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达成合意
两位首长下意识对望一眼, 然后散漫的站起身,顺手拍了拍身上的杂草。
他们俩,军功在身, 职位资历都数得上号,不需要矮谁一头,就算是省城领导都来了,也没有他们出去迎接的份儿。不过, 这到底是在人家的地盘上, 所以他们还得表现出自己友好的一面,先礼后兵,怎么的刚开始都不能犯浑,主要他们还是想把这笔买卖谈妥的。
这样想着, 俩人脸上迅速挂上了笑。
两张黑黢黢的脸,配上不算白的满口牙, 瞅着还真有点吓人。不过这是两位首长最直接表达友好的方式,只能期待别人将就点。
就在他们俩默默整队的时候, 外面声音越来越近。
“张老是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我也好去迎硬。”
未见其人, 先闻其声,听着语气,就知道来的是谁。张首长和楚首长对视一眼,一脸晦气, 这小子不是去外省出公差去了吗?怎么这就回来了?
“你不是说他出省去了?”张首长压低声音, 兴师问罪。
“我也不知道, 他咋这就回来了?”楚首长也不了解实况, 他插着腰, “叶新亭这个小子是不是就瞅着咱来才来的?”
要说在整个省城, 他们最不想看见的是谁?肯定就是说话的这个叫叶新亭的,滑溜的很,跟一样,稍不注意就能从指缝间划走。
不过就算他们再不想见,人也已经到了。
大概率省城那些个老家伙就是专门推的出来谈判的,谁让这家伙确实有本事。
两位也不端着了,又重新窝了回去,还抄起了手,嘴皮子再利索又能咋样,他们依然是长辈。
正在这时候,门口走进来一个男人,四十上下的年纪,一身中山装,气质儒雅。就算两位老爷子已经把嫌弃挂在了脸面上,人家只当没看见,脸上笑意没有受到一丝影响。
“楚老也在啊,来的路上我还在想,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您怎么可能不在?还想让人专门叫人去家里请您呢。”
“他坐镇省城这么长时间,你都知道这次事情不小,怎么可能瞒着他?你有事说事,别整这些没用的。”张老冷哼一声,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要是让着小子占先锋,他们就完了。
叶新亭失笑,“老爷子,你说这是什么话?您刚到省城就有这么大的发现,我这不是担心您一时之间忘了请楚老吗?”
“我咋觉得你恨不得我不到呢。”楚老表示自己要不起这份关心。
“哪能啊?”叶新亭趁着说话往周围看了看,才说,朕“老爷子,这里是文家老宅,现在是属于街道办的地……”
这是撵他们走呢,哪这么容易,“扯淡!咋,你是能耐了,当面就跟我们玩起心眼儿来了?”
“张老,话不能这么说,我这是职责所需。”叶新亭到现在连脸色都没变,语气却放缓了。
在场都是摸爬滚打几十年才有了今天的地位,不过两边从属性质不一样。别看叶新亭年轻,但是论话术,他比两位直肠子的老爷子要高杆很多,但凡换程其他俩人,可能早就被叶新亭怼哪里去了。
叶新亭出身军人世家,爷奶父母都从军,哥姐弟妹在各自的领域也享有极高的声誉。叶新亭从政,思维能力很强,能言善辩。
另外,他和这俩人是熟识。因为这点,他刚出公差回省城,甚至都没有回家就被派过来处理紧急事件。一般像这样的对话都会找和两边都有关系的人过来,不然还能怎么办?
不过纵然有再好的口才,遇着不讲理的、关键是有辈分、年纪还长的人,你也说不清道理,更何况你也不一定有理。
“什么话都叫你给说了,”楚老冷哼一声。
“行了,人来都来了,今儿咱们把这事好好掰扯掰扯,你也别跟老子两个扯那些大道理,咱也不懂。我们已经提条件了,就说你们答应不答应吧?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就闹掰。”张首长话说的非常直接。
扯那些没有用的干啥?有这一面墙的金砖,就算和省城这边达成不了合意,他们也赚翻了。这可都是钱啊,真金白银的钱!
叶新亭扯了扯嘴角,他就不愿意和这些部队老家伙谈判,平常相处起来怪好,一到谈事情,你说的再多,再有理都没用,人根本不听。如果是换其他人兴许还能好点,他在这俩人跟前根本就抬不起头来。
张老是他的老领导。楚老更过分,是他姐夫,亲的那种。
省城其他领导考虑的倒是挺好,派他过来有话聊,话是有的聊了,问题是很难达到他们想要的结果啊。
叶新亭没有回答这话,直接转移话题,“两位老领导,我刚进城就接到通知,直接往这来了。他们说的夸张,这屋里真有一面金砖墙?”
一说到这个张老和楚老心里也痒痒的,别说是其他人了,就是他们俩也有种不真实感,一直想打开再瞄两眼定定心神儿。不过现在有其他人提,他们非但没有感同身受,反而,“看啥看,我们还能骗你们不成?”
张老冷哼一声。
楚老也扭头不看他。
看什么看,赶紧把事情谈谈,完事各回各家。天儿这么冷,一直在这耗着有意思吗?
叶新亭已经习惯了,像这种时候你要是还跟他们对着干,吃苦受累的肯定是你绝对不会是别人。“不是,我这不是想和两位一起见证一下嘛。”
“别整这些有的没的,赶紧说正事。那些老家伙到底什么意思,一直卡着补给我批条子?”张老摆摆手,语气不耐烦。
叶新亭也不过分纠结,他心里明白,谁都不可能拿这件事情开玩笑,这要是闹到上面去两边都不会好看。
因此,他也很爽快,只是“两位领导,你们难道不觉得,你们发现的东西对比提出的条件相差太多了吗?”
他们提出的条件很大,很具体。
之前,他们就拿着这个项目找和省机械厂和钢铁厂谈合作,但因为种种问题,这边一直拖着没有实施。
项目,当然是好项目,但是现在各方也得衡量利弊。
因为资金跟不上趟,双方一直都没谈妥。省城这边也很为难,推拖几次,就变成两位老领导嘴里的坏家伙了。现在又说在文家老宅发现一面金砖墙,要是同意之前的条件,他们一分不贪,全部上交。要是不同意,他们就一分别想见着。
先别说金砖是在文家老宅发现的,按理就当充公。当然了,和部队说这些肯定不管用,因为按充功的说法充到他们那里也不算违规,毕竟是他们先发现的。
不过,他们那些条件实施起来可是不容易,不仅要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和财力,最后还不一定能得到结果。这是工厂和省城这边不愿意接受的最重要原因,部队那边提供的理论不一定成立,他们这边的技术也不支持,这样的情况之下,谁愿意借这个烫手山芋?
因为老领导们都想试一试,省城这边为此还专门开了会,说只要能保证收入和支出平衡,就可以试一试,不然能强化部队实力,加强国防建设的项目,他们为什么一直拒绝。但是,每次研究的结果都不友好。
省机械厂和省钢铁厂,都不是小工厂,身后也有公家兜底。但是也要考虑他们身后好几万名工人,以及好几万名工人身后的数十万家人,他们都要靠工厂养活,万一受到重创,还得考虑社会影响。
“差太多了?上嘴唇搭下嘴皮,你说话咋这么不中听?我们什么时候占过便宜?”张老不满意叶新亭说话的内容和语气。
叶新亭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意有所指的看了一下两位老领导,还什么时候占过你们的便宜,这话应该说成你们什么时候没占便宜。
尤其这些老头可不管这么多,逮着肥羊那是可劲薅,根本不给人喘息的空。
这两年来说,他就是那个倒霉蛋。
头几年的时候,他还是个新手,在这里面吃了不少亏。这几年才渐渐好起来,只要不碰见老领导,就是遇着老战友,他都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给人挖坑。
咋说呢?都是练出来的。
不过这些手段在这俩人跟前很难使出来,主要人家俩的段位太高,再加上根本不要脸皮,你说啥,人都来一个反问。
就问你还能咋样?
不过还是叫他发现了一个很重要的点,那就是这两位领导这次异常的沉着和自信,说起话来斩钉截铁,一点磕巴都不打,一般这种时候就是他们比较有底气的时候,如果说这次他们有底气的话……
“老领导啊,这面金砖墙真的有这么多?”叶新亭凑近了几步。
“那是,我保证你只赚不亏。”张老信誓旦旦,得意的厉害。
他就说省城这帮老家伙没福气吧,当初事情闹得这么大,文家老宅内的人最近才撤走吧?屋被砸了,厨屋被烧毁,偏偏这面金砖墙没被发现,要不然哪还轮得到他来?
如果发现金砖墙的是省城这边的人,那他们可以说是突发横财,一点力气不用出就能得到很多好处。但是发现金砖墙的是他们这边,省城要想要这面金砖墙,就必须出大把力气,另外还得受制于人,最后都不一定能剩下钱,还可能得往里搭。
但是有啥办法,如果想要这个名声,就必须得付出一定的代价。
啧啧啧!
张首长都替他们感到悲悲伤。
“领导,你这话说的可虚妄,您二位现在都在东厢房,那面金砖墙肯定也在这里,”叶新亭垂眸看地下的脚印,到处都是且杂乱无章,他没有找到什么规律,自然也无从判断金砖墙到底是哪一面?
不过按照经验应该是中间这堵墙。这堵墙,虽然是竖排三砖,横排一砖半的结构,比普通墙要厚了半块砖,但是短矮,就算里面是空心的,全面塞上金砖,可能普通人看来价值不菲,但想要用这些金子充当军费,可以说是杯水车薪。
“别瞅了,怎么可能是这面墙?要真是这面墙老子都不稀得叫你们过来,拿个包袱卷吧卷吧就走了。”
叶新亭没有反驳,这确实是张老能做出的事情。
“既然想看,就让你瞅个明白。”张老让楚老去打开机关,期间还专门把叶新亭拉到了一边,不让他看。目前为止知道怎么打开门的人不多,他们俩老头也是专门学了一下才知道的。
再次看到金灿灿,张老笑的牙都不见了。
楚老也跟着傻乐。
要说最震惊的还是叶新亭。
比起铜臭味十足的金砖,他更看重的是上面的字迹。
看着有点眼熟。
老领导都是大老粗,看到叶新亭这个模样,都有些不明所以,不过也没有阻止。
叶新亭很快离开了,他本来就是过来探虚实,现在已经大致明了了。
不过,看两位领导的意思,他知道这件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
·
事情很快就确定下来了,下午齐和昌就接到了确切的消息。
齐和昌现在是身兼数职,不过表面上他是省纺织厂工会主任,其他工作在一定程度上都可以提前推后,这项工作不行,他每天都得按时按点上班下班。
知道那边谈判结果的时候,稳重如他也笑出了声。一直推进的项目,终于有了进展。他早就知道两位领导不会吃亏,却没想到最后真正起到作用的却是金砖上的印子。
这样的话,程涛的名字还能往前提。
齐和昌去找到了程涛。
“拿金砖和省城这边谈条件?”而且还谈成了,这是程涛没有想到的。
“嗯,部队开设了一个新项目,需要省机械厂和省钢铁厂协调,但是你也知道,资金不到位,……拒绝是省城这边出面说的,后面再掰扯也掰扯回来,张首长和楚首长他们因为这事着急忙慌的,这下终于是能放心了。”
“那还真不错。”程涛笑着说道。
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项目。不过两边从来不是对立关系,只能是有些地方,因为资金、人才,短时间内没法协调,有些项目才没办法施行,金砖能起到作用是再好不过了。
“另外还有两件事情要告诉你。这第一件事,张首长让我写请功书,上面会写你的名字。”
“啊,不,我不用啦。”程涛第一反应是拒绝,随即他又想起来有些功劳自己不领,也会被别人领走。“要不然安在我大姐夫头上,这能成不?”
