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表哥   是你的表哥


    因着系统,戚秋是第一时间得知映春的死亡。


    【经检测,戚家一案关键人物映春已死,恭喜宿主,可获得金玫瑰*3,谢殊信物一枚。】


    戚秋正躺在软榻上看手中的册子,突然听闻这个消息,愣了好一会,身子这才猛地坐起来,脑袋尚还有些晕乎。


    映春死了?


    戚秋并不知道锦衣卫前去抓捕映春的事,故而现在一头雾水还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都不知道是该震惊映春关键人物的身份,还是映春已死的消息。


    关于映春,戚秋确实心里早有猜测。


    除了郑朝说的那番话之外,那曾在蓉娘客栈里看到的那封信也一直是戚秋的心结,若说映春和玉全帮没有牵扯,戚秋是不信的,只是苦于监视映春许久,却一直找不到她的破绽,审问蓉娘却也没有得到只言片语的证词。


    没有任何证据,自然不好拿人。


    只是心里虽然有数,但猜想得到了印证,当得知映春关键人物的身份时,戚秋还是不免暗暗心惊。


    映春一个梨园的戏子,能在戚家的案子里搅弄风云,她背后一定不简单。


    而更让她震惊的是,映春竟然死了。


    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会突然死了?


    戚秋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多思也无用,便索性叫来了郑朝,让他出去打听一下情况。


    等郑朝走出去之后,系统也没有给戚秋再多加思索的时间,而是一个劲儿的催促戚秋兑换谢殊信物回忆。


    戚秋不知道外面是个什么光景,想着打听此事也需要时间,这会儿左右也无事,确实不如兑换谢殊信物回忆。


    于是戚秋便吩咐山峨和水泱守在门口不许人打扰,自己躺在床上,兑换了谢殊信物回忆。


    *


    【谢殊信物回忆将已经开启,请宿主观看。这是您穿书后的第二世,也是您在蓉娘客栈里经历过死亡后的第一次复活。】


    系统的话刚落,戚秋的眼前便出现了蓉娘客栈的场景。


    蓉娘客栈依旧如旧,四四方方的庭院,正门前的水缸里,几尾鲤鱼正游的欢快。


    戚秋看到了自己。


    她坐在一间屋子里,而刘刚拉着蓉娘,两人站在门外不远处正在悄悄地打量着她,随后刘刚对着蓉娘低声说:“确定了,那个就是戚家的女儿。”


    蓉娘不禁冷哼一声,“戚家也真是有能耐,也够胆子,能在刘川等人的眼皮子底下将女儿送出江陵,舍去了自家仆人,让镖局的人护送,戚家的人也真的放心。”


    刘刚暗道一声庆幸,说道:“若不是舍去了自家的仆人,他们怎么能将女儿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出京城,若不是我们发现不对,真让她进了谢府,那就坏事了。”


    蓉娘看着戚秋,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意,“可让红姑娘请示过尚主子了吗,尚主子怎么说?”


    今日天阴沉着,黑压压的乌云遮掩在京城之中,时不时的还有惊雷闪过。


    刘刚拿出一包药粉,放到蓉娘手里,口中轻轻吐出两个字,“杀之。”


    夜里,万物俱静,大雨淅淅沥沥地落着,砸在青石瓦砖上,响起的动静让人听得心烦。


    信物回忆里的戚秋正打算给守在客栈外面的郑朝传信,听着外面的雨声,心里不知为何尚有些不安。


    而就在这时,门前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屋子门口,戚秋心中一紧,还来不及说话,只见本紧缩的门哐当一声被人踹开!


    戚秋身子猛然一颤,只见蓉娘带头闯了进来,还以为是蓉娘又过来要银子,却在抬眼间瞧见门口歪倒在地的水泱,人尚不知是死是活。


    戚秋这才猛然觉得不对,可还不等她做些什么,蓉娘身后的打手被蜂拥而至,一把摁住了戚秋,将她捆了起来。


    蓉娘阴笑着说:“我倒没有想到,我这小小的客栈倒是迎来了一个贵人,戚家小姐光临寒舍,真叫奴家感到荣幸。”


    看着这阵仗,再听闻此言,戚秋就知道今晚蓉娘并非是冲着银子来的,脸色沉了下来。


    蓉娘阴狠狠地说:“倒是没想到你父亲这么有能耐,竟能在那么多人的监视下将你送到京城里来,但是不巧的是你竟然又落在了我的手里。”


    眼看提起戚家,戚秋这才明白过来蓉娘竟和背后陷害她父亲的那些人有关,皱眉的同时又不免感到不安。


    而在这时,蓉娘端着那碗熬好的毒药走了过来,“戚小姐,喝了药就好好上路吧。”


    戚秋心中顿时一紧。


    她挣扎着,奈何手脚被捆,嘴也被堵住,想要呼救都难。


    蓉娘端着毒药,一步步走过来。


    木质的地板,被踩的咯吱作响。


    心在这一瞬间绷紧,冷汗顺着额头滑落下来,一股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在惊雷的轰鸣声中,死亡不知不觉的开始笼罩,让人牙齿直打颤。


    戚秋眼看蓉娘端着毒药走了过来,郑朝虽然就在客栈外面守着,但她手脚皆被捆,也无法通知郑朝,她急的一脑门的汗。


    蓉娘已经走了过来,掐着戚秋的下巴,就要灌毒药。


    戚秋拼命挣扎着,想要将捆着双手的绳子磨断,可是蓉娘根本不给她挣扎的机会,眼看毒药就要灌进嘴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就听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动静。


    随后打斗声从门外面响起。


    蓉娘也吓了一跳,还不等她反应过来,只见一个人拿着长剑闯了进来。


    来人一身玄袍,下颚锋利,肤色冷白,桀骜的眉眼因鲜血而染上三分戾气,手持着长剑,高大挺拔的身子逆着身后的摇晃的烛火而来。


    正是谢殊。


    他为了击退那些打手,浑身沾满血腥,见此场景,二话不说掷出手中的长剑,一把扎伤了蓉娘的手腕。


    蓉娘吃痛,手里的汤碗便落了地。


    此时信物回忆里的戚秋并不认得谢殊,只眼看谢殊干净利索的杀了蓉娘的一众打手,打晕了蓉娘,过来给她解开了绳子。


    谢殊弯着腰,身上浓重的血腥气包围着戚秋,那冷淡的面容上因沾染着鲜血,而让他看起来格外的冷戾。


    谢殊本以为戚秋会怕,过来解开绳子的时候,喉结微微一滚,刚想开口,就见戚秋睁着那双圆圆的杏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纵使刚见了杀人,身子有些颤抖,脸上却没有惧色。


    谢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戚秋梳着飞仙髻,发髻上的流苏在呼吸间轻扬,因要解开绳子,两人离得有些近,谢殊甚至能闻到戚秋身上淡淡的花香。


    抬眸之时,谢殊就见戚秋抿了抿唇。


    这绳子系的复杂,将人牢牢的捆在椅子上,手脚都不得动弹,因要解开绳子,谢殊的手不得不划过戚秋雪白的脖颈。


    戚秋的肤色白,谢殊手指所到之处都留下血色,格外的显眼,更有种被破碎般的美感。


    谢殊刚想要开口,就听戚秋低声问:“你是来救我的吗?”


    戚秋直直的看着谢殊。


    她葡萄一般的杏眸中含着一汪春水,纵使此刻发髻有些凌乱,却丝毫不见她的美,尤其是这双眸子,不见任何惧色,反而是坦荡荡的纯粹。


    谢殊的指尖轻轻地蜷缩了一下。


    他喉结上下一滚,默了半晌,将戚秋身上的绳子都解开之后,这才低低地应了一声,“我……”


    顿了顿,谢殊垂下眸子,说:“我是谢殊,是你的……表哥,此番是来救你的,你不用怕。”


    听到谢殊这个名讳,眼前的戚秋似乎狠狠地愣了一下,眼见谢殊就要拿了剑走出去,她这才反应过来,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赶紧追了上去。


    “谢谢你。”戚秋咬着下唇,垂着眸子,轻轻地道了一声谢,她说:“谢谢你,表哥。”


    表哥。


    这两个字从戚秋嘴里说出来,不知为何竟让谢殊抿了抿唇,神色颇有些不自然。


    锦衣卫及时赶到,在谢殊的安排下处理完了蓉娘客栈里的打手,谢殊并没有留下来监督,而是亲自将戚秋送到了谢府。


    谢夫人这才知道戚秋已经到了京城,却被困在黑客栈里的事,一阵心疼,连忙让人收拾了一间院子出来,给戚秋居住。


    等忙完之后,谢夫人看着戚秋歇下,这才回了院子。


    却在屋子里看见了谢殊。


    谢夫人一愣,“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殊抬起眸子,却问:“表……戚家小姐安置妥当了吗?”


    没想到谢殊竟还关心此事,谢夫人狐疑地看了看谢殊,点了点头,“安置妥当了,人已经睡下了,多亏你去的及时,她一直说要再来谢谢你,被我拦下来了。”


    抿了抿唇,谢殊问:“戚家宅子收拾好了吗?”


    谢夫人想了想,说:“应当是快收拾好了。”


    以为是谢殊不想戚秋在府上住,觉得不自在,谢夫人不免说道:“你这段时间就先忍忍,秋儿一个女儿家,今晚命悬一线,我怎么也不放心她自己住回戚宅,无人照料……”


    等谢夫人把话说完,谢殊这才开口道:“那就让她今后住在谢府吧。”


    谢夫人一愣。


    谢殊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今日还跑了个逃犯,戚宅不安全,我怕他们找戚家小姐报复。”


    谢夫人顿觉有理,也顾不上疑惑谢殊是怎么想得了,连忙站起身,让人下去把戚秋的行囊拉到谢府。


    谢殊这才起身离去。


    谢夫人忙活着,也顾不上他,挥挥手也只来得及嘱咐上一句回去早点休息。


    只是忙活了一会后,谢夫人这才突然想到了什么,身子猛然一顿,转过身子,看着谢殊喝剩的半盏茶皱了皱眉头。


    ……谢殊此番一直等在她屋子里就是为了跟她说让戚秋留在谢府上?


    不然为何一直坐在她屋子里迟迟不走,一直等到她回来。


    好端端的怎么对戚家姑娘这么上心?


