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容不下
现在这个会议室里, 齐和昌的年纪实在算不上大。
他是从部队直接转业回来的,据说刚开始他是要去省公安局工作,后来不知怎么的就决定接替父亲的工作, 为此,上面还专门下指示,让省纺织厂给他同等待遇。
然后就是大家看到的,齐和昌进厂就被安排进工会, 从一开始就是干部编制。要不然, 以他的年纪怎么可能也不能这么快做到工会主任?
开始,厂内包括曹厂长、还有厂委和工会的同事都担心,因为齐和昌太年轻了,让他发号施令是不是不太妥当。
随即, 他们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省纺织厂工会干事要不就是看着齐合昌长大的,要不就是跟着他屁股后边长大的, 要不就是听着他的传说长大的,几乎没几个外人。只要能掌握这些人, 其他人根本就不成问题。
再加上齐和昌能力确实是强,人脉这方面更是称得上恐怖。很多事情, 只要他沾手,很快就能解决,所以没两个月就完全适应了。
曹厂长在观察过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完全放下了心。
这次省纺织厂做带头大哥,领导大家举办交流会, 厂委和工会的任务是重中之重, 两边有各自需要负责的工作。厂委那边不必说, 工会这边所有工作都是由齐和昌在负责, 而他本人主要参与的是就是宣传这块。
齐和昌负责的工作, 向来不需要其他领导横插一杠。他本身不是乱来的人, 更重要的是很多时候谁和他对上都讨不到好处,久而久之,就没人上赶着讨嫌了。
到现在,凡是交给工会的工作,大家只会问工作进度,以及在工作完成之后听齐和昌在例行工会上做总结,其他时候他们可以自由发挥。也就是说他们只要结果,至于经过,大部分都是齐和昌说了算。
不过因为每次任务,齐和昌都会要求办公室的同事写成报告,定期交到厂委复核,工作态度可以说是十分认真和热忱,弄得就算看他不顺眼的那些人都没有办法讨伐他,到最后只能随波逐流。
这次和之前一样,尤其是齐和昌主持的宣传这块,虽然没有刻意隐瞒消息,但是厂里其他人如果不打听,还真是不知道进行到哪一步了。
工会本身倒是没有什么感觉的,对他们来说,他们的工作就是协领各工厂工会干事代表,开会商量,选出主题,做出决定,然后付诸行动。
至于其他的,不是需要他们考虑的事情。
虽然前几天就听说他们在选人,大家心里当然都有所期待,毕竟这个机会实在难得,谁不想成名,万一能被刊登在报纸上,那可算是光宗耀祖的事了。
就连曹厂长都偷摸想过他们最后会不会选定自己,然后在脑子里把自己这些年做过的事情放电影一样过了一遍,觉得这里写进文章不错,那里写进文章不孬,完事那个美啊。
不过,他现在已经是省纺织厂的厂长,做到他这个位置上,对这些事情已经不再那么执着。所以,等到秘书念到第二段出现杨浩仁名字的时候,曹厂长才突然意识到这篇文章写的是谁。
要说这个人选,那是完全没问题。杨浩仁是省纺织厂第一批工人,当时他在里面算是比较年轻的,所以一直都是厂内重点培养对象,到后来成了厂里的技术骨干,再到后来为了救人和保护集体财产,付出了那些代价。而到现在他仍然在厂内工作,可以小半辈子都奉献给了省纺织厂。
虽然工作场所从车间转移到了大门口,但是就说这种“站好最后一班岗”的精神,和上面文件是不是完美贴合。
写篇文章来称赞他,那可是有的写了。
陶厂长这样想,差不多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但是随着这篇文章越来越往下,大家的表情就有些异样了。
旁边的文副厂长眉头更是越皱越深,等秘书读到“为工厂做出重大贡献的工人不能得到应有的待遇,责任主要在谁?”这一章节时,她忍无可忍的敲了桌子。
“文副厂长?”齐和昌抬眼忘过来。
“我觉得文章读在这里就可以了,前面的内容可圈可点,后面这部分就不必加上去了。”文娟直接说道。
齐和昌没说话,不反对不赞同,明显的不配合态度。
俩人之间的氛围实在说不上好,大家都停下来看他俩啥情况。
曹厂长左右看了看,“文副厂长,之前说好了,要听完整篇文章,才判断好坏。咱们就按照约定,听完后再说这些,带头断章取义不好。”
“曹厂长,我觉得这篇文章的论调已经很清楚了。写文章的程同志是从公社工厂临时被拉过来的,他不清楚厂内情况,这点齐主任想必也知道。不清楚情况就敢大放厥词,写这些有的没的,我觉得他太莽撞。就看他写出来的文章根本不客观,自然也不能拿出去展示,接下来的就不必听了,纯属浪费时间。”文娟话说的很重。
“哎,不是,你这是干什么?”曹厂长讪笑,文章的好坏又不是你一个人说了算,现场人多着呢,听完文章再做评判,既是他们之前和齐和昌定好的也是基本礼貌,如果这位程同志的写作果真不着四六,他们也不可能防水让他通过。
另外,目前看来前半部分其实挺好的。
不管什么时候,社会总需要像杨浩仁这样的人。作为工人也应该像他一样,坚持集体利益高于一切,同时对待同事和领导也要抱持最基本的善良。曹主任其实挺想听这位程同志到底能把这篇文章写到什么程度,是否对得起他刚才那个标题?
不过曹厂长没想正面和文娟怼,他看向齐和昌,“和昌,你觉得呢?”
“文副厂长听一就能知其意,不过我想在场多数人都没有这个本事,咱们还是老老实实把文章听完吧。”
齐和昌的话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尤其工会干事们,要说他们刚开始还听着程涛的文章查缺补漏,拿他的行文和自己的对比,那么现在就完全没有这个想法了,虽然只是短短几句话,但是大家差不多已经意识到程涛后面要写什么。
能够出现在这个会议室里的,没有傻子。只是谁都没想到程涛这么勇,竟然直接替杨家问起工厂的责来了。
就算之前不知道杨三叔的事情,经过这几天的采访和交流,大家对杨三叔的遭遇差不多已经了如指掌,要说他落到今天这地步,还真有不少人需要担起责任,但这些人现在达都已经变成了省纺织厂的骨干。
正因为如此,大家才更好奇,好奇程涛的文章下面到底会怎么展开。
所以,他们当然无条件站在齐和昌这边。再有,齐和昌是他们办公室主任,工作后,如何对待领导是一门学问,别管关起门来咋样,一致对外的时候一定要团结,不然该被说部门像一盘散沙了。
大家开始起哄,文娟的脸色更差了。
就在这期间,曹副厂长指示自己的秘书继续读。
越往下听就越发现文副厂长刚才想把这篇文章拦腰折断不是没有道理的。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当然也可能是程涛本身并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反正他在文章里着重提了当初被救的那个姑娘。
不是说因为杨三叔救过她,她就必须得照顾杨三叔一辈子,人家也不需要她多操心,人家有儿子,有妻子,过的也十分舒心。但是他毕竟救过你一条命,在他面临困境的时候,你如果有能力,是不是该出面替他说句公道话。
或者说,你可以利用职权好好的在省纺织厂内宣传宣传他的事迹,那么杨三叔的处境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程涛不是那种会用文字指着别人鼻子骂的那种作者。通篇文章,他没有提到任何一个人名,但是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几乎所有人立刻就能反应过来,这说的谁是谁。
整篇文章读完,会议室里陷入寂静。大家个个满面红光,眼神透着兴奋。挖槽,这个下边纺织厂来的同志怎么这么勇?咋什么都敢说。
“这篇文章吧……”曹厂长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作为一篇文章来说,其实挺好的,行文流畅,对比分明,富有感染力。没有几分笔力,还真写不出这样的文字。但是吧,这个内容让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姓秦的这次可是看走眼了,还说推荐过来的是个听话的老实人,这明显是个钢炮啊。
文副厂长,也就是文娟,从半路喊停被拒绝,脸色就不好看,现在更是直接黑了下来。
“大家如愿听完了整篇文章,想必被里面的无稽之谈惊讶住了。要我说,写类似文章得要十分了解厂内情况,而且要有一定的眼界才行。似这位程同志,一个从小地方来的,眼界不行,文章把控力就一般,我的建议是把他这篇文章立刻剔除出去。”
她就知道,只要是关于杨浩仁,准没好事儿。是,对方是救过她,但是当时她爸妈亲自领着她去杨家道谢,并且提出要给丰厚补偿。
杨浩仁清高,直接拒绝。不过这是他的主动行为,和自己可没什么关系。另外,就算杨家再三拒绝,父亲还是支付了杨浩仁养伤期间的营养费。
从那时候起,她的这份恩情应该已经还完了才对,她不可能因为对方拉了她一把就以身相许,顾他一辈子吧?另外的另外,关于杨浩仁救她这事儿,文娟其实也有话说——
当时整条产线都是杨浩仁负责,一来他是工厂的技术骨干,刚从外面学习回来。二来当时新来的那批机器就只有他和少部分人知道该如何操作,其他人都是被选出来过去学习的,她因为在一线表现的非常好,才被选为了代表。
在过去之前,或者说在事故发生之前,她对进入车间必须挽起头发这种事完全不知情,过后她才从别的渠道知道还有这个规定,只能怨杨浩仁没有提前通知她。
严格来说,整件事情都是杨浩仁的失误,对方最后的举动只是弥补了他的失误而已。不过,这么多年他坚守岗位,坚守在省纺织厂,固然值得表扬,但要因为他的这些特质而批评其他领导就不对了。
这种心态更是要不得!
文娟越想越生气,但是这些事情又不能公布,那样大家只会觉得她文娟强词夺理,所以这么多年她只是在心里吐槽吐槽。
要说往年厂里一部分老资历,尤其是和杨浩仁来往密切的那部分,经常在背后说三道四,她都不稀得管。和这些相比,很快就有人往上提意见说不想和杨浩仁当同事,这样的事情几乎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发生一次,有些文娟知道有些不知道。
但是,和她有什么关系?
杨浩仁又不是完全因为她才变成这样的。
“我不认同文副厂长的说法,所谓英雄不问出处,我不评价文章的内容是不是有失偏颇,但从开头到结尾通篇读下来,我觉得这是一篇不错的文章,表达的思想也很准备。当然了,如果要发表出去,肯定要经过多次修改。”
说话的是工会主席,也就是齐和昌的顶头上司。不过她明年初就到了退休年纪,这两年很少过问这种具体的事务,只把握工会大方向运行。
工会,一个替工人说话的部门。
如果不是因为这篇文章是要发表出去,目的是为了推动这次交流会顺利进行,需要考虑工厂本身的影响,不然她真觉得这篇文章应该让每个领导都带回去一份儿,有事儿没事儿读一读,看看里面的事情自己做到了几分。
“汪主席,这篇文章已经偏颇到骨头里,后半部分几乎全是他的猜测,没有半分真实,你竟然觉得这样的文章稍微改改就能刊登,你的稍微改改难道是要把后半部分全部剔除?”文娟寸步不让,有些事情她不说,她能忍受,但这不并不代表其他人可以欺负到她头上来。
她文娟在省纺织厂也干了这么久了,正儿八经从一线工人做到了副厂长这个位置,难道她会是好欺负的?
这篇文章里明确提到了她本人,虽然没提名姓,但是就问问,在省纺织厂内,谁不知道当年杨浩仁救的人是她,这明摆着是讽刺她不知感恩吗?这样的文章要是能发表出去就是做实了这件事情就是这样的。
她以后还要不要做人了?
“既然话都说到这边了,我倒想听文副厂长说说当年的事情,您是怎么看的。”一直没说话的齐和昌突然开口。
文娟皱着眉头,不想说。
“是啊,您一口一个文章后半部分纯属子虚乌有。那副厂长,你就好好和我们说说这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呗?”曹进路跟着开口。
“您现在说还不算晚,三天前我们开会讨论,最后选出以杨三叔作为主人公进行创作,齐主任把任务传达给了参与的所有工厂,到今天下午成品陆续都会交到工会办公室,之后就是文章展评,到那时候不是的事情也会成为是,您可想清楚了。”蔡晓玲在曹进路的话上补充说明。
他们俩开了个头,工会其他干事纷纷附和。
现在这种时候他们工会当然要拧成一股绳了,而且大家确实都想听文副厂长讲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事故发生那天,恰巧省纺织厂集体放假。
当时在厂的工人也只知道,杨浩仁因为救人被机器砍断了手指头。这还是因为他在省纺织厂里算是个名人,后来每个车间还都派代表去医院看望过他。不过,那会儿他的状态非常糟糕,之后他沉寂了好一段时间,才再次出现。
不过,他被调去了其他部门,先是去仓库,又又去后勤部,再来就是看大门。
大概是因为大家就没有看到过程,过后消息又迅速沉寂下去,所以在当时杨浩仁的义举并没有得到宣传和赞扬。对这些事情,大家都知道然,而不知道所以然。
文娟现在是骑虎难下,不过他也不怕,犹豫着就把当时的事情说了。
整体和大家知道的没有多大区别,区别就在于作为唯一的女同志,杨浩仁没有叮嘱她注意事项,导致她的头发差点被卷进机器,危急性命。
她当时有多害怕呢,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
提起这些事情,文娟非常平静。至于最后一段,她更是一笔带过,好像并不愿意刻意针对谁。不管怎么样,杨浩仁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她还不至于恩将仇报。
但是,他说完之后,大家都没什么反应。
这可是文娟哎,省纺织厂只要谈判就没有谈不成的文副厂长,会忍气吞声到这样?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事情发生的十年前,文副厂长和家母正好在一车间三产线。厂里本来属意家母去参观学习,被她以年长,适应不了新的产线而拒绝。因为抱歉,还向当时的领导推选三线长,最后定下的名额却是文副厂长。”
“你这是污蔑,”文娟立刻站了起来。
齐和昌继续,“事故发生后,听说是因此才酿成大祸,家母曾经亲自上门找文副厂长,骂你不听劝。当时出来应门的是文主任和齐秘书,他们又是鞠躬,又是道歉把家母送回了家。”
“不知道文副厂长记忆里有没有这段?”
