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陆虞走过去时, 谢真恍若未觉,只面色冷淡地等在柜台前。
即使清楚大概率会碰一鼻子灰, 陆虞还是走上前喊道:“谢真。”
如她所料,谢真一眼也不看她,把她当空气一样。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你还好吗?”面前这位毕竟是病号,陆虞耐着性子又问了一句。
谢真皱起眉,惜字如金地开口了:“与你无关。”
冷冰冰的神色,拒人千里的态度。
陆虞自觉已经仁至义尽,耸耸肩赞同道:“也是。那你自己保重。”
说完, 她便准备转身离开。
然而下一刻, 那瘦削的身影却晃了晃,突然向前倒去。
陆虞忙下意识伸手接住他,谢真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像溺水者抓紧最后一根稻草。他的手指冰凉, 力道又坚定, 握上来的这一瞬间几乎有种非人感,让陆虞心里一惊。
他几乎靠进陆虞怀里, 被陆虞扶稳后,抓着她的手臂抬头看过来,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空气中的焚香气味霎时浓郁了些许,像是主人来不及收拢的心意。
很快, 谢真回过神, 顿时直起身挥开陆虞:“不用你来可怜我!”
他表情憎恶,眼眶都有些泛红了,分明是无比抗拒陆虞的接近。
好心扶他却被他这样避之不及地推开, 陆虞心头的火一下子窜起来了:“是啊,我有什么好关心你的, 哪怕你在这晕过去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谢真的脸色一瞬间白了,木然僵在原地。他的眼眶却比之前更红了,几乎像是要落泪。
陆虞懒得再管他,转身直接离开了。
她离开后,很快,药房叫到了谢真的号。他从麻木的疼痛中回过神,上前领了医生给他开的抑制剂。
此刻他身上还残留着她那个拥抱留下的微弱气息,却像在讽刺他的形单影只。
如今,他只能远远看着她对别人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用他曾经也得到过的温柔体贴,照料着另一个人。
或许她还愿意分给他一点怜悯,可她现在的每一次靠近,对处于戒断期的谢真而言都完全不亚于烈性椿药,稍不留神就会让他露出丑态。
……而且他也绝不会再上一次当了。
“你这个情况很复杂啊,得慢慢来,”医生当时面对他的各种信息素戒断症状,很为难地说,“想要戒断的话,最好也是先让那个alpha用信息素帮你过渡一段时间,然后这段时间里你把市面上这几大类抑制剂先挨个试一遍看看效果,如果都无效的话……或许只有继续选择使用alpha信息素了。体内的激素稳态一旦被打破,很容易造成许多问题的,像你这样情绪波动也是问题之一。”
大概是见谢真脸色太难看,医生还开了句玩笑:“要是你不喜欢之前的alpha,考虑一下别的alpha嘛,都一样的。”
谢真表情黯淡,却笃定地摇头:“不会有别人了。”
他根本从未想过要被alpha标记,他曾痛恨一切与alpha、恋爱、结婚、生子有关的事,直到遇见陆虞。
——她是唯一的例外,不会再有别人了。
另一边,陆虞继续扶着陆今上车,陆今好奇问她:“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谢真呢?”
“不用管他,”陆虞有点烦躁地说,“还能骂人,看他是好得很。”
“你们这是吵架了?”
陆虞磨了磨牙:“算是吧,他突然和我掰了。”
陆今震撼了:“什么?这么突然,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没有原因吗?”
“谁知道,他不就是那样的人?当初我刚进公司第一天他就那么针对我,活活和我打了三年,不也一样。”陆虞的语气很不爽,又说,“算了,不提他了,爱谁谁吧。”
陆今笑嘻嘻道:“好嘛。我姐这么好,他和你掰了就自己偷偷哭去吧。我感觉我完全好了,姐,咱们要不吃顿火锅再回家,悄悄的,不告诉咱们家领导。”
陆虞敲了他一个脑瓜崩:“想的美。”
“清汤,清汤总行了吧?”
“滚滚滚。”-
之前和昇暨的人接触几次后,陆虞便大致摸清了对方的考量,开始对症下药逐步攻破。借壳的好处很明显,快准稳,成功率高,不用担ipo那样的风险,也不用耗那么长时间。当然坏处也很明显,比较伤钱。另外像昇暨这样大的规模,很难匹配到合适的壳公司,而且买壳这事是玄学,尤其以昇暨内部复杂的架构,重组并购的难度很大,所以即使找到合适的壳公司,最后能谈成的概率也无限小。
昇暨内部的股东高管们自己也在不停拉扯,之前的券商就是这么合作破裂的。有人想出钱求稳就有人坚决反对,总之争取这一项目的难点也基本在这。
陆虞暂且采取了逐个攻破的战略,事情稳步推进中。于是她放心将金茂这边的项目先交给祁悦,自己再次飞去眉安。
康晟这边过了个年也有了些人员变动,对接他们券商的董秘助理换成了一个男性omega,叫林姜,模样乖乖巧巧,说话温声细语,很好相处,年纪也不大,很快便和项目组一众同龄人打成一片。
林姜做事效率很高,他们这边提出的需求往往过一两个小时就有回音,后续也会一直负责任地跟进。他对ipo项目对接也有一些经验,对各种术语行话都有基本的了解,沟通起来很方便。
总之陆虞对甲方派来的这位新同事还挺满意。不过不知怎么回事,没过几天,大家就若有似无地开始调侃陆虞和他的关系。
“真没什么啊?陆虞,和我就不用遮遮掩掩了吧?”史燕如冲陆虞挤眼睛,“我都听见那些小孩说小话了,说之前你只是帮他捡了个笔,他脸都红了,这能是没什么?”
陆虞:“……”
她无奈道:“这帮小崽子,也不能和人家熟起来了就这么胡乱编排吧。人家一个omega,影响多不好。”
“哎哟,这就维护上啦?”
“去你的。”
不过其实陆虞自己在见到林姜第一面的时候也发现了,这个omega应该是和她匹配程度很高,他身上散发出的青苔味道让陆虞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他整个人给陆虞的感觉也很舒服。
只不过工作场合忙项目都来不及,谁有闲心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大家实在是脑补得太多。或许是因为ao这种组合天生自带八卦体质,又或许因为谢真不在,大家少了一大八卦对象。
谢真自从开工就一直留在金茂没回来,据领越总部传过来的八卦,他是又在和二部连总抢项目,两人都快撕起来了。
田祯问道:“我记得那只是个并购案吧?谢总本来都没太上心来着,怎么又抢上了。”
吴怡道:“或许是因为连总吧。”
“哦对,我想起来了。吴姐,我听人说过这事,谢总和连总好像有点纠葛。当初咱们二组是不是差点解散来着,好像和连总有关?”
陆虞路过听了一耳朵,倒是也想起这么个事。大概是快两年前的事了,当时谢真连着几个项目被连海平使绊子,全都失败了。当时二组都差点原地解散,算是谢真职业生涯中的低谷期。
那天她正巧也回到领越总部,开完会去天台抽烟,却碰上了已经在那的谢真。
谢真当时靠在栏杆旁,将脸埋在手臂中,罕见地露出了疲态,脊背也弯下来。
陆虞径自走过去抽自己的烟,谢真抬起头,眼眶泛红,明显是长时间熬夜后的疲惫模样。他看了陆虞一眼,竟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面无表情地转身准备离开。
陆虞只望着眼前大雾弥漫的金茂市,没有去看他,出声问道:“抽烟吗?”说着,往他的方向递了支烟。
谢真停步看她,最后居然真的接过去了。他拿着烟转身,和陆虞一起看着外面,半晌才哑声道:“借个火。”
这人居然没有火,真够洁身自好的。陆虞把打火机抛过去,谢真一把接住,“咔哒”一声点燃,吸了一口。
“咳……”然后他就被呛到了,连着咳嗽几声。
陆虞觉得好笑,也真笑出了声。谢真好像看了她一眼,却仍没说什么。
足以看出他的状态是真的不太好,怼人的精力都没了。
陆虞笑过之后开口道:“所有人都觉得,二组要是解散,我会是最开心的那一个,毕竟少了最强的竞争对手。”
谢真像是笑了一下,语气挺平静的:“你不是吗?”
陆虞低头捻灭烟头:“可惜我知道这不会发生。我很清楚我的竞争对手到底有多强,不然也不配和我争这么久。”
谢真似乎怔住了。陆虞抽完烟便离开了,后来便听说谢真在最后关头连着接了几个大单子,最终化险为夷,成功带着二组起死回生。
那几年她和谢真关系一直很差,这段短暂平静的相处,倒是陆虞唯一能想起的和平时刻。
提起这事,陆虞倒是想起来了。
——谢真那天根本没还她打火机!害她后来找了好久。
今年眉安市的天气格外冷,二月份里竟然下起了几十年一遇的雪。项目组的大家也很少见到下雪,全都兴奋起来。
中午项目组原定是要和康晟那边一起吃饭,最后林姜过来说王总请大家去温泉酒店吃饭,顺便赏雪。
小年轻们欢呼雀跃,三个带队的倒是都比较平静。江兰因看看另外两人,笑道:“史老师是北方人,应该对这种场面不新鲜了吧?”
史燕如道:“一会出去了他们指定也笑不出来,你就看吧,一摔一个不吱声。”
陆虞被逗笑了,江兰因便看她:“不过陆总应该很少见到下雪吧?毕竟金茂也很少有雪。”
陆虞笑了笑:“我读书时去G国交换了一年,那里冬天很长,雪也多。”
江兰因默了一下,盯着她几秒没说话。而后他再度笑开,问道:“谢总昨天刚回来吧?这可巧了,陆总不去叫上他一起?”
史燕如意外地看了江兰因一眼,又去看陆虞的表情。
谁不知道昨天谢真刚迈进康晟大门就和陆虞吵了一架。很明显两人现在关系很紧张,这叫陆虞怎么答?
陆虞假笑了一下,正要说什么,一道冷淡的声音传了过来:“江律找我有事?”
一抹颀长身影迈进办公室,陆虞一抬头,正正撞上谢真漠然看过来的视线。
第42章
视线相对的下一秒, 两人同时移开目光,都像是没看见对方一样。
倒是江兰因笑了一下:“正想找谢总呢, 您贵人多忘事,提醒一下可别把中午和康晟的聚餐也忘了。”
谢真半笑不笑地勾了下唇角:“那就多谢江律操心了,趁我不在特意提醒我。”
他说话火药味重,场面顿时僵了起来。偏偏平时专业打圆场活跃气氛的陆虞本人此刻跟修了闭口禅似的作壁上观,史燕如只得糟心地接话道:“今天不是下雪吗,王总还说请我们去温泉酒店看雪,谢总你这回来得正是时候。”
谢真对史燕如一向态度不错, 此刻也果真没有再怼。在场众人都松了口气, 于是有惊无险地继续工作。
中午康晟那边还是照例来接人。温泉酒店果然是赏雪的好地方,花园里布置成中式庭院的模样,落了雪别有一番韵味。大家饭后一起从这里走回去, 慢慢踩着雪走过小径, 每个人都像是融入了这种宁静美好的氛围里。
张华边走边搓了个雪球往田祯身上打, 没多久几个年轻人就都加入了混战,连陆虞和史燕如都跟着一块玩闹起来。
陆虞是经常健身, 闫瑾反应速度快,张华是单纯劲大,反正他们几个打着打着都比较占上风,比如陆虞身上沾的雪沫就很少, 打别人也是一打一个准。
林姜就属于被打得比较狼狈的, 很快又被陆虞一个雪球砸得滑了一跤。
陆虞忙过来扶他,看他满头满脸的雪又忍不住笑,帮他一点点拍下来:“你怎么不躲啊?都成雪人了。”
林姜鼻尖被冻得通红, 眼神像小鹿一般懵懂,一动不动地乖乖任由陆虞帮他拍打, 脸都红了也不反抗,说话突然有点结巴:“我……是我太笨了,呃,对不起,不是……”
陆虞再次被他逗笑了:“怎么还道起歉了。”拍干净之后她没再碰他,只是轻声叮嘱:“围巾戴好。回去记得洗个热水澡,小心着凉。”
“陆总这也太贴心了,看得我都想摔一跤了。”江兰因在一旁慢悠悠笑道。
史燕如看热闹不嫌事大:“就是啊,看把人家小林害羞的,都快熟了。”
林姜的眼睛顿时泛起无措的水波,看了一眼陆虞,又慌张地移开眼。
“知道人家面皮薄还这么开玩笑,什么人啊你。”陆虞笑骂。
江兰因道:“陆总怎么一直替小林怼我们,难道是喜新厌旧?我们这些旧人都要看不下去了,是不是呀谢总?”