他自己是无所谓的,只是一项荣誉。但是放在军人身上,意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齐和昌只是笑,“你觉得呢?”
程涛突然想起这俩人的不对付,让齐和昌去办这些事,好像是不太好,“那就算了,回头我见了张首长,亲自跟他老人家道歉。”
齐和昌这次没说什么。
“第二件事情是……”
“孟晓琴会秘密被送走。”
程涛垂眸,“嗯。”
这完全在预料之中,一旦孟晓琴身上的秘密被揭开,就要保证她必须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才行。至于能让她发挥出多大的价值,那就要看上位者怎么用她。
但是无论如何,她都不能留在省城了。
“她身上的秘密太过匪夷所思,能为祖国未来发展添砖加瓦,但也不能尽信她,不然也可能走向万劫不复。这个度怎么把握,我想齐主任和领导应该比我更清楚。”
“放心吧,不会让她成为某一个人或某一个派系的秘密,她的存在会成为大家心照不宣的事实。”齐和昌说道。
相对于那面金砖墙,在这次任务中,他们最大的收获就是孟晓琴,在这里他评价的是她的价值。
这样的孟晓琴被一个人或者一股势力掌控,可就太危险了。所以他会把这件事情上报,以机密文件的形势。
“齐主任既然已经考虑清楚了,那就没什么话说了。”程涛笑着说道。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的愉快,对方知道他的想法,甚至自己也是那么想的。双方办事手段和原则完全符合,还有什么比这更省心的。
关于上交孟晓琴,程涛其实也想过很多。
要上交当然有很多理由。孟晓琴留在外面很危险,可能扰乱社会秩序,包括还可能对程小墩不死心。但是把孟晓琴上交,难道就没有危害了?
当然有。
东西有没有价值,归根结底不是看大小,而是看他体现出来的是正面价值还是负面价值,在孟晓琴这里,就看使用她的人是谁?
程涛心里奢望着,那些曾经发生过的痛苦事可以不要发生,原本的盛事更加繁荣。但是世上最忌矫枉过正,他害怕所有一切都是反着来的,那样的话,他将成为历史的罪人。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作为普通人,他希望国家好,社会好,家人好,自己也好。他没有要搞垮谁的事业抱负,也没有要打压谁的政治抱负,他只想安稳的过日子,作为一个普通的老百姓。
齐和昌这样做,省去他很多麻烦。
接下来的事情,就和程涛关系不大了,齐和昌也没有多说。
第二天,是他儿子的认亲席。
程涛领着程小墩,程红秋带着陶多陶亚,大早起来先去吃早饭。
陶多陶亚是昨天下午到的,陶广然把兄妹俩送到了省纺织厂大门口,并没有多留就卸货去了。程红秋匆匆和他见了一面,因为要去见齐和昌耽搁了点时间,晚到一步的程涛连人影都没有看见。
他本身是不大在意的,陶广然去工作是正当理由,不过他二姐好像有点不高兴。
“都到省城来了,时间怎么还这么着急,吃个饭还要我三催四请。往常他出长途,也没见这么赶过。”
程涛把小帽子给陶多戴头上,“二姐夫他工作忙呗,这顿饭又不是非得吃。”
虽然到了省城,一家人还是一家人,在家的时候没那么多讲究,到了省城来何必花钱买这个讲究。程涛也不是舍不得这个钱,主要陶广然人不是抽不开身吗?
程红秋还是皱眉,她还是觉得陶广然这事不该这么办。
“行了,姐,二姐夫是工作来了又不是专门来玩的,先忙工作再干其他的,我觉得这样做没问题。”程涛温声安慰。
“你是我弟还是他弟,净帮着他说话。”程红秋看她弟一个劲儿站在男人那边,有点儿不耐烦。
“姐,你吓着孩子了。”程涛提醒。
他要是陶广然的弟弟,他还不用说这么多了呢,他说这些都是为了谁呀?还不是为了让她放宽心,别着急,大夫都说了她得控制住脾气。
程红秋看了眼陶多陶亚,终于是不再说话了。
陶多陶亚倒是没想这么多,围着程小墩看他的新衣裳,言语之间不乏羡慕。
程小墩在裁缝屋一共做了两身衣裳。确定外甥和外甥女会过来之后,程涛就提醒程红秋给这两个小家伙也做新衣裳,不能让孩子产生落差。
程红秋虽然刚开始觉得没必要,但是很快就被说服了。虽然认干亲的是侄子,但是自家俩孩子也不能太埋汰,起码不能矮谁一头,不然会打击孩子的自信心。
不过,他们决定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谁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好。幸亏之前张文芳知道要给程小墩做衣裳,专门订做了几身几年后才能穿的,现在正好拿来给陶多。
这样,只做陶亚的就简单多了。
今天早上,仨小孩都换上了新衣裳。因为是一个裁缝做的,所以穿上以后像是兄弟姐妹装,仨小孩站一块别提多好看了。
认亲这天正好就是齐和昌和张小舅的生日,这事是昨天傍黑程红秋从张文芳那里知道的,她因为要商量事情去齐家,正好看到张文芳在擀面条,就问了一声。
因此,今天程家姐弟还专门给两位寿星准备了礼物,如果是平常肯定买补品。但是今天摆席,再带吃的东西未免多余,最后只能一人买一身衣裳,这都得感谢省城百货大楼晚上八点之后才关门。
程涛看了一眼,没没有发表意见,全程被他姐推着往前走。
认亲席当然办得非常热闹,来的人也多。
中间,齐和昌领着程小墩去认人,程涛任劳任怨的跟在后面。大家都挺热情,尤其是齐和昌的同事,好像都知道他。
散席的时候,程涛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累。
只是事情明显还没完,程涛看着屋里一群人,满脸疑惑。
第112章 里间外间
如果屋里只有一拨人, 程涛倒不至于疑惑。
齐和昌的兄姐打的什么主意,程涛大概能猜到,应该是不满齐和昌年纪轻轻就认个干儿子, 抢占齐父和张文芳心里的位置。
刚才吃饭的时候,程涛就感觉到他们对自己的有敌意,眼神里的鄙视都要溢出来了,瞧着是把他们当成甩不开的穷亲戚了。
程涛是感觉无所谓, 只要他们不针对程小墩怎么都好。
至于他们这种反应是关心齐和昌, 还是自己的私心,更多的是齐家人要调节的事情,他作为外人不便多掺和。不过他们也太心急了,现在还没回家, 外面还有一摊子没收拾,就等不及拉着齐父齐母进屋说事去了。
因为要摆席, 而且请的人不少。齐家住的楼房肯定摆不开,所以现在他们是在别人家院子里。
值得一提的, 齐和昌的哥哥姐姐之外,还有另外一波人。
他们看着像是找张老和齐和昌有事, 现在也凑到屋里去了,还是程涛帮忙给喊开的门。
程涛不确定他们是不是在商量事情,难道不觉得里面气氛僵硬?
不过他不是当事人,他甚至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 担心的太多也不好。
“爸爸, ”就在程涛胡思乱想的时候, 程小墩从侧门“蹬蹬蹬”跑出来。
程涛蹲下, 抬高双手, 把崽子接了个满怀。他正在收拾桌椅, 手上沾了不少油污,弄到自己身上不打紧,弄到崽子身上就不好了。
“怎么出来了?”程涛低头亲亲他的脸蛋。
“干爸谈事情,我来找爸爸,”程小墩口齿清晰的说明情况,然后表示:“爸爸,我给你帮忙。”
说完,伸手就要去帮着搬桌子。
这要是别的家长,肯定说不用不用,小孩不把衣裳弄脏就谢天谢地了,像收拾桌椅这样的活也不是小孩该干的,弄脏衣裳还在其次,打破碗盘也都是事儿。不过,程涛不是那样的家长。
他帮着程小墩把袖子撸起来,然后从随身包里掏出小倒褂给他穿上,这个现在已经成为了程涛带程小墩出门的必须品,只有用过才知道它有多好用,关键是能省好多事。
给崽子穿好倒褂,然后拿着他的小手往旁边的盆里蘸水,“凉不凉?”
程小墩倒吸一口凉气,认真的点了点头。“好冷啊!”
“嗯,知道冷就好。”程涛点点头,然后领着娃子去收拾桌子,他把桌上的筷子收拢到一块递给程小墩,“去,放到那边的盆里去。”
程小墩双手捧着一把筷子,迈着小碎步走到水盆旁,然后“啪”一下把筷子丢里,溅起的水喷在了他的脸上身上。
冷风吹来,他大概是感觉到冷了,揉了揉自己的小脸蛋。下一次再往里放筷子的时候,他就知道慢慢的放进去了。
经验就这样一点点积累了起来。
父子俩一来一往,配合默契。
程红秋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她笑骂,“有你这样差使孩子的吗?子悦他才三岁。”
因为认干亲,程红秋习惯喊侄子大名,现在还有些转不过来。
程涛端着盘子站起身,“既能带孩子又能干活,不是挺好的吗?”他往程红秋背后看了一眼,“我姐夫回去了?他住外面是住招待所吧,干啥不和咱们一块住?”
省纺织厂这边还更方便些吧,而且作为丈夫,作为父亲,也该知道咋选啊。
程红秋拿起抹布,帮着一块收拾,“他觉得不方便呗,还能是因为啥?”
