第161章 江上火
龙山江。
蒲城既没有山, 也没有龙脉,杨今予不知道这个人造江为什么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谢天解释说:“你刚走没两年,就咱们脚下站的这块儿, 发掘出了新石器时期的什么文化遗址。喏,再往前走几百米, 就地建了个博物馆, 有兴趣改天可以进去看看。”
“同桌你知道吗, 这些年蒲城变化特别大,尤其是发现了遗址以后,旅游业可算是发展起来了。”
曹知知指着江对面飞檐吊角的阁楼, 夸张道:“看见前面那个再回楼了吗, 里面据说请了国宴大厨的徒弟, 吃一顿饭一个月工资就进去了。不过明摆着是坑外地游客的,咱们本地人没人去吃。”
咱们本地人。
咱们脚下。
杨今予喜欢这个称谓。
他轻轻“嗯”了一声,问道:“那烟花大会是在哪边?”
“那儿!”曹知知扬了扬下巴, “人多的地方就是, 现在九点五十,还有十分钟。”
杨今予随曹知知指的方向, 看到人头攒动的白石栏杆处, 一串串写着灯谜的花灯将夜色驱散,江水粼粼映着灯影, 漂亮极了。
他们没有跟着人群去前排, 毕竟杨今予现在这个病残人士,别说和游客挤了, 怕是一阵风过来都能吹散。
曹知知可不敢拉杨今予冒这个险, 她怕她哥直接给她一枪。
乐队的四个人寻了一块视野好的高地,离人群远远的, 席地而坐。
这三个人在家里时压根就没喝尽兴,来时路过便利店,忱哥又进去拎了一提出来,曹知知甚至自带了野餐布。
他们把伤员包裹得跟米其林似的,杨今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宽大的白色羽绒服——闫肃衣柜里拿的。
谢天把自己的围巾也摘下来给杨今予围上了,杨今予想抬手拽掉,被谢天一把拦住:“不许动!手拿开!江边本来就风大,你明天要是发烧更严重,我们一万个脑袋都不够闫肃一枪的。”
“嗤。”谢忱不屑一顾,“你们怂别带上我。”
曹知知高深莫测摇摇头:“不,忱哥,今时不同往日了。”
谢忱挑了挑眉。
曹知知解释道:“闫肃家现在可不得了,武馆不止小刀一个师弟,还有一群师侄,各个是武林高手。”
“什么玩意?”
“小刀,连续三年全国青年组枪法套路赛亚军,但其实跟冠军水平旗鼓相当,就是运气差了那么一点点。闫肃家的武馆被闫叔改成兴趣班了,因为有小刀这个亚军坐镇,再加上拍短视频在网上挺火的,这几年收了不少新学生。”?
杨今予的注意力不由自主被吸引,感到匪夷所思。
兴趣班?
短视频?
这两个曾被那位一身傲骨的闫家老头子嗤之以鼻的东西,是怎么做到被接纳的???
在杨今予记忆中,那可是个宁折不弯的主儿。
他讶然,不禁陷入了沉思。
谢天早就想问了:“到底谁这么厉害啊,让小刀连吃三年败仗,混哪门哪派的?”
曹知知摇摇头:“不知道,只听小刀说过冠军姓周,而且用的枪法居然也是江家枪!”
说起这个她就觉得神奇,曾经她和闫肃都以为,江家枪一脉只剩闫家一支独苗在传了,没想到在世界的另一端,还会再出现貌似江家枪的后代。
这真是天下之大,人外有人。
或许世间因缘际遇,冥冥之中都是定好的,就像他们几个注定了还能再聚首,就像杨今予和闫肃注定了缘分没断。
曾经那个只会跟在屁股后面喊小鱼哥的小孩,也长成了个有自己一方世界的国赛苗子,还有了个屡战屡败的宿敌。命运着实有意思。
思忖间,烟火大会开始了。
远处的人群顿时骚动起来,振臂欢呼,仿佛只要踮脚够高,就能触摸到绚烂瑰丽的元宵。
“快看快看,这个蓝的哇~真漂亮。”曹知知兴奋地叫道。谢天的眼睛却没往天上看,目光全长在了笑靥如花的女孩脸上。
谢忱瞥了杨今予一眼:“发什么呆,带你出来玩不是让你一个人自闭的。”
杨今予回神,叹了口气:“忱哥,你不觉得你越活越婆婆妈妈了吗。”
“嘁,你以为老子想管你。”谢忱眉毛挑的老高,看样子是在观测目前的杨今予能不能经得住他一顿胖揍。
这些天可攒了不少账没算呢。
杨今予清了清嗓子,嘴角微扬:“忱哥,谢了。”
谢忱虎躯一震,警惕地向外挪了挪,躲杨今予像在躲瘟疫:“别来煽情那一套,老子用不着。”
越是这样警告,杨今予仗病行凶的信号越响,他生出蔫坏的心思,故意往谢忱边上凑了凑:“这些年要是没有你,我活不到现在。忱哥,我这辈子都欠你的。”
谢忱直接鸡皮疙瘩掉了一地,牙碜道:“再不闭嘴给你扔江里信不信!”
杨今予乐不可支。
旁边谢天小声跟曹知知咬耳朵:“我哥,反矫达人。”
曹知知回他:“可惜他遇见了我们,回回耍酷回回翻车。”
谢天啧啧感叹:“真惨。”
谢忱好男不跟病人斗,连带着杨今予那份讨打,一同气急败坏丢给了他弟受着:“我还没聋呢。”
谢天眨眼装傻,指着天上:“哎快看!这个烟花可真烟花啊。”
“快看闫肃!”曹知知突然从高地站了起来。
谢天:“什么闫卧槽闫肃!”
曹知知指的方向,有一纵队穿着黑色特警制服的巡逻警察穿越不远处的高地。
为首的闫肃手持对讲机,说了些什么。
他身后的一队人马训练有素跟上,连步伐的距离都严丝合缝,整齐划一。
帅的不得了。
这是杨今予第一次见到穿制服的闫肃。
跟他少年时想象中的模样不谋而合,秩序、正直、守卫,如童话故事里的骑士,有着稳扎稳打的安全感。
但又与想象中的浩然正气略有不同,他没想到居然会有些性感。
他忏悔!
他知道自己不该亵渎闫肃神圣的职业,可忽然看到闫肃以发号施令的姿态出现在视野,他没办法不记起昨晚种种。
那个被欲望驱使按着他吻了一晚上的人,和眼前不苟言笑的禁欲系警官,居然是同一个人。
那个芝兰玉树的少年,彻彻底底长成了一个男人。
浑身上下都在散发成年色彩与荷尔蒙的男人。
不行,不能再看了。杨今予甩了甩发昏的脑壳,把自己见不得人的念头甩了出去。
他刚闭了闭眼,一旁的曹知知鬼鬼祟祟“哎”了一声:“哎哎,过来了,闫肃带人过来了!”
杨今予猛然抬眸。
闫肃还真的朝着这个方向,款款而来。
不合时宜的,杨今予心跳停了半拍。
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虚,他将脖子上的围巾往下巴上扯了扯,盖住了一半神情。
闫肃越来越近,依稀能看到闫肃嘴角破裂的一个小伤口,那是他咬的。
杨今予甚至想逃。
不过预想中的尴尬并没有到来,闫肃停步在离他们两米间隔的地方,做了一个标准的向右转,然后立定在原地,目不斜视对着人群。
哦,原来是站岗。
杨今予不由得松了口气。
同时又有些无奈,自己怎么变的一惊一乍,见面就见面,怕什么?
昨晚他才是“受害者”好吧,脖子里那片旖旎的作案痕迹又不是他自己弄的。
谢忱戏谑地捣鼓杨今予。
杨今予瞥过去一眼:“干嘛?”
谢忱一哂:“你俩真有意思,他不敢看你,你不敢看他,就睁着眼装瞎。”
杨今予扁扁嘴,无话。
烟花大会进行到十二点,闫肃便一动不动的把军姿站到了十二点。
零下的气温,连江水都开始结了冰,更别提矗立在江风中的人了。
杨今予从一开始的胡思乱想,到最后只剩下浓浓的心疼,他用余光打量闫肃,闫肃贴在裤缝的双手已经冻得发青。
与游客不同,执勤的警察们不能穿五花八门的羽绒便衣,也不能随心所欲抱着暖宝宝,他们的制服看起来单薄修身,可真够受罪的。
终于十二点的钟声从江对面传来,闫肃肩上的对讲机准时亮起信号灯。
他对着对讲机回道:“收到。老魏,小京,迅速归队,配合张队疏散人群,防止踩踏事件再次发生。”
闫肃扣好对讲机,终于如愿以偿往杨今予的方向看了一眼。
杨今予不禁出声:“你”
闫肃飞快道:“回家等我。”
闫肃的目光只在杨今予身上停留了一秒,那一秒好像有千言万语,等着有人来开口。
但话音还没落,闫肃便提步跑开了,杨今予看到他搓了搓冻僵的手指,迅速与小队接上了头。
无论寒冬还是酷暑,这样井然有序的集合不允许带一丝一毫的个人情绪,仿佛已经演练了数万遍,早已刻进闫肃的骨骼。
杨今予本来是想问闫肃要不要贴暖宝宝的,出门前曹知知往他身上塞了几个,还热着。
但还好他还没问出来。
这是闫肃虔诚以待的工作。
他也不可以看轻了闫肃啊
回家等我,闫肃说。
杨今予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被江风吹过载了,脸颊跟着阵阵发烫,随着最后一束烟花的降落,他心里那片烟花,也开始引捻点火,散成了满天星。
家。
第162章 我负责
乐队几个人保镖似的把杨今予运送回去, 临走前谢天揽住杨今予:“负心汉杨同学,咱们那个群你是不是该加回来了?”
“加,现在就加。”杨今予摆出一副任由打骂的赎罪状。
【爱|广播|飞机】群甚至连头像都没换, 还是原来乐队几个在烟袋桥路灯下的剪影。
久违的让人恍惚。
“好了。”谢天摇摇手机,说:“本群主先定个群规矩啊, 以后未经允许, 谁都不能擅自退群。”
点的就是你们, 不听话的谢忱杨今予!
杨今予目送几个人离开后,独自呆了许久,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这是满载而归的一天, 好像他这些年所有的空洞无望, 在24岁这天都峰回路转。他被填得满满当当, 再无暇装得下孤冷。
江边盛大绚烂的烟花似乎还在眸中停留,这是他近年来看过最美的东西。
他想他离不开这一切了
正如他在香港时犹豫胆怯的那样,一旦回来, 自己就再也离不开了。
杨今予洗漱完毕后, 站在两间卧室门口迟疑了半晌。
昨夜是情非得已,他被闫肃抱到了主卧, 那今晚呢?
闫肃还没回来, 主动去睡前男友房间,好像个傻逼啊
傻逼就傻逼。
杨今予转身进了主卧。
他可是个病人, 客房门坏了, 晚上要着凉的。
这一刻,杨今予就是全世界最爱惜身体健康的人。
闫肃的床上有淡淡的熏香味道, 枕头是荞麦芯的, 有些硬,但也安神。
杨今予想等闫肃回来, 跟他聊一下上次说要带他去医院的事,可没等到闫肃,眼皮就开始打瞌。
他好久没有这么充实的度过一天了,也好久没有在不失眠的状态下强迫自己产生睡意了。
实在难得,他将自己蜷起来,安然闭上了眼。
闫肃收队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顺手将门口杨今予换下来的鞋子跟自己的摆到一起,然后蹑手蹑脚往客房看了一眼。
杨今予不在里面!
闫肃拼命压了压嘴角,才推开自己卧室的门。
床头的夜灯将整个房间蒙上一层昏黄,柔软的被褥包裹着一个熟睡的容颜。
睡梦中的人陷进枕头,蓬松的头发被压得不成样子,露在外面的鼻尖呼吸浅浅的,叫人想摇醒他亲上一口。
这个画面,是闫肃少年时曾幻想过无数次的,他与杨今予的未来。
他想过做着理想的工作,赚钱养家,杨今予就只管当个特立独行的小艺术家,该演出演出、该排练排练,但晚上要回来。
他也许会加班到很晚,杨今予等着等着就睡着了,睡相让人心软。他会轻手轻脚拥住睡梦中的人,吻他的眼睛,对他说晚安。
而现在,幻想好像照进了现实,闫肃顿住了呼吸,眼眶浮起一片雾气。
他像幻想里演练过千百遍那样,轻轻走到床边,没发出一点扰人的声响。
闫肃弯下身,从后面虚抱住杨今予,甚至没有碰到他。
不敢。
怕吵醒时光,发现这是一场梦。
杨今予迷迷糊糊中感觉有热意接近,不自知翻了个身,梦呓道:“谢谢,戒了。”
这是梦到了什么?闫肃好笑的抿了抿嘴角。
杨今予突然警觉地睁开了眼睛。
闫肃一愣,措手不及收回了虚抱的姿势,“怎么醒了?”