    谢夫人皱了皱眉头。


    外面王嬷嬷喊了一声,谢夫人这才打断了思绪,急匆匆地走了出去,“哎呀,这个花瓶太老气,秋儿一个小姑娘哪里看得惯,再换一个来。”


    于是,自此之后,京城里的大户人家都知道谢府多了一位表小姐。


    而且不同于以往的谢殊躲着避着,这位表小姐一来,谢殊却是出奇了的好脾气。


    参加宴席只要谢殊有空便跟着这位表小姐一起来,遇到人说三道四也护着,就是这表小姐出个门采买首饰,有时候也有谢殊跟着护送,排场可大得很。


    别说是谢夫人觉得不对了,便是宁和立也忍不住问了,“你这表妹什么来头,让你这么小心翼翼的?”


    谢殊没有说话,扬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宁和立奇怪道:“我原以为有表妹住到你府上,你又会躲出去,没想到这次倒是跟在人身后。看来你倒是真的很期待你这个表妹来,之前看你那样我还以为你是说着玩呢。”


    手指叩了叩桌面,谢殊轻哼一声,“这有什么好说着玩的?”


    这便是认下了期待戚秋到来的意思。


    宁和立顿时茶都喝不进去了,震惊得看着谢殊,“不是吧,你到底怎么了?小时候让这个表妹救过命还是……”


    宁和立挤眉弄眼地看着谢殊,“还是看上人家了。”


    “别胡说。”谢殊捡起一个橘子砸向宁和立。


    “那是为什么?”宁和立很是不解,“你在京城又不是没有表妹,对人家什么样子我又不知道,哪里跟现在这样巴巴的跟在人家身后,又是出门护送,又是人前维护的。”


    顿了一下,谢殊不自然地抿了抿唇,这才说道:“以前在江陵的时候,我也曾住过戚府,受她照料,如今她上京城来了,我也当将这个恩情还了。”


    宁和立狐疑地打量着他,半信半疑。


    喝完茶了,两人一起回府。


    谢殊和宁府就在隔壁,离的很近,刚拐进这条街,便见谢府门前站着一个姑娘,柳腰花态,身着一袭绿裙,挑着一盏灯笼正在寒风中等候。


    宁和立没忍住笑了一声,“不会是哪个爱慕你的小姐,半夜来找你……”


    宁和立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谢殊从他身旁掠过,径直朝那女子走了过去。


    宁和立跟上前去一看,这才发现,眼前的女子正是谢府的这位表小姐。


    谢殊从戚秋手里接过灯笼,皱着眉头,低声问:“今日风大,怎么站在门口,也不怕冻着。”


    戚秋面色被风吹的有些白,她拢了拢衣领,低声说:“我听下人说表哥你快回来了,我便想着来接接。”


    宁和立顿时有些懵。


    然而类似这样的情景,在接下来的时日里会经常诞生。


    有时候是谢殊来不及用膳,戚秋端着膳食给送去锦衣卫,有时候是谢殊回来晚了,戚秋在门口迎接,有时候是谢殊受伤了被戚秋发现,她给他包扎。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有时候,宁和立等一帮人都有些嫉妒谢殊了。


    这么贴心的表妹,谁不想要。


    最后,画面定格在了谢府。


    谢殊和戚秋并排走着,戚秋手里还提着一盏灯笼,昏黄的光线落在夜里,带着一种朦胧之感。


    两人都没有说话,在寂静的夜里慢慢的走着。


    明月挂在树梢,倾斜下来的月色宛如银光一般,尽数洒下来,带着清冷的气息。


    戚秋像是有心事,走的很慢,谢殊也没有出声催促,而是跟着慢慢的走着,配合着戚秋的脚步。


    浓夜凉如水,寒风轻轻地吹动着,扰乱了戚秋耳边的鬓发,头上的珠钗也随之落了地。


    戚秋并没有注意到,还依旧沉浸在自己的心事中,谢殊弯腰将这枚珠钗捡起来,刚要递还给戚秋,就见戚秋突然转过来了身子。


    谢殊脚步一顿。


    戚秋目光灼灼地看着谢殊,在倾斜的月色下,那双杏眸中仿佛粹了星光一般。


    “表哥。”


    戚秋突然低低地唤了一声,看着谢殊的眼眸更是意味不明。


    【谢殊信物回忆观看完毕,宿主将在三声倒计时后醒过来。】


    【三】


    【二】


    【一】


    系统的声音随之响起,画面也定格在了这一瞬间。


    *


    戚秋想了很久,这次的谢殊信物会是什么。


    是这次信物回忆里她给谢殊包扎用的手帕,还是给谢殊送过的糕点,亦或者是最后一幕掉下来的珠钗,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次的谢殊信物会是这个——


    一捆麻绳。


    就是蓉娘吩咐手下将她捆起来的麻绳。


    看着那坠在她手上的一捆粗重又沉甸甸的麻绳,戚秋整个人都无语住了。


    这真的大可不必。


    对比前两次,一个铃铛,一个耳坠,这捆粗壮的麻绳真是来的又突兀又毫无浪漫可言。


    戚秋本来想将这些信物都一一收集起来,日后拿给谢殊看,若是可以,还能暗戳戳的告诉谢殊,这些都是属于我们的故事。


    可如今有了这捆麻绳,这怎么说?


    这捆麻绳也曾见证过我们俩的爱情故事?


    这也太……太容易让人想歪了。


    戚秋着实无语了好一会儿,不过她还是将这捆麻绳收了起来,和之前那两个信物收集在了一起。


    只是整理着整理着,戚秋突然很想见见谢殊了。


    这份想念来的其实并不突然,毕竟说起来他们俩也有好几日没见了。


    这阵子谢殊差事忙,很久都没有回府了,戚秋也不好前去打扰,只给谢殊送过两次膳食,也都是匆匆见了一面。


    也不知道今日谢殊忙不忙。


    这样想着,戚秋吩咐山峨去厨房拿上两碟糕点来,打算去一趟锦衣卫府。


    若是谢殊忙,她就看上两眼也好。


    等山峨将糕点准备好,戚秋吩咐了一声水泱,让她等着郑朝回来,自己则带着山峨去了锦衣卫府上。


    只是她来得不巧,谢殊刚下诏狱,审问犯人去了。


    戚秋无奈,刚想放下手里的糕点离开,却被东昨拦住了,“表小姐,您来得正好,世子这两日都没有好好用膳,您正好来劝劝。”


    如此一听,戚秋这才留了下来。


    劝住了戚秋,东昨又跑去了诏狱,来告知谢殊戚秋来的事。


    此时谢殊正审问着玉红,不过说是审问,倒不如说是玉红自己交代。


    玉红被抓进锦衣卫里许久,也受过严刑拷打,只是什么都不肯说,只是在今日听到了映春服毒自尽的消息后,便突然愿意开口了。


    而且一开口,口中的话就很是惊人。


    玉红喘着粗气,身上已经遍体鳞伤。


    凡是进了诏狱还宁死不开口的,不管是男是女,总是逃脱不了刑罚便是了,玉红自然也不例外。


    她深喘了两口气,强忍着喉咙间的血腥,开口道:“想必你们已经通过刘川排查到了什么,是不是都以为我的主子尚宫燕是周国的郡主娘娘?”


    在谢殊的目光中,玉红勾了勾唇,身上的铁链子微微颤动,她冷笑道:“错了,若我家主子真是周国的郡主娘娘,又何苦沦落到在青楼中任由人欺辱的田地,她不过是个给人挡箭的靶子罢了,真正的郡主娘娘其实根本就是另有其人。”


    急促地咳了两声之后,玉红说道:“我家主子原本不过是郡主娘娘身边的一个丫鬟,当初跟着逃了出来,为了给真正的郡主娘娘遮掩身份,故而在很多时候,她都是挡在真正的郡主娘娘跟前,有些事看似是她做决定,其实很多时候都是请教过了真的郡主娘娘之后替她传达的命令罢了。相信除了刘川,其余知晓真相的人恐怕也以为她是真的郡主娘娘。”


    “你们锦衣卫自称断案如神,却也被此障眼法迷惑,当真是可笑。”


    说着,玉红连连冷笑两声。


    谢殊脸上的神色却并没有因着玉红这句话而掀起任何波澜,他身子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漫不经心地叩着桌面,看起来就像是早就知道了一般。


    玉红脸上的笑这才有些收敛。


    她手脚都被铁链捆着,动弹不得,强忍着身子上的疼痛,目光紧紧地盯着谢殊,“你就不好奇那个真正的郡主娘娘是谁吗?”


    谢殊闻言淡淡地挑了挑眉,说道:“你不是已经把答案告诉了我吗?”


    玉红一愣。


    谢殊说:“是映春。”


    “你怎么会……”玉红眉头紧皱起来,“我何时告诉了你!”


    谢殊叩着桌面的手指一停,他短促的笑了一声,“你根本就受不住锦衣卫的刑罚,可却是一直硬撑着,映春死了你才肯开口,想必是忌惮映春,又有什么把柄落在了她的手里吧。”


    玉红咽了咽口水。


    看着玉红,谢殊慢慢地说:“梧桐县那处种满莉绒花的院子里,现如今住进了一个孩童。”


    玉红瞪大了眼睛,身子剧烈的抖动了起来。


    看着她反应,谢殊笃定道:“所以那个孩童是你的孩子。”


    第182章 秦家   乱成一锅粥


    这件事其实还是戚秋查出来的。


    自从知道梧桐县那处已经空下来许久的宅子住进去一个小孩后,戚秋就一直派东光着手调查,本来是带着蓉娘和刘刚的画像前去询问,只是在探访过左邻右舍后依旧一无所获,还是后来,东光偷偷探查那处宅子时,在那个小孩的屋子里发现了偷偷藏起来的玉红画像,这才明白过来。


    果然,之后拿着玉红的画像过去询问左邻右舍,果然便有邻居见到过来此处的玉红,而且巧合的是,东光拿着玉红画像准备离开的时候,那个宅子里的小孩突然跑了出来,看见东光手里的画像开口就叫了一声母亲。


    这下也不用探查了,事情已经真相大白了。


    听到东光回禀之后,戚秋就把此事告知了谢殊,本来就算是玉红不开口,谢殊这两日也要来找她的。


    只是没想到,在听闻映春死后,玉红竟然主动要求开口,想来是映春一直拿玉红的这个孩子威胁她,所以她一直硬撑着不敢开口,如今映春死了,她想靠着自己所知道的东西让锦衣卫帮忙找孩子。


    玉红显然没有想到锦衣卫已经查到了这里,但知道孩子的踪迹她到底是松了一口气,轻喘了几下,问道:“你们想知道什么?”