“奥。”程涛随口应了一声。
旁边多多亚亚看弟弟干活干的起劲儿,也跟妈妈提出要帮忙。
程红秋白了程涛一眼,“看看你干的好事儿,把仨都戳出好奇心来了,你叫我上哪儿去给他们弄倒褂子。”
一身新衣裳,程红秋可舍不得让他们瞎霍霍。
“怎么能是捣乱呢?多多亚亚都是真心想帮妈妈和舅舅的忙,对不对?”程涛看向俩孩子。
陶多是个酷小子,平常最烦别人用程涛这种语气跟他说话,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知道只要舅舅不松口,他妈不可能答应让他们加入。只能抬着小脑袋,点了点头。
“不过今天不能麻烦你们俩,咱们穿上了新衣裳,就漂漂亮亮的好不好。难道多多和亚亚不想回家的时候,衣裳还是新的,让爷爷奶奶还有同学们都看看?”
说到这个,陶多陶亚可有同感。
虽然他们年纪不算大,但是基本的审美还是有的,这身衣裳很好看,今天好多长辈夸他们。要说兄妹俩不想回家后在伙伴们跟前炫耀炫耀,那是假的。
程涛这样一劝和,兄妹俩就没有再吵着闹着要帮忙了。恰好这时候,程小墩差不多开始不耐烦了,程涛给他洗了手,让他跟哥哥姐姐们去一边玩。
“不能走太远,只能在院子里玩,要出去的话必须告诉我或者是姑姑。”程涛把这句话对着仨小孩每人说了一遍。
有时候只叮嘱最大的孩子并不行,也不是说他不听话,只是大小都是孩子玩起来忘了时间和地点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三个小孩只要有一个记得大人的叮嘱,就能避免很过酿成难以弥补后果的危险。
“知道了!”
他们走远之后,程红秋看了一眼堂屋,“人还都在里面呢?”
“嗯。”
“张阿姨家里,我看除了和昌,其他几个都不好说话。”程红秋压低声音。
他们家没有兄弟姐妹之间的斗争,和程大江之间的情况要复杂很多,不能和这件事情混为一谈,所以她不大能理解亲生兄弟姐妹之前为什么要算计成这样,就为了爸妈手里那几张毛票?
程涛没说话。
“对了,刚才我送你二姐夫出去的时候,有几个人进胡同,听他们打听是找张阿姨兄弟的,来了吗?”
程涛点头,“跟张老还有齐和昌在屋里谈事情呢。”
“哦?”程红秋想了想,“不会是忘了给人递请帖吧?”
那样的话,可闹了笑话了。
“那不至于大下午专门过来一趟,”程涛失笑,人选择这个时候过来只可能完全不知道这件事,要不然不会选择这时候过来,甚至连来家的路都不认得,纯靠问,关系应该不怎么亲近。
“这倒也是。”
姐弟俩都是麻利人,也擅长干活儿。一边说话一边干着,不知不觉的就进行了大半。
殊不知他们正在谈论屋里人,屋里也在谈论他们,而且程涛口中的两拨人谈论的重点都是他们。
里间,张老,齐和昌以及程涛不认识的那个,其实是叶新亭。
他过来纯属偶然。
来之前他并不知道齐家摆认亲席,也没有接到邀请,他单纯就是过来议事的。等他进街看到这里有人摆席,问过之后才知道齐和昌今天认干儿子。
他倒没觉得诧异,齐和昌算是年轻一辈里的佼佼者。如果未来一路顺当,肯定前途无量,如果不顺的话,谁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总之,人家家里办事,他来的不凑巧,只是这都到门口了,也不能转身就走。这要是被老领导知道,肯定要嘟囔。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被领导念,他这脸往哪搁?
再来,他们的合作已经谈妥,后面再也不用躲着了,进门见见小辈也是应该的。这样想着,叶新亭领着人顺着指路方向来到大门口,然后就看到院里一个年轻人正在收拾东西。
现在天挺冷的,年轻人穿着单薄,动作不疾不徐,一桌一桌的收拾着。叶新亭咳嗽两声,看到年轻人抬头看过来,主动说明,“我找张老。”
张老?程涛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张老爷子,因为他一直把对方当成张文芳的弟弟,倒是忘了他的年纪已经到了能被人尊称为“张老”的时候。
“哎,他们都在屋里呢,我帮你喊他一声?”
叶新亭点头。
程涛去敲堂屋门,走得近了还能听见里面的争吵声,儿女各个都挺委屈,不过张阿姨也不是吃素的,根本不吃他们那一套。
他没有细听,伸手敲门。
开门的是齐和昌的二哥齐老二,只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现在心情不佳。程涛无意惹他,指了指叶新亭,“他来找张老。”
齐老二顺着抬头,他认识叶新亭,看见人的那一刻迅速收敛了表情,笑容还带着点谄媚,“叶局长?”
叶新亭点头,“我找张老,他在屋里?”
“在的,在的,您快进来。”
叶新亭和程涛道谢,然后走进屋里。
刚进屋他就发现屋里的气氛其实不大好,张老在他进来之前,脸色就是板着的。看到他之后,直接把他带到了里屋,很快齐和昌就抱着他新鲜出炉的干儿子进来了。
叶新亭看小娃胖墩墩,大眼睛眨巴眨巴,挺有好感,“长得挺机灵,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程子悦。”程小墩主动介绍。
“那程子悦,你应该喊我一声伯伯,”叶新亭很少见到这么落落大方的娃,再加上他现在算是齐和昌家的,忍不住就逗了两句。
程小墩听到这么说并没有直接开口,而是看向齐和昌,很明显是在询问意见。
“这是叶伯伯。”
“叶伯伯好!”
叶新亭捏了捏他的小脸蛋,然后对齐和昌说“你搁哪儿找到那么乖个娃儿?”
齐和昌紧了紧胳膊,“主动送上门来的。”
里间有个窗户正好对着院子,齐和昌把窗户打开一扇。
叶新亭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去,“那就是程涛,金砖墙的第一发现者?”
“嗯。”
“他……”叶新亭想说什么。
齐和昌直接打断了他那些无端猜测,“他是何庆笙的小舅子。”
“啥?”叶新亭罕见的有点失态,他是何庆笙的小舅子,那不就是……
他转头朝齐和昌确定,齐和昌点了点头,“就是他。”
叶新亭看张老没说啥,想当初默认,也只能跟着点点头。
知道要谈事,齐和昌把程小墩放在地上,“干爸还有舅爷爷要和伯伯谈事情,子悦应该怎么办?”
程小墩挨个看了看屋里的几个人,然后点点头,“我出去找爸爸。”
“嗯。”
齐和昌给他打开里间屋门,把他送到门口又拐回来,透过窗户看到他走到程涛身边,然后和程涛一块干活儿,这才转头去谈正事。
他们压低声音说话,是因为事关重大。
外间这些人压低声音说话,则是因为家丑不可外扬。
齐和昌的兄长姐姐,以及他们的妻子、丈夫和孩子们,都坐在外间。
他们的脸色都不好看,主要这么大的事情,他们竟然不久前才知道,这个不久前指的是告诉他们来吃席的时候他们才第一次知道。
这是干什么?
他们结婚了,爸妈就不是他们的爸妈了呗?这件事情本身可大可小,让他们兄妹、姐弟几个比较寒心的是他们作为幺弟的血脉至亲,像这种事情就应该地时间和他们说一声,然后他们最少也得当个忙客,但是都没有……
等事情定下来了,几桌席定了,谁端盘子谁端碗都定了,甚至连他舅舅都请过了,想起也要请他们过来吃饭的时候,爸妈才告诉他们有这么回事。
这普通人都不能接受吧?
来之前他们都强忍着一口气,不是不让咱帮忙,那就都不帮。来之后看着这办的热热闹闹的认亲席,爸妈叔伯还有舅舅给程子悦的见面礼都很丰厚,可以说他们对自己儿子闺女都没这么大方过,这是打他们脸的吧?
别说是媳妇女婿脸上不好看,就是儿子闺女也是满脸怨怼。
不过大家都是要脸面的人,强撑着把客人都送走之后,他们才开始发难。
“爸妈,这件事情你们怎么能不给我们商量一下就决定?”
“和你们有啥商量的,这是幺儿的事情,又不是我和你爸要给自己认个干闺女,你们还能替他做主?弟弟要认干儿子,你们当哥姐的高兴来吃个席,想给个见面礼就给,不想给就算了,和昌也没强求,这还有啥好说的?”张文芳很不给面子。
“那是这么回事儿吗?小弟才多大,你为什么张罗着给他认干儿子?”齐老二皱眉。
他就是觉得老太太偏心小儿子,老小从部队转正回来,组织上明明是分配工作的,老太太偏让他接老爷子的班儿。那可是省纺织厂的工作,转让出去最低也能拿到千把块钱,当然了,不管给谁家这份工作都不会卖出去,他们家里都有工作没着落的小辈,给谁不好,给有安排的齐和昌,这不浪费吗?
偏偏他妈不这样想,就想着她小儿子能好。
“老二,你咋跟妈说话呢?”大姐齐和繁拦住二弟。
齐老二本来就是说说,被这么一劝更是来劲了。“我说的难道不对?他是有病啊还是他不行啊,怎么就不能好好的结婚生子,偏偏提前认一个干儿子。”
他话还没说完,脑袋上就挨了一巴掌。
“咋的?能耐了,就敢跟你妈大小声。”
齐老二回头,看见了他小舅。当即腿就有些发抖,没办法,从小被他舅收拾惨了,见到人难免条件反射,“小,小舅……”
“你别管,让他继续说,我看他们能说出个啥来。”张文芳冲她弟摆摆手,“你们不就是觉得我和你爹那点东西没有分到你们手里,心里委屈,生怕我们全给了你们小弟吗?你们咋不想想你们现在住的屋,找的工作,哪个不是我和你爸张罗的?怎么生了你们,我还得养你们一辈子是吧?”
张文芳也知道养儿防老,但是孩子有自己的生活,她和老伴也有自己的生活。养儿子养到他娶妻生子这一步,他们开始专心经营自己的小家庭,当爸妈的就能功成身退了。她和老伴儿有退休工资,养活自己不成问题,大不了等老了往医院一趟,他们也没奢望儿女以后病床前当孝子。
子女中现在就剩幺儿还没着落,还不兴她帮着张罗了。
说偏心,张文芳认。这人心都是肉长的,能做到一碗水端平的那是圣人,但为了家宅安宁,他是尽力的去做到一碗水端平的。
幺儿十几岁入伍当兵,此后八年没有吃过家里一粒米,还主动把津贴寄回家让她和他爸花。好不容易盼到他回家,就说想接手老头子的工作,当娘的怎么可能不答应?
其他孩子吃亏吗?
就问他们哪一个的工作不是靠家里才找到的?
照张文芳说,谁都别吃嘴,手心手背都是肉,爹娘不可能盼着哪个孩子过苦日子?