杨今予紧皱眉头,大概是没从惊吓中缓过来:“我觉浅,你知道的。”
是了,杨今予是个觉很浅的人,甚至是个害怕睡觉的人。他总突然从觉中惊醒,生怕多睡一秒就要面对噩梦。
这点,原来一直没变。
以前同居过的那一小段时光里,闫肃以为杨今予只是常年独居不习惯与人分享空间,一晚上总是要醒一次。
后来知道杨今予的病情后,才知道他的“觉浅”,可不是说出来的这么简单。
杨今予的病情,已经严重到无法像正常人一样拥有睡眠了。
“抱歉。”闫肃忙道。
他不该一时贪心,去破坏杨今予得之不易的安睡。
杨今予回过神后,缓缓展开了眉,有气无力笑笑:“抱歉什么?是昨天还是今天?”
闫肃就知道逃不过这一劫!
杨今予意有所指的语气,直指他的祸心。
无论是昨天还是今天,他都冲动得不像自己,失去思考一般,本能地对杨今予做了过分的事。
“我”闫肃眼底闪过窘迫,但他毕竟不是一个会把羞赧挂在脸上的年纪了,大班长成长了,学会了装蒜。
“杨今予。”他叫道。
“嗯?”
闫肃:“你还困吗,我们谈谈。”
“谈可以。”杨今予往里挪了挪,瞄了闫肃一眼:“但你能不能先把衣服换了,这身制服看着怪怪的”
怪涩的。
闫肃下意识以为杨今予是说他穿着工作的衣服说要谈谈,会有种被审讯的压力,立马懂了,从衣柜里取出睡衣,跑到客厅换上了去。
顺便去卫生间刷了个牙洗了个脸,把自己收拾干净才进门。
双人床,杨今予腾出的位置,正好是他昨天睡的位置,闫肃不知道这是不是让自己躺过去的意思。
杨今予打了个哈欠:“你是在等我起来去书房谈吗?”
“”
闫肃叹了口气,躺了过去。
“我先说吧。”杨今予说。
他侧目,凝了闫肃片刻:“你上次说的医生,哪家医院的?靠谱吗,权威吗?”
闫肃猛然侧过头:“你同意了?”
杨今予转头望着天花板出神,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嘴角的弧度是上扬的:“嗯。”
闫肃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他又确认了一遍:“真的吗?”
“嗯,我想了很多。”杨今予淡淡道。
闫肃立即去摸手机:“我现在就预约,就约这周日好吗,那天我调休。”
闫肃一边翻出通讯录,一边向杨今予解释:“医生是谢天推荐的,是他姑姑的私人心理医生,专攻强迫行为与双相情感障碍方面的专家,放心。”
“好。”杨今予嘴角始终上扬着。
闫肃放下手机一回眸,却发现杨今予脸上那并不是笑,更多是难以形容的、类似苦涩的落魄。
他一愣:“杨今予”
“嗯?”杨今予应声。
闫肃放轻了语气:“如果你还没准备好,可以再等等,没关系。”
杨今予闭了闭眼:“不,我准备好了。”
自欺欺人这么多年,也该接受现实了。
绝对音感、天才、疯子,那些东西在他身体里撕扯了很多年,成了魔。那些他为了与魔共舞丢弃的药,那些他不惜死掉来捍卫的天资,到头来全败了。
他愿意接受治疗了,也愿意承担副作用了。
他的“魔”,要被他放弃了。
杨今予突然感到眼角被人触摸,他睁开眼。
闫肃的指腹轻轻擦过他眼睛:“别哭,不会有事的。”
他哭了吗?杨今予无知无觉,茫然了片刻。
闫肃倾身过来,眼眸里的温柔像春三月的风,跋山涉水而来。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闫肃说。
杨今予下意识把被子拉过头顶,挡住了眼睛。
他在被子听到闫肃的声音围绕耳边:“不用怕,一开始会影响一部分生理感知,味觉、听觉、记忆力和注意力会下降,但只要后期不再需要用药后,还能养回来。”
“但你的天赋是基因里与生俱来的,谁都别想夺走。”
杨今予在被子微微动了一下。
不多时,被子里的脑袋露出来一半,眸意闪烁,似有汪洋泛滥。
“神经耗损是不可逆的,怎么养?”
闫肃有点受不住这种眼神,一时脑热便脱口而出:“我来养。”
“额,我是说。”一秒钟后闫肃找回了舌头,“我的意思是,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回武馆给你抓点安神补脑的”
杨今予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你疯狂找补的样子真的很狼狈。”
闫肃:“”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有些呼之欲出的东西也该摊开来讲一讲了。
杨今予便问闫肃:“我的事说完了,你刚才想跟我谈什么?”
闫肃正尴尬着,本来酝酿好的情绪也已经被打乱,他突然有些无从下口了:“没,没什么。你今天在江边的时候穿得好像是我的衣服。”
杨今予没听到预想中的问题,怔了一下。
“哦,是。”他点点头,“米其林,当然不是我的。”
闫肃:“嗯。”
杨今予:“嗯?”
闫肃:“他们给你过生日了吗?”
杨今予:“没有。”
闫肃:“嗯?知知早上打电话过来,说已经给你准备好蛋糕和”
“过了,骗你的。”
闫肃松了口气,好脾气道:“嗯,过了就好。小天儿还刻了一张专辑当礼物,你收到了吗?”
杨今予深吸一口气:“闫肃,最后一个问题的机会,你要是再问不到关键上,我就不听了。”
他赫然坐起来,倚上床头,指着自己的脖子上印记。
“你要不要回忆一下自己都做了什么?”
闫肃的视线落到杨今予指的地方,整个人都僵了僵。
刷的一下,他脸上血色翻涌,从脖子红到了耳根:“我”
此情此景,杨今予莫名觉得自己好像个上门讨情债的怨种,他蹙眉眯眼:“只想玩玩,不想负责是吧?行。”
闫肃定定看向杨今予,深邃的眼眸里连绵不绝的情愫,千言万语呼之欲出。
六年,道不尽的妄与念,泛滥成灾。
不知道为什么,杨今予觉得闫肃的眼神,逐渐变得危险。
额,是不是玩过头了?
下一秒,杨今予跌入一个绝对禁锢的领域。
闫肃动作轻盈的跨坐过去,双手撑在了杨今予身后的床头靠背上,居高临下俯看他。这样说也不准确,因为很快,一只手托在了他耳下的脖颈。
“好,我负责。”
热气喷薄在头顶,杨今予只得仰头才能看清闫肃糟糕的表情。
克制又难耐,眼底有一把火,蠢蠢欲动。
有点后悔让闫肃换掉制服了。
以及。
唔。
这就是习武之人吗
第163章 占有我
其实杨今予没好意思告诉闫肃, 他现在吻技真不怎么样壁咚时的动作有多声势浩大,接吻时的实战就有多生疏狼狈,原来全是虚张声势。
某种意义上来说, 这也不能算坏事,杨今予现在敢打赌, 闫肃这六年绝对没再有过其他人, 甚至还退步回了初恋前的阶段。
不过他可能忽略了, 自己五十步笑百步,闫肃嘴角的破口可还明晃晃挂在脸上呢。
两个人谁也别怪谁!
闫肃重重喘了口粗气,松开了对杨今予的禁锢:“你接受我的负责吗?”
杨今予舔了舔被闫肃磕得生疼的嘴唇。
“”突然不是很想要这种负责了怎么办。
前男友活儿很差还有复合的必要吗, 在线等, 挺急的。
“杨今予, 我现在是一个可以自主选择人生的大人了,你还愿意再跟我试试吗?”闫肃的神情虔诚且肃穆。
有些话大概是他把杨今予从鱼缸里救出来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酝酿了。
“曾经的我没有保护好你, 总让你害怕未来到来, 我设想过的未来里全都有你,可你设想过的未来里却不敢有我, 这是我最大的疏忽。是我不够好, 让你担心了,对吗?”
闫肃问的很诚恳。
杨今予自下而上凝望闫肃, 好一会儿没回答。
闫肃慌了:“你, 如果觉得我哪里不好,可以直接说出来。不要再不要用离开的方式解决问题, 好吗。”
杨今予的目光好像要定格在闫肃脸上, 透过他被岁月分明了棱角的五官,似乎看到一个无能为力的清隽少年, 负重生长了许多年,终于令自己变成了一株橡树,风雨对他再也造不成威胁。
可他居然还在说自己不够好,要多好才是好呢?
不够好的,一直都是
杨今予眨了眨眼,难为情的话语从喉间滚落:“可你从来没有对我,咳,你太老实了。”
“以前的你总是以礼法自居,不会强迫任何人的意愿,无论我做什么你都接受。我跟忱哥好,你明明很在意,却跟我说交友自由。你不喜欢烟味,却从来没说过,因为你觉得打扰别人的生活习惯很唐突。我离开那天,你明明不想我走,却还是安慰自己说那是我的自由,我说的对吗?”
闫肃闻言愣了一下,不知道杨今予突然说这些答非所问的话做什么。
杨今予低头清了下嗓子:“但这几天你对我”
闫肃居高临下,惊奇地发现,杨今予的耳尖红的吓人。
“对我很不礼貌,强行把我关在家里,对我做了很多强迫的事,也不知道征求一下我的意见。”
闫肃忙道歉:“对不起,是我一时情难自抑,鬼迷心窍。以后不会再这样了,我不会再干涉你的任何自由,抱歉”
杨今予连花瓣纹身下的皮肤都泛起绯红,打断道:“可我却很喜欢。”
“诶。”闫肃一呆,没太反应过来。
“我却很喜欢,这样强调占有的你。”杨今予音量越来越小,感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把头埋得更低。
闫肃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杨今予的额头抵在了闫肃胸前,语气有些自嘲,把自己的心毫无保留剖开了:“我真是病得不轻。我不喜欢你总在纵容我自由,会让我认为自己对你来说也许可有可无,毕竟你对朋友老师也是一样的温和。那时候我总在患得患失,怀疑我自己是不是也只是大家中的一员可你明明对我那么好,我却还在庸人自扰,犯着没必要的矫情。”
“别这么说自己。”闫肃不由自主把手托在了杨今予脖子后。
杨今予这些心声,是他从没听过的。
闫肃突然就懂了,为什么曾经谢忱指出杨今予正在变得自卑,可他却始终不明白原因。
这些是他从未想过的角度,原来一味的对人好,也是会伤害人的。
杨今予要的不是他那天生爱世人的怜悯,也不是他总好脾气的被动接受对方抛出的选择。
杨今予要的是独占,是一遍遍宣示主权,是区别于世人的独一无二的关系。
在恋爱关系里,他可以适当强硬一些,不能总是对方做什么都默认那是对方的自由。
他也可以,试着去为自己争取权利的。
吃醋就是吃醋,不开心就是不开心,而不是告诫自己,要尊重他人自由、不可以这么贪心。
其实谢忱去警队找他那天,在车里对他很不客气地说了几句:“你知道高一的时候你追着我管闲事管了半年,我为什么没搭理你吗?我最讨厌你像是个中央空调,打着公平公正的名义,让所有人都不敢以为自己是特殊那一个,这跟养鱼有什么区别。”
此时此刻闫肃不得不承认,杨今予和谢忱很多时候思维模式是一模一样的,也怪不得他们能成为知己。
这两个人从小就带着刺流浪,没感受过几天正常小孩被簇拥长大的温暖。所以他们对每个突然出现在生活里的人都过分在意,他们怕示好的人只是路过随手给根骨头,他们怕感受过柔软,就再也无法游刃有余的面对荆棘。
所以杨今予说:“可我却喜欢,这样占有我的你。”
这几天的独断专行,偏偏安抚了杨今予那片总是不安的心,让杨今予有了好像自己被坚定选择着的感受。
原来是这样
原来,杨今予是喜欢他这样的。
闫肃叫了一声:“杨今予,抬头看我。”
杨今予说了那么多抖M的心里话,以前立下的清高人设都快塌了,怎么还好意思看闫肃。
但闫肃这孩子打小就聪明,融汇贯通的非常快,大概是决定要把“吃硬不吃软攻略”进行到底。
他放在杨今予后勃颈的手轻轻挪移,拇指扣住了杨今予的下巴,将杨今予的脸抬了起来,强迫他看自己。
杨今予:“”
前男友太会举一反三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所以我是不是该换一种问法?”闫肃说。
他不该问杨今予还愿不愿意给他机会,而是——
“你还欠我一个要求,我现在要求你回来我身边。”
闫肃指腹摩挲着杨今予的唇边,一模一样的话,六年前他只敢在喝得烂醉时才说出口。
但现在,他以绝对的命令,让杨今予看到自己的坚定不移。
杨今予嘴角微微动了一下,眼眸是下意识想要回避的,但还是稳稳当当接下了闫肃视线里的灼热。
有什么不敢的。
承认自己需要闫肃,已经需要到了生命干涸的地步,很难吗?
