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我替你出气
程涛现在站在自家门口, 刚停下车,听到程小墩的喊声,他抬头朝那群人看去, 果然看到了卢蓁蓁。
他和楚婷不熟,当然也没想和她熟起来,他们俩就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那群人就在小广场另一侧,要是村里的人呢的话, 程涛肯定是要和他们打招呼的。就是因为两边都不熟悉, 才省去了这一环。
他是着实没想到卢蓁蓁也在里面。
这可不是程涛无故有的想法,虽然他不能说自己百分百理解卢蓁蓁,却也知道这姑娘其实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人。
别看大家伙儿对她的评价都一边倒的好,本身她也是很多人想要的儿媳妇, 但是可没有人敢舞到她跟前。这里面当然有胖婶一直为她保驾护航的原因,另外还有她自身营造出来的距离感的缘故。
她是从临省省城来的姑娘, 乡下人就自觉配不上她,再加上她虽然对谁都笑眯眯的, 但是和谁都不亲近,所以很多人虽然有那个想法, 毕竟如果谁家儿子娶了她可以少奋斗很多年。
这可不是空话,卢父是从他们村走出去的,但是就当下而言,卢蓁蓁的家世就算是放在省城也很能说的过去了。当然, 因为她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 婆家能得到几分助力未可知, 不过这又是另外的算法啦。
另外, 关于卢蓁蓁和楚婷两个人, 程涛是从来没有听她提过, 但也知道她并不想和楚婷多相处,她本身是个低调的人,自是不喜欢和楚婷这样一到程仓里就抢夺大家视线的人来往。
这个想法先入为主,所以,程涛方才看到楚婷之后就没有再往里面看。要是卢蓁蓁在里面,这件事情就另当别论了。
程涛站在自家门口,并没有着急进门。他们前天决定回家,昨天坐车回来,连夜赶回万福公社,时间赶得非常着急,从头至尾就只有他大姐和大姐夫知道确切的行程,其他人尤其是程仓里这边当然是都不知道的。
这段时间,他都和卢姑娘没有直接交流,对方知道他的所有消息,应该就是他大姐大姐夫传回村里的消息。现在好不容易能见面了,不说说话似乎怎么说不过去。
程涛站在原地不动作,程小墩拉拉他爸的袖子,“爸爸,我冷了。”
程涛把崽儿从前座抱下来,“你喊传阔哥哥,让他给你开门。”门是里面被插上的,程传阔肯定在家。
“好啊,好啊。”程小墩甩甩小短胳膊小短腿,还跺跺发麻的脚,然后喟叹的一声,跟个小老头似的。
程涛失笑,拿开手套摸了摸他的手,感觉到温热又把棉手套给他带上,才放他去敲门。
程小墩小跑着去敲门,里面却没有动静。小崽儿有点着急,回头找爸爸,却看见了走过来的蓁蓁姑姑,他歪头,笑着和卢蓁蓁挥了挥手,“蓁蓁姑姑,好呀!”
然后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程传阔站在门口,一边揉着眼睛一边踏出一条腿,看到程涛和程小墩之后,本来丧丧的气质大变化,“叔,小墩,你们回来了?”
程涛冲他笑笑,程小墩却一把保住他的腿,和他一起跨过门槛进了家门,然后程小墩关上了大门,“爸爸,我把你关在外面了昂。”
“好,”程涛应了一声,然后看向卢蓁蓁。
卢蓁蓁原本是没想动的。程涛出发之前,她专门找他商量过,想商定双方固定电话的时间,她想实时知道程涛和程小墩的消息,但是被拒绝了。
程涛的理由说起来全都在为她着想,入冬之后,天短严寒,如非必要,最好不要去公社,他是在关心她。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当然了,要不是这样,她现在也不会还沉得住气。
这是她第一次体会到和在意的人分开的滋味,其实算算时间满打满算也不过半个月,对她来说这时间其实不长,如果是平常很快就过去了。回头算算,她来程仓里已经半年多,她从来没有觉得时间难熬,但是这半个多月把她毕生的耐心都耗尽了。
再加上中间遇上那样的事情,明明是她吃亏,一切都是对方的错,却不能说出来,姑姑说这是为了她好,她承认,心里却觉得憋屈的慌。
刚才看到有人骑车从桥头下来,她一时之间竟没有反应过来那是程涛。
然后,很快她就意识到自己的患得患失是多余的,因为程涛根本没有注意到她,明确这个事实之后,卢蓁蓁罕见的有些灰心。
是的,灰心。
明明程涛这样的反应才是正常的,别看他平常表现的和谁都很熟的样子,但是在程仓里还真没几个和他交好的。和他玩的最好的几个年轻人算是现在村里有前途的,当然,这个前途和卢蓁蓁以前说的那些前途不一样,专指他们能在大队部帮忙,以后很可能成为新一届大队干部。
另外就是他大哥大嫂,剩下就是胖婶、花大娘、庆嫂这些挨得近的邻居还算比较熟悉,其余的不能说毫无关系,但是平常就很少来往。
和村里其他年轻人对知青点充满好奇,时不时就凑上去套近乎不同,程涛和村里几批知青里的谁都不熟。
这话说出去,可能很多人会不相信,毕竟程小墩的娘是知青,……她也是,但是事实就是如此。想到这里,卢蓁蓁赶紧“呸”了几下,这说程涛呢,她怎么把自己带进去了。
她明晃晃的坐在这里,程涛都没有看见她,理解原因是一回事,姑娘的心思又是另外一回事。
程涛骑车从万福河大桥到他家门口,短短的距离,就让她想了这么多,这大概是卢姑娘思想活动最活跃的一次。
期间就连楚婷和她说话,她都没有听见。
眼看着程涛就要进家门去了,卢蓁蓁自暴自弃,她发现自己坚持不下去了。她现在真实的想法是过去和对方说说话,她不知道自己这种想法算不算妥协,但是心里已经开始想借口,如果程涛问起来的话她就说自己只是担心程小墩。
卢蓁蓁其实很不喜欢现在的自己,她觉得自己不该是这样的,患得患失。想要什么就努力去争取,藏于人后得到的只会是别人不要的东西。没等她站起来就听程小墩喊了一声,“蓁蓁姑姑。”
卢蓁蓁抬头,正好看见程涛抬头瞥过来那一眼的惊喜,让卢蓁蓁心里的沮丧和灰心瞬间消失了干净。然后他看见父子俩低头说了什么,接着就听见程小墩继续喊,“蓁蓁姑姑,蓁蓁姑姑,我回来啦!”
卢蓁蓁拿开眼前的画板,站起身来,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好说的,但还是和楚婷说了一句,“你们继续,我过去看看。”
她自以为很镇定自若的走出了知青队伍,走到了程涛身边。
殊不知在她走后,有好几个人都发出疑问,“那是程涛吧?怎么他家小孩看上去和卢知青很熟的样子?”
“就是程涛,前几天他不是带他儿子去吃城瞧病去了吗,这就回来了?”不只是程涛不熟悉知青队伍,这边对他也不熟悉,如果他不是村里少见的工人,大家可能连他的名字都记不住。
“卢知青和程涛到底什么关系啊?怎么笑得这么开心?”虽说卢蓁蓁会挑着参加知青队伍活动,但只有和她一起来的那批知青才能约出来,和他们熟起来才是最近几天的事情,主要是因为楚婷大小姐帮了她的忙。
话说虽然卢蓁蓁比他们早来了小一年,但是年纪比他们中最小的也就大俩月,再加上长相和谈吐,很难让人不对他产生好感。他们想和对方多多相处,但卢蓁蓁一直不给机会,这次他们好不容易才约上时间。
不过除了楚婷,卢蓁蓁和其他人几乎不说话,非常有距离感。
今天,知道卢蓁蓁要和他们一起来采风,男知青中好几个都激动不已,不过愣是没谁敢凑上来和她说话,本来以为这是她的本性。现在看来是他们想多了,这么受村里小孩欢迎,卢知青肯定不是表面上看上去的冷漠。
大家的讨论十分激烈,男知青们是越说越兴奋,女知青们心里不忿,却也没有办法。楚婷没有理会大家的表现,看着卢蓁蓁走到程涛跟前,一脸若有所思。
卢蓁蓁却觉得自己已经很克制,她知道知青们能看到这边,告诉自己得表现的正常点。不过走近看到程涛满脸疲惫的样子,她下意识就皱起了眉。
“怎么会累成这样?”卢蓁蓁第一想法是程小墩,“不是说小墩没事,还是出什么变故了?”
程涛摇了摇头,温声说:“不是,别多想,二姐、我和小墩的检查结果都还好。是因为其他的事情,……我二姐和二姐夫可能要分开了。”
程涛把手插进兜里,斜靠在自行车上。他还是高估自己了,一路骑自行车到家,他现在站着都费劲,只能借力站着。
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认亲席忙了一天,之后两夜都没有休息好,然后坐一天火车,汽车回到万福公社,今天掐着点儿去邮局给省城那边去电话,齐和昌还调侃他连声音都是虚的。
连轴转这么老长时间,他可不是得虚?如果只是忙倒还没什么,他还年轻,年轻就意味着有多种可能,恢复能力当然也是极好的,但是现在不是还有件事压他脑袋上吗?
虽然说他和大姐都下意识的把这件事的处理权交给了二姐自己,只是人都有感情,他们两个自然是站在程红秋的立场上想问题,都觉得分开最好。但是想也知道二姐不会这么想,她首要考虑的肯定是孩子,陶多陶亚俩孩子可以说是二姐的命根子,程涛不确定他二姐会怎么选?
程涛心里纠结,他最不愿意看到程红秋伤心难做,所以从头至尾他只在那天晚上和程红秋明确表达过自己的想法,其余时候他劝都没劝一句。
姐弟三个感情好,这是好事,值得欣慰。但这种感情对眼下的事情来说却是把双刃剑,因为感情实在太好了,所以他和大姐的看法在一定程度上就会影响程红秋,但是这件事情本身不是别人能替她做决定的。
像这种事情越是亲近的人越是不知道该怎么掺和,太了解对方的性格,劝她分开担心她想不开,眼睁睁的看她一条路走到黑你又担心,总之不管咋样担心一点都不少。现在最好期盼是程红秋必须得自己想清楚想明白,现在的选择决定了以后她要走的路,谁都不能确定怎么算选对怎么算选错,这真的很难!
现在,程涛可以说是身心俱疲。不过这件事情现在还没有传出来,但凡换个人就算是他大哥来问这个问题,他都可能搪塞过去,不过对方是卢蓁蓁,他自然而然的就把事情说出来了。
“啊?”卢蓁蓁脑海中闪过程红秋两口子的身影,“怎么会?”
程涛却没接着往下说,他感受了一下门里“窸窸窣窣”的声音,自然而然的转移话题,“你呢,最近过的好不好?”
卢蓁蓁点头,她有没有什么事,应该算过得不错吧?她和其他知青不同,如果不干活,没有公分拿,来年就可以吃不上饭,所以就算冬天,他们也会到大队部领活干,编筐编篮,一个两个的看着不显,做的多了倒是也能为来年减轻点负担。
卢蓁蓁向来不愿意做那些,这人呐,在能对自己好点的时候就要对自己好点儿,如果连自己都不爱惜自己,就更别指望别人了。说句不好听的,就连爸妈都会因为孩子多照顾不来,你又怎么能把鸡蛋全都压在别的前二十几年完全不相干的人身上呢?
因此,在生活还过得去的情况下,卢蓁蓁并不会因为要表现勤劳贤惠啥都干。
和她同批的知青,凡是住在知青点的都闲不住,她有时候过去也是去帮忙,她都不乐意自己干怎么还能帮别人。新来的这批知青却完全不一样,因为是第一次到乡下,再加上他们来之后,还没有经历过严寒酷热的毒打,所以大家的乡村生活充满了好奇,整天拿着画板画纸田间地头来回晃,美其名曰写生,其实就是玩。
她之前从来不参与这些活动,今天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楚婷亲自出面邀请她过来参加。楚婷上次确实帮了她,虽然就算她不出现,自己也有法子对付那几个混混,但人家到底是帮了忙。
亲自上门还不答应,就说不过去了。
不过中间她就有点腻歪了,里面有几个男知青实在太能说话了。
不过她来到程仓里之后的生活大都如此,乏味,又无聊。
她有点想程涛。
“程锦驹那件事情我听大姐夫提了,他被放出来是因为没有确切的证据,你0最近小心点,尽量和朋友待在一块,不要落单。”程涛想了想,还是叮嘱。
程锦驹连雇凶买人这样的事情都做的出来,也别指望他有什么下限了。卢姑娘再强势,听姐夫说他的身手还不错,但到底只是一个姑娘,男女比力气是最不明智的一个行为。
“嗯。”说起这事儿来,卢蓁蓁也是气恼,但是在程涛跟前他并不想提其他男人。
“别生气,我替你把这口气讨回来!”程涛说道。
卢蓁蓁承认在听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跳加速了,但是,“不用,你还是紧着家里的事情处理,程锦驹回家之后被郭老太抽了几鞭子,现在还在关禁闭,短时间内肯定不会出现在大家的视野里了。”
程涛对程锦驹,就是聪明人遇上狡猾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畜生,照卢蓁蓁的想法,程锦驹就该在监狱里待一辈子,或者是直接送到西北农场劳改去。一想到对方对她还抱有那种心思,她就恶心的不行。
不过,话又说回来,为着这样一个烂人把自己搭进去,影响自己的前途不值当的。
抽了几鞭子?
程涛嗤笑,这哪够?
程涛摇摇头,教育她:“受了欺负就要讨回来,不然别人还以为你好欺负,下次还会这样干。”
卢蓁蓁心里受用,她本来就是一个渴望得到别人关心的人,如果那人眼里心里只有一个她,那是再好不过了,程涛现在看着她说话就给了她这样的感觉,不过就算心里这样想她也不会表现出来,反而——
“我自己也会看着办的。”
程涛轻笑,因为劳累带来的喉咙沙哑给他的声音增添了几分磁性,“真要和我分的这么清楚?”
卢蓁蓁猛的抬头,“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说话,她觉得程涛变了,和半个月之前的程涛不一个样了,这好像是程涛第一次主动往前迈出一步。
“除了累点儿,我现在没有任何异样!”程涛非常肯定的说道。
“那,那你怎么会,”就开始了呢?