现在看到他们这样,张文芳心里难受。遇到这种情况,恐怕没有一个当娘的能不难受?不过,外表上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和他们说这么多没用,我看他们就是欠收拾,姐,我帮你……”
张老的话没说完,被敲门声打断了,叶新亭来了。
然后他们去里间的去里间,留在外间的不敢放肆,但是心里那股子委屈劲儿,怎么也压不下去。
“爸妈,这不是件小事,二弟和我也没住多远,不远处就有电话亭,你就不能和我们商量商量。”齐和繁压低声音,她表示自己很受伤。
“和你们商量,你们能答应?但凡我说早点,你们都得闹家里来。”张文芳冷哼一声。
“那还不是你们做的这件事情不合理?你们挺高兴啊,对外人比亲孙子还亲近,那对父子给你们灌什么迷魂汤了?”齐老二很不客气。
张文芳本来不来气的,听到这话忍不住了,“是,我看到子悦那孩子就喜欢。人家孩子乖啊,我干啥不喜欢?整天跟在我屁股后头奶奶奶奶喊个不停,我是有亲孙子,但是有啥用,一年到头就见两面,见面就耷拉个脸,跟谁学的,给谁看啊?”
长子次子都是自由恋爱,说实话媳妇娶的都不咋的,一个比一个小家子气。这些张文芳都认了,反正又不是和自己过一辈子,他们自己的生活自己把握去。
但是,这种情况下要求她和儿媳妇多亲密,那可是强人所难。别说儿媳妇,她和孙子孙女感情都一般。
听了张文芳的话之后,外间很久没有人说话。
“行了,你们要是还认我们当爸妈就出去帮着干活去,要不认就哪来回哪去。我和你爸也不用你们养老,你们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得了,也别总惦记着我们兜里那仨瓜俩枣,不是你们的想着也白搭。”说完之后,张文芳出去帮着收拾东西。
齐和繁赶紧跟上去。
齐老二气恼,看媳妇闺女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难免迁怒,“傻坐着干啥,还不赶快出去帮忙?”
他媳妇儿也不是好脾气,想回怼回去又想起这是在哪,生生把这口气咽下去了。
最后,一大家子都憋憋屈屈的出来帮忙收拾。
程涛倒是挺高兴,大家帮着收拾当然更好,靠着他和他姐能把桌子收拾干净,想把碗洗出来可就难了。
这些碗盘都是做饭师傅家的,包括桌椅都是,是请他来做饭的赠品,不额外算钱,完事,洗干净给人送回家就行。这是刚开始请人的时候就已经说好的,要不然齐家这么多事情,程红秋和程涛也不能这么没眼色非得留到现在。
全部收拾完,时间已经不早了,婉拒张文芳的留饭,姐弟俩走回招待所。
离老远,程涛就看到省纺织厂大门口站着一个人,“姐,那是我二姐夫的同事吧?她怎么来了?”
第113章 营养液三千加更
当某些事情要发生的时候, 人其实都是有预感的。
程涛现在的感觉就很不好。
他对县城运输队其实一点都不熟,知道里面还有女同志是因为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因为徐薇,她去城里找秦浔, 曾经搭过县城运输队的顺风车,下车的时候她把包忘在了车上,包里好几十块钱,后来为了把钱追回来, 她跑了好几趟县城运输队。
很快, 她就找到了当时那名女司机。不过,女司机只承认自己确实载过徐薇,说是看见一个姑娘走夜路觉得不安全,出自善心才这样做。其他的她都不承认, 只说徐薇记错了。
当时情况混乱,徐薇自己都不敢说自己是完全清醒的, 碰到有人斩钉截铁说这件事情送来没有发生过,她自己心里也犯嘀咕。这种情况下, 事情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不过在红鸩纺织厂内部还是有不少人讨论, 就连程涛都听说了。
第二件就是他们这次去苏城市,陶广然领着他们到县城运输队,他碰见这位女同志,听说他是县城运输队唯一的能开车的女同志, 只是临时工。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是叫……
“王萍, 你也来省城了,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程红秋一眼就认出了站在那里的是谁。
王萍是专门站在这里等他们的, 当然不会出现什么听见声音才抬头转身的动作。她离老远就看见了程红秋姐弟俩, 穿着板正, 相貌出众,唯一称得上可惜的是父母早就去世了,但只要提起程青松夫妻俩,谁不竖起大拇指表示尊敬?
程红秋嫁的人也是她没求来的,还真是什么好处都让她占去了。
凭什么?
王萍越想越觉得生气,这可不是她抢程红秋的东西,是程红秋自己没收住,再说当初要不是程红秋横插一杠,自己和陶广然早就成好事了。想到这里,她摸摸自己的肚子,咬牙,“程红秋,我有事情想和你单独谈谈。”
她加重“单独”两个字。
“嗯?”程红秋其实并不在意王萍对她是什么称呼,本来就是点头之交,或许她们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这之前就没说过几句话。现在听见她说话这么不客气,还是有种被冒犯的感觉。
“你想干什么?”她们俩能有什么好说的?
“我们去那边说,”王萍瞥了眼程涛和仨孩子,指了指门西侧。那里有片空地,背靠着墙,挡风不说,还避免被谁看见。
程红秋没什么表情,不过她也没拒绝,抬步就跟了上去。
程涛垂眸,把陶多陶亚拢在自己身边。陶亚啥都不知道,还抬头给了她舅一个甜甜的笑容,但是陶多的反应就有些复杂了,他拉着程涛的手越来越用劲,小指甲嵌进了程涛的肉里,生疼……
程涛没有抽出手,他皱眉,轻声唤道:“多多?”
陶多抿唇,小脸蛋绷得紧紧的。
程涛轻轻拍了两下陶多的脑袋,没说话。
他说他有不好的预感,预感在下一刻成真。
程红秋和那个叫王萍的女人吵起来了,且反应十分激烈,已经开始推搡。
陶多看妈妈被人欺负,跟小炮弹一眼,冲过去推王萍,然后因为太着急,没走几步先给自己摔了个大屁蹲,听着动静都替他疼。
程涛赶紧把娃子扶起来,看他还想往上冲。程涛赶紧伸手拉住他,“多多,舅舅就帮助妈妈,你照顾弟弟妹妹好不?你看亚亚都被吓到了。”
陶多看妹妹要哭不哭的样子,勉强点了点头。
看仨小孩依偎在一起,陶多非常有哥哥的样子,把弟弟妹妹的视线全都挡住了,自己也背对着案发现场。
程涛笑了笑,然后就和自家崽儿对了个眼。陶亚是个非常听话的小姑娘,哥哥说啥就是啥,她这个年纪还没法理解妈妈在做什么,只是本能跟着身边人的情绪起伏。程子悦小朋友就不一样了,他现在活泼了很多,踮这小脚尖往外看,被哥哥按头都按不住。
当爸的哭笑不得,手指往下点了点。
程小墩才把脑袋收回去。
程涛并不着急,他刚才已经观察过了,那个叫王萍的根本不是他姐的对手。看他姐现在撕着对方的头发甩了好几下,王萍连他姐的头发丝都没有碰到,足见他姐是压倒性胜利,要不然他能这么不慌不忙?
他就是想着发泄一下也好,什么都憋在心里容易憋出病来。主动找上门来的发泄桶,不用白不用。
这样想着,程涛真的就在原地站住了。
现在虽然天暗下来了,不过这只是因为入冬后天变短了,再有现在天阴沉沉的,看着时间已经不早了,但其实省纺织厂到现在还没有下班。
另外,他们现在在省纺织厂的偏门,对面就是省纺织厂家属院的侧墙,再往后走就是他们今天摆席的院子所在的胡同,走进偏门就是招待所。现在省纺织厂招待所里除了程涛姐弟就没有其他人,这个天气也没人出来散步,所以两个妇女在那里又是吵又是打,也没有人来围观。
程涛等他姐发泄的差不多了,才上去拉架。
现在两个妇女都有些急眼了,情绪都挺激动,再加上程涛有拉偏架的嫌疑,难免遭到打击报复。
程红秋看王萍竟然敢对她弟动手,上去照脸就是一巴掌,“你个臭不要脸的,你再动他一下试试?”
王萍一时没注意,冲击之下咬到了舌头,血从嘴角流下来,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更癫狂了几分。要说刚才她还有几分怯懦,主要是被程红秋打怕了,但是现在她完全豁出去了,最后那点羞耻心早就让她扔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程红秋,你厉害什么?我实话告诉你,你男人这几天都躺我被窝里睡的,”王萍得意洋洋,还嫌刺激不够大似的,“没准我现在都已经怀孕了呢?”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表情挂上了浅笑,仿佛里面真的会有什么似的。
“你再胡咧咧一句试试,看我不撕烂你的嘴。”程红秋指着王萍的鼻子,这就还要上手,被程涛拦住了。
“松手!”
程涛眉眼疏淡,“姐,今天够了。找人撒气也要找对人,跟她一般见识做什么。”
程红秋皱眉,一时没明白这话什么意思。
“就算有孩子,你看他敢不敢留?同单位狼狈为奸,其中一个还是有妇之夫,几句话递到革委会,别说保住工作,他们就只有□□游街的份!所以你跟他们一般见识做什么?”程涛依然没什么表情,但是说出的话却很狠。
王萍表情大变,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她不可置信的看着程涛,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用这样的表情说出这种话的。
程红秋这才反应过来,她弟这话不只是再说王萍,连他二姐夫也一并算进去了。“涛子,你二姐夫不会干出这种事,肯定是这女的瞎说,你咋也跟着瞎起哄?”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真是一点事情没有,人家能把戏台子架到你和我脸前头?”程涛语气冷淡,他其实并不喜欢这句话,就好像施暴者之所以施暴,是因为受害者自身的原因一样。但是要是两边都不是啥好鸟,这句话就能说的通了。
程涛从来没有把陶广然当成是一个好人,也从来不认为这一世他就可以和二姐过一辈子。他可以不干涉,但是这种想法从来没有变过。当然,这只是他狭隘的想法,他并不了解陶广然这个人,前世不了解,今生也谈不上。
他也想过,重来一世,小蝴蝶的翅膀一挥,也许曾经发生的那些事情都不会发生,但是这只是一瞬间的想法。
是的,因为有他这个变数,这方世界中的许多事情都发生了变化。不过仔细观察一下就会发现,发生变化的全都是他们本来是按计划走下去的,只是中间有人横插一杠,才不得不改变事情走向,从来产生和上辈子不同或者截然相反的结果。
一般会产生这种变化的人都和程锦驹有直接或间接关系。
好在,其中有些事情还可以补救,例如徐薇和李湘湘,或许还要加上一个大壮,他们在清楚地知道有些事情不可能发生之后,幡然醒悟,决定开始新的人生。
陶广然的情况不一样,他只要做出越轨行为,就是不可原谅。
程涛到现在也不确定他二姐的婚变,是作者的安排还是自然而然就走到了那一步,但是前世他奶一生凄苦,这些经历总该有人来买单?