这次,他不要做攀缘的凌霄花,去做一棵与闫肃同样遮天蔽日的橡树吧。
杨今予坦然勾起嘴角:“好啊。但我要求延后。”?
闫肃一愣:“嗯?什么?”
杨今予舒展的做了个深呼吸,不卑不亢与闫肃对视:“我不要我们的关系再是照顾与被照顾,依赖与被依赖,我想回枫铃住,尽快接受治疗,用正常人的状态面对你。”
“等等。”
闫肃感觉有点来不及说什么,事情好像朝着奇怪的方向去了。
杨今予:“我欠你一份健康的的恋爱。”
闫肃:“但是”
杨今予:“比起生活总是被你、被忱哥照顾着,我想我也应该学会自理,甚至可以照顾别人。”
“也不用非要回去住吧?”闫肃眉头都皱了起来。
杨今予摇摇头:“枫铃有隔音房,我恢复状态的时候很需要它。”
“那我搬过去跟你一起。”闫肃立即道。
“不用。”杨今予笑笑:“我一定会还你一个,最好的杨今予。”
从身到心,完完整整的杨今予。
闫肃现在就是十分委屈:“我等了你六年。”
杨今予伸手比了个数:“三个月。”
闫肃拿出了他出身市井的讨价还价功夫:“一个月。”
“就三个月,让我整理好自己,好不好,闫sir。”杨今予突然图谋不轨撒了个娇。
救命,闫肃感觉自己要宣告失败了。
这般久违的称呼,闫肃心脏有些承受不住,浑身上下都投降了。
“好吧。”
闫肃听见自己发出违心的声音。
这夜,注定有人要睡不着了。
夜深人静时,窗外飘起了毛毛春雨,似烟似雾,将整座城市笼罩进一片梦幻。
十六的月亮挂在夜色里,圆盘银霜,初春已至。
闫肃轻轻翻了个身,把自己的手一寸一寸,动作极轻缓伸出去,在杨今予额头上探了一下。
还是烧着的,真叫人不放心真要让他自己回去住吗。
闫肃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是不是自打多年前,就对杨今予设置了取消键。
一声“闫sir”,自己一切都可以妥协到底。
闫肃探完杨今予的额头,没有把手收回,顺势轻轻向下滑,直到最后把熟睡的杨今予整个揽入怀中。
这次杨今予没有被惊醒。
一觉睡到了天亮。
第164章 有改变
杨今予搬回枫铃后, 突然变得很忙。
谢忱打死也不敢相信,站在眼前这个穿着围裙,疯狂刷美食教程视频的人, 是他丫的杨今予!
“丢,你搞什么玩意!”谢忱一头雾水, 看着厨房里那盘或许可以叫做菜的东西:“你叫我来吃饭, 说的不会是这东西吧?”
杨今予脸上是掩不住的成就感:“尝尝, 我刚试过了,还挺好吃。”
谢忱退避三舍,疯狂摇头:“我没办法相信一个没有味觉的人对‘好吃’的判断。”
他就纳了闷了, 杨今予捣鼓这些玩意干嘛, 胳膊上的伤口还没好利索, 真是闲的蛋疼。
谢忱问:“你是不是连点外卖的钱都没了?其实你自己在家要实在没东西吃,大可以来找我,再不济去曹家蹭饭, 也比自己瞎捣鼓强。”
谁知道杨今予高深莫测摇摇头:“不, 我想学做饭。”
谢忱眉毛差点飞到头顶:“大艺术家的手,顾着打鼓就行了。”
“不行。”杨今予端起自己那盘菜, 给谢忱递了根筷子:“尝尝。”
谢忱惹不起躲得起, 忙低头去摸打火机:“先给根烟压压惊。”
杨今予:“没有,戒了。”
谢忱:“???”
谢忱怀疑自己听错了, 十分费解的走到平时杨今予放烟的储物柜, 拉开抽屉一看,还真全都清空了。
“你没病吧。”谢忱挠了挠后脑勺。
杨今予扬起唇角:“有啊, 在治了。”
现在说起“病”字, 杨今予不再谈之色变,还会主动跟谢忱聊治疗进度。
他那天被安排见到了预约的医生, 医生很专业,聊了一个下午,已经为杨今予拟出了初步治疗方案。
杨今予突然开始学做饭这件事,也是得到了医生的大力支持。
从感知生活入手,逐渐让与社会脱节太久病人参与到自己的生活细节里,潜移默化中,增强病人对所身边事物的新鲜感与期待感。
不仅仅是做饭,杨今予的阳台上还种了盆不知道是什么的种子。
谢忱八百年没遇见过这么新鲜的事了,他乐了半天,勉为其难尝了一口杨大厨做的菜。
别说,还真能吃,没毒。
就是味道
这种好戏怎么能少得了乐队的乐子人,谢忱在【爱|广播|飞机】群里喊了一声,让曹知知和谢天速速过来围观。
【背叛古典·天儿】哥,在你做老板的时候,是否忘记了自己亲爱的弟弟还是工人阶级。
【灵魂贝斯·蝉蝉】求求了,早八人看不得这个。
【背叛古典·天儿】今天研究所巨忙,晚上十点后见!
【灵魂贝斯·蝉蝉】其实我的玄学副业收入已经超过主业工资了,在考虑要不把园区工作辞掉qwq
【背叛古典·天儿】我双手支持曹半仙做全职神婆!
【天籁之音·忱哥】你们根本不知道错过了什么。
【天籁之音·忱哥】杨今予在听土嗨。
【背叛古典·天儿】???????
【灵魂贝斯·蝉蝉】???????
没错,杨今予在用从闫肃家带回来的那块音质好到爆炸的音箱——放,抖,歌。
谢忱感觉灵魂再一次受到重创,医学奇迹那种。
“你是不是被我姑的医生洗脑了啊?”谢忱一言难尽提醒:“你也别全信他说的,那货看起来不怎么靠谱,成天对我姑图谋不轨。”
杨今予就跟没听到似的,充耳不闻。
刚好放到一首近年来大热的洗脑神曲,杨今予听完主歌部分,问谢忱:“你觉得这首歌写得怎么样?”
谢忱闭着眼睛冷笑:“工厂流水线,量化生产广撒网,红了捞一笔就跑。”
杨今予摇摇头,又重头开始放:“你听间奏这个小提琴。”
谢忱勉为其难听了一耳朵,挑了挑眉:“编得还有点意思,应该是整首歌唯一的亮点了。”
杨今予认同的“嗯”了声:“所以其实无论什么音乐类型,都有它存在的意义和受众,编这个小提琴的人应该是个很缺钱的高手,才会妥协出这么一首。”
谢忱匪夷所思看着杨今予:“不,你不是我认识的杨今予。”
杨今予又切换了一首流行乐,旋律悦耳,编曲舒适,是个很讨巧的作品。
“这些天我听了很多流行乐。”杨今予缓缓道。
他听了很多流行乐。
也让自己想了很多事。
他越发的发现,以前是自己太狭隘了,对自己喜好以外的音乐类型不够包容。
那时候,浑身戾气的他总自负于自己的小众审美,天然带着傲慢去审视不喜欢的东西,殊不知忽略了多少其实相当优秀的大众作品。
做音乐不该这样的。
做音乐人,也不该这样的。
他突然有些庆幸在24岁的时候及时止损,让自己放下了偏见,没有变成网上那些四十岁还在眼高手低、看不起自己认知以外的世界的井底之蛙。
艺术啊,要适当傲慢,持续包容。
过去的两年里他写不出歌,大概多多少少,是一些自己少年时被偏见堆砌出来的思维遗留问题吧……
杨今予认识到他把自己框起来太久了,自以为高居神坛太久了。
绝对音感的甜头把他神化,他在自己虚幻的神殿里做自己的王,却忽略了神殿外往往有烟火的色彩。
那些色彩或许并不高级,但又是谁将音乐分成了三六九等、高低级别?
或许雅俗共赏,才是完整的人间。
“那些歌的编曲技巧,有时与摇滚乐反其道而行之,但同样好听。”杨今予赞许道。
谢忱觉得杨今予能想明白这些,属实是意外收获。
其实这并不是很难的道理,大部分活得中庸的人,天生就明白。但搁在杨今予这么执拗锋利的人身上,整整花了好几年。
谢忱甚至有点感动,朝杨今予竖了竖大拇指:“你终于不钻牛角尖了。”
杨今予眼角弯了弯:“忱哥,我想再过段时间,就可以开始写歌了。”
“不着急,你刚开始吃药,不适合耗损精力,再等等,等春天吧。兴许暖春一来,灵感也就来了。”
谢忱破天荒说了句矫情的,说完自己嫌弃地搓了搓胳膊。
杨今予噗嗤笑出声:“那就点一首《盼暖春来》助助兴。”
房间内,《盼暖春来》的前奏响起。
杨今予从身上摸出一包烟丢给了谢忱。
谢忱扬眉:“你刚还说戒了?!”
“表面是戒了,哪能一下戒得掉啊,这是我藏得最后一包了,省着点。”杨今予脸上浮起腻了吧唧的笑意。
谢忱怀疑这货故意秀他,冷笑道:“哦,这就拍照发给闫肃。”
不过,杨今予跟闫肃现在扑朔迷离的关系,乐队几个人都有点搞不清了,这算是和好了还是没和好?
谢忱没忍住问道:“你跟闫肃到底怎么回事?”
杨今予惬意的听着喜欢的音乐,笑得像朵花:“没好,连微信都没加回来。”
谢忱:“?那你还笑。”
杨今予晃晃悠悠闭上眼,恰好音箱里唱到:“只盼来年春暖花开时我真能有改变~~”
他跟着哼哼起来。
谢忱觉得自己问的好多余,叫你嘴欠!
谢忱看着杨今予嘚瑟,静默了一会儿,鼻息叹了口气。
不知道是春天到了,还是看到杨今予终于有了着落,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觉得有点怪落寞的。
要不等过段时间杨今予病情好点,他回头也找个姐姐凑合凑合?
但随即他便在心里否定了自己的邪念:“算了,干嘛祸害人家好姑娘。”
对于自己为什么突然冒出这种荒诞的想法,谢忱有点说不明白,可能以后杨今予就不再需要他拽着了吧?
有了闫肃,杨今予也算有家了。
他呢?
他的归处,似乎随之变得更遥远了。
谢忱突然掏出手机买了张机票,连自己都有点猝不及防。
买完后,他的一根烟也抽完了,然后跟杨今予说:“我下午回趟香港。”
语气稀疏平常的像是在说“我去吃个饭”一样。
杨今予一愣:“嗯???这么突然?”
谢忱笑着将手机收回裤兜:“就是这么突然,我想宋娴了。”
“那”杨今予顿了一下。
谢忱站起来就要走:“过段时间还回来,放心。”
“走吧,我送你。”杨今予迅速接受了谢忱这个说走就走的决定。
本来谢忱早该回去的,要不是因为自己那破事儿,可能元宵之前就该回去陪宋娴阿姨。
“不用,你接着炸厨房。”谢忱摆摆手。
说着他又突然回头:“你现在有好转,闫肃也盯着,老子终于可以解脱了,回去继续浪,浪够了再回来。”
杨今予歪头,打趣道:“那抱一下再走?”
谢忱:“去你的,走了。”
杨今予目送谢忱上了电梯,电梯门缓缓关上时,谢忱不知道在低着头想些什么,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呆。
杨今予皱了皱眉,觉得忱哥好像有点不对劲。
他快步跑到自家的天台上,从天台往下看,谢忱走出单元楼后,晃晃悠悠点了根烟,然后突然蹲在绿化带旁逗了会儿野猫。
一人一猫,并不是形单影只,可看着却都显得孤孓,谁也融入不了谁的世界。
果然,那猫不让人碰,谢忱逗了一会儿就觉得没意思了,很没道德的跺了跺地面,把猫吓得嗷呜一声,拔腿就跑。
杨今予摸出手机给谢忱发消息。
【杨今予】可真行啊,这么大人跟猫置气。
谢忱抬头,看向顶楼天台,发现杨今予这货正看他看得津津有味。
杨今予晃晃手机,示意他看手机。
谢忱低头一看,杨今予发来一个小视频,录得正是他欺负猫的一瞬间。
“扑街。”谢忱低骂一句,抬手朝天台竖了个中指。
杨今予居高临下回了个中指。
谢忱摆摆手,潇洒的转身,没再回头看。
不多时杨今予收到一条谢忱发来的土嗨歌单分享。
打开一看,社会摇的气息扑面而来。
【忱哥】爱听就多听点,把花手练好,回来抽查你。
神经病啊!!!
