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英(三)
武昌八年,春寒料峭,夏意未至,唐国改天换日,闲王唐兴被周后推上皇位,椋都城在权力的暗流与表面的平静中,悄然滑入了初夏。
忠义侯府明哲保身,尚还安稳,只一处,不足为外人道。
自打去岁秋末,于颂将荀兰从菡萏院的灶屋领回他的清玉院,时光倏忽,便是小半年过去。这百多个日夜里,菡萏院的六小姐于红英,成了清玉院最勤快的客。
今日是抱一卷水红色的绉纱登门,说要请教兰姐姐刺一幅盛放的牡丹。明日又捧着绷架和五彩丝线过来,嚷嚷着要学绣那寓意吉祥的百子千孙图。她跑得脚底生风,那张苹果似的小脸上总是洋溢着蓬勃的朝气,仿佛能将清玉院连日来因外界局势而萦绕的沉闷都驱散几分。
只可惜,于六小姐这份勤勉,全然未体现在她的女红技艺上。
清玉院的书房一角,临窗的光线最是好,如今已成了荀兰临时的绣案。于红英正对着一方帕子较劲,针脚歪歪扭扭的,原本她想绣的是一朵缠枝莲,但细小的银针不听她使唤,硬生生被绣成了一团皱巴巴的线球。
她撅着嘴,有些气馁地扯了扯线头。
荀兰坐在于红英身侧,见状放下手中正在缝补的一件于颂的旧袍子,柔声道:“阿英,莫急。刺绣之道,在于心静,手腕需稳,走线需匀。”
“我手很稳的,姐姐你看。”于红英转头将银针掷了出去,尖锐的“啸”声后,红线绷直,银针插在了几步开外的窗框上,入木三分,稳、准、狠。
荀兰微微张了张嘴,接过于红英朝她递来的那方帕子。
“的确很稳……”
于红英苦恼地说:“可不么,但为什么在帕子上它就不听话了呢?”
“或许是入针不对。”荀兰纤长的手指灵巧地挑开几个死结,耐心演示,“你看,从这里入针,慢一些……”
于红英凑过头去,看得认真,鼻尖几乎碰到荀兰的手背。她嗅到荀兰身上淡淡的皂角清香,混合着一丝书墨气息,让她觉得安心。
“姐姐手真巧,”于红英由衷赞叹,随即又垮下小脸,“可我总是学不会,阿娘若在,定又要说我了……”
她说话的声音渐低,带着点孩子气的委屈。
这小半年来,于严氏与忠义侯因荀兰去留之事,争执过两回。于严氏忧心忡忡,唯恐女儿与这“钦犯之女”过从甚密,他日招来灭顶之灾。她试图约束于红英,禁足、抄书,手段用尽,却架不住于红英撒娇耍赖古灵精怪,更架不住忠义侯那句“我自有分寸,莫要多言”的威严。她是不知为何忠义侯报恩非要把“钦犯之女”养在侯府里,分明可以送出府去的,她甚至提议过送去她青州老家,必定将那孩子养得白白胖胖,可忠义侯不允。
于红英虽不甚明了于严氏那深切的恐惧,却也敏锐地察觉到菡萏院中日益紧张的氛围。她只觉得母亲愈发唠叨,管束愈发严厉,心里不免有些逆反,越发爱往清玉院跑。这里有五哥的纵容,有荀兰姐姐的温柔,比那沉闷的菡萏院要自在得多。
坐在稍远处看书习字的于颂,闻言抬起眼,目光在于红英嘟起的脸颊上停留一瞬,又轻轻扫过荀兰沉静的侧颜。
这半年以来的朝夕相对,少女低眉顺眼的温婉,骨子里未泯的坚韧,以及偶尔谈及诗书时眼中乍现的光彩,都如细雨润物,悄然渗入他少年心扉。
他放下书卷,语气温和地对于红英道:“技多不压身,六妹妹慢慢学便是。心浮气躁,反而事倍功半。”
他的声音清朗,带着这个年纪少有的沉稳。荀兰听着,穿针引线的手微微一顿,并未抬头,耳根却悄悄染上一抹极淡的绯色。