    外面骄阳灿日,可诏狱里面却是阴森血腥,外面的明媚丝毫传递不到诏狱里面,这里白日也点着火把,不然暗沉沉的什么也看不到。


    “全部。”谢殊手指叩了叩桌面,说:“你知道的全部。”


    尚宫燕虽然不是周国的郡主娘娘,但她毕竟曾经跟着映春,知道的东西绝对不少,而身为尚宫燕身边的贴身侍女,玉红一直以来都是尚宫燕的心腹,她所知道的东西也绝对不会比尚宫燕少到哪里去。


    玉红知道事已至此,自己再隐瞒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索性便一口气全说了,“映春才是真正的周国郡主娘娘,此事也是我前两年得知的,以前我也一直以为我家主子才是,直到刘川企图叛变的事闹出来之后,我这才明白过来,若真是郡主娘娘,又怎么会一直被推到台前?”


    “但我一直都知道,我家主子听映春的话,起初我还不明白这是为什么,直到明白了她俩真正的身份这才恍然大悟。映春在京城扎根许久,她一直负责在京城扩充势力,靠买卖毒药来维持帮派的运作和生计,至于蓉娘和刘刚这些黑客栈,都是我家主子负责的。”


    谢殊眯了眯眸子,“这些黑客栈?”


    玉红笑了起来,“谢大人,你不会以为京城周遭这么多客栈里,只有蓉娘和刘刚这一家黑客栈吧?玉春客栈、燕飞客栈、查查吧,这手里头哪一个是干净的。只不过这些客栈位置偏僻,住的人不多,再加上那两家客栈的掌柜胆子小,做事也不绝,故而没有闹起来罢了。”


    谢殊抿了抿唇,“还有呢?”


    玉红被锁链靠着,身上布满伤痕,她每动一下,身子都会疼上一分,她不禁皱了皱眉头,轻轻地嘶了一声之后,这才开口,“我家主子只负责京城这边的事,其他地方有没有,这我便不知晓了,但……”


    顿了顿,玉红抬起眸子,看着谢殊勾了勾唇,脸上的笑容有些挑衅,她开口说道:“我还知道一件事,相信谢大人一定十分感兴趣。”


    “关于秦丞相、秦大人的。”


    不远处的炭火盆突然发出一声噗嗤的响动,火苗一下窜得老高,将周遭的空气都灼烧的热烈。


    诏狱里十分安静,安静到玉红身上的血水滴落都能清晰可闻。


    随着玉红这句话落下,气氛犹如紧绷着的一条直线,跟着审问玉红的皇宫侍卫傻了眼,手里的毛笔都险些甩了出去。


    谢殊脸上却是不见任何一丝波澜,闻言连眉毛都每动一下,身子朝后靠着椅背,静静地看着玉红,等着她吐露下文。


    玉红没有见到谢殊震惊的表情,不禁感到一丝失望,撕心裂肺地咳了两声之后这才继续开口说道:“其实,我是秦丞相派去监视尚宫燕的人,我去尚宫燕身边伺候,便是按照秦大人的指示。”


    皇宫侍卫顿时险些蹦起来,强忍着咽了咽口水,额门上出了一头的汗,努力抓着毛笔继续记录。


    刚刚走进来的东昨脚步也不由自主地轻了下来。


    “我不知道秦丞相跟玉全帮是什么关系,但映春等人之所以能将毒药运送到京城来,少不了秦丞相一干同僚在背后遮掩,只是秦丞相跟玉全帮却并没有任何联系,他并非玉全帮的一员,但却一直帮着映春等人。但他又并不放心映春,本来是想把我安插到映春身边的,可奈何映春身边她插不进去手,便只好把我安插在了尚宫燕身边,这许多年里,我终于得到了尚宫燕的信任,帮着给他传递尚宫燕的一举一动。”


    玉红冷笑两声,“我知道你们抓住了我那个蠢妹妹,她实在是傻,不想用我也知道,她以为靠着秦家的势力可以救我,却到头来把自己葬送在此处,她也不想想秦家的人如此精明,怎么会为了区区一个我而冲着锦衣卫动手。”


    谢殊还抓了玉红的妹妹?


    心里乱成麻绳的皇宫侍卫皱了皱眉头,本就按捺不住的心更加茫然起来。


    他怎么从未听说过此事?


    但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只听玉红继续说:“秦家负责在官场上给映春打掩护,蓉娘的客栈之所以能在京城里存活这么久,自然也有秦丞相在此帮忙打掩护。”


    思绪回归,皇宫侍卫终于坐不住了,“你说此言,可有证据?”


    玉红咧了咧嘴,轻描淡写道:“没有。”


    皇宫侍卫顿时急了,也被玉红的态度给激怒了,“没有证据,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


    玉红冷哼一声,“这种事都是要掉脑袋的,秦丞相素来谨慎,又怎么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至于我的话信不信是你们的事,我只把我该说的都交代一遍。”


    在皇宫侍卫心中,秦丞相就算不是国之栋梁,那也是为国为民的好官,是咸绪帝心中所仰赖的臣子,他自然不会信玉红一个罪犯的毫无凭证的只字片语,看着谢殊道:“谢大人,此女所言不一定为真,秦丞相对于江山社稷之功劳大家都有目共睹,断不能因着此女三言两语而……”


    只是这个皇宫侍卫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见赵生从外面快步跑了进来,额头上顶了一脑门的汗,对着谢殊道:“大人,属下已经抓到了周路。”


    自从查到了周家的动静还有周家二郎的媳妇牛氏跟着通风报信之后,谢殊就派了赵生前去抓人,算算时日,也确实该有消息了,只是……


    审讯之时,诏狱外面是有守卫之人的,赵生急匆匆地闯了进来,想来定不会只是为了禀告周路被抓住之事。


    果然,只见赵生递过来一个信匣子,喘着粗气说:“当时我们赶到的时候,周路正在被人刺杀,好在我们过去的及时,拦下了那个行刺的人,救下了周路,随后就在周路的身上发现了这个。”


    谢殊将信匣子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一一翻看,只是在看到第一张的时候,谢殊的眉头就挑了起来。


    赵生沉声说:“这是……秦丞相和安大人暗中苟且的信件往来,顶上确实是秦丞相字迹,应当是错不了的。”


    皇宫侍卫猛地站起身来,十分错愕的看着赵生,“什么?!”


    他快步走到谢殊跟前,此时也顾不上别的了,抢过那些信一一看了起来。


    只见那些信封上详细地写着秦丞相与安成文所密谋的桩桩事情,其中就有与匪徒勾结,收取钱财,买卖官职等一系列的事情。


    尽管他再不可置信,面对这铁证如山的信,也是无话可说,看完之后头都是蒙的,身子都几乎要站不稳了去。


    赵生又何尝不是。


    在看到这些信件时他整个人都傻了去,越看越头蒙,越看越心惊,最后看的口干舌燥,这下是一刻都不敢耽搁了,自己快马加鞭赶紧赶回了京城里,只为了赶紧向谢殊禀告此事。


    玉红看着眼前众人错愕的模样,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你们瞧,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证据这不就送到你们手里了。”


    谢殊并没有理会玉红,等那个皇宫侍卫将信件一一看完,这才转过身子对着他说,“孙大人,想来我们要去一趟皇宫了。”


    这位孙大人喉咙一紧,知道谢殊想要做什么,僵硬着点了点头,心道这桩案子真是插手得好,上来就直指当朝宰相。


    这趟进宫,呈上证据,秦家八成就要完了。


    和皇宫侍卫孙大人出了诏狱,谢殊这才知道戚秋来了,只是进宫一事刻不容缓,只好先让东昨将戚秋送回去。


    戚秋看着谢殊神色匆匆的样子,就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也没有过多的纠缠,乖乖地跟着东昨回了谢府,在此期间她甚至都没有问东昨到底发生了什么。


    东昨不禁感叹,表小姐看着懵然,其实心里什么都清楚,不该问的一律都不会过问。


    戚秋确实如此。


    她尊重谢殊锦衣卫的职责,知道有些东西涉及许多事,谢殊不方便告诉她,故而没有逼着谢殊事事坦诚,也更没有为难东昨,逼着东昨向她说。


    不过回府没多久的戚秋很快就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因为谢殊和皇宫侍卫进宫没多久,再出来的时候,竟把秦府给围住了。


    虽不明白谢殊因何而围住秦府,但谢殊这么做显然是在咸绪帝的恩准之下。


    秦丞相是何等人物,京城中的簪缨世家,朝廷中的权臣,其名声不比谢家小到哪里去。此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传遍了整个京城,大街小巷的人,不论是达官贵人还是平民百姓,都在议论此事。


    而此时的秦府,也乱成了一锅粥。


    被锦衣卫和禁卫军突然围了府,秦家二房三房慌得六神无主,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齐齐围到了秦丞相处,要他出去问个清楚。


    却没想到,刚到秦丞相处,就见秦丞相一脸灰败地坐在椅子上,捧着一盏已经凉透了的茶水,面如死灰,对于众人的七嘴八舌一概不闻。


    七言八语的声音一停,众人看着眼前毫无生气的秦丞相,心中渐渐有了不好的预感。


    第183章 京城变动   表妹何时与我有今日


    六角宫灯沿着陵安河起,挨家挨户挂满了京城,河边的青树随着四季变换,绿了又黄,黄了又绿,只是这笼罩在繁华盛世下的京城却不如以往那般热闹了。


    这人世间就是这样,许多事都来的猝不及防,毫无预兆,就如那京城秦家一般,早两天还是灯笼高悬的高门显贵,簪缨世家,转眼间这么一大家子人却除了远在山陵的四房,其余三房都齐齐成了阶下囚,包括那个曾被咸绪帝称赞为肱骨之臣的秦丞相。


    自锦衣卫包围秦府,抓走了秦家一干人等已经过去了整整十日,秦家家大业大,此事一出自然轰动了整个京城,不论是朝野上下还是皇宫后院亦或者是邻里百姓间都议论纷纷,这十来天里秦家的事成了京城上下人等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少与秦家交好的人家也都慌乱了起来,也不知秦家犯了什么错,前两日还跟着为秦家喊喊冤,但自从被大怒的咸绪帝关了几人之后,众人都知道秦丞相犯得定不是小事,也不敢求情了,反而唯恐此事牵连自身。