第165章 不速客
谢忱落地香港后报了一次平安, 就再也没联系过杨今予。
几天后,杨今予正有些无聊,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位叫老魏的, 之前送饭已经见过几次,杨今予认得他。
老魏这是第二次到2201做客, 当然如果第一次也算做客的话。
杨今予开门把人请进来, 老魏还扭捏上了, 东瞅瞅西看看,迟迟没有下脚:“还别说,你这小豪宅比我们闫队那儿大了得有一百多平吧, 大户人家, 我都不好意思进了。”
杨今予不知道这位是来找他干嘛的, 但还是以待客之道给他拿了拖鞋,倒了杯水,放到了茶几上。
老魏把手里提的果篮放下, 拿起水喝了一口, 道:“我今儿轮休,是瞒着闫队来看看你, 伤口好利索了没?”
听老魏熟稔的慰问语气, 杨今予猜想他大概是闫肃在警队比较亲近的同事。
“谢谢,您费心了。”杨今予回道。
“别您您的了, 多见外, 你哥有时候管我叫老魏,有时候叫魏叔。”
杨今予:“魏叔。”
老魏眉开眼笑放下水杯:“哎好!你跟你哥说的不太一样, 多有礼貌的小伙子, 你哥说你不爱见人,叫我们别来看。”
杨今予脑子还没跟上来, 嘴已经先行了:“谢谢,我哥应该是不想大家耽误工作。”
说出口的话,他自己都觉得神奇。
看来医生给他做的社会化训练十分有用,他现在居然也可以从善如流的与陌生人客套了。
就是感觉哪里怪怪的
怎么莫名其妙就哥了?
“说得没错,你哥确实就那样,少年老成。”老魏从果篮里掏出一个橘子,递给杨今予:“吃一个,这季节的砂糖橘是最甜的。”
杨今予本能想说自己不太能吃甜,但看着对方友好的笑脸,转而从果篮里拿出一枚山里红:“很多年没见过活的山楂了,香港没见过有卖的,我先尝尝。”
老魏嘿嘿一声,颇自豪说:“那是!那边应该都是内地运输过去,做成夹心糖葫芦串,弄得都失去原味了。想吃新鲜的山里红,还得看咱们蒲城。我知道郊区一片果园,里面培育的全是山里红,你要是爱吃,等你哥轮休了带你过去度假,现摘先吃!”
杨今予笑笑。
但无事不登三宝殿,能让老魏瞒着闫肃专程过来一趟,想来应该不只是看望伤员,肯定还有别的事。
杨今予便问道:“魏叔抽烟吗?”
抽烟,一项能借着闲余打开畅聊模式的集体活动。
“来,本地烟抽腻了,让我尝尝你们小年轻平时都抽什么烟?”老魏看杨今予已经替他掏出了烟,便把自己手里那盒暂时拍在了茶几上。
杨今予扫了一眼茶几,淡淡道:“我爸爸也爱抽十渠。”
老魏挑眉:“老爷子也是咱们蒲城本地人?”
“不,他是北京人。北京买不到这个,以前都是我寒暑假给他带回去。”杨今予回道。
“噢。”老魏点上火,战术后仰了一下,问道:“你爸是北京人,闫老爷子是蒲城人,那你跟你哥这是堂亲?表亲?”
来了。
杨今予就猜到这才是老魏的真正目的。
他看了老魏一眼。
老魏一愣,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图穷匕见的太明显,忙找补道:“嗐,人呐上了年纪就是闲不住爱唠家常,你哥也天天嫌我啰嗦。你要是介意,甭搭理我,当我没问。”
这话说的,要是杨今予说介意,那不摆明了他跟闫肃心里都有鬼。
杨今予嘴角提了提,笑意却没至眼底,心里不禁多了层戒备。
他模棱两可道:“没有介意。只是我爸他已经过世,没有什么堂的亲的,不作数了。”
“啊”老魏尴尬的掸了掸烟灰:“原来是这样,瞧我多嘴。”
看把老魏糊弄了过去,杨今予觉得自己表现还不错。
其实按他平时那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性格,他会大大方方说闫肃就是他前男友,他怕过谁?
但他可以任意妄为,却不能不顾及闫肃。
闫sir现在身份敏感,杨今予就是再没分寸,这点道理还是懂的,能少一事就少一事。
同性恋一词,即使社会接受度再高,放在公职人员身上,也总归风评不好。况且之前谢忱还说过,闫肃年纪轻轻当上警队队长,很多老警员不服。
就是不知道,眼前这位老魏,算不算是不服里面的一员
对于主动上门套话的人,杨今予有理由表示怀疑。
杨今予暗自做了个主,要替“他哥”试一试这个老魏。
他问:“我很早就出国了,后来一直在香港,没回来看过我哥,不知道他是怎么刚毕业没多久就当了队长的?你们警察是不是有规矩,不到年龄不能任职?”
老魏一听这个,立马来劲了,把烟头按进了烟灰缸:“唉,伤心事,这么多年我都没找人诉过苦。既然你问了,我就跟你讲讲吧。”
“你哥是连续四年首都的警校联校比武大赛冠军,本来毕业留在首都发展,高低都得是个官。以优秀毕业生招进”
“等等!”杨今予猛地抬眸,“他在北京读的警校??”
“啊是啊,这你也不知道吗?”老魏疑惑地眨眨眼,“他没跟你说过?”
杨今予蹙眉:“没有,我出国后没联系过了。”
“哦,那我跟你唠唠。”老魏说,“他当时可以直接留首都任职的,但是没留,应该是家里出了点事。”
“什么事?”杨今予忙问。
老魏摇摇头:“具体不清楚,好像是有家里成员去世了,他放心不下。”
杨今予眉头不展,思忖了片刻。
家里成员?据上次元宵节那天曹知知聊到闫家,小刀和闫叔叔明明都还在的。
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小师叔晶晶!
杨今予抿抿唇,没说话。
是啊,他离开时晶晶已经二十多岁了,寿终正寝再正常不过。
这次他回来,闫肃一次都没有提过给他看晶晶的事,他就应该想到的。
突然心里有点堵塞,不太敢想闫肃那时候的心情。
灿灿走的那年,闫肃落寞说着“晶晶很爱灿灿”的神态,他还依旧能清晰回忆起。
后来他不在了,晶晶也走了,闫肃一个人是怎样的难过呢
老魏继续道:“咱们蒲城虽然发展不错,但跟北京比到底是小地方,警队能招进来这么个名校毕业生,都觉得是捡了大漏。当时我老兄弟,也就是闫队之前的老队长,跟我抢着要带徒弟,没办法我抢不过,闫队就跟着他了。”
老魏说到这的时候,顿了一下,陷入了回忆。
他眼神里浮现出掩饰不住的痛苦内疚:“真的,这事全怪我。记得那是一年夏天晚上,乡间小道里乌漆嘛黑的,下着大雨。老队长带我们潜入执行一个大任务,目标非常难搞,谁也没想到那群打掩护的村民手里持有枪支,还带着狗。”
杨今予听着,觉得好像已经猜到接下来的走向了。
“老队长被枪弹打中了?”
“那倒没有。”
老魏搓了搓头顶的头发,整个人颓了几分:“那是我从警生涯二十年来,场面最混乱的一次,对方反侦察能力一流,我们都陷入了他的陷阱中枪的不是老队长,是闫队。”
“是替我挡的。”老魏吸了口气。!
杨今予呼吸一滞。
老魏忙抬手安抚:“没事没事,别担心,你哥现在已经没事了,没留什么后遗症。当时穿了防弹衣,对方的枪是自制土枪,威力不大,没有危及到性命。就是肋骨被震得不轻,现在闫队背上还有疤。”
这还叫没事?!
杨今予攥紧了手心:“然后呢?”
“比起土枪,那些狗才是疯了一样不要命!老队长被狗咬伤了腿,对讲机信号也断了,我们被强行冲乱了阵脚。在没有指挥的情况下,谁也没想到闫队这个刚毕业的小年轻,心理素质是真他妈强,顶着一身伤临危不乱,一边救出重伤的老队长,一边站出来指挥全局。”
“最后就跟奇迹发生了一样!其实我们去之前都做好牺牲准备了,没想到被闫肃这小子这么有本事,居然把我们全员一个不落的带了回去。”
杨今予听得心都要跳出来了:“罪犯呢?”
老魏又扭头摸了根烟:“全员缴获,大获全胜。这场仗后来,给闫队颁了二等功,但是”
杨今予身体不由得前倾了一下,等着老魏说结果。
老魏说:“乡路湿滑,我们没能及时带老队长找到医院接种狂犬疫苗,错过了最佳时间。后来没过多久,老队长是狂犬病走的。”
“老队长走之前,向上级申请由闫队接任他,闫队的能力当时参与任务的人都有目共睹,没有异议。再说警队当时老的老、小的小,属于青黄不接,闫队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没参与这次任务的人,就不一定心里怎么想了后来甚至还有谣言,不知道从哪个家属里传出来的,说老队长没能及时医治,说不定就是闫队想上位故意拖延了时间。”
“放屁!”杨今予没忍住摔了一下桌面。
“就是,放他娘的屁!谁要敢当我面说,我给他一个大耳瓜子。”老魏激动道。
杨今予咬了咬牙。
老魏搓搓脸,好不容易压住了自己的脾气,长叹一口气:“闫肃这孩子,别看带队的时候总冷着脸,其实心是最软的。他是怕队里再出错啊,有些错,出一次就能记一生,他一直觉得老队长没救回来是他的问题。”
“算了,陈年旧事不提也罢,我跟你说这个也是想让你知道,你哥他这人心好,什么事都爱往自己身上揽错。你住院的时候他没少自责,觉得是自己没及时知道你回来,要不然怎么也不可能让你做这种傻事。你以后可千万别轻生了,他承受不住。”
老魏落了话音。
杨今予轻轻“嗯”了一声:“不会了,我很爱他我哥。”
老魏伸了个懒腰,站起来:“那我也该回了,你有时间可以去我们警队玩玩,大伙知道闫队有个弟弟后,都想见见呢。”
“好。”杨今予答应。
老魏突然嘴角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说道:“不管关上门在家里是堂的还是表的,还是别的。我就给你提个醒,跟警队那帮混蛋你得演成真的。”
杨今予一愣。
老魏笑笑:“我突然想起了前段时间我们那个警卫厅的王姐,给闫队介绍了个姑娘。”
杨今予:“???”
“约的就是今天带过去给看看,我也准备回队里凑凑热闹。”老魏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要不择日不如撞日,你跟我一道过去看看?给你哥物色物色?”
好啊,感情这老狐狸一套又一套,兜了这么大个圈子,是来报信的!
杨今予掀掉了身上的围裙,黑着脸道:“物色个屁,带路。”
他妈的。
第166章 朋友圈
蒲城的市特警队坐落在阳韶区, 也就是原来所说的老城,和枫铃国际同属老城区域,离杨今予不远。
这倒是很巧。
从外观上看, 它与其他特警队无异,庄严肃穆, 秩序严明, 整体是黑色基调。
几台改装的特勤越野停在外面, 像蓄势待发的猎豹,准备随时闪电出击,咬断猎物的喉咙。
但今天警队有点不一样, 十分热闹。
每一年年底至年初这段时间, 他们杂七杂八的任务出到腿软后, 总会迎来这么一段相对平静的贤者期。
近来无事,蒲城太平。
然后就会有人想搞点事出来调剂生活,比如——联谊相亲。
往年警卫厅的王姐, 总会把苗头指向闫肃手底下那几个小年轻, 时常忽略了她们闫队其实也是适龄男青年。她老觉得那个闫肃看着闷了吧唧的,面冷心冷, 说不定将来会打老婆。
可今年邪了个门, 她好几回在闫队脸上看见笑,跟换了个人一样。
这么一看, 模样倒是周正端方, 是张能升官的脸。
这不,姑娘她是给找来了, 把不把握的住就看她们闫队的了。
正是饭点, 人姑娘也大方知分寸,知道当警察的得随时待命, 不能随意离开基地,便跟着闫肃一行人来到食堂吃。
闫肃吃饭的时候,就安安静静吃饭,一句话也没有。
他左手边的小京同志小声提醒道:“闫队,闫队。”
闫肃这才将将侧目:“嗯?”
