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乱世奸臣(七) 如何成为超强军师……


    “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 道不同不相为谋,不必在我身上白费力气 了。”


    大汉愣了一瞬,最终还是咬牙扶起受伤的部下, 狼狈离开了此地。


    宋策抬眸望着几人狼狈离去的身影, 缓缓吁了口气 。


    这 具身体虽然已无大碍, 但与这 些强兵连续交手终究耗费气 力。他扶着一旁的老树休息了片刻, 才继续往西南的方向 悠悠前行。


    三日 后, 沿途路上不时能看到被战火焚毁的村落残址, 空气 中弥漫着一股散不去的焦糊气 味。宋策皱了皱眉, 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就在这 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激烈的打 斗声。他循声走去, 就见前方不远处的灌木中躲着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


    “魏绍素!你个不忠不义之徒, 难道疯魔了不成?陛下他可是你的亲叔叔啊!你如此赶尽杀绝, 就不怕老天爷报复吗?”不远处,一个身受重伤的黑衣侍从横剑挡住去路, 对着一众盔甲将士身前的年轻将军破口大骂道。


    “报复?”名叫魏绍素的年轻将军上前一步, 痛心疾首道:“陛下自幼性情暴烈, 即位当日 便诛杀三朝元老林子穆,只因林老劝谏他遵守先帝遗命,就被他当胸一剑直接刺死了!你说,你见过哪个朝堂上设有锤、锯、匕等刑具?陛下稍有不悦便亲自动手杀人, 如此手段血腥的君主, 我为何要忠?我又为何要义?”


    “一派胡言!”黑衣侍从眼神 阴鸷地扫视着他, “若非陛下抬举, 你魏氏一族安能有如今的风光!陛下对你魏氏有天高地厚之恩,你却因一己 私利萌生谋逆篡位之心,当真 猪狗不如!”


    “魏绍素, 你可莫要忘了,陛下才是先主的亲弟弟!是为正统!”


    “你放屁!”魏绍素身后的副将猛地拔出佩剑,怒道:“陛下不过是先主的庶出兄弟,若非太子殿下战死沙场,区区宫婢之子,有何正统身份继承大位?”


    黑衣侍从闻言气 极,“那他魏绍素就名正言顺了?即便他声望日 隆,身份显赫,也不过是先主的侄子罢了!就算陛下德行有亏,那也合该陛下之子继位!”


    “陛下之子?你说得可是那个自幼独眼的安王殿下?”副将哄笑几声,又道:“说起来,你孟士诚也算勋旧之后,为何如此愚忠?满朝宗亲,几乎被你那位好 陛下诛之殆尽了!勉强活命的诸家王公,谁人不是称病告归?满朝文 武除了一些溜须拍马苟且偷生之辈,还剩几个敢于直言劝谏之人?”


    “你!你分明 是强词夺理!”


    “我强词夺理?孟士诚,你若眼不盲心不瞎,不妨回皇城去瞧瞧,朝野上下,谁人不为咱们这 位好 陛下倒台拍手称快?”


    那副将还欲再说,魏绍素却抬手止住他的话。他看着孟士诚不停渗血的伤口,长叹一口气 ,道:“士诚,你追随陛下多年,应当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性情!上月初九,你的幼子在宫宴上意外 冲撞了他,就被他当场命人锯成了两段!这 样偏执暴戾的君主,你还要护他到何时?”


    孟士诚闻言冷笑,猛地咳出一口血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臣若不死,是为不忠!我孟家受先主恩惠三世,岂能因陛下严苛便背主反叛?魏将军若念及旧时情谊,便请您放陛下t 及小 殿下一条生路,孟某愿以死相谢!”


    “小 殿下?”魏绍素皱眉,“你说得可是安王?他也在?”


    “是!”孟士诚猛地后退半步,双膝重重跪在地上,“陛下如今大势已去,魏将军何必赶尽杀绝?”


    宋策这 才注意到,那华贵男子怀里还紧紧护着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童。那孩子半边脸藏在男子衣襟里,只露出一只惊惶恐惧的眼睛。


    魏绍素叹了口气 ,淡淡道:“我并非要赶尽杀绝,稚子无辜,我自会保全他性命。但你若执意阻拦我等追击昏君,那就休怪我不念旧情了。”


    “好 ,我答应你……”


    孟士诚幽幽闭上眼睛,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魏绍素低头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而是提剑一步一步朝前走去。


    就在他走出几步后,孟士诚大吼出一声“反贼受死”,便猛地飞扑上前。还不等他有所动作,就被魏绍素身旁的亲兵一剑刺穿了胸膛!


    孟士诚倒下时,双眼仍死死盯着魏绍素的背影。他嗬嗬喊了几声,最终睁着眼没了声息。周围众将士见此情景,不由默然良久。


    魏绍素闭了闭眼,挥手对身旁的副将道:“是个忠臣,可惜所忠非人。将他好 生安葬了吧!还有,去,将咱们陛下及安王殿下请出来。”


    “是,将军!”


    两个亲兵领命刚要上前,灌木后的庆元帝突然抱着孩子跪了出来,抖着声音道:“绍素!绍素!孤王愿自请退位,奉你为主,只求、只求你能饶安儿一命。”


    “豫王叔,你别怪侄儿 ,我给过你机会的。”


    “你、你当真 要……”


    “来人,恭送庆元帝上路!”


    “是!”


    不多时,庆元帝就被魏绍素的亲兵用黄绸缢杀,当场便没了声息。


    宋策看着中年男子气 绝倒地的背影,心下一顿。这 位魏小 将军,倒是一杀伐果决之辈。他正欲转身离去时,却见魏绍素遥遥望过来,冷声道:“阁下,你在此处看了这 么久的戏,何不现身一见?”


    宋策淡淡一笑,索性拨开树枝,面色沉静地走了出去。


    “在下无意路过此地,若有打 扰还请见谅。”


    魏绍素上下打 量了宋策一眼,此人虽然只着一身麻布粗衣,但那通身的气 度却非等闲之辈。他上前拱了拱手,道:“阁下是何人?为何会在此地?”


    “在下一介布衣,自坪州而来,欲往西南游历一番,涨涨见识。”


    “坪州?”魏绍素一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孟家军一向 治民严苛,不允外 逃。阁下能从他们手中脱身,倒也有些本事。”


    “侥幸而已。”


    魏绍素嘴角微扬,“侥幸?我可从来都不信有什么侥幸。这 乱世之中能活下来的,皆非寻常人。在下魏绍素,还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姓宋,单名策。”


    魏绍素略一点头,道:“宋先生既有如此手段,不妨与我共御贼军,共还大历朝一个安定盛世,如何?”


    宋策迎着他严肃诚恳的目光,不卑不亢道:“魏将军说笑了,宋某不过一不事生产的文 弱书生,哪里有什么手段呢?”


    话音一落,魏绍素身后的副将蓦的冷哼一声,“文 弱书生?小 子,我看你就是敌军派来的奸细!不然怎会这 么巧,偏偏在我等追击昏君的路上出现在这 荒郊野外 ?”说着,便要拔剑上前。


    “远山,休要无礼。”魏绍素微微抬手,对宋策淡笑道:“方才先生说欲往西南游历一番,若你不嫌弃,可随我军一同前行,也好 有个照应。如今西南战乱频发,先生孤身一人,怕是难以自保。”


    宋策一顿,他正好 也想打 探一些大历朝的情况,当下便顺势道:“既如此,那便多谢将军收留了。”


    “先生不必客气 。”


    魏绍素明 朗一笑,让人给宋策牵来一匹马,又指派了两名亲兵随行其后,确认再无不妥后,便将那位年幼的安王安置在副将怀里,让其亲自照看。


    接下来的半个月,小 安王固执地用布巾遮着半边脸。宋策注意到,这 孩子看向 最前方魏绍素的眼神 里,满是与年龄不符的滔天恨意。


    等众人行至半山时,黑云自半空压了下来。如此情景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下上一场暴雨了。魏绍素当即下令,命亲兵在附近山坳里搭起临时营帐,等待暴雨过去,再行前进。


    亲兵们将糙饼放火堆里烤热后逐一分发,等其中一个小 兵将糙饼递给小 安王时,他却伸手将那块饼子拍落到地上,猛地别过脸去,一脸恨恨。


    那小 兵一怔,赶忙从地上捡起糙饼,一脸的不知所措。魏绍素见状起身走过来,含笑将一块干净的饼递给小 兵,换过他手里已经沾了泥的糙饼。


    小 安王死死盯着这 一幕,咬牙道:“乱臣贼子!装腔作势!虚伪至极!”


    魏绍素闻言淡淡一笑,将那块糙饼用袖子擦了擦,重新递到小 安王面前:“你若想为-父手刃仇人,不吃点东西,怎么有力气 找我复仇?”


    小 安王猛地抬头,伸手夺过已经脏了的糙饼,狠狠咬了一大口,“魏绍素,你给本王等着!”


    “好 啊,我等着。”


    魏绍素煞有介事的点点头,顺手递过去一个水囊,“糙饼太干了,你喝点水。”


    小 安王先是一愣,随即警惕地看了魏绍素一眼。良久,他伸出手接过水囊,但只是抱在怀里,一口也没喝。


    魏绍素也不勉强,他转过身,轻声说道:“安儿 ,你要好 好 活着。等你长大后就能明 白,你父王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


    安营不久后,一场急雨倾盆而下。


    出去奉命探路的副将及亲兵快步跑回来,忧心忡忡地回话道:“将军,这 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 停不了。”


    魏绍素眉头微皱,“远山,你先下去休息吧!等雨势稍缓,你再带一队精兵前去探查,务必确保此行安全。”


    “是,将军!”副将抱拳领命。


    两个时辰过去,夜已深了,大雨却还在下。


    宋策毫无睡意,正准备坐起身时,听见不远处的角落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


    第232章 乱世奸臣(八) 如何成为超强军师……


    他回头一看, 只见小安王不知何时 从干草上爬起来,正蹑手蹑脚地往外走着。


    宋策见状悠悠起身,没有惊动任何人, 只静静地缀在小安王身后, 一路跟了出 去。


    等 小安王快要摸黑走出 安全范围的时 候, 宋策停下脚步, 突然开了口:“安王殿下, 夜深露重, 你怎么还不睡?”


    走在前面的小安王吓得一抖, 他猛地转头看来。见是宋策后,他下意识就躲在了山石后面, 受惊喊道:“你、你别过来!”


    宋策缓步走近, 在他面前屈膝半蹲, 温和 道:“安王殿下别怕,我不是坏人。”


    “坏人怎么可 能会说自己是坏人!”小安王梗着脖子, 独眼里泛起丝丝水光, “就像魏绍素, 他以前也对我很好 !可 是呢?他转头就杀了父王!你们、你们都是骗子!”


    宋策沉默片刻,轻声问道:“安儿 ,你可 知,魏将军为 何执意要杀了你父王?”


    小安王先是一愣, 随即怒道:“还不是因为 我父王挡了他的路!他想谋逆篡位自己当君王, 所以、所以就……”


    “你既说魏将军想自己当君王, 那 为 何先主去世之 时 他不与你父王相争一番呢?”宋策又问。


    “那 、那 是因为 ……我父王他才是正统!”


    “正统?何为 正统?当年你父王的曾曾祖父以贩卖畚箕为 业, 一朝雄起定鼎天下,靠的难道是正统二字吗?”


    小安王猛地缩起肩膀,迷茫道:“可 太傅说过, 君权天授,父王是先王的亲弟弟,他继承大统才是名正言顺……”


    宋策摸了摸他的发顶,问道:“那 太傅有没有告诉你:君有大过则谏,反覆之 而不听,则易位的道理?”


    “有是有,可 ……可 父王只是性子急躁了些,他对母亲和 我其实很好 的……”说到 最后几个字时 ,小安王的声音却比刚才弱上了许多。


    “魏将军杀你父王,固然有夺权之 心,但 更多是因为 你父王的所作所为 ,已经让太多的人活不下去了。”宋策顿了顿,继续问道:“安王殿下,你父王在位时 ,朝堂上的那 些刑具你见过吗?”


    小安王一抖,独眼里快速闪过一丝惊惧之 色。他当然见过,不光是朝堂上,还有父王的寝殿偏室里。那 一次他贪玩闯了进去,还没来记得看清那 道血肉模糊的身影是谁,就被父王狠狠甩t 了一巴掌,痛斥自己“弄脏了他的宝地”。


    “那 些东西是、是父王用来惩治坏人的。”


    “在安王殿下眼里,孟士诚的幼子,算坏人吗?”宋策追问道。


    “不……不……那 是他、他冲撞了父王……”


    “幼儿 何其无辜,不过是在宫宴上冲撞君王,便要受那 样的刑罚吗?”