说起这个来,卢蓁蓁就有的吐槽了。虽然说是自己表明心意的,但没有哪个姑娘不希望自己好感的人对自己热情,但是在他们这层关系里,到现在好像就只有自己一头热。程涛一直都非常冷静,冷静到他只关心自己的代数题做了几道,有没有做对,就连去省城前,他还记得给自己布置作业。
当然了,这种相处方式在某种程度上契合了她的习惯和内心深处的诉求。她其实很不容易和一个人突然走很近,和别人相处,总是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这样,她才会觉得安心,这大概是她和家里兄弟姐妹斗智斗勇留下的后遗症。
要不然就程涛这样的直男相处方式,他们俩怎么可能会暧昧到现在?
程涛摇摇头,“世事无常,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别说别人,现在我们恐怕都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做出选择,我现在觉得啊,在能选择的时候选择自己最想做的事情才是对的。蓁蓁,回头我给你出气,嗯?”
卢蓁蓁觉得自己的脸开始冒热气了,她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心脏咕嘟咕嘟冒着泡泡,那是高兴吧?
她从来不会逃避自己的感觉,咬咬牙,“昂,这话可是你说的。我当时可是受了很大的惊吓,如果不能翻倍还回去,我可是不会满意的哦。”
这是卢蓁蓁第一次在程涛跟前示弱,尽管语气还是傲娇的。
程涛眉眼立刻就柔和了下来,“嗯,你等着,我会很快的。”
冷风吹来,让人不自觉打起了寒颤,但是俩人似乎没有什么感觉,还是相互对望着。不过他们两人之间的温馨并没有持续下去,隔壁大门“吱呀”一声被拉开,胖婶从院里走出来,随之就是她的大嗓门,“呀,涛子你回来啦,我都听红春说了,小墩的身体没有问题,那可真是太好了,你也算解了一桩心事。”
程涛笑,“是啊,谢谢婶子你一直关心着。”
胖婶嘴里说着没事,看着微低着头的侄女,“蓁蓁啊,和你涛子哥打过招呼就算了,别打扰她回家休息,赶紧回家来,看你脸都被风吹红了。”
“哦,”卢蓁蓁乖乖的走过去。
胖婶狐疑,她看了看侄女,又看了看侄女,今天怎么这么好说话啦?
不过胖婶没有多想,听话是最好不过的了,关上大门,胖婶趁这个机会好好的教育了卢蓁蓁一番。
胖婶,一个懂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妇女!
程涛低头推车,隐隐约约能听见隔壁传来姑侄俩的说话声,他没有管,直接推门回了家。
进门,就看见他家俩小子一起抬头望过来,大的满眼惊讶,小的滴溜溜乱转。
“干什么那种眼神?”程涛把车推进西屋,没好气的说道。
程传阔嘿嘿直笑,贱兮兮的凑上来,“叔,你要替卢知青出气啊,要不要我帮着出一份力?”
程涛把他的头按回去,“出力当然可以,不过记得管好你的嘴!”现在他和卢蓁蓁八字都没一撇,他不想听到别人说闲话,他是无所谓,卢姑娘肯定是不喜欢。
“是!”程传阔行了个不伦不类的军礼。
程小墩有样学样,“是!”
程涛看他俩耍宝,哭笑不得。
“叔,你和小墩先回堂屋歇着,我烧水给你们洗澡,完事再休息。”程传阔看程涛眼下的青黑,赶紧说道。
程涛摆摆手,“嗯。”他实在太累了,但是让他这身上炕,他万万不愿意,他觉得自己现在都有点馊了。
程传阔转身忙活去了,他先把西间的炕烧上,然后才去厨屋烧水。
程涛进堂屋直接瘫倒在了椅子上,他家孝顺崽儿拉着他的胳膊爬到他身上,为了不弄脏他的衣裳还贴心踢掉了靴子。
“爸爸,我呼呼,不累不累哦!”程小墩轻轻拍拍程涛的胳膊。
程涛想说,崽儿,要是你从爸爸身上下去,爸爸能更舒服点。要知道你现在可不像几个月前的重量,整一个沉手的小炮弹,窝在他怀里感觉分量感十足。
不过,算了。
程涛搂着乖崽子,往四周看去,整体和之前一样干净整洁,就是四方桌上稍显凌乱,摆着纸笔本子,不过本子翻开那页写得满满当当。
看得出来,程传阔这段时间挺努力。
程涛洗好澡,直接上炕准备休息。
炕上的被褥被晒过,干爽松软,程涛舒服的喟叹一声,家里果然还是有人好。
这时候,外面有人敲门。
看到进来的是程科,程涛一点都没觉得意外。
第117章 貌合神离
门被敲响的时候, 程涛刚躺下,去开门的当然是当时正在堂屋的程传阔,可能他身边还跟着程小墩。
跟亲爸相比, 程小墩这几天倒是没受到影响,吃好喝好,现在不累也不困。程涛给他洗好澡换上干净衣裳之后,就跟着程传阔在堂屋方桌上练字去了。多半个月没碰笔, 少不得得叫他哥帮着纠正错误。
刚才还能听见俩人嘀咕声。
程涛这样想着, 半睡半醒的坐起身,留给他休息的时间并不多,下午他要去看程大江,明天就要去红鸩纺织厂上班, 之后他就没有时间去处理其他事情了。因此他没有下炕,而是直接坐在了炕沿上。
他现在实在没有心情应付谁, 就算来的是他哥,他也准备说几句就把人打发掉。
关于大哥大嫂为什么分开, 他还是想先听听程大江怎么说的,虽然不知道对方愿不愿意, 不过不管咋样他不会强求。原因从来不是最重要的,很多时候只是外人满足自己好奇心的工具。
于程涛而言,不论如何,他都会坚定不移的站在程大江一边。之前就说过, 从某种特质上来讲, 程涛并不是一个顶着理智在活的人, 他更重情, 信奉帮亲不帮理。
找上门来的是程科。
对方上来就问程传阔“小叔回来了吧”, 得到确切的答案之后, 直接来到了屋里。
程科走进堂屋没看见人,转脸就看到了坐在炕上的程涛。他听说程涛回村就赶紧过来了,所以程涛这是刚歇下?
现在,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程涛,我爹娘的事情你知道了吧?你有没有法子阻止他们,让他们俩和好如初?”
“啊?”程涛反应有点慢。
“哎呀,我都快被这件事情烦死了,你说老两口过了大半辈子,有什么事想不开一心想分开?我是这边说不通,那边说不听,你快想想办法。”程科一屁股坐在程传阔搬过来的板凳上,张嘴就是埋怨。
程涛的脑袋,因为这番话清醒了三分。
“你现在是在和我说话?”
“啊?”不然呢?他总不能是掐点过来玩的。
“程科,亏你还是上过大学的高材生,你就这点儿觉悟?爹娘闹点矛盾,就把你烦成这样,你到底是烦他们感情不睦,还是烦你娘得由你照顾?”
程科“腾”一下就站了起来,“小叔,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我爹娘把我养那么大,我本来就是要给他们养老的,你说这话显得我忘恩负义了。”
程涛“呵”了一声,那可真是对不起,从你的话里我就没听出来这个意思,倒是埋怨听着是完全发自内心的。
看程涛不以为意的表情,程科有些着急,“小叔,有些话不能乱说,要是被老人听去,可是会放在心上的。”
“奥,”程涛有些敷衍。“关于你爹娘的事,你个小辈操什么心?他们分开你就养俩人,他们不分开你就养一对,刚才你不是也说了这是你的责任,那为啥还要到我这儿埋怨?”
“不是,小叔,他们在一起过了大半辈子,现在分开算怎么回事儿?前村后店算起来也没有这样的先例。他们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一个小辈,再问他们也不告诉我,我想帮忙解决都没办法,但是你去问爹,他肯定会说的。”程科说到激动处,不自觉带上了命令语气。
就算是再累,再想立刻躺下,程涛这会儿也来了点精神,他确实是这么打算的,等下午他就去问问他哥到底咋回事儿,虽然不想掺和,但说不说是人家的事,问不问是他自己的心意。
不过,无论如何,他都不用程科来告诉他该去怎么做?
他不需要!
“我为啥非得这么做,我哥眼不花脑不热,他决定要和生活了几十年的妻子分开,肯定是有原因的。他们又不是小孩,比你多吃了好几十年的盐,难道还能不知道自己在干啥?”程涛温和说道。
程科现在说只问原因,但是知道原因之后呢?程涛觉得他不会考虑程大江和李盼弟的真实感受,到时候很可能要说这不是大事,你们两口子为什么不能克服克服?程科这样的人在现实生活中很常见,永远只会靠着自己的想法去判断别人,不,或者说,他们永远会因为要达到自己的目的去让别人活成他们需要的样子。
“不是小叔,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分开,在咱们程仓里,谁不知道他们俩感情好,几十年都没发生过矛盾,怎么就必须……”
程涛心说,别说你想知道我还想知道呢,我问谁去?
“那你应该多问问你娘,你娘现在不是和你们住在一起?”
说起这个,程科脸色更难看了好几分,他要是能从问出个所以然来还用站在这里?这几天家里的气氛实在太差,他光是解决婆媳之间的矛盾就费尽了全部力气。
两人说话的时候,西间门口出现一个小脑袋。
程小墩扶着门框,自以为藏得很严实,实则实在明晃晃偷听他爸和客人说话。
程涛瞥了一眼程小墩,他崽子的自觉性差到不行,他看了三眼,中间还一度对上了眼,崽子都没有离开的自觉。
“传阔,”程涛喊了一声。
程传阔应了一声,过来一把把程小墩抱起来,四仰八叉的抱回了堂屋。
程小墩也不害怕,“咯咯咯”笑个不停。
听见孩子的笑声,程科一度失神,他好像很久没听柏瑞这么开心的笑过了,话说他们家现在闹成的这所有矛盾,全部都是因为孩子。
他娘想把孩子养在身边,袁文洁死活不同意,偏偏她现在还怀着孕,六爷说她最好在床上躺着,不要下地走动,这就造成了就算不情愿,孩子也得让他娘照顾着。
程科其实觉得怎么都好,难道孩子让爷爷奶奶照顾就不是自己的孩子了,村里大家不都是这样过来的?他这种态度不知道怎么就着了袁文洁的嫌弃,现在他和袁文洁都不能待在一个空间里,说着说着就能吵起来。
他是个男人,当然不能和怀孕了的女人一般见识,但是事情总得解决。
原本程大江和李盼弟两个人中好说话的是李盼弟,从小到大,不管他有什么事儿,找的也都是李盼弟。但是这次这条道却走不通,他只能想着有人去说服程大江。
他们这一支子人,在程仓里算是独支,左右不沾,一时半会想找个说话且程大江能听得进去的并不容易。况且家丑不可外扬,把自己家里的丑事宣传出去,成为村里的谈资,绝对是程科想看到的现象,他想到的最好的人选就是程涛。
回家后,他不止一次听他娘说起他爹多么在乎程涛,甚至在分开的那天,李盼弟和程大江争吵的点也在于程涛。
在程科看来,他和程大江李盼弟之间的关系当然比程涛要近很多,他娘说的那些事情吧,单纯就是兄长照顾弟弟会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出格的,他下定论觉得肯定是他娘多想了。
但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老两口之间的矛盾是程涛,那就只能由他出马把事情解决掉,这是程科这次过来的最重要原因。
程科越想越是这个理,但是有些情他又不能明说,生怕程涛恼羞成怒。他是真的完全为对方着想,只是没想到他说了那些话之后,程涛不仅没有悟到精髓反而是逮着把他教训了一番。
和人吵架争论,最无奈的情况就是被人怼的哑口无言,这种时候心理素质不好的就会恼羞成怒,从而胡言乱语,现在的程科就有那么点意思。
“小叔,你是不是觉得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
程涛抬起眼来,满眼无辜,这里面还有他的事儿呢?他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他们两位吵架都是因为你吵架,你难道没有责任让他们和好如初?之前咱们两家没有和解的时候,老两口的感情在村里人人称赞,两家和解之后,他们俩就开始有矛盾,真要说起来,这全都是小叔你的责任。”
程科现在是完全豁出去了,他到程家之后可以说顺风顺水,后来更是去省城上了工农兵大学,然后如愿娶了领导的闺女,再到留校任职,也都没有什么坎坷。
大家对他转变态度都是从这次袁文洁家里出事开始的,不仅是村里人就连他爹的态度都非常明显。以往他虽然年轻,可以说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说什么爹娘都很当回事儿,但这次回到家他就没有这个待遇了。
程科想不通,别人势力眼也就算了,为什么爹娘也会这样?但是他问不出口。
爹娘分开这件事,明明是因为程涛最后买单的却是自己,凭什么?他本来还想着好声好气的和程涛说说,说服他为自己做错的事情担负起责任,谁知道他怎么都不配合,那就别怪他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了。
程涛没想到程科这把火直接烧到了自己身上,他从旁边扯了一件棉褂搭在身上。屋里烧着炕,感觉很暖和,不过西间门没关,他感觉有点儿凉。
“因我吵架,因为我有什么好吵的?别说大哥从来没有为我做过出格的事情,就说他有,大嫂凭啥不乐意?你我年龄相当,你比我还大几岁,却是他们当养子养大的。这样算起来,我哥的年纪都够当我爹了,我爹娘走的早,他照顾我不是应该的?”程的语气非常理所当然,似乎本就该如此。
“你,你……”程科一时竟不知道该回什么,他就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
正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又有人敲门。
程传阔去开门,不一会人就走到了屋里,来的竟然是袁文洁,可以看得出她是匆匆忙忙赶来的,额上还流着汗。
“你怎么过来了?六爷不是说让你卧床休息吗?”程科没想到袁文洁会过来,说出的话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冷漠和埋怨。
“我,我来向小叔请教几个问题,”要是早知道程科也在这儿,袁文洁不会和他凑到一起过来。
娘家发生的那些事情,虽然严格意义上并不怪她,也怪不了她,但是袁文洁还是明显的感觉到程科心里已经开始怨她了。明明在省城的时候,程科不是这样的表现,还积极的要带她走,她原本以为他们一定能冲破所有的困难,获得新生,但是事实证明好像不行。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之下,她很难硬气起来,她没有后路,也看不清楚前路的道在哪里,就只能这么呆着。
她过来不是为别的,就是听说程涛回来了,对方前几天帮了她,她想来亲自说声谢谢。连上这次,程涛已经帮了她两次了,虽然可能每次都不是为了她,但都是她在其中获益。
程科下意识皱起眉头,程涛在省城做的那些事情,他们已经从大队长口中得知了,听说他是偶然间遇到了两个和袁家有些关系的人,那两人大咧咧的当着他的面说了些似是而非的话。
然后程涛当机立断喊来了个委会的人,之后袁家的事情就解决了,袁文洁也洗清了嫌疑。
在很多人听来,程涛此举是帮助了程科袁文洁夫妻俩,大概从上到下,凡是知道情况的都是这么想的,但是程科自己却不是。
他知道消息的第一反应就是后悔,当初在省城的时候他就应该主动配合调查,要是那样的话,他八成就不用回乡下来了,看看这一地鸡毛,比他应付工作可难太多了。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已经辞去了工作,变成了一个普通的农村人,从今往后他只能靠体力活养活妻子和两个孩子,想想,程科就觉得前途渺茫。谁能想到这件事情都是袁文洁亲爸妈做的呢,在最紧要的关头,他们没说费尽力气把闺女推出,反而想把她拉入深渊。
说句实话,程科这种想法本身就存在问题,袁文洁自己也不想这件事情发生,他作为爱人应该给予安慰,但是他貌似变得更加刻薄了。
程涛不想管夫妻之间的事情,不过该说他们不愧是一对吗?俩人一看就没有商量过,但是听见他回村的消息立刻就过来了,片刻都没有耽搁。
一时间,屋里彻底安静下来。
外面突然传来声音,程涛抬头看去,就看见他家崽子哼哧哼哧拉着一把椅子过来了。他还觉得挺欣慰,看,不用他吩咐,崽儿都学会主动招待客人了,以后这就是家里顶梁柱啊。
然后他家崽儿把凳子拉到西间门口,自己哼哧哼哧的爬上去,然后反过来坐下,双手乖乖巧巧放在膝盖上,翘着小短腿,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程涛眯眼,他怎么瞧着他崽儿脸上的表情在什么地方看过,突然他想到了,这不就是齐和昌吗?开会的时候,齐和昌坐在主席台下看大家吵架、争论的时候,大概就是这副姿态,只是对方的表情会表现的含蓄些。
相处几天就养成了这些坏习惯,程涛心里默默给齐和昌记上了一笔。
这样想着,程涛冲崽子勾了勾手指。
“爸爸?”程小墩不明所以,但还是滑下凳子跑到了程涛身边。
程涛捏了捏他的脸蛋,稍微使了点劲儿,就看到他家崽子的脸红了起来,然后又收回了劲儿。“我刚才跟你说什么,嗯?”