于红英“哦”了一声,注意力很快又被窗外飞过的蝴蝶吸引,丢下针线跑到窗边去看,那方未完成的帕子被她忘在了绣架上。荀兰看着那团“杰作”,无奈地摇摇头,唇角却含着一丝纵容的笑意,默默地将它收好,准备得空时帮她改改。
这般平静的日常,终于在年关前夕被彻底打破。
夜晚北风呼啸,菡萏院正房内的争吵声甚至盖过了狂妄的风声,隐隐传到院中。于红英被随侍早早哄着上了榻,她睁着眼睛,竖起耳朵听于严氏激动尖锐的哭诉和忠义侯压抑着怒火的低斥。
“侯爷!您这是要将我们满府上下都拖入地狱啊!那荀兰是什么身份?是满门抄斩的余孽!周太后势大垂帘听政!您留着她在府中,是生怕刀斧落不下来吗?红英还小,她日日往清玉院跑,若被外人知晓,我们忠义侯府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住口!”忠义侯十分烦躁地怒斥:“荀公于我有点化之恩,如今他蒙冤,血脉仅存一线,我岂能坐视不理?府中一切我已安排妥当,身契籍契皆是清白,只要管好你的嘴,谁能查到?”
“安排?怎么安排?颂哥儿年纪渐长,那荀兰也一日大似一日,男女有别,同住一院,成何体统?将来若传出什么闲话,侯府颜面何存?我……我真是没法子了!红英是我的命根子,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拖累……或是你把她送去别的院子!”
“够了!此事我意已决,你无需再多言!管好你自己便是!”
接着是瓷器碎裂的刺耳声响,以及于严氏绝望的呜咽。
于红英蜷缩在被子里,小手紧紧捂住了耳朵。她不是不懂什么党争,什么抄家,只是不明白阿娘为何那般狠心,又为她去寻荀兰姐姐的事情跟阿爹吵得很凶,阿娘哭得很伤心。她心里害怕,又有些埋怨阿娘小题大做,明明荀兰姐姐已经好好在侯府藏了半年,什么事儿都没出。
翌日,菡萏院异常安静。
于严氏没有像往常一样来督促于红英用早膳,于红英当她是被忠义侯说服了,便吃的很舒心,过完早就要去于严氏那里温书,随侍的神色却有些异样,只轻声说:“小姐不必去娘子那里了。”
于红英不解道:“每日晨起都去的啊,今日怎么又不用去了?”
随侍道:“娘子心绪不佳,说是回青州老家的道观静静心,一早就动身了。”
于红英愣住了。
青州?那么远?她心里空落落的,虽然平日觉得于严氏唠叨管束多,可骤然听闻于严氏离家远行,一股莫名的委屈和慌乱还是涌了上来。
忠义侯府上下对此事讳莫如深。
下人们噤若寒蝉,只道是严姨娘与侯爷争执后,负气离家。唯有少数几个心腹知晓,那日清晨,侯爷踹开严姨娘反锁的房门时,看到的已是悬在梁上气息全无的冰冷躯体。
妆台上,留着一封字迹潦草的绝笔,字字泣血似的,不求侯爷念旧情,只求他看在多年相伴和女儿红英像他秉性的份上,将于红英记入早已故去的侯夫人名下,给她一个嫡女的身份,让她将来能多些依仗。她自己,她自己便是庶女,被纳入侯府当妾也非自愿,这些年与侯爷相看两厌,也着实倦了……
忠义侯攥着那封遗书,良久沉默。
他心中有无力,有懊悔,亦有几分被逼迫的恼怒。可他为了侯府声誉,也为了不影响年幼的于红英,只能下令严密封锁住消息,对外只宣称严姨娘离家修行,并迅速处理了后事。他甚至刻意疏远菡萏院,减少与于红英的接触,生怕在她面前露出破绽。
于是,在于红英的世界里,于严氏只是“去了很远很远的道观”,归期未定。
母亲离开后的几日,于红英着实是蔫了一阵。
菡萏院没了严娘子管束,阿爹也忙于公务鲜少来看她,一下子空荡冷清得让她不适。她更加频繁地往清玉院跑,仿佛只有在那里,在五哥和荀兰姐姐身边,才能找到一丝温暖和安定。
