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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不顺从


    三天的假期, 眨眼就这么没了。


    他们踏上回蒲城的列车,再次进北京西站的时候,杨今予驻足回看了一会儿。


    不知道下次再见叔叔, 是什么时候了。


    那边


    算了,他没有资格想那些。


    这次是三人连坐, 杨今予的座位在靠窗的位置, 一上车他便戴上了耳机。


    轻轨缓缓开动了, 昭示着这次梦想之旅的结束。


    他从昨晚到现在也没想明白,怎么就一时心动,把那对铃铛给买了呢?


    又送不出手。


    他闭目养神前刷了刷手机, 算上今天, 闫肃已经两天没音信了, 上一条还是他告曹知知状的消息。


    多不礼貌,多不闫肃。


    也不知道蒲城今天什么天气,明明才走了三天, 恍惚间像是走了三年。


    三个多小时的车程, 到蒲城时是傍晚7点,天将暗未暗, 火烧云几欲将行人吞没。


    谢天家有车来接, 说是请同学一起去家里吃顿饭,杨今予拒绝了。


    “我去趟花哥那, 先回了。”


    曹知知说:“我也得回了, 我妈催我呢。”


    谢天家的司机也没强留,小天儿上了车, 隔着车窗跟他们说:“那行, 改天再来我家吃,路上注意安全啊, 群里联系。”


    曹知知叫得车到了之后,杨今予替她把行李箱拿上了后备箱,俩人在车站分别。


    看着曹知知的车驶远,杨今予打了个车,报了枪花的地址。


    花哥这会儿没在店里,在街对面的小馆子里吃饭。


    杨今予找过去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吃完了,他坐花哥对面等了一会儿,看着花哥狼吞虎咽,连汤都喝了个干净。


    杨今予问:“骆野三天没给你饭吃?”


    花哥抽了张纸巾擦擦嘴,语气云淡风轻:“走了。哥今儿刺了个满背,从早忙到晚,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


    “什么走了?”


    “骆野,回北京了。”花哥无所谓道:“他北京有工作,在蒲城浪够了可不得赶紧回去。”


    “你俩是怎么认识的?”一个在北京工作,一个长居蒲城,能勾搭上也是挺让人费解,杨今予没忍住问道。


    花哥就着他的问题想了一会儿,有片刻失神,随即嘿嘿一笑:“缘分呗,他想纹个图案,听说了哥的手艺,就找过来了。现在纹身恢复地差不多了,就滚回去上班了。”


    “哦,那你们之后算异地了。”


    “异地有什么劲。”花哥嗤了一声,“走就走了,下一个更乖。”


    花哥惯常摆起一副玩世不恭地姿态,看不出什么情绪来。


    这是什么意思?分了?还是?


    别人的事杨今予也没什么立场插嘴,便低头从包里翻出给他带的礼物。


    “给你带的。”


    花哥打开一看,乐了:“招财符,行,还是弟弟懂我。”


    花哥起身付了账,俩人从小餐馆出来往枪花走。


    花哥边走边问:“玩得怎么样啊这三天。”


    “挺好的,更坚定了一些想法。”


    “行,那就行,趁着年轻,想干什么就去干。”花哥说。


    杨今予把他送到枪花门口,不准备进去了:“我先回去了。”


    “就过来送个礼物啊。”花哥笑笑,摆手道:“玩三天都累瘦了,行吧,赶紧回家歇着。”


    杨今予点点头。


    花哥又补了一句:“我看你有心事啊,遇上什么事儿了就说,别憋着。”


    杨今予偏了偏头,视线游离出去:“也没什么大事,我先自己想想,想不明白再来问你。”


    不过,他心里的事就算问花哥,花哥一个生意人也未必明白。


    花哥抬手在他脑袋上抓了一下,没再多问。


    到枫铃国际的时候,天彻底黑了,小区内华灯初上。


    今晚天气有些闷,大概快要下雨了,小区里的野猫躲在暗处叫个不停,杨今予走在自己的影子里,有一搭没一搭的神游。


    挺多想不明白的事,和想不明白的人,但他不太愿意继续想了。


    把乐队做起来要紧。


    电梯缓缓上升,他抬手揉了揉胃,想着待会儿是吃泡面,还是随便喝点水糊弄一下。


    “叮咚。”电梯到了。


    他习惯性扫了眼电梯里的全身镜,自己还是老样子,也不知道花哥是怎么看出瘦的。


    他一边走出电梯,一边低头去拉旅行包外侧的拉链。


    掏出了钥匙,顺便跺脚叫醒了声控灯。


    一抬头,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映入眼帘。?


    “黑乎乎的东西”蜷坐在他家门前,楼道里的声控灯亮起时才能看清是个人。宽大的黑色外套包裹着少年,脸埋在膝盖上睡着了,头发乱糟糟的。


    是闫肃。


    “闫肃?”杨今予惊讶出声。


    闫肃迷迷糊糊抬起脸。


    杨今予愣愣看过去。


    闫肃脸上蒙了一层肉眼可见的疲惫,额前凌乱的碎发好像几天都没打理了,身上的外套沾满了斑驳的泥点子。


    是闫肃平时忍受不了的邋遢程度。


    杨今予茫然:“你怎么在这里?”


    闫肃揉了揉惺忪的眼,才看清杨今予。


    他大梦初醒般站了起来,声音有些哑:“杨今予,我能在你家待会儿吗。”


    请求的语气说得小心翼翼,让人听了没法不心软。


    杨今予不知道他这是从哪过来的,怎么搞成了这个样子,把钥匙插进锁眼,说:“进来吧。”


    闫肃说了声谢谢。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这是怎么了?”杨今予边给他拿拖鞋边疑惑道。


    闫肃换上鞋,又顺手把杨今予换下来的鞋子给摆放整齐,哑声道:“中午来的,我以为你们是早上的车,后来不小心睡着了。”


    “我们下午的车,曹知知给你发车次了,你没看手机吗?”


    闫肃摇摇头,“我手机不在。”


    杨今予扭身看他:“这两天都没用手机?”


    “嗯,我前天出来的急,手机在家。”


    前天就出来了?


    杨今予拧眉,想来闫肃也还没吃饭,便进厨房把水壶烧上了。


    闫肃还呆在玄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杨今予勾头问道:“你饿吗?泡面在老地方,你自己拿,替我拿个红烧的。”


    闫肃闻声,慢半拍地回了神,说:“别总吃泡面了,我做点吧,冰箱里有什么?”


    闫肃走进厨房,拉开冰箱一看,除了两排冰啤酒,就什么都没有了。


    杨今予听见他叹了口气。


    不用闫肃开口说话,杨今予也猜到了下一句大班长要说什么,于是抢先道:“你会做什么?我叫点超市外送。”


    他拿出手机刷蔬菜超市,买菜这种事是一窍不通的,刷了两秒,把手机扔给了闫肃:“你来选。”


    闫肃接过手机。


    杨今予扯着闫肃的衣服,把人拽到了沙发上,自己去窗台点了根烟:“坐着选,说说你怎么回事。”


    闫肃条件反射要站起来,左右看了下自己。


    身上太脏了,不肯在沙发上坐。


    他半尴半尬扭头看杨今予:“我还是先不坐了,待会能借用洗手间洗个澡吗。”


    杨今予嗯了一声。


    闫肃选了几个绿叶菜加入购物车,又买了一小把好消化的鸡蛋面,说:“吃汤面行吗?你胃不好多吃点细面。”


    杨今予无所谓,吃什么都行,闫肃落魄成这样,居然还不忘操心。


    他掐了烟,进屋给闫肃翻了件自己的睡衣。


    闫肃努力挤出一点微笑,解释道:“前天我妈找去烟袋桥,跟我爸发生了点争执。我家的规矩,她生气的时候谁都得顺着的,要带我走,我连手机都没顾上拿就被拉走了。”


    笑得实在太牵强,最后干脆不笑了,杨今予见他的嘴角渐渐耷了下来。


    “我本来以为也只是去看看姥姥她们,很快就能回来,没想到她会带我见一个男人她准备跟那人领证了,带我见见。虽然没明说,但我猜测,她又想让我爸把我让给她。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闫肃没好意思去看杨今予。


    家里的丑事,他从来不在外面乱说。


    但今天就算冲动吧,在姥姥家那边脾气也发了,跑也跑出来了,也不差跟杨今予说这几句了。


    杨今予不自觉咬了咬弯曲的指节。


    还从来没人跟他说过这种话题,他不会安慰人,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默不作声走过去,在闫肃肩膀上捏了捏。


    闫肃躲了一下:“我身上脏。”


    杨今予没撤手,手放在他肩膀上,低头打量了闫肃一眼。


    “你身上是怎么弄的?打架了?”


    闫肃疲惫地摇摇头:“出来的急,跟一个自行车撞了,地上有泥潭。”


    说着抓了抓头发,头上也是一层土,这让闫肃眉宇间浮出一抹浅浅的浮躁。


    杨今予没见过闫肃有过这种神情。


    闫肃:“在他们眼里,我从小到大都是三好学生,他们说什么我做什么,这是他们想要的懂事。今天是第一次这样,姥姥那边的亲戚估计都被吓着了。”


    “所以你是跟他们吵了架,跑出来了?”杨今予意外。


    谁能逼的闫肃这样,那真是有本事。


    “嗯”闫肃低低嗡了一声。


    “没事,只要你不同意,谁都不没权利带走你。”杨今予理所当然道。


    闫肃抬起眸看了一眼,又很快垂下眼帘,声音有些沮丧:“自然是不能,但这次我爸的态度,跟往常不一样了。”


    杨今予懂了。


    闫肃不是在担心自己的去留问题,他失落的是他父亲突然的不坚决。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闫肃说,“跑出来后没敢直接回去,怕他训我对姥姥那边不敬。他们虽然不在一起很多年了,但我爸还是能顺着我妈就顺着的。”


    杨今予看着闫肃越来越低的脖颈,好似有无形的重力压在一条年轻的脊背上。


    最后闫肃说:“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应该随便发牢骚,抱歉把负能量带给了你,我已经调节好了。”


    杨今予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叫道:“闫肃,你看我。”


    闫肃缓缓抬起半颗头。


    杨今予又重复了一遍:“看我。”


    闫肃抬了下睫毛。


    猝不及防的,闫肃被拉进一个怀抱。


    这个怀抱还带着风尘仆仆的味道,有些清瘦。


    胸膛微硌,与他的心脏相撞,架势更像是要打架。


    砰——


    闫肃有点懵。


    随后杨今予在他后背锤了锤,批评道:“我直说了,你心态有问题。为什么要给自己上枷锁呢?他们怎么看你关你屁事!凭什么要你懂事你就懂事,你不也才十几岁吗?叛逆期还没过呢,别成天想老年人才想的问题。”


    一连串的训话,凶巴巴的。


    闫肃刚想回话,杨今予又道:“先闭嘴,听我说完。”


    闫肃:“”


    杨今予:“还有,你跟我道这种歉,是已经不把我当朋友了?”


    “我没。”


    “闭嘴,我还没说完。”


    闫肃:“你说。”


    “你说的,自由和自律不冲突,但我发现你冲突得很。你自律,你自省,你顾及这个又默守那个,是真的自由吗?”杨今予直直问进他心里。


    杨今予的掌心又在他背上动了动。


    这次手劲儿放轻了,能感觉到,安慰得并不熟练。


    闫肃耳朵痒痒的,杨今予一字一句在他耳边振聋发聩:“自由是不顺从,灵魂自由才是真的自由。”


    “闫肃。”


    “别顾左右,看看自己。”


    第62章  小礼物


    怀抱是个很神奇的东西, 谁都拒绝不了被拥抱。被鼓励,被关怀,被包裹着。


    杨今予的怀抱很瘦, 但无疑是这几天汲取到的唯一一丝温暖。


    闫肃愣愣立在那里,不是很想推开。


    他从来没想过杨今予说的这些问题, 在这一秒钟的气口里, 闫肃感到前所未有的迷惘, 甚至恐慌。


    真像杨今予说得那样吗?


    他以为一直遵守自己定下的原则,默守陈规遵守着,就已经是自己的自由了。


    却反而束缚了自己吗?


    闫肃微微抬手, 在杨今予腰后紧了紧。


    他有些收不住难过, 额头抵在杨今予肩上, 低声道:“谢谢,受教了。”


    这次轮到杨今予在他头顶叹气。


    杨今予轻轻呼出气的时候,心里居然浮出一丝奇妙的成就感来。


    从来都是闫肃教育他, 他这也算, 反教育了一次吧。


    是吧?


    杨今予突然提了提嘴角。


    闫肃很快就调整了自己,松开了杨今予。刚才那一秒的脆弱失态, 让他有点不太好意思。


    杨今予说:“扯平了, 上次我说了我的,这次你说了你的。”


    “?”


    闫肃皱眉, 猛然反应过来杨今予说的是醉酒那晚。


    他愣住, 不可思议地看向杨今予:“你记得?”


    杨今予古怪地回了一眼:“这有什么不记得的,我自己说过的话。”


    “不是, 我是说, 你全记得??”闫肃眉头皱得更深了。


    看他这个反应,杨今予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说不记得更好。


    他奇怪:“我不应该记得?”


    “不是。”


    “那是什么?我是忘了什么?”


    “没有。”闫肃果断道。


    杨今予歪头观察了一会儿闫肃眼底的窘迫, 摇头:“不对,我应该是忘了。”


    闫肃偏过头去:“我去洗澡。”


    “你很奇怪啊。”


    闫肃不答话了,抓上杨今予的睡衣进了卫生间。


    窸窸窣窣的水声停止时,蔬菜超市的外送正好到了。


    杨今予喊了一声:“菜到了。”


    闫肃穿着杨今予的睡衣从卫生间出来,头发上还挂着湿哒哒的水滴。


    他拽了拽衣摆,问:“你连睡衣都这么”


    个性吗。


    “什么?”