前世今生,陶广然总是该负起责任的。
程涛对他没有一点信任。
听到程涛这么说,程红秋先是惊怒,然后脸色突然暗淡下来。
这时候,王萍也反应过来了,她不能再待下去了。程红秋虽然厉害,但还是一个可控因素,程红秋她弟可不是。
想到这里,王萍匆忙转身,离开之前还不忘撂狠话,“程红秋,你当儿媳妇没有儿媳妇的样子,当嫂子也很小气,陶家人没一个稀罕你,你不知道吧,我能成事全赖有他们的帮助。都这样了,你还死乞白赖的赖在陶家,是不是有病?要我是你……”
程涛转头瞥了一眼王萍,生生把她要说的后半截话堵在了喉咙里。
王萍没有多做纠缠,着急忙慌的离开了。刚才她吃了不少亏,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
她转身的瞬间,阴沉沉的天空突然飘起了雪。昏黄的路灯下,雪花簌簌,看上去很优美,不过连上仨小家伙在内,一家人都无心欣赏这美丽的雪景。
程红秋站在原地大喘气,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无处安放的手,表明她现在的手足无措。
程涛搂住她的肩膀,“姐,太冷了,咱先回招待所。”
程红秋没动。
“姐,”程涛提高声音,“孩子们都等着你呢。”
听见这句话,程红秋才有了点儿反应,她看向不知何时脸全都怼着这边的仨孩子,才勉强找回声音,“走,走走,咱们回招待所。”
说完之后,程红秋率先走了出去,可以看得出她的内心是极其不平静的,走起路来深一脚浅一脚,仿佛下一刻就得摔倒。
程涛冲仨孩子招招手,让他们赶紧跟上来,自己则护在程红秋身后。
回到招待所,程红秋躺床上,脸上的表情有悲伤也有其他的情绪,程涛看不懂。
这件事如何如何程涛也不劝,劝和劝分都不是他当弟弟该干的事儿。他不能替程红秋做选择,不管是曾经作为孙子还是现在作为弟弟都一样。
程涛把孩子们身上的雪抖落干净,打来热水给他们洗手洗脸,擦干之后又挨个给抹宝宝油。
话说他们从万福公社出发的时候根本没有预料到天会冷的这么快,这才几天,温度就直奔零下而去了。幸亏出发的时候给程小墩带了稍厚点的棉衣,薄厚叠穿,勉强还能应付现在的天气。
程小墩和陶亚的心情很快就恢复了,主要他们的年纪还不能理解很多事情。
“舅舅,我爸妈……”陶多不一样,他年纪稍大,又一直是哥哥的角色,再加上性格早熟,比其他同龄的孩子懂更多,他隐约知道今天那个女人是来跟他妈抢爸爸的。
他有同学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然后亲妈换成后妈,原本每天早上都能吃个鸡蛋的,现在连早饭都吃不上了。
程涛把手上的油抹在陶多脸上,“多多,这是大人的事情,让爸爸妈妈自己去解决,好不好?”
“我知道那个阿姨,”陶多低声说道。
“嗯,”程涛没当回事儿,王萍是陶广然的同事,县城运输队就在他们家对过,知道有王萍不是什么稀奇事儿。
就听陶多继续说道,“我妈不在家的时候,姑姑领她来家里吃饭了。”
程涛拧瓶盖的动作一顿,接着继续,“嗯,问题不大,别多想。”
陶多似乎松了一口气。
程涛宝宝油放在茶几上,然后拿起桌面上的钥匙,端着饭盒去食堂打饭。
走前,他把他姐连同三个孩子锁在了屋里,主要他不放心他姐现在的状态,不确定她能不能看好仨孩子?这仨小孩人小鬼大的,万一跑出门出了事,他们姐弟俩得后悔终身,为了避免这种事情发生,他选择了最稳妥的办法。
以防万一,临走他还带三个小家伙去了一趟厕所。
程涛在食堂买了饭,提着饭盒回来。
路过管理室的时候,里面有人和他打招呼。省纺织厂的招待所主要是用来招待客户,以及其他工厂访客的。程涛能住的里面,多亏了红鸩纺织厂工人这层关系。
“程同志,刚才有访客找你,我们直接让他进去了,屋里还有人吧?”
访客?
“陶广然?”程涛也只能想到这一个人。
管理员点点头,跟同事说,“我就说程同志能猜的出来吧,你们还不信?”
“小陶以前住招待所经常和人炫耀他儿子、闺女,我们本来还当一回事儿,没想到还能亲眼看着。”
相比于程红秋和程涛是第一次住到省纺织厂招待所来,陶广然可以说是这里的常客,一年总要过来住好几次。
红鸩纺织厂是省纺织厂的下属单位,两家的业务往来密切。其中有这么一条产线,红鸩纺织厂生产基础原料,必须省纺织厂再次加工才算作成品,这其中当然少不了来回运输。
虽然说两家工厂都有车队,但是忙起来总有不够用的时候,这时候就需要县城运输队来支援。从县城出差来省城,需要留宿一晚,如果目的地是省城纺织厂,他们直接就住在厂内招待所,来往多了,管理员就认识陶广然了。
程涛点点头,笑着和管理员道谢,套不走进招待所。
顺着长长的走廊,他看到了站在那里敲门的陶广然。
把饭盒放在地上,程涛直起身子,把最外面的棉衣脱下来,随手折好放到一边。
他里面穿着一件桃心领的毛衣,是程红秋给他织的,再里面就是白色衬衫。
程涛一边走一边解手腕上的扣子,然后慢慢把袖子撸到手肘处。
长长的走廊上,只有他走路的脚步声。
程涛脸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等他走到陶广然身边,对方张嘴好像想跟他解释什么,只是一个字没有吐出来,就先挨了一拳头。
程涛握紧拳头朝陶广然的脸挥了过去,这一拳他完全没有留劲儿,生生的打在了陶广然的腮帮子上。
说实话,程涛的准备动作其实很明显,陶广然是预料到他要动手的,只是做梦都没想到他这么生猛。挨了这一拳头,陶广然都没有站住,直接倒在了对面的门上,“砰”的一声。
好一会儿后,他才缓过劲儿来。他用指腹把嘴角的血抹去,惨笑着开口,“这样就可以了吧,发泄完了?完了就让我去见你姐,我可以跟她解释。”
“怎么?你觉得自己还挺冤枉?”程涛看不惯他这个样子,“一个女的到你妻子和孩子跟前大放厥词,当着你小舅子的面儿说出那些个不堪入耳的话,你觉得我该对你哪种态度?”
陶广然一愣,“涛子,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我都可以解释,你打开门,我和你姐说。”
程涛弯腰扯了陶广然的衣领,看着他背上的血印子,这应该是几天前留下的,差不多已经好全乎了,只留下了红痕。“呵!”
陶广然把自己的衣领夺回来,“这真的是个意外,我都不知道……”
程涛没有多说,直接站起身,他打开门又迅速关上,和坐在床上的程红秋说,“姐,我不会干涉你的任何决定,无论你怎么做,你都是我二姐。不管发生什么事,咱们都是一家人。”
程红秋脸色一白,但还是尽力露出了一个微笑,“干啥,现在干啥说这个?”
“陶广然看上去确实有苦衷,”程涛垂眸,不去看程红秋的表情,“王萍说的话虽然有所夸张,但他们应该确实发生了关系。”
屋里非常安静。三个小娃手拉手围成了个圈,站在床头橱柜前罚站,这会子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门外陶广然开始“砰砰砰”砸门,随着还有他的声音,“红秋,这件事情真的只是意外,你听我解释。”
屋里依然没有谁出声。
程涛其实并不希望看到事情是这个走向,倒不是因为心软,他只是不想孩子受到影响。
就在这时候,程红秋弯腰开始穿鞋。
“姐?”
“我出去看看,你在屋里看孩子,别跟出来。”说完,程红秋站起身来,她看了眼程涛,又看看儿子闺女,伸手打开了门。
陶广然砸了个空,差点摔进门里,抬头看到程红求激动的不行,“红秋,你终于肯开门了,你听我说……”
程红秋把他往外推了一把,自己也走出去,“陶广然,你要点脸,也给我留点脸,你确定这事能当着孩子的面说?”
陶广然一愣,随即想起陶多陶亚都还在屋里,才讪讪闭上嘴。
程红秋没有理他,直接顺着走廊往外走。
陶广然赶紧跟上去。
程涛听着他们走远,才出去把饭盒和衣裳捡回屋里。他把饭摆在茶几上,招呼仨小孩儿过来吃饭。
今天中午吃大席,说实话吃的有点腻了,晚上他专门打了小米粥,果然孩子们都很喜欢。程小墩和陶亚最先吃完,俩人也不捣乱,主动到一边翻花绳去了。
桌上就只剩下程涛和陶多——
“舅舅,我爸妈会分开过吗?”
第114章 难啊
程涛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不考虑任何人, 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程涛的建议当然是分开。他不敢说这个世上绝对没有破镜重圆,但是这得看两个人之间的心结是什么。
像他姐和陶广然之间的问题, 可不仅是他们夫妻俩的问题,还有陶家父母,甚至已经出嫁了的陶家小姑子也掺和其中。
前者兴许还好解决。程红秋的性子程涛清楚,虽然这件事情本身并不是有理智就能很快接受, 但是如果陶广然确实不存在主观过错, 就凭两人十多年的感情还有陶多陶亚这俩孩子,他姐肯定会妥协。
现在麻烦的是后者,陶广然并不是被外人算计,是被他最亲最近的家人。
千防万防, 家贼难防。
夫妻两个人的感情是不错,甚至还孕育了两个孩子, 但这并不意味着陶广然可以为了妻子孩子和父母姐妹断绝关系,这是很现实的问题。
现实里, 没有那么多风花雪夜,也几乎没有那些我为了你可以背弃所有, 放弃性命,就只有明晃晃的现实。
但是,这些程涛能这么和陶多说吗?
他不能!