这日午后,天气晴好,云朵像一团团白嫩柔软的棉花。
于红英心情也跟着好了些,带着随侍又踏进了清玉院的院门。
于颂正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下演练一套拳法,他身姿矫健,拳风猎猎。荀兰则安静地坐在石桌旁,面前摆着一套素雅的紫砂茶具,正专注烹水点茶。
于红英跑到石桌边坐下,双手托腮,看着荀兰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叹道:“姐姐泡茶的样子真好看。”
那素白的手骨骼纤纤,动作间皆是大家闺秀的风范,不愧荀门子弟,烹茶都让人仿若闻到了书香。
“你今日功课已毕?”少女眼眸一掀,带出些许柔和溺爱,不娇不媚,却煞是好看。
于红英顿了顿,小脸上露出一丝与她年龄不符的惆怅。
“功课么,那都是小事儿,我年年功课第一,阿娘常常要罚我都得苦思冥想个缘由……”
荀兰点茶的手一滞,抬眸看了于红英一眼,眼中掠过复杂难言的情绪。
鸿儒荀万森的孙女是何等人物?被判满门抄斩即刻行刑那日,她是恰好不在家中,这才避过一难。那日她请了于颂和另几位好友,约在天香酒楼会面,便是想问问大家朝内情形,可有什么法子能助爷爷出狱,因都是读过荀万森文章的清流,这几位自然帮着瞒天过海,事发后助于颂将她藏了起来。
而这忠义侯府里的门门道道,她胸中也自有定论。
侯爷于延霆要还荀万森早年点化恩德,于颂私藏了她,自然也脱不开干系了,不论道义还是自保,藏她是必然定数。
忠义侯夫人早亡,府中只菡萏院还有一位妾室于严氏,便是于红英的生母严小娘。此人性子软弱,最怕引火烧身,若非于红英请来五哥儿于颂干预,只怕刚进于府时她便要命丧黄泉,于严氏错失时机,自然视她如洪水猛兽,有她在,于红英总往清玉院跑,于严氏也不可能立即远走青州,只怕是……
说到底此事也是由她而起的,她心中难免愧疚,便轻声问:“阿英……可是想姨娘了?”
于红英扁了扁嘴,低下头,用于严氏为她绣的绣鞋鞋尖蹭着地上的青石板。
“才没有呢!她老是凶我,不在才好呢……就是、就是突然没人唠叨了,有点不习惯……”她声音越说越小,带着些微闷闷的鼻音。
于颂一套拳法练完,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他收势走来,恰好听到于红英说了此话。
荀兰猜测于严氏出了事,而于颂则是心知肚明姨娘“离家”的真相。
他看着妹妹懵懂失落的样子,心头疼惜,面上却不动声色,拿起石桌上荀兰刚刚斟好的一杯茶,仰头欲饮,借此掩饰瞒着人的那份心虚。
“五哥,慢些,烫。”荀兰下意识地出声提醒,同时伸手去虚虚一挡。
于颂的手腕在空中微微一转,茶杯边缘不巧地触到了荀兰未来得及收回的指尖。
温热的茶水微漾,那瞬间的触碰极其短暂,却仿佛有一股微小的电流,透过薄薄的皮肤,直抵心尖。
两人俱是一震,迅速分开目光。
于颂耳根子微热,借着饮茶的动作掩饰过去。荀兰则是飞快地垂下眼睑,专注地看着自己裙摆上那些细微的褶皱,脸颊泛起淡淡红晕,心中如小鹿乱撞,既有少女情动的羞怯,又夹杂着自身处境的惶然。
这一幕,恰好被下朝回府,信步走来清玉院想看看恩人遗孤的忠义侯,统统看在了眼里。
于严霆站在月洞门外,脚步顿住。
他是过来人,少年男女间那点欲说还休的情愫,如何能瞒过他的眼睛?