    小安王沉默良久,泪水再次涌了出 来,哽咽道:“可 、可 他是我父王啊!魏绍素杀了他,我不该找他报仇吗?”


    “这要问你自己了。”宋策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等 你长大了,明白些事理,或许心中就有答案了。”


    “可 是,就算我不杀他,他日 后也会杀了我的。”小安王喃喃道。


    宋策闻言淡淡一笑 ,“可 若魏将军真想杀你,为 何还要带你同行?直接将你留在密林之 中等 死岂不两全其美?”


    “不,不是的!他是想把我当做人质!等 他坐稳了王位,再慢慢杀掉我!”小安王一脸惊惧地后退半步,抖着声音道:“我是父王的孩子,他见我必如农夫之 务去草焉……绝其根本,勿使能殖才是正理……”


    “非也,安王殿下。你见过有人把人质带在身边,还让身边最信任的副将亲自照看的吗?”


    “……”


    眼看着雨势渐渐小了,小安王突然伸出 手抓住宋策的衣袖,惶然问道:“那 你说,魏绍素他……为 什么不杀我?为 什么还大言不惭说要等 我报仇?他就不怕、就不怕我日 后长大后杀了他吗?”


    宋策望着远处连绵朦胧的山脉,轻声道:“因为 ,安王殿下你是无辜的。”他顿了顿,补充道:“只要你愿意好 好 活着,魏将军自然不会伤害你的。”


    从自己这些天的观察来看,魏绍素此人虽然杀伐果 断,但 却并非是嗜杀之 人。


    小安王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抱着膝盖蹲在地上,迷惘道:“我不明白,作为 父王唯一的儿 子,他不应该如周先生说的那 般抽薪止沸,剪草除根吗?还有,为 什么满朝文武都不帮帮父王?为 什么那 些毕恭毕敬的宗亲会背叛父王转头投靠他魏绍素?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


    宋策长叹一声,低声问他:“安王殿下,乱世之 中,从无背叛一说,只看对错。他们……也只是想活命而已。你父王以杀生虐民为 儿 戏,满朝众人得存一日 ,如度十年,这样人心惶惶的日 子,你说,有几个人愿意一直过下去呢?”


    小安王被宋策这句话问得哑口无言,他猛地抽噎一声,眼泪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


    此时 ,跟在不远处的魏绍素微垂着眼,没有发出 任何动静,一个人悄悄离开了。


    看着把脸埋进膝盖里的小小孩童,宋策静静陪在一旁,直到 那 阵压抑的哭声在渐歇,他才温声开了口:“安王殿下,天色已晚,明日 还要赶路,你该回去歇息了。”


    小安王闷闷应了一声,随即问道:“你、你是谁?今日 为 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宋策微笑 着扶他站起来,“我?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 力的书生罢了。”


    “哼!”小安王老老实实被宋策牵着往回走,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这种鬼话,你可 骗不到 我。”


    宋策:“……哈哈。”


    “你不想说就算了。”小安王犹豫片刻,郑重道:“你说的那 些话,虽然我现在还听不懂,但 我已经牢牢记住了。等 我……”等 我长大以后,也许就能明白了吧!


    宋策微微一笑 ,没再说话,只是牵着他继续往回走。


    等 二人回到 营帐时 ,魏绍素正坐在火堆旁往里添干柴。见他们朝这边走过来,他先是抬眸看了一眼小安王,又望了望一旁的宋策,淡淡问道:“回来了?”


    “嗯。”宋策应了一声,低头对小安王叮嘱道:“夜深了,快去睡吧。”


    魏绍素闻言冲一旁的副将使了个眼色,那 副将点头,暗暗领命,上前将小安王抱到 一边,让他挨着自己睡下了。


    眼看这火堆越烧越旺,魏绍素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 一块糙饼慢慢烤热,含笑 道:“先生,你似乎对这孩子格外有耐心。”


    宋策笑 了笑 ,在火堆旁坐下,“毕竟稚子无辜。”


    魏绍素“嗯”了一声,拿起一根树枝拨了拨火堆,顿时 火星劈啪作响,“那 先生可 知,我为 何留他性命,斩草不除根?”


    “将军心善,自然有不杀他的道理。”


    不杀安王的理由有很多,或许是一时 不忍,或许是念及旧情,又或许是……安抚人心。


    “心善?”魏绍素将已经烤得温热的糙饼递过来,淡淡道:“只是这乱世之 中,心善反而是一种负累。我留着这孩子,不过是想让他亲眼看看,我治理的天下,会比他那 位只知虐杀取乐的父王好 上不知多少倍!同时 ,也让天下人都看看,我魏绍素并非弑君篡位的乱臣贼子,而是拨乱反正的天命之 人!”


    宋策一顿,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掰着吃手里的饼子。


    魏绍素察觉到 宋策的沉默,挑眉问道:“先生……似乎不以为 然?”


    “不敢。”宋策摇头,“将军心怀天下,是百姓之 福,亦是苍生之 福。”


    “所以,我魏某人从不信什么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迂腐之 言。”魏绍素的声音沉了下去,“君若不君,臣自不臣!”


    宋策点头,从善如流的套话道:“将军心有沟壑,宋某佩服。不若将军与在下仔细说说,你接下来准备如何治理这天下呢?”


    魏绍素对宋策本就有招揽之 意,闻言表情稍稍柔和 了些,“先生既愿听,那 我便多说几句。”


    ……


    等 宋策将最后一块糙饼塞进嘴里咽下后,他才微微一笑 ,“将军既如此盛情,那 宋某便留下吧!”


    魏绍素先是一愣,随即惊喜道:“先生此言当真?”


    宋策点头,“自然当真。”


    魏绍素深吸一口气,猛地拍了下手,示意让人铺开随身携带的舆图,声音里满是激荡:“先生请看,一路往北过了这凤鸣山便是始关县,你可 知,此地是什么地方?”


    宋策略一点头,“始关县为 大历皇城的西北门户,地理位置极为 重要。只要有人拿下此地,那 大历皇城便如囊中之 物了。”


    “不错!”魏绍素闻言笑 了,“但 始关县长期以来豪强横行,劫盗充斥,叛军虽久攻不下,但 我大历亦不能将其掌控其中。不知,先生可 有良策为 我解忧?”


    宋策点头,一脸平静道:“将军不如派我前去治理一番?”


    魏绍素闻言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盯着宋策沉静的侧脸看了半晌,才道:“先生,始关县可 是一滩浑水啊!不知先生打算如何?”


    宋策淡淡一笑 ,反问道:“将军,你可 愿信我?”


    “我信!”


    “既如此,那 将军只需给我一道任免文书,再拨两名亲兵随行即可 。”宋策道。


    “好 !”魏绍素放声大笑 ,“先生既有如此雄心,那 我便在京中等 你的好 消息了!回到 皇城后,我就命人备好 文书,再调派两个最得力的暗卫护你周全!”


    宋策拱拱手,道:“多谢将军。”


    第233章 乱世奸臣(九) 如何成为超强军师……


    一夜过后, 雨过天晴,碧空如洗,山间弥漫着一股草木与泥土混合的清新气息。魏绍素命人收拾好营帐, 便马不 停蹄地指挥大军继续往皇城方向行进。


    大军昼夜不 歇赶了七八日的路, 总算远远望见了始关县的城墙。


    魏绍素用力勒住马缰, 对宋策道:“先生, 前面就是始关县了。此地距皇城还有几日路程, 本将军带亲兵先行一步, 等回到京中后, 任免文书连同暗卫便会快马给先生送来。”


    宋策点点头,微笑道:“是, 将军。”


    魏绍素一顿, 随即翻身下马, 从袖中取出钱袋递过去,“这 些盘缠你先拿着, 若有短缺, 随时传信回来。”


    宋策闻言并未推辞, 接过钱袋后再次道谢。


    见他 没有自持清高拒绝自己的好意,魏绍素也稍稍放下了心。他 拍了拍眼前之人的肩膀,沉声叮嘱道:“先生,在我的人还没到始关县之前, 你行事务必万事小心。”


    宋策笑了笑, 回道:“将军不 必挂心, 宋某自有分寸。”


    “如此便好。”魏绍素略一点头, 利落上马,朝宋策挥了挥手便直奔北方而去。


    “远山,你传令下去, 命众军加快行程,务必要在三日之内抵达皇城!”


    “是,将军!”


    望着t 魏绍素一行人远去的背影,宋策的神情 越发平淡。他 背着自己的旧布包袱,缓步向不 远处的城门走去。


    始关县的入城门比想象中要破旧许多,城墙上的砖石已 经脱落了好几处,看起来岌岌可危。


    此时,守城的兵士正歪歪扭扭地靠在墙根底下打 盹,见宋策孤身一人前来,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站住,你是干什 么的?”


    一个满脸疲相的兵卒拄着长枪拦在路前,目光在宋策的粗布衣衫和包袱上来回扫视着。


    宋策和缓一笑,从怀里取出一张早已 准备好的身份文书递了过去,“在下宋策,是个读书人,来到始关县是想……”


    不 等他 说完,那兵卒嗤笑一声出言打 断道:“读书人?你这 弱的跟一只小鸡崽似的,也敢来我们始关县?不 要命了?”


    宋策不 欲跟他 多做纠缠,面不 改色地从衣袖里拿出一块碎银塞进兵卒手里,“近日炎蒸历尽,秋气轻寒,小哥守城如此辛劳,不 妨去喝杯热茶去暖暖身子。”


    那兵卒悄悄掂了掂手里的银子,脸上顿时扬起一抹笑,没再继续刁难:“你这 读书人,倒是颇为 晓事明礼。罢了罢了,快些进去吧!”说罢,他 挥挥手就让宋策进了城。


    进入始关县后,眼前的景象让宋策不 由皱起了眉头。


    街道两侧的屋舍大多破旧不 堪,泥土路上也坑坑洼洼积着雨水。路过的行人寥寥无几,且他 们个个都面黄肌瘦,眼神麻木。


    “这 位公子,你要不 要买个饼?”


    就在宋策愣神的功夫,一道怯懦讨好的声音从路边缓缓传来。


    他 循声望去,见是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女娃蹲在墙角,她面前摆着个竹篮,里面放着几个看起来就硬邦邦的野菜饼子。


    “孩子,这 饼多少 钱一个?”宋策走过去问道。


    “一、一个铜板。”女娃抬头看他 ,眼睛里闪过一丝光彩,“公子,这 饼是我今日亲手做的,野菜也是晨起刚上山采的,不 、不 脏的。”


    宋策一叹,从衣袖里取出一块碎银递给女娃,“好,那我全 要了。”


    “公子,这 太多了,我只有六块饼子,卖不 了这 么多钱的!”


    女娃猛地站起身,想把碎银还回去,却见眼前的俊秀公子摆了摆手,温和道:“你拿着吧,就当 把这 篮子一并卖我了。”


    “可、可是……”一个旧竹篮也值不 了这 么多钱啊!


    宋策笑了笑,径自从地上拿过竹篮拎在手里,继续往前走,可就在这 时,一阵喧闹声自旁边的街角传了过来——只见几个穿着短打 的高大家丁手持长棍,正一脸凶相地追打 着一名衣衫褴褛的少 年。


    周围百姓见状纷纷避之不 及,甚至有人连门口的摊子都没收,就急着躲进了身后的铺子里。


    那少 年拼命躲避,脚下一个不 慎就摔进了泥地里。还不 等他 爬起来继续跑,那几个高大家丁已 追赶上来,将少 年团团围在了中间。


    领头的管家用力朝地上啐了一口,怒骂道:“小杂-种,爷看你还往哪儿 跑!”


    宋策脚步一顿,目光自然落在了那名被追打 的少 年身上。


    少 年约莫十 三四岁年纪,身上穿的破布短衫上沾满了污泥。他 脸色乌青,嘴角还淌着血丝,却依旧死死瞪着围上来的家丁们,眼里满是愤恨憎恶之色。


    那管家见状心头火起,猛地扬起手中长棍,眼看这 一棍就要落在那少年身上时,宋策动了。


    他 将少 年拉到自己身后,直接伸手握住了管家挥过来的棍梢。


    管家只觉得手腕一麻,挥出去的长棍竟丝毫动弹不得。他怒目圆睁,高声吼道:“哪来的穷鬼!敢管爷爷们的闲事?”


    旁边几个家丁见状,纷纷举棍围了上来。


    宋策并未松手,只是平静的问道:“诸位,为何对一个孩子动如此肝火?”