“跟传阔哥哥写字。”程小墩还记着呢。
“那你现在是在干啥?”程涛问他。
“我歇歇。”程小墩振振有词,“干爸说要劳逸结合。”
就你还劳逸结合,说是爱凑热闹还差不多,从刚才到现在就没在凳子上坐着超过三分钟。“去,把椅子拉过来给嫂嫂坐,你回去继续写字,再让我瞧见你过来……”
程涛后面的话还没说,程小墩就自觉按照他爸的吩咐去做了。
袁文洁笑着和他说了声谢谢,然后坐了下来。
程小墩也不回答,只是跑回堂屋,不一会就传来:“爸爸,我听话,开始写字了我!”
程涛应了一声,表示自己听见了。
有了这个插曲,程涛清醒了很多。他看了眼殷切的袁文洁,就算不说他也知道对方想问什么,“你想问的事情,我其实知道的不多,我遇见的那对夫妻的男的,听说是你哥在外面养的女人的表弟,他表姐被你妈认为了干侄女。”
袁文洁一愣,她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
她和大嫂感情好,逛街买件衣裳都是双份的,她也一直认为爸妈对大嫂应该是很满意的,却没想到背地里还有这么肮脏的事情。
“就是这对夫妻帮着更改了信上的署名,直接指使他这样干的应该是他表姐,现在她也已经被控制起来了。”革委会是在省城医院控制住那个女人的,按理说她既然敢做这样的事情就该有被抓到的心理准备,高小伟夫妻俩被高调抓走,她怎么都该躲起来?
但是没有,她还是在原来的病房,像是等着革委会的人去抓一样。
一直到程涛回来之前,革委会那边传来消息说这个女人很可能是间谍,不过和那些丧心病狂的间谍不一样,她好像对她做过的这些事情,尤其是引诱袁家夫妻和儿子走向这条道路,感到十分后悔?另外她也确确实实是怀孕了,是袁文区的孩子。
嗯,怎么说呢,程涛一点都不同情她。她为什么后悔?不就是因为自己怀孕了,孩子的爸爸和爷爷奶奶都被抓进了监狱,即将要面临严酷的惩罚,而她本身也是朝不保夕。
别以为他不知道,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李攀图母子俩的缘故,但是这段时间全省上下都在团结一致抓间谍和特务。
有了孩子,多愁善感和突然心软都是有可能发生的,但要说她真的因此变成了善良的性格,程涛就不相信。另外,谁管她是怎么想的,只要犯了错就应该受到惩罚。
程涛也不好奇省城革委会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不过浪费这么多人力物力,才终于逮到罪魁祸首,想让他们轻易放人可比登天还难。
希望他们能从这些人身上获取有力的情报,虽然说一举把这些人一网打尽不可能,但是敲山震虎,让他们就算身在群众中也不敢干损害群众利益的事情是很重要的。
当然了,这些都是程涛想达到的效果,于他自己而言,只要证实那些信是伪造的,这件事情和袁文洁没有任何关系,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
如此一来,袁家其他人除了袁文洁以外,包括袁家父母和袁文区本人都将受到严惩。卖国贼,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会人人喊打。
当然了,袁文洁虽然是不会被控制自由,但还是会受到一定的影响。她这辈子的政审就别想过去了,但是相比于真正做出那些事情的,她遭遇的这些还可以忍受,就当是她继承那层血缘必须付出的利息。
不过,袁文洁好像误会了他的意思,看到对方好似松了一口气,程涛垂眸,“我说的话你应该听明白了,这件事情是高小伟干的,指使他的是他表姐,不过你的印章和那些信藏在哪里,不是他表姐想就能知道的。”
“另外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在分开关押的情况下,他们还能异口同声的招供说这一切都是你干的,你觉得他们是心有灵犀,还是早就商量好的?”
袁文洁是孕妇,程涛本不想说的这么绝,但是他也不想给对方留余地,如果对方不管不顾的凑回袁家,绝对会连累程家。
袁文洁脸色一白,随即苦笑,“我知道了,小叔你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朝夕相处的家人哪是说舍得就能舍下的?这些天她真的非常认真,认真的思考在发生什么事情的情况下,她爸妈才能和这件事情完全脱开关系?
来找程涛之前,她就明白自己不得不面对这件事情了,但就在进屋前,她还保留着一丝侥幸,或许真的是有什么隐情呢?
现在,她虚幻的想象终于都被打破了,到了她不得不舍下他们的时候。
袁文洁不知道他爸妈和哥哥在商量如果事情败露就把事情都推给她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她只知道自己快不能呼吸了。
袁文洁转身就走,程科都没反应过来。他想追出去,又挂念着程涛还没有答应他刚才说的事情。
程涛没力气理他,摆了摆手,“赶紧走,睡醒我会去找大哥聊聊的。”
程科松了口气,这才追出去。
第118章 他是真虎啊!
程涛醒来已经是半下午, 看了眼放在炕头的手表,他揉着发胀太阳穴坐起身,完全没想到自己沾床就睡到了现在。
他倒是不担心程小墩, 传阔在家,他自己生活半个多月都没饿着,领着程小墩就更不会了。那孩子看着吊儿郎当,村里大多数人包括他亲奶亲爹也都是这么想的, 不过他还真不是这样的孩子。
在某些事情上, 传阔细心到可怕,对亲近人更是十分上心,他是个好孩子。
程涛睡了这么久,屋里还是暖呼的, 就知道外面灶口一整天持续加着柴呢。
程涛无声笑笑,随便披了件单褂就往外走, 果然看到程传阔和他家崽儿正在写字。要说他们俩从一开始就没有站在同一起跑线上,现在已经完全体现出来了, 传阔到底年长,在接受新知识方面要优秀太多, 把知识搁脑子里过一圈转化为自己的这一点的能力也很强。
相反,程小墩一直是捡芝麻丢西瓜,跑去追西瓜这边芝麻又洒了的状态。不过他年纪还小,没有定性, 学十存二都算是不错的成果。
程涛走出西间的时候, 就看到程小墩趴在桌子上一边练习写字, 一边“叭叭叭”说个不停, “小阔哥, 你说爸爸什么时候才醒啊?”
“不知道。”程传阔专心做着数学题, 头也不抬。
“那小阔哥,你说爸爸醒来之后会给我们做好吃的吗?”程小墩继续问道。
“到晚上该吃饭的时候,你才能吃到下一顿。”
“啊?那我现在就有点饿了,咋办?”程小墩讨价还价,他的小肚肚现在都空空的了,想吃饭。
“谁让你不好好吃我给你做的饭的?那可是我最近苦练出来的手艺。”说起这个,程传阔可有话说了,这个小家伙竟然还挑食?平常自己在家的时候,他都是擀杂面面条的,今天这不是看他叔和小墩都回家来了,他专门擀了白面面条给他吃,没想到竟然不受欢迎。
他这么一说,程小墩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还是选择实话实说:“小阔哥,面条咸,不好吃。”
程传阔当然也知道这个问题,所以他并不胡搅蛮缠,自言自语的嘟哝,“等下次,我跟涛子叔好好学两手。”
他这样说着,想着家里还有没有吃的能给程小墩垫肚子,转头就看到站在西间门口,含笑看着这边的程涛。“叔,你歇好了?”
“爸爸,”程小墩利落滑下凳子,跑到程涛身边。
程涛拍拍他的脑袋,抬头看向程传阔,“中午做饭了?有我的吗?”
“有,有,我去给你下一碗面条?”他多擀了好些面条,就是留给程涛吃的。
“嗯,去吧,我还真有点饿了。”程涛一边说一边坐下。
程传阔答应一声,去厨屋忙活去了。
“爸爸,小阔哥的面条不好吃,咸。”程小墩跟他爹告状。崽子现在大概还不清楚这已经是背后告人小状的范畴,最好压低声音,就这么大喇喇说出来是不可取的。
程涛扯着他的腮帮子,“有的吃就不错了,今天要不是小阔哥你就要饿肚子了知不知道?你刚有没有跟他说谢谢?”
程小墩摇摇头,“没有。”
“那一会要记得说!”程涛命令,然后语重心长:“小阔哥刚开始学做饭,不好吃是正常的,咱们不能要求太高!”
程小墩似懂非懂点头。
不一会儿,程传阔给程涛端来一碗面条,还用了葱花鸡蛋炝锅,看上去就很有食欲。鸡蛋成块,面条软硬适中,味道还算可口,因为程小墩在旁边馋的流口水,程涛拿小碗给他分了两筷子,崽子吃的津津有味。
“不错!”程涛夸奖。
程传阔摆摆手,“叔,你可别夸我了,中午我没掌握好度,小墩刚还说太咸了呢。”
“有进步就是好事,我现在夸你,关上一顿什么事。”程涛不以为意。
程传阔咧嘴笑。
一碗热腾腾的面条下肚,程涛感觉好多了。他把锅碗刷干净,然后洗漱,换上厚衣裳,领着程小墩出门去程大江家。
冬天的农村,街上很少能见到人,再加上这两天天气不好,阴冷阴冷的,更是没有什么人上街。除非你专门去人场,就比如大队部、知青点,还有就是妇女主任家,这几个是村里集中干活儿的地方,平常人也很多。
程涛领着程小墩来到程大江家,比平常少花了好些时间。
程大江家并没有关们,程涛推门直接就进去了。如果是以前,就算没锁门,他也要敲敲提醒屋里有人来了,毕竟那时候家里还有嫂子在,他作为小叔子得时刻注意着。
现在,明确知道李盼弟不在家里的情况下,他就没那么多顾忌了,反正他亲哥不会跟他一般见识的。
程大江应该是知道他们已经从省城回来了,看到他进门,只是抬头瞥了一眼,并没有激动或者是其他过度的反应。
“哥,我回来了。”
“嗯,”程大江应了一声。
“还有我,还有我,大爷,我也回来了,”程小墩挣脱他爸,小步跑到程大江身边,搂着他大爷的胳膊晃了晃,“大爷,我都想你了。”
说完,就往他大爷身上爬。
程大江对程小墩向来纵容,不仅不阻止,还在他快没力气的时候帮了一把,让他稳稳坐到了自己身上。
“大爷也想你,让我看看瘦了点没。”程大江捧着程小墩的脸蛋仔细打量。
程涛抽抽嘴角,这半个月他吃好喝好的,要是还能瘦就奇了怪了。
“哥,你知道我们回来了,怎么不上家看看去?”程涛从堂屋拖出一个板凳,坐在离程大江不远的地方。
“你们刚回来,正是想好好歇着的时候,我去干啥?和住在你家的三狗子大眼瞪小眼。”程大江没好气的说道,反正歇过来之后总会带孩子来看自己,他着什么急!