    有一些人家纷纷登门向递谢府帖子,就是想要找谢夫人打听打听此事,就连戚秋这个经常被京城贵女想不起来的人这几日都收到了不少拜帖和邀约,端看邀请的主家就知其目的是什么。


    与谢夫人一样,戚秋以身子不适为由纷纷将那些请帖退回,在府上闭门谢客,为了逼真一些,连霍娉都没有见,只一味的躲着。


    现如今因着此事谢家在风口浪尖处,戚秋和谢夫人帮不了谢殊什么忙,唯有低调些,才能让人抓不住什么把柄出来。


    而京城的动荡还不止这些。


    随之玉红的招供,玉全帮不少的据点和人员名单都暴露了出来,锦衣卫和禁卫军联合出手,在京城中一连查获了许多庭院、客栈、宅子、赌场、妓院。


    就连同梨园也跑不了,被端了个一干二净。


    要知道梨园可是京城里最大的戏园子,每日来听曲的达官贵人也是不少,锦衣卫这一封,连个理由都没有,不少人都傻了眼。


    起初众人还没当回事,以为是因着映春的死,让锦衣卫逮着由头刁难起梨园来,只是这时间一长,荣郡王也不满了起来,要锦衣卫给出个封梨园的理由出来,还威胁谢殊说要去咸绪帝跟前告他一状。


    谢殊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吩咐人把荣郡王亲自送去了皇宫,荣郡王没想到谢殊这么不给面子,顿时是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真的在咸绪帝面前告了谢殊一状,果然被处在暴怒情绪下的咸绪帝一顿训斥。


    这下一来,众人这才明白过来,谢殊这番是有咸绪帝在身后撑腰,自然也就不敢造次了,只能眼睁睁看着今日谢殊带着锦衣卫查封了这家酒楼,抓了那户平民百姓,明日查封了那处赌场,抓了另一户人家。


    不仅如此,京城的城门也封了,由禁卫军亲自把手,任何人都不得出入,眼见此情况,一连十几日下来,京城里都人心惶惶。


    他们不知锦衣卫因何抓人,更怕抓到自己头上来,每日不管白日黑夜都能看到锦衣卫腰间带刀,沉着一张脸到处抓人的模样,各个都有些戚戚然。


    一时之间,京城繁华的气息都随之减少,取而代之的是风雨欲来之势的不安。


    这短短十日,京城变故多得惊人,相比较之下,刘尚书的嫡子娶亲一事倒是显得没有那么惊人了。


    刘尚书去年年前府上来了一位表小姐,不过短短数月,就迷得刘尚书嫡子魂不守舍,无心科举,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连带着刘家与秦家的那桩婚事都黄了。


    那段时间,刘家上下人等都气的不行,刘尚书更是气的病了,连着几天都没上朝,更是不少人都嘲笑刘家教子无方,得罪了秦家。


    自那以后,刘家的日子确实是不怎么好过。


    刘家人本来是将这位表小姐送走,可偏偏刘尚书嫡子却跟鬼迷心窍了一般死活都不同意,最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两人携手私奔了去。


    这事当时在京城算是个不小的笑话,刘家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干出这么一桩荒唐事,却是也不能不管不顾,忙派人到处寻找,终于找到了儿子和那位表小姐。


    二人过的清苦的很,不过好在都不离不弃,一个养家一个浆洗,生活过的倒也幸福,经此一遭,刘家长辈便也看开了,不再反对二人,将两人接回到了府上。


    而回到府上没多久,刘家公子第一件事就是要给这位表小姐一个名分,三书六礼,下了聘,这不马上就要举办婚事了。


    虽在这个节骨眼上,众位朝臣都避讳的很,但因着刘家与谢府的交情,得知谢夫人会去之后,不少朝臣夫人也纷纷跟着前往,只为了跟谢夫人说上两句话,打听一下这京城突如其来的变故。


    谢夫人其实是很不想去的,但奈何与刘夫人交好,不得不卖这个面子给她,只好带着戚秋去捧捧场。


    这也算是京城近期最大的一桩喜事了,刘府上上下下挂满了红丝绸和红灯笼,张灯结彩的样子,瞧着丝毫没有被京城最近的变动而搅扰了原有的规程。


    谢夫人领着戚秋一来,刘夫人便迎了上来。


    因着刘夫人许久不参加宴席,故而这是和戚秋第一次相见,在谢夫人的介绍下,刘夫人对着戚秋夸赞连连,拉着戚秋一道走,给足了戚秋和谢家面子。


    刘夫人也知道,在京城如此的形势下,她家办个亲事能够如此宾客如云都是拖了谢家的福,自然是不会亏待了谢家,只是刘夫人却万万没有想到,谢殊竟然也会来。


    想不到的又何止是刘夫人,在场的众人都没有想到,包括戚秋和谢夫人。


    谢夫人也有十几日没有见过谢殊了,正是挂念的紧,见谢殊走过来,连忙冲他招手。


    等谢殊走过来之后,谢夫人拉着谢殊坐下,不禁询问道:“你怎么来了,今日这种场合……”


    今日这种场合,谢殊来确实是有些不妥当。


    那么多夫人虎视眈眈地看着,谢殊一来,定是少不了一番纠缠,谢夫人虽挂念谢殊,但也怕他被这些不相干的人和事缠上。


    谢殊没说什么,坐下来之后只道了一声,“穆之邀请我来的。”


    穆之便是今日的新郎官,刘家的嫡子。


    谢殊既然已经来了,谢夫人便也不好说些什么,今日宴席不分男席女席,谢殊便坐在戚秋旁边。


    今日人多,戚秋也不好跟谢殊表现得过于亲密,便低头抿着茶,安静地等着观礼。


    这还是戚秋头一次参加婚礼,多有新奇,看哪里都觉得有趣,只是因着不好举止太过明显和失礼,故而不好左右张望。


    等新郎将新娘接回府上,戚秋这才得以见到新娘的面容。


    确实很美。


    添上粉黛的小脸白净透彻,泛着淡淡红晕,唇红齿白,双眼盈盈,瞧着别有一番美感。


    谢殊垂下眼,脑海中却是浮现出了戚秋的身影,他轻轻地咳了一声,手中的酒盏因内心的动荡而颤抖,清澈的酒水撒了出来,带着一股甜腻的香气。


    谢殊不禁看向戚秋。


    为了喜庆,戚秋今日穿了一身娇嫩的粉色衣裙,梳得整齐的发髻上簪了一朵绒花,让她看来既高贵又明艳,她此时专注着看前面的热闹,脸上荡漾着一抹笑容。


    谢殊深吸一口气,握着酒盏的手指一寸寸收紧。


    门外已经开始放鞭炮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不间断的传过来,将府上衬托的热热闹闹。


    纵使这门亲事刘家人并不是那么热衷,在众人面前,为了儿子也是给足了新娘体面,礼数一分不少,据说给去的聘礼也有足足好几十台。


    刘家原先是皇商,府上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了,这又是府上嫡子的亲事,排场自然大得很,可谓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


    眼见着新郎拉着新娘过来,耳边响起了敲锣打鼓的声音,纵使是有心人想过来跟谢殊打听,此时也不免围到前面看热闹。


    只有谢殊和戚秋,依旧站在后面,不紧不慢地往前面看。


    谢殊是对这个热闹不感兴趣,戚秋是想挤但又挤不过人家,只好待在原地。


    新郎牵着新娘,两人一起垮了火盆,新郎一看就十分高兴,脸都激动的红了起来,新娘跨个火盆,他险些摔上一跤。


    在众人的喝彩声中新娘和新郎走到了正堂,身子停在了刘夫人和刘尚书跟前。


    喜婆正念着吉祥话。


    百年好合,大吉大利,花好月圆,永结同心。


    一个个词语在此时说出来,带着满满的甜蜜。


    耳边的敲锣打鼓声越来越重,带着浓重的喜悦,新娘和新郎在喜婆的引导下,拜天地,拜父母,带着一片欢腾的喜悦。


    就在戚秋看的正起劲,不禁在心里暗暗开始幻想的时候,随着一道夫妻对拜的声音响起,她垂着的手却突然被人握了起来,随后熟悉的气息笼罩过来。


    戚秋不用转身就知道,她身旁凑近的人是谢殊。


    在这个热闹喜气的时刻,谢殊靠近着戚秋,弯下了腰。


    他紧紧地握着戚秋的手,附在戚秋耳边,趁着众人都没有注意到这边的时候,喉结轻轻一滚,原本冷淡的声音在此时绷紧,带着淡淡的羞涩和期许。


    还有无法言说的艳羡。


    轻轻地捏了捏戚秋的手指,谢殊声音沙哑,低声对戚秋说:“表妹,他的雁是请人买来的,我的雁我自己射。”


    所以,表妹何时与我有今日?