    闫肃扁嘴:“没事,有点小。”


    杨今予一记眼神杀看过去。


    闫肃立即改了口:“还行,能穿。”


    闫肃在做饭的时候,杨今予斜躺在沙发上放空自己。


    其实这三天很累人,渐渐的,他有些困了。


    但他没放纵自己睡过去,偏头枕在沙发扶手上,扭头就能看到闫肃在厨房忙活的背影。


    闫肃将衣袖挽到胳膊肘,露出线条紧实的小臂,那些绿叶菜挂着水珠,在他指尖变化成整齐的叶瓣。


    动作很娴熟,就像他给人上药一样行云流水,莫名的吸引眼球。


    杨今予很少会看到这样的画面,厨房有人忙活着,他在外面等着吃。


    好像是个家一样。


    “小时候,我妈也这样在里面做饭。”他朝着厨房说。


    闫肃闻声转过来一点,说:“然后就等着吃是吧。”


    “嫌不帮忙直说。”


    闫肃:“不敢,打鼓的手。”


    杨今予笑了。


    很快厨房便有饭菜的香气,勾得人饥肠辘辘,他抬手按了按胃。


    再次看过去的时候,闫肃正解下围裙,准备端进客厅。


    杨今予觉得,按理说这时候他应该起身帮忙端着的,可他又懒得动。


    他知道闫肃会端过来,连筷子都会拿好。


    啊,依赖。


    他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闫肃果然不出意料,端了两碗面出来,又折回去拿筷子。


    热汤面上躺着金黄的流心蛋,不知道是不是闫肃犯强迫症,两个碗里的蛋和青菜摆放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闫肃在洗碗池旁洗了两副筷子和一个勺子。


    杨今予静静等着他,看他把勺子放进了自己的碗里。


    “喝点汤,对胃好。”闫肃说。


    杨今予翘着嘴角,拿勺子舀了一口热汤吹了吹。


    闫肃一脸期待地看过来。


    杨今予便着勺子喝了一口,鲜味儿顺着舌尖流入四肢百骸。


    他眼睛一亮,真心夸赞:“好喝。”


    得到反馈,闫肃如愿以偿露出微笑。


    一顿热乎乎的汤面吃完,杨今予感觉从胃里暖到了耳朵眼儿,舒舒服服窝进了沙发里。


    闫肃就要站起来收拾,杨今予说:“你歇会儿,我收拾。”


    这样说着,却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闫肃看着他。


    “哎算了,我不想动。”杨今予眼睛弯了弯,得了便宜还卖乖。


    闫肃无奈:“打鼓的手。”


    “没完了是吧!”杨今予抬抬手,“重申一遍,这手不是不能打人。”


    闫肃好脾气地端起碗进厨房清洗,模样又乖又安静。


    杨今予看着闫肃任劳任怨的背影,觉得自己这样是不是有点欺负人了。


    闫肃对人真的很好。


    可对谁都这么好吗?


    某些不合适的念头,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猝不及防。


    他心里一颤,一股莫名的情绪被悬了起来,挂在在胸腔不上不下,找不到实感。


    杨今予踌躇了一下,还是起身去翻开了从北京带回来的旅行包。


    闫肃在厨房勾了下头:“找什么呢?”


    杨今予含糊回他:“带了点纪念品,有你一份。”


    “送我的?”闫肃声调很是意外。


    突然被人送礼物,饶是闫肃,也难掩惊喜。


    杨今予瞄了他一眼,不知道是解释给他听,还是自己听:“啊,他们两个也给你带了。”


    闫肃把碗收进碗柜,擦了擦手走出厨房来看他。


    “你先别看。”杨今予说,“扭过去。”


    “这么神秘?”闫肃只好转了过去。


    在闫肃看不到的地方,杨今予飞快地把黑色那根藏了起来,只掏出红色的。


    当普通礼物送了就好,没必要非得当别的,杨今予心里跟自己说。


    “喏,转过来吧,这个。”杨今予故作随意道,“地摊上看见的脚链儿,老板手艺不错。”


    闫肃脸上的表情拧巴了一下。


    “嗯?”杨今予不明所以看他。


    闫肃感觉自己对“装扮自己”的认知,跟艺术生实在偏差太大。他一直都是衣服穿得干净整齐就行,从来没想过佩戴多余的首饰。


    这就触及到他的知识盲区了


    “脚链?”闫肃艰难的张了张嘴。


    “嗯,也能缠两圈当手链吧,不好看吗?”杨今予问。


    “真的不奇怪吗?”闫肃提出疑问。


    “这有什么奇怪的,这个铃铛的样式偏中性,男生戴上挺帅的。”杨今予评价。


    “但是”


    “要不要?”杨今予绷起脸,声音里带了一点威胁的意思:“不要算了,我自己戴。”


    看着杨今予变脸似的,笑脸说没就没,闫肃心里唉了一声。


    他双手接过。


    白色玉髓雕成的铃铛,小巧精致。


    闫肃捏在指尖摩挲着,观赏了一会儿,笑道:“很好看。”


    杨今予送出人生中第一份礼物,得意劲儿地向上挑着眼尾,不甘心强调:“我的眼光不会有错。”


    闫肃把铃铛放进了他来时的外套口袋。


    无论是否是适合他,都有点压不住“礼物”两个字带来的欣喜。


    闫肃没想到杨今予会给他带礼物。


    少年扭过头来时满眼溢出笑意,仿佛将满室灯光都独揽进了眸中,看得杨今予恍了神。


    他觉得,闫肃好像很喜欢他送的礼物?


    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更喜欢曹知知和谢天带的礼物


    那如果他知道了这东西还有另一只呢,杨今予心虚地抬手蹭鼻子,跑到阳台抽烟去了。


    天色已经不早,厚重的云层把潮湿闷热空气裹了起来。五月的夜已经有虫鸣了,杨今予伏在阳台上,听了一根烟的时间。


    按理说这会儿闫肃该回家,但闫肃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杨今予思忖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你今晚是不是还不能回去?”


    闫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茶几上的杂物摆放得整整齐齐,忽然听到杨今予说话,抬眸看过来,乌黑的瞳仁里流露出呼之欲出的苦衷。


    还没等闫肃回答,杨今予点点头:“我家这么大,多你一个不多。”


    闫肃对借宿的事有些不好意思。


    他也不知道这样是不是打扰到杨今予了,于是带着歉意说:“借我沙发就行,我爸以为我今天还在那边住,明天我回去跟他解释。”


    “这沙发伸不开脚,你睡我的床,我去我妈那屋。”杨今予说。


    老妈这间房着实很多年不住人了,只在杨今予刚回蒲城的时候叫了保洁打扫,里面还算干净,就是没什么人气儿。


    闫肃帮着他把床上的防尘罩掀了下来,杨今予从衣柜里抱出一团备用的夏凉被。


    “那你先睡,我去洗个澡。”杨今予找出新睡衣。


    闫肃说:“谢谢,晚安。”


    “闫肃。”


    “嗯?”


    “我没交过什么朋友,但据我所知,朋友之间不用这么客气的吧,老说谢谢对不起什么的。”杨今予提出让他不舒服的地方。


    闫肃怔了怔,随即有些窘迫:“习惯了,不好意思。”


    “又说。”


    闫肃忙摆手:“不说了。夜里可能会下雨,盖好被子,晚安。”


    杨今予洗完澡回到妈妈的卧室,发现自己常摆在枕边的小独角兽,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闫肃拿到了这边,乖乖站在枕头上。


    这人!


    杨今予感觉耳朵有点发烫,下意识搓了搓。


    闫肃总能这样,事无巨细注意着他自己从没注意到的琐碎,措不及防戳一下心窝,让人不知道该什么心情是好。


    温柔而不自知。


    撩也不自知。


    杨今予把头发擦得半干,趴到了床上,有一搭没一搭把小玩意弹倒,心里生出巨大的茫然。


    怎么办?


    也不知道是不是医生的话让他有了心理暗示,真的让人开始注意闫肃的好了。


    他关了灯,在黑暗中叹了口气。


    这间房充满了他以为早就忘记了的记忆,那时候他还很小,喜欢闹着要跟妈妈睡。


    妈妈喜欢织毛线,于是屋里的所有摆件下面,都有手织钩花的毛垫子,连床头柜上都盖了一层。


    很丑,但也很软。


    回到蒲城后,他一直刻意没进过这间房,如果不是闫肃要借宿,杨今予以后也不会进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似乎能闻到妈妈的味道,好像就在这间房间从未散去过。


    好像一切都没变过,只要他闭上眼睡上一觉,再睁开眼的时候,会发现自己这时还是五六岁。


    他胡乱想着,意识渐渐模糊起来。


    不知道睡了多久,也或许没有多久,远远的有惊雷声!


    一阵心悸将少年从噩梦中拽醒,他猛地坐了起来,大口喘着气


    做梦了。


    在夹杂雷声的梦里,他终于按照自己的计划,站上了最大的舞台。


    而后他们唱了一首很陌生的歌,歌是没有调的,呜咽诡异,难听刺耳,随着满场的吁声谩骂,他甩了鼓棒,从高台一跃而下。


    观众席好像没有底,如坠深海一般,他一直下落,一直下落。


    来不及唱完遗言,就被水淹没了呼吸。


    幽深扭曲的海平面上,LED屏还在不停轮播倒映,在濒死前,他看到了满耳鲜血、喊不出声的自己。


    杨今予急急喘着气,打开夜灯,愣愣坐了一会儿。


    他突然掀起被子,逃也似的跑出了这间被毛线撕咬缠绕的卧室。


    往常这种病发前兆,后半夜他是不会再睡了。


    空荡荡的家,一个人闭上眼,好像立即会被黑暗吞噬地一干二净,他怕自己会产生不必要的失控。


    但今天不一样,今天家里有闫肃。


    他在客厅翻找出药,踌躇了几秒钟,又放回了原处。


    他悄悄推开自己房门的时候,看到自己床上睡了人,视觉感官非常奇妙。


    闫肃已经睡熟了,呼吸平缓地侧躺着,安静地像幅画。


    “闫肃?”杨今予决定出声打扰这幅画。


    闫肃睡得很实,大概是这三天都没睡好的缘故,没有听到他的试探。


    为了让自己心安理得,即使闫肃不一定能听到,他还是问:“我要睡这边了,你没意见吧?”


    他决定,闫肃默认了。


    第63章  升个旗


    闫肃做了一个湿热的梦。


    梦里他刚出完晚功, 月上柳梢头,汗流浃背地回到卧室,但推开门却发现这不是他的卧室。


    小房间狭窄闷热, 四面无窗,只头顶一盏镂空的暗灯, 流淌着旖旎的光晕。


    他茫然四顾, 脚下踩着藤蔓一般的电线, 视线跟过去,脚下的电线蜿蜒缠绕,一路延伸至一台白色镶橘红边的小音箱。


    他的房间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音箱里响起轻缓的爵士乐, 暧昧如耳语。


    他感觉身上皮肤黏腻腻的热, 想开门出去, 一下秒却被人捂住眼睛。


    身后的人贴着他说了句什么,热气喷洒在耳根,惹起一串颤栗。


    他想扭头, 那只手的主人却不放。


    蒙在眼睛上的手指细细软软, 带着些冰凉清爽,竟让人有一瞬间不太想挣扎了。


    身后明明有人, 闫肃却感觉背后抵着的是门板。


    而蒙在眼睛上那只手轻轻松开了, 指尖顺着他的眉眼向下,划过他的鼻尖与唇瓣, 最终停留在了唇缝之间。


    他努力睁了睁眼, 却还是没看清那张越来越近的脸……


    闫肃生物钟很固定,早上六点, 准时准点动弹了一下。


    朦胧间他滑动喉咙, 想抬手看时间,却没抬起来。


    手臂被压着, 怀里好像被塞进来了什么东西,一团火似的揽在他身侧,从胸前染指到腰后。


    那团火动了动,呓语了一声。


    毛茸茸的头发蹭来蹭去,连呼吸都不安分。


    青春期的少年,早上都会有这么个异常敏感的尴尬时刻,脖子里奇异的触感让人恍然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而热气已经不听话的朝下游涌去了,荒唐地唤醒了某处的早安。


    呓语?


    谁的???


    闫肃猛然醒神,睁开了眼。


    杨今予??!


    他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睛,一动不敢动,呼吸卡在了嗓子眼。


    闫肃彻底懵了。


    在那一刻里,似有一只无形的手扼制了脉搏,心跳几乎要从胸膛离家出走。


    这是怎么回事!


    杨今予什么时候跑到这边睡了?


    他们什么时候抱在一起的???


    他刚刚做了什么梦???


    救命


    闫肃感觉半边手臂被压得没了知觉,而杨今予还正睡得酣,屈腿蜷缩在他身前,身上没有盖被子。


    对方时不时会乱蹭,呼吸浅淡的拂过他的皮肤,闫肃不自在地偏头躲了躲。


    怎么办?


    一时之间,先醒来的人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该做如何应对。


    只是身体里每个清晨的自然反应它不听话……依旧摇旗叫嚣着年轻人的蓬勃。


    闫肃动了下喉结,感觉嗓子里简直干涩得要冒烟了。


    这么一直抱着也不是办法,他悄然挪动被压在杨今予脖子下面的手臂,往后抽了一寸。


    就这么轻轻一下,杨今予惊醒了。


    杨今予骤然睁开了双眼,直直看着对方,直到完全聚焦。


    闫肃见他深深皱着眉,好似刚从噩梦里被拉出来,额头蒙了一层薄汗。


    恍惚着,杨今予与闫肃对视了一会儿。


    闫肃清了清嗓子:“醒啦,那个”


    杨今予的眼神逐渐清明。


    随后只见他唰啦一声,翻了个身,迅速背对起闫肃,柔软的床垫在二人身下弹了弹,咯吱响动了几下。


    闫肃一头雾水,问:“你怎么在这边?”


    “我认床,昨晚在那边睡不着,叫你了,没叫醒。”他听见杨今予飞快回答,语调郁闷地捂在枕头里。


    这样啊。


    闫肃收回麻了半边的胳膊后,松了口气。


    他也侧过身去,和杨今予背对背躺着。


    两个人突然谁都没话了。


    等旗降的差不多,闫肃率坐起来屐上了拖鞋,他这才发现,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踢倒了床尾的地上。


    不用想,这一定是杨今予干的。


    于是他走过去床尾把被子捡起来,帮杨今予盖了回去:“那你再睡会儿,我简单弄点吃的,待会一起去学校?”