这种事情其实是很为难的,对父母对孩子来说都是如此。
父母总说不离婚是为了孩子好, 这句话现在多半当成负担, 但是多半父母都是真心的。父母离婚, 尤其是在年幼的时候, 那对孩子的影响可以说是毁灭级别的, 这句话真的一点都不夸张。
别看有了自主意识的孩子成天嚷嚷着“你们过不了就别过”这种话, 这其实儿女是在极其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才会说出的话。但凡有一点办法,谁都不会希望自己的爸妈分开。但是话又说回来,听着“我都是为了你才和你爸(妈)过下去”这句话长大的孩子,心理或多或少都会有些问题。
这句话给人的压迫感太大了,听上去就好像是自己耽误了父母的一生一样。心智稚嫩的孩子是没有办法承担这句话的重量的,影响可能伴随着他的一生。
程涛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没办法下定论。如果按他小时候的想法肯定是在身边总比不在强,身边没有一个亲人的孩子很孤单的,一直到他奶把他带回家之前,他都觉得自己是世界透明人,没人爱护,没人关心。
不过,人的想法随立场变化。
他是程红秋的弟弟,他更多的只会考虑姐姐感受,其他属于次要。
“舅舅?”陶多看程涛一直不回答,又叫了一声。
“多多,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可能比舅舅想的知道的还多。不过这件事情就交给爸爸妈妈他们自己去处理,好不好?”程涛摸了摸陶多的头顶,要是平时,小酷哥肯定不乐意,今天却没有反抗。
“你放心,不管爸爸妈妈怎么样,他们对你和亚亚的感情是不会变的。不管未来他们会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程涛的声音很温和。
陶多重重点点头,他虽然聪明,却也不过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只要给他足够的安全感,他就放心了。
“舅舅,你们在说什么?”陶亚玩着玩着,就看舅舅和哥哥都在笑,跑过来凑热闹。
“舅舅,笑什么?”程小墩鹦鹉学舌。
程涛捏捏他的腮帮子,当做惩罚,“再喊一遍,你叫我啥?”
“爸爸!”
程涛这才松开他。
看着时间差不多,程涛给仨孩子洗漱,哄他们上床睡觉。
今天天有点冷,外面还飘着雪,如果是平常,程涛肯定要带孩子去澡堂泡澡,驱寒晚上能睡个好觉。不过程红秋不在,陶亚跟着他们进男澡堂不合适,他也不能单独把哪个孩子留在屋里,只能作罢。
先把被窝暖热,把洗好脚丫的三个小家伙塞到被窝里,程涛半躺在最外面哄他们睡觉。
等三个孩子都睡着之后,程涛就在旁边的椅子上看报纸。
之前,为了了解省城日报社编辑的口味,他可以说是买来了能买到的所有的省城日报,文章倒是读了不少,钱也算是没白花,不过现在再看却也发现了很多新内容。
沉下心去,什么都能读的津津有味。
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程涛都开始昏昏欲睡的时候,门口传来声响。他立刻睁开眼睛,一个箭步上前打开门。
“二姐。”
程红秋的脸色很不好看,惨白惨白的,没有一点唇色,这完全能想象的出来,他们肯定是在外露天的地方说事情的。
程涛直接把人塞到床铺上暖好的被窝里,和仨娃不是一个被窝。又把被窝里的的葡萄糖瓶拿出来,重新灌上热水,用毛巾包起来塞给程红秋怀里。
程红秋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她的心情其实非常不好,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在知道丈夫背叛了自己之后,还能心情轻松的表示自己啥事没有,尤其她要顾虑的事情太多了,她到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可是程红秋,长得好,嫁得好,有工作,村里谁提起她不带有三分艳羡?但是现在她所有的骄傲都被打破了,变得不堪一击。她眼下正站在叉路口,她不知道自己踏出的这一步,会让她平静的过完余生,还是会万劫不复。
回屋的这一路她都是完全没有知觉的,一是因为天冷,太冷了,这大概是今年到现在最冷的一天。二是因为心寒,结婚十年,被自己最亲近的人背叛,个中滋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其实她不是没有发现端倪,从之前打电话的之后,陶广然的情绪就有些不正常,明明是之前商量好的事情,也说明可能会耽搁几天,陶广然却突然开始发脾气。其实,那时候她就该察觉到不对的,但是她没有多想。
之后在省城的两次见面,陶广然的表现更加明显,现在想想大概是因为自责,因为觉得对不起她。想到这里,程红秋开始苦笑,说起来其实都差不离。这个真相从陶广然那里得知,还是从王萍这里得知,好像都没差。
刚才,她还在想自己这小半辈子实在够失败的。进屋之后就看她弟为她忙前忙后,他什么都没问,第一时间关心她冷不冷,冻没冻着。
这大概就是家人吧!
“涛子,姐已经缓过来了,你抱着小墩回屋去,赶紧歇下吧。”
“嗯。”程涛答应下来,他张张嘴,想问问她和陶广然到底商量到什么程度了?却又觉得不用急在这一时,他姐的精神现在好不容易放松下来,还不如什么都不问。
程红秋却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一样,索性直接就说了,“他说这次的事情是他爹娘还有姐妹撺掇的,过程不大光彩,我没细问。”
知道策划者是谁之后,她就什么都懒得多问了,人要是下三滥起来,什么干不出来?再说对于她而言,问这些事情太残忍了,她并不想知道自己丈夫和谁,在哪儿,因为什么发生了关系。
程涛心下一沉。
“干啥那副表情,你姐我是好糊弄的?我已经和他商量好了,回家之后先分开一段时间,至于最后怎么处理,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刚知道事情的时候,程红秋也觉得也恨不得事情立刻马上就解决掉。
不过,考虑到现实情况。现在他们还在省城,身边还带着孩子,怎么看都不是能解决问题的场所。想要程红秋轻拿轻放是不可能的,她心里过不去这道坎,但是一直抓着不放,她也担心影响到孩子,她怎么这么惨啊!
“嗯。”程涛稍微松了一口气。
他其实对程红秋怎么解决这件事呈悲观心态,程红秋出生年代,成长环境决定了她认识问题、看问题必然存在局限性。这年代哪有离婚的例子,传出去是要被戳脊梁骨的,流言伤人!
“姐,要不然你把工作置换到红鸩纺织厂来吧。”程涛突然说道。
县城成衣厂和公社的纺织厂,还真说不上哪个工厂待遇更好。不过他们现在考虑问题,也不是只考虑待遇。
这个提议提出来,程涛的态度就很明显了。
“涛子,你觉得我们该彻底分开?”程红秋垂眸,看着被子上的条纹。
“姐,现在陶家人能趁你不在家的时候算计他,以后肯定也能,除非他下定决心和他们彻底不来往,但是你觉得有这个可能性吗?”
没有。
程红秋清楚的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我不想你过那样的日子。”程涛轻笑,“而且现在这是个好机会,咱们能把孩子都带走。”
程红秋猛地抬头!
现在是陶广然有错在先,只要他们稍加利用,就能抓住有力证据,一个他们把孩子带走,陶家人屁都不敢放一个的证据。
“涛子,你容姐想想,等回到家我就告诉你我的决定,好不好?”
“嗯。”程涛不逼她,“姐,你不用着急。现在不管是我还是大姐,都不需要你操心了,而且我们都在家,只要你下定决心,我们肯定义无反顾的站在你这边,不管你做什么决定。”
“嗯。”
说完之后,把程小墩从被窝里抱起来,裹上棉衣,抱回了自己的房间。
因为暖水瓶拿去给程红秋暖身子了,父子俩的被窝今天没有暖。程涛把程小墩放在自己的身上,等被窝里差不多暖和起来,他才把棉衣拿出去。
程小墩睡得昏天暗地,趴在程涛怀里流起了口水。
小孩子真好,无忧无虑的!
虽然程红秋没有明说,但是程涛知道她和陶广然势必达成了某种合意,之后陶广然都没有来省城纺织厂。
第二天,程涛去火车站买了回程的火车票,然后打了一通电话到万福公社。
程红春知道程红秋的事情之后异常的冷静,反正是比程涛想象的要冷静的多。
“好,我知道了。我让你姐夫安排,等你们的火车到市里,门口肯定有人接你们。”
“嗯。”
回到招待所,把票交给程红秋,姐弟俩就开始收拾行李。相比于来的时候,简单的一个蛇皮袋,现在他们的行李整整多了好几倍。
有程红秋之前赶会买的东西,有他们姐弟给家里人准备的礼物,主要是程红春一家还有程大江的。当然,更多的是属于程小墩的礼物,昨天认干亲,长辈们都给了见面礼,更多的直接给钱,也就是随礼。
像长辈们,尤其关系特别亲近的,以及齐和的亲战友们给的都是实物,其中像张老不仅给了改口费,还给了一块玉石平安牌。其他样式就多了,有衣裳、鞋子、钢笔,五花八门的啥都有,因为是见面礼,都是礼盒包装,占空间的很。
不过就算不好带,程涛也没有把包装撕开只拿礼物回去的想法,费点劲儿就费点劲儿吧。毕竟这都是给他崽子的见面礼,程小墩在现在还不知道拆礼物的乐趣,但是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领会了,到时候叫他自个儿拆去。
下午的时候,程涛去了趟工会,以他现在和齐和昌的关系,他要回家,于情于理都要知会对方一声。
齐和昌倒没觉得太意外,“不再多留两天看看报纸出来之后社会大众的反响?没准儿到时候我还需要你帮忙呢。”
程涛摇摇头,“肯定差不了,我们要相信省城日报社编辑们的眼光。”
齐和昌看了程涛一眼,“嗯,你说的对。”
“对了,我那篇文章不是被评为了优秀奖?领奖的时候就麻烦你了。”
“行,到时候我找人把奖品给你捎家去。”
程涛可有可无的点点头,“要是麻烦的话就不必了,里面也没有必需品。”自行车是挺贵重,不过他家里就有一辆,足够他骑了。
齐和昌应了一声,并不觉得这事有困难。完事,齐和昌带程涛去工会办公室和大家道别,反应最大的当然是曹进路,差点哭出来。
他们统共也没相处几天,也不知道他这么充沛的感情是哪里来的。
齐和昌回到家把这事和张文芳说了。
张文芳同志有些不能接受,她和程红秋一见如故,每天见两面都不觉得腻歪,这一走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不过,她也也知道这件事情阻挡不得。其实之前她就给自己打过预防针了,姐弟俩都有工作在身,要不是他们当初来省城有非常正当的理由,不可能请下来这么多天假。虽然回去了但还能用电话信件联络,这样想着,慢慢就能接受了。
下午,张文芳让齐和昌请假,约着程涛姐弟俩一大家子去了照相馆,晚上又在一块吃了饭。
离别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虽然说大家都是成年人,生活阅历不少,但是刚入席的时候,气氛还是低迷了一小段时间的。
尽管才认识没几天,但是他们一见如故,感情没有根基,却比相处了几十年的老姐妹要来的热烈,再加上他们的情况不可能说见面就见面,谁都不确定下一次见面在什么时候,难免惆怅加倍。
席上张文芳提起了陶广然,她知道程红秋的丈夫来了,之前还去家里吃了席,当时她正忙,对方又是掐着点到的,俩人就没说几句话。
现在被告知人已经离开了,还觉得颇有遗憾。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大多数时间他们都在道别,约定着以后该怎么联系。
程小墩腻歪在齐和昌身上,“干爸,干爸”指挥他给自己夹菜,熟练的很。
齐和昌都随他,可以说是指哪打哪,如果不是连齐家亲爹亲妈都没有说什么,程涛都要怀疑齐和昌换芯子了。在这之前,齐和昌虽然对程小墩也很友好,可没像今天这样予取予求。
大概,这就是要离开的福利?