齐和昌声音低沉,没什么表情,让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更不知喜怒。不过此时,他的眼神却很有压迫感。
听齐和昌这么说,刚刚还因为文娟的话而决定重新揣测这整件事情的大家又停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主要齐和昌的记忆力是出了名的好,省纺织厂家属院长大的都有所耳闻,谁都不觉他在信口雌黄。
怎么说呢,在大家眼皮底下长大的小孩就是有这个优势,那就是从小就不说谎的孩子,长大之后他说啥大家都会下意识相信;相反你从小就鬼调,爱说谎,爱闯祸,长大了你说什么话别人都不会当回事。
这就是刻板印象。
当然了,这放在齐和昌这里算是优势,如果是其他调皮的孩子,可能就是劣势了。齐和昌不算乖孩子,他打架斗殴收小弟。但是另一方面,他孝顺父母,尊老爱幼,因为是家里最小的孩子,还要承担一些家务,后面抓间谍,入伍当兵,口碑瞬间逆转。
一直到现在,他已经成了别家孩子。
不管是小时候还是长大后,齐和昌都不会信口雌黄。
文娟表情呆滞,整个人僵住了,齐和昌在说什么?这件事情发生过吗?没有啊,她完全没有印象。
明明这一切都是杨浩仁的失误,都是他的错,自己只是被牵连了。
“你什么意思?”文娟咬牙切齿,“别说这些没事没发生过,就是发生过,难道我就得对他负责一辈子。”
“文副厂长,你误会了,”齐和昌语气依然平淡,“我只是听你刚刚提起从前才想起来有这么个事儿,就把我知道的版本说给大家听听。如果质疑我的记忆,也可以把家母喊来,她老人家的为人大家都知道,不会因为掩护谁就枉顾事实。”
“至于这篇文章,更是从头至尾都没有在批判谁,更多的只是想问问,咱们这么大一个工厂,为什么就没有这些人的一席之地?”
是的,工厂不养闲人,但这个闲人指的是那种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人。像杨三叔,除了失去一只手,不能再做精细的活儿,其他的他还都能干啊。
而且,他看大门不是挺好的吗?
但就是这样,为什么还是有人向上面反应,说他站在大门口会影响省纺织厂的形象。他为纺织厂做到这种地步,他都不能代表省纺织厂,甚至还会被人说成影响形象,难道不觉得可悲吗?
发生这些事情该找谁负责,当然是领导,更确切的说是现在负责安排厂内具体事物,主管工人工作的领导,也就是文副厂长。
自己负责工作出现这种失误,或许也不叫失误,具体是什么得仁者见仁。但是不管怎么样,你都不能不允许别人提出质疑?
因为齐和昌的发问,会议室陷入寂静。
程涛这篇文章到底何去何从,一直到散会也没个定论。
会议上发生的这些事,程涛是当天下午从曹进路这里得知的。
第102章 副厂长不招人待见
上午去医院听报告, 回来,程红秋就忙着找她老姐妹去买整鸡,然后炖汤。弄到半下午, 一家人才终于吃上了饭。
曹进路过来之前,程红秋正在劝程涛再喝一碗鸡汤。
“鸡汤对身体最好了,赶紧再喝一碗。”
“姐,我都喝了三碗了, 再说我听人家说喝汤就喝个鲜味, 其实营养还在肉上。”程涛觉得有必要纠正他姐的的错误。
“胡说,你看谁照顾病人都说给你炖鸡汤,总很少说给炖鸡块的。”程红秋有理有据。
“那姐咱就一块炖的一块吃呗,我喜欢肉。”
“喜欢肉肉。”一边的程小墩鹦鹉学舌, 他和爸爸一样,也最喜欢吃肉肉。
程涛敲敲他的鼻尖, “你吃的还少?”最嫩的鸡块都进他肚里了。
“不少,多多的, 姑姑疼我。”程小墩得意着嘞。
“行了,等等再和孩子说话, 来,把这碗鸡汤再喝了。”程红秋把碗往程涛手边推了推。
“哦,”程涛听话的开始灌鸡汤。
程红秋看他痛苦的表情,差点笑出声来, “行了, 快点喝。”
程涛把鸡汤强给自己灌了下去, 然后正瘫在座位上休息。
程红秋看不惯他的样子, 还嫌弃他给程小墩带坏榜样, 伸手去揪他耳朵, 就在这时候听见了敲门声,打开门就看见了曹进路。
“秋姐,还有涛子哥,你们这是刚放筷?”曹进路进门就看到还没收拾好的锅碗,就问是不是自己到的不是时候。
“你涛子哥是刚放碗,我和小墩是一早就吃过了。”程红秋笑着说道。
“爸爸不听姑姑话,不吃饭。”程小墩在一边补充,他可听话呢,都是爸爸不好好吃饭,这意见那意见的一大堆。
程涛没想到自己还有被儿子嫌弃的一天,老父亲有点受伤。
程红秋笑的不可自抑,她让曹进路和程涛聊天,自己去收拾碗筷,刷锅。
“二姐还真是勤快,”曹进路帮着把锅端出去。
“嗯,是啊。”一直到老都是个勤快人呢。
“对了,涛子哥,小墩的检查结果是今天出吧?怎么样,没事儿吧?”曹进路自然而然问道。
刚才当着程红秋和孩子,他都没敢大问,生怕结果不好,这好不容易调整过来了,他再揭人伤疤,引起不适,多不好。现在他也是压低声音问的,涛子哥的表情看上去不错,应该没事吧。
程涛笑,“都没事儿,难为你还想着。”至于他身上那点问题,还是只有自己家人知道为好。
曹进路摇摇头,也跟着高兴,“这就好这就好,朋友之间这不是应该的。”得到去确切的消息,他也有心情和程涛说正事了。
正好在这时候,门被推开,程红秋通知,“涛子,我带小墩去张阿姨家里送锅,你陪着同事说话,要是出去,锁门就行,我带着另一间房的钥匙呢。”锅碗都是程红秋从张文芳家里借来的,现在洗干净了就得还回去。
程涛应了一声,然后和跟倚在程红秋身边的程小墩招手。
程小墩哒哒哒跑过来,亲了亲程涛的脸颊,然后奶声奶气的和他告别,“爸爸,我去找张奶奶玩喽!”
他一边说,一边能耐的倒退着往外走,走到门口被门槛绊了一下,打了个踉跄。
程涛吓了一跳,刚要起身,就看他自己晃了几下稳住了,才松了一口气。他不放心的叮嘱,“好啦,头朝前跟姑姑走,不能耍宝,路上乖乖的。”
想他刚来那会儿,他家崽儿多老实,爷俩长待在家里,也不见他有意见,有事没事就喜欢趴在自己怀里,听话都不得了。这才过去俩月,程子悦就变了个小孩,体型圆润起来,小脸蛋总是笑眯眯的,做什么都显得憨态可掬,很多时候你都不忍心骂他。同时他又是聪明的,会看眼色说话,越发像是一个小调皮鬼。
想到这里,程涛笑了笑。
总体而言,他感觉十分欣慰。之前就说过他不求程小墩顶天立地,也不求他什么时候能够出人头地。这些在他们成年人看来都非常艰难的事情,他也不会强加在自己儿子身上,他只要能平安健康的长大,乐观积极的活下去就很好。
这是为人父母的,最淳朴、最朴素也是最真心的想法。
程涛目送姑侄俩走出招待所,这才转身看向曹进路。
“说吧,刚才不是有话要说。”只是被程红秋和程小墩打断了。
曹进路点点头,涛子哥家里的事情已经解决了,其他就没必要隐瞒了,具体说的话,这事和他关系还不小。
这样想着,曹进路开始说正事,主要是今天会议上发生的那些事。
程涛是知道今天是省纺织厂例行会议的,之前有人和他说过,不过他不够格参加。另外,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的文章会被拿出来在这样的会议上专门讨论。
齐和昌到底怎么回事?工作效率这么高的吗?
他的文章是今早上班前送到齐和昌办公桌的,几千字的文章要读完读通需要花费不少时间。这种情况下,还要果断做出决定把文章带到会议上,他的找机会让人知道这篇文章的存在,还得保证有人主动提出想看这篇文章,要不然前面一切再顺利,也是百搭。
齐和昌这步棋,要说是提前安排好的说不过去,要说临时起意好像也不太像。
程涛倒是没感到慌乱,乐观点想,这篇文章现在达到的效果已经超出了他之前的预想,这可不仅仅是几个领导看到了。恐怕过不多久,整个省纺织厂都知道,有一位外来同事写了这样一篇关于杨浩仁的文章。
这可不是程涛的妄想,只看曹进路到现在依然满面红光,就知道他本身也很看好这篇文章。也许是文章涉及到某种论据符合他的真实想法,也或许他只是看中文章的影响力。
不过,不管是哪种,都说明他挺看好这篇文章。
“……你是没看到文副厂长当时让昌哥给怼的,话都说不出来了。”这是曹进路最开心的一件事。
“文娟?”程涛莫名觉得这个名字耳熟,但想了想,又觉得这是第一次听见。
他对省纺织厂不怎么熟悉,唯一知道的大概就是厂长姓曹。所以当时在火车上遇到曹进路,他的第一想法就是这个人进入工会是不是走后门了?
后来,他才知道曹进路确实就是曹厂长的侄子,不过他进厂是当初正八经考进来的,至于这个“正儿八经”有几分可信,曹厂长在其中又扮演着什么角色,那就没谁知道了。
不过,曹进路本身的工作能力不错,也不算完全徇私。
“昂,对,涛子哥你不认识她,那是我们副厂长。”曹进路解释。
要问他们这帮子人,在整个纺织厂内最不喜欢谁?十个得有九个说是文娟。
如果说齐和昌是因为自己的个人魅力,才赢得了大家支持。这个“个人魅力”主要包括两个方面,第一是他个人战斗力很强,参军退伍回来后更是强悍,虽然到现在还没有人领教过,但是他们就是这么确信着。第二则是齐和昌做事最讲求公平公正,绝不会偏向任何一边处理事情,这种行事作风让人感觉很舒服。
其实在进厂之前,大家都知道齐和昌的个人能力极其突出,进厂之后也印证了大家的看法,他的工作能力确实突出。
但就是这样,齐和昌进入省纺织厂,被破格提拔,还是因为他八年参军生活,得到了上面领导的赏识,等他转业亲自给省纺织厂这边下指示,要求给他专业工作的同等待遇,要不然他也不会是现在的齐主任。
如果他接受的是齐父的职位,到现在最多也还是个干事。这就说明虽然同样是干部编制,但起点真的是非常重要。
相比齐和昌,文娟则是因为家世,在省纺织厂吃得开。
她进厂后的生活可以用顺风顺水来形容。
进厂就被安排进当时省纺织厂最有名的一条产线,那条产线上权势熟练老工,好些都已经在这条产线上干了二十来年,已经熟悉到就是闭着眼睛都出不了错的那种。
纺织厂各车间都是流水作业,一个车间往往只做一样工作,大家很快就能混熟。熟练工们一开始是想尽最大努力,把文娟给带出来,因为从一开始大家都知道这个姑娘以后在工厂的职位不会低。
如果她从一开始知道各车间情况,对以后的省纺织厂是百利无一害。刚开始,因为文娟长得好,还会说漂亮话,虽然她并不算是家属院里,大家看着长大的孩子,但是因为这两点还是得到了大家的喜爱。
但是逐渐的大家都对她的表现展现出了失望的情绪,不仅仅是技术上的欠缺,她对这份工作缺乏热情,就只是干着。尤其是学习能力方面,明明每天看着都非常认真,却也只是看着认真而已。
弄到最后,阿姨们都不知道她是真的不懂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实在掰不正就只能随她去,反正她不可能在产线呆一辈子。
文娟在这条产线呆了整整两年。
同时期,工厂要开设新产线,为此还派出了厂内优秀年轻的骨干工人出国学习。然后在第二年中,人和机器一块回到省纺织厂,新产线正式开设。
新机器,大家都没有接触过,而且还是从国外进口,极其珍贵。为了让它尽快投入工作,工厂决定派最熟练的工人去新产线,张文芳是其中一个。
不过当时张小弟正在出任务,生死未卜,再加上她本身年纪在那摆着,生怕耽搁厂里接下来的生产工作,就拒绝了。另外,为了给年轻人提供机会,她推荐了自个产线线长,年轻,工作认真的青年,当时上边领导答应的很干脆。
新产线试点的那天,是省纺织厂久违的休假日。
几乎所有人是在事故发生之后才知道这件事情的,和张文芳之前想的不一样,名额不知道怎么就转到了文娟身上,别说去新的产线,就是待在现在她这个就干了两年多的工作岗位上,三个文娟可能都抵不上其他人一个人的工作量,就这样的,她还想去适应新产线闲的吧,而且……
“文芳姐,听说事故发生的原因是……”
文娟有一头漆黑亮丽的头发,这在当时并不常见,尤其是在省城,时髦点儿的女同志是齐肩发,扎两个小辫儿放到两边,看上去青春靓丽。要不直接就是短发,以短发居多。文娟的及腰长发,看上去有些另类。
在她进产线之后,包括线长和同事,大家都劝她把头发剪了,虽然他们这个产线并没有这么多要求,但是为了卫生以及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剪掉最好。
文娟每次都拒绝。
然后,就有了齐和昌在会议上所说的张文芳直接找到了文娟家里。
这里就不得不提文娟的家庭,以及他和齐和昌家里的关系?