    管家冷哼一声,脸上的横肉抖了抖,恶狠狠道:“这 小杂种偷了李老爷家的粮食!按规矩,李老爷打 断他 的腿都不 为 过!你算哪根葱,也敢拦我李府的人?”


    “你胡说!”少 年涨红了脸嘶吼道:“是你诬陷我!李老爷的麦田已 经收完了,我也交了遗穗钱,想进去捡点掉在地上的麦穗,他 们就说我偷粮食!”


    管家被这 少 年的吼声激怒,抬脚就想往少 年身上踹去:“你这 小贼还敢狡辩!就算是收完的麦田,那也是李老爷家的麦田!”


    宋策手上一个用力,直接让那管家左右失衡,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就算李老爷想要给他 定 罪,也该交由县衙处置。你们私自动手打 人,就不 怕大历王法吗?”


    “王法?”那管家像是听到了什 么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小子,在这 始关县,我们李老爷的话就是王法!你要是识相的就赶紧滚开 ,不 然就别怪爷爷们不 客气了!”


    周围的百姓闻言发出一阵低低的抽气声,宋策心中了然,显然这 李老爷在此地势力不 小。看来,这 始关县的境况果 然如魏绍素所说,豪强肆虐,民不 聊生。


    就在双方僵持不 下时,两个穿着红黑罩甲的捕快提着刀从街头疾步走过来。其中一个高个子捕快不 耐烦地嚷嚷道:“你们都围在这 里做什 么?难不 成想闹事吗?”


    管家见状面色一喜,立刻笑眯眯地迎上前去,对着那高个捕快笑道:“王捕头,您可算来了!这 小子不 知是从哪儿 冒出来的,不 仅出言包庇这 个偷粮小贼,还在大庭广众之下对我动了手!”他 一边说一边捂着自己的屁股,脸上摆出了一副痛苦的神情 。


    王捕头对这 种事早已 见怪不 怪,他 重重哼了一声,皱眉看向宋策,“你是何人?敢在我的地盘上闹事,胆子不 小。”


    宋策将手中竹篮递给身后的少 年,淡淡道:“王捕头,你连问都没问,就先入为 主 认定 是在下闹事?这 似乎不 妥吧?依大历律例,即便真如他 们所说有盗窃之事,那也该交由官府裁断,而非当 街动武。”


    “律例?”另一个稍矮半分的捕快嗤笑一声,玩味道:“我们王捕头办案,何时轮得到你一个外乡人指手画脚?我看你是故意寻衅滋事,分明就是这 偷粮小贼的同伙!”


    他 说着,就想伸手去抓宋策的胳膊,不 料却被宋策轻轻侧身避开 ,连片衣角都没摸到。


    矮捕快先是一愣,随即恼羞成怒道:“好个狂妄的小子,竟敢拒不 受捕!”


    一旁的王捕头见同伴吃了瘪,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 猛地将腰间佩刀抽出大半截,怒声道:“放肆!在我始关县境内,竟敢公然对官差动手,你可知这 是何罪?”


    宋策淡淡一笑,目光平静地迎向王捕头阴沉的视线,平静道:“王捕头,在下只是侧身避让,并未动手。倒是这 位差爷不 分青红皂白就要抓人,莫非这 始关县已 经没有王法了吗?”


    “王法?我呸!你也……”


    不 等矮捕快说完,王捕头直接抬手打 断,转而上下打 量着宋策的粗布衣衫。此人面容干净,肤色白皙,身上穿的虽然不 大体面,但 却隐隐透着一股不 凡的气度。


    若是寻常百姓,绝不 可能有如此底气敢跟他 们这 些官差叫板,除非……


    思及此处,王捕头脸色微变。他 轻咳一声,眼睛瞟向一旁的管家,语气也收敛了些:“李二,你说说,这 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二一愣,姓王的这 是什 么意思?难不 成要为 这 小子主 持公道?不 ,不 对,就算借姓王的两个胆子,他 也不 敢得罪老爷才是……他 顾不 上细想,连忙添油加醋地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当 场说了一遍。


    王捕头听完“嗯”了一声,挥手道:“如此看来,这 厮不 就是个偷粮食的小贼吗?先把他 带回去便是!至于你……”他 看向宋策,语气不 明道:“也跟我等回县衙一趟,把此事分说清楚。”


    那少 年闻言急了,他 从宋策身后走出来挡在他 前面,“这 件事跟这 位公子无关,你们把我一个人带走便是!”


    宋策一怔,旋即拍了拍他 的后背,温声道:“没事的,别怕,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王捕头不 欲多说,对着矮捕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 将少 年和宋策一起带走。李管家见状忙凑到王捕头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还悄悄塞了个钱袋过去。


    “这 些都是孝敬您的,还望能行个方便……”


    王捕头微不 可查地点点头,顺势掂了掂钱袋,脸上t 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第234章 乱世奸臣(十) 如何成为超强军师……


    到了县衙门口, 王捕头便示意矮捕快将那少年 扔进牢房,自己则带着宋策往内堂走去。


    宋策不动声色地 跟着王捕头穿过前 院,就见 这县衙大堂虽算不上简陋, 但却处处透着一股萧索之气, 显然已是许久未有人好好打理过了。


    “大人他正在处理公务, 你且站在此处稍候片刻!”王捕头将他领到一间偏房前 , 皮笑肉不笑地 丢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宋策环视了一下屋子的 环境, 心里大概有了些底。他走到窗边推开木窗, 正好看到后院亭子里聚着几个衙役斗蛐蛐, 嘴里还不时传出粗俗的 笑骂声。看来,这始关县的 吏治之事, 比他想象中的 还要败坏几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 门外 总算传来一阵拖沓的 脚步声。


    宋策转身望去, 只见 一个身着青色官袍的 中年 男子摇晃着折扇走了进来,他面色苍白, 脚底虚浮, 眼下还带着淡淡的 青黑, 俨然一副被酒色掏空身子的 模样。


    始关县令方大洪将折扇“啪”的 一声合在掌心,大马金刀地 坐在主位上,随意打量了宋策两眼,蔑然道:“你是何人?”


    宋策淡淡一笑, 回道:“一介书生。”


    方大洪轻哼一声:“既是书生, 那你可有名姓?”


    “在下宋策。”


    方大洪恨恨的 瞪了他一眼, 冷笑道:“宋策?你就是那个敢在我始关县当街对抗官差, 聚众闹事的 刁民 ?”


    “并 非如此。”宋策面色沉静,从容道:“只因见 不惯弱者被人欺凌,在下便上前 与贵县衙役分说了几句, 何来对抗官差一说?至于 聚众闹事更是无稽之谈,若是据理力 争也算闹事的 话,那这大历各地 的 公堂之上岂不日日都 在闹事?方才围观的 百姓不过是驻足看个热闹罢了,既不喧哗也未冲撞,如何就成了大人口中的 众?”


    “果然伶牙俐齿!”


    方大洪嗤笑一声,猛地 一拍桌子,“在本县的 地 盘上,我说你是闹事,你就是闹事!哪来这么 多的 歪理?”说着,他身子前 倾,腰间的 横肉也随之一晃:“本官且问 你,那少年 偷了大善人李老爷的 粮食,人赃并 获,你为何要横加阻拦?老实 交代,莫与那偷粮小贼是何关系?为何敢当众包庇于 他?”


    宋策笑了笑,反问 道:“那少年 不过是去麦田捡拾些麦穗,且已按规矩交了遗穗钱,并 非偷盗。敢问 大人,这“赃”在何处?百姓遇事难道不该当众陈情说理吗?还是说他们只能 忍气吞声才算安分守己?身为一县之长 ,遇到治下百姓的 冤案竟然如此敷衍轻率,大人实 在枉为父母官!”


    “你放肆!”方大洪气得吹胡子瞪眼,怒吼道:“你一个毫无功名在身的 穷书生也敢在本县面前 巧言令色,妄谈道理,我看你是活腻味了!来人!”


    “在!”王捕头暗暗一笑,立刻应声上前 。


    “将这刁民 拉出去,给我重重的 打二十大板!打完后关进牢房,让他好好反省反省!”方大洪怒指着宋策,尖声道。


    “是,大人!”


    就在衙役们上前 要抓宋策时,他忽然朗声道:“大人这是想对在下动刑?”


    “哼,你怕了?”


    宋策挺立在原地 ,目光扫过面色的 众人,脸上不见 半分惧色:“敢问 大人,不知在下所犯何罪?”


    方大洪身后的 县丞见 状冷笑道:“那少年 行偷窃之事,你又出言庇护,显然与他是分赃同 伙!再有,你当堂冲撞大人官威,扰乱公堂,大人只打你二十板子,已是法 外 开恩了!”


    “对!对!朱县丞所言极是!”


    就在方大洪准备下令让衙役们动手时,站在角落里一直未说话的 师爷上前 一步,在他耳边低声道:“大人,不妥啊!这书生看着就不像寻常人,他敢如此硬气,想必背后定有倚仗。属下担心万一此事闹大了……恐生事端啊!不如先将他关进牢里,日后再做打算,如何?”


    方大洪一愣,回过神狠狠瞪了宋策一眼,却也收敛了些脾气。师爷自小跟了他多年 ,是个心有成算的 人,绝不会无的 放矢。他既说行刑之事不妥,那便暂且搁置几天。


    思及此处,方大洪重重一拍桌子,“来人!先将此刁……此人押下去,择日,本官定要到大堂之上仔细审他一番!”


    王捕头心里一突,显然是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能 让这小子逃过一劫。他咽了咽口水,恭敬问 道:“大人,依您看,将此人收押在哪里合适?”


    方大洪敲了敲桌子,哼道:“他既与偷粮小贼是同 伙,那便将他们二人关押在一处吧!带走!”


    “是!大人!”


    眼见 宋策全须全尾的从偏房里出来,一路跟过来的 李管家面色一黑。他几次想上前 开口说些什么 ,都 被王捕头用眼神制止了。


    一刻钟后,牢房的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浓重的 霉味混杂着淡淡的 尿骚气扑面而来。王捕头有些嫌恶地 用袖子掩住口鼻,临走前 示意那衙役将宋策关进去,顺便让他吃一些苦头。


    衙役得了交代,本想粗暴推搡宋策一番,可不知怎的 ,他却下意识想到师爷跟县令大人的 窃窃私语以及两人眼中那一闪而过的 忌惮。他暗暗思索一番,还是决定对此人客气一些。


    “你老实 点,自己进去吧!”


    宋策微微一笑,自顾自抬腿进了牢房。那衙役见 状也没再停留,落了锁后便快步离开了。


    此时,那少年 正蜷缩在墙角。他听见 动静抬起头,等看清被关进来的 是宋策时,少年 慌忙爬起身,抖着声音道:“公子,你、你怎么 也被关进来了?都 怪我!要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


    宋策摆摆手打断他的 话,目光在这牢里转了一圈,旋即走到草堆边上坐下,顺便拍了拍身侧的 位置,“过来坐吧,我不怪你,你也不必如此自责。”


    少年 看着紧闭的 牢门,又看了看含笑的 宋策,最终迟疑着走过去,局促地 挨着他坐下了。


    过了好一会儿,少年 才闷闷开口道:“公子,都 是我不好。要是我当时没去捡那些麦穗,你也不会被我连累蹲了大狱。我、我对不住你。”


    宋策摇摇头,温和地 问 他:“无妨,你叫什么 名字?”


    少年 愣了一下,小声回到:“我叫虎子,家住城外 的 大柳树村。”


    “虎子,倒是个结实 的 好名字。”宋策笑了笑,轻声问 道:“你家里还有什么 人?”


    虎子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 抓着身上破旧的 衣裳,“现在就我一个人过活。爹跟娘……前 年 染了疫病,都 没了。”


    宋策沉默片刻,又问 道:“那遗穗钱是怎么 回事?”


    虎子顿了顿,红着眼说道:“按照县里的 规矩,我们要想捡地 主善人家的 遗穗,得给老爷们交些钱,算是借地 的 酬劳。我前 几日上山采了些草药卖了几个铜板,全都 已经给李老爷家送去了!可……可我才捡了半篮子,管家就带着人把我按住了,说我偷、偷粮食。我拼命解释,可他们根本不听,上来就追着打我。要不是公子你拦着,我恐怕已经被他们打死了。”


    宋策摸了摸虎子的 头,垂眸问 他:“那李老爷家的 田地 ,往年 也是这样收遗穗钱?”


    虎子吸了吸鼻子,闷声道:“往年 ?往年 倒还好些,只要交了钱就能 在地 里捡一天。自从这新县令去年 上任后,那些地 主老爷就对我们越发苛待了。”


    “这遗穗钱可会交到县衙?”