    杨今予低低“嗯”了一声。


    闫肃踱步到客厅,无奈发现他昨天穿来的衣服实在有点脏,再说今天开学依照惯例要升国旗,必须穿校服才行。


    他又折回卧室,对着杨今予一动不动的背影说:“我可能要借你校服穿一下。”


    杨今予包裹在被褥里的肩背线条本来已经放松下去,闻声又是一僵,惊弓之鸟似的。


    一中校服每个同学有三套换洗,这个倒是不紧缺,杨今予嗡声回应道:“衣柜里,自己拿吧。”


    闫肃打开衣柜,里面除了最外侧挂的两套校服,其他衣服都是搭配好的,只是风格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他快速拿出一套,关上卧室门去了客厅。


    听到卧室门啪嗒关上的声音,杨今予才稍稍动了动,往门口瞄了一眼,又转头将脑袋埋进了被窝。


    他一只手往下摸,整理着睡裤。


    又懊恼地揉乱了自己的头发,耳根早已烧的发烫。


    操,搞什么呀你杨今予


    闫肃简单蒸了两个鸡蛋羹,煮了白粥。


    杨今予再次被叫醒的时候,已经快7点了。


    闫肃将飘着清香的鸡蛋羹端进客厅,杨今予站在卧室门口,睡眼惺忪看了一会儿。


    “快洗漱吃饭,要迟到了!”闫肃提醒道。


    “哦。”


    杨今予拖着四肢进了卫生间。


    哗啦啦的凉水泼到脸上,脑子里的混乱才将将被驱散。


    水渍打湿了他两颊的头发,他随意往后抓了抓,盯着镜子出神。


    眼皮有些肿,脸颊也热热的,他又掬了一捧凉水在脸上额头都拍了拍,猝不及防打了个喷嚏。


    与闫肃面对面坐下喝粥的时候,那股在卧室挥之不去的迷之气氛又卷土重来,罩在他们头顶,好像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神明监视了起来。


    杨今予用余光瞥了一眼,发现闫肃身上的校服妥帖整齐,拉链拉到脖子根,胸牌上的编号是0164,他的名字。


    他的校服还从来没有被穿得这么一丝不苟过。


    他咬着勺子,觉得应该出点声打破一下宁静的,但还是什么都没说。


    闫肃也从头到尾没吭声,只有勺子叮当碰撞瓷碗的声音,突兀的蔓延在空气里。


    吃完早饭,闫肃去厨房简单收拾了一下,杨今予回卧室换好了校服。


    直到一起进了电梯,狭小的空间缓缓下降,杨今予抬眼看了看闫肃,发现闫肃也正看过来。


    对视的一瞬,俩人都抿起唇,不约而同牵出一道弧度,噗嗤一声,笑了。


    莫名其妙的。


    杨今予笑了一会儿,状态松懈了许多。


    “大班长,身上带着64号,感觉怎么样?你读书生涯里还没带过2以下的数字吧?”


    闫肃翘翘嘴角:“好像下一秒就可以去和谢忱鬼混了。”


    杨今予颇为欣慰:“老被第一名绑着有什么意思呢,偶尔也去看看我们学渣的世界吧。”


    闫肃见某人马上要得意忘形,立即又补了一句:“书还是要读的,知识学进去,不为给别人看,也是为了自己。”


    好吧好吧。


    杨今予透过电梯侧面的镜子,看着闫肃一本正经的训话。


    闫肃:“高一没分科,很多人都不太认真学,但高二之后就不一样了,大家都有了明确的学科和目标,学校也开始紧抓。你和曹知知,长点心吧。”


    “闫肃。”


    “嗯?”


    “你从小到大都这么跟曹知知说话,她不烦你吗。”


    “”


    过了一会儿,闫肃轻轻蜷着指头,在鼻尖上抵了抵,状似随意问:“你烦吗?”


    杨今予突然语塞:“我。”


    烦吗?刚来的时候被管东管西,确实烦过,但现在闫肃每次念念叨叨的时候,他甚至会感觉到一丝奇妙的窝心,好像是被人关心着似的。


    他无所适从清了清嗓子:“你不是说要迟到了,还不快走!”


    电梯门开了,闫肃的目光随着杨今予赫然加快的步伐,逐渐拉远。


    视野里的男生走路带风,架势像是要去打架,他脖子两侧的头发被风微微带起,露着一点尖尖的耳廓。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前者发缕飞扬,后者步伐款款。


    闫肃的眼睫毛颤了颤,连自己都没察觉到,浓密的鸦羽下有一汪深邃,正追随着远去的背影,流转出潋滟柔和的晨光。


    每次升国旗时,杨今予的神情比国旗台上的护旗手还要认真,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一个多么根正苗红的好学生。


    闫肃早就发现了这个情况。


    这次升完国旗,他不禁问道:“你好像很喜欢看升国旗?”


    “嗯。”杨今予收回仰望的视线,没否认:“国歌的旋律写的很好,每次听到都会有感触,你不觉得吗?”


    “觉得!觉得!”曹知知同学不知道从什么方向钻了出来,说:“我每次听了都想哭,是真的。”


    “嗯。”杨今予认同的点点头,“音符的力量。”


    闫肃似懂非懂的懂了。


    认真做艺术的人大多都很感性,很容易因为一段旋律、一幅画、一部电影而深深感动,这似乎是他们天生的敏感神经,也是上天赋予他们对艺术的感知力。


    闫肃发现了,杨今予这个人,看似在自己的世界里孤僻清高,但身上有股子求贤若渴的包容。


    杨今予会由心欣赏和理解各种形态的艺术风格,也同时会为那些艺术作品不吝动容。


    这样的人,其实感性到了骨子里。


    这是他身上的优点,闪闪发光的优点。


    闫肃盯着侃侃而谈的杨今予,有些出神。


    假期后的第一天,班里的氛围和放假前一天有些相似,都在七嘴八舌讨论五一是怎样过的。


    也有眼尖的人发现了,指着闫肃胸前的编号:“诶?大班长,你穿你同桌的校服啊。”


    闫肃淡淡点头,拿上水杯去外面打水了。


    陈兴也扭过来问杨今予:“大班长今天穿的是你衣服啊?”


    杨今予从曹知知传过来的纸条里抬起眼眸:“不行吗?”


    “哈哈,我跟篮球队的也经常换衣服穿。”陈兴哈哈一笑。


    陈兴扭了回去,杨今予捕捉到乔依稍微瞥了一眼的余光,他破天荒回了个上挑的嘴角。


    乔依皱皱眉,转回去了。


    杨今予突然生出一抹得意来。


    好像就因为闫肃今天穿的是他衣服,就代表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是别人比不了的,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亲近。


    杨今予一边沾沾自喜,一边低头在曹知知传来的纸条上打了个叉。


    闫肃提着热水坐回来,杨今予侧目扫量,他的校服严丝合缝穿在闫肃身上,很帅嘛。


    闫肃问他:“写什么呢?”


    “乐队名。”杨今予说,“他们想了一堆破名字。”


    说着往闫肃眼前推了推,表情有些无语。


    闫肃低头,只看一眼就笑了。


    “哎,嘘。”杨今予说,“曹知知看着呢,给点面子。”


    闫肃又仔细往下看,纸条上写着一堆名字。


    小卖部乐队、贩卖机乐队、黑板报乐队、操场一枝花乐队、三楼拉面乐队、柿子树乐队俨然是把学校目之所及能看到的东西,套了一个遍。


    “没一个能用的。”杨今予小声吐槽。


    闫肃也无奈摇头:“离谱。”


    曹知知和谢天交头接耳了一会儿,又扔过来一个纸团。


    这时上课铃打响了,闫肃收起笑脸,严肃道:“开始上课,这些放到课下再讨论。”


    杨今予乖乖“哦”了一声。


    将纸团塞进了桌斗。


    没过多久,他还是没忍住低头摸出了纸团,指尖挑弄着把纸条打开了。


    嗯,真的很离谱——


    “同桌,我和小天儿想了一下,我们不能把眼光局限在校内,校外的也得看看!又想了几个,你看一下:奶茶乐队、铁板烧乐队、蒸汽波波乐队、烧仙草乐队、旧裤子乐队(这个不是我想的,是小天儿非要写)、奶油芝士乐队、奥利奥乐队”


    闫肃余光再扫过去的时候,见杨今予正面无表情撕碎着什么。


    第64章  是心动


    临放学, 后面已经有同学开始收拾桌椅,闫肃破天荒跟小组请了假,说今天不一起复习了。


    陈兴和乔依很意外, 面面相觑了半天。


    随后陈兴哈哈一笑,开始大言不惭:“那今天我给大家讲题?”


    乔依嗔过去一记白眼。


    “哎哎, 你讲, 你讲。”陈兴对乔依拱了拱手, 率先收拾书包去教室外等着了。


    旁人不知道闫肃为什么请假,但杨今予是知道的。他支着脑袋,歪头琢磨了一会儿闫肃的表情, 舌尖轻卷, 弹出一个脆响。


    闫肃闻声扭头。


    “我跟你一起回?”


    闫肃失笑:“你去做什么, 开武林大会吗?”


    杨今予手指间转着笔,大拇指弹了个花儿,闫肃几乎没看清那支笔是怎么翻出残影的。


    眼花缭乱间, 他听到杨今予小声嘟囔:“这不是怕你又跪。”


    傍晚的霞光透过校园特有的排窗, 将大半个教室映衬昏黄,坐在窗边的杨今予也被浸染其中。


    他肩膀被勾出一道金边儿, 从闫肃的视角看过去, 自己的同桌微微侧着身,余晖包裹着精致的侧颜, 连皮肤上隐隐的小绒毛都被染上了金色。


    而杨今予说完话, 眼底不经意流露了担忧的颜色,被他一个垂眸, 藏在了睫毛下。


    闫肃没来由的, 突然想上手碰一碰那金色的棱角,顺便抚平棱角外被睡翘起来的头发。


    只是这个念头一出来, 他吓了一跳。


    心脏因局促而漏了拍,大班长忙令自己切断了莫名其妙的想象。


    闫肃顿了一会,才想起自己要说什么:“武馆的大家很少有机会在切磋之外和父亲论事,我正好想借此时机跟他谈一谈,了解一下他的想法,并告诉他我的规划。”


    “你准备现在就说警校的事?”杨今予指尖跳跃着的笔倏地一停,夹在了无名指。


    闫肃轻轻点了下头:“嗯,既然做好决定了,这是个表达的机会。”


    杨今予目不转睛盯了他一会儿。


    突然提脚,在闫肃的凳子腿上踢了踢,情绪看不出个所以然。


    “别担心。”闫肃说。


    杨今予扯扯嘴角,“谁担心了,走了。”


    四人组少了闫肃,陈兴便成了那个连系小组的主心骨,一路上试图拉近杨今予和乔依之间的本就僵硬的关系。


    杨今予一边走着,一边打开不停震动的手机。


    【爱|广播|飞机】群里,曹知知和谢天还在乐此不疲起着乐队名,谢忱偶尔冒出来一排省略号。


    几乎能想到屏幕后每个人看手机的表情。


    杨今予随手截了一张三人头像同框的画面,心里生出一股微妙的安心


    这些人,都是他一个一个挑选出来组在一起的,他的乐队。


    闫肃不在,学习气氛就变得自由了许多。


    陈兴刷了一会儿题,便开始刷起小视频,时不时咯吱笑两声。


    他见杨今予和乔依都看向他,尴尬地挠挠头,说:“休息会儿,休息会儿——哎,你们喝不喝奶茶?我点个奶茶?”


    说着他调出外卖软件,自己选了一杯常喝的,又把手机递给乔依选。


    乔依选完把手机还回去,陈兴正要付款的时候,听闻对面坐着的杨今予突然出声:“我看看。”


    “嗯?”陈兴疑惑地看过去,“你平时不是不喝吗?”


    杨今予一本正经:“那是平时。”


    ——他不喝。


    平时有人这么说,今天又不在。


    陈兴哆哆嗦嗦把手机递过来,不太放心问:“真没事吗?我听说曹知知说过你因为吃糖糕进了医院”


    杨今予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陈兴这才松了手:“那你点个不甜的啊,备注不加糖。”


    不加糖还喝个屁,杨今予心里嘀咕了一句。


    不仅要喝奶茶,还要正大光明玩手机!


    一时间,平时在这个时间点里学习氛围浓厚的家,只剩乔依一个人还在坚持一丝不苟地刷题了。


    杨今予看了眼乐队群,乐队名已经从食物类跨界到了五金行业。


    直到看到曹知知发了一个“螺丝刀乐队”,杨今予一言难尽喊了停。


    【杨今予】先准备周六排练,起名的事你还是别管了。


    【曹知知】那怎么行!!!乐队兴亡匹夫有责(熊猫头.jpg)


    【杨今予】这种名字我怕有人要退队@谢忱


    【谢小天】这种名字我怕有人要退队@谢忱


    【谢忱】


    玩笑归玩笑,杨今予将习题册反过来,翻到最后一张空白页,开始认真想乐队名。


    乐队名是要伴随一个乐队走南闯北的标志,它既要有一定的象征意义,也要代表一支乐队的整体风格。一旦起了就不能轻易更换,其实是件挺重要的事。


    组过乐队的人,大概都能有那么一段再回首时会心一笑的时光,那便是乐队刚组起来时,因为乐队名而引发的第一道难题:


    乐队,叫什么?


    这不是一时兴起就能决定的,很多时候要靠碰巧合,碰灵感。


    杨今予抬笔写了几个,又觉得不好,画了一排叉。


    这时,他的手机哒哒哒响了一段旋律——今天与闫肃分别后,设置了特别关心提示音。


    “事出有因,没别的意思。”杨今予当时特意在心里说了一句。


    他只是想,闫肃那边有什么动静,可以第一时间听到,也好第一时间叫曹知知过去阻拦一下,家法什么的


    闫肃没有提别的,只是发来三个字。


    【米其林】看猴吗?


    杨今予打字道:你那边。


    【米其林】我没事。


    【铃铛】没事?