第二天出发去火车站的时候,是齐和昌开车送他们过去的,并且一路把他们送到了火车上。
月台上,程小墩依依不舍的跟他干爸道别,火车快开的时候才回到程涛的怀抱。这时候崽子还笑嘻嘻的,等火车一开,齐和昌的身影开始倒退,程小墩“哇”的一下哭出声来,趴在窗口直往外瞅。
就算是冷静如齐和昌,也追着火车跑出一二百米远。
程涛感肯定他是第一次这样做。
“好了,好了。”程涛轻轻拍着孩子背。
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他家崽儿了,有时候看起来神经挺大条,有时候却又细腻到可怕。
值得一提的是,今天,程涛走出省纺织厂大门,在路上,进入省城火车站,几次都看到有人拿着今日份省城日报,向来没有看到习惯的他当时还想着要不要买一张,只是因为时间紧任务重,他就把这事忘到脑后去了。
事后程涛才知道,这份报纸上刊登着他的文章。不是早就定好那篇,而是他省纺织厂写的这篇。
他也不知道,送他离开后,齐和昌回到省纺织厂就被叫到了厂长办公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曹厂长拍着桌子上的报纸。“最后刊登出来的怎么会是这篇文章?”
他也承认这篇文章写的有水平,在一定程度上揭露了事情本质,甚至还提出了解决办法。也不得不承认文章在表达立意上要比其他文章高出一大截,但这并不代表曹厂长希望看到这篇文章出现在省城日报上。
他是省纺织厂的厂长,首要考虑的是纺织厂的利益和形象。这篇文章不会对省纺织厂的形象起到正面引导作用,或者说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很可能还会反着来。
齐和昌像是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一般,他对曹厂长做了个请的手势,从他手掌底上的报纸拿起来看了一眼。
然后皱眉,“这个,我也不清楚。”
曹厂长想发火,去也知道现在不是发火的时候,尤其是对齐和昌,后面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善后。“赶快想对策,不能连累到工厂名声和信誉。”
本来是为了宣传工人为准的思想才举办的活动,现在弄下来却让人知道省纺织厂是怎么对待有贡献的工人的,别说有达到效果,不截然相反就谢天谢地了。
这都到了需要危机公关的时候了。当然了,现在还没有这个说法。
“是,我这就回工会。”
但,其实这件事解决起来远比想象中的要简单很多。
最后程涛这篇文章反而成了反面宣传的典型。那就是因为一个人一件事,让大家都对这次的活动起了好奇心,当他们反应过来,开始去打听这篇文章的主人以及文章中也会涉及到的那些人现在情况的时候,得到的是他们最满意的答案。
文章的主人公现在仍然还在纺织厂工作,是最敦实的门卫。因为这篇文章,纺织厂年轻一代终于知道杨三叔当年做了什么,再没有人说他站在门卫室里是影响纺织厂的形象,而是把他当成了省纺织厂的象征。
时隔多年,英雄终于得到了英雄该有的待遇。
他当初救下来的人,因为以权谋私和渎职被省纺织厂开除,并且终身不能录用。另外,当年亲身经历这事的那些人也或多或少受到了影响。
这些,程涛到很后面才知道。
现在,他们已经到了苏城。
程红秋在车上看着孩子,程涛先提行李下车,刚走下来就看到了他大姐大姐夫。
程红春看见人小跑着迎上来,“你们是几号床铺?”
程涛报了号码。
程红春点头,逆着人流就上了火车。
隔着车窗,看见大姐二姐凑到一块,程涛突然有点儿眼热。
第115章 爸爸,我长大什么都给你买
这时候程涛还只是感慨, 到后面看到程红秋依在程红春肩头的时候,他就有点绷不住了。这一刻他突然了解为什么父母都喜欢生两个或者三个小孩了?不能说和性别完全没有关系,但是另一方面大概他们也希望孩子长大之后可以相互扶持的吧。
多数情况下, 父母是没有办法陪儿女走完一生的,但是兄弟姐妹们却可以。无论到什么时候,不管你是多大年纪,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让你表达感情, 分享喜怒哀乐, 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他们姐弟仨就是典型例子,如果爹娘只生他们中的一个,那程涛敢保证他们绝对不会活成现在这样,可能要凄惨很多。遇到事情连个商量的都没有, 就算被欺负也得忍气吞声,想想就觉得憋屈。
火车到苏城的时候,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不过何庆笙专门借了单位的车过来接他们,是一辆四座带斗小货, 这就意味着一家人不需要在苏城再待一夜。
上车,程涛就闻到了红薯的味道。
果然, 刚落座,程红春就递了个盆过来,里面放着几个烤红薯。“到家得小俩钟头,先垫垫肚子。我让老大准备了晚饭, 回家才能吃上。”
程涛顺手拿了一个, 红薯已经不烫手, 不过还是温热的, 刚好可以直接吃。他剥开皮, 撕着一点一点喂给程小墩。
程小墩“啊呜”几口, 吃的十分香甜。程涛觉得他吃的差不多的时候就不再喂了,三两口自己吃进了肚子。
“啊,”程小墩抓着程涛的手左右看了看,确定红薯没有了,不过也没缠着要。
他家崽儿就是有这个长处,不说从来吧,但是大多数时候都不会无理取闹。另外,如果对象是他的话,崽子肯定不吃独食,一口凉水都肯让他喝半口的那种。
拿出水杯,让程小墩喝了几口水,程涛开始闭目养神。
后座,程红秋和程红春姐妹俩并排坐着,她们一人护着一个孩子。程红秋脸色看上去非常疲惫,直接把脑袋搁在程红春肩膀上。
这是很少见到的现象,熟悉他们姐弟仨的都知道,虽然程红春才是老大,但是很多事情尤其关于他们仨的事情大都是程红秋说了算。一直到程红春出嫁之后,在何家犯了什么错,还都是程红秋出面解决的呢。
现在,程红秋家里横生变故,他们姐弟仨其实有很多话要说,但当着孩子的面,谁都没有主动提,就是最不了解其中情况的程红春都没有问妹妹该怎么办,想怎么办。不过,只看她没有问任何人的意见,就把姐弟俩连同孩子直接往万福公社带,就足以表明她对此事的态度。
而且,程红秋并没有反对。
这是程涛乐于见到的,要是能和陶家彻底分开,当然是分开最好。
在火车上,仨小孩就睡了不少。不过等小货车晃悠到半路,他们还是相继睡了过去。
就在程涛都昏昏欲睡的时候,程红春开口了,“这几天你就领着孩子住在我家,明天我带你去成衣厂请假,请下来最好,请不下来就先请个人帮你上班,要是人家干不了你的工作,就先申请转岗。”
程红春说话刻意压低了声音,不过她本来也不是询问,只是通知。压低声音越发显得她强势,另外从这一句话,完全能看出她的态度,她和程涛一样,觉得妹妹和妹夫最好分开。
程红秋“嗯”了一声。
程红春张张嘴想再问点什么,却也知道现在的场合不合适,男人听着不合适,万一把孩子吵醒更不值当了。另外,妹妹和兄弟刚从省城回来,舟车劳顿,心里装着事儿,还要尽心尽力照顾孩子,现在肯定是正累的时候。
“现在你什么都不用想,我都替你打算好了。回家之后先吃饭,完事儿好好睡一觉,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新的一天,新的希望。
程红秋“嗯”了一声。
两个钟头其实挺难熬的,尤其是你全无睡意的时候。从苏城市到万福公社的路不全是柏油路,有几段还是全土路,上下颠簸跟坐过山车一样,程涛紧紧抓住车顶的把手,明明肚里没东西却想吐,倒是怀里孩子在这种情况下都没有哼唧一声。
“省城的事情我都已经听说了,你功劳不小,这次张老的请功书应该不会被卡。”何庆笙说道。
消息当然不是主动送上门来的,是他主动和省城那边的同事、领导打听到的。没办法,程涛的是他妻弟,媳妇儿唯一的娘家人,他没办法不重视。来回打听一番,听到这个结果,何庆笙是非常高兴的,同时又不得不佩服程涛的好运气——
仔细想这整件事情,你就会发现程涛因此得到的一切好像天定就是他该得的,一切实在是太巧了,巧合到你都不相信这是被刻意安排好的。
所有事情都碰巧撞到了他跟前,偏偏他又知道点所谓的内情,基于事实,通过想象,程涛就把事情连贯下来了。
这些事情或许还能解释,但是他竟然还遇见了张老。
这种偶然不仅是概率问题,应该说是偶然下的必然。程小墩和齐和昌一见如故,因此被齐和昌母亲看中,一定要幺儿认程小墩当干儿子。办认亲席的时候,齐家邀请张老到省城,这但凡换个人,都不可能请到人,因为对方是张文芳,一切才有了可能,要不然你以为首长们是这么好见的?
偶然加偶然等于必然,然后就形成了现在的局面。这整件事情中,程涛虽说处处避让,却又处处参与,所以不管怎么样,他的功劳都是不能被碾灭的。
程涛点头,这事他知道,不过他对这个并没有这么执着,倒是他身边这些人,一个比一个在乎。
“另外,”何庆笙说了件事。
“放回去了?”