程涛“嘿嘿”直笑。
程大江不理他,拿出这几天自己无聊时候做的木头玩具车哄程小墩高兴。
程小墩兴奋的抱着木头车满院子撒欢。
程涛开始和程大江说起自己这趟去省城的见闻和遇到了什么事。
首先,他郑重的告诉程大江,程红秋、他和程小墩的身体都很健康,包括他因为先天性的原因不能受刺激的事情也没瞒着。
“严重不,大夫怎么说?”程大江皱眉看过来。
关于程涛先天不足这件事,整个程仓里就没有不知道的。除了有些碎嘴子在背后说程家这一支子嗣凋零,程涛就不该出生这种说法之外,还有另外一种,更科学、更感人和更有可信度的说法。
毛凤莲本来是战地护士,是正经卫校读出来的,因为战争,她比一般医生做过的手术都多。退伍回乡之后,她就在万福公社卫生室工作,直到一提的是,不是因为万福公社有卫生室,她才有了工作岗位?是因为她需要工作岗位,才有了公社卫生室的存在。
这是公社领导们对她的信任,当然也有压力。就算是怀上程涛之后,毛凤莲也没有歇过,那时候程仓里到万福公社的路可不比现在平整,很长一段时间,毛护士都要住在医务室。
来回的颠簸虽然解决了,该接患者的还是得接待患者。每天,她都要从早上忙到晚上,几乎没有歇着的空,就在程涛出生的前一天,她才刚给一个老兵取出了小腿上的子弹壳。
程涛出生时不足月,出生那会儿非常虚弱。
消息传出去之后,受过毛凤莲帮助的患者和家属自发来程仓里给程涛过满月,那时候大家普遍不如现在宽裕,一个鸡蛋、一分钱,那都是从家里边硬挤出来的。
毛凤莲觉得自己只是尽到了自己身为医者的责任,并不打算收下这些东西。但见他们毛护士,毛大夫叫个不停,不接就不肯走,最后到底是接了,如此患者以及家属们才满意离开。
也就是说,程涛先天不足是有很多原因在的,说什么他们家几代单传,这一代有了他和程涛两个,下一代福气就会受损,这样的说法根本是无稽之谈,偏偏还有人信了。
想到这里,程大江眼神一冷。
程涛不知道他哥在想什么,周围空气怎么一下子转冷了?他只当没有注意到,“没啥大事儿,大夫说只要不大喜大怒就没事儿,他连药都没给我开。”
“不行,回头还是去找六爷看看,要不还是现在去?”说着。程大江这就是要站起来。
程涛眼疾手快把他拉住了,“哥,你也不想想跟我去省城的是谁?我二姐,要是我真有个什么,她能同意我不吃药,不治疗?”
程红秋在家里说一不二,另外她对娘家兄弟好也是出了名的,程涛要是真有个什么就是绑她也得给他绑在医院里,不让他回家,
程大江一想也对,就没有再坚持。
换个人这套说法都说不过去,不是谁家姐弟都有这么深厚的感情的,就算小时候感情深厚,长大后也会慢慢疏远。程家姐弟仨还能保持,原因也很简单,程涛是她们带大的,十岁就没有爹娘,姐妹俩心疼是一方面。另外,姐妹俩没有过过苦日子,她们对金钱不会像别人那样非得计较到分厘,看她们平常对自家兄弟那么大方就知道了。
平常吃吃喝喝都这么舍得,更不用说关于兄弟身体健康了。
另外,程涛还着重说了程小墩认干亲这件事。他并不分析其中利弊,只是着重介绍了齐和昌家世清明,非常喜欢程小墩,并且他是大姐夫的战友。
程大江可不觉得他这件事做的对,他眯眼看向程涛,“认识几天,你就敢让孩子认他当干爸?是何庆笙的战友又咋样,他是军人就可信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咋想的,不就是觉得人家家世不错,以后孩子走出去能多条路子?你就没想过孩子还没长大,齐家就没落了这种可能。”
程大江当然不是反对程涛让程小墩认军人当干爸,其实当初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简直暴跳如雷。当时程涛才到省城没几天,就这点时间他能认识什么人,就算能认识人好了,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咋就能确定那是好人是坏人,就敢让自家孩子跟人扯上关系?当听到对方是个军人的时候,程大江才松了一口气。
某种程度上,现时代的军人标签确实能当做通行证用。
不过当着程涛的面,他肯定不能这么说。他之所以松了一口气,也不是说程涛这件事情办得好,只说说和他让孩子随便认个干亲相比,对象是军人更容易接受。但要是可以选择,他宁愿这两种情况都不要发生。
这就跟嫁闺女一样,不完全知根知底、性格相投,你敢把闺女交给人家?小墩才多大,现在就开始担心他的未来是不是太早了点儿?
“哥,”程涛喊了一声,语气无奈,尾音还带着笑意。
“干啥?”程大江没好气儿。
程涛只是笑,其实他哥说的这些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让小墩认齐和昌当干爸就是想为孩子留条后路,一条就连他不确定能不能发挥作用的后路,为了心安,他还是这样做了。
尽管他知道日子是过出来的,遇到的人都有血有肉,但他内心深处知道自己现在生活在书中,并且他还不是主角。别看程涛平常表现镇定,但在某一个瞬间他内心也是惶恐不安的。
这种惶恐不是因为担心自己的生命和安全,而是担心他崽儿。如果,如果他不小心被不可抗力和谐了,孩子怎么办?
现在,兄姐他们都能帮忙。未来,除了兄姐之外还需要其他人,程涛觉得齐和昌是一个不错的人选,毕竟他确定他前途无量。
当然了,他的这些做法说好听点叫未雨绸缪,说难听点就是杞人忧天。但是,哪怕一万种可能中只有一种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程涛都想避免孩子受苦受难,怎么说呢,大概是做父亲之后想法变多了。
其实,他的这种做法是不对的。
这也是一种赌,别人赌的是金钱,他赌的是未来的自己和以后的齐家。
他不想赢,因为那就意味着他一早便走了,那这个故事就变成了一场悲剧。他也不想输,要是齐家真的陷入低谷,他等同于给自家孩子找了个负担。当然了,如果对方是齐和昌,就算跌入谷底也能再站起来,顶多就是中间受点磨难。
他当时答应这件事的时候,程红秋说了他一顿,后来打电话回家,程红春也不满意他的做法,现在又被他大哥教训。因为这件事,他们兄妹仨倒是站在了一条战线上,他们家的和谐也就全靠他努力才能达成了。
“有事儿说事儿,笑什么!”程大江皱眉。
“确实还有件事儿,二姐和二姐夫……”程涛语气平淡的把事情说了。
他想不到程大江会是什么反应,他和二姐平常也说不上亲近,但是事情发生了,如果他不和他哥说明情况,他大姐大姐夫也不会说,二姐更不会主动说明,那样他哥就没有知道事情的渠道了。
完事儿,等过后或者别人嘴里知道这件事情肯定会觉得心寒,试想一下如果他姐出事,他是从别人那里知道的,心里会是什么滋味,将心比心,程涛当然不会让他哥有这样的心情。
既然已经和解了,那就和解的彻底点。
程大江听完之后,攥着刨子就站起了身。
“陶广然怎么说?我在村里找几个人上他家讨说法去?”这种方法是村里最常见的,一般村里嫁出去的姑娘出了事,都是本家叔伯大哥出面去摆平。
程涛赶紧拉住他哥,“大哥!”
“咋?咱们老程家的人,总不能叫人白欺负喽。”
“不是欺负不欺负的问题,只是现在还不能那样做。二姐会先住到大姐家里去,接下来还要看她想怎么办?”
要是一群人到陶家讨说法,照那陶家那对夫妻爱面子的性格,肯定会记恨在心。如果到最后二姐决定不分开,以后的日子会更难过,这可不是程涛危言耸听,是一定会那样。
当然,这是程涛最不想看到的结果也是他会极力去避免产生的结果,但是世上事谁都说不准,现在,在他二姐看来陶广然仍然是无辜的。
就是这点最气人,如果陶广然真的犯了错,那样还更容易了,偏偏他是被动犯错。
要想解决这件事,就要让他姐对陶光然彻底死心,这个死心不光是被伤透心后判死刑,或者说不在乎了也可以,不然就算分开,心里也留下了巨大的伤口,那将会是一辈子的遗憾。
那样和前世就没有分别了,这一世,不仅是物质上还有情感上,他都不想他奶有前世那样的经历。因此他决定在旁边静静看程红秋要咋解决这件事,必要的时候他会伸手推一把的。
目前来看他们,也就是大哥、大姐和他的想法都是一致的,那就是二姐和陶广然最好分开。这就够了,剩下的走一步看一步呗。
这可不是在拖,这是最现实的解决问题的方法。程涛已经决定了,下一步他就要把二姐的工作置换到公社来。
程大江皱眉看着程涛,最终选择妥协,“你们既然都决定好了,那我也没有意见。不过要有需要千万和我说,我这个当大哥的没什么本事,不过出面撑个腰还是可以的。”
“那是,如果真发生什么事情,肯定第一时间找你。”
事情说完了,程大江沉默。
他们兄弟姐妹四个,婚姻没有一个从头顺到尾的。他是这样的情况,二妹也不太平,小弟就更不用说了。不过,看小弟现在过得很不错,所以他和二妹肯定也能撑过去的。
这样一想,程大江的心情跟着开阔了好多。
“哥,我这边交代完了,现在该说说你和大嫂了。”
“我们能有什么事儿?”程大江声音陡然拉高。
立刻就被程涛抓住了小辫子,他指着程大江,“哥,你都让大嫂跟程科出去住了,这还没什么事儿?我都不用出去打听,现在村里肯定传遍了。”
“程科去找你说这事啦?”程大江立刻就反应过来了。
“知道就好,赶紧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到底什么原因至于闹成这样?”
程大江默不作声,低头开始刨木头。
“哥,”程涛在旁边一个劲儿捣乱。
程大江最终没有抵挡住程涛的攻势,把自己的事情交代了一部分。
程涛听完之后,一阵沉默。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李盼弟不能怀孕竟然是自己作的,这就算了,现在竟然还认为自己没有孩子是他们程家的诅咒?亏她平常看上去挺通情达理,原来在内心里竟然这么阴暗。这思想也是僵化到一定程度了!
现在还想领养程柏瑞?她难道就不觉得膈应?
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大哥竟然经历了这些吗?这还真是程科说着了,他们两口子分开还真有他的部分原因。
不过,他并不同情李盼弟,也不准备着劝。道不同不相为谋,如果大哥大嫂的感情很好,他就算知道真相也不会劝分,但现在他大哥决定和李盼弟分开,他当然也不会劝和,不仅不会劝和,他恐怕还会当他们复合的挡路石。
“我知道了。”程涛说着站起身,“哥,小墩留在你这里,我去大队部一趟。”
程大江瞥了眼拿着木头车在院里跑来跑去的程小墩,“行,去吧。完事儿要是不得闲就别过来,我把小墩给你送家去。”
“好。”程涛笑着应声,叮嘱程小墩几句话就离开了。
不少社员正在大队部编筐编篮,看见程涛过来,都热情的打招呼,问程小墩的状况,虽然之前听程红春提过,不过到底没有正主说的让人信服。
“婶子,嫂子们,我们小墩让你们操心了,放心吧,没有毛病。”程涛笑着说道。
“那可太好了!”“老天保佑!”“好人有好报,青松大哥和嫂子都是好人,搁天上保佑着他们孙子呢。”
程涛听着,只是笑。打过招呼后,他直接走到办公室,恰巧程相文在。
“回来了?怎么感觉和以前不一样了呢?”
“相文哥,你看我哪儿有变化?”程涛站直,怎么一个两个都这样说。
程相文仔细打量了他一下,好像变了又好像没变,不过感觉确实不一样了。
对方说不出所以然,程涛也不逼着问,“我就是过来打声招呼,相文哥你在忙?”
“这不是程锦驹,非要承包咱们后山,说是之前被误会还被逮到公安局,全是他看着不够面善,他想趁着这段时间沉淀沉淀,准备来年春天在后山种树,请大队把那片山地暂时包给他。我正在考虑呢。”
这件事情本身对生产队来说绝对是件好事。有人无偿上山种树,回头所有收入属于整个生产队,这笔买卖稳赚不赔,没有比这更好的事情,也没有程锦驹更上道的青年了。
如果程相文和程相良一家不是世仇,换个大队长可能早就点头答应了。他一直没有松口,就是想找出其中的破绽,不过一直到现在他也没理出个所以然来,再这样下去,他也只能答应了。
“把后山划出一片,哪一片?”程涛垂眸,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大概就是以榆树林子为中心往周围百步画出来的一个圈。”程相文随口回答。
要说这片山地程涛可太熟悉了,当初舅爷藏钱的地方就是榆树林子边上的老榆树下,他去把钱取出来的路上还碰见了鬼鬼祟祟的李攀图。之后李攀图母子俩被撞破奸情就是在榆树林不远处的山洞里。再到后面,上边开发也是以此为中心画出来的一片地方。
那片地方,可真是抢手啊!
“这样啊……”
突然,程涛想到了那张图纸,就是他在废品站收购的那摞书中发现的那张藏宝,因为不知道是哪,他一直都没有动过,现在还在后山山洞里搁着呢。那张图纸上有一个显著的图标,现在想来会不会是那片榆树林?
从大队部出来,程涛直接回家。他挺着急,却遇到了程锦驹。
“涛子叔,你从省城回来了?我正准备找你商量事情,你看这不巧了吗?”
“找我商量事儿?你说。”
“这不是我小叔,年纪不小了,我奶琢磨着给他找宅基地,你也知道咱们村现在宅基地紧张,要不就是地形不好,要不就是偏僻,我想着涛子叔你家后院自留地地方挺大,咱们能不能打个商量,置换置换。”
“你放心,涛子叔,只要你答应,拿自留地换还是加钱都好说。”程锦驹许诺。
程涛眯眼,他现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程锦驹,这人是真虎啊!连着大动作,他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两片地方有问题啊。
“这件事,你得容我好好想想。你也知道,我家后院自留地是我爹娘亲自垫土垫起的,我要是轻易让出去,不说别的,我姐她们的怒火我就承受不住。”程涛没有把话说死。
程锦驹一听有门儿,“行,涛子叔,你回家好好想,只要你答应,条件随你开。”
程涛不知道程锦驹为什么这么自信,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
等程锦驹离开以后,程涛继续往家走。如果事情和他想的一致,那他就得换个方式给卢姑娘出气了!
不过,那样似乎也不赖!
第119章 万更来了
程涛回到家, 家里比他离开的时候热闹多了,程传阔、程传杰、李顺,还有李顺的未婚妻刘丽英, 正坐在堂屋里说话。
看见程涛推门进来,几个人都站起来都打招呼。李顺更是直接迎了上来,“涛子叔,你可回来了, 我们都等好久了。”
程涛往屋里走, “传阔没说我上你们大江大爷家去了?那是我亲大哥,我还能打个招呼就回来?”