    【米其林】嗯。


    【米其林】算是解决了一半吧。


    【铃铛】罚你了吗?


    【米其林】给你看看晶晶


    【米其林】(小视频)


    避开了问题,那就是罚了,杨今予直觉告诉他。


    他戴上耳机,打开了闫肃发来的小视频。


    还是晶晶爱答不理地朝镜头扭了下头,又扭了回去。一只修长的手伸进画面,替晶晶整理了一下脖子里的红领巾。


    杨今予播完也没听到闫肃的画外音,小视频安静的只剩白噪。


    他微微蹙眉,隐约感觉不太对劲。


    于是直接站起来,去隔音房给闫肃打了过去,通话响了两秒钟,被闫肃挂断了。


    【米其林】真没事


    【米其林】现在不方便打电话


    既然没事,有什么不方便的?


    杨今予当然是不信,满心疑云回道:让我看看。


    【米其林】晶晶吗?


    【铃铛】你。


    【米其林】我?


    【铃铛】拍个视频证明,不然我现在去找你。


    时间搁了有五六秒,大概是感受到了威胁,闫肃很快发来一条对着自己的小视频。


    隔音房里的无线网信号比较弱,没有自动播放,未播放的视频画面卡在了一双深邃的眼眸上。


    睫毛长而浓密,唇缝是紧闭的。


    杨今予觉得,闫肃不笑的时候,五官总透着凌厉的反差感,大概是传说中习武之人经年累月练就的精气神。


    他心神摇曳着打开,画面里的闫肃棱角分明,五官都浸泡在廊灯的浅黄光晕里。


    镜头里的闫肃翘起嘴角,浅浅笑了一下,随后还把镜头转向了平滑的膝盖。闫肃是坐在椅子上的,弯曲的腿关节透着干净健康的粉白。


    再往下是虚焦的小腿轮廓,线条匀称漂亮,一路向下牵,到踝骨突出的细窄脚腕。


    杨今予突然就被占据了视线,他跑偏神思,想起他送出的那根脚链儿。


    像闫肃这种冷调的肤色,红绳铃铛系在上面再合适不过了。


    会很帅,还会很性感。


    膝盖没伤,看不出异常。


    但杨今予有敏感的直觉,觉得肯定不是这样。


    【米其林】看过了?


    【铃铛】嗯。


    【米其林】真没事。


    杨今予深呼出一口气:好吧


    随后听到了门铃声。


    【铃铛】不聊了,奶茶到了


    【米其林】?


    【米其林】?


    【米其林】杨今予。


    【铃铛】人不在,管不着。


    “杨今予,你的!”陈兴在隔音房外敲敲门。


    杨今予锁了手机,出来迎接自己的奶茶。


    而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进来,在口袋里震个不停。


    谁啊。


    杨今予不悦地皱皱眉,只好转身回隔音房,先把奶茶放到了白色音箱上。


    眼神在触及来电人名字的时候开始变幻莫测,他一脸无语接通了电话,啧道:“你不是不方便打电话吗。”


    闫肃:“”


    “不说话挂了啊。”


    “别。”低哑异常的嗓音透过听筒传来。


    杨今予一愣:“你嗓子怎么了?”


    闫肃用力咳了两声,却还是没能清嗓,依旧哑着:“这个明天再说。”


    杨今予沉默了一下:“所以你就打过来阻止我喝奶茶的啊?不是,你这管闲事管到姥”


    说到‘姥姥’他一滞,赶紧改了口:“啊抿一口,就一口。还有事吗?”


    “你和陈兴是不是没有在学习?”


    “”


    “明天检查你们。”


    “哦。”


    “忌嘴。”


    “知道,大,班,长。”


    杨今予心里吐槽着闫肃婆妈,眼神却不自知的温顺下来,说:“那,我挂了呀。”


    那头沙哑的“嗯”了一声,猝不及防撩动着耳朵。


    真是管天管地。


    杨今予掐了手机后,扭头看那杯奶茶。


    芝士奶盖的泡沫正逐渐下沉至杯底,带出丝丝缕缕的白线,像是无意间勾勒的白描画里,填充了鲜活的橘红。


    于是他真的没再去碰奶茶,神思渐渐被拉远了。


    自己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好像闫肃说什么,自己都听得进去。


    清润的好听,低哑的也好听。


    杨今予十指交握,抵在自己无意识要上翘的嘴角上,微微低着头。


    稍长了些的头发倾洒而下,盖住了他有些潋滟的眸色,他长久的陷入了沉思。


    少年胸膛里忽闪的悸动,是由一通再普通不过的电话勾起的。


    他内敛地审视并控制着自己,却有什么懵懂而陌生的东西在砰砰跳个不停,不受克制,越演越烈。


    他咽动了一下喉结。


    杨今予啊,你完了


    第65章  排练日


    早课时见到了闫肃, 杨今予才明白了为什么他的声音变成了那个样子。


    由于天气渐渐热了,闫肃的风纪扣稍微拉开了一点,从杨今予的角度看过去, 有一小撮红痕,在他喉结下方若隐若现。


    就像吻痕似的, 杨今予不着边际的想。


    闫肃的嗓子受损严重, 背书时格外沙哑, 听进杨今予敏感的耳朵里,一阵不舒服。


    趁早读,班里最是人声鼎沸的时刻。


    闫肃瞥见杨今予皱眉, 便稍稍侧过身来, 声音淹没在了朗朗书声里:“我昨天”


    “嘘。”杨今予突然抬起食指, 点了点嘴唇:“别说话了,听着都疼。”


    杨今予往闫肃的课桌上挪了挪,将平时两人自习课写闲话的本子推过去。


    入眼的一页, 内容还停留在杨今予吐槽乐队名的事。


    闫肃习惯性往后翻了一页, 将翻页折过去时,折页反馈出不一样的厚度。大班长惊讶地发现, 这个本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 已经翻过去一半了!


    闫肃有片刻出神,于上课时间开小差这件事上, 谴责了自己一番。


    他在新的一页言简意赅写了几个字:“跟我爸切磋, 输了。”


    原来,昨天闫肃回到家里, 本来的计划是先为自己前日的莽撞而领罚, 然后再跟父亲交流自己对未来的规划。


    但当他讲完为什么顶撞了姥姥一家时,父亲却没像以往那样上来就罚, 而是问他:“虚岁18了吧?”


    “过了九月就满17了。”


    父亲点点头:“不是小孩了,给我听一下你的看法。”


    闫肃便直言:“我和小刀都是您带大的,根儿在烟袋桥,我想就算您赶小刀走,他也不愿意离开。所以,对于您让母亲领走我这几天,我有些不愉快。”


    “怨我?”闫父轻轻提了下嘴角。


    沧桑深邃的眼窝里,含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不敢。”


    闫父哼声:“翅膀硬了,没什么不敢的。”


    闫肃察言观色,并没有发现父亲有什么不悦,便更大胆起来,直勾勾问:“那您呢?是怎么想的,我想知道。”


    闫肃不敢直接问“是不是不想要我了”这种肉麻的话。


    在闫家,或许是因为闫肃从小都跟师门一起生活着,父亲对谁都是一视同仁。他们父子的相处模式也更像师徒,棍棒下长大,礼法之间隔着层戳不破的疏离。


    他有时候会羡慕曹知知家,一家三口,打打闹闹,亲密无间。


    “我怎么想的不重要。”闫父看着他。“小肃,你从小听话惯了,这次有了自己的想法不算坏事。但莽撞带来的后果,需要你自己消化承担,你知道该怎么做。”


    “我知道,我会去登门道歉。”闫肃垂了垂脑袋,不太甘心道:“但我还是想知道,您是不是”


    他挠了挠头发,不太好意思说。


    憋了一会儿,憋出一句:“您的态度,对我很重要,因为您不仅是师父,还是我的父亲。”


    除了是授予传承的武馆班主,更是血浓于水的爸爸。


    至少别人的爸爸,温情时会抚摸儿子的头,会有说有笑吧?


    闫肃等了一会儿,父亲没有说话。


    他便一直等着,好似等了一个世纪之久,也没等来一个普通男孩对于父爱的想象。


    半晌,他听见一声带着苍老的叹气,父亲站了起来,负手而立。


    “爸!”


    闫肃怕他就这么走了,没克制住冲动,叫出了声。


    “说一下吧,我想听。”他低着头,执着道。


    而后他感觉到一个稳健的步伐靠近他,父亲常年穿着的旧布鞋映入眼帘,一股力量在他脖子后面捏了捏。


    他茫然抬头,眼眸里小心翼翼闪着光亮。


    闫父语句缓缓,却声若洪钟:“小肃,这些年家里衰败,他们都走了,你有怨气吗?”


    闫肃摇头:“没有,真的。”


    “好,那就不走。”


    他听见父亲这样说。


    闫肃心里涌起一阵波涛,无不动容地接住父亲的凝视。


    他不求传统而深沉的父亲会像曹知知的爸爸那样,动不动就“宝贝宝贝”的叫,能言尽于此,已经够了。


    闫肃站起来,笑意溢于言表:“爸。”


    “嗯?”闫父洗耳恭听。


    闫肃:“还有一件事,我想让您听听我的想法。”


    他如那日跟杨今予高谈阔论时一样,神情清朗,目光坚定而神往:“我想好了,以后考警校,我想做特警!”


    “然后呢?”杨今予眨眨眼,见闫肃眉眼逐渐露出喜悦。


    闫肃笑起来,哑着嗓子说:“我爸当场就黑了脸,没有听完我的话。”


    “那你还这么高兴?”


    闫肃高深莫测的摇摇头:“他说,我可以随时向他下战书,什么时候打赢了,什么时候有资格把话说完。”


    “有点意思。”


    杨今予觉得他爸这想法还挺好玩的。


    这摆明就是给机会了。


    只要闫肃能让父亲看到自己真正的火候,就有把握用自己的理念说服父亲。


    习武之人,靠本事说话。


    “所以,你的嗓子是被他的枪伤到的?”杨今予问。


    “不是,昨天我爸空手。”


    杨今予:“”


    闫肃强调:“再多几次,我会打赢。”


    说这话的时候,闫肃眼瞳闪着气盛的韧劲。


    杨今予看到年轻帅气的面庞上不掩骄傲,明亮自信,不可一世。


    这份不掩少年心性的张扬,在一个春日梨白的傍晚,一位说要展现真正实力的醉酒少年身上,也是见过的。


    它们再次浮现在这方清隽端方的棱角外,熠熠生辉,不卑不亢。


    杨今予不由得看愣了神。


    手机里那副踏花携枪图,泼墨的少年。


    他信,闫肃可以做到。


    很快到了乐队排练日。


    杨今予从寒冬就开始筹划的事情,终于在初夏来临之际,正式走上它该运行的轨迹。


    一觉醒来,他先给闫肃发了消息。


    【铃铛】排练完我去曹知知家吃饭。


    【米其林】好。


    这几天闫肃几乎日日都要找父亲挑战,但屡战屡败,嗓子刚好,别的地方又添了新伤。


    周六是闫肃加重练习的好日子,杨今予强迫自己按耐住想让闫肃去看他排练的心,尽量没去打扰闫肃。


    他自己是个梦想至上的人,最能理解那种逐而不得的迫切。


    比起矫情的小心思,他更想让闫肃早日打赢。


    大清早的,【爱|广播|飞机】群里已经相当热闹,因为谢天偷偷给每个人的群昵称加个前缀。


    【背叛古典·天儿】:大家醒了吗???


    【天籁之音·忱哥】:1


    【天籁之音·忱哥】:???


    【天籁之音·忱哥】:这是什么?给我改回去。


    【背叛古典·天儿】:哥,我们是一个time,要统一队形!(猫猫探头.jpg)


    谢忱大概是无语,没回。


    杨今予看到谢忱的群昵称,噗嗤笑出声,想在群里嘲讽一句,发出信息后,眼前一黑。


    【不转鼓棒·金鱼】:哟,天籁之音。


    【不转鼓棒·金鱼】:??这是什么?给我改回去。


    谢天发来一段语音,笑得十分狂放。


    不多时,曹知知也冒泡了,加入了这场幼稚的游戏。


    【灵魂贝斯·蝉蝉】:!!!谢天你是不是想死!!!!


    曹知知身份证上的大名叫曹蝉,大概是女孩儿们奇怪的通病,从小就对虫字旁抵触,最不喜欢别人喊她大名。


    杨今予喜闻乐见,免不了谢天和曹知知俩人见面了又是一阵恶战,他对着屏幕乐了一会儿。


    挺好的,这样挺好的。


    队内的状态,无限趋近于他回来的初心。


    没异心,不功利,有热情。


    虽然某些人幼稚吵闹,但感官给予他的反馈,是身不由己的愉悦。


    他好像已经能看到目标在招手。


    几分钟后,杨今予正刷牙洗漱着,门铃被按响,他咬着牙刷去开门。


    意料之中的,门外站着一脸嫌弃的谢忱,背上背着吉他包。


    杨今予笑笑,含糊不清调侃:“天籁之音来啦。”


    谢忱咬牙切齿:“杨,金,鱼。”


    谢忱进来后,在沙发上坐着点了根烟,杨今予没再管他,继续返回卫生间,窸窸窣窣倒腾。


    他出来时谢忱正掐灭了烟屁股。


    谢忱扭过头,随口问他:“戒烟了?”


    “没啊。”


    沙发上的人颇为意外,把烟屁股丢进了干干净净的烟灰缸。


    往常杨今予烟灰缸里总是堆成小山的,最近收拾得倒挺勤,谢忱啧了一声:“不像你风格。”


    杨今予笑笑,没说话。


    谢忱好整以暇扫了他家两眼,窗明几净。


    虽然嘴上什么都没说,但杨今予脑内还是听到了一句谢忱独特的语调,似乎在说:“见鬼。”


    杨今予也不反驳什么,指节刮了刮鼻尖,心道还真不是他做的。


    谢忱往后一椅,问:“去哪排?”