    “不,不会。”虎子摇摇头,一脸你怎么 会这么 想的 表情,“都 给老爷们自家里收着。除了遗穗钱,还是湖银,柴银,火银和进山银,别的 ……我就不大清楚了。”


    宋策轻叹一口气,这始关县的 水看起来深得很啊!官绅勾结盘剥百姓,连拾穗这样的 小事都 成了他们敛财的 由头。他靠着墙壁坐直身子,还要在问 些什么 ,外 头却忽然传来铁链拖地 的 声音,伴随着衙役粗鲁的 呵斥声。


    “老实 点儿!再敢乱动,看老子不打断你的 腿!”


    片刻后,隔壁牢房里传来一道重物落地 的 闷响,接着是一声压抑的 咳嗽,听着倒像是个上年 纪的 老汉。


    虎子吓得往角落里缩了缩,宋策见 状拍拍t 他的 后背,安慰道:“别怕,他们快走了。”


    果然,没过多久,那几个衙役放了几句狠话,便互相 搭着肩膀离开了牢房。


    虎子扶着墙刚要站起来,就听隔壁牢房又传来一阵剧烈的 咳嗽,过了好半晌才渐渐平静了。


    “爷爷,你、你没事吧?”虎子隔着牢栏担忧问 道。


    幽幽黑暗中传来老汉沙哑的 声音,“孩子,我没事……都 是老毛病了。我听你声音年 纪也不大,怎么 就被关进这腌臜地 来了?”


    虎子跟宋策对视一眼,随即简单说了说自己的 事,又问 道:“爷爷,你是因为什么 进来的 ?”


    那老汉闻言叹了口气,“还能 因为啥,爷爷家没钱交地 租了。今年 入夏发了大水,地 里的 粮食全毁了,可官家的 税贡一分都 不能 少。太爷派了人来催,见 我实 在拿不出粮食,就下了锁把我抓来了,说让我儿子去筹银筹粮,等什么 时候筹够了数,再什么 时候来衙门里赎人。”


    宋策一顿,冷声道:“大历律法 明文规定,百姓如遇天灾,一应税贡全免。他身为地 方父母官,竟敢私加税赋,这可是夷九族的 大罪!”


    “罪?”老汉苦笑一声,无奈道:“小哥,在这始关县,太爷就是天,有谁敢给他定罪?他的 话就是王法 !年 底城西的 孙掌柜上公堂讨要说法 ,第二日就被安了个偷盗的 罪名,打了三十板子流放外 地 ,家里的 婆娘孩子也不知流落到何处去了!”


    宋策盯着隔壁牢房里那道佝偻的 身影,脑海中飞速梳理着已有的 信息。


    从各种巧立名目的 苛银,到天灾税不减,这始关县的 吏治果真烂到了根里。方大洪敢如此肆无忌惮,想必背后定与上面有所勾结。


    夜,渐深了。


    第235章 乱世奸臣(十一) 如何成为超强军师……


    “公子, 我们会 不会 一直被关在牢里啊?”虎子背靠冰冷的墙壁,怯生生问道 。


    “不会 的。”


    “可、可那 方县令看着 就不是个好人!我担心……”


    宋策淡淡一笑,任由虎子紧紧靠住自己, 温言安抚道 :“放心吧, 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出去了。”


    虎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不一会 儿就靠着 墙角沉沉睡去了。


    与此同时, 县衙后堂, 方大洪正一脸烦躁地来回踱着 步, 嘴里还时不时的念叨着 什么。


    半刻钟后, 师爷端着 刚沏好的茶水走进屋来,对方大洪低声 道 :“大人, 那 姓宋的书生倒是沉得住气, 在牢里安分得很!我亲自搜过了他随身 携带的包袱, 并无任何官凭。”


    “好!好极了!”方大洪接过茶盏猛地灌了两口,怒声 道 :“当真是个胆大包天的穷书生, 竟敢当众跟本官叫板, 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师爷顿了顿, 抚须沉吟道 :“大人,此人博学 多才,且与您当堂对峙之时神定气闲,不慌不忙, 还句句引经据典, 您难道 不觉得蹊跷吗?”


    “介韦, 你的意思是?”


    “依属下看, 这宋策绝非寻常书生。大人,您且想想,普通秀才甚至举人见了官差尚且腿软, 他一个无功无名的书生,如何敢在大人您面前如此从容?他的底气何在?更何况,我听王捕头说,此人的身 手似乎不弱啊!”


    “哦?竟还有这事?”方大洪眼睛一眯,沉声 道 :“这么说来,介韦,这书生背后当真有人?”


    “这……属下不好说。”师爷摇摇头,“但 此人能言善辩,气度不凡,说不定是皇城里哪个世家 出身 的公子,也可能是……”他压低声 音,用手指了指头顶,“上面派来的。”


    方大洪闻言心头一紧,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 磕在桌案上:“不、不能吧?”


    “大人,您莫不是忘了,前阵子魏大将军闹出的动 静可不小。”师爷躬身 提醒道 :“如今局势尚不明朗,保不齐上头那 几 位想趁机安插几 个人进来。这宋策来得蹊跷,咱们不得不防啊!”


    方大洪起身 在屋里踱了两圈,停在窗前望着 院外黑沉沉的夜色,“那 依介韦之见,此人该如何处置?”


    师爷凑近两步,压低声 音道 :“依属下看,大人不妨先探探他的底细。若是无权无势,届时还不是任由大人您搓扁揉圆?可若真有些来头,咱们也能早做打 算啊!”


    “甚好!那 依你之言,本官该怎么探?”


    “大人不妨先放低姿态,许他些好处,看他是否愿意为大人效力。”师爷笑了笑,继续道 :“若是他识趣,咱们日后说不定就多了个得力帮手;可若他不识抬举……”


    “不识抬举又该如何?”


    师爷阴恻恻一笑,轻哼道 :“他既无官凭,那 就一切好说。”


    方大洪跟师爷对视一眼,犹豫道 :“可如果他当真是某位世家 子弟或是上差,那 我该如何交代啊?”


    “交代什么?”师爷哈哈一笑,拍了拍方大洪的袖子,“大人莫不是忘了,咱们始关县,平日里匪盗横行,让您很是头疼啊!”


    “匪盗?对……对!匪盗!”方大洪会 意,也跟着 笑起来:“宋策啊宋策,是死是活,可在你的一念之间喽!若你不识好歹,那 就别 怪本官心狠手辣!”


    “在那 之前,先让他在牢里吃些苦头!好好磋磨磋磨他的倔性子!”


    两人计议妥当后,悠悠过了五六日,师爷才派人去牢房里传话,说方大人召宋策前往后堂偏院问话。


    宋策被两个衙役带出牢房时,虎子急得直接拽住他的衣袖,却被衙役厉声 喝止了。


    “你这小贼给我老实点!要是再闹腾下去,到时候兄弟几 个好好给你紧紧皮!还不快滚!”


    虎子到底是个半大的少年,被这么一吓唬当即就松开了手。宋策见状摸了摸他的发 顶,温和道 :“虎子,别 担心,我一会 儿就回来。”


    “嗯……那 我等你回来。”


    不多时,宋策就被衙役带到了一间装修奢靡的后堂偏院。


    方大洪正坐在院子中央的石桌上品着 茶,见宋策进来,他亲自起身 让座,还命人奉上刚做好的点心,与前几 日那 番做派判若两人。


    “宋先生,别 来无恙啊?”方大洪放下茶杯,他脸上虽然 带笑,却是皮笑肉不笑。


    宋策掸了掸衣袖,沉静道:“不知大人从牢里将在下带到此处,有何指教 ?”


    “指教倒谈不上。”方大洪指了指对面的石凳,和气道 :“先生坐下谈。”


    宋策微微挑眉,依言坐下,静待他的下文。


    方大洪慢悠悠地给宋策倒了杯温茶,半晌才笑眯眯地开了口:“本大人听说,你是个读书人?”


    “略通文墨罢了。”


    “啧,那 可真是屈才了。”方大洪颇有些惋惜地摇摇头,“不知先生可有什么抱负?”


    宋策淡淡一笑:“方大人有话不妨直言。”


    “好!痛快!本大人就喜欢跟先生这样的人打 交道 !”方大洪话锋一转,呵呵笑道 :“我看你有勇有谋,胆识过人,不若……就留在我始关县,帮本大人做事如何?”


    宋策挑眉,“大人的意思是?”


    “自然 是给你在县衙找个好差事,以后你就跟着 本大人吃香喝辣,怎么样?”方大洪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只要你肯乖乖听话,好处自然 少不了你的。”


    宋策把玩着 眼前的茶杯,平和问道 :“大人这是,想收买我?”


    “什么收买不收买的?话别 说得那 么难听。”方大洪脸上的笑容稍稍淡了些,“先生,你熟读四书五经,想必识时务者为俊杰的道 理,你不会 不知道 吧?今日你要是识相,这几 天发 生的所有事本大人都 可以既往不咎。”


    “大人,我如果不识相,不知会 如何?”宋策问。


    “哼!你要是不识抬举,那 本大人可就难办了啊……”


    方大洪没再说下去,但 眼中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宋策笑了笑,端起桌上的茶水缓缓倒在地上,淡淡道 :“多谢大人美意,在下心领了。只是,道 不同,不相为谋。”


    这话一出,方大洪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他猛地拍桌而起,怒道 :“宋策!你!你别 给脸不要脸!真以为本官不敢动 你吗?”


    “方大人。”宋策缓缓站起身 ,目光平静地迎向他,“你不妨试试。”


    “好!好!!好!!!”方大洪被他这副嚣张的模样气得浑身 发 抖,他猛地把茶杯拂落t 在地,吼道 :“来人!快来人!把这不知死活的东西 给我拖下去!狠狠地打 !本大人倒要看看,是他的嘴硬,还是本大人的板子硬!”


    还不等那 几 个衙役近身 ,偏院外突然 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伴随着 矮捕快慌张的呼喊:“大、大大、大人!不、不、不、好了!”


    方大洪此时正在气头上,闻言更是怒不可遏地吼道 :“好什么好!没看见本官正忙着 吗?还不快滚出去!”


    “大人!不是好了!不不不,是不好了!不好了!”


    矮捕快气喘吁吁地冲进院子,脸色煞白地继续道 :“外面来了个人,自称是京中来的羽林中郎将,让小的拿上官凭,说他要见大人您!”


    “你说什么?羽林中郎将?”方大洪一愣,随即心里咯噔一下,“正三品上,居然 是正三品上!介韦,你快看看,此官凭是真是假?”


    师爷闻言也上前一步,快速接过方大洪手里的官凭细细翻看起来。


    “大人,官凭无假!只是,羽林中郎将可是京城里的大官,怎么会 突然 跑到咱们始关县来?难不成……”师爷给方大洪递了个眼色,随即看向一旁的宋策。


    此时,宋策依旧神色平静地站在那 里,仿佛早就知道 会 有这么一个不速之客。


    方大洪一愣,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冷汗也“唰”地一下冒了出来。


    “你……你到底是……”他指着 宋策,嘴唇哆嗦着 ,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大人!大人!您别 在此人身 上浪费时间了!赶快去正门外出迎中郎将大人吧!”师爷上前拽了拽方大洪的衣袖,急声 道 。


    “对对对!介韦说得对!走,你、你同我一起去,一起……”


    方大洪慌得连官服都 忘了换,往外走时还踉跄了两步。宋策立在原地,望着 两人仓惶离开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 两个原本带宋策过来的衙役面面相觑,慌忙放下手里的板子,不敢再上前半步。


    与此同时,县衙正门外,一名身 着 玄甲,挺拔如松的将领扶刀而立。他见方大洪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也只是微微蹙了蹙眉,神色间并无太大的变化。


    “下官始关县令方大洪,不知中郎将大人驾临,有失远迎,还望大人恕罪!”方大洪带领师爷和众衙役结结实实跪在地上,额头抵着 地面,也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贵县请起。”高乘风的声 音低沉有力,威严道 :“本官此番前来,乃奉新皇圣谕,特为贵县送调任文书。”


    “新皇?调、调任?”


    方大洪眼前阵阵发 黑,差点栽倒在地,亏得师爷眼疾手快,伸手扶了他一把。


    高乘风漫不经心一笑,从怀里取出一卷玄红绸布,无波无澜地说道 :“圣谕在此,贵县,请接旨吧!”