颂哥儿今岁十三,荀兰这丫头也恰好逢上豆蔻年华,正是情窦初开之时,他们还有着荀府未出事前自小长大常有往来的情分。
往日,于延霆只想着,于颂摊上了这么一桩不得不为的事儿,怕于家大祸临头,便更是小心谨慎庇护荀家遗孤,此刻,他才方知于严氏的提醒是对的,只当孩子们尚且年幼,却忽略了男女大防。
同住一个院子,日久生情,亦是常理。
只是……荀兰身份特殊,颂哥儿是于延霆的嫡子,前途未卜,此事若发展下去,恐生事端。
他沉吟片刻,缓步走了进去。
“阿爹!”于红英最先看到他,像只欢快的小鸟般扑了过去,方才那点惆怅立刻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于颂和荀兰连忙起身见礼。
荀兰在清玉院不是主子,而是个大女使,按照规矩她不能抬头。
于延霆伸手摸了摸于红英的头,目光从于颂和荀兰身上扫过,语气平和地说:“都在。正好,有件事同你们说。”
三人顿时都紧张了起来。
于延霆看向荀兰,话却再对于颂说:“老五,这丫头不仅女红了得,茶道瞧着也是精通,不若将人送去菡萏院吧,省得老六日日往这儿跑。她也该好好收收心了。”
于红英一听,立刻扯着父亲的衣袖:“阿爹,我很用功的!我天天来找姐姐学!”
“你那三脚猫的功夫也好意思说?”于延霆哼笑一声,正色道:“从今日起,便让人搬回菡萏院住,专司教导红英女红和茶道。老六,你可要好好学,别再将鸳鸯刺成小鸡崽了……前些日子我拿那娟子擦手,被同僚追着问现下时兴绣鸡崽吗,你叫为父怎么答?”
于红英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喜悦涌上心头。
她听明白了于延霆的话中之意,是要荀兰姐姐搬去菡萏院同她作伴!她可以天天和荀兰住在一起了!再也不用每天跑来清玉院,可以一起起床,一起用膳,一起入睡!
她高兴得要跳起来,抱着于延霆的胳膊连声道:“谢谢阿爹!谢谢阿爹!阿爹最好了!我一定好好学!”
她又跑到荀兰身边,拉住她的手,眼睛扑簌着亮晶晶的春日晚霞。
“姐姐!你听见了吗?你可以和我一起住了!”
荀兰心中亦是百感交集。搬回菡萏院,意味着与于颂朝夕相见的日子结束,她心底有无法言说的失落与不舍。但更多的,是一种松了口气的轻松。
住在清玉院虽有于颂庇护,却总觉名不正言不顺,时刻担心给人带来非议。如今能以女师的身份入住菡萏院,专司教导红英,既全了忠义侯的恩义,也全了她自己的体面,还不至于坏了于颂名声,可谓三全其美。
她抬眼,飞快地看了于颂一眼,见他神色平静,便敛衽向忠义侯深深一拜:“奴婢遵命,定当尽心竭力,教导六小姐。”
忠义侯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转向儿子。
“老五,此事便这般定下了。”
于颂袖中的手微微握紧,面上一片坦然沉静。
他深知于延霆此举的深意,既是为了荀兰的名声,也是为了侯府的安稳。或许,还隐含着对他和荀兰之间情愫的警醒与规束。
于延霆并不乐意他与“钦犯之女”相交,他只能躬身道:“还是阿爹思虑周全。兰姑娘住在菡萏院教导六妹妹,最为妥当。儿子……一切听从阿爹安排。”
他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唯有在称呼上,已悄然从往日的“兰儿”变成了更为客气的“兰姑娘”。
事情就此定下。
是夜,菡萏院于红英的闺房旁,收拾出了一间雅致温暖的厢房。于红英兴奋地指挥着女使们帮荀兰安置行李,将自己的小玩偶和零嘴分了一大半过去,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直到夜深才被随侍劝回房睡下。