小京抬抬下巴,示意他好歹理一下坐对面的姑娘,挺漂亮一个女孩,愣是被晾了好一会儿了。
那姑娘笑笑:“没事儿,你们该吃吃,我也就是不好驳了王姑的面子才答应来的。”
话是这么说,但姑娘从进警队眼睛就长在了闫肃脸上,大概是心里挺满意这一型的。
“嗯,好。”闫肃‘没眼力见’的点点头,便继续吃了。
小京:“”
小京心里那叫一个愁!今年他自己的相亲不仅泡汤了,现在眼前又坐了个哪哪都合眼缘的姑娘,他们闫队居然跟个木头一样,表示都不表示一下?!
他现在悔得肠子都青了,要知道今年王姐介绍来的姑娘这么漂亮,他说什么也得揽下这个艰巨的任务。
“那个,队长啊”小京清了清嗓子,“你们加微信了吗?”
“没。”闫肃头也没抬。
“那加一个啊!”小京积极地张罗起来,“甭管成不成,先加一个好向王姐交差嘛。”
小京疯狂给闫肃使眼色。
多亏了他从毕业就跟着闫肃了,战友之间独有的默契,眼神里什么意思闫肃一看就明白。
小京意思是说,让闫肃帮个忙把姑娘加上,之后把微信推给他,他要找机会上了!
闫肃兴致缺缺的摸出手机,直接递给了小京。
闫肃平时开手机不避着人,小京知道闫队的锁屏密码是0115,直接解了锁打开微信扫码。
小京对姑娘笑脸道:“我扫你。你别介意啊,我们闫队有个规矩就是食不言寝不语,他不是针对谁。”
那姑娘单手托着腮,甜甜一笑:“不介意,现在这么讲究的男人也不多了。”
微信加上后,姑娘也不着急看,改了个备注便关了手机。
小京惊奇道:“你们女生加上帅哥微信后,不都爱先翻翻朋友圈的吗,你这连看都不看啊?”
姑娘看了小京一眼,好像是嫌他聒噪,颇有经验道:“你们队长这种高冷类型的,实不相瞒我之前也相过几个,不发朋友圈是基本人设,点进去全是一片空白。”
小京高深莫测摇摇头:“那你就错了,我们队长不仅发,还一天两条从不间断,我们看他朋友圈比看天气预报都好使。”
“???”姑娘挑眉,第一次怀疑自己鉴男人的准确度。
她疑惑着打开手机,点进了刚加上的这位被她备注为“警察3(帅,高冷)”的朋友圈。
“”无语住了就是说。
看着挺年轻帅气的一个人,朋友圈怎么会是这种公园老大爷风-
2.17,小雨。附图【乌云照片】-
2.17,89。附图【日落照片】-
2.18,晴。附图【日出照片】-
2.18,87。附图【月亮照片】-
2.22,83。附图【白云】-
2.23,82。附图【白云】
还真是字面意思的天气预报啊?
姑娘合上了手机,看起来表情略诧异:“没想到你还爱好摄影?拍得还挺不错的。文案上还有个倒计时,这是什么新型的加密通话吗哈哈?”
闫肃就在此时,吃完了餐盘里最后一粒米。
他正要抬手去拿自己手机,恰时食堂门口一阵骚动,一个粗犷的烟嗓喊道:“别乱别乱,女同志只许看不许摸,人家是家属,来找他哥的,不参与咱们这次联谊。”
一个女同志打趣道:“来都来了,那就参与一下呗,弟弟跟咱们闫队也差不了几岁吧。”
闫肃听音就直觉不对劲,倏然一抬头,对上一双直勾勾看过来的琥珀色眼睛。
猝不及防。
小京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身旁的闫队突然晃了一下,手机差点没拿稳。
闫肃惊诧地站起来。
老魏带着杨今予径直往里走,直奔闫肃这桌。
杨今予在桌前站定,笑了笑,语速缓慢道:“哥,站着干嘛,坐啊。”
那笑容过于和善,甚至透着诡异,闫肃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你,你怎么来了?”闫肃下意识嗓子发紧。
杨今予状若随意,扫了眼这张餐桌在坐的人,笑得依旧和善:“听魏叔说有联谊相亲,我来帮哥物色物色。”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心虚,闫肃听出了咬牙切齿的错觉。
小京觉得杨今予实在面熟,思忖片刻,突然一拍脑门:“你你你,你不是那个鱼缸案那个。”
杨今予扭头弯了弯眼睛:“是我,怎么了?”
小京有点怀疑人生,反应了半晌。
“原来你是家属啊,怪不得呢,我说那天闫队那个反应就哎哎怎么了唔唔唔。”小京还没说完,就被老魏一把捂住了嘴。
闫肃现在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心慌,慌得很
但他作为队长,现在食堂里都是刚在兴头上的战友,也不能说走就走,只好硬着头皮对杨今予说:“坐吧。”
杨今予便坐到了小京对面,女孩的旁边。
“弟弟你好啊。”姑娘伸手打招呼。
杨今予点了点头。
叫谁弟弟呢!
杨今予看向闫肃:“你们聊到哪了?继续。”
闫肃沉默了。
姑娘乐呵呵道:“聊朋友圈呢,你哥发朋友圈真奇特,仔细想想还挺有意思的。”
哦,连微信都加上啦?
杨今予面不改色点点头,一字一句:“是挺有意思。”
闫肃放在桌子底下的军靴动了动,在杨今予脚上求饶似的磕了两下。
杨今予没理,陡然把腿挪开了,不让闫肃碰。
杨今予饶有兴致问:“那你对我哥还满意吗?”
姑娘掩嘴笑:“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吧,我们也才刚认识。其实说是联谊相亲,本质上就是交朋友,成不成的还得看以后聊不聊的来。”
哦,还想保持联系。
“哥,我觉得这位姐姐挺漂亮的,跟你很配。”杨今予看着闫肃的眼睛。
十成十是生气了,闫肃在杨今予眼里看到一把无名火。
姑娘哎呀一声:“你弟嘴真甜。”
闫肃有点坐立难安,他尴尬地咳了一声:“那个,我还有事,先失陪了。”
他看了眼杨今予:“走了,我们回”
杨今予突然摸出震动不止的手机,无情转身:“我接个电话,你们继续。”
杨今予提步就走的步伐可不是什么接电话的架势,闫肃心乱如麻瞪了老魏一眼,然后追了出去。
老魏笑哈哈招呼道:“来来姑娘,我们闫队忙得很,一年365天有366天都不能着家,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们小京啊。”
闫肃追出去时,杨今予站定在不远处听电话,表情满是匪夷所思。
电话那头的谢忱说:“我也很震惊。”
杨今予说:“所以他现在住哪,店里吗?”
谢忱:“嗯,原先你的休息室。”
杨今予回头看了眼追过来的闫肃,脸色耷拉下来,对电话说:“晚点我再打给你,现在有事,挂了。”
“杨今予!”
闫肃小跑了两步,来到杨今予面前,着急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被单位的王姐骗过来的,一开始以为是给小京介绍,后来才知道是我。”
杨今予“哦”了一声:“跟我有什么关系,还没到三个月。”
闫肃扯扯杨今予的衣袖:“走,回我宿舍说。”
杨今予转身,闷声道:“不想去,我回家了。”
闫肃慌不择路拉住了杨今予的手:“不要走!”
他小心翼翼哄道:“别走,好不好?”
杨今予扁扁嘴。
闫肃把杨今予带到自己的独立宿舍,关上门,迫不及待从身后拥住了他,轻轻道:“我想你了,杨今予。”
杨今予冷冷清清哼了一声。
“一边想我,一边加别人微信。”
我都没有你微信。
“是小京想要的,拜托我加上之后转给他。”闫肃着急上火地解释。
但又怕自己解释的太苍白,不够有诚意,闫肃弱弱问道:“你信吗?”
信啊。
有什么不信的。
全世界谁都有可能撒谎,就是闫肃不会。
杨今予没有真生气,这种屁大的乌龙事件他要是当真了才蠢呢。
但酸也是真酸。
明明是他自己定下的三个月的规矩,他却自己快要忍不住后悔了。顶着一个前男友的名号,杀过来吃飞醋,莫名其妙。
真烦。
闫肃紧紧环抱着杨今予,动作里自带一份厚重与谨慎,好像生怕再次弄丢。
他经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了,也不想他们之间再有任何微小的隐患,就算是一点点,也不行。
他输不起了
“别生我气好不好,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闫肃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
杨今予半晌,叹了口气。
闫肃听到叹气更慌了,甚至触发了自行脑补的剧情:“刚刚是谢忱打的电话吗,他是不是喊你回香港。”
“?”杨今予奇怪的挑起眉头。
闫肃:“不要去好不好?只要你不再离开,我做什么都可以。”
“我真的不想再没有你了。”闫肃收紧手臂,不安到了极点。
他的额头抵在杨今予后颈。
杨今予眨了眨眼,觉得还是回给闫肃一个拥抱比较好。
这个状态的闫肃,像极了当年他预谋离开那天,一遍遍说着“我周五生日”的样子。
再没什么比这更无能为力了。
他转身,双手环住了闫肃的腰,将自己紧紧贴在了闫肃胸膛。
“闫sir。”杨今予叫道。
闫肃声音突然哑了,可能是刚才急出来的:“嗯?”
杨今予:“要不”
要不他妈的还是改成一个月吧!
第167章 卡bug
奇怪的胜负欲还是让杨今予忍住了心声, 约定就是约定,闫肃都没说要提前,他也绝对不能提!
在他变好之前, 一切由想念而生的冲动,都将会成为隐患。他不要再像第一次动心那样, 一边病着一边爱着了。
那样病态的爱意, 不该发生在闫肃身上。
闫肃是值得被人回报以白纸的人。
杨今予顿了顿, 换了句话:“要不等你休息日,带我去看看晶晶吧。”
闫肃身上一僵,有点为难:“其实晶晶已经不在了。”
“嗯, 我是说, 带我去墓地看看吧。”杨今予轻声道。
闫肃松开怀抱, 脸上很是意外:“你都知道了?”
怕杨今予难过,他一直没敢提过晶晶的事,也特意交代了曹知知不要提, 没想到杨今予居然知道了。
但稍微一想, 闫肃大概猜了出来:“老魏告诉你的?”
杨今予“嗯”了一下。
“老魏怎么会跟你在一块,还带你来了警队。他是不是还跟你说什么了?”
闫肃感觉非常不妙, 老魏那张嘴, 真是什么都往外说。
杨今予的目光里闪烁起一些意味不明的复杂,有愁有忧, 还有浓浓的心疼。
“嗯, 都跟我说了,从你上大学到进警队, 从立功到当队长, 都说了。”
“这个老魏,看来值班没值够。”闫肃不禁咬牙。
得亏是有素质的闫肃, 这要换成谢忱,早竖中指了。
闫肃有种突然被扒光了呈现在杨今予面前的羞耻感。
“那个,老魏平时说话,一寸水三尺浪。”闫肃不自在道,“不用当真。”
杨今予注视闫肃:“很疼吧?”
那可是子弹伤,普通人都没有机会接触到的伤痛级别,一定比割腕还疼吧?
“不疼。”闫肃说。
杨今予:“骗人。”
闫肃叹了口气,神色略显戚悯:“真的,当时我一心想着怎么救师父,背上的伤一点感觉都没有。但师父还是走了”
杨今予眨眨眼。
突然伸手,在闫肃头顶摸了摸。
闫肃一八六的身高,为了迎合一七八的杨今予这样摸头,甚至还得低头。
闫肃不由得弯下脖子,像只主动寻求安慰的大狗勾。
他在杨今予掌心蹭了蹭,小声道:“你还是第一次对我这样,我很喜欢。”
杨今予“喂”了一声,触电般撤回手:“不许说越线的话,还不到三个月呢!”
你的身份还不是可以随意说情话的男朋友呢,请你自重,闫警官。
“好吧。”
闫肃站直了身体,眼尾弯弯的对着杨今予:“还有79天。”
杨今予:“倒也不必倒计时。”
杨今予想看一眼老魏说的闫肃背后留下的疤,但念及“越线”问题,忍住了。
他还有件事比较好奇,便问道:“高中过后你考去了北京?”
“嗯。”闫肃难为情的承认了。
杨今予直勾勾问:“为什么?”
为你。
闫肃差点又脱口而出。
但苦于眼前这位很有契约精神的前男友不让他说情话,他只好道:“那是全国最好的警校。”
很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
杨今予:“第一原因?”