江兰因此话一出,大家便顺势把目光投向谢真。陆虞这才发现谢真一直和众人隔开了一段距离,众人在这边其乐融融地笑闹时,他只远远走在另一边,孤身一人,冷眼旁观,仿佛两个不同的世界。
谢真偏头看了他们一眼,视线扫过陆虞,眸光冷淡,一言不发。
雪对于他来说大概确实不算什么新鲜事,燕京是有雪的,今年过年的时候还下了雪。
下起雪的那会两人没出门,窝在谢真的公寓里。谢真慢慢给陆虞煮茶,他最喜欢的老白茶,清淡香气随着烟雾蒸腾,伴随着茶水汩汩沸腾之声。
当时的氛围那么宁静,陆虞转头看着谢真,他精致的眉目仿佛被水雾洇湿一般,愈加黑白分明、唇红齿白,漂亮又安静,像画里走出来的人。
陆虞确实曾见过更纷扬盛大的雪景,但那天的雪,还有那段平平无奇的生活碎片,仍旧鲜明地留在了她的记忆中。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真的闪过这种念头,或许一直这么纠缠下去也不错。
可现实总是这样出人意料。不久前还曾平和地和她共享一杯雪中茶的人,现在独自走在遥远的另一边,像是两个世界。
谢真没有接江兰因的话,一瞬间的寂静过后,空气中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尴尬。
这时候还得是田祯这不会读气氛又无所畏惧的,她招呼道:“谢总过来一起玩啊!”
有她打破僵局,剩下的人也活跃起来:“是啊谢总。”
大家重新玩闹推搡起来,不知是谁顺势往谢真那个方向扔了个雪球,陆虞离他最近,下意识后退伸手挡了一下,结果雪地太滑,她一时没站稳向后摔去。
谁知她一下撞倒了另一个人,原来是谢真不知何时也向他们这里走了几步,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
她这样一撞,谢真也滑了一下,两人顿时在雪里摔作一团,成了手脚交缠的姿势。
陆虞一时没能回过神。距离太近了,谢真那张漂亮惊慌的脸近在眼前,那股熟悉的焚香气味不停向她鼻子里钻,恍如隔世的亲密,令她有些莫名的怀念。不知不觉间,她似乎也被勾出几缕信息素。
谢真却是反应极大,竟一把将她推开,应激似的:“离我远点!”
陆虞被他推得再次摔进雪里,皱眉愣了一下,登时火从心头起。众人也都呆了,一时没人做出任何反应。
林姜离他们最近,愣了一下就立刻跑来扶陆虞。其余众人也赶紧过来,扶人的扶人关心的关心。
陆虞冷着脸摆手:“没事,摔了一下而已。”大家都清楚她为什么生气,在她极其罕见的低气压之下,一时也没人多说什么。
另一边,谢真推开陆虞之后,自己却先僵住了,好半天都没再动。直到被扶起来,他才看了陆虞一眼,然后又很快收回视线,将薄唇抿得毫无血色。
这之后,陆谢两人不和的事就基本被摆在了明面上。
那天谢真对陆虞的态度大家都看在眼里,虽然没人知道他们两个为什么突然关系亲密又突然疏远到相看两厌,但大家都很懂得趋利避害,努力不让他们碰到一起。
不过也总有没能成功避免的时候。两人的种种理念实在分歧太多,比如带下属就一个松弛一个严格。
这天陆虞见大家连着加班赶工太辛苦,给他们点了奶茶糕点做下午茶,让大家一起休息放松一下。结果谢真回来的时候,就见他们在紧张赶工的工作时间吃着零食说笑聊天,顿时冷下脸,问清缘由后就和陆虞吵起来了。
总之两人都有理,谁也不让谁。谢真吵得眼睛都泛红,最后怒而说道:“就算你一直这样惺惺作态,最后还不是一样被人背叛!”
陆虞一下子不说话了,只冷冷看着他。
谢真也住了口,脸色煞白,神色倔犟冷淡,眼睛越发红了。
恰好史燕如江兰因两个灭火大队长都不在,在场众人互相震惊地递眼色,大气都没敢出。
吵架归吵架,讲这种话还是太过分了点。
就在此时,办公室门被人推开,林姜走了进来。他看见眼前这情景时愣了一下,很快就恢复之前的神色,笑盈盈地拿着文件走向陆虞:“陆总,谢谢你的下午茶,大家都很喜欢。这是你们要的表格,我们要不要一起核对一下?”
陆虞冰冷的神色一松,对着他点头笑笑,两人便走到一边的办公桌,开始并肩翻文件。
没了陆谢两人的对峙,办公室的气氛重新开始流动起来。
谢真垂着头在原地站了几秒,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啪”一声关上了门。
虽然没人把这事拿上台面来讨论,但是大家心里都有数,陆虞谢真现在关系这么紧张,大概率是因为升职竞争的事。过年那阵赵礼贤公布了考核内容之后,一组二组现在都各显神通,就为了争下昇暨这个项目,在这种前提下,两位竞争对手有点摩擦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听说你在争取昇暨的项目?”连孙瑞都知道了这件事。
此刻两人正身在ORU的慈善酒会中,处于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之间。陆虞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孙瑞,两人便攀谈起来。
“是啊,我和他们接触了一阵,他们的股东还在借壳和ipo之间权衡,所以还没能定下。”陆虞坦诚道。
孙瑞“嗯”了一声道:“同鑫也在考虑加入昇暨本轮融资,已经在谈判过程中了。”
陆虞还没来得及惊讶,孙瑞又道:“既然这样我就直说了。陆虞,我愿意帮忙在昇暨那里推荐你,我信得过你的能力。不过我恐怕也有一件事要你帮忙。”
“孙总尽管说就是。”
“是个反并购的案子。我知道这种案子对你们券商来说算是吃力不讨好,何况是你这样接ipo接到手软的红人,”孙瑞笑了笑,“怎么样,陆虞,你要考虑一下吗?”
陆虞举起香槟对孙瑞示意了一下,笑道:“那就麻烦孙总把资料发我了。”
孙瑞露出满意的神色,也举杯和陆虞碰了碰。
几场致辞过后便是拍卖环节。这次ORU的赞助方是一家名叫DA Art的艺术画廊,陆虞一向没什么艺术细胞,本来对这一环节兴致缺缺,直到DA的合伙人出来主持这一环节,她顿时觉得眼熟。
之前查ORU的时候,这人似乎出现过不少次,这家画廊应该也和ORU关系匪浅。
陆虞默默把这事记下。拍卖的部分她神游天外,只有偶尔那豪迈的叫价会让她回一下神。一直到拍卖结束,音乐声突然调高许多,聚光灯齐齐打向会场中央——是舞会环节开始了。
陆虞随意往周围扫了一圈,对上了不远处孙瑞的视线。孙瑞对她笑笑,似乎要向她走过来。
“阿虞,”一道温润清雅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邀请你共舞一曲?”
陆虞转过身看到微笑着向她伸出手的江兰因,又再次看了一眼孙瑞。孙瑞从容地笑着点头示意,也转身走向其它人。
陆虞搭上了江兰因的手。江兰因的笑容变大了些,顺势靠近她,轻声问:“你想跳男步还是女步?”
音乐声太吵,陆虞什么也听不清,只得再贴近他一些,近乎耳鬓厮磨的程度,问他:“什么?”
江兰因重复了一遍,陆虞便道:“你带我吧。我不太会。”
江兰因便从善如流地扶上她的腰。
陆虞刚要直起身,江兰因又说了一句什么,她只得重新俯身贴近他耳边,保持着呼吸相闻的距离。
这时她才听清,江兰因说的是——
“谢真一直在看我们呢,阿虞发现了吗?”
陆虞吃惊地抬起眼,这才在原本被江兰因挡住的死角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谢真远远站在人群中,面色苍白地看着她和江兰因,冰封似的一动不动。
第43章
谢真为什么也在这里?
陆虞心头闪过一丝疑惑, 紧接着就看到一位有点眼熟的中年男性走过去与谢真攀谈,两人聊了几句, 谢真微笑着摇了摇头,转身退出了舞池。
陆虞开始努力搜寻记忆,试图想起自己是在哪里见到这张脸。直到下一首曲子,孙瑞来邀请她共舞,两人再次见到这个人。
“看见那个穿深蓝色西装的男人了吗?那就是我们要反并购的对象之一,刘磊,桦诚投资的重要股东。你或许对他有印象, 和同鑫一样, 桦诚也偏重医疗健康方向,而且也投过康晟。”
康晟……二……
陆虞眼神一凝,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在哪里见过这个男人。
是在康晟和金茂市各大医院签约成功的现场照片上!当时这个男人也在, 背景里的左侧第二位。
总得来说, 陆虞认为自己并不算记忆很好的那种人, 所以她根据自己的特征创造了属于自己的记忆宫殿。对于这类可能有用但繁杂的信息,陆虞通常会在心里将之与数字产生联系。比如这个男人的脸就被打上“二”的编号, 封存于陆虞暂且用不到的记忆深处。
这个合照里基本都是康晟在金茂的那个下游经销商,也就是陆虞正在调查的瑞順科技的相关人员。
这不就巧了。
事情越发扑朔迷离,陆虞只觉心里发沉,忍不住再次看向刘磊, 又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谢真。这一刻,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等一下……
“孙总,您知不知道桦诚这次并购咨询的是哪家券商?”
孙瑞含义不明地笑了一下:“听说还在接触中,有风声说是要定你们领越。”
陆虞:“……”
大水冲了龙王庙!感情谢真和连海平抢的就是这个并购案!
所以谢真会出现在这也不难理解了, 大概是为了争取这个并购案来的。
陆虞一时荒谬得有点想笑,感慨道:“今天大家倒是都来这了, 人还挺齐,真是巧了。”
“你指刘磊?”孙瑞一笑,身上的烟草气味就飘出来,“这可不是巧合。你注意过他刚才拍了多少东西吗?”
陆虞刚才一直在走神,自然没多注意,便摇了摇头。
一曲结束,孙瑞放开她,目光淡淡扫过全场,轻声道:“在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她将声音压得极低,陆虞几乎没听清,只看见她脸上漠然的表情。
而后,她又转过来,再次对陆虞笑了:“过会我就让人把资料发你。这场仗不能拖,我很期待你的回答。”
陆虞点了下头,没有多说什么,只道:“您放心。”
当夜她便收到了反并购委托方疆诚生物发过来的资料。
桦诚投资要收购疆诚这件事其实看起来不复杂,疆诚最近在技术上有了新突破,正秘密申请专利中,桦诚看上了这支潜力股,想入局分一杯羹。一开始是有接触谈判,看会议记录是谈崩了,主要是公司实控权的问题,疆诚不肯接受桦诚安排独立董事这一条。
疆诚的主营业务是脑部扫描仪,最近研发出运用了新技术的脑电图仪,宣称能够精确判定脑死亡,替代临床判断的步骤,减少误判。
随资料发来的还有一段宣传片,其中提到如果普及这一器械,它将能够完全替代临床检测,无人工全自动机械化判定脑死亡,将大幅提高效率、减少伦理风险云云。最后还提了一嘴,这是医疗云管理系统的一部分,全自动判定死亡上传信息,全国联网更新。
查过各种资料后,陆虞决定接下疆诚这个项目。此后又是一轮接一轮的开会。
“对,思路是先想办法起诉他们,拖住他们的攻势,”陆虞一步步讲解自己目前的计划,“从反垄断法和证券交易法下手。他们动作这么快,不可能完全合规合法。光是一条条查强制披露都够拖一阵了。”
“我同意李总的观点,毒丸的触发线先不急着下调,副作用太大。我倾向于以攻为守,我们直接反向收购桦诚。对,现金流量表我看过了,的确不管是回购股票还是反向收购桦诚都很困难。不过您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吗?”