文家,是苏城市名门,往上可追溯千年。
程涛生活的后世,文家老宅已经成了古迹,想进去参观都是要花钱的。
文家历代都不缺明智之士,要不然也不能一直留存到如今。
文娟父亲这一支是旁支,她曾爷爷是个非常明事理的人,遥想当年我军要进苏城市,就是他大开城门,后来更是家中积蓄捐给了抗战事业。
甚至还创办了钢铁厂和纺织厂支持国家建设,虽然到最后都以失败而告终。但是值得一提的是,现在省纺织厂的选址就是在之前文家纺织厂的基础上修改扩建的,并且钱就来自于他们家的捐赠。
也正是因为这样,省纺织厂领导班子里,专门留着文家人的名额。到文娟父亲这一辈,他担任副厂长,厂委主任,文娟母亲也不赖,是厂长秘书。
他们的独生女也就是文娟,从出生那一刻,就注定前途光明。
其实刚开始,文家人更多的是挂职,并没有实权。但是因为文娟的母亲工作能力十分突出,渐渐的文家就有了话语权。
文娟她妈,姓齐,齐和昌的齐。
没错,文娟的母亲是齐和昌的亲姑,文娟是齐和昌的表姐,两家是正经亲戚。
程涛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情,这么说的话两家还是正经亲戚。那齐和昌在会议上把文娟怼成那个样子,这是大义灭亲?
“昌哥从小就帮里不帮亲,除了家里的大爷大娘,其他人对他来说都没差。”看到程涛脸上的疑问,曹进路解释了一句。
然后又说起他们不喜欢文娟的原因,这人太事儿,刚进厂的时候不显,职位越升越高越明显,现在她主管工人各方面事宜,就问厂里谁对她没意见?
程涛看着曹进路越说越激动,表示自己没办法和他共情。
“这些我听听就算,我想问问我的这篇文章会怎么处理?如果麻烦的话实在不必要投稿,还给我就行。”这篇文章产生的效果可以说大大超乎程涛的预料,看着情况,现在正好就收,未必不是好办法。
程涛也不觉得齐和昌做这件事情是心血来潮,那可是齐和昌,根本就不可能突然决定做从来没有想法的事情,虽然没有证据,但是程涛就是觉得他是蓄谋已久。
最有冲击力的还是文娟竟然是齐和昌的表姐这件事。
“齐主任现在去哪里了?”程涛突然想和他聊聊,自己的文章被当成利剑,毫不留情的刺向了别人,作为当事人,他觉得自己有权知道一些事情。
“例行会议的当天下午,昌哥都会去看望他老领导家,今天你是别想见着他了。”曹进路笑呵呵说道。
“老领导?”在纺织厂埋下了这么大一个雷,自己拍拍屁股去拜访老领导了,这事儿也就只有齐和昌能做的出来。
“你来找我是?”程涛把话题拉回到最初,曹进路过来找他,肯定不是为了给他讲个故事这么简单,恐怕还有其他别的原因。
曹进路当然不只是来说说话的,“这不是咱们工会的同事都觉得你那篇文章写的非常好,想让你去办公室里指导下工作吗?”
“我?”程涛指指自己,“你这样说我就有点心虚了,写作指导这个东西并不是谁随随便便就能教,我怕误人子弟。”
人贵有自知之明。其实在这个年代,程涛的学历已经是天花板了,不过后来工作生活压力大,很多知识早就还给老师了,现在再让他上考场答题,他恐怕也得是大片空白。
写作也一样,他都还在摸索阶段,目前只能写自己想写的故事,这样他才有表达欲,可以弥补很多不足。不然,一篇文章就不知道要被他写到猴年马月去,还不一定有人看。
“涛子哥,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大家是真的很喜欢这篇文章,今天下午就去瞧瞧呗。”
程涛到底没拗过曹进路。
和程涛之前想的一样,大家果然都知道了这事。
他走到工会办公室的这一路上收获了很多人的目光,就算有好些人他根本都不认识,人家也不认识他,但是都并不妨碍别人用敬佩的眼神看着他。甚至还有那好心人毫不避讳的当着他的面给不知道人介绍他是谁,又干了什么,他那篇文章写的啥啥啥。
一路走到工会,程涛感受到一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这位文娟副厂长的风评实在说不上好。现在在整个工厂,反正他见到的这些工人里,齐和昌这边是压倒性的胜利,难道真如曹进路所说,是文娟的日常管理有问题。
那她得做多少不讨好的事情?才能被讨厌成这样啊?
你别说,程涛还挺好奇。
正如曹进路之前说的,齐和昌不在。不过,工会其他同事都表现出超乎寻常的热情。
程涛整整在工会待了一下午,他的写作能力并不突出,指导别人没有办法,但大家聚在一块儿,相互交流,相互学习还是可以的。
程涛自己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临近下班,工会办公室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年轻女同志走了进来直接问,“你们这谁叫程涛?”
女同志二十上下的年纪,五官端正,眼神下睨,看上去有些盛气凌人。
程涛此时正坐在蔡小玲身边,和她商量这篇文章的倒数第二段到底应不应该加?女同志突然出现,吓了大家一跳。
除了省城医院和省纺织厂的极少数人,程涛在省城没有熟人,因此一开始看到女同志进门,他也就只抬头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神,谁知道下一刻就听见人喊他的名字,抬头仔细打量三两眼,他确定自己不认识。
不过人是来找他的,准没错。
程涛还没来得及说话,曹进路就站了起来,“文琪,你不是咱们厂的工人,怎么进厂里来了?还有,你找程同志干什么?”
曹进路语气很不好。
不过对方要是听劝,就不会跑这一趟了,“我不是省纺织厂的,就不能进来了?你管我找他干什么,反正我就是要找他。到底谁是程涛?”
“我是。”程涛举起手示意。
“杨老三那篇文章就是你写的啊?一个乡下来的泥腿子,老老实实在家里种地就好了,来到省城瞎搅和什么呀?”
“我们家从我爷爷那一辈开始就在纺织厂干,年年都被评为劳动模范,对我们来说,这里就是我们的家。”
“哦。”要是之前没有听曹进路说起,程涛现在肯定会觉得惊讶,毕竟从爷爷那一辈就开始在省纺织厂干的都不是简单人物。不过,提前被打过预防针他现在感觉不大。
“你才来省纺织厂几天?你知道谁是谁啊?你了解厂里的规矩吗?一上来就跟疯狗一样,逮谁咬谁,还把矛头怼向我妈,就冲你这样随意的态度,你觉得你做的这件事有几分可信?”
程涛失笑。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年轻姑娘骂街,双手叉腰,利嘴嘚啵嘚啵嘚,根本不给别人插嘴的空,不过她说的这些话却完全没有新意,程涛听着不痛不痒。
“别人相信没有我不知道,但我敢肯定文副厂长和你是相信了的,”程涛笑。
“你说什么?”文琪皱眉,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妈怎么就相信了?为了不让人相信,她都亲自找上门来了。
知道发生了这事,他们家迅速召开了家庭会议,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绝对不能承认。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年,根本已经不能查证。而作为当事人另一方的杨浩仁,这么多年很少提从前的事情,就是提也只说自己,他们现在只要让程涛自己承认他的文章是胡编乱造的就可以了。
因此,文琪现在才会站到这里。
“这只是一篇文章,文副厂长没必要上纲上线,只要不对号入座,它就谁也没说。不过,从这篇文章公开到现在,反应最激烈的就是文副厂长以及你这个当女儿的,这实在很难不让我怀疑,这件事情的责任在谁。”
最后一句程涛稍稍拉长了声音,语气意味深长。
文琪立刻就恼火了,“你闭嘴!你这是含血喷人,我告诉你,我是可以去派出所告你的。”
因为现在极其特殊的历史背景,如果被传出哪个人有类似的某种政治倾向,就可能被严办,他们家周围和后面多少人都监视着呢,这话要是被这些别有用心的人听去,他们家可就完了。
“这位同志,你没有必要激动,是你主动找上门来的,我现在只是回答你的问题而已。也请你对我客气一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文琪现在已经完全体会到了程涛的能言善辩,他不想和他在纠缠下去,总觉得自己多说多错,于是直接问道,“我问你,你到底成不承认这篇文章是你胡编乱造的?”
程涛笑了,“很抱歉,我不承认。这篇文章是我用心写出来的,不瞒你说,是我目前为止写的最满意的一篇文章,我甚至都不愿意去改动它里面的任何一个字。”
其实到目前为止,文琪来这里的目的已经很明确了。
但是程涛不愿意。
这篇文章虽然成文于前天,但就是现在让程涛去续写,他都写不出那种感觉了。真要说的话,他已经没有了当时的心情。所以,无论是谁想动他的文章都不可以,他不答应!
要是能改,他当初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就不会有那么多的纠结了。
反正他现在写赞美类型的文章已经轻车熟路,如果不求其他功利性,只单纯的写出一篇好文章,那肯定是再容易不过。
不过他没有,除了想写自己想写的东西以外,还有其他原因。那就是他觉得,到省城之后,他是被推着往前走的,尤其是齐和昌和杨建峰,他们使了不少力气。
程涛不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不过他并没有阻止他们计划的意思。
另外,他总觉得文琪这个名字很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等等。
程锦驹的妻子是不是就叫文琪?
啧啧啧,这可好玩了!
文琪看程涛的表情,直接气炸了。
工会办公室的同事眼观心,各自忙活着,谁都没有插嘴。
而,此时正在老领导家里的齐和昌,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抱怨,面无表情。
“我问话,你到底听见没有?”
“嗯。”
“你嗯什么嗯,你怎么还在我家?”楚婷语气很不好,中午打电话回家是他接的,下午打电话还是他,很难让人不怀疑他是故意的。
“首长的命令。”齐和昌语气平淡。
楚婷怒火好不容易才压下去,“那你告诉那老头,未来半个月都不能抽烟,要是让我知道,我过年就不回去了。”
“嗯。”
电话很快就挂断了。
“和昌,过来让你看看我的好酒。”一个灰白头发,精神矍铄的老头在客厅喊他。
“楚同志说接下来一个月您得忌烟忌酒,否则她就在乡下过年。”齐和昌面无表情的传达意思。
“啊?”老头惊慌,“婷婷是这么说的?”
“昂。”
“没事儿,她现在还在乡下呢,你不说我不说,她能知道?”老头尝试说服自己,完事他皱眉看向周围,“你们都不会说吧?”
警卫员保姆都抬眼看天,就是不看老人。
楚首长生气,把酒放回原处,“不喝就不喝,丫头片子不在家还折腾我!”
不能喝酒,老爷子看谁都不顺眼,“干啥,还不快进书房,等着老子请你?”
齐和昌提步跟上,“不用。”
第103章 现实英雄救美
程涛很快就见到了齐和昌。
当时他刚从工会回来, 一边写计划,一边等程红秋回来。
刚才工会发生的事情不算是意外,文琪是文娟的女儿, 又是文家人,她出现在纺织厂很正常。不过像她这样还没有进省纺织厂,却直接大闹纺织厂工会的行为,可以说极其失智。
如果工会是软柿子, 那还罢了, 偏偏工会汪主席是个强硬的性子,虽然眼看就要退休,却也并不是任人随意揉搓的。她回到办公室,正好看到文琪在工会作威作福, 她什么都没说,直接点了几个女同志, 拉着文琪去曹厂长办公室说理去了。
根据曹进路的说法,在省纺织厂说理能说得过汪主席的人还没有出生, 所以待会儿肯定有热闹看。
程涛作为外人,不适合掺和这些, 汪主席显然也并不需要他这个证人,他就先回招待所来了。临走前还叮嘱曹进路,要是有需要赶紧去招待所找他。
他本身并没有太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与这相比, 他对文琪这个人更感兴趣。
因为文琪, 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
他现在正在考虑提前把这个事情公布出来, 但是用哪种方式, 怎么才能不着痕迹的让大家知道, 又是个问题。
要是其他风头程涛也不想出, 但是这个好像还可以。
于国于民于自己,好像都有好处。
程红秋回来的时候,程涛已经大致有了决定。为了让这件事情利益最大化,他得提前知会大姐夫一声,然后尽可能在自己不出面的情况下,把这件事情解决喽。
这并不是做好事不留名,他还没有高尚到这种地步。
他只要在该留名的地方留名即可,其他无效的留名不要也罢。
程涛在纸张上写下接下来计划,觉得自己应该找个机会实地勘察一下,别到时候谎报军情,耽搁别人和自己。
然后,就听见门外说话声。
两个人,却能说的这么热闹,除了张文芳和他姐,也没有别人了。
打开门却发现俩人后面还跟着齐和昌,他怀里还抱着程小墩。
“爸爸,”程小墩看见亲爹挺乐呵,他指了指齐和昌,“叔叔。”
程涛点点头,并没有把这句话放在心上,程小墩喊齐和昌叔叔不是很正常吗?等齐家母子走后,程红秋的话倒是让程涛不淡定了。
“张阿姨看小墩惹人喜欢,想让和昌兄弟认他当干儿子。”程红秋说道。
“张阿姨怎么突然想起这个来了?”程涛不解。
单论相处,张阿姨与其要给自己找个干孙子,他觉得他姐应该和张阿姨拜干姐妹更好,俩人的脾气一模一样,什么事情都能一拍即合,看上去比和他大姐还要更有默契。
就是两人的年纪相差的有点儿大,往后他和齐和昌的辈分也不好算,其他还真没有什么。人生知己难寻,二姐能遇到一个脾性这么相投的人,实属难得。
果然——
“张阿姨本来开玩笑说我俩认干姊妹,但是这样一来,大家的辈分就不好算了。我又不想认她当干娘,那样说话到底不如现在自在。说来说去,张阿姨就想到这边去了,她好像挺担心齐主任找不到媳妇儿的。”
程涛不明白张文芳同志的担心来自于哪里,齐和昌齐主任要相貌有相貌,要工作有工作,程涛不知道像他这样的青年在省城能找到多些,但是在省纺织厂内不说是独一份也差不离了。
所以有什么可担心的!