    方大洪闻言膝盖一软,整个人几 乎是下意识跪倒在地,他抖着 双手高高举过头顶,结结巴巴道 :“下官……下官接旨。”


    第236章 乱世奸臣(十二) 如何成为超强军师……


    高乘风展开圣谕, 朗朗念道 :“敕旨,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孤闻吏治之本, 在明黜陟以 正纲纪。始关县令方大洪, 职在亲民, 宜勤恤隐。然 , 其莅任以 来, 怠慢政务, 致使辖内民怨沸腾,有负朝廷委寄之重, 当申严罚!今岭南道 参县尉之缺已两年, 着令其即刻赴任, 不得 迁延罔顾。岭南僻远,宜自责思过, 克尽厥职, 钦此!”


    宣读完毕后, 高乘风将圣旨递过去,目光扫过跪在地 上的一众官吏,声音不辨喜怒:“贵县,你可有异议?”


    方大洪抖着手接过圣旨, 越看脸色越白。他视线落在“当申严罚”“岭南道 县尉”几个字上时, 眼前蓦的一黑。


    新皇才 刚一登基, 就将他贬为了边远地 区的县尉!比县令还要低上一级!那可是岭南道 啊!不仅远离权力中心, 而且这县尉待遇定然 好不到哪儿去!日后、日后他很难有机会重新被新皇启用了!


    完了!全完了!


    方大洪死死攥着手里的圣旨,指骨泛白,连带着嘴唇都在不停地 抖着。他张了张嘴, 想要说 些什么,不料此刻喉咙里突然 涌上一股腥甜,“哇”地 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大人!大人!您怎么了?”师爷惊呼一声,忙挣扎着上前扶住方大洪,却 被他一把推开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不可能,不会的,不会的……”


    高乘风漠然 一笑,“方大人,这一年你在始关县做了些什么,难道 心里不清楚吗?新皇仁慈,留你一条性命,还为你外放了官,已是天大的恩典了。”


    方大洪瘫坐在地 上,嘴里不停念叨着:“不,不会的!不是这样的……”


    高乘风不再理会他,转头对那一脸惨白的师爷道 :“不知 前来接任的县令身在何 处?”


    “什么?”那师爷的脸色更白了,一脸惊骇道 :“中郎将大人,新任县太爷已到了始关县?”


    “正是。”高乘风肃了面色,冷然 道 :“大人轻车简从,微服而来,算算日子已有小半月了。”


    “可、可我 等并未见过新任县太爷啊!不知 这位大人姓甚名谁,现在何 处啊?”师爷惶然 问道 。


    “大人名叫宋策,年约二十 ,面容俊秀,为人谦逊,想来他应当早就到了始关县才 是。”高乘风的目光越过众人,直直停留在师爷脸上:“还请贵县知 会衙署,立即去查找宋大人。”


    “宋、宋策?!是他!竟然 是他!!”师爷双腿一软,直接委顿在地 。


    不光是他,还有方大同以 及县内一众衙役顿时明白,为何 那宋策敢在这始关县里如此硬气,原来他竟是微服私访的新任县令!可笑自己竟还同方县令还盘算着如何 磋磨此人,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看来,师爷这是知 晓宋大人现在何 处了?”高乘风淡淡问道 。


    “回、回中郎将大人的话,宋策他……不,宋大人他此刻正在、正在县衙的牢、牢房里做客……不不不!是巡查,巡查……”


    “哦?”高乘风冷哼一声,“还请贵县前方引路,本官要亲自去见见宋大人。”


    “是!是!小的这就去!这就去!”


    师爷连滚带爬地 起身,战战兢兢引着高乘风往牢房方向走去,沿途险些被路障绊到也浑然 不觉。而王捕头和那矮捕快站在几人身后,脸色早已吓得 惨白如纸。


    两人不约而同地 想起前几日对宋策的刁难,双腿都忍不住打起颤来,恨不能直接找个地 缝钻进去。


    此时,牢房内。


    虎子听见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有些警惕地 抬起头,对不远处闭目养神的宋策低声道 :“公子,公子!你快醒醒,外面好像有人来了。”


    隔壁的老汉闻言也支棱起耳朵,眼中闪过一丝不安:“我 也听见了!好像来的人还不少!”


    宋策微微一笑,安抚性地 拍了拍虎子的肩膀。算算日子,魏绍素派来的人也该到了。


    很快,牢门就被两个一脸慌张的衙役“吱呀”一声被推开,下一秒,师爷躬着身子抢先走了进来。


    他看见牢里坐姿依旧挺拔的宋策,腿一软就跪了下去:“宋大人!宋大人!宋大人!!下官、下官该死!是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得 罪了您,罪该万死啊!”


    紧随其后的高乘风见到牢房里的情景,脸色瞬间一凝。他下意识按住腰间的佩刀,上前一步沉声道 :“宋大人,末将高乘风奉上命来迟,让大人您受委屈了。”


    “什么?宋大人?公子,您、您……”虎子张大嘴,下意识用上了敬称。


    宋策拍了拍他的发顶,缓缓起身,毫不在意地掸了掸衣袍上的草屑,和缓一笑:“高将军不必多礼,我 正好也想看看这始关县的牢房里,究竟关押了多少奸、恶、之、辈。”


    这话一出,就让跟在后面的王捕头和一众捕快“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地 磕在地上:“宋大人饶命!都是小的有眼无珠,被猪油蒙了心才 敢对大人您无礼,求、求大人责罚啊!”


    宋策的目光缓缓扫过跪地求饶的几人,最终落在打头的师爷身上:“黄师爷,不知这位少年因何被关在此处?”


    黄介韦心里一突,吞吞吐吐地说道:“回、回宋大人的话,这小子是个偷粮小贼,他趁人不备偷了李老爷家的粮食,所 以 才 被关在这里。”


    “那所 谓的遗穗银是怎么回事?还有湖银、柴银、火银、进山银,诸如此类的税银你又作何 解释t ?”宋策问道 。


    “这……这……属下实在不知 ……”


    “既是不知 ,那黄师爷不妨再说 说 ,这位老丈又因何 入狱呢?”


    黄介韦用衣袖擦了擦额角的汗,结结巴巴道 :“这刁……老汉是因无力缴纳赋税,才 、才 被方大人下令收押的。”


    “哦?无力缴税便 要坐牢?”宋策的声音陡然 转冷,“敢问黄师爷,大历律法哪一条规定百姓遇天灾时,县令还能强征赋税?”


    黄介韦抖着身子,嗫嚅着说 不出话来。


    高乘风在一旁听得 怒火中烧,冷哼道 :“真是岂有此理!尔等竟敢如此无视大历律法!该当何 罪?”


    宋策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高将军,劳烦先将这些有冤之民安置在衙署客院,从明日起,本官要当众设堂问案!我 要让始关县的百姓们知 晓,大历朝在此设官,本意是为护佑百姓。可如今百姓们受了委屈,本官自当尽力还他们一个公道 !”


    “大人放心,末将这就去办。”


    黄介韦见堂堂正三 品上的羽林中郎将都对宋策如此有礼,顿时抖得 更加厉害了。


    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宋策看着跪在地 上瑟瑟发抖的众人,语气平静道 :“诸位,都起来吧。”


    “属下不敢,不敢……”


    高乘风见状顿时怒极,喝道 :“大人叫尔等起来还不快起!如此做派成何 体 统?”


    “是是是……”


    宋策看着缩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众人,淡淡吩咐道 :“尔即刻去将始关县近十 年来的赋税账目及刑狱卷宗全部搬到后堂,本官要一一查验。”


    “是!是!属下们这就去办!”黄介韦和王捕头等人如蒙大赦,着急忙慌地 领命而去了。


    接下来的一个月,宋策先是给牢中关押的有冤之人逐一申了冤,随后便 开始彻查始关县积年旧案。


    始关县本是大历皇城的西北门户,地 方豪强与京中贵族多有勾结,竟然 形成了盘根错节的势力网。近年来,他们私设刑狱、强占土地 ,公然 杀害良民百姓,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然 ,往届官吏畏惧权势,并不敢依法惩办。


    针对这些人,宋策一共做了两件事。


    其一,始关县卷宗记载,三 年前,大善人李老爷当街鞭杀平民,时任县令因惧怕其背景,收受贿赂后不予追究。宋策直接命高乘风将其捉拿归案,公开审讯后,亦当街处以 鞭刑致死,在城墙上曝-体 三 日示众。


    其二,方大洪之侄方元山长期强占民田,并逼死了田产主人,宋策将方元山及数名帮凶以 命换命,一应财产尽数充公,以 作赈粮。


    短短半月间,宋策便 诛不法者近四十 人。


    对于那些曾经 包庇过当地 豪强的小吏衙役,宋策也没惯着,同样严惩。比如那位深受方大洪信任的黄介韦师爷,就因暗中篡改过往案宗七十 余卷,被判处了流放。而那些犯事的豪强地 主如果 能互相检举,就可从轻处置;一旦隐瞒同族罪行被查出来,届时就得 全族连坐,决不轻饶!


    如此明法峻刑,以 法治县,所 取得 的效果 自然 是显著的。始关县内的地 方豪强势力在短期内遭到了毁灭性打击,不光如此,就连周边几个县听闻此事后也规矩了很多,不敢再犯禁了。


    等将这些地 方势力一一剪除后,宋策又命另一个暗卫褚小二废除豪强们私自设下的武装和税卡,将所 有的征税权收归官府。同时,他派出了衙署里所 有的衙役走遍始关县,重新为百姓们登记户籍土地 ,清查流亡隐户,解放了被豪强们奴役的百姓。


    宋策用时半年,使得 始平县的治安迅速好转。百姓们得 以 安居,逃亡者也陆续返乡,好一派欣欣向荣之向。待县内吏治恢复清明后,他又着手整顿商业,开始大力发展起始平县的经 济。


    对于宋策此举,高乘风和褚小二给新皇魏绍素的传信中亦产生了极大的分歧。


    高乘风乃宗亲之后,他在钦佩宋策铁血政策之余,认为其手段过于“严苛极烈”,尤其是全族连坐一事,未免有滥刑酷法之嫌;而褚小二则认为,宰宁国以 礼仪,治乱世当用重典!养恶如养疽,迟早反噬己身,宋策此举,堪称乱世法治的典范,并无任何 不妥!


    二人争执不下,只得 各自给魏绍素去信,表明看法。


    第237章 乱世奸臣(十三) 如何成为超强军师……


    与此同时, 皇城。


    紫宸殿外的柘木叶被晚风吹得沙沙作响,魏绍素拿起案头叠放的两封来自始关县的密信,信封上分别印着高乘风与褚小二的私章。他看向一旁的贴身内侍邓平, 神色在烛火下明暗不定。


    “陛下, 夜深露重, 可要传些热膳?”邓平轻声提醒道。


    “也好, 你去安排吧。”魏绍素收回目光, 先行 拆开 了高乘风的密信。


    高乘风的字迹一如他的为 人般刚劲有力, 这 封信的内容在字里 行 间透着隐隐担忧, 不仅将宋策鞭杀李老 爷,格杀方元山等事迹一一罗列, 而 且还 在末尾附了自己的见解:“为 政刚严, 长此以往恐失民心。”


    魏绍素的脸色没什么变化, 只随手将信纸推到一旁,顺势又拿起了褚小二的密报。


    信中的字迹潦草却字字恳切, 除了详说宋策的严厉手段外, 还 仔细列举了他高效的行 政措施以及县内经济复苏的场景:“罢免并撤换贪腐官吏, 从寒门士子中选拔新人,设立监督制,即诉即审。始关县糙米价格三月内下降五成,返乡流民逾两千人, 商户重开 铺面一百二十九家……”在信的末尾, 同样加了批注:县中夜不闭户, 百姓称其平。


    魏绍素将两封密信并排铺开 , 久久不语。


    四个月前,宋策曾给他来过信,说始关县官吏空缺严重, 向他请示是否需要从京中调任一批官员补缺。当时自己忙于政务,只随手批了一句“着爱卿自行 擢用 ”,没想到他竟然 给了自己这 么大一个惊喜。


    不到一年时间,那位看似弱不禁风的书生,竟然 真在一年内就整顿好了始关县这 滩浑水。


    “邓平,传孤旨意 ,速召武公渊进宫。”魏绍素轻笑一声,吩咐道。


    “是,陛下。”


    二更 时分,门下侍中武公渊顶着秋风踏入紫宸殿。


    这 位已经花甲之年的老 臣听完魏绍素的转述后,便抚须长叹道:“陛下,宋县令此举虽有成效,但却过于刚猛。《春秋》有云,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若是一味取用 重典,恐为 我大历朝埋下隐患啊!”


    “隐患?”魏绍素慢悠悠踱步到窗边,望着皇城夜景,淡淡道:“那武爱卿可知,在宋策还 未上任之前,始关县狱中关押的冤民有多少?”


    武公渊面色一肃,斟酌着回道:“约莫……几十之数?”