陆虞笑了笑,眼里闪着势在必得的光:“我们可以先融资。”-
疆诚的项目时间紧任务重,陆虞留在金茂,手头所有案子一起忙,天天加班到半夜,有时干脆彻夜工作。
直到康晟那边开中介工作总结会,陆今送陆虞去机场,边开车边皱着眉打量她的脸色。
“姐,你昨晚真的好好睡觉了吗?脸怎么白成这样……你说实话,是不是又有酒局?”
陆虞原本倚在窗边昏昏欲睡,看了一眼后视镜里她白得像鬼的脸色,自己也吓了一跳。眼见瞒不住,她只得道:“好吧,昨晚是应酬喝酒去了,没怎么睡好,我承认。”
陆今的脸色彻底黑了:“姐,你到底有没有把医生的话放在心上啊?人家都说了你内分泌失调,要注意生活习惯,上次喝酒都喝进急诊你是忘了吗?昨晚那么累,今天起码休息一下不行吗。”
“好啦,我一会开完会就回房间睡觉。我都快一个月没回眉安了,再不露个面,王总都有意见了。”陆虞解释道。
陆今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忙,但是也得注意身体……算了我不吵你了,想睡就睡一会吧。”
陆虞昏昏沉沉地一直睡到了康晟,她许久没睡这么沉,下出租车时都还有些晕头转向。
程杏来一手扶着她,另一手帮她拿过行李箱,语气有点不安:“老大,你还好吗?要不要先休息一会?王总那边我去说。”
陆虞摆摆手:“我好着呢,不用紧张。”她刚才做了个太真实的梦,尚且没能从梦里回神。
梦里有个人眉眼弯弯地对她笑,浅灰色的眸子里盛着漫天盛放的烟花。
此时两人正走进酒店,陆虞一抬眼,便看见刚从电梯里走出来的谢真。
梦中人走进现实,却完全是两个模样了。陆虞已经许久没见他,比起上次见面,谢真显得更加瘦削冷淡,五官更鲜明,美得攻击性十足,气势也更凌厉了,整个人愈发像一柄开过刃饮过血的剑,寒光四射、煞气十足。
他也看见了陆虞,脚步停滞一瞬,接着便沉下脸,冷冷地同她们擦肩而过。
陆虞下意识地扫过他紧紧攥起的手指。几天不见,他倒是肉眼可见的更讨厌自己了。
上次见面还是在领越大厦。陆虞接下疆诚这个项目没多久之后,昇暨那边也松口了,股东会达成一致,选择ipo上市,和陆虞这边签了辅导协议。
陆虞赢了这个项目,自然也赢了这场升职竞赛。赵礼贤开会公布了这个结果,一组一片欢天喜地喜气洋洋,理所当然的,谢真那边则气氛不高。
自那之后,陆虞便没再见过谢真,直到今天。
程杏也屏住呼吸看着谢真离开,然后小声说道:“老大,他们私下里传得可过分了,说什么谢总那边都快和昇暨的股东谈成了,结果你突然横插一刀,莫名其妙就定下了。这不明摆着说你手段不干净吗,气得我在好几个群里和他们吵架。”
陆虞倒是笑了:“穷寇莫追,容他们占两句嘴上便宜也无所谓。况且也未必是他们散布的谣言。”
“怎么可能不是,我可还记得他们最开始怎么造你谣的,”程杏气呼呼道,“你刚空降来领越的时候,不就是他们二组造谣你和赵总裙带关系,抢了他们的项目!”
陆虞一时哑然。还真有这么回事,她都快忘了一开始她和谢真的梁子是怎么越结越大的了。
当年她还在做会计师,和赵礼贤合作过两个项目,被他用一个励氏集团ipo的大单子挖来领越。说来也巧,她能得到这个机会,是因为之前她实习时就曾做过励氏集团的项目,和集团内部的高管都比较熟悉,被他们向赵礼贤推荐了一嘴,这才有了后面的一切。
而等陆虞真的来到领越后,她才听说这项目本来赵礼贤大概率要给谢真,结果陆虞空降“抢走了”。
后来就有些声音说赵礼贤和陆虞关系不一般,陆虞她们组是用不光彩的手段撬走了谢真他们二组的项目。当时听完这话,陆虞身边一个暴脾气的组员直接怼了回去,说二组的谢总长得那么漂亮,年纪轻轻爬这么快,指不定他自己才是靠那张脸。结果这事自然也传进了谢真耳朵里,谢真长得好,但却十分忌讳别人拿它说事,最听不得别人说他凭长相占便宜这种话。于是从那之后两边针尖对麦芒,就这么杠上了。
程杏继续道:“反正我是受不了他们这么说你。老大,你和谢总之后就要一直这么打下去了吗?感觉全公司都在等你们越闹越大。”
陆虞摇了下头,神色倒是没什么波动,只说:“不一定。”
赵礼贤那天的话再次在陆虞脑中回放:“小陆,我知道你和小谢因为项目竞争这些事闹得有些不愉快,也算是我这个做领导的失职。现在公司里传你们不和的声音越来越大,正好我这也有个新机会,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我知道你之前去G国交换过一年,现在领越打算拓展版图,多接一些跨国项目,第一站就选在G国。你如果愿意去,我可以放权给你,去重建一个你自己的部门,从零开始,开拓属于你自己的天地。”
“这件事关系重大,小陆,你先回去仔细考虑一下。不论是选择升职后留在六部,还是选择出国,都看你自己。”
思绪飘回现在,陆虞看着电梯里倒映出的自己的脸。脸色青白,形容憔悴,眼神却是明亮坚定的,随时准备着奔向更广阔的未来。
出国……或许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大概是长途旅行太令人疲惫,之后开会的时候陆虞灌了大半杯冰美式,仍是感觉精力不济,有点昏昏沉沉的。
会后,她从会议室向外走,正准备追上财务总监讨论点细节,结果疾走两步后便只觉眼前一黑,一瞬间失去知觉。
“老大!”
“陆总!”
…
第44章
只过了那么片刻, 陆虞便再次清醒过来,却发觉自己此刻正被人揽在怀里。
眼前是谢真近在咫尺的脸, 他脸色苍白,目光紧紧盯着她的脸,眼里满是慌乱,连瞳孔都散开了。
眼见陆虞睁开眼,他似乎才松了口气,整个人都像是卸了力,扶着她的手也轻轻颤抖起来。
“你感觉怎么样?”他的声音也沙哑得不行, “我带你去医院。”
“谢, 谢总,我来吧?”程杏犹豫的声音响起。史燕如与林姜也站在旁边,同样向陆虞伸出手。
谢真怔了一下, 脸色更白了。他愣愣松手, 看着陆虞被别人扶起, 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只是从地上站了起来。
陆虞这才看清,他刚刚竟然是半跪在地上的。
这么骄傲的一个人,连走路都要挺直脊背,不肯弯腰半分。
可刚才为了接住她, 谢真竟不惜下跪?
他不是非常讨厌她、恨不得再也见不到她吗?怎么会在她晕倒的时候慌成这样呢?
这些思绪一瞬间从陆虞脑海中掠过, 很快,剧烈的头痛就让她无法继续思考。
史燕如安慰她:“放心,很快就能到医院。”
程杏小心地问她:“还能坚持吗, 老大?”
林姜则问:“陆总你现在哪里不舒服?”
医院离这里不远,出租车已经等在楼下, 很快便将众人送了过去。
初步检查结果与之前一致,只是有些内分泌失调。然而结合陆虞这两次酒后晕倒的经历,医生看起来有点严肃:“鉴于alpha的体质通常较为强悍,你这个情况并不常见。你的alpha信息素尤其异常,我建议你去腺体生殖科alpha专科挂号,全面检查一下腺体的情况。腺体无小事,自己身体的问题你要重视起来。”
陆虞这次听从医嘱,乖乖进行了alpha腺体全面检查。医生仔细问了她之前易感期的情况,得知她易感期非常不规律而且会失忆,直接眉头紧皱。
陆虞看他面色凝重,不由也跟着有点紧张:“我这……问题很大吗医生?”
医生说:“你这……”
陆虞的心提了起来:?
“你这是易感期失忆症啊。”医生大喘气之后说。
陆虞:“……”
真是完全没想到呢!
医生给她仔细解释了一下,这其实不仅仅是失忆的问题,而是一种比较罕见的alpha信息素紊乱症,目前成因未知,表现也因人而异,唯一确定的症状就是易感期失忆和内分泌紊乱,而内分泌紊乱可能会导致各种千奇百怪的结果。
好消息是目前来看这个病症不会过于影响生活,坏消息则是它实在太过罕见,目前还没有研究出百分百有效的治疗方案,所以只能先吃药看看,能不能痊愈全看运气。
“有几例患者很快恢复正常,也想起了之前丢失的记忆。不过更多患者需要更长时间来痊愈,也无法再找回曾经的记忆。我只能说祝你好运。”
陆虞听到它不会有什么严重症状的时候就松了口气,不过医生看到她的神色,严肃警告她说,不能轻视要按时吃药复查云云,陆虞也一一应下了。
等待的众人也放心了。林姜甚至都担心得快哭了,听见陆虞没事才重新露出笑容。众人关心了一圈她的身体,片刻后,等林姜回去了,史燕如再次问起了她和林姜的事。
“你知道他有多担心你吗,你倒下去的时候他也第一时间冲过去想接住你。”
程杏默默接道:“……不过谁也没有谢总快。”
陆虞:“……”
史燕如:“……”
眼见另外两人的目光越来越复杂,陆虞率先开口:“别问我,我也不懂。之前我们关系有多僵你们也看到了,我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回事。”
史燕如说:“总不会是…装的吧?这图什么呢?”
程杏怀疑道:“那种本能反应也装不出来吧?他当时吓得脸都白了。”
她这样一说,陆虞倒是隐约想到了什么。本能反应,或许并不是因为担心她,而是对这样的场景产生的本能?上一次见他这样恐慌的神色,还是在电梯突然停电的时候。
毕竟谢真情况特殊,或许这样的场景,也是他的心理阴影之一。
这样就能解释他刚刚异常关切的态度了。
陆虞想明白之后,倒是没有随便提及谢真的隐私,只是默默岔开话题,聊起了工作上的事。
不过既然想到了这一层,她还是给谢真发了个消息报平安。一来防止他真的有什么心理阴影,二来也算是感谢他今天的关心。
消息发过去,几乎一瞬间就显示了已读,简直让陆虞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一直守着这个对话框等待着她的消息似的。
不过她终究打消了这个无稽的念头,而直到最后,谢真都没有回复她什么。
检查完身体开完药,陆虞就离开了医院。由于疆诚的融资迫在眉睫,陆虞原本是打算今天开完会晚上就飞回去的。不过现在身体出了这样的问题,她也不至于那么拼命,终究还是决定先在眉安待一晚上。
不知是不是白天过得太精彩,当天夜里她的大脑皮层也非常活跃,做了一连串跌宕起伏的梦。
大多数梦境的主角仍是谢真。时而是他面色慌乱看着她的模样,时而是他冷笑着和她对骂的场景。偶尔也有他靠在门边等她下班时平静的表情,或者系着围裙从锅里夹一块糖醋排骨喂给她时温和的眼神。
然而梦境的最后却变得旖旎香艳。那是谢真被她压在身下,用颤抖的手抵着她的肩膀,崩溃地咬着嘴唇一次又一次口口的模样。
他脸上的神色初时还迷茫中带着恐惧,逐渐无法自控地变成沉迷,再没有半点抗拒,只能眼神涣散地彻底打开身体。
在最后的那一瞬间,他痉孪着抱紧她,却在她耳边轻声问了句什么。
“……我吗?”