    第184章 图谋不轨   九月初八是个好日子


    戚秋愣了一下。


    前方已经拜完堂,吹锣打鼓的喜乐声再次奏响,刘府上下撒着喜糖和银钱,欢天喜地的招呼着客人,府内外都洋溢着热闹的气息。


    谢殊静静地看着戚秋。


    戚秋素日里经常不施粉黛,娇嫩的小脸很是白净,瞧着光白透亮,但今日毕竟是来参加婚宴,戚秋还是稍稍涂了一些胭脂水粉,乌发挽起,点缀珠钗,她此番虽没有过度打扮而抢了新娘的风头,但却也明眸皓齿,瑰姿艳逸,宛如出水芙蓉。


    方才不少有儿子的人家都在悄悄打量着她,只是她自己没注意罢了。


    谢殊握着戚秋的手不免紧了紧,一时竟有些出神。


    今日这样喜气的婚宴,自和戚秋在一起之后他要说没有想过那就太假了。


    他是个俗人,他也迫不及待的想将心爱的女子赶紧娶回家,也曾幻想过戚秋一身凤冠霞帔的向他走来的样子。


    喉结轻轻滚动,四周都是鞭炮之下的淡淡火药味,谢殊垂着眸子,在这一片火红的喜气中目光里便只有戚秋一个人。


    谢殊此话来得突然,又因前面躁动太大,戚秋听得并不真切,反应了一会这才转过弯来。


    她稍稍的侧了侧身子。


    前面躁动拥挤,戚秋的身子不免又往后退了退,她听出谢殊的言外之意,勾了勾唇,侧眸看着谢殊,却答非所问的小声说道:“表哥,你怎么还在人家新婚宴上拉踩新郎呢,属实不地道。”


    说人家的大雁是买来的,自己以后要亲自射,这不是妥妥的搞拉踩吗。


    还是在人家的婚宴上。


    戚秋的声音很小,但谢殊正好能听到。


    谢殊还是头一次听到拉踩这个词,并不是很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眼见戚秋故意打岔,他垂眸看着戚秋,握着戚秋的手不满的收紧。


    抿了抿唇,谢殊说:“你少来,故意打岔。”


    戚秋弯了弯唇,为了逗谢殊,故意装作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继续问道:“你怎么知道人家新郎是买来的大雁,人家说不定也是自己射来的。”


    谢殊一眼就看出戚秋是故意的,但又怕自己逼得太紧了,戚秋会感觉到为难,只好郁闷地看了一眼她后,乖乖地答道:“新郎不会骑射,那日他拉着我学了半天,但这哪里是一朝就能学会的,最后作罢,只能派人去买了一只大雁。”


    原来还有这么一遭。


    戚秋拖着长腔说:“表哥,原来你和新郎这么要好。”


    其实戚秋是知道刘府嫡子刘穆之是与谢殊交好的,新郎和新娘携手私奔的时候日子过得清贫,谢殊还曾接济过他们,也是因为谢殊,刘家人这才能顺利的找到刘穆之和新娘,将二人带回府上。


    只是戚秋上京的时候新郎已经带着新娘私奔去了,戚秋这才没见过二人,也没怎么从谢殊口中听到过两人的名讳。


    谢殊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握着戚秋的手。


    戚秋扬了扬唇,身子朝着谢殊的方向靠了靠,拿着扇子遮挡了一下嘴唇,压低声音,还含着笑意,“这么要好,是不是因为你们两个都对自己的表妹图谋不轨?”


    图、谋、不、轨。


    这四个字说的好。


    谢殊也没忍住勾了勾唇。


    他伸手拿下戚秋手里的扇子,漫不经心地给戚秋扇了两下风,顺便将四周呛人的火药味扇走,还真就恬不知耻的嗯了一声。


    戚秋起先还以为自己听岔了,没想到谢殊又摁捺不住地凑过来,低沉的声音在戚秋耳边响起,谢殊说:“那表妹……打算什么时候让我得偿所愿呢?”


    谢殊本也不想逼戚秋逼得太紧,但在这个喜气洋洋的场合,眼看着好友将心爱的表妹娶到了手,谢殊这颗本就躁动的心自然也就按捺不住了。


    他实在是没忍住,又问了一遍。


    戚秋垂下眸子,却是沉默了一下。


    提起成亲,绕不开的就是戚家的事,毕竟戚家的事若是不解决,这亲事哪里是那么好结的。谢殊也明白,所以他此番开口并不是真的为了一个日期,而是想看着戚秋点头,给他一个承诺。


    戚秋也清楚谢殊是怎么想的,她回握着谢殊的手,指尖轻轻地在谢殊手背上打转。


    喜乐声绵绵不断的从前面传过来,头上悬挂的红灯笼随着微风飘荡,人群攒动,小孩们纷纷抢夺着喜糖,都想要沾沾这份喜气。


    眼瞅着喜糖朝戚秋砸过来,谢殊眼疾手快的抓住了这几枚用牛皮纸包裹着的蜜糖,放到戚秋手心。


    刘府很用心,每块用牛皮纸包裹起来的喜糖上面都贴有一个喜字,瞧着精致小巧,比一般的喜糖都要喜气一些。


    戚秋拆开一枚喜糖,趁着左右无人注意到这边的时候,将这枚喜糖喂到了谢殊嘴边。


    两人站在柱子后面,这边本就没有什么人,此时又都顾着抢喜糖,自然不会往这边瞧。


    谢殊薄唇轻抿,静静地看了戚秋一眼后垂下眸子,低头含住了那喜糖。


    或许是谢殊心思不在这顶上,这口糖吃的挺没滋没味的。


    戚秋又拆开了一块喜糖,放在自己的嘴里,轻轻地嚼了几下,随后将剩余的喜糖尽数塞给谢殊,低声说道:“表哥,沾沾喜气。”


    谢殊只好将那几块喜糖握在手心里,只是他刚点了点头,戚秋便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耳边,气若幽兰地说:“表哥,今年九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宜婚嫁,宜定亲。”


    谢殊着实愣了一下。


    他牙齿不自觉的用了一下力,口中含着的蜜糖随之被咬碎,一股甜甜的滋味从口中传开,直达五脏六腑。


    谢殊突然觉得喉咙又干涩又沙哑,还带着一丝难耐,他不禁低声问道:“你说什么?”


    戚秋没忍住笑了一声,“你明明听见的,我说九月初八是个好日子,宜婚嫁,宜定亲。”


    谢殊低下头,心在这一刻动荡了起来,就像是被人拿着羽毛轻轻撩拨,让他不禁深吸了一口气,“你的意思是……”


    戚秋转过身,懒风将她身上的裙摆扬起,她唇角含着一抹笑,不紧不慢地说,脸上还带着一丝温柔,“等九月到,表哥要来向我提亲吗?”


    等菊月戚家的事想来也有个结果了,那时候若是戚家无事,她也不用害怕牵连谢殊,两人也可白头到老,相伴终生,若是戚家有事……


    戚秋咬了咬下唇。


    那就让她自私一回。


    这不止是给谢殊一个念想,也是给她自己一个念想。若是戚家有事,这桩婚事自然是成不了的,但无论如何她起码能怀着这个念想去接受自己的结局。


    至于谢殊……


    这对谢殊来说无疑是自私的。


    她不敢想谢殊到时候是否能接受这个结局,日后想起她这番话时又会不会伤怀,可此时,她想给谢殊一个承诺,给自己一个承诺。


    如果我们有未来,那就九月初八来向我提亲吧。


    三书六礼,四聘五金,八抬大轿,凤冠霞帔,明媒正娶,十里红妆。


    谢殊目光深深地看着戚秋,他想上前抱住她,但奈何此处并不方便,只能紧紧地握着戚秋的手。


    头顶的灯笼投下一片红火的光晕,随处可见的喜字贴满了府内外,到处都洋溢着喜气洋洋的气息,看得人脸上不禁荡起一抹笑容来。


    抿了抿此时有些干燥的嘴唇,谢殊的声音带着沙哑,却又有着毋庸置疑的坚定,“一定。”


    我们一定也会有今日。


    *


    前面礼已经成了,刘家的人招呼着客人落座,众人看够了热闹,自然又把目光放在了谢殊身上。


    戚秋和谢殊便也不好黏在一起了,两人分开坐在谢夫人的左右两侧,慢慢吃着席面上备好的饭菜。


    不少人跑来谢殊跟前,又是敬酒又是奉承,不知道的还以为谢殊才是这场喜宴的新郎官呢。


    这毕竟是婚宴上,谢殊又不能置之不理,闹得场面难看,毁了人家的喜宴。


    最后还是新郎跑出来解围,拉着谢殊,以要灌谢殊酒的名义把谢殊从人堆里救了出来。


    众人到底是怕着谢殊的,也不好逼得太狠,只能讪讪地又坐下来了。


    刘家也是圆滑之人,招待起客人来也是游刃有余,不一会儿就将场面招呼的热热闹闹,喝酒赏月听曲是一样都不落,看得人佩服不已。


    这场喜宴在京城这个动荡的关节办的也算热热闹闹,就在众人都高高兴兴之时,却来了一个意外的插曲。


    新娘另一位青梅竹马的表哥听闻新娘成亲,强忍着悲愤前来祝贺,只是喝了酒之后,还是没忍住那满腔的憋屈,在喜宴上开始撒起泼来。


    “我们两个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你自小就同我亲近,怎么就上京没几日,和刘穆之混在了一起,那些年你曾我给做的膳食糕点都不作数了吗!”


    这位青梅竹马的表哥一脸愤愤,当着众人的面嚷嚷了起来,刘家长辈的脸直接绿了去。


    新郎闻讯赶来,却被这位表哥指着鼻尖骂,就差将夺人之爱挂在嘴边了。


    戚秋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一闹,新娘在刘家还如何自处?


    新郎却是出乎了戚秋的预料,本以为新郎就算不动怒,也会脸色大变,没想到却是镇定的将这位闹事的表哥扶着坐下,让人给他灌了一碗醒酒汤,等人冷静下来,这才细数他的不是。


    从这位表哥如何缠着新娘不放,再到今日不该在婚宴上闹起来,说的有理有据。


    而后新郎也坦诚自己早就知道新娘和这位表哥的过往,并直言新娘对这位表哥绝对并无男女私情,扬言谁要是敢出去乱说一句是非,定饶不了他。


    这番做派,赢得了不少夫人的好感。


    本以为能干出私奔一事的刘家嫡子定是个不靠谱的,没想到处理事情来倒是有理有据,并且信重妻子,并不会因为他人的三言两语而怀疑妻子,可见其品行。


    但因着这场闹剧,这场喜宴还是早早的就散了。


    谢夫人留下来宽慰生气的刘夫人,回去的路上便只有戚秋和谢殊两个人。


    第185章 骤变   越烧越旺


    刘府离谢府比较近,故而两人没有坐马车,慢慢的在街上走着。


    如今的街上并不比之前热闹,先有乱匪当街砍人一事,后有锦衣卫到处抓人,如今的街上冷清了许多,带着风雨欲来的安静,连摊贩都少了一大半。


    而即使已经到了这个时辰,也还能看到禁卫军沿街巡查,和锦衣卫奉旨抓人的身影。


    这样的阵仗,也像是在昭显着什么。


    微风轻轻地吹着,将沿路的鲜花瓣吹散开来,迎着风的痕迹四处飘荡。


    谢殊今日喝了两杯酒,虽不至于脚步漂浮,但身上也沾染了一些酒气,揉了揉额角,他讲起了近日之事,“如今秦家被捕,虽秦家几房抵死不认,但证据确凿,安成文也已经要憋不住想要开口了,只要顺着这条线查下去,一定能查明此事,挖出想要陷害戚家的幕后黑手。”


    “陛下已经知晓玉全帮的所作所为,这把火越烧越旺,牵连的朝臣越多,我们的机会就越大。”


    戚秋点点头,“只是可惜映春死了,不然还能从她身上挖出些什么。”