程涛虽然没想过程锦驹会因此彻底被打压下去,他是这个世界的男主角,如果这么容易就崩塌,真的很说不过去。对那些因为剧情受苦受难的人们更是没法交代。
不过,理智是一回事,情感又是另外一回事。想想程锦驹做的事情,他竟然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去对付卢蓁蓁,要不是楚婷和李湘湘出现的及时,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程涛是想都不敢想。
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说明程锦驹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社会渣滓,他身上的没有几分道德感。大概是上辈子过得太压抑,精神和内心已经逐渐变态了。
程涛知道这件事情是何庆笙在电话里说的,他是程仓里人,村里出了这样一个败类,就说给他知道知道。当时,程涛并没有什么反应,起码外表是看出来的,不过内心已经掀起惊涛骇浪,他当即就决定趁着这个机会对程锦驹做点什么,这可是个好机会,不论做什么,对方都只能躺平受着。
虽然不可能一击就伤及程锦驹的根本,但是势必要让他难受难受,并且明白这种事做多了是要遭天谴的。
只是程涛太忙了,尤其最后这几天,他更是忙得脚不沾地,并且件件都是大事。没办法,他只能紧着省城的事情先处理,没想到刚一回到万福公社就被告知程锦驹已经被放出去了。
“没办法,就这件事情而言,根本没有证据证明这件事情是他做的。那几个混混供出的人也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不相干的人,事发当时甚至都没有出现在现场。当然,最主要的考量因素还是那名知青并没有因此遭受到实质伤害。”
疑罪从无,要是怀疑就能给一个人定罪的话,那这个社会可就乱了套了。
话是这么说,其实涉事大家都能把这件事情的经过拼凑出来。
大概就是程锦驹找了人,让他安排混混去围追堵截卢知青,然后他在以英雄的姿态出现,争取当场俘获美人芳心。只是中间出了点差错,他的计划不仅没有顺利进行,还在公安跟前演了一出大戏。
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们依然没有抓到实质证据。程锦驹那边坚持自己是去乐于助人的,不放人回去还能一直拘留着?
“那指使人的那人被扣起来了?”
何庆笙点头。
“我能见见他不?现在允许外人见的吧?”
“嗯。”
话说到这里,这件事情就告一段落了。
所有的一切就得等程涛见过人之后,才能一步步合算。
本来话说到这里就够了,但是程涛总感觉何庆笙还有话跟他说,几次欲言又止,仿佛不知道该从何提起似的。
“大姐夫,你跟我客气什么,有什么事情你直接说就成,我听着呢。”
何庆笙瞥了眼程涛。其实事情已经发生了,说不说的都没所谓,肯定无人怪罪,说了也只是让程涛有个心理准备。
“大江大哥在村里申请了一块宅基地,盖了两间小屋,让程科一家人和大嫂一块搬了进去。”何庆笙索性直接说明。
“嗯,”程涛答应到一半,“嗯?什么,让大嫂一块搬了出去,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程大江之前就有和程涛一家分开过的意愿,赶在年前整这么一出是程涛没有想到的。但是,没有想到并不代表不会发生,分出去也好,大哥大嫂还能轻松点儿。
不过,把大姐夫的话拿来仔细一琢磨,就觉得不得劲了,大嫂也被分出去了,这算是怎么回事?
何庆笙没有解释,他说的这个是已经发生的结果,至于其中的原因,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吧。
程涛仔细回想着程大江和李盼弟的相处模式,他们是对恩爱夫妻,相处方式让人感觉挺舒服,在程仓里,就没有哪个妇女不羡慕他们两口子之间感情的。他刚来的时候,李盼弟可以说是少数主动靠上来的几个人之一?还不仅如此,之后她还帮了他不少忙。
程涛第一次知道李盼弟对他可能有心结,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友好,还是因为那坛子黄金酱。
虽然心里觉得有些别扭,但是程涛并没有因此迁怒李盼弟的意思。都说心思难测,李盼弟对他有几种观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而且对方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伤害过他,有什么不能相处的?
她是程大江的妻子,俩人也不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邻居。一个东头一个西头住着,就算她心里小想法不少,又能咋的?
程涛说服了自己,所以程小墩过三生的时候,李盼弟那样的表现,他也没说狠话,实在是觉得不值当。现在他大哥分家,竟然连大嫂分了出去,这意味着什么?不消别人说,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对夫妻的感情破裂了。
“闹了整整两天,大队部的领导轮番上门,都没有让大江大哥回心转意,你大姐也过去了,不过也没有打探出来什么消息,现在还都僵持着呢。”
“嗯。”程涛这会儿脑子转的有点慢。他也不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不过因为当事人是他的兄弟姐妹,他向来信奉的道理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帮亲不帮理。
是的,就是这么理直气壮。
“等我回去后会和大哥好好谈谈,好好开导开导他。”他倒是也很想知道李盼地到底做了什么,竟然把他哥逼到了这个份儿上,甚至不得不把她撵出去。
突然,程涛意识到了一件事,那就是他们一家,兄弟姐妹四个的感情之路都很坎坷。他自身的情况不用多说,大哥二姐现在又是这种情况,就连看上去婚姻美满的大姐,当初结婚的时候也是流言满天飞,而且在结婚的最初两年她只能留到公社,独守空房不说,还得伺候缠人的公婆。
算来算去,竟没有一个的婚姻从头到尾都和谐美满。
真不知道他们一家到底碍着谁了?
说着话,想着事情,时间是过得非常快的,很快,车就停在了何庆笙家大门口。
早在进镇的时候,程涛就把车上的人都喊醒了,包括仨孩子现在也都是醒着的,若非如此,下车的时候就太遭罪了。
不过这样也没好到哪里去,刚下车就感受到一股寒风,那滋味可以用酸爽来形容。
听见动静的何明嘉领着弟弟妹妹迎了出来,忙着打招呼,帮着拿行李。
就在一家人要进门的时候,隔壁有人打招呼,“程涛?哎呀,你可算是回来了。”
走得近了,程涛才发现说话的是何林,“你这破锣嗓子是怎么搞的?受凉发热了?”
何林摆了摆手,“别提了,你都不知道你离开的这半个多月,我是咋撑下来的?”
自从进入宣传办公室,何林从没感觉这是一份难完成的工作,起码比起之前他给秦厂长当秘书的时候轻松多了,不就是做做采访,写几篇文章嘛!
何林美的很,觉得自己的才华终于能发光发热了。
不过自从程涛转到宣传办公室来,他逐渐发现这份工作不是那么容易的,写文章容易,写出一篇好文章,得到大家的认可却很难。
如果办公室里还有其他人,他的压力可能不会那么大,但是最后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来。每天都得面对程涛这个卷王,看着他写文章,出成绩,甚至文章还被省城日报社看上,看上了,这些都让何林感觉到压力。
没有任何缓冲点,俩人处在同部门的同岗位上,就算别人不拿自己俩人作对比,自己也免不了比较。谁都不是躺平人,都想自己能做出成绩,如果是单位里的每个人都是恰烂饭的,那是无所谓,现在有一个成功卷起来的,何林不跟着卷就奇了怪了。
话又说回来,卷作为一种选择,有主动和被动之分,但不管是哪种,都要求你有足够的实力,不然你跟谁卷去,只能说你在奋力追赶。
何林当然不甘心,所以趁着程涛不在的这段时间,他可以说是豁出去了,把毕生努力和耐心都放在了工作上。他也想和程涛一样,厂里人提到他先想到的是他的能力,当然这就要求他必须有一篇代表文章。
每天泡在车间里和工人们同进同出,何林逐渐理解了之前程涛跟他讲的,怎么才能提出有针对性的采访问题,不是问你想知道的,而是问他们想说的、能说的、有的说的。
这样做并不是说在迎合,而是在这个过程中,你一定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总会知道自己想知道的。
写文章需要天赋,这个不管是谁都得承认,但是努力和实践也必不可少。在做了充分的准备之后,何林开始动笔了,这次做文章他没有像以前一样卡顿,非常流畅的就完成了。
就在昨天,他的文章通过了工会评审。
高度紧张的半个月终于过去了,当天晚上他就有点放松,今天早上起来他就发现自己变成了这样子。不过何林还是高兴,怪不得都说事业能带给人自信心,他现在就感觉自己自信心爆棚,并且还非常有成就感。
傍黑的时候,他到小叔家,听侄子说他爸妈去接他小舅了。侄子的小舅现在指的只能是程涛,他就一直在注意着外边的动静,听到车响就迎出来了。
在黑暗中和程涛说话,何林并没有感觉到异样,但等一起进了屋,到了有照明的地方,看到程涛他觉得非常惊讶,明明只是半个月不见,他却觉得中间好像隔了几年,主要程涛变化有点过于大了。
现在的程涛看上很危险,一副不好惹的样子。
何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感觉,程涛这趟省城行好像并不愉快,从进门到现在,他都没有笑一笑。另外,他还后知后觉的发现不仅是程涛,其他人也都是如此。
意识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何林很快就离开了。
吃饭,洗漱,上床睡觉,这几个步骤谁都没有花太多时间,主要是从省城回到家这一路上实在是太累了,身心俱疲。
第二天吃过早饭,程红春和程红秋去县城成衣厂处理事情,孩子留在家里交给何明嘉何明禾照顾。程涛在确认了俩姐只是去县城成衣厂请假,并不会节外生枝之后,直接骑车回了程仓里。
虽然才小半个月没有回来,再重走这条回村路,程涛还是感觉到了点陌生。相比之下,他家崽子倒是适应良好。
“爸爸,我这就能见到大爷和蓁蓁姑姑了吗?”程小墩仰着小脑袋跟他爸确定。
“嗯,很快就能看见人了。”
“那,那我给他们准备的礼物呢?”程小墩伸着小手指往后座看,那里只有一个蛇皮袋,里面装的主要是他们爷俩的衣物,其他包裹都还在程红春家里,该拿回家的买拿回家,该分散的也没有分散。
现在听到程小墩的问话,程涛回答,“下午你明嘉表哥过来的时候会给你带着,到时候你再拿去送给你大爷和姑姑,好不好?”
“好!”程小墩满意了。
爷俩骑着自行车回村,因为天气寒冷,程小墩被裹成了团子。脸上虽然系着围巾,但还是抵挡不住寒风凛冽,他把脑袋扎进程涛怀里,小小声抱怨,“爸爸,我脸疼,咱们买大姑父那样的车吧?”
呦呵,口气可真够大的!
这还是他家短腿崽子呢,咋这么会想?话说难道他就喜欢在这大冷天里骑自行车?但是现实条件允许吗?
肯定不允许啊。
车早晚都会有的,但肯定不是现在。
“爸爸年纪大了,挣钱只够让你吃肉的,买车的活得交给你。”程涛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的说道。
程小墩挺起自己的小胸膛,“昂,我会努力的,爸爸,等我长大什么都给你买。”
程涛笑出了声,“好啊!”
说着笑着,很快就回到了程仓里。
天冷了,田里没有农活,上面也没有派下来挖河、挖渠的任务,现在多数社员都在家里待着,并不常外出。不过孩子们就没有那么多顾忌,什么时候都是满大街疯跑。
当然,大人中也有例外。程涛进村就看到了以楚婷为首的一群知青,他们手里都拿着画板,好像在采风。
一群年轻人,边走边说着话,看上去精神头很好。程涛突然感觉自己已经老了,让他现在和他们一样没心没肺的笑,他似乎做不到。
程涛和他们不熟,也不想装熟打招呼,他现在没这个心情。
程小墩就没这么多顾忌,主要他在里面看到了熟悉面孔。
程涛刚转身,就听见他搁那喊,“蓁蓁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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