陆虞试图听清他的话、看清他脸上的表情,然而一切如同万花镜中的场景,转瞬间变幻万千,他在无数个不同时刻的表情尽数出现又消失,陆虞无法捕捉,也无法分辨。
只有他那一刻落下的眼泪,仿佛有温度一般,直到梦醒后还鲜明地留在她脑海里-
走之前陆虞留在康晟的项目组办公室里沟通了一下昨天没来得及布置完的工作内容,临出门的时候发觉雨突然下大了。
办公楼离酒店很近,打车实在没有走过去方便。陆虞看了一眼豆大的雨点,伸手开始脱外套。
“陆总!”林姜喊住陆虞。他一路小跑着下楼,跑来她身边,说话还带着点喘气声:“等一下陆总,我有伞。”
他把伞递给陆虞,陆虞没接:“你自己怎么办?”
林姜摇头说:“我没关系。你身体刚恢复,不能淋雨的。”看陆虞仍在拒绝,他便改口道:“陆总你要是不介意,我送你去酒店可以吗?正好我要回南边那个办公楼,离酒店不远的。”
陆虞笑道:“你不介意就好。”
她话中的含义很明显,指的是ao独处这件事。林姜的脸腾得红了,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得出来。
两人同撑一把伞,距离一时极近,林姜身上浅淡清新的青苔气味慢慢涌入陆虞鼻端,倒是和此刻空气中雨水与泥土的气味十分相配。
陆虞礼貌地夸赞道:“你的信息素气味是青苔吗?很好闻。”
林姜小声说:“谢谢。陆总你……你的橡木味道也特别好闻。”
…
两人走远后,大楼里缓缓走出另一个人。
谢真手里紧紧攥着一柄伞,目光凝在那道背影上。半晌,他自嘲地勾起唇角。
昨天夜里蒋芹的问话还响在耳边:“陆虞那孩子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再带她来燕京玩?”
那时他是怎么回答的?
她很好,他们也很好,只是都很忙,有时间一定再一起去看她。
可现实又如何呢?
是他听到她要走,挂念她的身体,下来为她送伞,却见到她与别人依偎在伞下,并肩一起离开的画面。
那个叫林姜的年轻人,大概是所有alpha梦寐以求的那类omega伴侣,柔顺乖巧,轻声细语,体贴细心,一眼便知道会是个很合适的伴侣和家长。所有人都在讨论她和他有多般配,讨论曾经多少次撞见他们同行,讨论他们在一起时和谐暧昧的氛围,讨论他对待她的态度、看着她的眼神。
是啊,他太知道那种眼神。又是一个被她用温暖的火焰诱捕的飞蛾,根本不知道自己扑向的是怎样的绝路。
又或许他能在她那里走得更远一些。毕竟他从不与她红脸,不会用冷言冷语中伤她,也不会同她争夺利益,不会将她的手腕攥出指印,或者将她推进雪地里。
他还拥有一个完美无缺的、具有正常生理功能的腺体。
是个正常人都知道怎么选。
谢真闭上眼,血液仿佛被一寸寸冰冻,身体逐渐冷得彻骨。
青苔的味道很好闻吗?依附于橡木而生的漂亮植物,天生绝佳的配对。那种味道大概不会刺鼻得让她皱眉,也不再需要她深深咬下去才品尝得出苦涩之中的甘美。
“啪”得一声,是伞骨被生生捏折的声音。
第45章
陆虞最终得到消息, 桦诚投资这个并购案被连海平拿到手了。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她其实心里有些意外。
谢真的水平别人不清楚她还不清楚吗, 打了这么多年,他除了输给陆虞,几乎没在别处败过。更别提二部,二部现在穷得揭不开锅这事已经人尽皆知,怎么还能从谢真手里抢到项目呢。
不过对她来说总是好事。她和谢真知己知彼棋逢对手,打起并购反并购这种攻守战将会非常困难,毕竟彼此都能预判出对方的下一步战略。
为疆诚融资成功后, 陆虞调查了一下桦诚的财务状况, 最后与董事会讨论一番,终究没有选择激进的反向收购,只是打起了防守战。
在调查过程中, 陆虞再次看到了李磊这个名字。如孙瑞所言, 李磊是桦诚的重要股东。另一方面, 他也确实与康晟经销商瑞順科技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瑞順的第二大股东是一家由李磊弟弟做法人的公司, 而瑞順的第一大股东是外资企业,深查下去会发现它背后有着ORU的影子。
ORU,李磊,桦诚, 瑞順, 这四者关系匪浅。
此外,在调查康晟和瑞順科技之间的交易时,除了最开始陆虞注意到的那几笔高额推广费, 以及后来那家金茂ORU医院的高价采购费,她还发现了其它一些异常的财务指标。
不过她对康晟过往的财务状况调查得实在太过详细, 频频从会计师那里调文件,也引起了史燕如的注意。
终于有一天,史燕如很认真地把陆虞约出来,盯着她的眼睛问她:“陆虞,我有话问你,看在这么多年的交情上,你实话回答我。你一直调阅康晟好几年前的陈年旧文件,真的只是为了咱们的项目,还是另有目的?”
“你猜的没错。”陆虞也不打算瞒着她,坦诚地说了她怀疑康晟之前设立的abo中心涉及一些违规甚至违法的操作,所以正在调查。眼见这事越牵扯越广,她没讲太多细节,也没提及ORU。
史燕如的神色先是震惊,而后转为复杂。
“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你还是没变。”
陆虞笑笑:“力所能及的事情,能多做一点是一点吧。”
史燕如感慨不已,聊起陆虞学生时代就曾经告发某田野调查负责教授侵吞项目经费的事,差点被人撸了奖学金,又讲到她实习的时候去第一家会计所就拒绝行贿转正,后来因为她“闹事”,那一批实习生全都拿到了转正资格,她自己却是转头跳槽去了一家更好的会计所。
结果这么多年过去,她还一如既往,仍旧那样满腔热血、不识好歹。
话题转回康晟,史燕如问:“你现在调查得怎么样了?你觉得它真的有问题吗?”
“嗯,现在只是要摸清楚这问题到底多大、到底与康晟牵扯多深。”
史燕如倒抽一口凉气:“那……那假如查出来真的问题很大,你要怎么做?”
陆虞面不改色道:“报警。”
史燕如:?
陆虞正色道:“看具体多大,明确违法的话肯定报警,报不了警的话……我可能会选择撤出这个项目。”
听到这里,史燕如明显也有心理准备了,并没有露出太意外的神色。她只是叹了口气,说:“你做了那么多努力争取来的项目,这几个月昼夜不休的心血,到嘴的鸭子白白拱手让人,你真的能狠下心?”
陆虞笑得云淡风轻,却透着一股矢志不渝的坚定:“项目千千万,赚钱的机会千千万,不差这么一个。但是能够证明我的存在、将我区分于非我的,只是这一点坚持而已。”
史燕如恍然看着她,忍不住问:“可是真的值得吗?陆虞,你真的相信只凭我们这点微不足道的坚持,就能让这个烂透了的世界变得更好吗?”
陆虞点了点头。
“我相信。”她说。
史燕如怔了一瞬,突然大笑起来。
“好好好,像你会说的话。别的不说了,话都在酒里,来,敬更好的世界!”
“敬更好的世界。”陆虞笑着和她碰杯-
不过正在调查康晟的这件事,陆虞叮嘱史燕如瞒着江兰因。
原因无他,康晟这些异常的账目,让陆虞想起了江兰因曾经接过的一些项目。
当时江兰因在给一些拍卖行、艺术画廊之类的公司做法律顾问,经手过很多大额交易合同,也跟过拍卖会等。以陆虞对数字的敏|感程度,只是几次无意间瞥见的报表,足以让她意识到其中不对劲之处。她与江兰因提起此事时,根据江兰因脸上的表情,她看得出来——江兰因根本就是知情的。
不仅仅是知情,甚至他自己,包括他背后的家族,就是这巨大利益链条上的一环。
从初时的难以置信,到越来越频繁的吵架,陆虞终于一步步认清了枕边人的真面目。
这才是让她果决抽身、毫无留恋的真正的分手原因。
如今将一切都串起来之后,陆虞很难不把他当初做过的那些事与ORU联系在一起。再看ORU与康晟扑朔迷离的关系,这事自然不能让他知道。
史燕如没有问她要瞒着江兰因的原因,只问:“那你们领越的人呢?你是打算瞒着,还是打算告诉他们?”
自然是要说的。
接到容舟电话的那天,陆虞基本上确定了退出康晟这件事。
容舟说当年的真相与他们二人查到的一样,其实不存在所谓医疗事故,这只是一场内部派系斗争。而布置这个导火索的那一派真正想要点燃的问题,其实是另一派从康晟高价购入这些器械时私吞的那些回扣,以及返给瑞順和康晟的那部分资金。当年这件事引起了医院内部地震,于是才有了后来的领导层大换血,以及后来人对此事讳莫如深的态度。
“还有虞姐,你不是之前一直在查康晟abo中心人员变动那件事吗,我也查到了那几个收了回扣的康晟高层的信息,已经都卷钱跑了,查无此人了。”
陆虞挂了电话,心彻底沉下来。到了如今这一步,其实康晟abo中心曾经的问题也足够清晰了。那些异常的资金往来,错综复杂的人员关系,和ORU之间的联系,背后都指向同一件事,也是江兰因曾经做过的事。
洗钱。
证据自然是没有的,举报必须拿出证据才能立案,但陆虞能够确定的是,她不会碰这种不干净的项目。
于是,趁某天她和谢真都在康晟,她便将这件事提了一下。毕竟合同也要过手给谢真,提前与他商量也是应该的。
原本陆虞以为谢真会乐意听到这个消息,没想到谢真的反应却极大。
“你在开什么玩笑?都到这一步了,你现在说要退出?”谢真皱眉紧紧盯着她。
陆虞耐着性子解释:“原因我已经解释过了,哪怕要退出我也会做好交接,不会影响其他人。有什么问题?”
谢真看着她认真的神色,深深吸了一口气,面露不耐:“陆虞,天真也要有个度,你的过家家游戏也差不多该玩够了吧?这里是资本市场,不是你家幼儿园,别在这跟我发疯。”
“游戏?”陆虞沉下脸,“在你眼里,这一切只不过是金钱的游戏是吗?当初你明知道晟金有问题还推它上市的时候,难道就是这么想的?”
晟金是谢真刚调来六部没多久做出的项目,当时他急于立足,什么项目都接,而晟金就是其中的败笔。上市之后它被爆出曾经操纵股价害人跳楼的丑闻,没多久就被监管罚了。
谢真听到她这么说,面色顿时冷下来。这件事一向是他不能触碰的逆鳞,也是在这件事之后,他的名声越来越臭,得了个“活阎王”的名号。
陆虞毫不畏惧地与他对峙,分毫不让地继续道:“谢总,我们这行已经是拦在这个疯狂的资本市场和大众消费者之间的最后一道屏障了,赚钱是要紧,但也要讲良心。这就是我的标准,我尊重你的价值观,也请你尊重我的职业道德,道不同不相为谋。”
谢真的眼眶越来越红,听到最后不由冷笑一声:“道德?我竟不知陆总是个道德感这么重的人,真是好一副正义凛然嫉恶如仇的模样,怎么没见你在私生活上讲讲道德呢?满口谎言,虚伪至极!”