    “曹知知琴行可以租排练室。”杨今予答。


    “哦。你快收拾换衣服。”


    谢忱掏出手机游戏,选了个十分少女的英雄。杨今予凑近看了一眼,被他屏幕里粉嫩鹿角雷了一下,不禁咂舌:“这么少女心。”


    谢忱的声调没什么起伏,认真调整着配装说:“简单的快乐。”


    杨今予给他竖了竖大拇指,回卧室换了衣服。


    然后进了隔音房,把镲片和军鼓拆卸下来装包,鼓棒塞进镲片包放背上背着。


    出来时见谢忱一脸不爽。


    杨今予:“输了?”


    谢忱抬了抬手里的屏幕,MVP的胜利标识出现在屏幕上,战绩7-2-20,杨今予纳闷这还有什么可不爽的?


    目光往下一跳,看见他们队里那个射手战绩是1-5-23。


    谢忱切出去界面,就收到了来自队友的举报。


    杨今予不厚道地笑了。


    谢忱讪讪收了手机,上下打量杨今予,嘴欠起来:“你背着这玩意像龟仙人。”


    “想打架直说。”杨今予白了一眼。


    两个人先在阿宾早茶吃饱才打车过去,路上谢忱倒是突然谦虚起来,请教了个问题:“咳,我没玩过带电的,有影响吗?”


    玩指弹木琴出身的,突然换电琴上拨片,都会不习惯。


    杨今予想了想,说:“指法大致相同,有差异,慢慢适应吧。”


    谢忱点点头。


    通往小琴行的那条街,前段时间装修了一番,安装了顶棚。此时阳光洒下来有一层遮阳网隔着,整条街都罩在阴凉里。


    清早正是小孩们上补习班的时间,这条街上有不少跆拳道、美术班之类的培训中心,家长小车接送堵得水泄不通。


    司机说里面进不去了,他们就在路口下了车。


    路口是蒲城一贯的风格,各色用玻璃板隔开的小推车在卖爆米花、糖葫芦、烤面筋,还有取乐小朋友们的塑料玩具。


    谢忱和杨今予绕开小摊位往里走,恰好遇到了在排队往里挤的谢天和曹知知。


    谢天的键盘是雅马哈PSR-SX900,61键大概一米二那么长。


    他背后挂着小号箱,左手提着有些重量的键盘包,右手还在抢曹知知背上的贝斯,要替她分担重量。


    曹知知忙不迭跟他抢:“我琴真不重,没事!”


    “真有劲没处使,就过来给我拿镲片。”


    身后突然传来杨今予的声音,两个人齐齐回头。


    杨今予背上背了个圆鼓鼓的镲片包,胸前抱了个军鼓,因为有些重量,他肩膀微微向前倾着。


    “同桌你来啦!”曹知知叫。


    谢天眼里只有他哥,喜笑颜开朝着谢忱叫了两声哥,才朝杨今予伸出手:“我来拿吧,你那看着就很沉。”


    杨今予好笑道:“先看看你身上还有地方挂吗。”


    小街上的电动代步车居多,毫无章法的排列,四个人只能成一数列从那些小车的夹缝中往前走。


    谢忱侧身从夹缝里挤过来。


    少年的腰身窄而韧,踮起脚平衡感也是极好的,过去之后二话不说从杨今予胸前拿过他的军鼓,让杨今予也挤过来。


    杨今予过来后,谢忱却没归还,蹙起眉来:“你这玩意这么重,拿了一路怎么不说一声。”


    “嗯?”杨今予茫然看过去,“说这个干嘛?”


    谢忱突然不怀好意一笑,用一只手抱着军鼓,另一只手十分找死地抬起来,比划了一下自己的个头。


    又往下滑了一个弧度,比划了一下杨今予的个头。


    谢忱吹起口哨,嚣张的模样在杨今予看来,非常适合一脚飞过去。


    喂?呼叫江家枪,过来捅人!


    第66章  继续吗


    他们在琴行前台填了表, 租用6个小时,填表的时候曹知知脸有点黑。


    曹知知轻车熟路,带他们进了地下排练室。


    一关上门, 就开始掰着手指头算了:“一小时80,六小时就是480啊, 偶尔排还行, 天天排练谁排的起啊。我应该提早问清楚, 本来我以为这家琴行人不多,排练室不贵呢。”


    这样还是因为曹知知跟老板前台都很熟,刷脸给优惠了, 本来是100一个小时, 给他们几个学生算80。


    杨今予拉开自己的军鼓包把家伙抱出来, 安慰道:“先排吧,之后不行再换地方。”


    他们各自摆弄好乐器的位置,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离门边最近的谢忱开了门。


    谢忱身上常年挂着不好惹的气焰, 姜老师乍一看到堵在眼前的不良少年,愣了一下。


    曹知知欣喜地招手:“姜老师!上面没课吗?”


    谢忱面色淡淡, 给姜老师让开一条道。


    姜老师笑容和煦:“听前台说你带乐队来排练, 我下来凑热闹。”


    姜老师环视一周,跟杨今予和谢天都点点头:“上回见过了, 鼓手, 键盘小号手,对吧?”


    他扭过去看谢忱, 猜道:“那这位, 吉他手?”


    曹知知:“没错!我们的秘密武器~”


    姜老师帮他们把电线连好,又帮忙给他们试音。


    小少年们脸上的神情, 他再熟悉不过,都是藏不住的跃跃欲试。透过他们,姜老师似乎看到了自己十几岁,第一次跟乐队排练的时候。


    那时候的自己,可没比眼前这几个小孩矜持到哪去,兴奋得几乎一宿没睡,乐的跟什么似的。


    这一转眼,奔三了,乐队都已经散了,物是人非。


    姜老师摆摆手,往门边退:“你们排吧,我就下来看一眼,有什么问题上去找我就行。”


    “好咧,排完上去找哥哥玩。”谢天露着虎牙笑。


    “请等一下。”


    杨今予正蹲在架子鼓前摆弄踩鑔,突然想起什么,扭头叫住了姜老师。


    “嗯?”姜老师回头。


    杨今予站起来:“我有一些个人疑惑,方便借一步吗?”


    姜老师颇为意外,挑动了一下眉毛:“可以啊。”


    杨今予搁下手中东西,跟其他人说:“你们先调音。”


    姜老师带领杨今予上了二楼,一个独立的休息室。


    这间休息室的条件一目了然,狭窄简陋,没有窗户,也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


    只有一张单人床,床上架着移动的电脑桌,放着MIDI键盘和制作类的硬件,可以看出姜老师平时也是有在写歌的。


    姜老师客气地笑笑:“屋子小,没坐的地方,坐床上吧。”


    杨今予说:“不坐了,我有几个问题,问完就走。”


    “请说。”姜老师抬手给了个手势。


    “很冒昧,希望您不要介意。”杨今予一脸严肃:“您为什么选择不弹琴了?”


    姜老师脸上的笑容凝滞了一下。


    他以为杨今予会问关于专业上的知识,没想到是这个。


    眼前发问的少年表情很诚恳,眼里泛着求知的光,姜老师眼底流过诧异。


    他拢了一下头发:“怎么问这个。”


    “如果您不想说”


    “没有。”姜老师看着他,说:“只是没想到是这种问题,是小蝉说的吧?有点意外,让我想想。”


    “好。”杨今予便静静等着。


    杨今予只听过一次姜老师弹琴,但那娓娓道来的琴声,却牢牢烙印在了耳朵里。


    他能听出琴音里演奏者的热爱与眷恋,懂琴又爱琴,以至于始终不太能接受,这样的人会选择放弃弹琴。


    他想亲耳听听原因。


    姜老师坐在床上,一只手抵着下巴想了一会儿,说:“很俗的原因,因为收入少。”


    “可您不像追求利益的人。”杨今予很笃定道。


    姜老师会心一笑。


    他大概知道为什么杨今予会问这种问题了。


    姜老师嘴角挂起一丝无奈,摇摇头:“少年,成年人的世界,‘追求’是个很自私的东西。”


    杨今予嗤之以鼻,不就是生活上那些破事。


    他说:“我不以为然。”


    姜老师:“我这么说吧,你们今年大概就是十六七,我十六七的时候,也是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只要弹琴,就能活着。”


    说着老师调整了一下坐姿,认真回应少年的注视:“但我今年二十六七了。”


    杨今予纳闷道:“也不大啊,正年轻,所以呢?”


    姜老师教音乐这些年,手下带过的艺术生,无一不是有个性的。他当然知道,有些话作为过来人说给毛头小子们听,其实说了也白说,气盛是年轻人的资本。


    他稍微低头笑了一下,两侧的头发跟着散了下来,而后又抬头,藏在两缕长发后的眼瞳有羸弱的微光。


    本着替少年解惑的师责,姜老师问:“假如你的梦想成为拖垮亲人的负担,你还会继续吗?”


    踩踏着快要喘不过气的拮据的家,一意孤行去找寻自己的神坛。


    杨今予眨眨眼,不懂变通地回答:“我没有亲人。”


    姜老师愣怔:“抱歉。”


    “没什么,我习惯了。所以我很想知道,人真的会为别的什么事,心甘情愿放弃热爱吗?”


    杨今予缺乏这方面的情感,所以他想不通。


    为什么那么热爱一件事,却可以说不要就不要!


    姜老师应该是个脾气不错的人,面对这样偏执的问题,还是悉心解释起来:“我有一个爷爷,老头子不懂什么是音乐,他只知道我喜欢,拼了命把我送出大山,盼我能衣锦还乡。可弹琴这些年,我一事无成,没什么脸回去。”


    说到这儿,姜老师有些动容,杨今予看到他眼睛里浮现出愧疚。


    “他老了,一身病,没钱不行,身边没人也不行。我这么说,你能懂吗?”


    “我”


    杨今予犹豫了一下,轻轻点头,又不太甘心地摇头:“那,回去也能继续弹琴吧。”


    “不了。”姜老师扯出一丝苦笑。


    “回去好好找个班上,奔三的人了,老头子还盼着能活着看到我早日成家给他抱孙子呢,哪能天天这么不靠谱,还想着做梦。”


    杨今予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一时无言。


    “还有什么问题吗?”姜老师问。


    杨今予闷声道:“没有了,只是觉得遗憾。您当初来选择来蒲城,是因为这里是摇滚之乡吗?”


    闻言,姜老师露出一丝意外:“它是摇滚之乡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吧?”


    杨今予:“嗯,但我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选择从北京回来。”


    “看来我们的选择不谋而合,我当年也是因为对摇滚之乡的向往才来到这里。”姜老师笑笑,继而说:“但我只能走到这里了。人生很长,以后遗憾总会有的,你们还小,趁着年轻好好玩。”


    姜老师越是笑的释然,杨今予心里越五味杂陈。


    姜老师扭身在床头柜里翻找着什么,取出一个盒子,打开后,杨今予看到一排漂亮的拨片。


    姜老师说:“你能问我这些,有心了。这些我以后也用不上,送你们队那个吉他手吧。”


    杨今予接过盒子,上面还留有一丝姜老师掌心的余温。


    他由衷道:“谢谢,您是我听过最好的吉他手之一。”


    姜老师苦笑着摇头:“人外有人,我要是最好的,还能混成这样吗?下去排练吧。”


    杨今予只好嗯了一声。


    转身推门时又想到什么,他折回来问道:“能借用一下老师的吉他吗?我们乐队的吉他手是木琴出身,没有电琴。”


    杨今予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才回到地下排练室。


    他将带下来的电吉他和拨片塞给谢忱,谢忱一头雾水接过来。


    “借姜老师的,今天先试试手,日后再物色合适的琴吧。”杨今予说,“哦,拨片姜老师是送你的,替你谢过了。”


    曹知知在后面哈哈笑:“每回我过来都连吃带拿的,同桌你学得很快啊!”


    谢天好奇地凑过来:“你俩聊什么呢,这么久。”


    杨今予不予回答,扭头一声令下:“开始排练。”


    “嚯,这队长范儿起的。”曹知知耸肩。


    终于,乐队开始了第一次排练,杨今予期待这天,已经很久了。


    曹知知和谢天的水平,他都一一考察过,唯独谢忱,一直还没露过手。于是大家都一脸期待看向谢忱,表示要他先露一手,看看水平。


    既然选择加入乐队,谢忱也不再打死都不配合,老老实实掏出他那把木琴,架在腿上。


    “听什么?”他扬眉,颇有自信。


    “即兴吧。”杨今予说。


    谢忱无所谓地扯了扯嘴角,按着和弦划出一个音。


    谢忱的音乐启蒙,受他妈妈影响。


    香港早年在音乐氛围和发展上,要比内地开明时髦很多,所以谢忱的即兴很不错,对于音乐的理解上,思维也更加活泛发散。


    不过能看出来他近几年不太去钻研练习了,指法略微生疏,眼睛总找弦。


    总体来说,是不错的,能看出基础。


    杨今予满意的点点头,嘴上却端队长架子:“太生疏了。”


    谢忱轻嗤:“爱听不听。”


    正式开始排练前,他们先大概沟通了一下进乐器的顺序,然后各自归位。


    喜闻乐见,第一遍并不顺利。


    一首歌的初期排练,每个乐队都会遇见这种常见小问题,键盘会压吉他,吉他会压贝斯,几个乐器的起伏没有配合性。


    杨今予敲了敲鼓棒,叫停:“小天,进唱部分你先停两拍,给曹知知一个律动空间。”


    “好咧。”


    “吉他在副歌第二段需要骤停再升调。”


    谢忱比了个OK的手势。


    他们又来了第二遍。


    曹知知举手:“同桌,我感觉鼓在B段的噔噔噔噔的部分加花太杂了,好像有点压主旋律。”


    “我控制一下。”杨今予会意,点点头。


    “还有哥,第二段副歌我觉得吉他情绪有点空。”谢天说。


    谢忱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们又来了第三遍、第四遍、第五遍


    谢忱唱歌时发音很好听,带着这个年纪独有的性格。


    有个出色的主唱加持,他们渐入佳境,脸上的成就感一遍遍显露出来。终于有一遍是没有中途喊停就完整顺下来了,谢天雀跃:“不错啊!哥,你唱的真棒~”


    曹知知卸下贝斯背带,招呼道:“我去楼上拿水,先休息一下吧!”