“说了,我们都做好准备,要等到天黑了。”
“怎么, 我刚回来就想赖到我家吃晚饭,你们也好意思?”程涛笑他, “不过今天可能不行,家里啥东西都没有, 小墩给你们带了特产,不过行李现在都在你大姑家没有拿回来, 回头叫他挨个给你们的送去。”
“嘿嘿,”李顺只是笑。
程涛走进堂屋,跟刘丽英点了点头,他和这个姑娘不算熟, 只知道她和卢蓁蓁相处的还不错。卢姑娘在村里几乎没有朋友, 但总是不知道怎么就和她熟悉起来了, 爱屋及乌, 程涛对她也自带几分友好。
“涛子叔, 小墩没跟你回来啊?”程传杰往他身后看了看, 没有看见矮团子。
“我把他丢在你大江大爷家里了,差不多晚上才能回来。要想见他,明天白天再过来。”程涛翻出一包核桃酥,放在桌上让他们吃。
他今天早上回来的时候只带来了一个包,里面放的都是程小墩的东西,衣服玩具什么的,还有就是这几包点心。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还是之前齐和昌领着崽儿去百货大楼买的,死贵,但的确好吃。
他们算是处的比较好的,年纪相仿,相处起来没有长辈小辈的界限。不过,因为程涛年长,再加上他早早结婚有了孩子,所以其他几个下意识会听他的意见。平常他招待大家吃喝,其他几个很少客气,反正就是很随意。
“那也行,明天我们也过来。”李顺一边吃点心,一边回答。
程涛悬着点头。
说起来他们几个过来也没有什么事情,主要他们亲近,听见程涛父子回来了就赶紧过来看看。“涛子叔,你快跟我们讲讲省城到底是什么样的?”李顺搬个小板凳凑到涛身边,好奇的问道。
程涛一愣,随即就反应过来。
这也不能怪李顺,村里年轻人去的最远的地方大概就是县城了,就这还是极少数的,活到李顺这个年纪,最远只到过公社的也占很大比例。
不然你以为呢?
农村孩子只有极少数的机会能走出农村,要不然一个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为什么会被抢破头?
为什么隔壁村看程仓里有这个名额而感到羡慕嫉妒恨,甚至就算察觉到了不对,还是选择相信何喜兰和李攀图,随后便把他们河里救人的“义举”报了上去。不就是为了拿到“见义勇为”的表彰,看他们能不能也和程仓里一样得到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让村里的孩子有机会走出去?
这是很无奈的一件事情。
本来上学几乎可以说是农门子弟走出去的唯一途径,这个年代和后世不一样,出去打个工就有可能从国家的最北端去往最南端,最多不过是乘坐什么交通工具、花费多少时间的问题。
但是,这个年代方方面面都有诸多限制,不是你随心所欲,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这唯一的途径被堵死之后,想走出去就只能靠其他的途径,这可就不是说你自己能干或者怎么样就能得到的,还要看机缘。
为博得这个所谓的机缘,大家都会付出一些什么,不过付出不一定有回报,这就是现实。所以,这些年轻人好奇省城是什么样是很正常的。
程涛喝了几口水,“想知道?”
“昂。”
“该从那里说呢,就说这省纺织厂吧,差不多是红鸩纺织厂的大几十倍,占地差不多相当于咱们公社两条街围起来的总面积。其他的工厂可能更夸张,我是没时间去参观,不过几个工厂联合举办活动的话,就连省城日报社都得配合着,可见影响力很足……”
程涛还提到了百货大楼,国营饭店,总之就是捡着有吸引力的说,回过神来,果然见几个年轻人脸上都浮现出向往的神色。虽然说现阶段安于现状是很好,但是如果有机会,他还是希望村里年轻人能勇敢走出去的。
就算现在情况不允许,但永远都不要丧失走出去的勇气,那样不管是对他们自己来说,还是对整个国家而言,都是一种悲剧。
“哇!真想亲眼去看看。”李顺说道。
话刚落音,就被程传阔捣了胳膊,“还想去省城?在那之前咱们还是努努力,多去几趟县城见识见识吧,再加把劲儿去趟市里,省城什么的还是以后找机会再说。”
不得不说,程传阔很看得开。说完之后大家也觉得对,和去省城的难度不一样,这是他们努努力就能达到的目标,只是没有由头,没人带着,他们觉得没底气。
“从咱们村到市里,光是路上就得用多些时间,就算是中间不耽搁,也得住一晚上,咱们去又不是刚需,家里人能同意才怪。不过,去县城应该没什么难度。”李顺沉吟片刻后说道。
不是说他们必须得在市里停留,是到时候根本就没有回程的客车。这么远的路,你总不能走路回家,这可是大冬天,你要选择走回来,那一路上可有的受了。
“哎,我这还真有个机会,听说过年的时候县城电影院要连着放三天免费电影,要不到时候咱们抽出空去看,涛子叔也一起呗。”程传杰突然想起一个事,他大伯是县城种子站的工人,这都是堂哥堂姐告诉他的。
从他们村到县城骑洋车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县城招待所也不会很贵。当然啦,如果跟他堂哥提前打声招呼,看周围谁家有空房,租下来还会更便宜,大家一起去的话做合算。
程涛摇头,“我可去不了,你大姑二姑都说今年来家里过年,我跑了算咋回事儿?你们别忘了把传阔带上就行。”
程传阔当然想去,过年就要热热闹闹的,往年他只能和小伙伴们在山上闹,现在有机会去县城,他有事最爱凑热闹的性格,当然蠢蠢欲动。但是他现在住在涛子叔家,要是大姑二姑都来,就他不在家算怎么回事儿。
到时候还要麻烦涛子叔去解释。这还不是最难接受的,最麻烦的是他怕大家热热闹闹的过年,直接把他抛到脑后去了,要真是这样的话,他该怎么办?不过,话又说回来,人家一家团聚过节,他一个外人也是格格不入。
这个想法刚一升起,就听见程涛提起了他,程传阔几乎立刻回答,“叔,我去不去没啥,大姑二姑回家过年,我还是在家比较好?”
“就明嘉、明禾的性格,你觉得过年那么热闹,他们能留在家里?到时候你们就一起出去玩呗,有作伴儿的多好,有传杰跟着,我们大家也能放心,省的在家你们满山遍野瞎跑。”程涛没好气儿的说道。
“嘿嘿。”虽然被怼了,程传阔还是一阵高兴。涛子叔没有嫌弃他,只是把他当小孩看罢了。
说了会儿话,程传杰三人就提出要先离开。
他们不让程涛送,程涛想着这不是多长时间见不到面的客人,就也不虚套。
走出程涛家不远,刘丽英就开始感叹,“我之前都不知道涛子叔竟然这么好说话,你们问什么他都会回答。”
不管是问省城的情况,还是问他这段时间的经历,以及过年期间他要准备什么,他们只要问,程涛就会回答,且态度认真不带一丝敷衍,和家里其他长辈完全不一样。
“我之前不是说了,涛子叔很好说话的。”李顺得意。
刘丽英点头:“嗯,我现在对涛子叔完全改观了。这么说的话,我娘想把我大姨家表姐说给他也还不错。”
她之前真心觉得一个好好的姑娘嫁给一个二婚头子算咋回事儿?更不用提程涛身边还跟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进门就当妈,双方完全不对等,她把这话说给她娘听的时候,她娘点着她的脑袋说她傻。
刘丽英之前还想不明白她傻在哪儿了,这次来程涛家,她大概明白了。
在程仓里,未婚,不,应该说是没有成家的年轻人中,程涛的条件是数一数二的。上没有公婆刁难,还有出嫁的大姑子接济,这可以说是婆家的理想状态,就算下面还有个小拖油瓶,但是程小墩是村里有名的好带。
另外,她刚才亲自体验过了,程涛的脾气真的很好,就连对待朋友都是如此,想也知道他对待媳妇会更加宽容,这是再好不过的了。而且,肉眼可见的是,程涛家比村里其他家都要宽裕,刘丽英还是第一次吃到包装这么精致的点心,看着就不便宜,由此可见,程涛家底子就不薄。
这话可把李顺吓了一跳,“啊,不是,婶子她,她咋会有这个心思?”
“你怎么了?我娘有这个心思不是很正常?村里很多婶子、大娘都打这个主意呢。”刘丽英不以为然。程涛的条件不错,被婶子大娘看中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之所以现在提,是因为大家都等着程小墩的检查结果呢。
再好的家庭都兜不住养病秧子,一个就能把一个家给拖垮掉。大家伙看好程涛就是因为他家庭条件不错,如果连这个长处都没了,那自家姑娘为啥非跟着他不可?
李顺和程传杰对视一眼,不知道这事该怎么说。
别人不知道,他们俩还是察觉到了的,涛子叔和卢知青俩人肯定有点什么。
如果只是李顺,他根本没有那个能耐看破这层关系。但是再加上程传杰,他性格内敛,善于观察,只要有不对劲他就能察觉得到,更不用说之前他对卢蓁蓁还有点意思。
人的眼神下意识追逐好感的对方,他住在医务室的时候,程涛过来看他,他发现卢蓁蓁也在的时候就预感到了什么。之后,他有意识的去注意,然后就发现了,卢知青只有和涛子叔在一起的时候才会发自内心的高兴,这时候,涛子叔整个人都会变得更柔和。
两个人下意识会去迁就对方,只是他们自己似乎并没有这种感觉,或者说感觉到了也不在乎,他们两人面对自己都很坦然,也从来没有可以隐藏过自己的反应,但就是很少有人发现。
说实话,程传杰并不看好这段感情。他觉得涛子叔连胖婶这一关可能都过不去,更不用说卢蓁蓁省城的家人了。有时候他都会为他们两个感到焦虑,但是当事人本人似乎从来没往这个方向想过。
本人不提,他们就算察觉到了也不能说。
目前而言,程传杰只是和他最要好的朋友李顺提过,还是因为酒后失言。后来他们好好聊过,决定顺其自然。
如果是其他人要替程涛张罗终身大事就张罗了,村里这群婶子大娘,谁能拦得住?但如果是刘丽英家的话,就有些不好办。李顺是怎么想怎么别扭,现在刘丽英是他的未婚妻,他明明知道事情真相如何,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丈母娘去做这些事,总觉得对不起涛子叔和卢知青。
但就算是这样,也不能说出真相,他现在觉得心里憋得慌。
“涛子叔有他自己的想法,他现在就想领着小墩过,咱们替他操什么心呀?”李顺尝试说服刘丽英。
“成不成的?让我娘试试去呗,没准儿涛子叔就看对眼了呢。”刘丽英不觉得这是事儿,相亲又不是一次就能成的,不成,人姑娘也不能赖上他,不用这么草木皆兵。
就是看看,万一看对眼儿了,也是一种缘分不是?
再说了,看谁不是没看?就凭程涛是工人,家里又没有负担这两点,你等着看吧,过几天村里婶子、大娘还有附近几个村的美人就能把他们家的门槛踩断。
“不是,你们家和涛子叔也没有啥交情,咋这么热心肠啊?”李顺吐槽
“哎,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把这事儿说给卢知青听,她还夸我做的不错呢,你怎么净打击人呢?”刘丽英有点不乐意。
“你把这事儿和卢知青说了啊?”李顺讷讷问道,就是程传杰也抬头看了过来。
“昂,我俩现在感情可好了,等回头去看电影,我一定约上她。”刘丽英美滋滋的说道。
笑到一半,她瞥了眼程传杰,谁不知道他喜欢卢蓁蓁,不过想到好朋友早晚是回到省城去,根本没想在乡下找对象,刘丽英就也不说撮合他们的话。在这些事情上,她还是有分寸的,既然没有未来,那就不能给希望。
“哎呀,我们不要说卢知青了,不是说涛子叔的事儿吗?继续说。”
“还继续什么呀?没得说啦。”李顺苦笑。
“啊?”刘丽颖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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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涛可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成婶子大娘们的香饽饽了,程传杰他们离开之后,他和程传阔说了一声就来了后山头,打开密室,从犄角旮旯把他藏起来的图纸册子拿了出来,其他的放在一边,只是盯着那份藏宝图看。
看来看去,都没看出个所以然。他索性直接坐到地上,继续端看,刚坐下去还没什么感觉,不一会儿就感觉到了冰凉,不过就算是这样,程涛也没有站起来。
他之前想到的那个图标在藏宝图的右上角,如果只看那点地方的话,那确实是树林的标志,周围还有山,但是随着右下角却是河流,双方的衔接看似完美,程涛却觉得有点违和,河流下边还是山?
如果说这幅藏宝图和程仓里有关,话是这么说,其实程涛大致确定这副藏宝图所绘地点就是程仓里。
按照小说的套路来想,藏宝地点只可能出现在主角周围,一个他完全能掌控的地方。现在的程锦驹就算有漫天抱负,也只能蜗居在程仓里,他走不出去,就算是机会扔到他手里都白搭。
另外,还得考虑现实问题,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如果宝藏在别人的地盘上被发现,羽翼未满的程锦驹恐怕碰都不敢碰,就算找到也会被抢走。
从这方面想,程仓里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但是,这张藏宝图,与其说它所绘不像程仓里,倒不如说它根本就不是一张图。
说的再直接点就是有点四不像。
等等,四不像?
程涛拿着藏宝图把右上角捏起来,左上角和右下角的河正好能够连起来。
啊!
程涛这才发现左上角和右下角相连,右上角和左下角上相连,才是这副藏宝图原本该有的模样,不过这样还看不清楚。
他把藏宝图和册子纸卷起来拿在手里往外走,随手关上石门,他懒得弄那些掩护。
匆匆忙忙走回屋里,把本来就在屋里看题的程传阔吓了一跳。
“叔?”
“传阔,把家里的剪子找出来给我。”程涛坐在四方桌前,把藏宝图摆在桌上。
程传阔把剪刀递过来,程涛上手直接就剪,然后把该拼到一起的拼凑到一起。
这下子就能看的非常清楚了。
程涛端详了一阵,然后顶了顶后槽牙,要说他拿到藏宝图也这么久了,一直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却没想到地点竟然就他家后院和后山头。
呵!