    谢殊道:“映春怕是找人监视着腰桃,她已经算明白了,知道我们会上门,所以提前服毒自杀,也算全了自己的身份和尊严。”


    “就是不知她为何不选择跑。”谢殊皱了皱眉头。


    既然映春知道锦衣卫要抓她,能提前梳妆打扮,服下毒坐等,为何不选择逃跑,要知道那时候城门还没有关闭,她搏一搏还是有希望跑出去的。


    同样想不明白的还有那句——


    我并非是输给了你。


    赵生转达了这句话之后,谢殊就陷入了沉思。


    锦衣卫通过李忠全一事顺藤摸瓜查到她身上是确实无疑的事,她这句话却又显得事情另有因果一般。


    戚秋叹道:“还好玉红招了。”


    “你摸清了梧桐县那处宅子的小孩身份,她自然会招。”谢殊回过神来,“她这次招的倒也算干净。”


    这些日来,锦衣卫根据她的口供查获了不少玉全帮在京城中的据点和产业,收缴了不少流落在外的绿影毒,还抓了不少以各种身份埋藏在京城的玉全帮帮众和打手。


    这些产业包含的什么都有,有租赁铺子的商人,有开地下赌场的掌柜,还有开妓院的老鸨,以及梨园这个最大的据点。


    尤其是端看城南一角,几条街巷直接空了大半片商铺,看起来简直让人心惊不已,也难怪咸绪帝会如此震怒。


    而一举抓获的这些打手和帮众,他们虽然都是听命行事,但只要顺藤摸瓜查下去,相信很快就有真相大白的一日。


    这实在是个好兆头。


    扶了扶发髻上的流苏簪子,戚秋说:“怪不得秦丞相当初在朝堂上力保安成文,想来是知道自己有把柄落在了安成文手里吧。”


    压着酒气,谢殊说:“他自然是知道,那批刺杀安府管家周路的杀手就是他派去的,若不是赵生他们赶过去的及时,就坏事了。”


    “只是……”谢殊说:“依旧不见面具人的身影。”


    面具人知晓戚家的事,他一定知道内情,说不定也知道是谁想要对戚家出手,只要抓住了他,戚家的事情就稳了一半,只是一连几日过去,都不见此人的身影。


    虽然面具人一事涉及戚家和戚秋,他不好大张旗鼓的搜寻,但谢殊手底下的暗卫在不断找寻,连带着一些谢殊信得过的锦衣卫也在私下里帮忙寻找,却是一直不见人。


    这就不免让人有些头疼了。


    谢殊本来想的是,抓捕了面具人,审问出他所知道的关于戚家的所有事,如果有涉及戚家被冤枉的真相,就在戚家事被捅出来之前将面具人和证据带到咸绪帝跟前,直接将戚家从这个旋涡中拉出来,还戚家清白。


    这也是最好的结果。


    可奈何面具人却是提前一步跑了,至今抓不到人。


    不过这也再次说明,映春是有机会逃跑的,但却不知为何没有跑,而是静静地等在梨园里,服毒自尽。


    难道是为了给面具人争取逃跑的时间?


    谢殊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再次陷入了沉思之中。


    映春的事闹得沸沸扬扬,便是锦衣卫有心遮掩也不禁露出一些风声来,戚秋也听说了此事,但与谢殊一样想不明白,垂下眸子,也没有再说话了。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和煦的微风将这个时节的夜晚衬托的很是慵懒,带着不骄不躁的气息,很适合这样闲走漫步。


    半晌后,戚秋咳了两声,说道:“多思也无益,既然已经在找了,想来只要人没有出京城,总能找到的,到时候一问便知。”


    谢殊拧了拧眉,侧身看着戚秋,却问:“怎么咳嗽了,冷了?”


    戚秋摇头,“席面上贪喝了两杯果酒,这会有些呛着了。”


    谢殊无奈道:“都跟你说了少喝一点。”


    戚秋不好意思地笑道:“这不是想沾沾喜气,便没忍住多喝了几杯。”


    谢殊伸手给戚秋拢了拢衣领,“回去让下人给你煮醒酒汤喝,明日别头疼了。”


    戚秋乖巧地点了点头,“表哥也是。”


    顿了顿,戚秋小声吐槽说:“你今日在席面上也喝了几杯,才应该喝碗醒酒汤才是,毕竟你的酒量还不如我呢。”


    谢殊笑着哼了一声,“你口气还不小。”


    戚秋顿时来劲儿,“难道不是吗?我们两个喝酒,哪次表哥不是先醉的。”


    斜了谢殊一眼,戚秋故意说道:“上次也不知是谁喝醉了,非要闹着给我走直线……”


    见戚秋旧事重提,谢殊少有的羞耻心涌上心头,一把捂住戚秋的嘴,尴尬地咳了两声。


    戚秋被强行捂住嘴,那双杏眸却是弯了起来,带着浓浓的笑意,就这么直直地看着谢殊。


    谢殊不敢与之对视,悻悻地咳了两声,放下手,生硬的转移了话题,“今日刘府的喜宴办得挺好的,很隆重。”


    戚秋也没有让谢殊继续难为情下去,配合着谢殊的话往下说,“确实挺好的,通过一场喜宴便能瞧出刘公子对吴小姐的用心,只是可惜了最后凭添一场闹剧。”


    顿了顿,谢殊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戚秋,问道:“表妹对这场闹剧怎么看?”


    戚秋没想到谢殊会问起这个,想了想说道:“我不了解这三人之间的牵扯,但既然那位邵家公子口口声声说喜欢新娘,那就不该在人家新婚宴上闹这么一出。”


    “此事我倒是知道一些。”谢殊说:“新娘与那位邵家公子虽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关系较为亲密,但新娘对他却并无男女之情,一直都是他一厢情愿,还仗着两人自小一起长大的情分纠缠新娘,新娘无奈至极却也无可奈何。”


    戚秋一听,义正言辞道:“那就更是这位邵家公子的不是了,不仅仗着情分纠缠,还在人家喜宴上闹事,他明知新娘不被婆家看重,闹这么一遭,岂不是日后更让新娘难做。”


    谢殊点头附和,“正是如此,虽然穆之知晓缘故,但刘家长辈又不知,他此番闹事就是要败坏新娘名声,让她在婆家不好过。”


    戚秋顿时唏嘘不已,“亏得还是一起长大的,竟也如此不念情分。”


    谢殊轻轻地瞥了一眼戚秋,嘴上说道:“所以人都是会变的,就算是一起长大,也难免人家心里在想什么,不可顾念着一起长大的情分,就放松警惕。”


    戚秋点了点头,十分认可谢殊这个说法。


    谢殊再接再厉,“新娘与邵家公子还一直没分开过,那些自长大后分开过的青梅竹马便更不用说了,情分随着时间消磨,谁也不知道长大后的对方是怎么想的,想要靠几封信来证明自己的心意,实属可笑。”


    戚秋:“……?”


    戚秋不禁看向谢殊。


    她怎么感觉谢殊这话意有所指呢?


    谢殊又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戚秋,继续说道:“几个月不见,提亲之事靠书信传达,一点都不正式,这说明对女方都不看重,这种竹马往往仗着小时候的几分情义就想拿捏女方,一定要远离。”


    说着,谢殊还自我认可的点了点头。


    戚秋:“……”


    抿了抿唇,谢殊见戚秋不说话,便又道:“这种人一看就不怀好意,说不定心里就是怎么想的,一定要谨慎谨慎再谨慎,切记不要因为信上的几句好听话而动摇,更不要因为小时候的情分而心软,该远离就远离,递来的信该不看就不要看了,也没什么好看的,都长大了,还拿以前的事费什么口舌。”


    谢殊越说越起劲儿,眼看就要信口雌黄,上升到整个青梅竹马群体了,并且暗戳戳的很是意有所指。


    说完,他还侧身看着戚秋,企图再次换取戚秋的认可。


    戚秋:“……”


    面无表情的戚秋:“表哥,你何苦在这费心思的内涵我,你直接点我名算了。”


    谢殊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一只手背后,目视前方,死不承认,“难道我说的不对?”


    戚秋:“……”


    难道你说得对?


    眼看都要地图炮整个青梅竹马的群体了。


    戚秋很想反驳他,但在抬眸时却接触到了谢殊径直看过来的目光。


    嗯……怎么说呢,看起来就不太友好。


    这让她有种危险的感觉,求生欲便再次上线。


    戚秋咽下到嘴边的话,昧着良心敷衍道:“啊对对对。”


    *


    刘府喜宴过后,京城这把火却是越烧越旺。


    随着抓捕的人越来越多,牵扯出来的玉全帮产业也越来越多,蔓引株求,玉全帮在京城辛辛苦苦几年建设起来的产业在这短短十几日的时间内被几乎连根拔起,知晓内情的人不免唏嘘不已。


    而京城也随着这些产业的关闭,而动荡不安。


    与之相关产业的掌柜不知道锦衣卫此举何意,只知晓自己手里头赚钱的生意断了,都有些愤愤不平,再加上这阵子锦衣卫抓了不少“平民百姓”,惹得民众不满,一时之间民怨四起,都要锦衣卫和官府给个交代出来。


    但在事情尚未解决之前,这些事如何对百姓公之于众,锦衣卫能做的也只有沉默不语。


    至于官府,在这个大查大办的节骨眼上,自身都难保了,更何况现在站出来给百姓一个交代了。


    没有人站出来给一个合理的解释,时局又如此动荡不安,锦衣卫和禁卫军依旧天天到处抓人,百姓们惶恐不安,又牵连自身利益,岂能就此罢休。


    一些旧事便被重提。


    民间突然流传起一阵谣言,说咸绪帝皇位来的不正,还有的人说若是当年先帝四子还在,由他主理朝政,一定不会是如今这个人人惶恐的局面。


    这话不仅传进了高门大院,更传进了幽幽深宫,咸绪帝气的憋红了脸,险些晕过去,砸了御书房后将谢殊叫了过去,吩咐他尽快灭掉玉全帮残存势力,还京城以至于天下一个太平。


    谢殊领了命,也不敢耽搁,一连数日无眠,审问着安成文。


    在这么高强度的审问下,安成文也是耐不住了,随着他的开口,这把火也终于烧到了京城官员身上。


    其实因着秦丞相被抓,好多事情就已经都瞒不住了,他虽然不肯招供,但他的那些幕僚却是没有逃过去,能说的都说了,虽不涉及戚家,但也定死了秦丞相的罪。


    而因安成文的招供,金家、宋家、宁家也都没有逃过去。


    这三户人家也可都是京城中的高门世家,历经三朝,宋家更是出过一位三朝帝师,在京城中都是有着不小的声望和名誉,宁家也更是出了一位养育着咸绪帝二子的宁贵妃,这一起下了大牢,可真是让这京城许多人家都抖三抖。