“第二原因。”闫肃抿了抿唇,“第一原因你不让说。”
杨今予费了好大劲才压住的嘴角,还是扬了起来:“哦,那你不说我也知道了。”
两个人相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心照不宣的缱绻。
时隔多年,那种年少时不宣之于口的怦然又回来了,暧昧的刚刚好。
时光褪去铅华,他们的棱角都变得再柔软不过,兜兜转转的少年们都获得了人生中最好的成长。
虽然代价的过程是漫长而钝痛的,可正因如此,也成就出一段再也打不散的刻骨铭心。
这似乎是最好的结果。
杨今予体内还未驱除的病魔突然作祟,他俨然病态的觉得,如果时光重塑,他们两个顺风顺水长大,说不定六年后的今天,彼此已经因漫长的平淡消磨而厌倦。
他们可能还不如现在,可以打着三个月的幌子,再心动一次。
闫肃现在最关心的,当属杨今予的治疗进程,他找准了时机问道:“这些天都没见面,你有乖乖吃药、听从医嘱吗?”
杨今予展颜:“不仅有按时吃药,还学了自己做营养餐,也在慢慢戒烟、调整作息。”
闫肃意外的睁大眼睛。
“愣着干嘛?”杨今予说。
闫肃呆了呆:“什么。”
杨今予:“不夸一下吗,额外附赠了这么多。”
闫肃简直是再惊喜不过了,他忙不迭握拳挡在了唇边:“抱歉,好想说规定以外的话。可以说一句吗,就一句。”
“”
至尊敬的闫警官,您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有多会撩人心弦。
杨今予心里泡了蜜糖似的,止不住往外冒甜味,一些东西即使他闭上了嘴,也会从眼睛里冒出来。
没办法,杨今予只好装得大尾巴狼似的,勉为其难道:“哦,说吧,仅限一句。”
闫肃飞快道:“我爱你。”
杨今予:“???”
一秒钟前,他想过闫肃会给予温柔的夸赞,也想过闫肃会像哄晶晶那样喊乖,就算再过分点说句想你了,都是杨今予能轻松承受的范围。
可“我爱你”三个字,太重了。
太猝不及防了。
于他们而言,闫肃可是连句“喜欢”都要隐晦的藏在诗句里的。他身体里有着含蓄深沉的风骨,从不直接说这种露骨的词汇。
杨今予有点错乱
他手指颤了颤,听到自己的心脏不可抑制的在胸膛里狂跳起来。
这种话被闫肃这种人讲出来,穿透力太强,不是他毫无防备就能接得住的。
霎时间,杨今予耳根脖子红了个透,气急败坏道:“你卡bug呢?”
叫你说一句稍微出格的,不是叫你放核弹!犯规!
再说再说这种话,应该放在三个月后,放在最正式的约会里,说出来才有仪式感啊。
干嘛提前剧透!
杨今予忽然觉得单人宿舍里空气变得稀薄,他逃也似的道:“你忙工作吧,我该回去了。”
闫肃愣愣的目送杨今予光速逃走,也没琢磨明白卡bug是什么意思。
他搓了搓同样滚烫的脸。
看似轻而易举脱口的三个字,其实已经在他体内天人交战了许久。
那一刻感性凌驾于理智,他莽撞得不再是他。
闫肃按了按心脏,快要跳到了嗓子眼的感觉非常难以形容。
果然还是太冲动了。
太冲动了。
不该打没有准备的仗。
杨今予出了警局,恍惚了好一会儿,一片空白的大脑才逐渐冷静了下来。
不行,得找人分散一下注意力。
他忙给谢忱回过去电话,试图继续之前没聊完的话题。
谢忱接的很快:“忙完了?”
杨今予“嗯”了一声,不知道他这算是忙完了,还是更他妈忙了,草。
谢忱迫不及待道:“忙完就给我想想办法,这两天他眼神就没离开过我的琴。昨天闭店之后,我把琴放舞台琴架上出去吃饭,半夜回去取车钥匙,你猜我看见什么了?”
“你看见他抱着你的琴睡觉了?”杨今予信口胡诌。
脑补了一下那画面,有点滑稽。
谢忱沉默了一下:“你猜对了。”
杨今予:“?”
谢忱口中的“他”,不是别人,是一个旧识——姜老师。
事情说起来就跟电视剧似的,巧得让人匪夷所思。
这段时间杨今予和谢忱回来过年,“LIPU-分贝尘埃”便由宋娴阿姨和店内员工在打理。期间杨今予出了这档子事,谢忱便跟宋娴交了个底,说杨今予大概率是要留在蒲城,不回香港了。
过去的几年里,酒馆的夜间表演是谢忱和杨今予轮班上,现在少了杨今予,自然是要再招一个乐手来。
要求不需要太高,会唱点适合下酒的民谣就行。
本来谢忱不抱太大希望,他知道不管招个什么样的人来,都比不上绝对音感。
结果就在他回到香港的当晚,店内员工打电话过来,告诉他酒馆来了一个要应聘的全能乐手,技术可能不比杨今予差。
谢忱是不太信的,抱着挑刺的心冒雨骑到酒馆,见到了他要面试的人。
那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八九的青年人,怀里抱只猫,留着一头及肩卷发,黑夹克牛仔裤,很有上世纪玩迪斯科的范儿。
谢忱总觉得看着面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八成是来店里喝过酒。
直到他指着自己那把吉他,让面试者先弹一段听听技术——
那人走过去,怔了半天也没动静,视线黏在琴颈一侧的烫金字样上。
J→C。
磨蹭什么呢?光摸不弹。
谢忱第一反应这人是不是有病,能弹弹,不弹滚。
那人半晌才平复,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认识一个叫杨今予的鼓手?他有个乐队叫离谱,乐队里的吉他手姓谢,用的也是这把琴。”
“姓谢那个就是我,谢忱。”谢忱不明所以回道。
那人愣了一下,显然是没看出来。
他掏出了手机翻找了一会儿,打开一个视频,又对照了一下眼前的谢忱。
“这个,是你吗?”那人问。
谢忱一震,很难形容自己看到了什么。
举在自己眼前的视频里,是棱角还显青稚的他自己,像个傻逼一样举着三根手指发誓:“我以后对它肯定比对亲爹还亲,琴在我在,琴亡我亡。可以了,录好了吗”
这是六年前,杨今予送给他这把琴时,逼他录下的视频。
这种黑历史居然还有人留着!?
谢忱瞬间想起来眼前这人是谁了,尴尬道:“姜老师?”
姜老师温和的笑笑:“是我,没想到会在香港遇到你,和它。”
姜老师爱不释手看了眼手中瓦蓝色的吉他,看起来有点不太想还给谢忱。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觊觎谢忱这把琴,但这是第一次,他莫名产生了危机感,觉得自己好像这把琴的后爹。
现在人家亲爹找来了,跟谁走还得问孩子意愿。
“孩子”意愿很明确因为这把琴在姜老师手里,发出了音乐厅大师级的演奏曲。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酒馆招聘的试音现场,谢忱如临大敌。
杨今予听完谢忱的描述,以及语气的紧迫程度,差点笑出声。
完咯,忱哥遭人踢馆咯。
“让你平时不练琴,你也有今天。”杨今予幸灾乐祸。
谢忱严峻道:“现在已经不是技术问题了,我他妈怕我的琴跟他睡出感情。”
第168章 若有灵
什么叫世间万物必定一物降一物, 这就是。
杨今予不由得暗喜,心道:“机会这不就来了。”
谢忱练琴总是不积极,从高中时便一副百无聊赖的态度, 谱子“会弹”就行,从来不想着“求精”。
但杨今予拿谢忱没办法, 毕竟从一开始忱哥答应加入乐队, 就只是在履行那个陪他疯一把的义务。
要忱哥积极主动爱上练琴, 基本不可能。
姜老师的出现,居然让忱哥对自己的琴产生了护食的危机感!
这真是再好不过了
谢忱在电话那头问:“你笑什么,我听见了, 别装。”
“咳。”杨今予清了清嗓子:“姜老师可是现成的大师课, 你还不取取经, 把琴练个进阶。”
“练个屁!”谢忱道,“现在又没有演出要上,等有了再练。”
杨今予叹口气:“忱哥, 琴光是会弹远远不够, 技术情感很重要。就好比写歌词,光是空有想法, 没有笔力渲染, 也会越写越苍白。”
“你干脆直说我弹的烂就行,不用拐弯抹不是, 你什么时候还对写作有研究了?”谢忱奇怪道。
杨今予怔了怔。
这还真把他问住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有这种感想。只是从警队“逃”出来后,他感觉自己有点想写歌了。
想把藏不住的风月, 全收进歌词里。
“忱哥, 先不聊了,突然有灵感。”杨今予神情一凛, 挂了电话。
电话那头的谢忱低骂道:“回回不说完就挂,欠收拾。”
虽然嘴上不爽,谢忱骂完后没发现自己脸上也浮现出笑意。
“灵感。”谢忱感慨的念叨了一遍。
这两个字,多久没有出现在他们的生活中了?
谢忱想到那些暗无天日的苟活就像被诅咒了一般,给杨今予套上了一层江郎才尽的枷锁。
让杨今予失去灵感,比让他失去生命还要沉痛。
现在那家伙终于等来了他的灵感。
好事。
真心是好事。
谢忱决定回酒馆喝一杯,就当是提前庆祝乐队的第3张专辑面世了。
顺便就听那家伙的吧,回去请那个姜老师吃顿饭,取取迟来的经。
该死,乐队都组了这么多年,居然现在嫌他琴弹得烂了。
这谁能忍?
说干就干,杨今予在音乐的世界有着极强的行动力,他埋头钻进了隔音房。
与当年写《踏花少年》时的心境类似,他翻出纸笔,在白纸上画出几个音符,又记上几句碎片式的歌词。
顺利的话,一首歌的雏形,将在这张纸上诞生。
杨今予思考时总在无意识的转笔,多年转鼓棒的陋习看来是改不掉了。
他转着笔,思绪越飘越远-
“我爱你。”
这样滚烫的字,经闫肃清正冷调的音色说出,居然会是这种味道。
意外的绵长。
仿佛身至高山大川,青廓黛影连绵不绝,云层抚摸过耳朵。
还真是个端方正经的人,连本该耳鬓厮磨的话,都说出了要献出心脏的宣誓感。
“啊”杨今予边转笔边后仰到椅背上。
怎么办,无关年龄,他总会反复陷进闫肃给的柔软里,无法自拔。
满脑子都是某人拥抱他时,厚重的虔诚。
杨今予咬了一下笔帽,在首行画了个书名号,歌名诞生:“《第一志愿》。”-
为什么要去北京?
鉴于“越线”约束,闫肃没能说出口的那句答案-
你是我的第一志愿。
杨今予,你是我的第一志愿。
歌名有了,思路有了,基调有了,杨今予久违的感受到了迸发的灵感,如潮水般渗进他的桎梏。
他封闭的灵魂被撬开了一道小口,豁然有光,若隐若现,正一点一点攀缘,试图将他拉进崭新的国度
傍晚六点,杨今予的手机闹钟准时响了,打断了他得之不易的思路。
他掐灭闹钟,看了眼屏幕上的备注提醒:晚饭,吃药。
若是平时,他在灵感最盛的时刻被打断,必定是会烦躁到摔了手机。但这次没有,他惊奇的发现自己忽然很平和,心里甚至是在期待吃药时间的。
早些健康吧,小鱼。
早些去拥抱正常人拥有的一切!
杨今予对着手窝里的药片拍了张照片,甚至加了滤镜。
他和闫肃还没有加回好友,于是他暗藏心机的把这张照片发给了曹知知,知道曹知知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丫头,必定会第一时间转播给闫肃看。
果不其然,曹知知收到照片后,回消息速度都变慢了,八成是在切出去跟闫肃聊天。
不多时,曹知知转发过来一张傍晚的落日照。
【曹凤雏】你们俩搞什么鬼,平时都不找我闲聊,这会儿突然一起给我发照片。
【曹凤雏】熊猫挠头.jpg
杨今予点开那张天空落日,没错了,是闫肃拍照的角度。
啊,思君。
自从知道了天空照的含义,杨今予再也无法直视闫肃看似稀疏平常的天气预报了。好像每看一眼,都能听到闫肃的声音在耳边摩擦:“我很想你。”
多么含蓄,又多么热烈的表达。
杨今予心脏被填得满满的,笑着点开闫肃送的音箱。
从第一天开始用药后,他给自己定下的时间规划就非常明确,每一天都区域划分,掰成碎片来训练自己的因药物副作用导致的越发零碎的专注力。
因为他实在不想造成太多不可逆的消耗,即使闫肃说他负责养回来。
可哪有那么简单?