    “爱卿,你说错了。那方大洪上位仅一年,冤民就多了三百七十八人,其中半数皆是因为 欠了官府税银,无力偿还 被投入了大牢。”


    说罢,魏绍素转身盯着武公渊,“如此恶吏若不用 重法 ,百姓如何信服于他?”


    武公渊摇摇头,躬身道:“这 ……陛下息怒,臣有此言并非是为 恶吏辩解。只是律法 有常,宋县令擅杀官吏,此举有私刑之嫌,恐开 不良先例啊!”


    魏绍素轻叹一声,“褚小二在信中说,宋策每处置一人,都会在县衙门前张榜公布罪状,并允许百姓观审。爱卿说私刑之嫌,那李老 爷鞭杀平民时,可有谁为 那冤死的百姓鸣不平?方元山强占民田逼死数人,往届县令为 何对其视而 不见?”


    武公渊被问得一噎,终是叹息道:“陛下所言极是,只是为 政之体,当以德化为 先啊!老 臣以为 ……”


    不等他说完,魏绍素便挥手打断他的话,责问道:“先主在位时,官吏贪腐成风,世家横行 无忌,百姓无可上告,流离失所。如此若不用 雷霆手段震慑宵小,如何能让天下人看到孤王革故鼎新的决心?”


    武公渊一怔,终是再 拜一礼,“陛下圣明,是老 臣糊涂了。”


    “爱卿言重了。”魏绍素上前一步,亲自扶起武公渊,温声道:“传孤旨意 ,擢升宋策为 大历京兆尹,眼下仍兼始关县令之职,待年关时进京述职时升任,许其便宜行 事之权。另,赐紫袍金鞍,彰其治绩卓著。”


    这 话一出,武公渊顿时一惊。


    “陛下,这 等赏赐是否过于隆厚?”从县令直升郡守,这 已是大大超出t 朝堂规格的提拔,更 别说紫袍金鞍这 等无上的殊荣了。


    “孤得宋卿,如玄德之遇孔明也。”魏绍素微微一笑,继续交代道:“武爱卿,此事便交由你亲自去办。”


    “是,陛下。”武公渊领命退下。


    另一边,宋策刚处理完县内事务,就见褚小二抱剑从外面走了进来。


    “大人,属下查到你家兄长宋敬的下落了。”


    宋策搁置毛笔的手蓦地一顿,随即抬眸看向褚小二,正 色道:“说。”


    褚小二从怀中掏出一卷泛黄的文册,皱眉道:“三个月前,孟家军与梁王军队于泗水交战,折损了两千将士才堪堪险胜,宋敬也因此折了一条腿,作为 战俘被编入了梁王军麾下的辅兵营,如今正 在荼会山充作劳役。”


    宋策沉默片刻,叹道:“荼会山距始关县多少路程?”


    “若是快马三日便到。”褚小二见宋策神情凝重,连忙补充道:“大人不必忧心,辅兵营不直接参与战事,大人兄长既作劳役,想必不会有性命之忧。”


    宋策起身推开 窗,看向院外安宁祥和的景象,淡淡道:“备马,我要去趟荼会山。”


    “大人稍安勿躁。”高乘风不知何时站在门口,蹙眉道:“京中有信,五日后当朝门下侍中武大人就要亲临始关县,宣读大人的晋升圣旨。此等殊荣,大人岂能缺席?”


    宋策动作一顿,沉吟片刻:“既如此,宣旨之事就有劳高将军暂代接迎。”


    高乘风闻言急得跨步上前,“不可!今时不同往日,大人万金之躯,岂能亲涉险地?属下愿意 代您前往荼会山,将大人的兄长接回来!”


    “不必。”宋策目光沉静,“此行 ,我非去不可。”


    宋敬的身份于原身来说是一母同胞的亲兄长,在不明确他的具体作用 之前,自己绝不能让他出现 半点纰漏。


    当天下午,宋策便将官印交由高乘风暂管,带着褚小二踏上行 程,一路奔赴荼会山。


    利用 路上的休息时间,褚小二将他探查到宋敬的生平以及从军后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跟宋策交代了清楚。


    作为 一名合格的暗卫,哪怕大人吩咐所查之人是与他血脉相连的亲兄长,自己也不能有半分的懈怠与纰漏。


    “不错,做得很 好。”


    有了关于宋敬的信息,宋策再 次感觉到一股熟悉的眩晕感,只不过这 次他没有晕过去,而 是像看电影一般看完了原身与宋敬之间的纠葛。


    原身与文秀在宋家二老 的见证下成就好事后,两人就这 么稀里 糊涂的过了两年多。就在原身攀上孟天锡前的一个月,瘸了一条腿的宋敬从荼会山逃回了村里 。


    逃亡回来的这 一路上,宋敬吃了不少苦头,可回到家时发现 自己原定的妻子成了二弟的房里 人,并已怀有身孕。他心中纵使伤心难过,但也默默认下了此事,咬牙成全了原身与文秀。


    但宋敬没想到的是,原身攀上孟天锡后竟弃文秀于不顾,反而 还 大张旗鼓求娶了军师陆英嫡亲的妹妹陆紫溪。


    宋敬本想带二老 及文秀上门理论,可村里 人都知道,原身与她并未行 拜堂之礼,有实 无名,最终文秀跪地哭求,此事也作罢了。


    之后文秀生下一名男婴,却意 外被那陆紫溪得知。陆紫溪心中嫉恨,直接派人将文秀及其子残忍杀害了。


    默默守护文秀的宋敬顿时疯了,他抓起柴刀就要与陆紫溪一行 人拼命,最终不敌,被一无名小卒一箭穿心而 死。


    ……


    看完有关宋敬的记忆碎片后,宋策怒极反笑,实 在不知道该如何评价原身这 个人。


    记忆里 的原身对文秀母子及其兄长宋敬的遭遇一无所知,不过依他看来,就算原身知道了此事,或许也能狠下心来,任由他们被陆紫溪宰割。甚至还 会觉得他们不懂事,碍了自己的前程。


    一路疾行 三日后,宋策和褚小二总算到了荼会山。


    荼会山地处梁军北部,再 往南行 两日便是其新定腹地,是以沿途关卡林立,盘查甚严。


    宋策换上一身不起眼的衣裳,乍一看与大历寻常赶路的商贩无异。褚小二则扮作他的伙计,只在腰侧藏了一把短刃,一路紧随其后。


    两人正 欲寻路进山时,却突然 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宋策跟褚小二对视一眼,迅速放马归林,只身躲进路旁的灌木藏身。


    不多时,一队身着黑色甲胄的梁军骑兵呼啸而 过,为 首的将领厉声喝道:“你们给本将仔细着点!任何可疑之人都不许放过!”


    “是,将军!”


    直到马蹄声彻底远去,二人才从灌木中走出来。褚小二低声道:“大人,前面就是梁军的前哨营了。”


    宋策点点头,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兵士,淡淡道:“小心行 事,等入夜之后我们再 进山。”


    “是!”


    待到天色渐暗,守卫相对松懈时,宋策和褚小二暗中潜入了荼会山腹地。


    此时正 是辅兵营内的晚饭时间,只见数百名俘虏劳役穿着破烂的囚服,正 被梁兵用 鞭子驱赶着去领饭食。这 些俘虏个个面黄肌瘦,身上伤痕遍布,稍有迟缓便会遭到梁兵毒打。


    褚小二的目光扫过人群,又看了看宋策脸上越发冷肃的表情,心一点点地坠了下去。


    大人,你可千万要忍住啊!


    宋策在这 群劳役中仔细搜寻,却始终不见宋敬的身影。


    就在这 时,一个瘸腿的劳役被地上的石块绊倒,重重跌在了地上。监工的士兵见状冷冷一笑,直接扬起鞭子狠狠抽打了下去!


    第238章 乱世奸臣(十四) 如何成为超强军师……


    “啪!”


    监工的这一鞭子结结实 实 打在了宋敬身上, 他顿时 疼得蜷缩起身子,死死咬着 牙没有发出半点呻吟。


    在那些碎片回 忆里,宋敬是个挺拔爽朗的年轻汉子。可 仅仅过去 了两年时 间, 他竟在军中被 磋磨成了这副惨不忍言的模样。


    “哟, 小爷没看出来啊!你还是个硬骨头!”那监工见状顿时 怒火中烧, 扬起鞭子再次抽-打起来。


    宋策目光一凝, 还不等他有所动作, 就被 褚小二抬手拦住了。


    “大人, 不可 !”褚小二压低声音劝道:“此地守卫众多, 一旦大人暴露行踪,不仅救不出你兄长, 而且我们自 身都会陷入险境!”


    宋策点头, 淡淡道:“你放心, 我自 有分 寸。小二,掩住口鼻, 不要呼吸。”


    褚小二先是一愣, 随即依言照做。


    宋策微微一笑, 从袖中取出提前配好 的药粉,借着 夜色用掌风将这些淡青色粉末散播而下 。


    褚小二只觉鼻尖飘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苦草味,他迟疑片刻,低声问道:“大人, 你这是……”话还没说完, 他就见不远处的监工身子晃了晃, 手里的鞭子也随之滑落在地。


    前后不过一炷香的功夫, 荼会山内所有的监工士兵及劳役都摇摇晃晃地软倒在地上,原本喧闹的营地里顿时 没了动静。


    褚小二见此情景惊得瞪圆了眼睛,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暗卫, 他从未见过有如此奇效的迷魂香。好 半晌,他才压低声音惊叹道:“大人,你这药粉真是神了!”自 己先前还担心此行多少会惹出一些麻烦,没想到自 家大人竟有这般厉害的本事。


    宋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望着 前方的死寂静等片刻后,才示意褚小二跟自 己进入营地。


    借着 月色,两人快步走到宋敬身边。


    此时 ,宋敬蜷缩在地上昏睡了过去 ,粗布囚服上满是脏污和血渍,直看得人心头一紧。褚小二连忙蹲下 身,将宋敬的胳膊架在了自 己肩上。


    “大人,这边!”


    褚小二辨认了一下 方向,朝着 营地后方的密林挥了挥手。那是他午时 就勘察好 的退路,此地树木茂密,十 分 方便隐蔽身形。


    “小二,你先带我兄长回 始关,本大人还有事要办。”


    褚小二脚步猛地顿住,急声道:“大人!此地危机四伏,你孤身留下 太危险了!不如让属下 陪您一起,这样也好 有个照应。”


    宋策淡淡一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必,宋敬伤势不轻,需尽快回 城找大夫诊治,此事只能麻烦你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地上昏睡的士兵们,“我去 去 就回 ,不会耽搁太久的。”


    褚小二还想再劝,却对上了宋策沉静深邃的眼眸。


    “……好 ,那大人千万当心,属下 先走了!”


    褚小二咬了咬牙,不再多言,直接背起宋敬转身离开 了。


    借着 月色,宋策顺利地在营地里穿行,片刻后,他来到了营t 地北侧的帐篷之外 。


    在来荼会山之前,他已经提前探过此地的位置。北侧这顶不起眼的帐篷里,其实 藏有梁王派去 各大势力安插的间谍来往密信。


    至于梁王为什么把密信放在这里,一切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小把戏罢了。自 己既然来了,那就给这位梁王好 好 送上一份大礼吧!


    帐篷的布帘上沾着 些泥土,里面散乱的放着 一些生锈的兵器以及士兵制服,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这只是个堆放杂物的地方。


    宋策嘴角扬起一抹微笑,拿出提前准备好 的“密信”混入其中,里面假称大历新皇魏绍素已密令曲大将军在皇城外 围调集十 万大军,即将合围南地分 裂的吴军。皇城大军不擅水路,届时 可 借道荼会山小路合围吴军。


    要知道,荼会山地处梁军北部,往南行两日就到了梁王刚刚迁都的新定。梁王此人生性多疑,又十 分 怕死,等到时 候他见到这封“密信”后定然会犹豫,是否还要继续留在新定城。


    不光如此,宋策还为梁王的两大谋士郭啸天、李实 正伪造了一封投诚书信,到时 候梁王嘴上不会说什么,可 心里定然对部下 产生怀疑猜忌,届时 军心不稳,他的决策也只会变得更加混乱。


    做完了这些,宋策又快步来到中央位置的大帐,将案几上的文 书扫落在地,故意在里面胡乱翻找一通,乍一看像有人潜入此处仓促搜寻过什么东西。


    确认再无不妥后,宋策悄无声息地退出大帐,借着 密林的掩护一路朝着 来时的方向疾行而去。


    六日后,始关县城外 。


    高乘风一身中郎将玄甲立于城楼之上,望着 远处悠悠驶来的浩大仪仗,眉头微微蹙起。算算时 日,大人和褚小二应该已经从荼会山回 来了,可 却迟迟没有消息传来,让他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中郎将大人,半个时 辰后,武大人的仪仗就会到城下了。”身旁的一名红袍副将低声提醒道。


    高乘风深吸一口气,旋即沉声道:“打开城门,随我迎接!”