    锦衣卫和禁卫军很快便将这三家府邸给围了起来。


    乌压压的禁卫军立在门口,惊动了左邻右舍。


    金家、宋家、宁家、的家仆瑟瑟发抖地跪倒在地,身子直打颤,府上乱成一团,丫鬟小姐抱成一团,女眷不知所措地双眼含泪,男子面色灰败地跌坐在椅子上,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便是今日京城的现状。


    管你昨日是灯笼高悬的簪缨世家,还是显赫一时的富商,亦或者美名远外的忠臣,今日便可能被官兵围府,变成那诏狱里的一个阶下囚。


    京城之中风云变幻,突逢骤雨,大风四起,豆大的雨水噼里啪啦的往下落着,砸在屋檐瓦舍上,只听轰轰隆隆的雷声响个不停。


    已至深夜,锦衣卫府依旧点着灯,府内外烛火通明,放眼望去偌大一个京城,犹如深海中的灯塔,竟是这暗夜里唯一一道光。


    谢殊脱下蓑衣,摘下斗笠,风雨打湿他的眉眼,极白的肤色下眉眼因寒冷的雨水透着两份冷戾。


    今日这雨下的特别大,又来得格外突然,轰隆隆的雷声自天边炸响,像是要给天捅出个缺口一般,听的人胆战心惊。


    因为最近抓的人太多,诏狱里已然是放不下了,只好将一部分抓来的人放到了刑部的牢狱之中,谢殊刚从刑部的牢狱里赶过来,曹屯赶紧围了过来。


    “大人,刘川已经安全运送到了府上,一切安置妥当。”风雨太大,曹屯只好扯着喉咙说。


    自吴哲被抓之后,刺杀刘川的人也少了很多,刘川的身子也好上一些,故而脚程便快了许多,紧赶慢赶,今日终于将刘川送到了锦衣卫府上。


    话刚说完,曹屯便看见几个相熟的锦衣卫被押着走进来。


    “这是……”尽管心中有了猜想,曹屯还是不免有些愣神。


    赵生厌恶地看着那几个被押着的锦衣卫,说道:“这些人背叛锦衣卫,想要放罪犯出去,被我等抓了个正着。”


    这就是谢殊明知锦衣卫里有内奸,却迟迟没有动手的原因。


    他在给他们动手的机会。


    就如同今日这般。


    官职大大小小的十二名锦衣卫一同行动,想要将部分罪犯救走,救不走的都杀死,奈何谢殊早有防备,让赵生等人埋伏起来,最后将其一网打尽。


    谢殊问:“可知道他们想要救走的那些人都是谁了吗?”


    抓了这么多人,审问起来也是个问题,但这些锦衣卫企图救人却是给他们指了个方向。


    能要埋藏在锦衣卫里的内奸救出的人一定十分重要,不然幕后之人也不会冒这个险,宁愿舍弃这些锦衣卫内奸,也要出此下策。


    赵生道:“除了六个已经在重点审问对象里的,便还有一个芙蓉书斋的掌柜和玉春楼的掌柜。”


    那六个重点审问对象是玉红吐露的,能吐干净的都吐得差不多了,案件陷入瓶颈期,如今这批锦衣卫内奸正好撞上来,让本僵持的节骨眼有了新的突破。


    雷声还在头顶轰隆个不停,谢殊安顿好了刘川,马不停蹄的开始审问这两个人。


    这两个人都是硬骨头,开始什么都不愿意说,但骨头再硬也远远没有锦衣卫的刑罚硬,用了刑之后,什么都招了。


    尤其是那位芙蓉书斋的掌柜的。


    掌柜的名为单全,今年四十六岁,杨安人士,十一年前到的京城,芙蓉书斋的宅子便是他自己个儿的。


    他最先扛不住,一边忍着身子上的剧痛,一边说道:“我、我本是一个普通的商人,但我祖母是周国女子,后来玉全帮的人联系到我,我本不想替他们办事,但他们拿捏着我的家人,我不得不从。”


    他断断续续地说:“我听从他们的吩咐,从杨安上到了京城来,一直埋伏在京城,前几年,他们给我银子,叫我开了这家书斋,替他们暗中传递消息。”


    赵生沉声问:“向你发号施令的人是谁?”


    单全强忍着痛疼,咬着牙说:“是、是玉红……”


    一旁炭盆里的火焰嘭的一声窜得老高,炽热的火焰在这个雨夜里烧的火红,像极了跳脱黑暗的黎明。


    “不说实话。”谢殊叩了叩桌面,淡淡道:“继续用刑吧。”


    “别,别!”


    单全急促地说:“我说的都是真的,我确实在玉全帮所有事都是听玉红姑娘的安排,这字字是真啊大人!”


    谢殊不为所动。


    眼看烧的铁红烙印就要放在身上,单全终于是忍不住开口,“还、还有!”


    赵生大怒,“还有什么,你还不老实交代,进了诏狱还想隐瞒,你是想要多吃点苦头吗!”


    进了诏狱找么多天来,单全吃的苦头不少了。


    他苦涩的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我来了京城之后,不知是不是有人知晓了我的身份,便想要收买我替他做事,不仅许诺我黄金万两,还、还答应救出我被扣押的父母,我便……”


    单全咳了一声后说:“那人让我帮忙监视着尚宫燕和玉红的一举一动,并且也安插了人手在书斋里,因着玉红等人对我十分信任,便也没有发现,所以这处书斋不止是玉全帮的一个据点,也是、也是那人的据点。”


    赵生猛地站起身来,眼皮直跳,顿时只觉得血气上涌,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摸到了真相,连忙询问,“那人是谁?!”


    单全抿了抿干燥起皮的唇,深吸一口气,强忍着身子的颤栗,这才说道:“是、是……”


    “是荣郡王……”


    单全的声音很小,但在这安静的诏狱里显得尤为清晰。


    天边一道闪电划过,透过天窗,将阴暗的诏狱照的明亮一些,也照出众人错愕的脸。


    随后一道闷雷响彻天际,轰轰隆隆的声音宛如在耳边炸响,惊得众人眼跳心慌。


    东昨是踏着雷声快步跑进来的,他摘下斗笠,气喘吁吁地走到谢殊跟前,急声说:“大人,我们在尚宫燕和王严居住的静安寺民宅附近找到了面具人,将他抓捕之后,我们从他身上发现了这个。”


    说着,东昨将手里的纸条递给了谢殊。


    还来不及松上一口气,谢殊展开纸条一看,只见纸条上写着——


    “他们要动手了。”


    谢殊顿时眼皮一跳,心莫名的慌张了起来,他抬起眸子,沉声问:“这是面具人递给尚宫燕的纸条吗?”


    东昨点点头。


    不知为何,谢殊心里顿时不安了起来。


    他咬了咬牙,刚要站起身,只听诏狱外面传来一阵响动,随后东光推开守在诏狱门口的锦衣卫,快步闯了进来。


    他一身寒气,也没穿蓑衣,被雨水浇了个湿透,神色慌张地跑进来,顾不上这一身的雨水,见到谢殊就赶紧说:“世子,出事了!”


    谢殊顿时眼皮一跳,“怎么了!”


    东光抬起头来,深吸一口气,却还是稳不住气息,颤抖着说:“皇宫侍卫包围了谢府,声称戚家贪污犯事、说要带走戚小姐!”


    惊雷在天边再次猛然炸响。


    第186章 那又怎样   谢大人,你想抗旨不尊吗


    如鼓点般磅礴的雨点哗哗啦啦的落下,一道闷雷从天边炸响,轰隆隆的打雷声划破天际,夹杂着雨水的大风将花枝青树吹得摇摇欲坠,本就是深沉的黑夜,乌云黑压压的挂着,遮天蔽月,瞧着已是风雨已至。


    漆黑的夜里,因这时不时劈下来的闪电和震耳欲聋的打雷声而让人胆颤不已。


    气氛犹如紧绷的直线,格外紧张。


    谢殊冲出诏狱,豆大的雨水密密麻麻的砸在他的身上,将他浇了个浑身湿透。他却顾不得这些了,头一次失了分寸,撇下身后众人,不管不顾的快步朝府外走去,素日里来冷淡的面容上罕见的出现了堪称慌张的神色。


    东光和曹屯快步追了过来,两人刚想说话,在这摇曳的风雨中便听谢殊急声道:“去将别院里关押的玉枝和锦衣卫里的玉红、刘川带到皇宫门口,在那里等着我!”


    谢殊的声音很急,随着雷声响起,显得格外紧绷。


    东光和曹屯脚步一顿,此时也来不及多说什么,赶紧拱手应是。


    谢殊头也不回的阔步出了锦衣卫府,正好一位锦衣卫外出归来,刚刚下马,看着谢殊拱手道:“谢大人……”


    不等那人说完话,谢殊劈手夺过马绳,那位锦衣卫身子都没站稳,便看到谢殊翻身上了马,马鞭快速的狠狠落下,棕色大马便像箭一般冲了出去。


    马蹄踏碎落雨,骏马随着激昂的雷声飞驰的朝谢府跑去。


    天边闪电劈下来,短暂的照亮这个漆黑浓重的夜晚,不过眨眼的功夫,谢殊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这风雨泼洒的街巷。


    已至深夜,正处宵禁,街上寂静的很,乌压压的皇宫侍卫在浓重的夜里如潮水一般涌来,冒着大雨包围了整个谢府。谢府门前的灯笼在风雨漂泊中摇晃,昏暗的烛光在这泼墨一般的夜里显得格外凄凉。


    皇宫侍卫来势汹汹,这般阵仗自然惊动了谢府的左邻右舍,碍于宵禁,不敢出来观望,只是将大门开出一个小口,隔着门缝往外望。


    还是宁和立大胆一些,也不管是不是宵禁,披着外衣直接开了门走出来,见侍卫包围了谢府,顿时脸色一沉,也顾不上撑伞了,扯着喉咙问:“袁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为首的袁杰并没有说话,板着脸,等谢府的下人将门打开后,带着人径直闯了进去。


    谢夫人和谢侯爷刚歇下没多久,突然闻此骤变,皆是一愣,赶紧穿上外衣,撑着伞走了出来。


    雨势太猛,噼里啪啦的打在伞面上,动静大的惊人。


    “谢侯爷。”见到谢侯爷,袁杰这才停下横冲直撞的步伐,微微弯腰,拱手道。


    谢侯爷看着从门外涌进来的皇宫侍卫,沉了沉脸,问道:“袁大人,为何深夜闯我谢府?”