优质青年,不管在什么年代都是很抢手的。
要说缺点,那就是在当时代大环境下,他的年纪相对有点大了,但是和他取得的成绩相比,他还是很年轻的好不好。当爸妈的操心也不至于操心到这份儿上,齐和昌怎么都不可能娶不到媳妇儿,关键点只在于他想不想而已。
“你不要有心理压力,张阿姨虽然提了,我却没有直接答应,说还得问问你的意见,你要是不同意,就当这事是说着玩的。”
“我没说不同意啊,就这么办呗。”这又不是什么坏事,能认齐和昌当干爹,多少人上赶着都没这份呢,他们这算是先下手为强了?
“那行,那我明天见面就和张阿姨说。不过这样一来,咱们回家的时间又得往后推,明天我打电话和你姐夫说一声。”看得出来,程红秋挺高兴的。
“嗯。”
今天他们的检查结果出来,出来省城医院就给家里打了电话。
何庆笙很高兴,然后告诉程涛,家里已经收拾好了,就等晾干。另外托他的福,袁家的事情进展顺利,等过两天大概就会有结果。
陶广然的重点则在于他们什么时候能回去?
虽然没有催促的意思,但是听得出来他本身也是挺为难的。最近县城运输队非常忙碌,就他们打电话的那会子功夫,陶广然那边就被打断了三四次,要不是货车回来,要不就是需要发车出去。
不过就算是这样,程红秋还是决定多留一天,看能不能知道文章开奖结果,但是不管怎么样明天买票,后天就得离开。
不过现在齐和昌要认程小墩当干儿子,别说什么大摆宴席,现在也不现实。但是叫亲戚来一块吃个饭是必须的,要不这事谁都不知道,就根本没有意义。
再加上各种准备工作,他们姐弟就不得不在省城多留几天。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程涛这边是完全没有问题,今天他给红鸩纺织厂那边通电话。秦厂长逮着把他好好的夸了一通,可见对他在省纺织厂这边的表现比较满意。
他这趟公差的报销已经是板上钉钉。
不过,程红秋这边还是个问题,但是她又不能回去。张文芳认干孙儿,一是觉得幺儿和程小墩相处融洽,二还是觉得和程红秋聊的来,才突然有了这个念头。再说她作为亲姑姑,程小墩在省城唯二的亲人,这时候走算怎么回事。
“二姐,多多和亚亚现在放假了吧?要不,你打电话的时候问问二姐夫,能不能直接到省城出公差,要是能直接让他把孩子带上。”
现在的孩子很少有机会出远门,从县城到省城,可以说跨越了大半个江省。如果是乘坐其他的交通工具,程涛是不建议一个男人带两个孩子出门的,如果还要照顾行李,那就更不行了,出意外怎么办?
但是随车队过来就没问题,多多和亚亚年纪不大也不算小了,能听得进去话,和他们讲清楚,程涛觉得俩小孩是很乐意到省城来的。只要孩子愿意,程涛觉得把他们带到省城来根本费不了什么功夫。
这样,陶广然也能出远差,可以说是几全其美。
听兄弟这么说,程红秋有些意动。像这样的机会可不是时时都能有的,得凑够好多条件,孩子放假,自己在省城,男人还得来省城出公差,缺一不可。
一般情况下要集齐这仨条件还挺难的,现在机会就摆在跟前,她其实想试试,这样一来,什么问题都解决了。没准走的时候他们还能搭便车回去。
“行,那我回头问问。”
姐弟俩在这商量事情,张文芳和齐和昌也在说这事。
“我和红秋说的话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得放在心里,有什么意见现在提,等人家答应下来,可就没有你反悔的机会了。别以为多个干儿子无关痛痒,你到时候就得承担起责任来了。”张文芳一边走一边数落儿子。
“妈,人家可还没答应呢。”
张文芳白了儿子一眼,“你妈我比你多活这么多年,那是白活的?这姐弟俩又不是傻瓜蛋,怎么可能会不答应?”
说完又自顾自生气,“你妈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为了幺儿她真是操碎了心,张罗着给找媳妇还不算,还得提前连孙子都得给考虑上。
你说她和他家男人从来也没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怎么小儿子这么难搞?小伙儿长得不差,工资不低,怎么就是没有女人缘?弄到现在连个对象都没主动谈过,在成家这件事情上,那简直就是她用鞭子抽一下他才往前挪一步,被动到家了。
要不然年纪轻轻的她能让他认干儿子?
齐和昌也不反驳,他本身是挺喜欢程小墩这个孩子的,认他当儿子也无不可。
母子俩往前走,他们走的方向并不是大门口,而是办公楼。
他们送程红秋姑侄俩回招待所,本就是顺便,更重要的是他们被曹进路喊来处理文琪的事情,对方闹到工会,被工会主席带到了厂长办公室,曹厂长又叫人去喊了文娟,作为齐和昌不出面不好。
这要是涉及到别人,齐和昌自己过来就行了。虽然文娟是他表姐,但是他从来不怯她,要不然在例行公会的时候,他也不能直接和对方对上。
不过听说文娟的母亲也就是齐冬华也跟着过来了,那张文芳可坐不住了,齐冬华是齐文昌的亲姑姑,她如果耍起横来,幺儿怎么可能招待的住?而且要说起当年这些事情,没有人比张文芳更熟悉,她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距离厂长办公室还有很远,就听见里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母子俩在门口站了一会,就听齐冬华扯着嗓子非得要曹厂长给他们文家一个交代。
张文芳忍无可忍,直接推门走进了办公室,“没完了?你想让曹厂长给你什么交待,你声大就有理了?事情都弄清楚了吗?”
齐冬华正火力全开,回头看到张文芳,“大,大嫂,你怎么来了?”
“你能来我就不能来?都是退休的工人,你比我鲜亮?”张文芳丝毫不给她留面子。
“我,我也没这么说。”齐冬华表情讪讪的。
“妈,”文娟看她母亲一见到大舅妈就犯怂,有些不满意。其他时候就算了,今儿这事是能退缩的?文琪的名声可就赌在这儿了,工会主席不依不饶,她的的直系下属就是齐和昌,对方早会上把自己怼成那样,一点都不顾及自己是他表姐,那他也别怪自己不把他当表弟。
齐冬华听见闺女的声音,终于回过神来。“嫂子,今天这事和你和和昌都没啥关系,你们别插手,我来就是要把文琪领回去。”
“齐秘书说的倒轻巧,把人领回去,你们也把我想的忒好说话了,她不分青红皂白来我工会大闹一场,现在想走就走,如果以后有人有样学样,我们工会难不成就成菜市场了?”工会主席轻飘飘的说道。
“咱们都是老同事,你何必咄咄逼人?文琪年纪还小,这次又只是想替他妈出一口气,方法不对但情有可原,你就不能原谅她这一次。”齐冬华动之以情。
“她这可不是方法不对,要说的话就是蠢到家了,是个人都知道现在文家就应该夹起尾巴做人,她却偏偏要到处惹事儿,既然敢做就得敢当。”工会主席一点面子都不给。
“汪主席,你嘴巴放干净一点,你说谁呢?”文娟忍不住了,任谁听到这话能忍?
“文副厂长,我可只是实话实说,要是你有意见,可以叫人来评评理吗?叫大家看看我说的对不对?”汪主席瞥了眼文娟,“我本来以为文家养出个你已经够不容易了,现在看到她,我才知道,文家培养出你们母女这样的是常态,偶尔出个能人才是例外。”
“你,”文娟指着工会主席,说不出半句话,这话可太伤人了。
“不管怎么说,不管怎么样,程同志是厂里客人,他的文章涉及的内容是不是有失偏颇,自有读者来评价?你们文家人凭什么到我工会闹事?”
别看汪主席到现在还没有退休,但她确实是张文芳、齐冬华那一批的工人,甚至那时候她就已经是工会主席。也就是这两年,她开始把身上的担子移交给年轻人,看似不管事了,但是老一辈的工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护犊子,我自己的崽我看着好,别人说不好我就削你,更何况文琪这次是直接打到她家门口来了。
“你到底有完没完?他到底算哪门子客人,不过是从下边工厂拉过来帮忙的,啥都不了解就开始胡咧咧,你们工会竟然还纵容他,你这根本就是和我们家过不去。”文琪怒骂,她妈文娟想拉她没拉住。
汪主席已经很多年没被小辈指着鼻子这么说了。
别说她自己听着不得劲儿,曹厂长,张文芳和齐和昌都皱起了眉。
“闹够了没有?还不赶快把你好孙女拉走。”张文芳看着齐冬华撇了撇嘴。
其他先不论,现在哪有文琪开口的资格,在场的哪一个不比她有资历?就是他妈说话都得悠着点儿,偏偏她都现在都没有明白自己到底错在了哪儿。
她就看不出来自己的处境其实很不好?她姥和她妈都到了,到现在都没能把她从曹厂长办公室里带走,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
齐冬华张张嘴,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家都消消气,来到我办公室就是来解决问题的,现在时间不早了,再争论下去也得不到什么结果,大家不如就听听我是怎么想的,”曹厂长终于开口了。
办公室里谁都没有说话,显然是默认了。
“首先,那位小程同志是我亲自在红鸩纺织厂秦厂长手里借调过来帮忙的,过程还挺波折,程同志那边也是克服很多困难才赶了过来,对此我也是挺感谢。”
这第一句话曹厂长就定性了程涛的身份,是客人。
“省纺织厂对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向来是以礼相待,小文同志此番应当去赔礼道歉。”曹厂长声音温和,说的话却并不模棱两可。
文琪一脸不可置信,一句“凭什么”没说出口,就被她妈拦住了。
“另外,关于杨浩仁这篇文章,如果文副厂长有意见,觉得程同志所言不实,就必须拿出相应的人证物证。如果证据确凿,不用你说什么做什么,工会就能把这件事情给解决了。”
“曹厂长,你这是什么意思?这篇文章的内容难道还不够明显吗?事情都过去了这么久,你让我去哪儿找人证物证?”文娟满脸不可置信,像这样的事情一般不该是写文章的人出面解释的吗,怎么他们这里就翻了个个。
曹厂长没回这话,只是意味深长的看着文娟。有些事情不提是因为不知道,只是不好说,外加提不得。
这件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尚未调过来,还真不清楚始末。尤其很长一段时间内,在省纺织厂,他都是外来者,再加上文家的地位特殊,有好些事情肯定不好说,尤其是不能由他来说。
现在情况已经不一样了,旧事重提,作为厂长,他希望这件事情能得到完美解决。如果能通过这件事情把文家从纺织厂根部挖出来,对于纺织厂来说是件好事。虽说水至清则无鱼,但是让一家人对公有资产参与太多,也完全不是好事。
曹厂长这些想法都是为了工厂好,当初决定文家在省纺织厂有保留职位是为了感念文家对省纺织厂做出的贡献,但是到如今这个决定就已经变了味道。不管是文娟还是文琪,都认为她们理所当然的管理省纺织厂事务,一件两件无伤大雅,十件八件可就说不过去了。
文娟走上副厂长之路的这十多年,名声可以说是极差,就和她处理事情的这种态度有关。省纺织厂是归国有,厂里工人可以有主人翁的意识,却不能以主人的态度来安排管理具体事务,要是什么事情都是他们说了算,是要出大问题的。
趁着现在还有的补救,及时止损是最好的选择。
听出曹厂长的未尽之言,文娟非常不服气,她能走到今天,不仅是靠文家,还有她自己的努力,她可不甘心放弃。另外没有他们文家就没有省纺织厂,他们家当初牺牲这么多,才得到这份特殊照顾,现在这些人竟想把它收回去,凭什么?
不过这些话文娟只是在心里想想,她虽然懒惰,当初在产线上的时候从来没想过提升技能,因为她一开始就知道自己不属于那里,她有更广阔的未来。到了现在,她已经在省纺织厂这个大染缸里待了十多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她非常清楚。
她清楚她闺女可不清楚。
“省纺织厂可是我们文家出钱办的,按理说整个厂子都是我们家的,看到疯狗在里面狂吠,我忍不住教训教训他,这难道都不行?”