“叔,这是什么啊?”程传阔不明白他叔为什么突然笑起来了?
程涛抬头看向程传阔,似乎正在斟酌。
“嗯?叔,你干啥这么看着我?”程传阔不知道他叔为什么会用这种眼神儿看着他?
“你来看看,能认出这是哪儿不?”程涛指着地图让程传阔看。
“这是咱们村儿?”程传阔看去,他自小在山上田里疯跑,一旦明确中间那片是榆树林,就一切都清楚了。“这不是咱们后山吗?这条路是通向哪儿的?”程传阔指着图中的一条细线。
“我也还不知道它指往哪儿,不过这是藏宝图,恐怕是藏宝的地点吧。”
“藏宝图!”程传阔大声重复了一遍,“叔,你是在跟我说笑吧?”
程涛正在低头研究路径,听到他追着问,“我和你说笑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咱们村儿以前的情况?”
“不就是在山上找到过一批粮砖吗?”这个历史,村里的男孩子几乎人人可复述,中二的年纪,他们甚至还亲自在山上挨个草缝找过呢。其实也不是很久以前,就是去年,程传阔还这样干呢。
听到他这么说,程涛只是笑笑。
程传阔对这事非常感兴趣,村里经常有人说他们后山有宝藏,说的有理有据的。那地主那么怕死,存了这么多粮砖,但要说让自己的宗族存续下去,靠的可是真金白银,他又不缺这玩意,能不存点下来?
不过,说归说,从来也没有谁证实过这事是真的。小时候村里人都热衷于此,长大之后,渐渐的就只当故事听。程传阔现在正是从相信到不相信过渡的年纪,突然有一天他最相信的涛子叔说有藏宝图,他当然感觉混乱。
“叔,你是说真的,不是在哄我玩?咱们后山真有宝藏啊。”程传阔按住程涛的肩膀。
“哄你玩有什么好处?现在你二姑在和你二姑夫闹离婚,我还能哄着你兄弟玩就不错了,还哄你玩,想太多了。”程涛没好气儿的把他的手从自己膀子上拍了下去。
“真,真的呀!”程传阔有点儿不敢相信。
“那我也不敢跟你保证,图纸是我当着你的面剪出来的,我这不是还没去证实过吗?”程涛双手一摆。
“那,那咱们现在就去看看?”程传阔迫不及待了都。
“别着急,我明天要上班,这件事不交给你交给谁?不过你自己上山太不安全,等明天你大姑大姑父上咱家里住,你领你大姑父一块去看。”
“啊?”程传阔一下子就蔫儿了。
明明何庆笙也没给他脸色看过,但是每次站在他跟前,他就无缘无故的开始紧张,有时候连话都说不囫囵。要问程传阔最不想和谁共事儿?那肯定就是大姑父。
本来嘛,何庆笙不是自己的亲姑父,他就感觉拘束,再加上对方又那么严肃,他感觉自己根本施展不开。
程涛笑,“怎么,不行?”
程传阔赶紧摇头,“那肯定是能行。叔,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的协助大姑父的。”
“那就好。”程涛可有可无的点点头。
“那叔,我这就去给西屋烧上炕,别到明天大姑大姑父过来的时候,屋里还是潮的。”
程涛家的西屋已经收拾好了,里面的东西全都收拾到了西屋南墙茅草棚底下,屋里重新盘了炕,和程涛之前说的差不多,中间做了隔间。隔间里又竖起木板,一边给小子们住,一边给姑娘住。
两个隔间里面没有盘炕,最主要的原因是西屋有火墙,只要烧着炕,整个屋都不会冷。
西屋通了好几天风,现在烧炕去湿,明天住人正好。
这样想着,程涛点了点头。
程传阔直接忙活去了。
已经决定好怎么做,程涛就把剩下的吃食册子拿出来拿出来看。
之前他没有细瞧,如果说这份藏宝图是真的话,那这册子肯定也差不了。
翻开,看到上面明晃晃写着“蛋黄酥秘方”,程涛不说话了。
程涛突然笑了,这是第二次,他真情实感觉得此文作者水平一般。
在后世那个物欲横生、节奏咔咔加快的年代,大家读小说,并不喜欢深奥和苦涩的表达,一般白话和小白情节,再配上苏爽的打脸情节,小说就能受到欢迎。
用读者的话说就是我在现实生活中的工作和生活经历够苦逼的了,看个小说就是为了放松心情,你偏让我去思考去感同身受,我没有那么多的精力。
网文世界,苏爽甜是永远的流量密码。
读者根本不管产出文字的作者水平,只要你紧紧把握住这三点,就不怕产出的文没人看,反正总有些智不成熟的读者会被吸引过来。
这样产生的结果就是,当程涛,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普通人因为机缘巧合得知自己生存的世界是小说世界的时候,先是充满敬畏,因为在他的思想中,发生的一切情节为主角的世界观服务的,他不可能反抗成功。
不过随着情节发展,他发现并不是这样的,只要他足够努力,比主角或者说比操纵内容的作者再强那么一丢丢,他就有可能闯关成功。
程涛第一次觉得写这篇文章的作者没有那么高明,是他在文家老宅发现那面金砖墙的时候,之前他就说过金砖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上面所书书法是大家亲笔,他看到的报道是金砖只剩下几块,但仅存的几块对研究那位书法大家已经起到了莫大的作用。
甚至,还有不少书法迷经常叹息为什么就保留下来这几块,而不是全部都留下来了?甚至以此还引发了很多阴谋论,说当初发现金砖的人中饱私囊,要知道那可是金砖,谁看见金子能不心动?
程涛刚开始也是想程锦驹是因为需要钱才这么做,但是等他看过所有金砖上的字之后,他才明白了程锦驹是非得这么做。不仅仅是需要钱,还有就是如果让大家知道金砖上的字连成的文章如此小白的话,恐怕大家就会怀疑这些字根本不是出自大家之手了。
这次他离开省城之前,他还从齐和昌那里得知省城的领导也是决定保留其中的几块,他稍微听了听,和他记忆中的相差无几。剩下的在不久后都会折现。
这是最好的安排,不是吗?
再然后就是现在。这本吃食册子看起来古朴,但是里面记载的所谓秘方,都是后世比较流行的点心,程涛翻了翻,蛋黄酥、奶枣、酥糖,怎么说呢,都是他想做就能做的。
程涛:“……”
看来他白高兴了一场,不过这样也好,这本册子留在他手里挺好的。
果然啊,只要是非现实有干扰的事情总会存在破绽,他渴望自己和这方世界里的大家能早日挣脱束缚,安心过自己的生活就好了。
晚饭是白粥,配上一碟腌小黄瓜,滴上几滴芝麻油,简单又好吃。
正要开饭的时候,程大江掐着点儿送程小墩回来。程涛当然不能让他哥再回去烧锅做饭,反正煮的是粥,多一两个人也够吃。
晚饭后,程大江直接离开。
他家吃晚饭算早的,程涛吩咐程传阔看着程小墩,自己走去程科家。
虽然程科提过他现在住哪儿,不过程涛还是找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找到他的住处。
之前程锦驹说村里剩下的宅基地要不就是高低不平,得垫土,那可是大工程,像程涛家后院,他爹娘填了好几年。要不就是地处偏僻,程科现在的宅基地就不在主街道上,走到他家路还挺绕的。
程现在住的地方,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新建房,而是在老屋的基础上,掀了屋顶,里面重新刷灰盘炕,然后直接搬进来的。
要不然咋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搬新家,就是程大江之前的打算也是说等年后再说,只能说程相文批下来的这片宅基地是还不错。
程涛喊了两声,程科就从里面出来了,听声就知道他对程涛带来的结果还挺期待的。不过,程涛要是能让他如愿就奇了怪了。
“小叔,你说服我爸了吧。”
程涛摇头,“你爸又没有做错事情,哪用得着去说服。我来是想告诉你一声,既然老两口决定分开,你做儿子的听着就行。你也不用觉得对不起谁,如果你以后经济上有困难或者是抽不开手照顾他,我可以代劳。”
“小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程科声音一下子冷了下来,还有点激动,“你到现在还觉得我做这些都是因为不想给我爹养老?”
程涛摇摇头。
程科的脸色有点好转,不过还没等他说什么,就听见了程涛接下来的话。
“你倒是还不敢有这个想法,这可是会被人戳脊梁骨的事,你程科怎么会去干?不过就是因为离开你爹,你自觉在程仓里待的名不正言不顺,心里憋屈。而且,现在你不仅要养媳妇孩子,还要养老娘,压力比之前大了好几倍,他觉得自己承受不住,我说的可对?”
“程涛!”程科肉眼可见的发怒了,也可以理解成这是被戳破心思后的恼羞成怒。
“不要激动,我也没说什么。”程涛老神在在,“你被收养的时候,已经记事了吧?就算刚开始的时候不清楚,后面这些年也应该琢磨清楚了,我哥做冤大头这件事到此为止。你还有她都适可而止,别再让彼此更难堪了,啊。”
程科没想到程大江连这事都给程涛说了,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如果不是现在天已经黑下来了,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过现在再要他去和程涛争论是不能了,这样想着他转身回了屋。
程涛此行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他想转身走,走出两步就被叫住了。
“小叔。”袁文洁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程涛站住,皱眉回头,“你应该注意自己的身体,这黑灯瞎火的跑出来不可取。”
程涛倒不是担心袁文洁,无论是谁,他都会这么说的。
袁文洁却险些落泪,一个可以称得上是陌生的小叔,见她这种情况都会想着告诫一二,但是她婆婆她的丈夫却好像完全没有看见一样。
“你,是有什么话要说?”感觉对方现在好像很有表达欲,程涛多问了一句。
“小叔,我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想着和你说一句。我就怕万一哪一天我不见了,也没有人找我。”
如果刚开始程涛只是不耐烦,那么他现在就是有点儿心惊了,一个孕妇,得承受多大的心理压力,才会产生这种想法?
“袁同志,程仓里虽然是农村但是治安很好,如果你真的遇到了什么实质伤害,你可以告诉我,我现在就去大队长家把情况跟他说一说。”
袁文洁摇头,“不是这样的,小叔你误会了,我没有觉得程仓里是农村就怎么样,但我确实遇到了一个麻烦事。这几天程锦驹只要见了我,就扯着我说要和我和程科离婚,以后可以去投奔他。”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时候,袁文洁吓得魂儿都散了,虽然她想说服自己,程锦驹没准是为了她好,尤其程锦驹似笑非笑的模样,看着就觉得邪门儿。
之前,她和程锦驹同在省城的时候就没有什么交流,怎么她一到村里对方还殷切起来了?还说什么离婚之后就去找他,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袁文洁还是原来的袁文洁,她肯定早就闹开开了,她从小就不是任人宰割的性格,但是现在她自觉连任性的资本都没有了,更重要的是她不确定这件事捅出来之后程科会不会相信她。
她知道自己现在把这件事说给程涛听是逾矩,但是她能怎么办?
程涛沉默,按照程锦驹无利不起早的性子,他竟然和袁文洁说出这种话,那就证明未来袁文洁的利用价值可比程科高太多了。
“你想太多了,为了你的身体着想,这些念头都该扔掉。放心吧,很快他就什么都干不了了。”程涛双手插兜,“这样吧,我也给你个承诺,三年后,如果你想离开或者是想找工作可以来找我,到时候我帮你这个忙。”
这话如果由别人来说,袁文洁根本不会相信。别说三年后,她连三天后的未来都看不见。但对方是程涛的话,她就愿意再相信一次,对方根本没有理由骗她不是吗?
“是,我记住了。”
看着袁文洁转身回家,程涛才往回走。
路过大队部,听见里边挺热闹,似乎有人在做什么表演。程涛对这方面向来没有好奇心,不过因为声音最大的那个太耳熟,所以他去瞄了一眼,果然看到被围在最中间的程锦驹。
程锦驹身上发生的事情太过离奇,弄清楚其中的奥义之后,你会觉得非常小白。但是大家,尤其是程仓里大队社员对他的印象却是根深蒂固的。可以说,除了和他家有世仇的程相文家,以及觉醒的自己和身边的朋友,经历过这么多事,村里人对程锦驹依然是夸赞居多。
像县城那几个人现在已经或多或少的挣脱了设定,开始走向自己能够决定的未来。程涛倒是不觉得羡慕,在不久的将来,程仓里的社员们也一定可以。
说起来,印象这种事也不完全是设定。程锦驹脱颖而出之后就非常耀眼,这种光芒很多时候能遮住阴暗面。
再加上,大家对于和自己切身利益无关的事情关注度是很低的,只要不是人人敢打,他们就很难有真情实感,自然也不会轻易改变态度。更不用说,大家对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总会多几分包容心。
而且,程锦驹每次闯祸,他们家里立刻就会有人出来收拾烂摊子,比如郭老太。她在村里的辈分很高的,也很受尊重,老人教育孙子从来不会手下留情,起码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这就能满足很多人的同理心。你家孩子一直听话,这是很恼人的,遭人恨。现在终于知道捣乱了,那你家和我家孩子没啥两样,奇特的会引起这部分长辈的认同。
总之,目前为止,程锦驹在程仓里的位置还很稳固。
等着吧,等着瞧!
程涛没有进大队部,直接转身就走。
第二天一早,程涛做好早饭,把程大江喊到家里一起吃早饭,说是拜托他看俩孩子。
程大江哪能不知道他弟的想法,当然是一口拒绝,他虽然不多会做饭,但是养活自己完全可以,他还能在兄弟家里吃一辈子?