    “是!”


    随着 始关县的城门 缓缓大开 ,高乘风亲率十 余名县衙官吏出城相迎。


    车驾停下 后,一位身着 紫袍的花甲老者在侍从的搀扶下 缓缓走下 了车——正是当朝门 下 侍中武公渊。


    “武大人远道而来,真是辛苦了。”高乘风上前一步,拱手行礼道。


    武公渊略一点头,捋了捋胡须,目光在高乘风身上打量片刻,呵呵笑道:“高将军不必多礼,不必多礼。不知这宋县令何在?为何不见他前来接旨?”


    高乘风心中一紧,他犹豫片刻后解释道:“回 大人,宋大人前些时 日过于操劳,以至于染了风寒卧病在床,故而未能前来迎接,还望大人恕罪。”他没敢说实 话,若是宋策孤身前往梁军营地之事传扬出去 ,恐会给他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武公渊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却并未多问。对于这位新晋的天子宠臣,他总归多存了几分 耐心。


    “既如此,那咱们就先回 城吧!等宋县令病好 些了,本大人再宣读圣旨也不迟。”


    高乘风闻言忙引着 武公渊往城中走去 ,和和气气道:“是,多谢大人体恤,请!”


    将武公渊一行人安顿好 后,高乘风正欲派人出去 探查消息,就见多日未见的褚小二扶着 一个面色蜡黄的汉子回 来了。


    “小二,你这是?”


    不等高乘风说完,褚小二干脆利落的打断道:“乘风,此事稍后再说,你先帮忙安置好 大人的兄长,他受了伤。”


    “好 ,你将人先带到东厢房,我去 请大夫过来。”


    不多时 ,满头大汗的老大夫就被 高乘风一路拽来了。等老大夫为宋敬换好 药后,二人就被 齐齐叫到了外 间。


    “两位大人,这位公子的骨头错位太久,如今已经畸形,就算能下 地,恐怕也再难像常人般行走。而且……”


    褚小二一听就急了,“别婆婆妈妈的,而且什么?”


    老大夫迟疑片刻,压低声音道:“公子身上旧伤叠新伤,那里……似乎也受了损伤,需得好 生静养才行。”


    在场几人都是男人,自 然瞬间就明白了老大夫的未尽之意。


    高乘风和褚小二对视一眼,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递过去 ,“大夫,请务必尽力医治此人。”


    “唉,好 吧!”


    等高乘风送老大夫离开 后,褚小二转身推开 内室房门 ,却见宋敬不知何时 已经醒了,正倚在床头望着 窗外 的景色出神。


    “宋兄弟,你醒了。”


    宋敬闻言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褚小二身上时 带着 几分 茫然。他嘴唇动了动,声音嘶哑道:“多谢公子,不知你是?”


    “在下 姓褚,是宋大人的属下 。”褚小二放缓语气,尽量让自 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些。


    “宋大人……”宋敬喃喃重复了一遍,眼睛里忽然泛起一层水光:“你说的宋大人,是、是……”


    “是你的弟弟,宋策宋大人。”


    宋敬一愣,垂在被 子上的手微微颤抖着 。下 一秒,他猛地抬起头,“是阿策?他……他还好 吗?”


    褚小二见状忙按住他的肩膀,和声劝道:“宋兄弟莫急,大人他很好 。眼下 他还有些事要处理 ,过两日就回 来了。你身上还有不少暗伤,需得好 好 躺着 静养才是。”


    听了褚小二的话,宋敬的手紧紧攥着 身下 的被 褥,含泪点了点头。


    “两年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家人了……没想到,到头来竟是阿策救回 了我。”


    褚小二看宋敬这副模样,心里也有些唏嘘。他朝前拱了拱手,低声道:“宋兄弟,其实 大人他一直记挂着 你,这次为了救你,更是冒了极大的险……”后面的事他没再细说,只含糊道:“你且在此安心养伤,等大人回 来看到你好 了,定会高兴的!”


    宋敬低低应了一声,又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忙问道:“那阿策他没受伤吧?荼会山留驻的那些梁兵凶得很,他一个文 弱书生,怎敢孤身去 那种虎狼之地?”


    褚小二闻言笑了笑,安抚道:“宋兄弟放心,大人的本事大着 呢!”


    宋敬喉结动了动,眼眶又热了。他记得临别时 ,阿策还是个穿着 长衫,连一担水都挑不起来的文 弱书生,如今怎么就敢带人闯进梁兵驻守的荼会山了?想来这两年,他也吃了不少苦吧!


    思及此处,宋敬的心里又酸又暖。


    两年来,他在外 头受尽屈辱和折磨,本以为会悄无声息地死去 ,却没想到生生让他等来了与家人团聚的这一天,当真是苍天有眼啊!


    “好 了,宋兄弟,等大人回 来了,我一定亲自 过来知会你。眼下 天色已晚,你还是尽早歇下 吧!”褚小二道。


    宋敬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依言躺下 后沉沉睡了过去 。


    第239章 乱世奸臣(十五) 如何成为超强军师……


    两日后清晨, 武公渊用过早膳后,便向高乘风询问起了宋策的 病情。


    “高将 军,不知宋县令的 风寒如何了?”


    高乘风心头 一紧, 忙拱手回道 :“武大人, 大人的 病情已有 好转, 想必再静养一两日便能大好了。”


    武公渊微一点头 , 没再多问, 只是端起下人奉上的 温茶轻轻抿了一口。


    高乘风心中稍安, 原以为此事就 这样过去了, 不料武公渊放下茶盏,忽然话锋一转:“既然宋县令尚未痊愈, 那于情于理本大人都该去探望一番。左右在这里也无事可做, 高将 军, 劳烦你头 前引路吧?”


    这话一出,瞬间让高乘风的 额头 渗出一层冷汗。他面上不显, 强自镇定地 沉声说道 :“武大人如此体恤下官, 实乃大人之幸。只是那风寒来得凶猛, 属下担心会过了病气给 大人。不妨等大人好些了,再亲自向您行礼赔罪,如何?”


    武公渊眯起眼睛,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 语气听不出喜怒:“高将 军三番两次推诿阻拦本大人, 莫不是其中有 什么隐情?”


    高乘风一顿, 躬身道 :“武大人有 所不知, 宋大人此次染的 病症并非普通风寒,而是……”


    “而是什么?”


    “而是极具传染性的 风寒!短短三日,县衙便有 两个下人被 过了病气, 此时正在后院仔细将 养着呢!”


    武公渊闻言一愣,显然没料到会是这样的 情况。他沉吟片刻,终是不敢拿自己这把老骨t 头 冒险,顺势摆手道 :“既如此,那便罢了。待宋县令病愈之后,本大人再过来宣旨也不迟。”


    “是,多谢武大人体恤。”高乘风松了口气,连忙应道 。


    送走武公渊后,高乘风心中焦急,立即秘密派人去城外打 探宋策的 消息。他知道 ,纸终究包不住火,若是大人再不回来,恐怕就 要露馅了。


    就 在高乘风在屋里来回踱步的 时候,褚小二风尘仆仆地 从外跑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喜色:“乘风,大人回来了!”


    “当真 ?”


    高乘风心中一喜,连忙迎了出去。只见宋策一身粗布衣,脸上带着淡淡的 疲惫,自县衙后门快步走了过来。


    “大人,你回来了!”高乘风和褚小二异口同声。


    宋策闻言对 二人点了点头 ,问道 :“不知我兄长的 伤势怎么样了?”


    褚小二忙上前一步,“大夫说宋兄弟骨头 错位太久已致畸形,日后怕是难像常人般行走。除此之外,他身上还有 不少暗伤,估计得好生静养些时日。”


    宋策闻言眉头 微蹙,他沉默片刻后淡笑道 :“这几日辛苦你们 了,先带我去看看他吧!”


    “是,大人!”


    此时,宋敬正靠在床头 闭目养神,听到由远及近的 脚步声后,他缓缓睁开了眼。


    “阿策……”


    看到宋策时,宋敬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喜,随即眼眶便红了。这段时日在荼会山受尽的 委屈和折磨,在此刻齐齐涌上了心头 。


    宋策一顿,快步走到了床边。他望着宋敬憔悴的 模样,心中掠过一阵酸意,“大哥,你受苦了。”


    宋敬慌张地 用衣袖抹了把眼泪,红着眼摇头 道 :“不苦,不苦,能再见到阿策你,就 已经是老天格外垂怜了。”说到这,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不料牵动了腿上的 伤口,直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


    宋策见状连忙按住他的 肩膀,“大哥你先安心养伤,这里有 我在,不会再有 人欺负你了。至于家里,一切都好,大哥不必操心。”


    “好,好……”宋敬重 重 地 点了点头 ,哽咽两声再也说不出话了。


    等宋敬睡下后,宋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襟,示意高乘风和褚小二随自己前往书房议事。


    “乘风,你明日随我一起去见武大人,小二,你负责去查一下梁王最近的 动向如何。”


    “梁王?”


    宋策微微一笑,“我在荼会山里留下了几封密信,想必这几日也该起作用了。”


    “是,大人!”


    次日一早,宋策就 带着高乘风来到了后厅。


    武公渊刚刚用完早饭,见宋策进来后轻轻放下手里的 茶盏,目光在他身上打 量了片刻:“宋县令这病瞧着倒是大好了,昨日高将 军还说你卧病在床,今日就 如此精神抖擞,真 乃可喜可贺呀!”


    宋策笑了笑,面不改色道 :“托武大人的 福,下官歇了两日便好了。”


    武公渊:“……呵呵,只要宋县令安好便好。陛下有旨,宋县令,请接旨吧!”


    “是。”


    “敕旨,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始关县令宋策治县有 方,肃清奸佞,使百姓安居,治绩卓著……”武公渊顿了顿,继续道:“着擢升京兆尹,赐紫袍金鞍,钦此!”


    宣读完圣旨后,宋策身后的高乘风不由屏息凝神,久久没有 动作。他万万没想到,陛下对 此人的 爱重 ,竟已到了如此让人艳羡的地步。


    “陛下对 宋大人的 器重 ,由此可见一斑。”武公渊呵呵笑着,亲自扶起宋策,“等日后回了京中,宋大人可莫要辜负陛下对你的 厚望啊!”


    “下官谨记大人教 诲。”


    宋策将 圣旨高举过头 顶,心中却在思索另一件事:不知梁王见到那些密信,会做出怎样的 反应呢?


    与此同时,梁王的 亲信在杂物帐篷里发现了那几封假密信,连夜快马送到了新 定城。


    梁王看完密信后勃然大怒,将 信纸狠狠摔在地 上:“调十万大军合围吴军?还要借道 荼会山?看来这姓魏的 反贼是想拿本王开刀了!一石二鸟,胃口倒不小!”


    下首的 郭啸天快速看完这封密信,斟酌着开口道 :“王爷息怒,依属下看这封信未必是真 的 ,说不定是有 人故意散布谣言,想借此扰乱我军军心。”


    “不是真 的 ?”梁王冷笑一声,将 密信扔到二人面前,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那这两封呢?郭啸天,李实正,你们 倒是说说,这信是怎么回事?”


    郭啸天和李实正闻言疑惑地 对 视一眼,旋即捡起地 上的 密信查看,只是越看脸色越白。


    还不等梁王继续发问,李实正就 “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王爷明鉴!属下对 王爷一向忠心耿耿,绝无投诚大历之心啊!这、这定是有 人恶意伪造,想借此来挑拨离间!”


    郭啸天也连忙跪下辩解,“王爷,属下也绝无此事!这密信来历不明又漏洞百出,一看就 是伪造的 !”


    梁王冷哼一声,一脚踹翻案几,“来历不明?漏洞百出?那你们 说,魏绍素调集十万大军合围吴军想借道 荼会山也是假的 ?本王自认待你二人不薄,你们 、你们 竟敢暗中勾结外敌?”


    “王爷,属下冤枉啊!”郭啸天往前膝行两步,“属下敢以项上人头 担保,此密信定然是假的 !而且,那大历十万大军的 消息,料想也做不得真 ?”


    “哦?”梁王靠坐在椅背上,冷声道 :“何以见得?”


    “王爷,您想想,皇城之中守卫森严,魏绍素那反贼怎会如此轻易就 调动十万大军而毫无动静?这分 明是他们 的 诡计,想借此让我梁军自乱阵脚!”