有些话放在心里想想就得了,说出来就会变味道。
这话别说现在不能说,文娟文琪不能说,就是文家纺织厂的创始人说这话的时候都得掂量掂量。
“文琪!”“闭嘴!”齐冬华和文娟几乎同时出声。
不过已经晚了,曹厂长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门外站着杨浩仁和杨建峰父子,他们身后是两个穿着制服的青年,脸上的表情绝对称不上好看。
“文同志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杨建峰感慨。
文琪刚说完那句话,被亲姥和亲妈呵斥,本就有些不痛快,现在看到杨建峰明显看热闹的表情,当即就怒不可遏,开口刚想说什么,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文娟看文娟不知悔改,现在竟然还想口不择言,攥着她的手逐渐用力。
母子俩暗暗较劲儿,在场哪一个没看到,但是谁都没有点明。
“建峰,你和你爸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张文芳问杨建峰。
杨建峰解释他们过来的原因,“听说文副厂长要找人证物证,我和我爸就主动过来了。程涛同志那篇文章上涉及的所有内容都是我告诉他的,而且我百分之一百确定那些事情都真实发生过。”
听到杨建峰的话,文娟紧皱眉头。那些事情过了这么多年,她都已经渐渐忘在脑后了,杨浩仁怎么和自己有啥关系?自己没有怨他已经是大人有大量,当时吓得自己连着好几个月做噩梦。
从以前到现在,文娟从来没感觉愧疚过,也许刚开始还有过担心。但是杨浩仁自己啥也不说,其他人根本不知道当时事故发生的原因,那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现在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年,就在大家在自己生活轨迹上安稳度日的时候,杨浩仁竟然站了出来,这不是开玩笑吗这不是?
“你——”文娟知道自己不能坐以待毙,她得想个法子解决眼前困局。
曹厂长却没有让他继续问下去,他看向站在杨浩仁父子俩后面的两位青年,“你们是?”他瞧着他们身上的制服还真是有些眼熟呢。
“我们是革委会的,接到通知说有人在纺织厂工会闹事儿,就过来看看。”没想到就听到了那些话。
“啊?”文娟下意识惊呼出声,她现在也顾不上杨家父子了,这事怎么还牵扯到革委会了?
“哎,不是,没有……”她想替闺女解释解释,刚才她说气话呢。
革委会同志才不管她怎么说,要说来之前他们还将信将疑。刚刚在厂长办公室门口听到那些话,这可把他们的疑惑做实了,这家人简直就是把国有工厂当成自家的,竟然还仗势欺人,这要是不好好调查,成长下去必然会成为人民的蛀虫。
革委会工作人员带着文琪走出省纺织厂的时候,正好赶上省纺织厂下班,这一幕正好被大家看到眼里。
程涛当时也混在人群中,看到这一幕,他眯了眯眼睛。
正在这时候,跟着文琪往前走的那个青年突然那转头看过来,看到程涛的时候友好的笑了笑。
程涛:“……”
他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但是对方似乎认识他。
这是怎么回事儿?
————
万福公社回程仓里的必经之路上,楚婷和卢蓁蓁站在原地看着公安把几个混混带走。
“你没事儿吧?”楚婷问卢蓁蓁。
卢蓁蓁摇头,“没事儿,今天谢谢你!”
她接到口信,说是邮局有她的包裹,希望她尽快取回来。虽然疑惑邮局怎么这么着急,不过今天大家都来公社放松心情,卢蓁蓁就跟着出来了。
到邮局,发现根本没有她的包裹。
卢蓁蓁以为是谁传错口信了,在万福公社逛了一圈,她就准备离开,谁知道拐到大道,没走出多远,就遇到了混混。
她的自保能力不弱,但是双拳难敌四手。就在她想钻空赶紧跑的时候,楚婷出现了,三两下就把这些人打趴下了。
很快,公安救过来了。
“他们来的也太巧了,你不去问问?”楚婷觉得公安出现的时间点太巧合,其中必有猫腻。
卢蓁蓁摇头。
楚婷皱眉,真的不用吗?然后她看到卢蓁蓁一直看向路边,顺着视线望去,那里站着一个年青的女同志。
卢蓁蓁和楚婷说了一声,就走到了女同志跟前,“李湘湘?”
李湘湘点头,“是我,你记性真好。”
卢蓁蓁但笑不语,那可不是印象深刻吗?她当时第一次遇见程涛的追求者。
“你……”卢蓁蓁想问她怎么会知道自己会遇到这些,不怀疑李湘湘是因为她没从她身上感受到恶意。
“你等着看吧,”李湘湘抿唇笑。
嗯?
正在这时候,远处跑来一个人影,他浑身狼狈,大冷天的满头大汗,他边跑边嚎:“蓁蓁,我来救你来了!”
他很快跑到现场,随即愣在了当场,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周围慢慢升起了些许尴尬。
第104章 黄金砖
程锦驹是着急忙慌赶过来了, 大概是因为太兴奋,刚到的时候,他都没有意识到不对, 等他把话喊出来,再看向周围才惊觉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现象。
首先,楚婷为什么会在这里?
其次,这里为什么会有公安?
一直到现在, 程锦驹脑中才突然那转过弯来。不过因为太过震惊, 面临的又是这种突发的,从来就没有设想过会出现的情况,他现在根本没有办法思考。
他现在还不知道他以为的天衣无缝的计划,从一开始就出现了差错。他安排那些人出现的比他预估时间要早, 而他要过来的时候又被人拦着没能立刻赶过来,导致他一脱身就疯狂往这里跑, 根本无暇顾及周围,他所有的动作行为和说的话都是按照原计划进行的。
卢蓁蓁皱眉看着程锦驹, 他脸上的焦急还没来得及散去,不过这种关心不仅不会让人感受到温暖, 只会让人觉得恶心。
她从来没有如此厌恶过一个人,但是程锦驹就能一次一次刷新她的下限。
“还真是难为你了,这么着急的赶过来。”卢蓁蓁说道。
“没有没有,我就是刚才看到, 大家都是一个村的。”程锦驹现在已经反应过来了, 什么话能说, 该怎么说, 他已经悟了。
“程锦驹, 你当咱们几个都是傻子?”卢蓁蓁气笑了都。
这么明显的意图, 他是觉得她们都是傻子才看不明白?
“卢知青,你这是什么意思,话可不能乱说,我着急忙慌过来帮你还帮出错来了?”程锦驹理直气壮,微微蹙起的眉头表现出他不被理解的苦闷。
“程锦驹,你可是真不要脸!”卢蓁蓁一字一句顿道,如果是以往,她不会表现得这么愤怒,主要今天这件事情太过分,他为了达成目的还真是不择手段。
另外,卢蓁蓁也想让楚婷警醒一点,尽早明白这个男人根本不值得托付。
要是在以前,她也不会想这么多,楚婷怎么样和她没有关系,她从来不爱管闲事。真要说的话,她和程涛真的就是两种人,程涛做事的时候会考虑到别人,就像现在他能让程传阔住进家里,能和同父异母的哥嫂打成一片,还要为养侄费心。如果是她,这些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
各家自扫门前雪,不和自己沾边的事儿就别凑上去,那样只是自找麻烦,这个道理她从小就懂。其实别说是邻里外人,就是亲兄弟姐妹遇到个什么事情,如果他们不主动提,她都不会主动凑上去。
卢蓁蓁不知道她的这种性格是什么时候形成的,大概是因为兄弟姐妹太多,父母又忙,所以他们或者说她单方面的从小就形成了竞争意识,这使她过早的明白,人就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别管是父母、兄弟姐妹,到最后走在未来的这条道上的只有你自己。
这种思想到最近才有所松动,她开始觉得这条路上还可以加上另外一个人,不过其他人他还不指望。
卢蓁蓁有时候自己都觉得自己太过冷情,但也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对程涛有好感,因为对方实在是一个温暖的人。她可能一辈子都做不到程涛那样,但是生活在一个温暖的人身边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她追逐温暖。
虽然她总说他们到现在都没有捅破窗户纸,是因为程涛不主动。但其实她也没想再进一步,现在这个距离让她很安心。她现在这样做也不是说她已经变温暖了,距离感这种东西是心防,不是简单就能消除的。她也不想楚婷多好,只是因为刚刚对方帮助了她,她想还回去,仅此而已。
其实不必卢蓁蓁说,楚婷也不是傻子,很快就理清楚了事情的经过。
楚婷说不上自己什么心情,但是她知道自己得放手了。她看上的人可以有心机,但不能为了达到自己的目丧尽良心。
就在她说服自己放弃的时候,这一刻,她内心突然涌起了很多心情,其中最明显的就是失望和释然。
楚婷自己都形容不上来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失望很好理解,但是为什么释然啊?但她确确实实感到释然,仿佛一种长久封印在自己身上的枷锁被砍断了,从此以后自己就是一个自由人,不必再执着于某一件事情。
抱着这种心情,她再审视程锦驹,突然就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会看上这个人。长得好?现在看一般啊。能力强?像今天这件小事他都办不利索,你还能指望他办什么大事?要是把下半辈子托付给这样的人,那个女人给眼瞎成什么样。
昨天之前,她是不是都没长眼睛?
楚大小姐突然怀疑起自己来。
就在他们争吵的时候,何庆笙过来了,他现在的职务是公社派出所的所长,有些事情其实不用他出手,但是程锦驹这个人比较特殊,他还是挺好奇的。他在旁边站了有一会了,没想到会看到这么滑稽的一幕。
其实到现在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但是如果没有证据,他们就算把程锦驹带走也没办法关在派出所,另外,程锦驹留着还有些作用。
不过,现在发生的这件事情也极其恶劣,不带走教育一下也不行。
程锦驹直到被拉着走才醒悟过来他刚刚干了什么蠢事,他竟然在这么多人跟前留下了把柄,被拉走的时候,他眼含祈求的看向卢蓁蓁。
卢蓁蓁搭理他才怪,她正认真听何庆笙说话。
因为他们参与了整件事情,需要去派出所做个口供,仨人欣然答应。
程锦驹皱眉,他为了她都做出了这么疯狂的事情,她竟然一点都不感动。这个女人的心难道是冷的,说实话他还是不够狠,但凡狠点儿事情早就成了。
他的眼睛里闪过狠厉,正巧这时候楚婷抬头看过来,他又用同样的眼神看向楚大小姐。对了,他怎么忘了还有楚婷,他还可以求楚婷,别人为他说话不好使,但是楚婷只要真心想救他,就一定会有办法。
要知道之前他只是楚婷的对象,就有很多人自告奋勇的为他办事,当时他甚至能够影响公社派出所,如果不是程涛一家在程仓里这边名声太盛,公社领导太固执,他弟程传伟根本就不用去农场。
这就是手握权力的滋味啊!
现在想想,娶楚婷也没有什么不好,反正他已经不是前世的他了,难道还能认楚婷摆布?
程锦驹越想越美——
这个方法就在刚才之前可能都好使,但是这会楚婷已经想开了。她这个人,一旦做出决定,就不会再改变心意,两人认识差不多两年,自己什么性格他都不知道?
很多事情她其实都不在乎,程锦驹曾经有没有喜欢的姑娘,他的家庭条件都不重要。从始至终,她看上的就只有程锦驹这个人,他生了一副好皮囊,看上去很赏心悦目。楚大小姐什么都不缺,她也不要求丈夫多争气,只要安稳好拿捏就成。
但是程锦驹是吗?曾经或许是。
他还真狠呐。现在她们站的这个地方虽然离万福公司主街并不远,但呼喊,街上的人根本听不见。如果不是她偶然经过这里,卢蓁蓁本身又不是毫无反抗力的姑娘,还真不一定会发生什么。
就算不是最严重的后果,对一个姑娘来说也肯定是噩梦。她刚到的时候,那几个混混差点就挟制住卢蓁蓁,再接下去会是什么,不难想象吧?
而,这整个计划很可能都是程锦驹安排好的,那你说他这个人是不是无耻到了极点。
想到这里,楚婷冷笑一声,“公安同志,这件事情一定要严查,要不然下次我们女同志就不敢经过这条路了。”
“几位请放心,我们会尽力。”何庆笙皱眉。
“楚婷,我……”程锦驹的话没说完,就被带走了。
三个姑娘则是边走边说。
“对了,我还没有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还来的这么及时?”卢蓁蓁问李湘湘。
李湘没有隐瞒,其实这件事情她是从杨戈那里知道的,杨戈是从大壮那里听说的。
大壮说程锦驹要对程仓里村的一名知青做不好的事情,问杨戈,纺织厂内有没有程仓里的人?