好听话是好听话,事实是事实,杨今予心里很清醒。
晚上七点到九点,是他的听歌时间。
这是一天中对他来讲最重要的两个小时,可以全身心安静下来,把自己放逐到瑰丽的音符世界。
一边欣赏前人的光点,一边去触摸自己的上限,像吸氧一般,让自己快速成长着。
吾日三省,取长补短,是朴实无华又亘古不变的真理。
这也是从闫肃身上学到的好习惯。
今天他又轮播到了那首《生之响往》,忽然发现自己对这首歌的感悟,发生了一些改变。
与那日在闫肃家的沙发上听到睡着的心境不同,这首歌极丧的感染力到后半段,冲向了极光明的蓬勃。正如最后急转之上的歌词所写:
生如烟花
炸开自己纵情燃烧吧
让爱与幸福之火在今夜空中绽放
暗夜点亮
城市里自由之血涌四方
日出后我们扬帆启航迎风破浪
如梦欢畅
幸福我不愿只能幻想
醒来时惊恐的心悬停腹中寻氧
彼此身旁
人生绝不该永远如此彷徨
它一定不仅是梦、幻觉与暗月光
曲风一扫前段的颓废灰暗,逐渐昂扬起来,似一张褪色的画卷正在一步步自行修复,幻化出无穷色彩。
堪比人之境遇,曲径通幽,恍然若有光。
音乐里的主人公,跌入谷底后彷徨挣扎,又在自我重塑中竭力求生,一边唱着“悲哀之后可能被爱”,一边希望“人们却依然相信什么未来会更精彩”。
多矛盾的他。
多想给自己机会的他。
杨今予觉得是时候可以联系一下花哥了,他的身心终于做好了准备。
花哥于杨今予,不是亲缘,也不是朋友,没有一个明确的身份去界定他们的关系,但有一点杨今予是从小就养成的习惯,自己对花哥,必须报喜不报忧。
就像游历的孩子,也不会总向家里诉苦一样。
他毕竟叫一声哥,被花哥看着长大,在枪花的庇护下才度过不想回家的幼年期,和执意追梦的少年期。
当年他离开,只对花哥说自己是保送留学,花哥直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以为他还在国外没回来。
花哥的手机号还是枪花店里的号,一打就通:“枪花刺青,有什么需求?纹哪啊?”
电话里的声音,依旧是跟个花孔雀似的,没个正调。
“哥,是我。”杨今予说。
“”
电话静止了一会儿,突然发出暴风国粹:“我草!我弟回来了!这不巧了吗老陆,丫牛逼坏了啊!”
“?”杨今予愣了愣。
花哥迫切问道:“你是不是回国了?现在在哪?”
杨今予听到电话里喊老陆,突然有种奇妙的预感,他回道:“蒲城,家里。”
电话那边传来好几个人的吆喝,起哄。
随后花哥道:“刚回来?快来枪花,给你接风洗尘,顺便带你见几个人!”
啊?
杨今予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点了。
“这么晚?”杨今予迟疑道。
听花哥那边的气氛,喊他过去肯定是免不了一顿大酒,喝到第二天都有可能。
可他现在,是一个绝不熬夜的乖病人诶。
电话里传出脚步声,花哥大概是跑出店外避开了其他人,小声私密的跟他说:“你原先那个离谱乐队还在玩吗?要是还玩着,就快点过来,有个大机会!”
“什么机会?”
闻言,杨今予心里的天平顿时倾斜了一大半,把要早睡的事放到了一边。
花哥说:“你猜谁在我这?盛惊浪你还记得吧,那个大经纪人。”
“他现在在枪花?”
这倒是很意外的一个名字,杨今予记得那个人,离谱乐队第一次去北京看音乐节,用的就是他给的赠票。
不过也就只有一面之缘,杨今予不太记得那人是干什么的了。
“盛惊浪年前刚注册的一家唱片公司,正到处收歌准备办比赛呢,因为是开年第一届,他跑了三十多个城市,有意向找三十多支乐队来海选,这不正好路过蒲城,经骆野推荐到我这儿了。你要是没回来,我跟老陆本来打算推荐咱们蒲城另外一个本土乐队的,但你回来了,这名额我得给自家弟弟留住啊!”
花哥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信息量很大,杨今予一时间没太消化的了。
“骆野?你什么时候跟他又复合了?”杨今予愣愣问道。
花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的关注点能不能在正事上!快点,这机会想不想要?”
杨今予:“当然要。”
花哥:“那就来枪花,详细的等你到了再说,我先进去接待一下。人家毕竟是大人物,不好怠慢,你也捯饬好看点再过来!”
杨今予被挂了电话后脑子有点懵。
送到眼前的机会谁不想要?
可
他才刚刚找回一丁点写歌的状态,能拿得出手的作品就只有六年前的专辑,要跟三十多个乐队对打,能行吗。
他原地滞了一会儿,诸多顾虑一时间侵占了大脑。
淦,杨今予,请停止你这些年内耗出来的畏手畏脚坏毛病。
若是以前那个天才少年,会怕吗?
他一定会不掩骄傲的说——
来得正好!
笑话,绝对音感怕过谁?
去,就,去!
第169章 摇滚乐
比赛这种事情, 通常会有提前一两个月的准备期,到时候去哪比还不一定呢,杨今予决定把这件事发群里, 问问大家的意见。
毕竟现在的大家,已经不是可以随时不管不顾的学生时代了。
曹知知主业副业兼顾着, 谢天的研究所也挺忙, 谢忱还回了香港要想参加, 得所有人都能抽出时间聚到一块磨合才行。
去枪花的路上,杨今予在群里简明要义,把花哥的话复述了一个大概。
【灵魂贝斯·蝉蝉】谢谢你同桌, 让我有了辞掉园林工作的正当理由!
【灵魂贝斯·蝉蝉】今晚连夜写离职申请, 等我好消息~
【背叛古典·小天】稍等, 我看一下接下来两个月的排班表。
【背叛古典·小天】没问题,我跟院长申请调班就好,大不了把明年年假先透支出来。
【背叛古典·小天】乐队要重见天日了吗!激动.jpg
曹知知和小天没问题, 那就只剩忱哥那边了。
杨今予刚想@一下谢忱, 谢忱直接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这么晚了喊你过去,摆明了有顿酒等着, 你悠着点, 别跟陌生人喝那么多!我听说他们经纪人圈里很乱,那个什么浪又是京圈混的, 多脏的事都干过, 小心别让他给下套了。事儿能成就成,不成拉倒, 咱们不求着他。”谢忱劈头盖脸道。
杨今予听到电话里是酒馆的背景音乐, 笑道:“听谁说的?放心吧,有花哥在, 没人能坑得了他。”
谢忱大概还是不能放心,杨今予听到电流摩挲,电话被转到了另一个人手里。
一个久违的熟悉的音色通过听筒传来:“好久不见,今予同学。”
“姜老师?”
杨今予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猜到可能谢忱要让姜老师跟他说几句,但当听到姜老师的声音,还是恍如隔世般不真实。
仿佛时间一下子跳回几年前,姜老师脸上平静的苦笑记忆犹新,目送他拿走自己的青春,挥别道:“让你们的吉他手好好练,我等着听你们专辑,不要辜负了它。”
虽然最后还是辜负了来着
杨今予听到姜老师的声音就不免心虚,主动开始道歉:“好久不见老师。我们乐队后来解散了,抱歉,没能带您的琴去更远的地方。”
姜老师无奈的轻笑:“我听说了,你们乐队后来也不容易。能重组就已经再好不过了,不用跟我道这种歉,当年我私心作祟才那样说,你和谢忱都不要有心理负担。”
“那老师现在是有什么建议吗?”杨今予问。
姜老师的语调变得正色:“我刚刚听谢忱说你要代表乐队去跟盛惊浪谈一个机会,想着有必要提个醒给你,盛惊浪那个人我曾经的乐队也接触过。那人少爷脾气,花花肠子也多,如果他要跟你签合同,一定要把合同多看几遍,小心着了他的道!他手底下那个大明星李行舟,就是还没毕业的时候就被他用合同漏洞给绑手里的,解约的时候赔得一干二净,连作品版权都没要回来。”
这可不是小事,杨今予听进去了,思忖道:“谢谢提醒,我会注意的。”
姜老师说:“只要谨记一点,他们是商人,办比赛也是一种把音乐变成生意的手段。不要试图跟商人讲艺术情怀,他们只关心你的音乐能不能变现。”
杨今予嗯了一声:“好,我记住了。”
看来他要去见的这个人,圈里风评不怎么样。
又或者说,音乐市场就是这么回事,艺术的权利被掌握在绝大多数不懂艺术的人手里,很讽刺也很现实。
杨今予有点庆幸在去之前有姜老师这个前辈提醒,不然按他对乐队复出的迫切心理,说不定还真会着了道。
枪花的招牌依旧艳丽,枪炮玫瑰的图案在夜色里泛着惹眼的霓虹,给人的感觉像它主人一样,永远花枝招展。
杨今予推开枪花的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几个人姿态各异的抓着酒瓶,在闪烁的彩灯里流窜敬酒,见过的没见过的人齐刷刷朝门口看来。
没错,里面在开party。
“嘿,来了!”离杨今予最近的老陆喊道。
老陆,蒲城第一家livehouse,陆鼎记的主理人,杨今予快速在脑中回忆着熟脸。
他礼貌性点点头:“陆哥。”
老陆拎着酒瓶子就迎了上来:“上回你们乐队在我那演出,还是高中的学生吧,这一转眼都长这么大了哈哈,头发剪短有点认不出来了。”
花哥看到杨今予第一眼就皱了皱眉,毫不意外职业病犯了:“草,你脖子里纹的什么玩意?哪个孙子给你纹的,细节处理的不好,线形都飞了!”
“来我仔细看看,不行这得改刀,做点覆盖。”花哥急吼吼招手。
杨今予走过去,下意识摸了摸脖子后面:“也没有吧,飞线条是特意设计的风格。”
他纹这块遮疤纹身的时候,找的也是在香港纹身展上拿了不少奖项的纹身师,不是什么路边的阿猫阿狗,哪有花哥说的这么差劲。
在纹身行业,花哥可不服谁叫板,嘴上骂骂咧咧道:“这还叫不错?我看你就是家花没有野花香,放着你哥现成的手艺不要,出去找别人给你纹。”
杨今予抬抬手中被递过来的酒瓶,战术妥协道:“好,我错了,下次找你。”
“没有下次了,我才不跟别人共享画板。”花哥气哼哼道。
杨今予余光看到有陌生的视线投在了他身上,他低声凑近了花哥:“不闹了,说正事。”
花哥一秒变正经,往后看了一眼,端起了他谈生意的架势:“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惊浪。”花哥将杨今予引到盛惊浪面前,也不管跟人熟不熟,嘴上先套近乎道:“叫盛哥就行,喝了这顿酒都自己人。”
杨今予须臾间注视了眼前人两秒,点头打了个招呼:“盛哥。”
他记忆中只有一面之缘的盛惊浪早已模糊了样貌,这次再见,眼前这位穿着白西装的男人看着很年轻,眉宇自带一股江湖气,倒不像他来时想象中那种一身铜臭的商人模样。
更像个风流无度的玩咖。
但名利场里打滑的泥鳅往往惯于伪装,盛惊浪绝对不会是看起来这么不正经。
盛惊浪举了举手里的酒杯:“离谱乐队的队长,是吧?我记得咱们见过。”
杨今予回了一口酒:“见过,多谢赠票。”
花哥审时夺度插了进来:“这不就老熟人了嘛,惊浪,我弟的实力你问问老陆,蒲城怕是找不出第二个。”
盛惊浪也从善如流笑笑:“你们都念叨一下午了,骆野也跟我提过,我不信都不行。”
嘴上是这么说,盛惊浪还是侧目盯着杨今予审视,说:“回头你们乐队的歌发我助理邮箱,定人这事儿还得过董事会那边呢,我一人说了不算。”
“发,明儿就发。”花哥给杨今予使了个眼色。
杨今予看似模样乖顺的点了点头:“好的,盛哥。”
盛惊浪又打量了杨今予一眼,语气试探道:“你形象不错啊,玩乐队可惜了,有没有考虑过出道当爱豆?”