陆虞无法理解地看着他:“我知道谢总对我本人有意见,但还请你不要把个人情感带到工作上!我人品如何,又与你何干?”
“与我何干?”谢真的胸膛重重起伏,声音一下子变得无比尖锐,“你站在我面前的每分每秒,都让我觉得恶心!”
他话一出口,陆虞的表情不由闪过一瞬茫然。
谢真猛地偏开脸,面色也在一瞬间变得煞白。他紧紧攥住桌角,用力到手臂都在轻微地颤抖,自己反倒更像那个被狠话刺伤的人。
陆虞也没了刚才愤怒的气势,她站在原地,一时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室内变得无比寂静,落针可闻。
“我不知道……你原来一直是这么想的,”陆虞缓慢地开口,“那这段时间以来,也是委屈你了。”
谢真倏地抬头看她,眼睛红得像要滴血。
“不过没关系,我很快就会申请调去国外的分公司,以后大概就不会见面了。”
第46章
那之后谢真一直沉默着。直到陆虞离开, 他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如果不管之前发生的事,单看谢真那时露出的表情, 简直会以为他才是那个被用言语狠狠伤害的人,因此才会露出那样近乎心碎的表情。
不过陆虞说的也的确不算是气话。赵礼贤说的那个机会,她的确一直在考虑,也同家里人商量过。
赵海音和陆长安毫无疑问是最支持她的,按照他们的话,年轻人就是应该顺着自己的心意去闯去拼,什么都不必害怕, 还有他们做后盾。还有他们自己也很忙, 也不常在家里,本来也不需要她留在哪里陪着他们。至于成家的事,的确很重要, 但也要让位于她自己的意愿——而且他们也并不介意她带回来一个外国丈夫或者混血小孩。
就连平时最黏她的陆今也出乎意料表示了支持, 一家人成功达成共识, 是去是留都随她自己。
陆虞也在多方调查衡量中。新机会看着是不错,但是谁都知道天下没有赔本的生意, 凭空塞进她嘴里的饼,咬之前也得先检查一下有没有发霉。
目前能够确定的是赵礼贤没有说谎,领越在G国还未起步,陆虞去了确实可以建起自己的团队甚至自己的部门。
相对应的, 坏消息就是陆虞真的需要从零开始在G国打出一片天地, 因为领越甚至连跨国项目都没做过多少,涉及G国的更是只有一桩并购案。之所以高层会将目光投向G国,是在紧跟国内正策走向, 算是战略性决策,为以后多年铺路的。众所周知, 冲在第一个去探路的前锋几乎从来不是能够摘桃子的那个人,反而更有可能头破血流遗憾离场。
总之,她还在继续收集信息,准备慎重做出决定。
在忙碌的间隙,陆虞偶尔也会想到谢真。
那天的争吵像是一个漩涡,思维一走到那里就不停地下陷。那时两人的话语和神情都已逐渐模糊,唯独最后窒息一般的沉默始终鲜明地横亘在那里。
气话说多了也会变得像真话,有时候她也会怀疑,他们二人到底有没有过那段像施了魔法一般的亲密时光,到底有没有过那些平静的共处、温柔的触摸、默契的相视而笑。
梦里,她一遍又一遍地重温谢真柔情似水的模样,可梦醒后的现实总是另一种残酷的模样。
曾经的亲密是真的,如今他对陆虞的厌恶也同样是真的。或许现在他真的一见到她就烦,才会一次次推开她,才会脱口而出那么伤人的话。
无论陆虞如何去想,都无法从回忆中得到一个清晰的缘由,能够解释两人如今这样不堪的局面。好像魔法褪去后的某刻开始,每每她试图靠近,得到的结果总是两败俱伤。
她从不曾后悔与谢真的那一番纠缠,只是在想起谢真的时候,她偶尔也会觉得很无力-
另一边,疆诚的项目和对瑞順科技的调查也仍在牵扯陆虞的精力。康晟的abo中心的确已经不在,但瑞順科技可还在正常营业状态。既然手头已经有了这么多线索,她便还在继续顺藤摸瓜,研究瑞順的问题。
其中还有意外发现。某天陆虞突然接到了孙平的电话,代表桦诚投资约陆虞见面。陆虞到场之后,果不其然见到了连海平和刘磊。
陆虞把反并购这场仗打得很漂亮,桦诚投资那边带队并购的是现在跟着连海平的孙平,他几次反攻都被陆虞用更快更凌厉的手段压下来。敌意并购和反并购一向是闪电战,如今这一局基本落幕,他眼见是回天乏术了。
“真的很抱歉,老大,当时没能帮着你一块继续争取康晟的案子。是我目不识珠,以为康晟这个案子拿不下来,这才来了二部。”孙平低着头面带愧色地对陆虞道歉,语气诚恳。
陆虞笑了笑,没说什么。连海平见她没什么反应,便自己开口道:“小陆啊,我知道孙平可是你的一员大将,你亲手培养出来的人,当初要不是我这边急缺人手,我也不会把他调来用。这样,你们组现在不也缺人,我看把他调回去也行,也是你用惯了的人。”
“多谢连总好意,不过我这已经有新人了。那两个实习生来了也快半年了,手里都经过三四个项目了,都挺熟练了,我用着他们也挺好的,不缺人。连总既然调了他过去,想必项目多得做不过来,应该比我缺人,我就不夺人之好了。”
随着陆虞这话说出来,对面两个人表情都不好,尤其是说到最后一句,那二人听得脸色时青时白,精彩极了。
仅仅是两个刚进来的实习生,半年能做上三四个项目,什么概念。孙平被调去二部虽然名义上是升了小领导,自己带一组,实际上他自己根本接不到项目,连海平更是自己都在闹饥荒,连口汤都没法分给孙平。
不轻不重地刺了这么一句之后,陆虞话锋一转:“连总,我不是个爱翻旧账的人,过去的事在我这都翻篇了,我今天坐在这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见您。您有什么事尽管说。”
她说话的整个过程没看孙平一眼,也一次都没提他的名字,明显是不屑于与他对话。孙平被这么轻蔑地无视掉,表情越发难堪,看起来都要坐不住了。
陆虞却只是面带微笑,定定看着连海平。
连海平刚被她下了脸,一时脸色还有点难看,不过语气已经随着陆虞的态度缓和下来:“小陆是个爽快人,刘总,我看咱们也不用兜圈子了。”
刘磊全程围观了领越内部的刀光剑影,此刻没事人一样笑呵呵开了口:“行,我就喜欢爽快人。想必陆总也知道,今天我们是为了疆诚的事来的。最近疆诚作风凌厉,又是回购股份又是舆论造势,背后都是陆总的手笔吧。我就直说了,我们桦诚对疆诚势在必得,陆总如果愿意高抬贵手,我们桦诚必有重谢。”
陆虞微微一笑,没有说行也没有说不行,只说:“没办法,刘总,您也明白,我这也不是故意为难桦诚。主要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合同也都签了,总得做点事嘛。”
刘磊眼神微亮:“哈哈,理解,都理解,也是为了生活嘛。合同的事陆总不用担心,我们桦诚是带着诚意找来的,肯定会让陆总满意……”
酒局过后,刘磊心情不错地问连海平:“你不是说这个陆虞事儿很多,是块难啃的骨头吗?我看她也没那么难搞定,这不就松口了。”
连海平不屑道:“谁知道。真是个蠢货,一直在这坐地起价,平时那副爱惜羽毛的样大概都是装的。不过我看这事还是悬,你也见到人了,光凭她这种水平怎么可能这么短时间又是融资又是抬股价,疆诚那边肯定另有高人。”
刘磊不置可否,语气漠然:“无所谓,又不是真的靠着她翻盘。反正现在只要能拖住他们两天,疆诚员工会那边就造势完成了,到时候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反应过来也晚了。”
“呵,疆诚肯定都以为赢定了,结果后院起火,咱们都快打入他们内部了。”
“行了,抓紧时间把这事弄完,这么小一个公司拖了这么久,还差点被他们跑了,那边都有意见了。”
“放心,肯定没问题的。那等吃下疆诚之后,之前说好的股份那事……”
“把这事办好,那边不会食言。”
另一边,刚被策反过的陆虞则一个电话打给了疆诚财务总监:“钱总,桦诚那边又要有动作了。嗯,估计和我们之前预测的一样,是要对几个大股东下手,最有可能是要针对第三大股东,也就是你们员工持股的那个壳公司。接下来又有得忙了。”
挂掉电话之后,陆虞理顺了下一步的所有计划,然后放空大脑,发了会呆。
刚才的对话中,刘磊无意中透露了两句,桦诚对疆诚如此紧咬不放,看中的应该是疆诚的新专利。根据过往行为来看,桦诚只是个求利的投资公司,它如今非要疆诚的掌控权,究竟是为了它自己,还是为了瑞順?
想到这里,陆虞再次打开笔记本,微蓝的屏幕光映在她脸上。
刚才为了让陆虞确信反水后能得到更多利益,刘磊还提到了他手底下的其它资源,包括某个助学基金会。而在调查瑞順违规行为时,陆虞似乎见过瑞順给这个基金会捐款的新闻。
看来这次去了趟鸿门宴收获不小,不光试探出了对方的态度,连卡住的调查也有了新线索-
自那场争吵过后,陆虞一直没再见过谢真。唯一的接触就是康晟的项目群,私下里两人再也没了联系。
再次听到谢真的消息,是程杏问她康晟项目里的一处细节,陆虞意识到这向来是属于谢真的职责,于是顺便问了一句:“谢总最近不在吗?”
程杏则语出惊人:“是啊,老大你不知道吗,谢总生病了,最近在金茂住院呢。就在金茂第一人民医院。”
第47章
陆虞哑然片刻, 那边程杏便继续道:“生病之前谢总的状态就有点差,开会也走神, 还有人说总看见他盯着聊天界面发呆。后来他就回金茂了,据说是高烧不退,不知道具体生了什么病。”
即使已经闹得这么难看,如今听说谢真生了病,陆虞心里还是觉得不好受,其中也有两分担忧。
……毕竟是认识了三四年的人,又曾经有过那样亲密的关系。哪怕此后再不相见, 陆虞也不希望他过得不好。
她从程杏那里要到了谢真的病房号, 抽时间去医院看望谢真。
金茂第一人民医院离陆虞父母家比较近,她还记得之前送陆今来医院时碰见过谢真,还和他闹得非常不愉快。没想到兜兜转转, 这次她会为谢真而来。
谢真住的是单人病房, 陆虞推门进去时, 里面除了躺在病床上的谢真,还有一个护工。那护工见到陆虞进来便走过来问道:“请问您是什么abo性别?alpha或者omega的话请不要停留过久。”
陆虞尚未开口, 病床上的谢真便似乎醒了。在看到陆虞的那一刻,他忽然睁大眼睛,急切地想要坐起来,向陆虞伸出手。
护工愣了一下, 再次看了陆虞一眼, 转身退出了房间。
陆虞眼见谢真摇摇欲坠,根本无力撑住自己,忙大步走过去扶着他:“你怎么了?要坐起来吗?”