纺织厂内当然有程仓里的人,不过最近却不在,而是去省城出公差去了。杨戈本来想自己确认一下的,但因为车间临时有事,耽误不能,再加上他也不知道大壮说的是不是真的,就搁置了。
李湘湘是在刚才去找杨戈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情,俩人分开行动,一人报公案,一人过来看情况,考虑到姑娘可能有意外,李湘湘才来了这边。
之所以她刚到,派出所的人也到了,主要是因为何庆笙,他一听说是程仓里的事情,就赶紧派了人出来,只能一切都赶巧了。
至于卢蓁蓁就是那天跟在程涛身边的姑娘这件事,李湘湘一早就发现了。不过她现在已经没有了嫉妒和羡慕。
当人主动跳出某一个怪圈的时候,会看到更广阔的风景。比如现在,她已经下定决心要跟杨戈好好过日子,以前的那些美好都已经不能晃动她的心神。而且庆幸的是从内心深处,那些美好永远存在,想想还是觉得幸福。
这种感觉很好。
听了李湘湘说的话,楚婷当机立断,“那个叫大壮的能不能站出来作证,证明这件事情是程锦驹做的。”
李湘湘摇摇头,大壮知道这整件事情的过程,说明他和程锦驹的关系不一般。不过现在很显然是产生分歧了,要不然他也不能主动把这事儿捅出来。但是他没有捅到派出所,而是到纺织厂找人,在一定程度上就说明他并不想趟这趟浑水,要不然现在站在这里的也不会是自己。
卢蓁蓁也皱起眉头,这样就不好办了,“咱们先去派出所,看他们怎么说。”
李湘湘慌乱的心安定下来,她看向卢蓁蓁,就算刚才发生了那种事,换做其他姑娘,肯定要被吓破胆,现在恐怕连话都说不出囫囵。卢蓁蓁就不一样,还是这么冷静。
或许,只有这样的人才能配得上程涛吧!
这一刻,李湘湘完全释然了。
等到了警察局,三个姑娘的口径几乎一致。其他人是证据确凿,而对于程锦驹,证据完全不充足,只靠猜测是不能给一个人定罪的……
何庆笙听她们说完,把大壮喊了来。
大壮却不配合,甚至连他去纺织厂是给杨戈打招呼这件事都不认。“我去纺织厂纯属偶然,只是和我曾经的兄弟说了几句话,哪有报信,警察同志,你可真会开玩笑。”
“大壮,明明就是你去机修组办公室和杨戈说的,要不然我们怎么会知道这件事,”李湘湘受不够他装傻,而且一眼看上去就知道他在装傻。
“湘湘,话可不能乱说。”大壮警告性的看了她一眼,两人从小一起长大,不说心有灵犀,但一个眼神绝对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了。
李湘湘跟着改口,“这件事情就是我突然遇到的,和其他人没有关系。卢知青,对不住了。”说完就匆匆离开了。
大壮也没有多做停留。
何庆笙也不拦着,放任他们离开。
楚婷皱眉,事情发展到现在越来越像一个闹剧。不过,就连公安都不阻止,很大程度上就说明是真的没有证据。
她正想着呢,旁边的卢蓁蓁突然站起身来,说这件事就交给公安办,她先离开了。
楚婷跟着站起来,当事人都要走了,她也不指望派出所给她颁救人奖章,就一块走吧。
电话突然响起——
何庆笙接起电话,那边就响起了程涛的声音。
自从程涛去了省城,他和卢蓁蓁就断了联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卢蓁蓁要接电话必须到公社来,去省城太多不确定性,程涛也没有办法和她家里人一样,和卢蓁蓁约定具体的时间点。别说和卢蓁蓁,就是和他大哥大姐,他都没有定具体时间。
不过每次打电话,他都会让他大姐夫去程仓里跟大家说一声,让大家别担心,卢蓁蓁当然也在这个大家之中。
“怎么这个点打电话回来?”何庆笙问道。
“大姐夫,你这样可不好诶,我时间也紧张啊。”程涛听出他的不乐意,不乐意了。
“说事,我这边还有事情要处理。”
程涛看了眼邮局的挂钟,“所里还有人?”
何庆笙“嗯”了一声,他具体说发生了什么事,这也不合规矩。
“这样啊,那我长话短说。你告诉大姐一声,我和二姐还要晚几天才能回去,你让大姐也给大哥他们说一声,叫他们别担心,省城这边一切也都顺利。”程涛叽里咕噜把话全都说完了。
“行。”何庆笙答应。
那边很快挂了电话。
楚婷走出两步,发现先站起来的卢蓁蓁没有动静,就拉了拉她的衣裳。
卢蓁蓁恍然回神,跟着楚婷离开了派出所。
程涛是怎么也不会想到程锦驹竟然被抓起来了的。首先,他想不到他会这么愚蠢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这第二,程锦驹是书中男主角,就算因为种种原因,他可能不再像前世那样气运冲天,但是只要还在这本书里,程锦驹应该就能混的不错。
在这个世界上,你可能遇见很多父母,他们比起儿女更看重自己,但是爽文小说千千万,你很少能见到作者把自己的主角给毁了的,不然整个世界不就崩盘了吗?
就算再给程涛八次机会,他都猜不到程锦驹竟然被关了进去,尤其这次他还不好脱身。现在他只是快速和大姐夫说了事就挂了电话,然后领着程小墩坐在一旁,等程红秋和陶广然商量接下来怎么办?
谈判过程还算顺利,因为他姐在挂电话的时候露出了笑脸。
文琪被革委会的人带走了,这在省纺织厂可是大新闻,大多数人都感到兴奋。
再说了,文琪虽然是文家人,但是她并不在省纺织厂任职,严格意义上根本就是一个外人,一个外人竟然跑到他们工会办公室指指点点,她凭什么?姓文就这么好使?
其实如果把文琪换成是别家的人,根本不会引起这么大的轰动。主要她母亲文娟这几年的所作所为已经把大家的耐心磨的差不多了,现在又来个嚣张跋扈的闺女,如果按照惯例她以后是要接替文娟的位置的。
就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以后还要在省纺织厂担任要职,想想都让人觉得丧气。
而现在,文琪被革委会带走了,这就意味着她有了污点,要是以后她硬要接替文娟班进入省纺织厂,只要工会审核的严格,她就过不了关。
目前为止,大家还都好奇文琪到底是因为什么被带走的,又将面临什么样的惩罚。其实在程涛看来,现在革委会带走文琪只是因为她的一时失言,只要解释清楚和证明那确实只是自己在慌乱之中说的话,就肯定没有问题了。
不过这对程涛来说倒是一个契机。
第二天一早,他带着姐姐和孩子去逛百货大楼,主要是要给自家添大件。程小墩认干亲,他当爸爸也不能忒寒碜,决定买块手表充门面。
程涛之前就想着了,这次终于付诸了行动。
程红秋没觉得不对,后来又想着按照张文芳的性格,她给孩子见面礼肯定会不少。他们是认干亲,双方讲的是感情,平常实在不必要你给我一个我就还回去一个,但是双方差距也不能太大。
所以,她还专门给张文芳准备了礼物。
“我就不用了,你忘了我有一块呢。你姐不习惯戴手表,都在家里放着,买下来不划算。”程红秋看程涛拿着一块手表往她手腕上比划,赶紧拒绝。手表按价钱来算,算是大件,家里既然有实在没必要再买,只是拿来充门面用也太奢侈了。
程涛才作罢。
“爸爸,我,我要。”程小墩看的眼馋,伸着小手腕跟他爸讨要。
程涛把他的手腕打回去,“这个不行。”
程小墩立刻把手收回去,然后背着他的小手挺着小肚子去旁边看其他的去了。
程涛其实很少跟程小墩说必须不能做和不要发生的事情,大概是因为很少说,所以他每次说的时候,程小墩都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接受。
当然,他依然是个小孩子,有时候也会试探长辈的反应,就比如程涛告诉他不准玩水,他大概率会拿小指头点点点,看程涛会是什么反应,然后根据这个调整自己的动作行为。
从百货大楼回来,送姑侄俩去齐家。
程涛去了一趟文家老宅,现在的文家老宅严格来说只是废墟。虽然说文家因为积极投身建设,并没有在运动中遭遇毁灭性冲击,但是有些东西存在既是原罪,就像这古色古香的老宅。
一直到八零年代还给文家人,文家搬回来居住,然后再过十多年这里发现文物,文家主动把老宅捐献出来给公家,中间统共就没几年。
背后有没有达成什么交易,程涛是不知道,但是文家确实因为这次无偿捐赠获益不少。
说起这个文物也有点意思,是金砖。
如果只是金子根本引不起这么大的轰动,更成为不了文物,但是上面刻着字,据说还是大家手笔。
沾染文气,铜臭也变得有研究价值。
推动整个项目进行的就是程式商超的当家人程锦驹。
这算是程锦驹一生中光辉灿烂的一笔,所以他的纪录片中详细记录了这件事。
金砖一共七块,重二十一斤七两七,据专家介绍,上面的字可能组成一篇文章,但是因为损毁巨多,所以没有办法分析文章本身,但是就单个字体而言就非常有研究价值,因为这极大可能是大家亲笔。
程涛从后门走进院子,大门已经被损毁,里面一片荒芜。程涛一路走下来可以说是畅通无阻,文家老宅是按照典型四合院样式来建造的,只看建筑面积和院内布局,就知道在古时候这里肯定是大户人家居住的地方。
程涛按照记忆来到东厢房。
推开残破的大门,程涛被掉下来的灰尘呛的直打喷嚏,这里看上去只是一间普通的屋子。里面已经没有了屋主人生活的轨迹,想想也是,现在已经是七四年底,这里已经荒废了七八年。
程涛在东厢房里逛了逛,这间房间很大,外面是书房,里面是卧室。可以说安排的很恰当。如果不是程涛在记录片里看过图纸,和三维示意图,他根本就不会知道中间这一面墙是掏空的,里面放的竟然是黄金。
乱世黄金,文家的祖先可以说是非常有远见了,这应该是留给他们子孙的保命财,只可惜呀!
不过明明看过原图,程涛想把墙弄开,也是一件难事。
据说这堵墙刚开始是有机关的,只是很早损毁了,不知道现在是怎么样。程涛在屋里摸索了一阵,一无所获,所以他就说自己怎么可能这么幸运?
站在墙对面打量着这堵墙,想着该怎么把它破开,程涛是真相看看里面到底是不是确有东西。就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面有动静。
文家现在就是破败的院落,谁想来谁都能进来,为了不必要的麻烦,他刚刚是从后门拐进来的,胡同里没有一个人,根本没有人会注意谁要往这里来。
不过做了亏心事,总会感到心虚的,程涛下意识就藏去了后门外。
后门后就是毡房,因为长久无人居住,再加上当初只是简略铺了条砖道,其他地方现在都长满了野草,虽然现在都枯萎了,不过只要程涛不闹出大动静,引得人出来看情况,一般还真发现不了他。
外面那人的目的地非常明确,他没有去其他任何房间,而是直奔东厢房而来。
听着脚步声很轻,不过程涛还是不能确定他是男是女。不过等他自言自语说出第一句话,程涛才知道原来是孟晓琴。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毕竟比起他,孟晓琴知道的内幕可多了去了。
这可是黄金,就算按黄金价卖都能卖不少钱。
另外,程涛现在还怀疑程锦驹当时并没有把全部的黄金上交。首先文不对版就很奇怪,当时程锦驹给出的理由是文家祖上取出去创业去了,但是文家人很可能根本不知道这个消息,要不然他们怎么可能把功劳让给女婿,而不是自家独占?
文家往上两代够困难的了,也没说他们突然发财力挽狂澜,也能说明他们大可能不知道这堵墙里有什么。这么大一堵墙,只藏二十一斤黄金,程涛觉得不大可能。
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屋里突然传来“轰隆”一声,接着就是门开的声音,然后就是孟晓琴的疯狂大笑。
“哈哈哈哈!”
孟晓琴笑着笑着就流泪了,她之前根本没有想起这件事情,虽然嫁到程家,她和程家各方面的生意的牵扯并不深,很多事情还真是很难想起来。
昨天她去省纺织厂,本来是想找齐和昌谈谈,她总觉得如果好好和这个男人说道说道,没准自己还有机会。要是这样一切就值了,好过现在面子是保住了,后续完全不知道怎么办。短时间内,她很难再找到比齐和昌更好的结婚对象,然后她就看见文琪被带出了省纺织厂。
她怎么就忘了呢?
程锦驹的妻子文琪是省纺织厂副厂长的闺女,虽然很晚才嫁给程锦驹,俩人也远远没有表面上看上去那么恩爱,但是这些都不妨碍文琪过得好,像她、像高月兰就是都得被文琪压一头,谁让人家有个好娘家。
文家到后来可是不得了。
不比其他文物,在文家发现的是黄金砖,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可以据为私有?