    杨今予从鼓后面走出来,继续跟两兄弟沟通他们的一些小瑕疵。


    杨今予在谈音乐的时候跟平时不大一样,脸色变得严肃,不开玩笑也不呛人,正经说事。


    跟闫纪委附身了似的。


    他摸来一张A4纸和笔,给谢天圈圈画画,说:“键盘在变调衔接的部分有点生硬,你试试加这几个和弦。”


    谢天连连拿笔记。


    “不用写谱,跟着感觉走。”杨今予夺下他的笔。


    还没等谢天做出反应,身后正摆弄麦克风的谢忱突然嘲讽:“你不让他看谱,音能给你弹飞。”


    谢天瞬间拉下个苦瓜脸:“哥,那是小时候,我现在进步很多了,真的。”


    “没看出来。”谢忱无情道。


    杨今予扭头看谢忱:“也别说他,主唱唱歌的时候老盯弦看,你多久没练琴了?”


    谢忱偏了偏头,自知理亏,没接话。


    杨今予拿着那张A4纸走到谢忱前面,点了点:“最后高潮这个起伏,效果器的声音被你吃了吗?”


    谢忱觉得杨今予这幅认真说教的模样还挺逗的,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噗嗤笑了一声。


    “笑什么?我说得不对?”


    “队长说得都对——”谢忱拉长了音调,语气及其敷衍。


    “你刘海飞了。”谢忱话锋一转。


    “嗯?”杨今予下意识去扒拉头发。


    身旁欠欠的声音哼笑,伸了个懒腰:“一个大老爷们这么臭美,骗你的。”


    这时曹知知抱着几瓶水上来,给大家发了一下,问道:“继续吗?”


    几个人都有点累,吭哧吭哧灌了几口凉水。


    杨今予拧上瓶盖:“继续。”


    一板一眼的,今日的杨今予,格外特别。


    排到午饭时间,他们已经磨合得不错了,曹知知推荐了这条街一家不错的面馆,几个人随便吃了点。


    曹知知满心成就感,举起勺子里的白色浓汤:“以汤代酒,庆祝我们乐队的默契~”


    她和谢天开始叽叽喳喳,展望乐队的未来。


    谢忱嗓子唱累了,一言不发地喝着水。


    杨今予给闫肃发消息,有心嘚瑟一下今天上午的成果。


    闫肃那边直接打来了电话,震得饭桌突然安静。


    杨今予一愣,心虚地抓起手机说:“我出去接。”


    电话那头闫肃‘喂’了一声。


    声音听起来有些虚弱,夹杂着不安的音调,杨今予心里咯噔一下。


    第67章  特关心


    “怎么了?”杨今予忙问。


    “晶晶它情况不太好, 我们正在去医院。”


    “什么?”杨今予一愣,当机立断:“哪个院,我过去找你。”


    “别, 先别过来了,情况不好说, 别耽误你们排练。”闫肃说。


    这话让杨今予有些上火:“晶晶的事, 有什么耽误不耽误, 排练哪天都能排!快点,地址。”


    电话那头人声消失了一会儿,好像是在跑楼梯, 杨今予只听到刷刷的脚步声。


    过了几秒钟, 闫肃的声音才又回来, 气喘吁吁道:“我们到了,别过来,晶晶现在样子不太好, 会吓着你。也别跟曹知知说, 她该哭了。”


    杨今予居然从闫肃轻颤的声线里,捕捉到一丝恐慌。


    “我会怕这个吗!”杨今予急了, 没收住音量。


    闫肃都慌了, 说明事情远不止他说得这么轻描淡写。


    杨今予稳了稳情绪,压低了声音:“闫肃, 告诉我你在哪, 不然我现在就让曹知知知道。”


    “”闫肃沉默了一会儿。


    杨今予专会戳他死穴,果然没多久, 闫肃妥协道:“新区的XX兽医院, 你自己悄悄过来,别让她看到。”


    “等我。”


    杨今予挂了电话往饭馆里走, 乐队几个人都看向他。


    他咳了一声,镇定道:“你们先排着,我有事出去一下。”


    “啊?什么事?”曹知知疑惑道。


    杨今予几乎没怎么过脑子,随口扯道:“我哥,花哥住院了,我去看看。”


    谢天站起来:“你还有哥?那我们也去看看吧,严不严重啊?!”


    “不用,我先去看看。”


    谢天忙摆手:“排练不着急,看病要紧!快过去吧那!”


    谢忱倒是皱眉思忖了一下:“花哥?纹身店那个?”


    “啊,是。”杨今予囫囵道。


    谢忱狐疑道:“今早上路过打车路过枪花,不还”


    杨今予一个眼神扫过去。


    谢忱舔了舔嘴唇,笑了一下:“行,那你快走吧。”


    曹知知喊道:“同桌你早点回来啊,我妈说晚饭做你的了。”


    杨今予点点头,转身时给了谢忱一个眼神。


    刚打上车,谢忱的消息便发过来了。


    【谢忱】撒谎都不打草稿的?


    杨今予回道:替我瞒一下。


    【谢忱】叫哥。


    【杨今予】


    【谢忱】什么事儿啊,没见你这么着急过。


    【杨今予】私事,回头跟你解释。


    【谢忱】叫不叫?


    【杨今予】忱哥。


    谢忱回了个欠揍的表情,一看就是从群里偷的。


    到医院时,里面人满为患。


    这还是杨今予第一次进兽医院,原来也不比正常医院清闲。


    兽医院一进去,便能看到贴满墙的动物海报,隐隐能听到一些宠物叫声,鼻息之间萦绕着猫猫狗狗的气味,不同于正常医院的消毒水味。


    他是在二楼一处顶灯通明的走廊里看到闫肃的。


    闫肃坐在一间诊室的门外,一旁还坐着小刀和闫肃的父亲。


    小刀一看见他,便喊了一声:“小鱼哥?你怎么来了!”


    闫肃和闫父闻声,纷纷转过头来。


    杨今予走到他们那里,拘谨地朝闫父点头:“叔叔。”


    老头子有些意外地看了看闫肃,闫肃乖乖承认:“我叫来的,他担心晶晶。”


    “有心了。”闫父知道这孩子常来家里找晶晶玩,想来看看也能理解,便应了一声。


    没再有多余的目光,视线转回紧闭的诊室门。


    这时诊室门开了条缝,闫父站了起来,里头有医生喊道:“家长。”


    闫父便进去了,诊室门又被关上。


    杨今予坐到闫肃旁边的椅子上,他见闫肃紧盯着关上的门,一脸忧心忡忡。


    “师哥”


    小刀很怕晶晶也会像灿灿那样,说没就没了,他紧张地唤了一声。


    闫肃镇定道:“别怕。”


    还安慰别人呢,自己声带紧成这个样子。


    杨今予看向闫肃。


    他安慰人的言辞向来匮乏,只好一声不吭,鬼使神差地伸手,在闫肃手腕上用力捏了捏,以示安抚。


    五月份的公共场所已经用上了中央空调,杨今予略带凉意的指尖触及皮肤,闫肃条件反射地手指跳了一下。


    随后低了低头,自以为将情绪敛的滴水不漏。


    “是什么情况?怎么突然送医院了?”杨今予问。


    闫肃低声解释:“从昨天就开始不吃东西,今天喂了点,一直在吐。”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压抑:“灿灿走之前的几天,也是这样。”


    小刀终于没忍住,红了眼眶,颤着声问:“师哥,小鱼哥,你们说晶晶他会不会也到时候了。”


    二十年了啊。


    真的老了。


    没有人敢回答小刀的问题。


    闫肃几乎要把头埋进膝盖,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的神情。白炽灯通明的诊室走廊,一瞬间寂静得可怕。


    杨今予虽然跟晶晶没有建立多么深厚的感情基础,但也算是经常来喂的,那样一个活生生的小家伙,如果突然要消失了,他同样会害怕。


    他害怕生命的脆弱。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坐在医院门外,焦灼不安地等来了妈妈的坏消息。


    仿佛等了一个世纪之久,诊室浅蓝色的木门嘎吱响了一道,杨今予率先捕捉到细微的动静,抬眸看过去。


    随后闫叔叔拉开门,从里面出来了,闫肃和小刀齐刷刷站起来。


    里面的医生紧随其后,手里拿着一张单子,跟闫父低声说了点什么。


    闫父接过单子给闫肃,说:“去缴费吧。”


    “爸,晶晶怎么样。”闫肃急切道。


    闫父淡淡说:“暂时没事了,住院观察。”


    不是最直接的噩耗,这无疑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闫肃忙拿过单子,转头看向杨今予,眼瞳亮了起来。


    杨今予也站起身:“我陪你去。”


    两个人等不及电梯,走楼梯下到一楼去缴费。


    闫肃心里刚经过大起大落,不太愿意讲话,杨今予跟在他后面,把闫肃攥着缴费单细微颤动的手指动作尽收眼底。


    他觉得闫肃应该需要一个拥抱。


    但在排着长龙的队伍里显然是不合适的,于是只是抬手,揽过闫肃肩膀,鼓励性的拍了拍。


    闫肃扭头看他,眼睛里仍有一丝脚不能踏实地的茫然。


    “没事了。”杨今予轻轻提醒。


    闫肃“嗯”了一声。


    男生想对陪着他的人笑一下,紧绷太久的面部却不太能笑出来,只好放弃了。


    “会没事的。”杨今予又说。


    “好。”闫肃柔声应答。


    办完所有手续,两个人折回楼上。


    在回去途中,闫肃突然说:“家里旧人一个接一个的走,晶晶如果也出事了,最难受的是我爸。这段时间我不准备找他切磋了,让他缓缓吧。”


    杨今予闻言,叹了口气。


    “嗯?不对吗?”闫肃问。


    杨今予摇摇头。


    闫肃这个人,无论何时都总能先跳出自我,替别人的情绪着想,懂事得让人无言以对。


    杨今予想说“你也没好受到哪里去”,无奈道:“那你也歇歇吧,别没日没夜练习,身上又有新伤。”


    “我没事。”闫肃说。


    杨今予瞥过去一眼,心说你没事个屁,中药味都冲鼻子了。


    闫肃还想说点什么,扫见杨今予眼底一闪而过的不悦,乖乖点头:“嗯,我也歇歇。”


    杨今予陪他们在兽医院待到傍晚,四个人有老有小,一起坐上了回烟袋桥的车。


    闫肃下意识想跟杨今予说话,一抬头,瞥见正襟危坐在副驾驶的父亲,悻悻闭了嘴。


    小刀身量小,挤在后车座杨今予和闫肃的中间,闫肃不好没姿没态的勾头跟杨今予交流,只好掏出手机,点开了和杨今予的聊天框。


    打字:晶晶暂时没事,但状况不会太好,我爸没明说。


    闫肃点击发送的一瞬间,落针可闻的计程车车厢内,蓦然传来突兀的旋律响声。


    哒哒哒哒哒哒哒——


    特别关心提示音!!!


    杨今予猛得捂住了震动不止的手机,不可思议地看向闫肃。


    闫肃也疑惑地看向他。!


    杨今予从来没有这么手忙脚乱过,烫手山芋似的把手机静了音。


    他看了看前座的闫父,又看了看旁边的小刀和闫肃。


    还好闫父是跟他们有代沟的,只当是杨今予有电话进来,没什么太大反应,依旧正襟危坐闭目养神。


    闫肃也没太大的反应,大概是不知道这算什么铃声。


    但小刀就不一样了,这小子像是触动了什么雷达,好奇地扭过来,一脸八卦:“小鱼哥,你有特别关心啊?”


    哪壶不开提哪壶!


    杨今予两眼一黑,费力扯了扯嘴角。


    他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将目光扭向了窗外。


    没敢看闫肃的反应,光是想想,已经尴尬地让人坐不住了。


    什么事不能当面说,突然发什么信息!


    车厢里的气温一瞬间降至零点。


    也不知道是不是连司机都嗅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尴尬,车内缓缓响起滋滋啦啦的广播声,播的是蒲城这一周的本地新闻。


    哪个区发生了交通事故,哪条路今日维修建议绕道


    杨今予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听完过无聊的广播电台。


    电台主持人是一位声线活泼的女性,她在播报完本地新闻后,插播了一首热心听众来电点播的歌曲。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


    往前走莫回呀头


    通天的大路


    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呀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呀


    往前走莫回呀头


    通天的大路


    九千九百九千九百九呀


    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


    往前走莫回呀头


    闫肃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没搭对,杨今予听到身侧传来幽幽的人声:“潘子死之前,也给小三爷唱了这首歌。”


    杨今予:“”


    第68章  火车驶向云外


    潘子死没死杨今予不关心, 但他要死了。


    可以闭嘴了,谢谢。


    下车后一路无话,主要是杨今予无话。


    小刀先随师父回家, 闫肃陪杨今予走到了曹知知家。


    “小鱼来啦?”


    曹妈正在院子里端着筐晒衣服,打眼看到门口杵着的人, 招呼道:“饭还没做呢, 过一会儿哈, 先上屋里看电视吧——曹蝉!又在屋里捣鼓什么呢,肃肃和小鱼来啦!”


    “哎!”屋里传来曹知知的应答。


    曹妈笑意盈盈:“你们先玩着,冰箱里饮料自己拿, 桌上有杨梅, 知道在哪吧?”


    “知道, 谢谢阿姨。”杨今予说。


    闫肃略带惊讶看杨今予。


    现在的杨今予可不得了,已经学会从善如流地跟长辈相处了。


    杨今予还没从社死的氛围挣扎出来,不太能坦然接受闫肃的对视。


    曹知知从屋里跑了出去。


    小姑娘回家便换上一身松快的睡裙, 姜黄色的裙摆晃动:“同桌, 你哥怎么样了?”


    “啊,还好。”杨今予愣了一下, 才答上来。


    曹知知:“没什么大事吧?我跟小天儿还商量着要不要去找你呢。”


    杨今予抿抿嘴, 心虚地看向别处。


    这个季节的杨梅最好吃,曹知知洗了一盘端进客厅, 然后从卧室拿出一把尤克里里。


    “同桌同桌, 我自己写的旋律,你要不要听听看?”