    “郭先生所言极是!”李实正也连忙附和道 :“这定是敌人的 奸计,想让咱们 君臣失和,他们 好顺势坐收渔翁之利!”


    梁王此人本就 没有 多少能耐,全 靠一个莫须有 的 身份才走到了今天。他生性多疑,对 手下的 谋士们 虽然礼遇,但 心底始终心存忌惮。如今见了这些“投诚书信”,更是让他心里起了疙瘩。但 眼下时机未到,还不是动他们 的 时候。郭啸天和李实正在梁军中经营多年,党羽众多,若他贸然动手,恐会引起内乱……


    思及此处,梁王紧盯着两人表情,深吸一口气。他强压下心中的 怒火,许久才道 :“本王暂且信你们 一次,但 你们 给 我记住,若敢有 二心,本王定让你们 死无葬身之地 !”


    “属下不敢!”两人连忙叩首,信誓旦旦的 表起了忠心。


    待郭啸天和李实正退下后,梁王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


    “来人。”


    下一秒,一个亲卫走进来,躬身行礼道 :“王爷有 何吩咐?”


    “你,带几个信得过的 探子去始关县和皇城打 探打 探消息,看看那十万大军的 事是真 是假。还有 ……算了,就 先这样!”


    “是!”亲卫领命而去。


    待那亲卫退下后,梁王看向窗外,眼神越发阴沉。一想到可能有 大军逼近自己的 都城,他就 坐立难安。虽然一开始觉得事情有 些不大对 劲,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算了,不管消息是真 是假,有 诈无诈,他的 新 定城都绝不能有 失!


    第二日清晨,武公渊的 马车仪仗便停在了衙门门口。最前头 那辆马车车帘紧闭,只有 两个侍卫抱剑立在车边守着。


    “武大人,为何走得如此匆忙?”宋策将 手里的 食盒递给 一旁的 侍卫,对 着马车拱手行礼道 。


    下一秒,车帘掀开,武公渊大马金刀地 坐在马车正中间,目光落在车外的 宋策身上,淡淡笑道 :“宋大人,如今你有 陛下亲赐的 紫袍,与老夫也算平级,不必再与我行礼了。”


    宋策保持着拱手的 姿势,谦和道 :“大人言重 了。”


    武公渊闻言朗笑两声,挥手示意道 :“宋大人风寒将 好,还是快些回去吧!老夫早日一启程,便能早一日到京,也好早一日向陛下复命。”


    说着,武公渊长叹一声,状似感慨道 :“这京城,既是龙兴之地 ,亦是是非之地 啊!宋大人,你可要多加保重 。”


    “多谢大人提点,下官谨记。”


    长长的 马车仪仗逐渐远去,宋策站在衙门口目送着,直到前行队伍彻底看不见,他才缓缓收回了目光。一旁的 高乘风见状走上前,低声问道 :“大人,咱们 接下来该怎么办?”


    第240章 乱世奸臣(十六) 如何成为超强军师……


    宋策转过身, 轻声道:“接下来,鹬蚌相争,咱们安心等着瞧热闹便是。”


    高乘风眉头一蹙, “属下还是不明白, 这……哪里有热闹可瞧?”


    宋策笑了笑, 望着衙署内明明灭灭的树影, “梁王生性多疑, 只要 那 几封密信让他起了疑心, 用不了多久, 他自会做出蠢事。”


    高乘风听后仍是不解,宋策干脆拍了拍他的肩膀, 径自迈步往书房走去。


    一连过了三日, 乔装过后的褚小二匆匆从 外面疾行进来, 对 正在提笔写 字的宋策拱手行礼道:“大人 。”


    “说。”


    褚小二清了清嗓子,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意, “大人 , 梁王不仅调派两万精兵驻守在荼会山隘口, 还派了九名心腹探子前 去打探十万大军的消息是真是假。”


    宋策闻言抬头,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果然 不出所料,梁王这是既怀疑密信的真实性,又怕真有大军来袭, 所以才如 此频频动作。吴军那 边呢?可有应对 ?”


    褚小二点点头, “距离荼会山最近的吴军已分裂出去, 原前 大历将领项文德自封首领, 梁王调动如 此规模的军队,项文德自然 不肯示弱,也集结了一万大军驻扎在百里之外。至于那 几个探子, 属下惭愧,只抓到了一个活口。”


    “小二,你做得很好。”宋策放下手里的毛笔,微笑道:“人 在何处?”


    “回大人 ,属下用了大人 给的药粉,将他迷晕后扔在了西院的柴房里。”褚小二挺直腰杆,显然 对 自己的手笔很是得意。


    高乘风在一旁听得心头微动,他忍不住上前 一步,问道:“不知大人 打算如 何处置这探子?若是想杀了他,属下愿效犬马之劳。”


    宋策微一摇头,沉吟道:“杀了自然 容易,可未免令人 惋惜。”说着,他看向褚小二,“这人 身上可带有什么东西?”


    “有!”褚小二连忙从 怀里掏出一枚山形印章,“属下仔仔细细搜过他的身,最后发现了这个。”


    宋策接过印章仔细看了看,只见上面刻着几道繁复的云纹,背面还有一个小小的“祈”字。


    “既是梁王派来的心腹贵客,咱们总得知会他一声才是。”


    褚小二先是一怔,随即明白了宋策的意思:“大人 是想借他的口,给梁王……传个信?”


    宋策淡淡一笑,将山形印章放到木桌上,“小二,今夜子时,你亲自放此人 离开。”


    “是!属下明白!”褚小二咧嘴一笑,转身就往外走。


    待褚小二走后,高乘风忍不住问道:“大人 ,你这是何意?为 何要 留下这个活口?若他回去之后将一切和盘托出,那 岂不容易被梁王察觉破绽?”


    宋策闻言看了高乘风一眼,和缓问道:“乘风,倘若你唯一的亲生儿子带着一身恐惧拼尽全力从 某个危险的地方逃回家中,那 他说出来的话,你信是不信?”


    “自然 相信!且深信不疑!”


    “那 就是了。”宋策端起桌上的温茶喝了一口,轻声道:“梁王本就疑心重,接下来,他只会更加坐立难安了。”


    “难道说,这唯一的活口竟是梁王的亲儿子?可、可是大人 ,你又如 何笃定此人 会完全按照咱们的意思回去报信呢?”


    宋策搁下茶盏,从 袖袋里拿出一枚铜钱轻轻晃了晃,“这有何难?”


    高乘风这下是真的糊涂了,他想再说些什么,却见宋策摆了摆手,示意他莫再多言。高乘风虽满心疑惑,却也只得按捺下深究的念头,安静侍立在一旁。


    眼看天色渐暗,宋策缓步来到西院柴房,推开虚掩的木门走了进去。


    角落里,蜷着身子的梁子祈还在昏迷着,宋策捏碎一枚解药在他鼻端晃了晃,不多时,梁子祈猛地打了个寒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入目,便是一道欣长挺拔的青色身影和……一枚普通的四 方铜钱。


    不知过了多久,梁子祈再次悠悠转醒。他惊得浑身一抖,挣扎着想坐起身,却发现手脚被人 紧紧捆绑住,鼻尖还萦绕着一股柴草的霉味儿。


    这是哪里?


    就在梁子祈警惕环顾四 周的时候,一个浑身是血的黑色身影从 窗口潜进来,对 着他压低嗓音道:“祈公子,属下终于找到您了!快、快走!”


    梁子祈被突然 出现的属下惊的后退几步,“你、你是何人 ?为 何知晓本公子的身份?”


    乔装打扮的褚小二语速极快,“属下是杨丰!快走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他边说着,边手起刀落割断了绑住梁子祈的绳索,“此处是大历人的地盘!公子,您万金之躯,不可久留啊!”


    梁子祈闻言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连忙点头道:“好,咱们快走!”


    就在两人快要冲出城门时,褚小二突然 栽倒在地,痛苦呻吟着。梁子祈回头一看,只见一支羽箭正钉在对方腿上,箭尾还在微微晃动着。


    “他们、他们发现我们了!祈公子!您快走!”


    梁子祈看着那 锐利的羽箭,只觉头皮发麻。耳边仿佛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隐约的呼喊声,都让他顾不上思考,只能 咬牙凭借本能 往城外狂奔。


    很快,身后便传来几道兵器碰撞的喊杀声和“杨丰”含糊的呼喊声,梁子祈不敢回头,拼命往前 跑,直到再也跑不动了,才软倒在路边的草丛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直到天色微亮,梁子祈才终于走出了始关县的地界。他不敢多做耽搁,深一脚浅一脚朝着荼会山的方向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梁子祈终于遇到了前 来接应的梁王亲卫。在看到熟悉亲卫的那 一刻,他再也支撑不住,眼前 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等梁子祈再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正躺在梁军主帐里。


    “祈儿!你总算是醒了!”梁王看到独子憔悴的模样,心中一痛,“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梁子祈摇摇头,挣扎着从 床上爬起来,脸上满是惊惧和愤恨:“父王!大事不好了!那 十万大军的消息是真的!儿子亲耳听到有人 说,那 大历新皇摩拳擦掌,想要 荡平偏安江南的吴军,以计分裂,逐一蚕食之!”


    梁王闻言大惊失色,一把抓住了梁子祈的胳膊:“我儿,你说得可是真的?”


    “千真万确!”梁子祈哭丧着脸,又继续道:“父王千万当心郭啸天和李实正二人 ,他们恐有不臣之心!”


    梁王一听这话更激动了,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道:“祈儿,你可知你在说什么?郭李二人 有叛乱意图?”


    “是啊父王!这都是我亲眼见到,亲耳听到的!”梁子祈声泪俱下,将自己被“杨丰”拼死救出,又在逃亡途中遭遇追杀一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他们如 此行事,一定是想杀人 灭口!若不是杨丰忠心护主,孩儿恐怕再也见不到父王您了!”


    梁王看着浑身是伤的独子,听着他声泪俱下的控诉,心里的疑云瞬间被满腔的怒火点燃了。他本就对 郭李二人 心存忌惮,如 今唯一的儿子又遭此大难,他哪里还能 保持冷静?


    “好,好,好个郭啸天!!当真是好得很!”


    梁王猛地一捶床柱,恨声道:“本王自问待他们不薄,他们竟敢背叛本王!”


    梁子祈见状忙拍了拍梁王的手背,冷色道:“父王,郭李二人 在军中根基深厚,您还是早做打算,省的日后养虎为 患啊!”


    梁王脸色铁青,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儿说得对 ,这二人 怕是留不得了。不过,此事还需从 长计议……”


    父子二人 商讨一夜后,决定先从 梁军的粮草账目上入手。而郭啸天,便是负责整个梁军粮草的主仓官。


    过了两日,梁王大马金刀地坐在主帐高位,一页一页地翻看着郭啸天送来的粮草账目。只是他越往后看,眉头就皱得越紧。


    下首的李实正大气不敢出,直到梁王将账本狠狠摔在桌上后,他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王爷,可是账目有什么不妥?”


    “哼,不妥?”


    梁王冷笑一声,直接将账本拂落在地,“咱们到荼会山尚不足一年 ,又无战事,为 何我梁军的粮草竟比去年 多了三成?这郭啸天莫不是真把本王当成傻子糊弄了?”


    李实正忙跪地捡起账册看了两眼,皱眉道:“王爷,依属下看,这未必就是郭将军私吞,说不定其 中定有缘由……”


    “什么缘由?”


    “说不定是那 些守军虚报人 数,想多领些粮草。”李实正垂下头,“郭将军一向心慈,属下担心他是被下-面的有心之人t  蒙骗了!”


    梁王顿了顿,手指在桌面上轻敲,笃笃作响。他知道,李实正与郭啸天素来交好,这话里难免有替他推脱之意,可他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处纰漏,如 若不借题发挥,又怎能 借机削弱郭啸天的势力?


    “心慈?”梁王冷笑一声,怒道:“本王看他是心术不正!荼会山根本没 增兵,粮草却平白多了三成,这不是私吞是什么?李实正,你即刻带人 前 去粮仓盘查,若查不出个所以然 来,休怪本王连你一起问罪!”


    梁王话音刚落,梁子祈从 外掀帘而入,扬声说道:“父王,且慢!”


    “祈儿?”


    梁王一见是自己儿子,松了骨头缓缓靠回椅背上,淡声道:“你不好好呆在自己帐子里将养身体,跑出来干什么?”


    “父王容禀。”


    梁子祈上前 恭恭敬敬行了一礼,认真解释道:“孩儿相信,此事定不是郭先生所为 。父王不如 先去将郭先生请过来,让他当面说个清楚。若、若真是他私吞粮草,您再治罪也不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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