前世为了宣传,孟晓琴亲自来过文家老宅,还亲手碰过已经复原的机关。她这次过来就是来碰碰运气,没想到机关竟然能用。
看着黄金一面墙,孟晓琴震惊了。
程锦驹到底是私藏了多少,她竟然一点都没听说。
同样震惊的还有站在后门外的程涛,他的眼睛都要被这面黄金墙闪瞎了。
孟晓琴很快就走了,没有动这里的一分一毫。主要她拿着一块金砖能去哪?回家肯定不行,走在街上要被发现她不要命了?她现在也想不到哪个地方比这里更安全,那还不如从头再议。
她离开一会后,程涛才走出来。
第105章 最好的归宿
程涛在屋里站了一会, 他刚才没有看到孟晓琴是从哪里运行的机关,四处看了下,也没有找见。
房间里满是灰尘, 摆设杂乱,实在太乱了,再加上似乎不久前有人来过,地面上脚印杂乱, 就算多出了几行脚印, 也不会有人发现。就像刚才孟晓琴进屋,就没有发现程涛留下的这些痕迹,程涛现在也没有办法分辨之前孟晓琴到底碰了哪儿。
不过,程涛也不纠结, 只要确定这面墙里有东西,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预计人孟晓琴已经走远, 程涛才从文家老宅晃悠出来。
他没有回省纺织厂,而是直接去了邮局。一个电话打到万福公社, 接电话的是吴公安,请他把电话转给他大姐夫何庆笙, 程涛就站在旁边等着。
昨天打电话回去,他其实是有很多话要说,不过当时何庆笙正在忙着处理事情,他就没有多打扰, 只告诉了最紧要的信息。当然了, 当时他还什么都没确定, 就算让他说, 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现在就没有这么多顾忌了。
很快, 那边就响起了何庆笙的声音。
“这两天往家里打电话打的这么勤快,是出什么事情了?”何庆笙语气带着疑惑,他不觉得小舅子是出了事情硬撑、也不找姐夫帮忙的那种人,但是两天连着打电话回来,总会让人不放心。
说实话,何庆笙觉得和小舅子相处比养儿子难多了。
儿子不听话,他一脚踢过去,不会有人说这样做不行,就算是他媳妇儿红春,这时候也会配合他。这是当初夫妻俩商量好的教育办法,这孩子啊,在家里总得有一个怕的人,如果他谁都不怕,那他就太可怕了。
他家四个孩子,包括妮妮,那都是在军区家属院长大的,从小就皮实,打几下跟没事儿人一样。
小舅子就不一样了,尤其他这个从小就金贵。他和红春结婚的时候,岳父岳母还在,对最小的儿子那是恨不得捧在手心。那个时候红春还在背后说嘴,说她爸妈偏心,就喜欢小儿子。
他当时还安慰来着。
再到后来,岳父岳母离世,红春就再也没有说过类似的话,更甚者,她们姐俩就完美继承了岳父岳母的方式方法,那是把兄弟当儿子养。
对俩姐夫,小舅子从来就没有多热情过。中间他有好几年没和程涛相处,只是程红春经常提起,再加上小时候的印象,他勉强拼凑出程涛的形象。
不过等真实见面之后,他却发现其实不然。尤其这次回来,他明显感觉程涛已经长大了,反倒是他俩姐姐还和以前一样,恨不得把他前进路上的障碍全都扫除,和以前相比,可以说完全没有长进。
何庆笙也不是说这种感情不好,反正只要作为当事人的程涛是个明白人,懂得感恩,知道照顾俩姐姐,就挺好的。
亲兄弟姐妹不就该这样吗?
不过他们俩确实有隔阂,小舅子是他媳妇儿唯一的娘家人,加上年龄实在有差距,他也不自觉把程涛当小辈看。
这些话他当然不会和程涛说,要是说了,对方肯定炸毛。而且和真正的小辈还不同,他能对仨儿子随意动手,对程涛他能吗?
他不能。
就像现在,他得好声好气和程涛说话,看能不能把真相哄出来。
这对雷厉风行的何庆笙来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倒是,也没有什么事。”程涛回话。
他不知道何庆笙的心理活动,主要他现在需想一个引子把话题引出来,他刚想了一会儿但没有合适的,所以现在说话就有些吞吐。
要是他知道何庆笙心理活动这么活跃,甚至还有想法要当他爹,他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话扔过去了。既然都当爹了,自然得有当爹的样子,替儿子解决麻烦不是当爹的应该做的?他完全没有必要在这里自己为难自己啊。
很可惜他不会读心术,也没有办法揣摩出千里之外的何庆笙的想法。
“有事情一定要说,我在省城还认识几个人,多少能帮上点忙,”何庆笙不放心的叮嘱,然后他突然想到什么,“你之前打电话回家来说检查结果出来了,孩子是没事的吧?”
不会是程小墩出啥问题了吧?为这事他们可是已经好好庆祝过了,现在再说有问题,他能撑得住,红春可不一定。
听出何庆笙的担忧,程涛哭笑不得,他第一次知道他大姐夫的联想也是挺厉害的。“你想到哪儿去了,孩子好好的,二姐和我也好好的,放心吧。”但凡有谁有问题,自己能在这儿浪费时间?
不管咋样,家人是第一位的。工作没了可以再找,钱没了可以再赚,但要是身体不健康,那就什么福都享不。程涛惜命,不仅是他自己的,还有家里人的。
何庆笙松了口气,隔着电话线,程涛都能感受的出来他大姐夫的担忧。突然之间,程涛就有些释然,相比于他要说的事情,他大姐夫应该更担心他们仨人在省城的安危。
他觉得自己不用找什么借口了,因为根本不存在,即使他找出来了也会存在漏洞,到最后还得麻烦大姐夫替他找补,倒不如从一开始就简单点儿,这样的话,他大姐夫那边儿也容易胡编乱造。
“我这次打电话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嗯,”何庆笙随口答应。反正只要是他们仨人健健康康的,红春这边就有了交代,他就什么都不担心。
何庆笙一边拿着电话听筒,一边端起旁边的搪瓷缸喝水。
听电话那头说第一遍的时候,他都没能反应过来,手里还握着搪瓷缸,却没有了动作,他刚刚好像是要站起来却又没完全站起来,现在只是维持着一个很累的半弯腰姿势,看上去很别扭。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很久之后,何庆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明明刚刚喝了水,喉咙还是有几分发紧。
程涛又说了一遍,“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和你开玩笑?主要这事儿挺离奇的,你说怎么就被我遇见了呢?我在省城人生地不熟,和谁说都不合适,就只能找你。”
何庆笙把搪瓷缸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他很久没有这么失态过了。但是,刚才他确确实实被震惊到了,谁到一个陌生地方,偶然出去逛一逛,就能看到一面金砖墙呢?
金砖,墙!
这但凡换个人,何庆笙都会觉得他是在哄自己玩,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
另外,真的不是看走眼了吗?不是普通的金黄色的砖吧?
何庆笙可是有太多太多的问题了,他现在恨不能立刻跑到程涛跟前,让他带自己去看一看。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没有亲眼看见,谁敢确定这件事真实发生了。也不能说是不信任小舅子的为人,主要是这件事情本身太离奇,让人很难立刻说相信。
何庆笙的脑子,已经好多年没有转的这么快了。几乎是在顷刻之间,脑海里的信息已经爆炸,呈喷泉式在脑中闪现。
琢磨着程涛的最后一句话,何庆笙觉得还挺欣慰。不是无人可说,恐怕从刚开始就打这主意和自己说呢。
“这件事情交给我,不过这次你可能没有办法跟葛家的事情一样完全不露面。”何庆笙很快就平复了心情,冷静的做出判断。
金砖墙,这话他听着都觉得夸张,可想而知传出去后大众会是什么反应。
哪怕只有一块金砖,都可能引起极大反响。
世事如此,葛家的事情只能说是和葛家人息相关,外人只是看个热闹。不管葛家遭遇什么,他们最多也就是议论议论,然后说句“活该”。金砖可是不一样,这可是金钱,在这个世界上,凡是沾财的事情就极可能会引起轰动,一个处理不好还可能引发几方矛盾。
只有一块金砖,可能就会引起居民对废旧古老宅地进行大规模搜寻,过程中难免会有所损毁。要是真有一面金砖墙,那可就不仅仅是民间了,各方利益牵扯之下,谁知道会发展成多么严重的社会问题。
作为一名的军人,何庆笙不是在出任务,就是在出任务的路上,就连这次回老家,都是他执行任务的其中一环,他对于各方利益牵扯了解的可太深刻了。现在,这个消息既然递到了他这儿,递消息的是他的亲小舅子,肥水不流外人田,他当然优先考虑军方利益。
但是这里就有个问题,他小舅子再想躲在背后就不成了,就算是再亲再近的战友,恐怕也止不住好奇这件事的根本。
如果只是战友还好,他的职务和军衔现在很能拿得出手去,这个何庆笙还是有自信的。但是架不住省城领导多啊,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上边儿问他,他还能不答?
所以一开始他就给小舅子打了预防针,这件事如果不捅出去还好,要是捅出去,他再想安静的躲在背后看事态发展就不可能的了。
“嗯。”程涛也不矫情。
虽然他知道文家老宅的这一面黄金砖墙,在短时间内不可能被发现,也有不可能有人去碰它们,就算是孟晓琴也得掂量掂量现在的社会环境。
要想不被人发现和怀疑的情况下,把这面墙据为己有,最好的时间节点其实是三年后,当一切都结束了,社会风气开始渐渐转好,拿着这些去南方,她绝对会获得巨大的发展空间。
但是夜长梦多,他觉得的最好的时间点,对方并不一定这么觉得。每个人都想法和处事方法都不同,他不知道孟晓琴是咋想的,万一她就是硬往上蹭呢。
这个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他现在需要在文家现有遭遇上添把火,文琪被抓走,现在这个时候是文家很难熬的时期,这要是被他们熬过去,以后可能会出现很多个杨三叔,一个就够让人痛心的了,多出现几个可就是造孽了。
虽然细算之下,他和省纺织厂并不存在利益关系,省纺织厂再辉煌,都和他没甚关系。但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虽然没有侠客的武艺,但如果连勇气都缺少的话,就太不像话了。
既然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他跟前,让他可以直接和文家硬碰硬,那他当然就得试一试,一味的逃避不是程涛的办事风格。
事情还是应该在最初发现的时候解决掉,这样可以避免很多节外生枝。
后面,何庆笙还叮嘱了程涛很多,因为对方是出于好意,所以程涛一一都应了下来。
不过对方太啰嗦了,程涛第一次知道原来何庆笙也能这么啰嗦。
“你现在还住在省纺织厂的招待所对吧?我回头会让人去找你,没事儿不要外出,好好待在厂里,还有……”
“大姐夫,这些话你都连着说两遍了,我记下来了。我是觉得你担心过头了,我不过就是在经过的时候偶然看见这一幕,你放心,根本没人发现我,我也不会有任何危险,还不到躲在省纺织厂招待所不出来的地步,……”
“凡事还是小心为上,你别不把这事当事。”何庆笙不赞同程涛所说的话。
“嗯,我知道了。”程涛勉为其难的把事情应了下来。
临挂电话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对了,大姐夫,我之前好像没和你说清楚,我们要在省城多留几天,是因为小墩要认干亲。对方一家都是省城人,他母亲和二姐一见如故,小墩又喜欢他,两家人才撮合成了这次认亲。”
“对了,小墩干爸之前也是当兵的,在部队待了八年,前两年才转业回来。虽然没听他说,不过他在部队里应该也是个风云人物,他叫齐和昌,大姐夫你认不认识?”
齐和昌这个人,程涛觉得他不管到哪里都能发光发亮。
一个懂得自己要什么,并且因此自律到极点的男人,不管干什么都会成功。
他这边说完话,电话那头很久都没有出声,程涛都以为断线了,试着喊了几声……
“你说小墩要认齐和昌当干爸?”
“昂。”程涛听着他大姐夫的声音突然变深沉了。
“我记得他还没结婚。”
“昂,这可不是我占他便宜,他虽然没结婚,年纪却比我大好几岁,被小墩喊干爸挺合适的。”程涛没想到他大姐夫还真知道齐和昌。
“哦,也行吧。”何庆笙语气平淡。
挂电话后,程涛有点不明所以,听他大姐夫这语气,好像和齐和昌有点儿不对付啊。
这事如果从他大姐夫这里打听,肯定打听不出个所以然。
脑海中闪过齐和昌的脸,这边这个也不是好说话的。别看齐和昌在省纺织厂内表现的很和气,有事没事还面带微笑,但谁要说他好说话,恐怕整个纺织厂的人都不会同意。
要是他现在在家就好了,他大姐肯定知道。
抱着这种遗憾,程涛回到了省纺织厂。
程红秋和程小墩还没有回来。
认干亲这件事板上钉钉,张文芳同志就开始把程小墩当成孙子待,新认识好姐妹的侄子和自己的孙子,当然是后者显得更亲近,而老一辈表示亲近的方法就是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给孙子。
张文芳不缺孙子孙女,自然也做不到这么夸张,但是比起一般的爷爷奶奶,她做的可太多了。买衣裳,做吃的,恨不得一天三顿都管着,就问就算是亲爷奶有几个能做到这样的?
程红秋和程涛也是会做人的,他们每次去齐家都不会空手,程红秋也会帮着做家务。
要说这里面最享受的就是程小墩。刚开始他只有爸爸和姑姑,现在多了爷奶和干爸,再加上他年岁小,干不了活,只要承受长辈们给他的关心和关爱就够了。
就问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轻松的活儿吗?
打电话的时候,程涛虽然察觉他大姐夫不对劲,却不知道是因为啥。等他和接头人见上面,他才隐约知道他大姐夫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齐和昌找上门的时候,程涛正在复盘。
在省城遭遇的这些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了他来省城之前的想象。现在他还要以报信人的身份和军方见面,说不上是什么心情,但绝对算不上好。
虽然知道大姐夫肯定会站在他这边,替他安排好一切,但是程涛还是止不住的紧张。
他就是一个小老百姓,因为一次不可思议的穿越,才有了这些未卜先知的能力。他不想走程锦驹的老路,也没有心思把这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据为己有。
或许会有人说他傻,但是程涛知道什么才是人生路上最可贵的东西,他隐隐约约觉得就是因为自己知道,所以才有了这第二次的生命。上天派他来,不是让他利用自己这些所谓金手指去过富足生活的,当然,这里的富足指的是金钱富足。
其实如果他年轻个几岁,或许都不用几岁,就是少几个月的经历,他都可能会和程锦驹做出一样的选择。
普通人想要成为人上人,实在是太难了,穿越回到过去,利用自己知道的未来的讯息先发制人,创造出上辈子的自己不敢想象的财富,恐怕是每一个人的梦想。就问哪一个人在年轻的时候没有幻想过自己是亿万富翁?