“哥,我说真的,大姐和大姐夫今天搬过来。大姐夫和传阔出去有事,你在家帮着收拾看孩子都行呗。”程涛语气非常真诚。
程大江信了。
早饭后,去上班。
冬天,骑车上班就是活受罪。程涛到公社的时候,手脚麻木,脸跟冻僵了一样,偏偏身上还出汗,真真是哪哪都不舒服。
程涛没有去纺织厂,而是拐去了程红春家。
他想知道昨天大姐二姐去县城到底取得了什么成果。另外,他得叫大姐大姐夫赶紧搬家,这事他单方面决定了,还没通知当事人呢。
第120章 万更到了
因为一早就规划好了行程, 程涛今天专门早出了门,他倒不是着急办完事要去上班,要去销假、申请报销、重新投入工作, 这些都需要时间,今天是缓冲期,指望他能完成多些工作是不可能的。
程涛向来尊重规律,不强求自己。
敲响大门的时间还早, 程红春刚起床没多久, 何庆笙出去锻炼还没有回来,其他孩子们包括程红秋都还没起。
打开门看见程涛,程红春没觉得稀奇,“就知道你不放心, 今天早上肯定会过来一趟。”就是没想到过来的这么早罢了。这样想着,她去准备温水和毛巾, 这大冷天的,她站在院子里都觉得寒, 更不用说她弟一路骑自行车过来。
“反正今天要去纺织厂报道,我凑着时间过来看看。”程涛把车停在墙边儿, 然后凑到他姐跟前,一边把手泡在水盆里一边问,“姐,你们昨天怎么样, 没遇到麻烦吧?”
程红春瞥了他一眼,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放心吧, 他们娘仨的行李都搬来了。”
程涛舒了一口气, 边擦手边跟着程红春进屋, 瞬间感觉暖和起来了。
“不过工作这边要麻烦点, 你二姐这种情况,请假肯定是不行,前面不是请了半个月了,主要咱也不能耽搁人家工厂的正常工作不是。所以我找到你打姐夫的战友,请他帮忙找人替工。”
“工会办公室这份工作不是谁都能干的,不过车间里的普工学几天就能上手。我们已经谈好了,每个月六块钱,剩下工厂发的工资还有福利都是你二姐的。”说到这里,程红春压低声音,“另外,我还和成衣厂领导谈过了,你二姐的编制现在还留在工会,不过,人家领导也说了,年前肯定没问题,往后就不好说。”
毕竟,还要考虑其他工人,这要是一个两个的都学程红秋,那成衣厂的管理可就难了,当领导的都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其实哪怕换个时间段,程红秋都混不过去,临近年底,大家都等着放假,和张罗着发福利的事情,这之外的所有事情,大家都没有心情去斤斤计较。
程涛点头,他明白。
其实不仅是挪编制的问题,六块钱这个工资定的也不高,当然对于没有工作的人来说也是一份不少的收入,但是熟悉工作岗位之后肯定会觉得心理不平衡,
明明和身边的同事干一样的活儿,自己不仅工资少还没有任何福利,心里落差如此大,势必会滋生别的心思,这是人之常情。就算是程涛,如果处在那个位置上,可能也会有想法,至于最后会不会把想法转化为行为,那就是个人的品德问题了。
就现在来讲,程涛他们不能赌。
也就是说,替工只可以把年前这段时间糊弄过去,后面他们必须想其他的方法。要不然就得接受干部编制转普工,还得时刻防备替工消极摆烂。
“你二姐很舍不得这份工作,毕竟做了这么多年,要是我也觉得不甘心,我就怕她因为不甘心委屈自己。”
程红春语带担忧,二妹要回去继续这份工作,那就跟回去陶家没什么两样。
成衣厂就在县城运输队旁边,和运输队家属院挨的很近。程红秋领着俩孩子,就算住到成衣厂宿舍区,和现在又有啥区别?陶家想接孩子回家,还不是分分钟的事情,到时候两边就是剪不断理还乱,想想就觉得头疼。
“姐,你放心吧,在那之前这件事肯定能解决的。过会儿上班,我就跟厂里打听打听,看有没有人要转去县城工作的,要是有,就让二姐和他置换工作。”程涛说出自己的打算,既然都回来了,程涛就没准备让二姐再回去。
不过,他也从来没想过让他二姐放弃工作。、
程红秋不管遇见什么事情都很有底气,就像当下遇见这么不好的事情,她也没有说精神崩溃,很大意义上就是因为她明确知道自己还有后路,没错,这里指的就是她有工作。
就算不靠陶广然,她也能养活自己,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施舍。程红秋自觉在婚姻里,她和自家男人是平起平坐的,所以她现在带着两个孩子也不觉得焦虑,换句话说就是她有眼里容不下沙子的资本。
陶广然这件事情不管是出于本意还是他家人作怪,它引发的后果都让程红秋感觉很不高兴,她没有忍气吞声,她发泄出来了。她现在不想见到陶广然和陶家的任何人,也不想两个孩子被接回陶家,所以她不去上班,她住在姐姐家,她肆意的释放自己的消极情绪。
作为亲人,程涛很乐意看到程红秋这样的表现,总比忍气吞声好太多了。
程涛觉得很高兴!
某种意义上,程红秋能做出这样的选择,已经超越了当时代的很多人。在这个还很保守的年代,离婚是很多人讳莫如深的事情,程红秋有意识的去反抗已经算是一种成功。当然,这里面还有她姐和她弟的原因,这两个人给了她足够的安全感,让她明白她不论做什么都能得到支持。
不过,程涛自觉只给姐姐带来心里安慰还远远不够,在关键时候推她一把才是兄弟该做的事情。所以,置换工作这件事情他并不准备一开始就和程红秋商量,一切等她想通再说。
“红鸩纺织厂?”程红春重复了一遍。
“嗯,姐,你觉得不行?”
程红春摇头,“也不是不行,就是觉得离咱家太近了。厂里要是知道你二姐的事情,不知道有多少流言传出来。”
“姐,你想多了。纺织厂工人虽然不少,但一直盯着别家瞧的还是占少数的。平常大家这么忙,到点下班,到点上班,哪有那么多余闲关心别人,真要有那不开眼的,直接怼回去就行了,我二姐也不是吃素的。”
程涛说的理所当然,想当初孟晓琴的事情都闹成什么样了,她就住在医务室,离得这么近,还是这么狗血劲爆的故事,到最后不也没传开,反从来没人当着他的面提。只要不舞到自己跟前,管他们在背后说什么呢,真要是闹大了,他就抓一两个典型好好说道说道。
程红春被她弟说的笑出了声,不过,“你说得对。”
程涛咧嘴,“姐,咱们现在想的怪多,这事且等着呢。”
置换工作,哪有那么简单?年前最多也就是打听对象,具体的怎么都得到年后了。
程红春点头,“嗯,那你平常多注意点,我也叫你姐夫打听打听。”
“舅舅。”两人正说着话呢,何明嘉走进来了,他后面跟着一串萝卜头,都跟着喊“舅舅”。
程涛注意到陶多陶亚脸上和以往没有什么区别的笑容,笑着应声。然后,他就发现这群小子打过招呼也不走,就站在那里杵着,程涛不明所以。
“还没看明白呢,他们这哪是来给你打招呼?都等着跟你取给他们带的礼物呢。”程红春笑,就这几个小崽子的心思,她还能看不透?
程涛一拍额头,原来都搁这儿等着他呢。“都是小舅的错,昨天走的时候把这件事儿给忘了。”
说完,他又去旁边翻行李,找到专门放礼物的那一包,把里面的礼物拿出来分给几个外甥。程涛买礼物的时候是照着人头准备的,每份礼物上都写着名字,所以很快就分散完了。
都不是很贵的东西,也不全是在百货大楼里买的,在省城走街串巷的时候里看到合适的就偷偷买了下来。不过,唯一能确定的是几个大点的孩子收到的都是学习用具,例如何明嘉收到的就是镇尺,上面的印花图案,古朴大气,程涛第一眼看见的时候就觉得适合他大外甥。
何明嘉果然很高兴,刚拆开,脸上就露出了笑容。他很喜欢这类有点复古的东西,只是在这个年代喜欢这类东西并不算是一件好事,所以谁也没有宣扬过,他舅应该是从他妈这里听说的。
“行啦,收到礼物高兴了,都会自己屋拆去,我和你们舅舅还有话要说呢。”她弟做事情是越来越熨帖,只看大儿子脸上的表情,程红春就知道准备的这份礼物非常合他的心意,最挑剔的大儿子都能被收买,其他几个心思浅的,那是只要有新东西就能满足,她肯定都不用看。
“好。”
孩子们都出去了,屋里就只剩下姐弟两个。程涛左右看了看,他们这边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见程红秋出来。
“你二姐昨天熬到很晚才休息,可能待会儿才会起。放心吧,没有事儿。”程红春解释了一句。
“奥,”程涛了然,知道二姐在休息他就不担心了,转而说起他今天来的第二个目的。
“姐,我昨天让传阔给你们暖了西屋的炕,你们今天就搬家去吧,现在就搬。”
程红秋不明所以,程涛催他们搬家很正常,他们本来就是要搬到程仓里去住,但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催他们就有点反常了,而且给的期限也很急促,“现在就搬”。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程红春着急问道。
俗话说的好,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弟一反常态肯定是有原因的。
“我捡到了一张藏宝图,剪开拼凑出来,发现竟然是咱们后山头的地图,你说巧不巧?我想着这可能和大姐夫的任务有关,想让他过去领着传阔上山看看去。”程涛笑着说道。
藏宝图?程红春才不信世界上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而且捡到藏宝图,这事怎么听怎么不像现实生活中会发生的事情。
“别贫,你大姐夫那是正经任务,你以为是跟小孩子一样过家家呢。”
“那我大姐夫回来这许久了,也没见他取得啥进展啊,既然没有就去看一看呗,他不是早就想打进咱们村内部了。”眼看着程红春还有话说,程涛立刻给她堵死了。“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看那份藏宝图是真真的。”
程涛跟别人在一块怎么样,程红春不敢保证,但是在自己跟前他一贯老实,现在二妹又是这种情况,他肯定不会拿这事开玩笑,难道真的捡到藏宝图了?这事听起来怎么那么滑稽啊?
“那行,我这就去收拾行李,先让几个孩子搬过去。”
程涛赶紧给她拉住了,“你也一块去呗,要不我姐夫在咱们村待的名不正言不顺的,没准儿还会跟人闹矛盾呢。”
“那你二姐……”
“姐,你就别担心,我就在纺织厂上班,一日三餐都能过来吃,晚上不走都行,再说隔壁就是何林他们家,你还担心住在这里能有什么危险?”
程红春笑着拍了两下他的胳膊,“你心眼子倒是多,我看你就是想偷懒,是不是觉得来回骑自行车冻得难受啦?”
大冬天的,骑洋车从程仓里到公社确实是活受罪,要是这个理由的话,程红春二话不说就能接受。倒不是说比起自家男人她更心疼兄弟,只是俩人的身体素质差太远,这对男人还说是常态,他已经习惯了风里来雨里去的,甚至更恶劣的天气他都得去做训练。但是她弟细皮嫩肉的,可经不起这个摧残。
再加上,省城医院这次的检查结果说她弟有心疾,程红春和程红秋都没见他发作过,大夫的诊断结果也是无大碍。但是他既然诊断出来了,就说明这个病症是真实存在的,背后到底有没有发作过,发作过几次,发作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就只有涛子自己知道。一想到她弟蜷缩着身体捂着心,程红春就心疼的不要不要的。
她是不知道冒寒骑车会不会加重小弟的病情,但是一边是常态,一边是身体受不了,谁都知道该怎么选。反正就算是住在公社,她男人每天早上也要早起出去做训练,这不,今天早上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这样的话,他们住在程仓里,反倒是各方面都方便了。
说实话,程涛还真没这个意思。他决定这样做,完全是为了让何庆笙在程仓里的勘察更加合情合理,他根本就没想到这一层,现在被他姐这么一说,他也觉得这样不错。
“还是大姐了解我。”程涛爽快的承认了。
程红春看他坦荡的表情,苦笑不得。
·
何庆笙进门,就看见几个孩子都在打包行李,一人一个蛇皮袋,他们排着队从屋里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装在里面,一个个的看上去都挺积极。
“你们在做什么?”何庆笙拉住刚走出门的二儿子。
“舅舅来了,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妈就决定咱们家今天就搬到程仓里去。”何明禾简短的一句话就把事情的人物,起因,经过和结果都介绍清楚了。
说完,继续去拿东西。他们是去舅舅家住,距离很近,不像以前他们来趟家里得倒几班火车,所以只需要把自己现在正在用的东西带上就行,其他如果要缺什么,他们骑着自行车来拿,或者拜托在公社上班的舅舅和他爸都捎过去也不难。
何明禾这样想着,把自己的枕头塞进了蛇皮袋。
现在搬家?
何庆笙眼中闪过不解,别人不知道他自己清楚,媳妇儿也说小舅子也知道他为什么非得要住到程仓里去。还不是因为这十年来已经在万福公社发现了三批间谍,刚开始大家都以为他们的目标的万福公社,后面才确定他们都是瞅准程仓里去的。
主要这出一次事是偶然,出两次事,上面的人就开始嘀咕了。继续发生第三次,这种嘀咕就变成了确定,程仓里肯定有他们想要得到的东西,要不然他们为什么一直徘徊在这个地界?
何庆笙要做的就是尽快查明真相。
这件事情急不得,十年来他的同事在此地收效甚微。虽说有一方面的原因是那时候大家的焦点没有聚集到程仓里,但是他们失职得也很明显,人就在万福公社,对程仓里发生的事情竟然完全不知情,要不是社员们警醒,这可能又是一出悲剧。
领导震怒,不得不让他“转业”回家。
但是在摸清情况之前,他不宜轻举妄动,他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他算是首次尝试,就是顺理成章住进程仓里,因为有妻子这层关系在,这件事情变得十分容易。除了这边儿他爹娘和大哥,谁都不会说什么。
本来一切都准备好了,只要搬过去就行,谁知道他二姨就出了这种事。程红春作为姐姐当然要尽到做姐姐的责任,何庆笙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年前能住到程仓里去就算好的了。
没想到他就出去跑个步回来,他媳妇儿就做好决定了?听儿子这话音,里面还有程涛的事儿。他这个小舅子不是无故提意见的人,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抱着这种疑问,何庆笙走进堂屋。
程涛过来就是为了这两件事,现在都交代清楚了,又约定好说中午要过来吃饭,就准备走了。还没挪步,就见他大姐夫进门来了。
“姐夫,你回来了。”
何庆笙点头,他看向程红春,“怎么突然决定现在搬回去了?二妹跟咱们一起搬?”