谢真一双眼睛痴了似的一动不动看着她, 抓住她扶上来的手,突然低下头, 极为依恋地将脸颊贴在陆虞手上,小动物似的轻轻蹭了蹭。
谢真的脸颊很烫,烫得陆虞抖了一下,险些下意识抽回手。
谢真此刻的状态非常不对,他消瘦得厉害,脸上都能摸到凸起的骨骼,身上明显发着高热,还在用那种明显不正常的、急切渴慕的态度蹭着陆虞的手。
在碰到陆虞的一瞬间,他甚至释放出了信息素,迷乱的焚香气味毫无章法地缠裹着陆虞,像是想要留住她。
他似乎沉入了某个痴妄梦境,几乎没有神志,只是依靠本能在亲近陆虞。
陆虞没料到他病得这么严重,心里一沉,一时不敢随意动作,只用言语试图唤醒他:“谢真,谢真!你清醒一点,是我。”
谢真却半点没有要清醒的迹象,他紧紧抓着陆虞的手臂,浑身颤抖地贴了上来,整个人几乎靠进陆虞怀里。
陆虞被他拉扯得重心不稳,不得不半抱着他一起坐在床上。谢真越来越紧地缠着她,滚烫的唇瓣擦过她的脖颈,向她的脸上挨蹭。
陆虞吞咽了一下,偏过头避开谢真无意识的混乱亲吻,一手将他按在怀里:“你冷静下,谢真!”
手上用力的同时,陆虞心里又是一惊。这样摸下去,很明显能感觉到谢真的后背也是骨骼突起,与从前的触感几乎不像同一个人。他什么时候瘦成了这副模样?
难道他是得了什么绝症不成?
陆虞心里乱成一团,一时不察,被谢真抓住空隙吻了上来。
此刻意识模糊的谢真比平时主动得多,不再只是羞涩地贴上来,或者僵硬无措地承受。他渴求地吮吻着陆虞的唇瓣,舌尖像尾灵活的鱼,不知何时便钻入陆虞口中,混乱地索求着。
这些亲密的举动实在太过熟悉,陆虞有一瞬在下意识回应他,甚至不自觉地抬手自他的脊背一路抚上去,抚摸到他后颈处的腺体。
谢真剧烈颤抖了一下,一下子瘫软在她怀里,彻底失去力气。与此同时,陆虞猛地清醒过来——谢真的腺体肿得惊人,又滚烫得要命。
他是腺体出了问题吗?
谢真无力地依偎在她怀里,攀附着她的肩颈,由于刚才她给出的巨大的刺激,身体仍在轻颤着。
陆虞想起他方才的表现,试探着释放出一点信息素。
谢真仰起头,神色迷离地轻轻喘了一口气,表情舒展了一些。陆虞得到了正面反馈,于是放心地释放出大量信息素,一下子包裹住谢真。
谢真抓着她手臂的手一下子收紧,脸上立时染上红晕。他像是溺水之人终于上了岸,深深地吸着气,眼神逐渐清明起来。
陆虞观察着他的神色,继续释放信息素。片刻后,谢真脸上那种恍惚的神态终于转为正常,他抬头看向陆虞,表情一下子僵硬起来。
陆虞也小心地放开他,从床上站起来,离他远了一点:“你好点了吗?”
谢真怔怔看着陆虞动作,片刻后又倏地撇开眼,脸色红了又白,胸膛起伏,突然沙哑道:“出去。”
这反倒是陆虞早已经预料到的态度。她没有惊讶,看了他一会,只道:“好吧。你……好好休息。”
他看起来比片刻前好太多了。以她的尴尬身份,留在这里大约也只能给他添堵。
她心里的思绪还是很乱,转身便准备离开。即将走到门口时,身后的谢真却匆匆说道:“等等。”
陆虞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问他:“还有事吗?”
一片沉默。谢真许久都没有回答。
不知为何,陆虞也没再继续离开,只站在那里不动。
“你,能不能……”谢真极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停顿片刻后,才继续艰难道,“能不能多留一会?”
陆虞怔了一下,几乎疑心自己听错了。她转过身看着谢真:“你说什么?”
谢真咬了下唇,目光落在床脚,一眼也不看她,手指紧紧攥住了被单,看起来绝不肯再开口。
可最终他僵硬片刻,竟还是再度开口,小声说:“留下来。”
陆虞震撼地走回床边,坐在一边的椅子上。
谢真闭着眼睛,脸上仍残留着羞耻的红晕,确实是刚刚说出了那句话的模样。
不知为何,陆虞突然也觉得有点不自在。她坐在那里,生平第一次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来打破这份寂静。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她的思维还停留在谢真怒骂她不想再看见她,结果一转眼,谢真生了病,又这样黏人,让她一时说不清心底是什么心情,也不知该用什么态度面对谢真。
她知道生病的人总是更加脆弱,或许此刻,哪怕是他很讨厌的陆虞的陪伴,都能让重病中的谢真感觉好过一点。或许是同为人类而产生的关爱,或许是认识多年而产生的怜惜,不论如何,她只知道自己此刻不介意顺着他的心意留下来。
相对无言片刻,陆虞委婉地关心他道:“你身体……感觉怎么样?”
谢真僵了一下,皱了下眉,刚平复的面色突然再次红起来。他转开头,只露出红透了的耳尖,没有回答。
陆虞想起刚才两人纠缠的姿态,一时也觉得十分尴尬。她意识到这问题问的不好,仿佛是在问他,得了她的信息素有没有舒服一些。
可是问他的病又太私密太逾矩,两人关系尴尬,更没什么家常好聊。
开口留下陆虞的谢真更是沉默,他只是僵硬地坐在那里,莫名给人一种有点紧张的感觉,似乎也有点不知所措。
僵持半晌,陆虞干脆拿起遥控器打开了面前的电视:“你不介意的话,我们要不看会电视。”
谢真没有表示反对,转过头安静地看向电视屏幕。陆虞随手点进首页上一个电视剧,屏幕上的omega女主角正对着她的alpha哭喊道:“气话怎么能当真呢!你难道看不到我有多爱你吗!”
谢真突然伸手拿过遥控器,切了下一个节目。
这次是个真人秀,人群中央的男孩正用很甜蜜的语气腻腻歪歪地对着电话撒娇:“是啊,我想你想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都瘦了好几斤呢。你怎么这么狠心,都不来看人家的。”
谢真:“……”
他又切了下一个。
这次是个纪录片,开屏就是绿意盎然的草原。摄像机正对准一对狮子,旁白注解道:“闻到雌狮的味道之后,发狂的雄狮终于被安抚下来,能够安心养伤了……”
这次赶在谢真动作之前,陆虞说:“要不就看这个?看看风景也挺好。”起码这个没别的那么吵。
谢真一声不吭地把遥控器放在一边,自己撇开脸,似乎是眼不见为净。
陆虞托着脸,专心地看着屏幕上的风景,逐渐放空自己,心情越发平静。连轴转了这么多天,她也难得能从工作里抽出空,享受片刻宁静。
被她提前预判之后,桦诚的最后反击也宣告失败。疆诚这场反并购的战役赢得漂亮,疆诚的孙总千恩万谢地要请她吃饭、送她东西,差点还要直接给她塞钱。另一边,对瑞順的调查也有了新进展,顺着那个基金会查下去,陆虞找到了他们违规操作的痕迹。
这绝对算不上证据,但拿着这些东西去举报,或许已经足够引起监管的重视。陆虞已经私下里联系了一个稽查队内部工作人员,叫洛可,是她读本科期间的老同学。于是她这些天忙完工作便一直在搜集这些事,连觉都睡不过来。
…
片刻后,椅子上的人逐渐歪倒,撑在扶手上睡着了。
谢真看了陆虞一眼,确定她真的睡过去了,便伸手将音量调得极低,然后转过脸再次看向她。
——此刻,他终于能够放任自己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她身上。
第48章
其实真说起来, 也不过是两周没有见面。可他心底无法抑制的思念却发疯一样不停蔓延,日日灼烧着他的心, 令他无法得到片刻安宁。
他唾弃这样的自己,他知道这多卑微、可耻、自轻自贱。他绝望地看着那些剧毒的爱像恶性肿瘤一样在他体内疯狂繁殖,将他腐化成自己都不认识的样子。他听见他三十年来对人生不差毫厘的掌控感在她随意一个轻如鸿羽的眼神中轰然倒塌的声音。
这一次,理智的缰绳再也无法拦住决堤的情感。
他曾经以为这份不该有的情感可以被理智斩断,他曾经以为即使再痛苦他也能够逐渐适应没有她的生活。
原来那时他还能够忍受,不过是因为他不曾体会过真正的分离。
自那天之后,她有可能会彻底消失的事实时时刻刻萦绕着他, 犹如系在脖子上的绳索, 好似落水者周边的汪洋。
……哪怕再多看她片刻也好。如果她真的要走,这片刻的放纵大概也没有那么不可饶恕。
此刻,空气里浮动着淡淡的橡木味信息素, 那种温暖沉静的味道几乎让他战栗。熟悉安心的气息令他感觉全身的毛孔似乎都在张开, 努力使身体浸泡在那人的信息素中。
谢真就这样定定凝视着旁边椅子上睡着的人, 片刻后,终于无法忍耐地慢慢伸出手——
铃声骤然响起, 打破了室内的安静。
陆虞动了一下,慢慢睁开眼,一时还有些恍惚。逐渐清晰的视野里,是谢真向后退的动作, 和正在转向另一侧的脸。
他耳尖微红, 脸色好像有点恼。
陆虞道了声抱歉,出去接了电话。是洛可打来的,约她见面聊。挂掉电话后, 陆虞翻了一下刚才这段时间发来的工作消息,然后回到病房和谢真告别。
谢真坐在床上安静地听她说完话, 然后抬起眼看着她,喊道:“陆虞。”
陆虞眼前一花,刚才半途中断的梦里谢真的脸似乎一下子与此刻重合,他面色微红地仰脸看着她,轻轻喘息着,虔诚地喊她的名字:“陆虞,你……”
陆虞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想听清他梦里没来得及说完的话。
然而眼前再度变幻,那个意乱情迷的谢真变回此刻病床上消瘦的谢真,他定定看着陆虞,冷静的面容之下是复杂的眼神,似怨似恨,好似含着哀伤,还有微弱的希冀。
这次陆虞听清了,他说的是:“你还会再来吗?”
陆虞有些恍惚地看着他,胸口不知什么地方突然有些隐痛。
总觉得好像不该是这样。他们之间,不该是这样。有什么事正在错误的轨道上越走越远,像心里某处忘记熨平的褶皱。
伴随着她的沉默,谢真的表情越发黯淡。他转开眼,面色重归漠然,抿唇不再说什么。
“我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陆虞喃喃低语,忍不住问他,“你是不是……谢真,你是不是曾经对我说过什么话?”
谢真皱了下眉,看着她的神色里有几分认真:“你指什么?”
话一出口,陆虞就意识到自己在胡言乱语。大概只是这些天越发真实的梦境带给她的后遗症,让她几乎分不清真幻。
陆虞摇了摇头,面上重新露出微笑:“抱歉,别当真。我还会再来的。”-
和洛可见面时,饭局上还来了个意料之外的人。
孙瑞坐在包间里,笑着对陆虞道:“好久不见。”
陆虞惊讶地看着她,又看洛可:“孙总?你们认识?”
洛可指指孙瑞:“这位是我们稽查队编外人员,老同事了。”
陆虞:??
…
一番谈话过后,陆虞低头翻阅着手上的资料,其中有各色新闻,有照片,有录音稿,甚至还有聊天记录截图。
桩桩件件,全是ORU的负面事件。诸如财务不透明、疑似洗钱、医疗腐败,甚至有一条耸人听闻的小道新闻说ORU涉及器官贩卖等黑产,望之触目惊心。
陆虞的眉毛越皱越紧,最终抬头问道:“也就是说你们一直在调查ORU相关公司,但是未免打草惊蛇,一直没有正式立案?”