但是程涛穿越的时间节点太微妙,对经历过那些事情的程涛而言,他发现这个世界上比金钱更重要的东西太多了,他秉承着这个想法活到现在。所以,现在他面对金砖墙都能不被诱惑。
他也爱钱,有哪一个人能不爱钱呢?
不过,越长大你就越明白一句话的含义,“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亲人离世让程涛明白,你就算积累再多的财富,如果这世上已经没有人和你分享,你也只会觉得孤单和彷徨。当夜幕降临,整个家里就只有你一个人,那种凄凉和从内心散发上来的思念,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承受的住的。
程涛其实很庆幸自己能成为现在的自己,他觉得眼下就很好,两个姐姐都还在,有儿子,有兄长,有朋友,吃穿不愁,在这个年代达成这样的目标已经很不容易了。
齐和昌就是这时候敲响了招待所程涛的房门。
程涛以为是他姐领着孩子回来了,打开门看到齐和昌还愣了一下。
“齐主任怎么现在过来了?”虽然包括张文芳在内,所有人都让他管齐和昌喊哥,但是他一直到现在都没能改口。
索性齐和昌本人并不在乎。
“我是听令行事。”
“嗯?”程涛没有听出这句话的内涵,他正转身去给齐和昌倒水,“曹厂长?”
要说齐和昌是听命令过来,那就只有只能是工会主席或者是曹厂长,要不就是厂委班子,但是他和这些人都没有过接触,想来想去,大概也就是他那篇文章的事。
“何庆笙,我这次任务的直接上峰。”齐和昌看程涛没有领会,直接解释道。
啊?谁?
程涛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呆滞,齐和昌就是他大姐夫找来和他接头的人?
不得不说,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好事。
这件事说给其他任何人,都有可能节外生枝。
这不是小事,也不是谁都能随随便便就能遇见的,他遇见了,那他就值得研究。如果接头那人心眼子多些,更是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但是,对方是齐和昌,这些顾虑都能往后排排。
齐和昌是什么人,程涛不能说全都清楚。不过,对方即将成为他儿子干爸,这种关系算是很牢固,程涛不觉得他会害自己。
这样一想,自己这一路以来还挺幸运。
知道对方是齐和昌,程涛瞬间就放松下来了。他没有耽搁时间,把他和何庆笙说的话又和齐和昌说了一遍,不过细节上要细致很多。
“我在街上碰见了孟晓琴,看见她鬼鬼祟祟的拐进一座老宅,就跟上去看看。因为之前发生过一些事情,我一直防备着她勾结什么人对孩子使坏。”
思前想后,程涛还是决定要把孟晓琴牵扯进来。
他和孟晓琴的事情只要随便查查,谁都能知道。而且他们不对付的合情合理,谁让孟晓琴背叛了他和孩子呢。而且因为对方是齐和昌,所以他解释的更加容易,因为对方了解他和孟晓琴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
他不担心齐和昌会因为自己之前和孟晓琴订过婚而徇私,他根本也不是那样的人。
“进入老宅,我没有看到人,完全不知道她跑去了哪里。正想离开,就听见开门声,那栋老宅已经被损毁的差不多了,不管是堂屋还是东西厢的房门都破破烂烂的敞开着,突然那听到开门声,我觉得疑惑,就往声音来源方向走了几步。透过东厢房窗户,我看见了一面金砖墙。”
现在回想起他当时看到的金光闪闪,程涛还是两眼放光,不是谁都有机会能见到这幅场景的,那可以一面金砖墙啊。
还都是完全没有损毁的那种。
听到程涛提起孟晓琴,齐和昌下意识皱起眉头。虽然他们订过婚,但是他是个不合格的未婚夫,他对女方家里还真不咋了解。
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对方曾经经历过什么?
前者他到现在都没有办法判断,后者是在他退婚之前才知道的。
就是因为知道程涛和孟晓琴有旧怨,所以在程涛说他因为有所怀疑,所以跟着孟晓琴去看情况的时候,齐和昌并没有觉得突兀。
不过,程涛的描述中,孟晓琴的作为却是极其突兀和不应该的。
除了作为下乡知青去了万福公社,又做出那些事情之外,孟晓琴就只是一个普通人,家世普通,本人普通,如此普通的她怎么会知道那里有一面金砖墙。
听程涛的意思,对方走进废弃宅院之后直接奔往东厢房,然后打开机关看了看就离开了。这能不能说明她早就知道那里有东西,所以才去的。
这些事情本身是很匪夷所思的,细想之下就会觉得毛骨悚然。
齐和昌对省城非常熟悉,他熟悉这里的每一个街道和胡同,这不是夸张,因为他这次执行的任务有其特殊性,所以他专门的记过。按照程涛的描述,那个废弃老宅应该就是文家老宅。
文家老宅就在上个月都还有驻兵,这件事情鲜少有人知道,就连文家人自己都不知道,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
孟晓琴回到省城可还没多久。
几个条件累加,说明孟晓琴确实是知道那里有东西才过去的。那么,问题又来了,她怎么知道的?她难道还能未卜先知不成?
都说人如果不喝孟婆汤,就能记得前世的一切,但这只是迷信,现实生活中没人信这个。但是又不得不说这种东西很玄妙,你信的时候它就很真,你不信的时候它就是假的,所以,孟晓琴到底是什么情况?
齐和昌在想问题的时候,整个人非常严肃的,嘴唇微抿,眼神锐利,叫人不敢直视。
不过程涛却很满意,把一个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情的人留在外面,是很危险的。这个危险针对的不是孟晓琴,而是对于其他人。
当然还有其他原因,程涛想要将这个害死舅爷的女人绳之以法,但是却没有办法,谁让他现在还活生生的站在这里?再加上对方是程小墩的亲生母亲,要处理起她来,还真的是挺难。
但是就因为这样就要放任孟晓琴吗?
显然不能。
首先程涛他不甘心,别人不清楚,他难道还不知道吗?前世加今生孟晓琴手上欠了舅爷两条人命,就算她当时慌不择路,就算她当时可能都没有主观犯罪故意,但是她的罪行是真实存在的,无论如何都抹杀不了。
孟晓琴就该受到制裁。不能因为他代替舅爷活着,就把舅爷这个人本身给抹杀掉,那个人是真实存在过的,他是程青松和毛凤莲生命的延续,是程红春和程红秋最宝贝的弟弟,也是程小墩的父亲,他一次又一次把孩子从死亡边缘拉回来,他给了程小墩全部的关爱,他或许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但不该被人这样抹杀存在。
有很多事情是站在程涛的立场不能说,他说出来也没人相信。既然这个世界上只有他知道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情,那罪魁祸首,当然也要在他手里受到应有的惩罚。
这其次,就是他刚才所说的一样,孟晓琴这个人,不管是德行还是能力,都没有办法支撑起她知道的那些讯息,她没有办法把那些变成财富,造福自己和社会。
虽然比别人多活了几十年,但是在这些方面她根本没有长进,就是和原来没被穿越的她自己相比,可能都比不过。几十年富家少奶奶的生活,已经腐蚀了她的思想,夺走了她的生存能力。
如果她只是自己小打小闹倒还没什么,别说是改变历史前进的方向,她就算是改变自己的生活困境都不容易。
程涛之所以能得出这个结论,是因为孟晓琴的表现实在让人失望。就算掌握了这么多信息,就算她刚开始已经狠到把所有的错都推给程传伟,自己也要获得自由,但是等最初的愤怒退去,回道省城之后,她给自己找的出路还是靠男人。
这样的人,你指望她怎么能奋斗成人上人?
当然了,程涛并不担心她无法生存下去,那和他有什么关系?说句不好听的,他巴不得发生这些事情呢。
程涛最担心的是她被有心人利用,我泱泱华夏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玩心机,玩谋算谁能比得过咱们?
如果说对方心智坚强,是一个正直的人,那他掌握这些讯息可能把国家发展的更好。但如果对方是歪脖子树,他只是想利用这些信息去敛财,去获取暴利,根本不管他的行为会对社会对国家造成什么危害,那麻烦可就大了。
综上,在程涛看来,孟晓琴最好不要有人身自由,现在不是正流行“上交国家”吗?
程涛觉得这是孟晓琴最好的归宿,别管是拿她做研究,还是利用她知道的那些信息去造福那里,起码不用担心她危害国家人民。
另外,因为孟晓琴身上本就背负着污点,这个污点还很严重,主要她伤害的对象是烈士后代。所以就算她提供的讯息到最后变得多厉害,国家都不会把她捧成英雄。
这样一想,是不是一举好几得?
程涛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当然了,这些话他不能自己说,只能通过言语引导,现在看来一切进展都很顺利。
“等下午,我们过去看看。”良久之后,齐和昌作出决定。
要说文家老宅里发现文物,那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文家存续的时间太长了,作为一个古老的家族,有几件保命的东西存在是很正常的。
但要说一面金砖墙……
也不是说完全没有这个可能,毕竟老祖宗给子孙后代留东西,再没有什么比黄金更实用的了。但是文家人为什么不知道?
相比程涛,齐和昌更了解文家,不管怎么样,现在文家的当家人是他们齐家的姑爷。
当初他姑要嫁到文家,全家上下没有一个不反对的,但是他姑一意孤行,甚至还未婚先孕有了文娟。那时候还没有建国,文家相比于齐家来说,门户高太多了,齐家爷奶都担心往后闺女受了委屈,他们还没办法出面做主,但是看到闺女肚子一天天大起来,他们也只能同意。
不过张文芳同志就从来没妥协过,公婆身体不好,小姑子可以说是她帮着带大的,养了这么多年,养了个狼心狗肺的玩意儿,一点儿都不听话,气的她好多年都不理小姑子。
建国后,齐和昌小舅身居要职,几乎和他沾边的亲人都进行了政审,文家从上到下更是被扒的彻彻底底。
文家其实从文娟的爷爷这一辈开始没落,没落到什么程度呢,全家上下除了文家老宅,和一个空的所谓的文家纺织厂,连锅都揭不开,有很长一段时间还要靠齐家救济。
所以说张文芳生气啊,当初你们那么艰难的时候,我家里这么多人要养活,还要省出口粮去接济你们。等建国后你们好过了,根本不把齐家当亲戚,文家人也就算了,就连她小姑子都一样,这是人干事儿?
当然如果往这面扯就远了,齐和昌的意思是既然文娟的爷爷这一辈已经困难到那种程度了,为什么就没有动用这批黄金呢?
再往下数就到了文娟的父亲这一辈,也就是齐和昌的姑父。他是接受正统的保守教育长大的,所以为人迂腐和讲究,是个理想主义者,如果他知道家里还有这么多金子,你让他之前吃好几年的苦,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动用黄金。
他是不知道?
那这就更说不过去了,他姑父可是齐家的当家人,齐家正统继承人,如果说他完全不知道这件事,那可真的说不过去。
所以这面金砖墙是真的存在吗?
齐和昌决定先去看过再说。
“还用我跟着去?孟晓琴离开之后,我又去东厢房仔细看过,并没有找到机关,要是想不白跑这一趟,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把孟晓琴控制住……”
听到程涛这么说,齐和昌眯眼笑了笑,“你似乎很着急?”
如果换做旁人,例如曹进路被齐和昌这样审视,肯定是非常紧张,程涛也不是不紧张,主要是他不怕齐和昌。
“我是挺着急啊,夜长梦多,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我是觉得孟晓琴这个女人挺古怪的。”程涛垂眸,掩饰住眼睛里的情绪。
“你应该看过孟晓琴之前的案宗,里面把那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写得非常清楚,大抵应该写着孟晓琴被程传伟哄骗一类的……”
齐和昌点点头,的确是这样。
“真实情况应该不是这样的,在我看来他们算是合谋,她是主动跟人跑路的。”
齐和昌皱眉,“你是说万福公社派出所办事不公?”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程涛觉得他在齐和昌这句话中听出了兴奋,但等他抬头看去,齐和昌就还是原来的表情。
如果刚开始他还只是怀疑,那么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齐和昌和他大姐夫就是不对付。
不过现在不是扯这些八卦的时候,他说这些是想给孟晓琴这件事情添把火,其他的都可以往后拖。
“这倒没有,万福公社派出所办事极其公允。”程涛实事求是,“我想说的是,孟晓琴是在跑路过程中不知道遇到了什么事情,突然醒悟了,为此她把程传伟扔在半路,自己回了万福公社,并且在审理中把所有的责任都推了出去。”
“她就好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一样,通过各种操作让自己全身而退了。”最后这一句话,程涛似乎是不经意说出来的。
其实真要说,孟晓琴的心路历程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程涛猜测着,她醒悟应该和崽子有关,因为对方回到万福公社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家看孩子。
不过,程涛不想往这方面想,能让一个冷血女人在重生后还挂念的孩子,大可能是孩子在那个女人的最后关头做的事情让她感动,记忆深刻。
程涛不接受这种设定。
孟晓琴她何德何能啊?
她也不配!
站在一旁的齐和昌,一脸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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