程红春摇头,“她们娘仨不去,就咱们一家。还不是涛子,非说自己捡到了藏宝图,让你去后山寻宝去呢。”
“藏宝图?”何庆笙不明所以。别人不好说,要是线索的是程涛,他就不能不多想。
想想过去这段时间,只要是程涛提供的线索,那肯定是箭无虚发,每一个都派上了大用场,甚至他不经意间说出的一句话都能给人深刻的启发。这样的情况下,让他如何忽视?
“能不能拿出来给我看看?”
“姐夫,你把我姐她们娘几个送到家里,就找传阔,我把东西交给他了。”程涛笑笑。
程传阔,借住在小舅子家里的那个孩子,何庆笙想了想,点点头。
“哎,你到底咋想的,刚才把藏宝图说的跟真的一样,现在又交给一个外人保管,才说你长大了,现在办事又这么不牢靠。”程红春在旁边嘟哝。
程涛只是笑,也不反驳。
何庆笙却舒展了眉梢,他媳妇儿这段时间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她弟变得越来越有人情味儿了,说实话在回到万福公社之前,何庆笙着这句话的感触并不深。
这是理所当然的,几乎没有接触的两个人,就是隔着电话线的交谈都几乎没有,哪能体会到对方是不是有人情味儿?他只知道他媳妇儿对娘家兄弟一直都挺照顾,与其说小舅子有人情味儿倒不如说他媳妇儿有人情味儿。
但回来之后通过接触,他就认同了妻子这句话。
眼下就是这句话的真实体现,既然养在身边儿了,就尽可能给他提供机会,何庆笙很快就领会了程涛的意图。
程涛就是想看到这种结果。说实话,程传阔的年纪已经不小了,程涛又不可能养着他,过了年,他何去何从就会变得很尴尬。留下,他自己肯定不自在;回家,程涛舍不得,好不容易才摆脱原生家庭,他希望程传阔这个孩子能走出去。
不过,这个年代不像后世那样有很多就业机会,找个工作说走就走,现在找个工作可比登天还难。程涛也没有无私到要把自己的工作岗位让给他,所以只能从其他途径尝试着给程传阔找一个未来,一条现在也能走的通的路。
入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谁都知道这条路能博好前程,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走上这条路的。入伍需要有人推荐,何庆笙就有推荐资格。
程涛当然也可以直接和他大姐夫提,答应不答应何庆笙都会说。但是他没有,他选择了另一种方式来表达自己有这个想法,至于最后能不能成,决定权还是完全握在何庆笙手里。
不得不说他的这种做法很高明,因为不管最后能不能成,何庆笙都不会感到不愉快。
至于程红春的担心,程涛也早就考虑到了,要不然他为什么非得要程大江来家里?要是就算是这样,程传阔还是止不住好奇心,选择自己去冒险,那根本不用何庆笙考察,程涛自己就会把他踢出局。
这是诚信问题,昨天程传阔已经答应他了,会等何庆笙一起上山。
“行,我知道了。”何庆笙最终说。
程涛点头,抬步离开。
明明才半个多月,程涛却像是很久没来织织厂了,进门之后差点儿都不知道往哪走。站在原地想了一阵,他往办公楼走去。
“程同志,”没走出几步就听见后面有人喊他,回头就看到了李湘湘,对方是着急忙慌赶过来的,一脸焦急,满头大汗。
她旁边是才跟上来的杨戈。
“嫂子。”程涛点头。
李湘湘一愣,随即应了一声。这一刻,她发现自己真的全都放下了,如果是以前,包括在她和杨戈结婚的时候,听见程涛这样喊,她都觉得不舒服,现在却完全不会了。
“程同志,听说派出所所长是你大姐夫,能不能请你帮个忙,我想进去探望大壮。”
程涛眉眼柔和了一些,那件事情虽然是大壮做的,但主导却是程锦驹。大壮做完之后直接通知了杨戈和李湘湘,证明他本身并不想这么做,甚至为了不产生严重的后果,他赶紧做了补救措施。
程涛想着他应该是见识过程锦驹的可怕之处,才不得不这样做。只是没想到那几个混混并完全没有供出程锦驹,而是一口咬定一切都是他指使的,最后派出所只能把他抓起来,到现在还没被放出来呢。
当然,他也不能说完全没错,能和程锦驹玩到一块儿去的能有几个好鸟?但是责任总是分主次的,程锦驹才是最主要的责任人。
“听说他当初找到机修组,是因为知道我是程仓里的,想找我?”
李湘湘点点头,她也知道这件事大壮做错了,他指使那几个混混做这样的事,确实应该受到惩罚。不过他当时专门来纺织厂和杨戈说这件事,就证明他是知错了的。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她觉得大壮还值得被原谅一次,但是这话她当着程涛的面说不出口。撇开这一切,她觉得自己于情于理都该去探望一下,只是因为她不是家属,现在派出所又管得严,她根本进不去。
刚刚进门就看见程涛,她就死马当活马医过来问问对方有没有办法?不过话说出来他就有点后悔了,别管如何,大壮在这件事情上是要负一定责任的。
程涛却没有恼怒,态度称得上温和,“行,事情我记下了,我会帮你问的,不过今天不行,我大姐夫今儿不上班。”
“行,那真是太谢谢你了。”说完之后,李湘湘快步离开。
杨戈对程涛点了点头,赶紧跟了上去。
程红春家离红鸩纺织厂走着也就几分钟,因此程涛没有骑车过来。和杨戈夫妻俩分开之后,他直接回了办公室。
何林已经到了,看见他挺高兴。
你说过去半个月,程涛不在他也没觉得有啥。前天见过一面,昨天程涛没来上班,他就觉得有点难熬。今天眼看着就到上班的点儿了,没见程涛过来,他还以为程涛今天也不来呢,现在看见了人终于是松了一口气。
程涛没有他这种感觉,随意的打了声招呼。把从省城带回来的伴手礼递过去,多贵重肯定是别想了,就是特色点心。
大家只是同事,这已经很够意思了,反正何林是挺感动的,“没想到你还记得给我捎东西,都叫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程涛笑笑,“大家都是同事,这不是应该的吗?”
这个时候不适合说扫兴的话,程涛也不干这样的事儿。钱都花出去了,得到同事的感激,总比恼羞成怒强!
果然他说完这句话后,何林更有感触了。
程涛没空在这观赏他的表情变化,直接拿着条子去去销假,同时他还拿着报销条,看能不能一块给办了。
葛秘书办事向来干脆,对着文件检查程涛递过来文件。完事儿,又问程涛要了几个收据,就给他盖了戳,说是回头他拿去给秦厂长审批。
程涛道谢后就回去了。
中午快下班的时候,葛秘书过来告诉程涛他的报销资料通过了。
程涛挺高兴,笑着把伴手礼递给葛秘书。相对而言,这是他在纺织厂最熟的朋友,比何林还要熟点,和对方相处心情很放松,程涛挺喜欢这种感觉。
“谢了!”
下班之后,程涛去了趟邮局。
他和齐和昌通了电话,提出要求之后,对方虽然疑惑但还是答应了。
十分钟之后,他们再次通话。
“到底想说什么?还非得要我到外面来。”齐和昌不得不承认,他是有点好奇的。
“哥,你帮我个忙。”程涛开门见山。
请齐和昌帮忙的人中,这是语气最理所当然的一个。仿佛帮他是必然,不帮他是自己做的不对一样。另外,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程涛第一次喊他“哥”吧。
“嗯哼。”
“不难,也不会违背你的原则,只是想让你帮我跟某个人捎几句话。”
“你说。”
程涛说了。
齐和昌挂电话的时候,只是说了句“知道了”。
两个人的通话时间不长,不过加上中间等待的时间,程涛回到家的时候还是要比他下班的时间要晚上许多。
程红秋母子仨正等着他呢。
“大姐大姐夫他们都走了?”程涛看了眼空落落的院子。
“昂,不是你提议让他们今天搬家的吗?”程红秋忙着给程涛准备洗脸水。
“姐,我自己来就成。”程涛赶紧把盆接过来,“我是让他们搬家,我这也是帮大姐夫的忙啊。”
“我都听大姐说了,说是你捡到了一张藏宝图,硬说咱们后山有宝藏,让大姐夫帮你找去呢。要我说你就是胡闹,大姐夫现在是派出所的所长,整天忙得很,哪有时间陪你胡闹?大姐也是,竟然还帮着站在你这边。”程红秋给陶亚把袖子挽起来。
“姐,咱们思考问题不能从一面看。你觉得我和大姐是胡闹,但你想想大姐夫到最后不是也没反对吗?这就说明事情是他默许的,还说明我说的肯定契合他的某种想法,不然那你觉得他会听我的?”
“你是说……”程红秋抬头看向程涛。
程涛点头,他二姐对他和大姐是批评教育。面对外人的时候,家里人当然是千好万好,谁说一句不好,她就能给人拼命去。但是私底下,面对他们,她经常采取打击教育,这也没有办法,他和大姐都属于爱嘚瑟的性格,必须得有这样一个人压着才不至于走偏路。
一直压着到现在已经形成了习惯。发生点事情,程红秋就先从自己和大姐上找原因,这种想法是不对的。程涛是无所谓,他都习惯了。但是程红春现在不只是他们的大姐,她还是何庆笙的妻子,四个孩子的母亲,有时候要给她留点面子的。
程涛想让程红秋明白,大姐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有何庆笙兜底,他们意思意思问问情况就得了,真没有必要批评。
现在大家住的近了,很多细节就得拿捏起来了,不然真容易闹矛盾。
程红秋不说话了。
程涛也不在意,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改变。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是得好好琢磨琢磨。他哄着外甥外甥女吃饭,看他们还和以前一样活泼,程涛觉得很欣慰。
其实让大姐大姐夫提前搬去程仓里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程涛希望二姐和儿子闺女有更多的单独相处时间,孩子只有自己养大的才跟自己亲近,要不怎么说生恩不如养恩大。没有子女缘是他奶最遗憾的事情,程涛想帮她解除遗憾。
现在看来,俩孩子都很懂事。陶亚先不说,小姑娘懵懂,还不明白发生了啥。陶多不一样,他明确知道,这样的情况下,他还能跟二姐处到一块去,可以说已经是很不错了。
吃过午饭,又歇了一会儿,程涛就要去上班。
程红秋把他送到大门口,在他要走的时候突然开口了,“涛子,你说的对,这事是姐没想清楚。咱们现在都长大成家了,有些事情其实不需要我管太多,我现在都一地鸡毛呢,大姐那边还真不需要我多担心。”
“姐,我说这话是不想你对咱们过度担心,咱们是亲姐弟,你关心我我关心你,那是咱们感情深。但是姐,现在你需要调整心情,好好和孩子们相处,哪怕只有这段时间,我们希望你只想着自己,想着孩子,其他的先放放,嗯?”
请你放心的把背上的担子放下来,大家一起承担,不要像以前那样一个人扛着了。
程红秋有些眼热。
“快上班去,快别迟到了。”
“知道了。”
程涛走出很远,程红秋才转身回家。
下午,程涛正式投入到了工作中。
第一件事当然就是了解宣传办公室的工作进度,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何林做的是相当不错。厂内报纸因为他不在的缘故中间空出一期,只能由何林独挑大梁,写了两片文章顶上的,据说反响还不错,不过因为报纸是前天才发行的,所以具体的反馈报告现在还没有送过来。
幸亏,宣传办公室有样报。
程涛凑着时间把何林的那篇文章看了一遍,诚恳地说还不错。这是一篇中规中矩的文章,没有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也没有硬伤,就连关注的问题也很正经。
这个和他选择的采访对象有关,因为对方的经历很平顺,没有什么特别大的起伏,写成文章自然也会是这个样子。但是不得不说这才是大多数工人的生活常态,毕竟这个世界上还是普通人占绝大多数。
目前为止,红鸩纺织厂一共发行了三份厂内报纸,程涛读了所有的反馈报告,根据上面反馈,厂内风气确实因此发生了改变。不过,不知道是因为他不是车间工人还是有其他原因,程涛完全没有感受到这种改变。
葛秘书抽空过来遛弯的时候,程涛提起了这件事儿。
“这种东西,你想印证很难的。”
“要不咱们学学省纺织厂办场活动,看看大家的积极性如何?”
“全厂参与的活动?”葛秘书倚着门框,他大致了解程涛的意思。
“嗯,”如果只针对于某类人来办活动,那不就失去了他要测试的意义了吗?
“这可不好弄,你别看咱们工厂不大,上下也有六七百多人。上班时间凑在一起,下班休息时间几乎没有全凑到一块的时候,你办活动又不能影响厂内的生产工作。”
“我知道,这不是正在想法子的吗?”
“如果像省纺织厂办活动设立奖品,应该能吸引不少人,不过这就失去了测试大家积极性的目的。”
“嗯。”
“你们想得太复杂,机会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你只说办活动让他们去会议室,他们来就证明重视通知,他们不来就说明咱们厂内报纸宣传效果还不够好,多简单的事。”何林在旁边念叨。
程涛瞥了他一眼,不知道给怎么处理这个傻白甜,要是这么简单就好喽。
仨人正在讨论,有人敲门。
程涛抬头,看到站在门口笑意盈盈的秦厂长,很显然,对方听见了他们刚才的争论。
“厂长,”程涛和何林都站了起来。
秦厂长摆摆手,“我就是路过,听见你们这屋挺热闹就过来看看。我觉得你们的想法很不错,不过听你们讨论,好像还没有确定主题,我倒是有个提议。”
程涛:“……”
一来来说,领导口中的提议跟命令意思差不太多。
“您说,您说,”何林连连表示。
程涛瞥了他一眼。
“程同志似乎有话要说,”秦厂长笑眯眯的看着程涛。
程涛摇头,“没有,我听您说。”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觉得程同志这次在省城给交流会做的文章不错,要不就以这篇文章为主体办一次活动,你给我们好好说说写这篇文章的契机、经过、和要传达的思想,我觉得大家肯定都很感兴趣。”
“您从哪看到那篇文章的?”程涛真的挺惊讶。
“你还不知道?”秦厂长从怀里掏出一份皱巴巴的报纸,抻平,指着一个版面给程涛看,“看看,直接给登在省日报上了。”
因为惊讶,程涛有片刻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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