洛可点头:“就是这样。除了我们内部人员,还有一些像孙总这样的外部人员也在帮忙查。一方面是我们条条框框规矩太多,而且每个文件都要层层审批,很容易惊动那些人。另一方面,很多事用我们的常规手段其实不方便查到,反而你们业内人士更方便办事。”
陆虞点头表示理解。孙瑞撑着头看她:“你应该也猜到了,其实我们从很早就在观察你了,都看到了你对于财务问题的专业和敏锐,也知道你私下里在查这些事,所以一直想要吸纳你加入进来一起调查。现在你也知道前因后果了,你是怎么想的?”
洛可则道:“这些新闻你也看到了,ORU水很深。你可以仔细权衡一下,如果不愿意……”
“我加入。”陆虞抬起头,神色平静。
洛可吃了一惊,表情有点复杂:“你确定?再考虑一下吧,加入进来确实会给你提供很多资源,但以你的水平也不缺这些。这里可没有鲜花和掌声,只有一条铺满荆棘的前路。”
陆虞挑了下眉,笑得一派轻松:“这路好走不好走,我不也走到现在了。”
开弓没有回头箭,她已经身在局中,总要走下去的。
孙瑞笑了起来,神色倒是毫不意外。她站起来对陆虞伸出手:“陆虞,正式欢迎你加入ORU金融犯罪调查小组。”
陆虞伸出手和她握了一下,忍不住笑道:“听起来怎么那么像复仇者联盟。”
洛可也伸手和陆虞拍了一下:“也差不多了。除了你之外,大家大部分都是和ORU有仇的。我还以为你不会同意,没想到孙瑞还真没看错人啊。”
孙瑞则笑看着陆虞:“我一开始就说了这人能行。我的眼光什么时候错过。”
陆虞倒是想起了最开始因为康晟的项目认识孙瑞时,她笃定地认准自己的态度。当时她尚且不明白,如今看来,孙瑞三番两次给她送项目,不单单是看好她的工作能力,还为着她正调查ORU的事。大概一面是测试,一面是拉拢吧。
结果她还真顺着他们抛出的线索一步一步调查到现在。
“所以你明知道瑞順有问题,是故意引我关注到桦诚的刘磊?”陆虞挑眉。
“聪明。不过你很厉害,已经查出了很多我们都不知道的东西。”
“那康晟呢?康晟到底有没有问题。”
孙瑞摇了摇头。她确实很了解当初的内幕,说abo中心关闭后,康晟老董事长将那些与ORU有关的股东全部踢掉了,割肉放血刮骨疗毒,这才是当初领导层动荡的真正原因。如今的康晟已经和那些事切割得很干净,几乎没什么问题。就连当初引他们入股,也是因为康晟对赌上市失败,生死存亡之际,不得不接受这些带着医院资源入股的人,也正是这些人注资建立了abo中心。
说到这里,陆虞倒也想起了之前见过的资料。那段时间ORU确实大张旗鼓地向omega相关研究投入了大笔资金,美其名曰促进科技发展、关注omega生存困境,还被媒体狠狠吹捧了一把。
而孙瑞提起的那位注资康晟背后的ORU内部人员,倒是个让陆虞挺耳熟的人。
周君泽,一位和江兰因有着密切来往的ORU高层,同时在人权部门身兼要职。他是个beta,背后的家族似乎和江兰因家里是世交。
陆虞记得,当初江兰因经手的那些脏事,其中也有着周君泽的影子。
听完陆虞提供的信息后,孙瑞道:“他姑姑的周氏集团下属的一个分公司放出口风要重组上市,正好探探他。”
陆虞愣了一下:“那不是燕京的公司吗?”
周氏集团是国内酒店地产行业的巨头,它的确属于待上市池子里数一数二的香饽饽,可是众所周知,燕京和金茂是两套体系,尤其像周氏这样的燕京巨头,绝不可能跑来找金茂的券商。
孙瑞和这个复联里的其他人就算再牛,也不至于这么手眼通天吧?
孙瑞意味深长地拍了拍她的肩:“你不会以为我们这个调查组,真的就只有想要复仇的人吧?蚍蜉撼树,那得多不自量力。”
陆虞合上了嘴,一时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
那天史燕如的话倒是再次浮上心头。
这世界确实已经烂掉了。她真的相信这点微不足道的努力就能让它更好一点吗?
——答案仍然是肯定的-
当天夜里,陆虞再次沉入梦中。
这次的梦境有着无比完整的场景,竟是她曾经参加过的那场金融行业大会。
梦里与现实的发展一样,她收到短信下楼,在休息室中被发晴的江兰因纠缠。
暧昧的温度、晶莹的汗水、蒸腾的信息素,一切都与现实的记忆一样。陆虞也和现实中一样,强忍着本能一次又一次推开江兰因。
就在理智几乎崩塌的那一刻,终于有人打开了门。
那人逆着光快步走过来,毫不犹豫地俯身将她抱起来,带她离开那里。
这一次,陆虞清晰地看到了他的脸。
是谢真。
第49章
被抱着离开休息室时, 陆虞抬头瞥了一眼,看到了休息室的房间号。2204。
谢真嘴唇紧抿, 抱着她快步走进电梯,动作利索地将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他眉头紧皱,手上的动作却很温柔,极轻地为她撩起头发,仔细察看她的状况。
“明知他不怀好意,你……你是傻子吗!”他口中这样骂着,语气却是颤抖的, 看着她的目光里全是担忧和焦躁。
陆虞身在其中, 心里却不由觉得茫然。
那时候他们不是关系很差吗?谢真……这是在担心她?
电梯下到负二层的停车场,谢真扶着她上车。接下来的一路他都开得很快,超车无数, 直到陆虞将他喊停。
听到陆虞要他帮忙在后背注射信息素时, 谢真沉默了两秒。然后他还是依言过来为她拉开礼服拉链, 却连手都在抖,试了几次才成功拉开。
陆虞的心头再次涌上困惑。只是拉个拉链而已, 他为什么这么紧张?
为她注射时,他的手倒是很稳。他十分熟练又迅速地打进去,然后一言不发地守在她身边。
短暂的清凉感袭来,陆虞昏昏沉沉地扫了一眼中控台。车上的广播调到了FM75.9, 而此刻的时间……
才刚过九点。
可是不对。她记忆中下车的那个时间点明明是三点二十八, 如果现在才九点,那中间这么长的时间都去哪了?
很快她就得到了答案。
在她被易感期中断带来的痛苦煎熬折磨时,谢真仿佛再也看不下去, 竟伸手揭开了信息素阻隔贴。
大量甜美浓郁的omega信息素疯狂地向陆虞涌来,原本就在苦苦压制本能的陆虞一瞬间失去理智, 反过来将他压在了身下。
近距离之下,谢真震惊地看着她,目光中有无法错认的恐惧,像是被猛兽按在爪下瑟瑟发抖的猎物。
可除此之外,他的眼底竟满是迷恋,像被蛊惑了似的直直看着陆虞,哪怕下意识地感到恐惧,也无法移开视线,无法反抗她的触碰。
陆虞心中一颤,突然发现事情的走向好像和她一直以来的认知不太一样。
她身临其境,又好像一个旁观者。眼睁睁看着自己咬上谢真的腺体,看着谢真惊慌地回过神、忍不住想要推拒,看着自己温柔地安抚他、亲吻他。
直到谢真面色潮红、泪眼模糊地问出那句话——
“陆虞,你喜欢我吗?”
仿若虚空中惊雷一声,顿时劈开了所有陆虞所以为的前因后果,将她一把推到了从未意识到的真相面前。
她听到自己极温柔地应了一声。
梦境到此结束,记忆复现,陆虞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心里满是难以言说的震撼。
等一下。
等一下——
所以她那天其实睡了谢真?还接受了他的告白?
如果那也算告白的话。
可仔细一想,如果按照这个思路来看,后面发生的所有事好像都变得合理起来。那天过后谢真莫名亲近的态度,理所当然的肢体接触,后来发展到床伴,再到酒吧决裂。
将前因后果都捋了一遍之后,陆虞得到了一个极为荒谬的结论:
难道在谢真眼里,那天是告白确定关系,后来是恋爱同居,再后来是她劈腿分手?
所有线索都串上了,一切细节都严丝合缝地装进了这个离奇的逻辑链里。
陆虞:………………
救命。
原来渣a竟是我自己啊!-
那天直到天亮陆虞都没能再睡着。辗转反侧之下,她开始复盘记忆里每个细节,把谢真的每个眼神每个动作都拎出来用放大镜仔细揣摩。
当然大多数细节她都记不清楚了,可凭借那些残存的部分,她已经对那个魔怔结论越来越相信了。
大概,也许,可能,谢真还真的喜欢她?他还真的误会两人在谈恋爱?
家人们谁懂啊,这不管怎么看都像是自我意识过剩吧?!到底谁会真的相信那个一向看自己超不顺眼的臭脸死对头同事会暗恋自己,以至于把自己送上门搞了一次又一次啊。
在无数次心灵地震之后,陆虞终于开始尝试着接受这个现实。
客观来讲,造成如今这样伤害到谢真的结果,其实不算她的错。从头到尾,她都并没有意识到谢真的想法,并且那也并不是她的义务。生病失忆并非她有意为之,她从没想过要伤害谢真,甚至一次次试图靠近他关心他,这点她自问无愧。现在这种结果,是阴差阳错,也是两个人性格的特点正巧碰撞出的结果。真要论起来,她的确对感情的事十分迟钝,但同时谢真的别扭、傲慢和心口不一也同样做了推手。
可主观来讲,假如真是这么一回事,那她无法就这样抛下谢真不管。
她是一定要想办法负责或者给出补偿的。即使不是义务,出于本性,她也会这样做。
将思路理清之后,陆虞做出的第一个决定是与谢真开诚布公地谈一下。
她是想要补偿,可也要看谢真的意愿,看他愿不愿意接受、想要怎样的补偿。她甚至不知道谢真是否还对她有感情,如果硬要冲上去对他负责、要娶他回家,那只会像自恋过度的姓搔扰犯,这对两个人的人生都不负责任。
于是陆虞发消息联系谢真,没想到谢真回得很快,简单明了的三个字:来我家。后面还附带了门牌号。
只是一天时间而已,谢真已经出院了吗?
陆虞有些诧异,但还是依言去了同小区里谢真的家。
敲门敲了几声都没人应,陆虞疑惑地后退一步,再次查看上面的门牌号。没想到下一刻面前的门突然洞开,一双手从里面伸出来,一把将陆虞拉了进去。
陆虞:?!
她猝不及防地扑进了一个人怀中。熟悉的气息一瞬间包裹住她,一向清冷悠远的焚香味道此刻燃烧得正旺,让她几乎生出了一种灼烫的错觉。
“谢……”陆虞推了一下他,试图站稳。
那人却不由分说地吻上来。
陆虞懵了一瞬,对方却已经不管不顾地撬开她的唇瓣深入,急切地汲取着她的气息,像久旱的旅人拼尽全力汲取赖以维生的水分。
“等一下……唔……”陆虞挣开片刻,却被谢真捧着脸再度吻回来,几乎得不到片刻喘息。
她的理智尚且没能反应过来目前的情况,浴望却已经被唤醒,下意识地开始回应,连信息素都开始大量外溢。
谢真轻轻喘了一口气,身体软下来,将陆虞压在门板上。
陆虞一手揽住他,一手顺着脊背温柔地抚摸着,一路滑到他后颈处的腺体。
“啊……”谢真脊背绷直,脸色全红了,手指一下子抓紧了她的衣角。
他的腺体仍旧又肿又热,但比起昨天已经好了太多。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陆虞的理智略微回笼,终于意识到面前这是个发晴的病号,于情于理她都不该在此时对他做什么。
她克制着自己,轻轻放开谢真,喊道:“谢真……”
下一刻,谢真却睁开眼看着她,带着口耑息匆匆打断她道:“别说话。”
他的眼中水光粼粼,有种孤注一掷的狠劲。他神色迷乱地再度吻下来,手却突然捉住陆虞的手,带着她摸进自己的衬衫里,缓缓向上,抚过最min感的那点。
掌下的肌肤滚烫细腻,肌肉线条清晰,手感软而弹。陆虞的手指下意识蜷了一下,勉强压下去的qy再度席卷而来。
他此刻简直就像在用整个身体告诉陆虞,请尽情享用我吧。
掌下的躯体太过熟悉,陆虞终于不再克制,反守为攻,咬住他的唇瓣,同时掐上他的腰。谢真呜咽一声,又很快自己压抑住,腿一下子软了。
陆虞反身将他压在门上,礼貌地在他耳边低声问了一句:“在这里可以吗?”