    “哦, 好。”杨今予刚拿起一颗杨梅, 又放下了。


    “你边吃边听啊,不用这么正式!我随便写得几句, 不完整,你就听着玩。”


    杨今予有点认真的态度,让曹知知瞬间紧张起来。


    “弹吧。”杨今予迫不及待。


    队员有创作能力是再好不过的事,他想听。


    曹知知便搬了小马扎与他们面对面坐着。


    她按着和弦,右手拨弄了一个前奏,咳咳一声:“开始了啊。”


    【曾如此风靡,旧世界为她着迷。


    曾遥不可及,关在华丽的橱窗里。


    少女们窃窃私语,心里留下秘密


    平凡的鞋匠也想让她欢喜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后来橱窗里不再华丽


    后来有了更多花花绿绿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啦啦~后面还没写~就写了这几句。”曹知知调子还没停,词已经没有了,后半段全部“啦”了下来。


    是很简单的民谣旋律,配上女孩子嗓音里独有的明亮纯洁,听感很治愈。


    就是词有点乱七八糟的,杨今予不明所以。


    “怎么样?”曹知知眼睛亮亮的看过来,等待被打分。


    杨今予点头:“不错。”


    曹知知抱着尤克里里,身体前倾,一脸神秘地卖起关子:“那你们猜歌名是什么?”


    这哪里猜得到。


    杨今予正一头雾水着,听到身侧清清淡淡的嗓音答:“六神。”


    嗯?


    他扭头看闫肃。


    闫肃气定神闲公布了正确答案:“六神花露水。”


    曹知知“唉”了一声,不满道:“没劲了啊!多少给点面子,思考一下再猜啊!”


    “真是六神?”杨今予惊愕。


    闫肃单凭这几句没头没尾的歌词就猜出来了?为什么?


    曹知知扁扁嘴:“没错,是六神。小时候我爸给我们讲的,六神花露水在旧社会是贵族才用得起的香水,背后还有一段凄美的故事呢。没想到你还记得啊闫肃~”


    “嗯。”闫肃点头。


    “那你记得后来鞋匠的结局吗?”曹知知问。


    “记得,鞋匠奋发图强富甲一方。”


    曹知知叹了口气:“可惜,姑娘早已嫁做人妇了。”


    这对青梅竹马之间,总有着旁人插不进来的默契。


    杨今予默默听着他们回忆,捏了一颗杨梅放进嘴里,酸酸的,很爽口,后调却在舌根泛起苦意。


    有一个拥有共同记忆的发小是什么感觉?


    健康的童年,又是什么感觉?


    对杨今予来说,怕是永恒的谜题。


    “诶同桌,你生日在哪天?”曹知知突然问。


    杨今予回神:“怎么突然问这个。”


    “问问嘛,给你算一下八字和星盘。”


    烟袋桥胡同里有一个算命的老爷爷,曹知知很喜欢去爷爷家玩,她最近迷上了研究这些玄学,且主打一个中西合璧不伦不类。


    杨今予觉得幼稚,但还是回答道:“元宵节。”


    曹知知呆了呆,扭头问闫肃:“元宵节是几月几日来着?”


    闫肃:“正月十五。”


    “哎呀我知道正月十五,我问阳历,星盘得看阳历!”


    闫肃无奈:“农历正月十五,阳历每年都不固定。”


    曹知知掏出手机,一脸执着:“那我查查,同桌你是几几年?”


    两个男孩都不太信这个,不过看曹知知这么有钻研精神,便随她去了。


    曹知知查了一番,终于确定了日期,哇了一声:“同桌!你太阳水瓶,上升射手,很自由的组合哦~金星是狮子,婚神是天秤,月亮是”


    杨今予听得一头雾水:“什么玩意?”


    “就是说,我想想怎么说。这么说吧,金星代表了你的感情观,你对待情感的观念就比较狮子,胜负欲、控制欲和占有欲哇有点强势”曹知知竖了竖大拇指,继续说道:“婚神就是说你容易被谁吸引,婚神是天秤,就是容易被身上有天秤特质的人吸引诶???你还记得黄英吗,2班那个给你写情书的,她就是天秤啊同桌!”


    曹知知突然兴奋起来,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同桌!你俩很配啊!”


    这哪跟哪,杨今予一时无言。


    倒是闫肃很意外地看向杨今予:“你还收情书?”


    杨今予知道他肯定是想说“早恋扣10分”,无语道:“收情书也扣分?”


    闫肃欲言又止,还没发表意见,曹知知又突然怪叫一声:“啊!那闫肃你也是天秤啊!”


    杨今予:“”


    闫肃:“”


    曹蝉这孩子,打小就有眼力见。


    她压根没发现两个男生已经沉默了,继续喋喋不休往下念:“月亮星座呢,说浅显点,就是你的潜在人格,同桌你潜在人格很矛盾啊!既有主动的创造力和想象力,又会被动的逃避着”


    “停!”杨今予突然出声阻止


    这玩意好像真的有点准。


    但他不喜欢被人这样逐字逐句剖析。


    像是所有隐藏在暗角的人格都无处遁形,所有秘密都要被翻出来一样,感到一阵不适。


    “别看了,不准。”


    “诶?不会啊,很准的。”曹知知眨眨眼。


    小姑娘还想继续看,手指往下又滑了一页,突然一只手伸过来,按灭了她的屏幕。


    是闫肃。


    曹知知眼睛里泛起一丝茫然,她疑惑着“嗯?”了一下。


    闫肃板着脸,对她摇摇头。


    杨今予忽然站起来,说:“我去下卫生间。”


    “啊,好。”曹知知也终于意识到好像自己说太多了。


    她朝闫肃咧咧嘴,闫肃瞪她一眼。


    小姑娘识趣地扔了手机。


    饭后,照旧是去闫肃家歇着发呆。


    但晶晶还在医院,今日没有看猴这项活动,两个男生好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闫肃把洗好的校服装在纸袋子里还给杨今予,杨今予接过来的时候,嗅见隐隐的香薰味道。闫肃转身又要进屋给他倒茶,杨今予也没拦着。


    他静静坐着廊下,怀里抱着那袋校服,看闫肃忙进忙出,猜不透闫肃在想什么。


    为什么不问问关于特别关心的事呢?


    难道不觉得奇怪吗。


    杨今予一边尴尬地希望闫肃别提这个,一边又茫然不安,摸不准闫肃到底听没听明白小刀的话。


    一个男生把另一个男生设置为特别关心这种事,虽然事出有因,但稍微一想就会觉得奇怪吧!


    反感也好,疑惑也罢,至少有个反应出来的态度啊。


    但闫肃好像已经匆匆揭过了这篇,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闫肃端了果茶出来,倒进白瓷杯里,玻璃瓶口碰撞出清脆叮咚。


    “我没放糖。”闫肃轻轻推过来。


    杨今予喝了一口,果然是一点糖都没有,好酸。


    “至少也放点糖吧”杨今予一言难尽,咽下一口,不想再喝了。


    他听见闫肃叹口气,端起医生架子:“明明吃不了,还不知道忌嘴。上周陈兴是不是又给你带奶茶了?”


    杨今予生无可恋:“大班长,别念了。”


    “你们乐队名起好了吗?”闫肃话锋一转。


    提到这个就更生无可恋了。


    这几天谢天和曹知知提供了更多离谱的选项,杨今予现在上课都不敢收他们那边投过来的纸条了,能把人气晕。


    杨今予:“别提了,过于离谱。”


    闫肃抿唇,开玩笑道:“干脆直接叫离谱好了。”


    杨今予笑笑。


    接着脸上的笑意突然变淡,最终凝固在嘴角。


    闫肃见他神色,以为杨今予不喜欢别人拿乐队开玩笑,忙道:“我乱讲的。”


    杨今予煞有介事地转过来,表情很严肃:“你再说一遍?”


    “不是,抱歉,我不该拿你们乐队开玩笑”


    “不是这个,上一句!”杨今予急切道。


    闫肃一愣:“干脆叫”


    杨今予的表情突然怪异起来,咧嘴一笑,不可思议地鼓了鼓掌。


    “什么意思?”闫肃困惑。


    杨今予掏出手机,按着语音键道:“你们三个,现在没事的话去我家集合。”


    见闫肃一脸疑惑,他由心笑起来,琥珀色的眼珠子熠熠生辉,眼睛弯起来:“闫肃,真有你的。”


    闫肃有点摸不着头脑。


    杨今予说:“就叫离谱乐队。”


    第69章  就离谱


    闫肃震惊。


    “也不用这么草率吧?”


    “一点都不草率。”杨今予单手插进裤兜。


    他另一只手不安分的挥动, 仿佛身后有一块放映PPT的大屏幕:“小天儿最大的毛病是什么,记不住谱,离不了谱。曹知知呢, 莽撞的傻丫头,什么都不问清楚就敢跟着玩。谢忱更不用说, 就是纯过来折腾的。”


    杨今予说到这, 停顿了一下:“至于我, 我的目标”


    闫肃眸色暗了暗,低声应道:“嗯,我知道。”


    “在你看来, 我要做的事, 很离谱是吧?”


    闫肃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杨今予脸上露出一丝疯魔的色彩, 跟那日在医院私语时的神情一样,颇有“我笑世人看不穿”的神秘感。


    在闫肃看来,实在像个马上要做什么危险举动的恶作剧专家。


    杨今予扬眉:“我们几个, 能组在一起, 本身就挺离谱的。”


    “离谱的事,就让离谱的人来做好了。”


    本来就是讨厌默守陈规的人, 离谱二字, 其实包含了很多意思。可以是离经叛道的勇敢,也可以是永不顺从的自由。


    有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酷劲儿。


    闫肃听的一愣一愣, 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有了乐队名, 这就算正式组成了吧?


    开始实施计划,开始靠近那个“梦想”。


    不知为何, 他突然生出一阵无力, 好像悬崖之上想要尽力拉住同伴的那只手变成了透明,来不及阻止杨今予的疯狂。


    杨今予盖棺定论:“就这么定了, 我回家等他们。”


    “我。”闫肃还想再说什么。


    杨今予突然凑过来,勾着他的脖子,借着这股兴奋劲抱了一下。


    “谢谢学霸,乐队名记你一功。”


    终于还是抱到了


    突如其来的肌肤碰撞,触电一般,别有用意的少年心里一阵臌胀。


    杨今予在闫肃背上胡乱拍了拍,嗅到闫肃身上若有似无的药草香薰,特别干净舒适的味道。


    他按捺住想收紧手臂的冲动,怕闫肃察觉什么,也怕自己尴尬。


    像个好哥们一样在闫肃肩上捏了捏,说:“今晚开个会,等他们也定下来,乐队必须请你吃顿饭。”


    闫肃感觉像是被一簇火焰蜂拥而至,他无法跟上杨今予跳脱的思维,也无法从自己的茫茫思绪中逃脱。


    只好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叮嘱道:“回去先吃药,上次不是多煮了一些放冰箱了,热一下就行。”


    杨今予眉毛上挑,不满地说:“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闫肃:“没有,字面意思。”


    初夏的夜里,吹着暖风的天台。


    “呵,就他妈离谱。”谢忱吐出一口烟雾,白色薄雾掩盖住他大半神情,眼神里满是玩味。


    他的手指在藤椅上敲了两下,懒洋洋说:“有点意思,我没意见。”


    杨今予看向曹知知和谢天。


    曹知知狠狠点头:“我也没意见!这个想法很酷!”


    谢天弱弱举手:“报告,我总觉得这名字在内涵我。”


    三双眼睛齐刷刷盯着他。


    当哥的无情道:“你也知道啊?”


    小天儿缩了缩脖子,摆出一副丧脸,小声嘟囔:“古典乐后遗症又不是我能控制的呜。”


    这位背叛古典的少年,道阻且长啊。


    就这么一拍即合,乐队名正式定了下来!


    谢忱回去时,仍旧在两排楼中间立定跳远,看得谢天心脏跳到了嗓子眼儿。


    “哎!哥!”谢天喊叫不急,谢忱已经落进了另一栋楼的天台。


    谢天抹了一把汗,声音抖得像筛糠:“没,没事了。”


    几个人目送谢忱进了楼,谢天没忍住问杨今予:“我哥老这么玩???”


    杨今予司空见惯,嗯了一声。


    谢天恨铁不成钢地咬咬牙:“离谱,我要告诉姑姑去!”


    “别了吧,你哥知道了揍你。”曹知知无情揭露了事实。


    每个临近六月的中学校园,都会突然陷入一阵忙碌。


    高三教学楼被戒严了,一排排励志横幅拉满整座校园,食堂也为高三学生设了单独的窗口。从这大张旗鼓的变化中,饶是距离高考还很遥远的高一高二,也隐隐感受到了一丝紧张的气氛。


    但人类的悲欢从不相通。


    高三生进入高考倒计时,对于备战高考的那一拨,是紧张压抑的。但对于高一高二来说,简直就是天降喜事——学校又要开始举办毕业欢送会了!


    这意味着,高一高二的学生可以借此撒欢一整天,不用上课,没有作业,还有免费的节目可以看。


    女班长拿着一份报名单走到讲台,敲着黑板问:“有没有要报节目的同学?一个班有三个节目名额。”


    班里一瞬间安静了,面面相觑。


    正在玩魔方的陈兴突然抬头,看向自己的同桌:“依依,你不是学过拉丁舞吗,要不要报一个?”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附近一圈的同学听见了,立即起哄嚷嚷:“报一个!报一个!”


    起哄声连成一片,连后排不明所以的同学也开始跟着喊。


    乔依本身也不是扭捏的性格,便大大方方站起来,高挑的马尾辫被甩得飞扬:“班长,那我报一个拉丁舞节目。”


    “好耶~”陈兴带头鼓掌。


    这时杨今予听见斜后方有人窃窃喊:“同桌!同桌!”


    杨今予扭头,是曹知知。


    曹知知眼里散发着跃跃欲试的光,几乎是一瞬间,杨今予看懂了她眼里的意思。


    这丫头,跟乔依较着劲呢,看不得人风光。


    谢天也把目光投射过来,张着嘴型问:“上不上?”


    杨今予扭回来时,看见乔依高傲的后脑勺。


    啧。


    这不废话吗!