喧嚣散去,夜阑人静。
荀兰躺在陌生又熟悉的床榻上,窗外月色凄清,树影摇曳。白日里的强自镇定渐渐消退,深埋心底的恐惧与悲伤如潮水般漫上。
她闭上眼,那血色的噩梦便如期而至。
端门前祖父决绝的背影,雨中震天的登闻鼓声,御林军明晃晃的刀光,家人仆从凄厉的惨叫……
她没有亲眼见过被灭门时荀府里的惨烈,但正因没有亲眼所见,无数可怖的幻想便自梦中来寻她。那滚落在地的父兄头颅,那双目圆睁的祖父冤屈……鲜血,到处都是粘稠的鲜血,触及她的手指,她的肌肤,她的心脏,她能感觉到,那是温热的鲜血,然后一点点变凉,变成红色冰砖,砸碎了她自小骄傲的脊梁和挺直的骨骼。
“不……不要……阿爹……娘……祖父……”她在梦中无助地啜泣,身体因恐惧而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睡在隔壁的于红英被隐约的哭声惊醒。她揉着惺忪的睡眼,披上外衣,趿拉着绣鞋,循声来到荀兰的房外。
小主子半夜推开府中女师的门,按礼数来说这不符合侯府规矩,可她顾不得那么多了,她听清楚了,荀兰姐姐是在哭。
于红英轻轻推开门,借着透窗而入的月光,看到荀兰在床上痛苦地辗转,额上冷汗涔涔,泪水浸湿了枕畔。
于红英的心一下子就被不知名的物什给揪紧了。她快步走到床边,爬上床榻,伸出小手轻轻地拍着荀兰的背,像小时候于严氏安抚做了噩梦的她一样。
“姐姐,不怕不怕,阿英在这里。”她的声音异常坚定,全然听不出刚睡醒的软糯,“是做噩梦了吗?都是假的,只是一个梦,不会成真!”
荀兰刚从噩梦中惊醒,猛地睁开眼,对上于红英写满担忧的清澈眼眸。
巨大的悲恸和劫后余生的恐惧让她一时难以自持,泪水涌得更凶。
于红英见她哭得伤心,心里难受极了。她俯下身,紧紧抱住了荀兰,小手笨拙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
“姐姐别哭,”于红英的声音甜甜的,无比真诚地哄人,“阿娘不在,以后我就是姐姐最亲的人。不,就算阿娘在,姐姐也是我最亲最亲的姐姐!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就是你的家人。以后谁敢欺负你,我……我同五哥去打他!我也可以保护你的!”
少女的怀抱并不宽阔,却带着足以融化寒冰的炽热与纯粹。
荀兰感受着这份毫无保留的温暖与信赖,心中那巨大的创痛仿佛被轻轻包裹住。她反手紧紧抱住于红英,将脸埋在她带着奶香气的肩头,任由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却不再是全然的无助与绝望。
窗外,月影西斜,万籁俱寂。
清玉院那边,于颂独自立窗前,他凝望着菡萏院的方向,久久未动。
蓝萤上前为他披了袍子:“主子,夜已深了。”
于颂点头,拢紧袍子中规中矩回东厢房。
他知道荀兰已安顿下来,也知道六妹妹定会好生待她。只是,那悄然滋长的心事,如今却不得不更深地埋藏起来。
前路漫漫,诸事未见全貌,他唯一能确定的,便是那份想要守护的心,从未改变。
而菡萏院中,两个少女相依相偎,一个正用她未经多少世事的赤诚,努力温暖着另一个饱经风霜的灵魂。
漫漫长夜似乎也因这份羁绊,而生出一丝绝缝里爬出的光亮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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