谢真分开双t,用动作代替了回答。
…
陆虞从未见过他这样热情缠人的模样,几乎招架不住。原本她还想着要礼让病号,结果被勾得越发大开大合,自制力全无。
数不清第几次时,陆虞失控的某下过后,她突然再次意识到她进了什么不得了的地方。
谢真猛地绷直腰腹,刺激实在过大,他紧咬着嘴唇,露出分不清是痛苦还是欢愉的表情,手握成拳,崩溃地捶了两下床。
那种异样的感觉实在太过鲜明又太过刺激,陆虞一下子清醒过来,忙往外退:“抱歉。”
谢真的腿都在抖,却坚定地环住她,不让她后退,嗓音沙哑道:“标记我。”
“不行,”陆虞努力克制着继续动作的本能,克制得额角冒汗,“你会怀孕。”
谢真直直看着她,突然垂下眼,眼睫颤动,耳际飞红。
“标记我。我吃了药。”他轻声说。
他眼里满是水色,分明羞耻得不行,但动作却无比坚定。
陆虞残存的那点理智全在他的眼神里烧没了。他献祭似的接纳着她的全部,她便再也无法克制。
她彻底标记了谢真。
第50章
谢真的发晴期延续了整整三天。这三天里, 他每时每刻都极为热情地缠着陆虞,宛如魅魔附身。
他不仅自己提前吃了药, 还准备了很多发晴期用品,隔水垫、营养剂和电解质水。
极为短暂的休息时间里——通常都是谢真难以承受晕过去的时候——他也是昏昏沉沉地蜷缩在陆虞怀里,片刻不放手。
在这些清醒的时刻,陆虞总是会怀疑眼前的一切究竟是不是真实的。这实在太像一个yin靡的椿梦,是她最为晴色的幻想里都不会出现的画面。
三天过后,谢真从发晴期那种痴愚迷恋的状态里醒来,明明肚子里还满满揣着她的东西, 表情却已经冷淡下来。
他转过头不看她, 只平静地说:“你走吧。”
陆虞被他翻脸不认人的速度震撼了,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处处都狼狈不堪, 难道她能就这样抛下他不管?
陆虞已经无心去猜谢真瞬息万变的态度, 只说:“至少让我帮你清理一下。”
“不用管我。”他语气冷淡, 推开了俯身抱他的陆虞。
陆虞被他气笑了:“你的洁癖是治好了?还是说你现在有体力自己起来清理?”
谢真转头瞪了她一眼,眼尾飞红, 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样子。
陆虞想起此前种种,一下子心软了。她再次俯身去抱谢真,语气温和地哄他:“你不想见我,我帮你清理完就走。而且我有话要对你说。”
谢真终于不再推拒她, 皱着眉任由她将自己抱到浴室。他的腿完全软了, 根本站不住,陆虞几乎是半搂着他帮他洗完,自己也湿透了。
过程中她尽量放轻动作, 只是谢真身上已经满身红痕,被揉捏的被咬的, 三天下来没一块好地方,于是处处都很min感。他仍是不肯叫出声,被碰到颤抖也只是狠狠咬着自己的嘴唇,硬是忍到最后。
别的地方清理完毕,只剩里面还是那副弄得很满的模样。陆虞犹豫地向那里伸出手,谢真却软着手臂无力地推她,另一只手捂住微鼓的小腹。
“别动这。”他闭着眼睛,脸色羞耻得一片红,咬着牙说出来。
陆虞依言没再动,语气犹豫道:“你……你确定?这样也不舒服吧。”
谢真撇开脸,耳朵红得像要烧起来,感觉陆虞再多说一句他就要恼了。
陆虞于是也没再继续问,给他擦干净抱出来。正想开口说话,谢真却扫了她一眼,皱眉道:“你就打算这样说话?”
陆虞看了一眼自己湿透的衣服,道:“好吧。你不介意的话,我先借你浴室用一下可以吗?”
谢真撇开眼,没说行也没说不行。陆虞转身正要走,他却突然低声道:“主卧衣帽间右侧左下的柜子,有新衣服。”
陆虞应了一声便要去找,谢真突然语气恶劣地警告道:“只能碰那个柜子,别到处乱翻。”
陆虞:……
想了想之前谢真被她伤害过的事,她忍了。多金贵呢,真的会有人对待客人的态度像对待小偷吗?她这客人还是他自己邀请来家里的。
她忍气吞声地去谢真指定的柜子里找衣服,拿出来比对的时候倒是有点震惊,那些衣服好像都是女款,尺寸对她来说很合身,不大不小刚刚好。
没想到谢真……还有这癖好呢?
洗完澡之后,陆虞穿着谢真的衣服走出来。谢真抬头看她一眼,突然有些愣神,片刻后才慌忙转开眼。
陆虞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斟酌着开口:“谢真,有件事我想要向你确认一下。行业大会那天夜里,是你将我从江兰因那里带回家的吗?我们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谢真瞳孔缩了一下,神色变得有些尖锐:“发生了什么难道你自己不清楚吗?”
陆虞的一颗心彻底沉下来,看来那些记忆果然是真的,不是她幻梦里的臆想。
“抱歉,我……我有易感期失忆症。易感期开始后我就不再清醒,结束后也不会拥有易感期的记忆。”
谢真的面色空白一瞬,就听陆虞继续道:“那天晚上的事,我并非有意,醒来后我就全都忘记了。”
“……骗子。”长久的凝滞后,谢真突然咬牙抬头看她,眼眶通红,恨声道,“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鬼话吗?休想再骗我一次!”
他看起来像个被攻击后努力亮出全身刺的小刺猬,却又脆弱得仿佛轻轻一碰就要碎了。
“对不起。”陆虞诚恳地看着他,再次道歉,“后面发生那些事时,我并没有那天晚上的记忆,是那天晕倒之后我接受了治疗,来找你前才恢复记忆的。我绝非有意要伤害你。”
谢真直直看着她真诚清澈的眼眸,心间突然抽痛,好像胸口处有什么尚未愈合的伤疤被人生生撕裂,痛得他一时难以呼吸。
他从不敢这样直视她。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有他熟悉的温和真挚,关切担忧,也有歉意和悲伤。
可是唯独没有那些悸动的酸涩的情感。
唯独没有爱。
数千次对视涌上心头,先偏开目光的永远是自己,而那人总是坦坦荡荡、目光清明。
他怎么就没发现呢,从头到尾,她好像根本就没有爱过他。
就连那天晚上,他视为珍宝的告白,都只是他对着空谷抛掷爱意时得到的回响。
原来这就是真相。
谢真就这样死死盯着陆虞,面色惨白,眼圈越来越红。陆虞看得难过,突然发觉自己好像又一次伤害了他。
她有些无措,在千人会议上做演讲也不慌不忙条理清晰的一个人,此刻却突然张口结舌,最终只能干巴巴地说:“我……我可以补偿你。真的很抱歉,无论你想……”
“滚。”谢真嗓音嘶哑地打断她,厌倦地垂下眼,“滚出去。”
他周身的精气神好像一瞬间就被人抽走了,仍旧挺拔的脊背看着好像也有几分颓丧。
他仿佛一眼也不愿再看陆虞,说完让她滚,就再也没有理她。
看到这样的谢真,陆虞也觉得心头一阵无力。她没再留在原地惹人厌烦,依言转身离开。退出房间之前,她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如果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告诉我。衣服我会洗好还给你的。”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黯淡的沉默-
孙瑞她们的动作很快,飞速就替陆虞和周氏集团那边的分公司高层牵了线。陆虞已经开始上手准备资料、熟悉业务,准备过几天把金茂这边的事忙完就飞去燕京正式开始与他们接触。
看起来这个ORU金融犯罪调查小组果然不可小觑,孙瑞的确没有在吹牛。
另一边,陆虞本以为谢真在发晴期之后会需要一些时间修养,没想到只隔了一天他就出现在领越总部的会议上。
当天晚上,两人都在总部大厦里加班。陆虞留心看了一下,发现谢真晚上一直没有去吃饭,于是跑去一家很有名的药膳店,买了一些有营养又好消化的饭菜。
她敲开谢真的门,谢真抬眼看见是她,不自觉皱了下眉,语气冰冷:“有事?”
“还没吃饭吧?”陆虞走过去把打包袋放在他桌子上,“我给你买了些吃的。多喝些汤,都说病后喝这汤补身体特别好。”
除了初时那一眼,谢真重新将目光投回屏幕,没再看陆虞,更是一眼都没看她放下的东西。等她说完后,他只漠然道:“不需要。拿走。”
陆虞没有在意他冷淡的态度,只是温声道:“才刚生过病,要多注意身体啊。三餐还是要按时吃的。”
谢真拿她当空气,冷着脸咔哒咔哒敲键盘。陆虞也不再自讨没趣,只道:“衣服我送去干洗了,等拿回来就还你。”
谢真最终也没有再说半个字。
此后这种事又重复上演了几遍。有那些前情在,陆虞总忍不住格外关心照料他一点,但一直被谢真冷漠拒绝,连话也不多和她说。
直到某天晚上,谢真加班到很晚,陆虞端着马克杯敲门问他:“要喝咖啡吗?我多做了一杯,按照你的口味加了两份奶。”
谢真喝咖啡的口味很奇怪,陆虞一度以为他和传言一样只爱喝不加奶不加糖的纯咖啡,后来同居之后,她发现了一些规律。总得来说他喝黑咖啡的次数要多许多,但早上的第一杯咖啡他会更喜欢加糖,深夜的咖啡他则更喜欢加奶,而且加糖要一份,加奶两份。
陆虞平时工作上认真仔细,但在生活细节上实在不是个用心的人。但很奇怪,她在不知不觉间记住了谢真这些微小的癖好。
谢真翻文件的手一停,突然抬起眼看她,眸光厌恨:“陆虞,你何必要这样装模作样?”
陆虞怔了一下,忍不住也皱起眉:“我只是想为你做点什么。”
“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不需要!”谢真忍无可忍地喊道。
陆虞的火气也跟着窜起来,但想起之前的所有事,想起他的眼泪,那点火苗又被浇熄了。
谢真好像真的气得不轻,说话时胸膛起伏,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既然不喜欢我,就别再来招惹我。”
他的表情明明是愤怒厌恶的,在某个瞬间,陆虞却几乎错觉他快要落下泪来。
就好像与从前某些时刻重叠,陆虞突然发现,无意之间,她好像真的已经伤害了他许多次。
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再次袭上心头。
谢真就像是一朵娇贵的花,她努力地给他许多阳光雨露,他却还是逐渐枯萎,甚至连靠近一点都会被他一身的刺伤到。
究竟要怎样做,才能不再这样两败俱伤?
陆虞后退两步:“好,我走。你别难过了。”
谢真垂下眼,静了两秒,再次拿起文件来看。
陆虞却突然发现,他拿着文件的手好像在发抖。
下一刻,文件骤然摔落飞散一地,而谢真突然弓起腰,痛苦地按住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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