    他正想给曹知知一个回应,一侧过身,先对上的,却是闫肃盯着他出神的目光。


    那眼神的焦点好像透过他,在凝望别的什么,神态居然有一丝落寞,几乎是一瞬间将人拉入孤高寂月里。


    杨今予愣了愣:“想什么呢?”


    “啊。”闫肃骤然恢复清明,不自在地偏了偏头:“没什么,你要准备上第一次舞台了吗,恭喜。”


    杨今予皱眉,刚才是错觉吗?


    闫肃为什么会有那样的表情。


    杨今予茫然,在闫肃脸上停留了一秒,扭头对曹知知点了头。


    曹知知收到信号,立即站起来,举手道:“宁静,我要报名!我们乐队要唱歌!”


    此话一出,引起一片哗然。


    “乐队?”宁静疑惑了一瞬。


    一中向来不重艺术,连音乐课都时常被剥夺,大家对乐队的见识还是比较新奇的。


    听到曹知知说自己有乐队,大家都好奇起来,扭过去问:“曹知知你深藏不露哇,竟然还有乐队!什么乐队啊?”


    宁静拿着单子开始写:“乐队成员都有谁?报什么节目?”


    曹知知挠了挠头:“报同桌,我们报哪首?”


    她看向杨今予。


    众人的视线跟随曹知知落到了杨今予身上。


    有人不可思议喧哗:“所以你们竟然是一个乐队???”


    杨今予自从转来1班,身上一直都萦绕着一股子生人勿进的气场,大家知道曹知知作为前同桌,算是跟杨今予走得稍微近一点,但也从来没想过他们还会一起玩乐队!


    杨今予顶着一众灼热的目光,抿了抿唇。


    既然是欢送毕业主题,那就应该选首挥别青春的歌,几乎是一瞬间,一首再合适不过的旋律钻进脑海。


    他说:“《白日梦蓝》吧。”


    “白日梦蓝!这个好!”谢天突然站起来,他自报家门,举了举手:“宁静,乐队也有我一个,嘿嘿。”


    “卧槽!小天儿??你藏得够深啊!”谢天后面的同学拽了拽他。


    谢天扭身跟后面的同学闹起来。


    宁静在纸上写着:“节目《白日梦蓝》,曹知知,谢天,杨今予,还有吗?”


    曹知知咳咳一声:“班长,这个能算跨班级合作吗?我们乐队还有一个成员,不是咱们班的。”


    “可以啊。”宁静说,“这个没关系,可以跟他们班班长商量一下,到时候班级加分一半一半呗。还有谁啊?”


    “3班的,谢忱。”


    “我去!!!!!!!!”


    “啊?!”


    “谁?谢忱?是我知道那个谢忱吗??????”


    班级内顿时掀起轩然大波。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是那个谢忱吗?传说中那个不好惹的校霸谢忱?


    曹知知这个小透明是怎么攀上这号人物的!班里女孩子们推嚷了几下,兴奋都写进了眼睛里。


    这逼让曹知知装的,心满意足。


    小姑娘清了清嗓,连下巴都抬高了一寸,高深莫测道:“没错,就是3班的忱哥。”


    杨今予扭过去瞪了曹知知一眼,差不多得了!


    曹知知嘻嘻一笑,乖乖坐下,顿时有一圈儿的女生找她说话,问东问西。


    乔依往那边看了一眼,曹知知得得瑟瑟,冲乔依龇牙。


    杨今予后桌也是两个女孩儿,兴许是气氛到了便大胆起来,她们拍拍杨今予后背:“原来你们是一个乐队的,那个谢忱,他是怎么加入你们的呀?”


    女孩儿又说:“我同桌暗恋他很久了。”


    她同桌立马红着脸推搡:“哪有!明明是你拉我去偷看!”


    那两个女孩叽叽喳喳打闹起来,杨今予转了过去。


    临近联欢会,最近手机查的不严,很多同学都大胆的把手机带进了教室。杨今予也顶风作案,摸出手机在乐队群里发了消息。


    【不转鼓棒·金鱼】没想到你还挺有市场。@谢忱


    【天籁之音·忱哥】?


    【不转鼓棒·金鱼】我后桌两个女孩暗恋你很久了。


    【背叛古典·小天】你才发现?班里有一半女生都喜欢在升国旗的时候偷看我哥,你们不会没发现过吧?


    【灵魂贝斯·蝉蝉】这个我作证,我2班5班的姐妹也表示喜欢下课偷看,感谢我们的主唱自带人气,我们乐队离火不远了!


    【天籁之音·忱哥】


    教室的喧闹鼎沸声中,群里顶风作案正聊的欢,杨今予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凉飕飕的咳嗽。


    他做贼心虚地看向闫肃。


    闫肃明明微笑着,但那笑意却暗藏威胁。


    大班长淡淡伸手,恶魔低语:“给我。”


    “不玩了!”杨今予条件反射往身后藏。


    闫肃仍旧保持伸手姿势。


    杨今予与那双漂亮的眼睛对视片刻……深吸口气,败下阵来。


    该死。


    他无奈了,乖乖把手机交给了闫肃。


    闫肃低头看了一眼屏幕内容,谢天和曹知知的头像还在活跃。


    随后杨今予听见他同桌继续恶魔低语:“谢天,曹知知,出来一下。”


    我们大班长官瘾犯了啊。


    杨今予无奈地看着闫肃把那俩人带出去,不知道是该默哀还是好笑。


    其实


    闫大纪委这份时刻准备猫捉耗子的执着,很可爱。


    如果耗子不是他的话就更好了。


    第70章  难哄哦


    谢天和曹知知蔫头耷脑上交了手机, 闫肃以一种押送犯人的姿态,跟在二人身后回到座位。


    随后大班长正襟危坐,兀自翻开课本复习, 不再理会作乱犯禁的“小耗子”们,甚至都没再多看杨今予一眼。


    杨今予感觉闫肃自从他们乐队报上节目, 就一直怪怪的, 这种不明觉厉持续了一整天。


    明明一如往常, 那样对谁都彬彬有礼,有问必答。


    但微笑的弧度,就是和平时不一样了。


    这种感觉很微妙, 如果不是足够熟悉他的五官, 或许根本发现不了。


    杨今予盯着他看了一下午, 试图从闫肃脸上找出一点点有关情绪的端倪。


    直到闫肃出声提醒下节课是物理,他还是没能找出,闫肃气场的变化是从何而来?


    好像不开心了, 又好像一切如常。


    杨今予心里叹了口气, 怀疑可能是自己现在对闫肃太敏感了。


    物理老师是个讲话自带催眠效果的小老头,语速像是开了0.5倍速, 杨今予百无聊赖枕着手臂。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失去的意识, 他做了一个胸闷气短的梦。


    少年的梦境里大致有两种天气。


    一种是只有雷雨天才会出现的逃亡,怎么都逃不出操场角落, 声嘶力竭的求救, 小女孩的笑声,化为血水的天幕。


    另一种是非雷雨天会出现的无人之境, 他形单影只矗立在只有音符的白昼, 明明没有风,但耳朵里的风声轰鸣不止, 好像下一秒就会将他四肢拉扯散架。


    脚下是悬崖,低头望过去,让人有种想再往前迈一步的魔力。


    这次是后者。


    杨今予着了魔一般,凝望着悬崖之下。


    耳边响起谢忱嘲讽的声音:“这才多长,你别告诉我你跳不过去啊。”


    接着是李洲明:“回来吧,沙漏多好,干嘛去那种地方白手起家啊小可怜儿。”


    然后是闫肃:“你有梦想吗?”


    曹知知:“原来是让我们跟你一起跳下去吗,你太可怕了。”


    我没有!


    杨今予大喊,却发不出声。


    谢天:“冷血,自私,怪物。”


    我不是!


    自从交上分科表后,学期末的这段时间里,大家好像都心照不宣地松散起来。准文科生不听理科了,准理科生也不好好上文科课,老师们也很有默契,不怎么管。


    闫肃坐有坐相,演算纸、辅助工具整整齐齐摆放在手边,时不时拉过三角尺在纸上画着虚线。


    课时过半,闫肃依旧安静着埋头做卷子,在无人注意的角落,突然抬起笔盖,在杨今予头上轻轻敲了一下。


    杨今予人没醒,脾气却先人一步,眉宇染上一层厚重的不悦。


    闫肃轻声:“老师要讲卷子了,醒醒。”


    “我能跳过去。”杨今予癔症似的,呓了一句。


    随后抓起课本盖在了脑袋顶,对闫肃背过身去。


    什么?


    闫肃没太听清。


    他无奈道:“别睡了。”


    杨今予迷迷糊糊骂道:“滚。”


    闫肃:“?”


    杨今予同学,请你礼貌用语。


    闫肃犯不着跟一个睡着的人计较,好脾气道:“先醒醒了,你的手机放学就还你。”


    “不要了,能不能闭嘴!”


    杨今予大概真是困得厉害,闫肃听到他没意识地说胡话。


    明明上课睡觉违法纪律的人有错在先,现在搞得好像被打扰了一样,闫肃张了张嘴,话卡在了嗓子眼,不知道该不该继续叫醒。


    我这样是不是挺烦人的?闫肃几乎是一瞬间冒出这样的念头。


    课还是要认真听的,老师都不管这群准文科生了,闫肃也就没再强求,他默默看了一眼。


    杨今予伏在桌上的肩背微微起伏,也不知道是不是做噩梦了,呼吸听起来有些沉重。


    放学铃一响,班里得到解放,喧哗一片,吵得睡梦中的人一阵不爽。


    杨今予无意识地扯掉头顶的书。


    啪嗒一声,砸在了窗户上!


    前面的陈兴愣了愣,不知道这是个什么架势,他弯腰把地上的书捡起来,给杨今予放回原位。


    陈兴朝闫肃眨眨眼,张着口型问:“他怎么了?”


    闫肃淡淡摇头。


    “那我们先出去等你们。”陈兴比了个手势,跨上书包跟在乔依后面出了教室。


    杨今予眉头紧皱,趴在桌上缓了好一会儿。


    闫肃见他狠狠朝自己的头上抓着,又砸了几下,大有要跟自己过不去的意思。


    嗯?


    视线里晃过一小撮红痕。


    闫肃心下一晃,动作极快,已经抓起了杨今予的手腕。


    大班长这才发现杨今予手腕内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处红肿的牙印。


    还是新鲜的,刚咬没多久。


    “杨今予?”


    杨今予醒了醒神,闫肃的脸在视野里逐渐清晰。


    他忙不迭甩掉被抓着的手,塞进了校服口袋,有些发红的眼皮半睁着,偏头躲开了闫肃的审视。


    “这是怎么回事?”闫肃严厉道。


    “什么怎么回事。”杨今予皱皱眉,站起来收拾书包。


    闫肃:“做噩梦了?”


    “没有啊。”


    杨今予背过身,弯腰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塞进书包,隔着两颊耷拉下来的头发,闫肃看不到杨今予的表情了。


    杨今予安安静静收拾完东西,把书包斜跨到肩上。


    闫肃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就是感觉杨今予物理课睡了一觉之后,就变得相当浮躁。


    手腕上还多了个牙印。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闫肃问。


    杨今予放在背包带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转过来,坦然迎接了闫肃的视线,嘴唇微微弯了弯:“没有啊。”


    骗人。


    闫肃看杨今予明显有些苍白的唇色,就基本能确定了。


    他有些放心不下,穷追不舍:“你手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你烦不烦,快把手机还我。”杨今予被问急了,没控制住体内的焦躁。


    “你不是说不要了吗。”闫肃用他的话回答他。


    杨今予眼里浮现一抹诧异,理直气壮伸手:“我说过这种话?不可能。”


    这是装傻还是耍赖,闫肃已经分辨不清了。他只好掏出手机,正要递过来的时候,手机凭空震了两下。


    原本黑色的锁屏亮了起来,屏幕上接连弹出两条绿色信息框。


    只匆匆一眼,闫肃没太看到内容,但发信人的名字全都落进了视线。


    “李洲明是谁?”闫肃问道。


    “嗯?”


    杨今予接过手机,有些意外,他随口答:“没谁,北京那边老同学。”


    还不到暑假,李洲明这么早找他干嘛?


    他下意识侧过屏幕,才去看李洲明发来的微信。


    【李洲明】上次那个姑娘,女朋友?


    【李洲明】不像你会喜欢的风格。


    杨今予脸色本就不太好看,闫肃见他看了眼手机后,脸更黑了。


    闫肃一言不发。


    杨今予有意避着他的小动作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逾越,也不太好盯着看了,只用余光留意了一眼,见杨今予正一副臭脸对着手机。


    【杨今予】你不是说只聊音乐节?


    【李洲明】行吧,那你真不打算回沙漏了吗。


    ‘沙漏’是前乐队的名字。


    【杨今予】没必要。


    【李洲明】为什么?


    【李洲明】之前我们不是配合地不错吗?


    【杨今予】三观不合。


    【李洲明】音乐能火,要那么合的三观干嘛,又不是谈恋爱。不过如果你愿意谈,三观也不是不能改(笑)


    杨今予黑着脸掐灭了屏幕,闫肃听见一声低骂。


    “走吧。”杨今予率先迈出去。


    背影拒人于千里之外,线条写满了“别烦我”。


    闫肃沉默地跟出去,心里不太舒服。


    这个老同学是谁?一出现就让杨今予这么大反应,情绪肉眼可见变得更差。杨今予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了


    闫肃抑制不住地生出很多疑虑,想追上去问清楚。


    可,自己是不是管得太多了?


    回去的路上,陈兴和乔依又进奶茶店买奶茶。


    闫肃鬼使神差问:“你要喝吗?”


    本来打算去前面抽根烟的男生脚步一顿,不可思议转头:“嗯?”


    “喝么?”


    闫肃走过来,自己都没察觉声音是放软了的。


    杨今予茫然:“在问我?”


    “还能问谁。”闫肃眼底带了些无奈。


    但可惜,杨今予还是提不起什么兴趣:“不想喝。”


    闫肃有点意外。


    是奶茶都安抚不好的程度吗?


    看来人不能同类而语,0163和0164虽然只差了一位,但用在曹知知身上的办法,显然是很难在杨今予身上实施的。


    难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