图穷匕见了属于是。
什么叫“玩乐队可惜”,这种理所当然流露出来的对乐队文化的误解,杨今予可听不得这个。
“不了,谢谢。”杨今予语调冷了下去。
花哥忙拽了拽杨今予,跟盛惊浪解释:“我弟混滚圈嘛,圈里说话都比较直,没心眼的好孩子。他玩摇滚那绝对是一流的,但要说当爱豆去面对镜头经营粉丝,这活儿他不行,一不留神容易塌房,惊浪你签人可得悠着点。”
盛惊浪抿了抿唇,也没再执着,喝了口酒:“我也就随口这么一问,闲聊嘛,没事,年轻人还是有点性格的好。”
杨今予感觉到花哥在他腰后捏了一把,他只好跟盛惊浪客客气气干笑了一下:“您回头可以听一下我们乐队的歌。”
花哥:“长什么样不重要,歌什么样才重要,您说是不是。”
盛惊浪似笑非笑勾了勾嘴角:“是,看来我还是功课做得不够,把乐队跟男团的概念混为一谈了。”
“哪里的话,您原先是做大流量这块的,可不得看颜值签人嘛。也是初次尝试做乐队风格,大家共同学习,把这次比赛办好。”花哥恭维的陪了杯酒。
杨今予是真适应不来这种说话绕弯子的场合,还好有花哥给他垫着,他跟盛惊浪交流的还算顺利,了解到了比赛时间是两个多月后,地点就在蒲城举行。
这点看来盛惊浪还是做了功课的,知道蒲城在二十年前举办过一场空前盛大的摇滚盛会,他此举也是想拿这个当噱头,重摇摇滚之乡大旗,卖一波情怀票。
商人到底还是商人,情怀钱赚起来打得全是理想旗号。
不过杨今予破天荒的没有反感盛惊浪这个决策,既然市场需求是存在的,在哪个城市办都是办,那为什么不能是蒲城呢?
这绝对是让蒲城这个销声匿迹很多年的“摇滚之乡”再次走进摇滚圈的机会。
届时,会影响多少怀揣梦想慕名而来的地下摇滚人,像姜老师那样的,像他这样的
借势回春,总比被人遗忘的好。
酒过三巡,杨今予有些头疼,整个人的反应都慢了半拍。
花哥眼尖地问道:“你最近身体不好?喝这么点就醉了,不像你啊。”
杨今予哪能让花哥知道他最近一直在治疗用药的事,只打了个哈欠,带着几分醉意道:“困了。”
花哥给杨今予递了个“了解”的眼神,扭头拍拍盛惊浪:“咱们party继续,先放小孩回去吧,我弟刚从国外回来,时差没倒过来,你看把他困的。”
盛惊浪扬扬手:“成,先回去等消息吧,你们的歌我明儿听。”
杨今予站起来,正正经经干了杯中最后一口,说:“蒲城的摇滚气氛沉寂了这么多年,谢谢您帮它一把。”
盛惊浪看着杨今予转身离开的背影,扭头跟花哥赞许道:“没想到你这个弟弟,还颇有点安得广厦千万间的意思,有意思。”
花哥心里那叫一个自豪,嘴上谦虚埋汰:“这小子从小就是个中二病,觉得自己能拯救摇滚世界。”
杨今予推开枪花的门走出去,凉风一吹,腿都快软了,在里面强撑着的“千杯不醉”人设终于掉了一地。
吃着药还喝了那么多酒,搁谁谁不软。
“小心。”头顶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杨今予下意识以为自己是药物副作用,又出现幻听了。
下一秒他肩上被人用大衣裹住,温热的触感像是真实的。
他猛地抬头。
闫肃顶着一张焦急脸出现在他身后,给他系上了围巾。
“是不是没到三个月,你就觉得我不能管你了?半夜跑出来喝酒,出事了怎么办。”头顶的语气怪罪又无奈。
杨今予愣愣的眨眨眼,没太反应过来闫肃是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的。
闫肃没忍住,掌心还是落在了杨今予头顶。
“走了,送你回去。你这个状态,真要自己走回去,是想把我吓出心脏病吗?”
第170章 从前慢
“你怎么在这里?”杨今予抬头, 伸手在闫肃眼前晃了晃,确定了这不是幻觉。
闫肃脱下来的过膝羽绒服将杨今予牢牢裹在里面,他蹲下去替杨今予系上拉链扣:“听谢忱说的, 他说你去跟陌生人喝酒,我下了班就往这边赶了。”
“花哥哪里是陌生人。”杨今予扯开嘴角笑笑。
闫肃的白色羽绒服穿在他身上快要到脚了, 莫名像只企鹅。
闫肃将杨今予的拉链拉至下巴, 神情一凛:“杨今予, 把我的好友加回来吧。”
“嗯?”
“下次再有人叫你喝酒,你告诉我一声,好吗?”
语气放得很低, 带了点请求的意思。
杨今予迷迷糊糊的感觉到闫肃的不安。
这不是第一次了, 从他们重逢后, 闫肃好像总在不安。
杨今予没来由的心里酸胀了一下。
他故作轻松一哂:“不用担心,在蒲城我能出什么事。”
闫肃将羽绒服上的帽子也拉到了杨今予头顶,一丝不苟打包好。
他盯着杨今予头顶的一圈鹅毛, 深吸一口气, 蓦地将人按进了怀中:“抱歉,我需要违约一下。”
“你在蒲城出的事还少吗?杨今予你没有心。”闫肃嗡里嗡气抱怨。
杨今予在闫肃温热的肩上眨了眨眼。
好像说的也对。
他情不自禁回抱住了闫肃:“礼尚往来, 那我也违约一下好了。”
说着他脑袋蹭了蹭, 紧紧汲取着闫肃身上的温度。
闫肃怕杨今予这个状态在寒风中站久了会生病,拍了拍他的背:“回家再违。”
坐上闫肃的车, 杨今予才反应过来, 不满道:“忱哥现在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叛徒。”
闫肃面带无奈, 替杨今予系上安全带, 屈指在他额头弹了一下:“你以为我只有谢忱一个眼线吗。”
杨今予更不满了:“叛徒,一群叛徒。”
闫肃眼睛里是浓得化不开的温柔:“你现在是大家的重点保护对象, 不可以再出事了。”
杨今予半晌才吱声:“我不会再出事了,真的,你们是不是其实不信啊?”
“乖。”闫肃透过车前镜看了杨今予一眼,“我信的。”
某人都没意识到自己现在面对杨今予时语气有多宠溺,好像只要对方能把三个月期限取消,就是要天上的月亮他都能摘到。
闫肃开着车,杨今予酒劲上头,闭着眼睛倚在靠背上哼歌。
闫肃笑问:“请问我可以点歌吗?”
杨今予心情不错,摇摇晃晃哼了一声:“杨今予牌点唱机为您服务。”
“那我要听《披星戴月的想你》,会唱吗?”闫肃眼角弯了弯。
杨今予不假思索,脱口道:“这有什么难的,这首歌我们乐队还演过嗯?”
杨今予一顿,终于慢半拍反应了过来。
不得了,闫肃居然也会耍心眼了!
“不唱。”杨今予借着醉醺醺的状态耍赖,“就不唱,换一首。”
闫肃目视前方的道路,声调却是朝着副驾驶去的:“唱嘛,好不好?”
杨今予:“别撒娇。”
闫肃:“可是你看,今晚很漂亮。”
杨今予下意识的听话,半撑开眼皮,透过车窗看到外面的夜景。
繁星低垂,皎月银光,还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他嘴硬:“好吧,但不是给你唱的,是给天气唱的。”
闫肃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好。”
我会披星戴月的想你
我会奋不顾身的前进
远方烟火越来越唏嘘
凝视前方身后的距离
顺其自然的借口
像森林般围绕着你我
消极的笑着痛快的哭
生命真的很难形容
顺其自然的回答
你要喝咖啡还是泡茶
下班后你快乐的去哪
我是真的不想回答
我会披星戴月的想你
我会奋不顾身的前进
远方烟火越来越唏嘘
凝视前方身后的距离
杨今予越唱越小声:“我会披星戴月的想你,我会奋不顾身的前进”
直到副驾上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闫肃侧头看了眼瞌睡的杨今予,伸手把他下巴上的围巾掖了掖。
“我也会。”他几不可闻轻声说。
耳语抚摸梦中的人,杨今予这一觉睡得格外香甜。
等他再次被闫肃呼唤时,闫肃已经把车停在了自家小区的车库里。
“乖,醒醒,上去再睡。”
闫肃打开副驾驶的门,弯腰将杨今予身侧的安全带解开。
杨今予迷迷糊糊中觉得眼前的环境不对劲,但又无暇动脑去想是哪里不对。
片刻光景他又贪婪地闭上了眼。
闫肃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将杨今予抱了出来。
杨今予身上有着浓浓的酒气,也不知道喝了多少。但闫肃猜杨今予大概是谈成了重要的事,因为杨今予嘴角始终上扬,整个人都放松的睡熟了。
只是杨今予体重又变轻了。
闫肃查过杨今予现在吃的药,很大程度上会影响食欲,他看网上的病友反馈说,在用药期间有时候一整天不吃饭也感觉不到饿。
这些杨今予一句都没跟谁提过。
这家伙是铁了心要自己将自己重塑好,再完好无暇的面对所有人。
咽着不为人知的苦,倔强的要还他一个美好的杨今予。
傻子。
闫肃在心里叫道。
杨今予再次被弄醒,是闫肃拿湿毛巾在给他擦脸,他条件反射抓住了在自己脸上移动的东西。
“这是你家?”
杨今予半睁眼,看清了卧房的吊灯,意识到是哪里不对劲了。
闫肃压根没把他送回枫铃,而是带回了自己家。
“睡吧。”闫肃收回毛巾,指节似有若无从杨今予额前的头发上擦过:“你喝酒了,不可能让你自己在枫铃。”
“哦。”杨今予乖乖应了一声,“但为什么是你房间,那边的房门还没修好?”
“”
被戳穿心思的闫警官别开了脸。
杨今予嘴角的弧度似有似无,半清醒半醉的眼眸藏了不安分的戏谑。
他翻了个身,侧卧着盯床边的闫肃看:“闫sir,你穿制服的样子很好看。”
“喂,胡说什么。”闫肃忙不迭低头看了眼自己。
他忙侧过腰,一边去解腰侧的金属扣,一边多余的解释:“我从队里直接去枪花,没来得及换常服!”
上次杨今予无意间提过一句闫肃的荞麦枕头太硬,此时他脑袋下的枕芯已经换成了羽绒。
他半张脸都深陷进柔软的枕芯,露在外面那一半眼睛盛满了笑:“但你是不是忘了房间里还有一个我,要在这里换吗?”
闫肃一窘,尬住了动作。
“我出去换。”闫肃讪讪打开衣柜,随手取了件常服,脸热道:“你快睡,晚安。”
杨今予拉长了调子回应:“遵——命——”
真是的,杨今予喝了酒就爱胡说八道的毛病还真是一点没变,叫人哭笑不得。
闫肃在卫生间换掉制服,无意识地瞥镜子里的自己,理智告诉自己不可得意忘形。
可是,杨今予夸他好看诶。
闫肃怎么也压不住嘴角了,决定以后要多穿工作装见杨今予。
他记忆中的杨今予,总是很会夸奖,明明是那么孤僻的性格,却会对一些事物不吝言辞,意外的嘴甜。
爱夸国歌有感染力,爱夸秦叔唢呐吹得好,爱夸烟袋桥的水很美。
也爱夸他。
杨今予夸他有一颗位置很好的痣,夸他眼睛像古典民谣,夸他有祖师爷的风骨,甚至还不惜写一首《踏花少年》来夸江家枪。
现在又夸他穿制服好看。
真是什么细小的点都能被他找到,经他薄而锋利的嘴唇说出来,仿佛世界上不曾有过黑暗,一切都是桃花源。
可他明明自己却深陷泥沼很多年。
闫肃有些心疼的想起很多年前,有位少年独自抗着病魔偷偷戒药,熬过许多有噩梦的夜晚,只为了写出6首歌专辑,分别送给所有人。
对身边每个人的夸赞与欣赏,他都藏进了悦耳的旋律里,唯独对自己吝啬,说自己离大师乐队还差得远。
杨今予啊,是个叫人很无法形容的人,他无法不想保护这样的杨今予。
无论是16岁还是26岁,亦或是他们白发苍苍垂垂老矣,闫肃觉得大概这辈子,他都无法割舍下对杨今予一往而深又没有道理的守护欲。
他只会越来越爱这个人,越来越爱,直到生命走到尽头。
就像从前慢里说的那样。
这些闫肃当然是不会肉麻的说给杨今予听,不然杨今予又要逮着机会打趣他,说他传统老旧了。
他只需要做到就好,用一辈子的时间来验证他的虔诚。
不过,一辈子的事还很远,姑且按下不表。
目前有个棘手的大问题摆在眼前——他到底该不该回自己房间,上床睡觉。
杨今予那个该死的三个月之约,怎么这么漫长!
闫肃轻声踱步到客房门口驻足了一会儿,惊喜的发现上次被踢坏的折页还没来得及找人修,木门自然敞开一大条缝,怎么也关不上。
这怎么能住人呢?
谢谢你,折页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