    袁杰倒是丝毫不慌,沉声说:“戚家贪污受贿,还有人状告戚小姐杀害钱御史,臣奉陛下之命前来捉拿戚家小姐。”


    谢侯爷和谢夫人脸色一变,纷纷傻了眼,“你说什么?”


    袁杰便又复述了一遍,沉声道:“这是陛下的旨意,还请谢侯爷和谢夫人将戚小姐带出来,好完成陛下所命。”


    “这、这……”谢夫人看向谢侯爷,浑身直颤,实在是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


    谢侯爷也道:“这……是不是搞错了,戚家乃是朝廷忠臣,怎么会跟贪污案搞在一起,而且秋儿、秋儿又怎么会杀害钱御史,这都什么跟什么!”


    “此乃陛下旨意,若真有冤情,也请谢侯爷先让臣把戚家小姐带走。”


    这被带走,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万一被抓进大牢,戚秋一个姑娘家还能活吗!


    谢夫人脱口而出,“不可!”


    袁杰的脸便沉了下来,“谢夫人是想抗旨不尊是吗?”


    谢夫人咬了咬牙,谢侯爷刚欲说话,一旁拐角处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众人抬头望去。


    戚秋的身影随之出现。


    只见戚秋梳妆整齐,撑着伞走了过来,即使听闻自己要被抓走,她神色也不见丝毫狼狈,镇静的走上前来。


    “秋儿!”谢夫人也不顾打伞,赶紧扑了过来,一把将戚秋护在身后,也来不及想为何戚秋如此镇静,警惕地看着袁杰,唯恐他上前将戚秋带走。


    戚秋扶着谢夫人,抿了抿唇。


    她之所以这么镇静,是因为现在还在响起的系统警报声。


    【戚家一事提前败露,宿主危险,请尽快努力自救!】


    【戚家一事提前败露,宿主危险,请尽快努力自救!】


    【戚家一事提前败露,宿主危险,请尽快努力自救!】


    ……


    一道道加红加粗的系统提示自三刻钟前就开始激烈的响起,那时候皇宫侍卫甚至还没有登门,直接将睡梦中的戚秋吵醒。


    戚秋醒来之后,听着这系统警报声,甚至都来不及慌张,握着手,尖利的指甲戳进手心,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系统给出了两个选择。


    立马收拾软细逃跑和继续留在谢府。


    虽然系统一再声明给予了她逃跑的时间和机会,但戚秋还是想都没想就选择了继续留在谢府。


    这时候跑,她就成了畏罪潜逃,更成了逃犯,不仅谢家会受到牵连,而且留在她和戚家身上的血污也就真的洗不掉了。


    她不能跑,跑了就真的完了。


    戚秋看着袁杰,压下心中的不安,“不知大人要把我抓去哪里?”


    雷声在头顶轰鸣,雨水哗哗啦啦的打在伞面,震得戚秋几乎要拿不稳。


    袁杰虽没有料到戚秋会自己出来,而且如此冷静,但看在谢府的面子上还是勉强的回了一句:“自然是抓去牢狱,审问过后,等候陛下发落。”


    审问可是会用刑的!


    谢夫人一听眼泪都要滚下来了,连忙抓住戚秋,把她往自己身后塞,谢侯爷也不禁走过来,挡在戚秋前面。


    戚秋抿了抿唇,呼吸重上一分。


    此时若说不怕,那是假的。


    在这皇命大过天的时代,被一群拿着刀的皇宫侍卫围着,随时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戚秋努力保持冷静,深吸一口气后说道:“我要见陛下。”


    袁杰有些不耐烦了,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流,被雨水浇湿的滋味着实不好受。他冷道:“陛下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转身看向谢侯爷,他拱手道:“谢侯爷,失礼了。”


    说着,他便挥了挥手,示意身后的侍卫上前来捉人。


    手底下的侍卫领命,大步上前,齐刷刷的脚步声顿时响起,将戚秋团团围住。


    谢夫人死死地抓着戚秋,却奈何皇宫侍卫奉着皇命,胆子大得很,直接上前来硬拉拖拽。


    刀剑盔甲磨蹭的声音顿时响起,这阵杂乱的动静直接盖过了天上的轰鸣声,谢府之内顿时乱成一团,眼看那些侍卫下手没个轻重,急的人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夫人不顾那些侍卫的阻拦,努力拽着戚秋的手,急的眼泪已然落了下来。


    可是这群皇宫侍卫不敢拉扯谢夫人,对于戚秋这个阶下囚却是没什么好客气的,袁杰更是在直接上前伸手往戚秋后颈处一劈,戚秋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不、不!”


    谢夫人瞪大了眼睛,眼看戚秋身子滑落在地,要被侍卫们拖走,一口气堵在胸口,她险些没晕过去。


    谢侯爷额上也急的出了汗,与雨水混在一起,看着这混乱的场面,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袁杰拿人可是奉了陛下之命,他若是出手……


    可若是不管,戚秋就要被人带走了!


    就在谢侯爷急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时,一柄利剑却划破夜色与落雨直冲袁杰而来!


    利剑卷着寒风呼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


    袁杰第一时间察觉到动静,赶紧松开戚秋,侧身一躲,这才没有被削掉脑袋。


    山峨趁机将昏迷不醒的戚秋扶起来,谢夫人也冲出来,紧紧地将戚秋护在身后。


    雨水打湿谢夫人的头发,在大风下乱扬,谢夫人的外衣也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谢夫人身上,如此狼狈的姿态,丝毫不见谢夫人往日的尊荣。


    紧紧地抱着戚秋,谢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众人抬头看去。


    只见谢殊身着一身玄袍,衣袍随着寒风猎猎作响,雨水淅淅沥沥地落在他的身上,顺着他冷峻的面容滑落。谢殊迈过门槛,寒着一张脸,桀骜的眉眼阴沉,他周身充满着冷气,尤其是在那柄刺过来的剑之后。


    袁杰也不禁收起了三分傲慢,正了正神色。


    谢殊脸色阴沉的问:“袁大人,你这是在做什么?”


    袁杰只得低头道:“奉陛下之命,捉拿戚家小姐。”


    袁杰将那奉陛下之命五个字咬得格外重,意在震慑住谢殊。


    可谢殊却是充耳不闻,看着被打晕过去的戚秋,眉眼间的阴狠更多了两分。


    这是谢殊少有的样子。


    他虽凶名在外,但知道他的人都明白他的秉性,像这样阴狠的表情还是头一次在他脸上出来。


    袁杰不禁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谢殊一字一句都带着狠戾,“今日这人,袁大人怕是带不走了。”


    这般凶神恶煞的谢殊,不光是袁杰头一次见,便是谢夫人和谢侯爷也是头一次见。


    雨水落在袁杰脸上,冰冷的触感让人猛地一激灵。


    反应过来之后,袁杰错愕的看着谢殊,“谢大人,这戚家小姐可是陛下下令捉拿的!”


    谢殊却不为所动,缓步走过来,吩咐山峨和王嬷嬷将戚秋和谢夫人扶回屋子里。


    山峨和王嬷嬷赶紧点头。


    而袁杰等人哪里又能眼看戚秋离开,一众人等呼啦啦的上前,就要上前阻止、拿人。


    可下一刻,一把利剑便朝着众人直直地冲了过来!


    因距离太近又速度太快,袁杰躲闪不及,眼看着这把剑径直朝他冲过来,他呼吸猛地一窒。


    袁杰眼睁睁看着利剑落了下来,插在他的身前,再有一寸便能扎进他的脚上。


    这是谢殊给他的警告。


    袁杰顿时恼羞成怒,低喝道:“谢大人,你想抗旨不尊吗!”


    这话一出,便如同惊雷一般,在众人耳边炸响。


    谢侯爷的心不禁沉了沉。


    随着头顶的轰鸣声,气氛紧悬,就像是在众人心里头压了一块石头,连呼吸都不顺畅。


    谢殊抬起眸子,眼神里不见一丝退缩,反而就像是被激怒的狼王,目光里满是凶恶。


    袁杰硬生生又退了一步。


    谢殊紧盯着他,一字一顿道:“那、又、怎、样?”


    袁杰顿时呼吸一紧,愣愣的看着谢殊,气血直冲大脑,暗道疯了,疯了,谢殊疯了!


    此话都敢讲!


    气氛顿时僵住了。


    雷声接连在耳边炸响,震得花花草草都乱颤,雨水下了一夜,不减反增,越下越大。


    谢殊拿着长剑拦在最前面,袁杰等一众皇宫侍卫想要上前,却是一动不敢动。


    两派人互相僵持着,谁都不肯退让分毫。


    最后还是袁杰按捺不住,挥了挥手,派人去请示咸绪帝去了。


    很快,咸绪帝的圣旨就快马加鞭的传了下来,命皇宫侍卫先退出谢府,不得轻举妄动,并召谢殊进宫。


    其实在回来的路上,谢殊早已经派人给咸绪帝请旨想要入宫,可是咸绪帝却将他拒之门外。


    谢殊也不想将此事闹得这么大,闹得这般不可收场,但是他知道,他若是不闹,咸绪帝一定不会见他,而他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戚秋被人拉去大牢。


    不仅要被审问,玉全帮等几方势力还在背后虎视眈眈,一旦戚秋抓进牢狱之中,谁知他们会不会直接下黑手。


    此时也顾不上别的了,他只有出此下策,不论如何先将戚秋保下来。


    得到了进宫的旨意之后,谢殊进屋看了一眼谢夫人和仍在昏迷的戚秋,经此一遭,谢夫人疲惫的很,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对谢殊说:“你去吧,我一定会守住秋儿的。”


    谢殊跪下来给谢夫人磕了一个头,这才拿着剑进了皇宫。


    第187章 同罪   谢殊缓缓走过来


    跟着一道来的还有放心不下谢殊和戚家事的谢侯爷。


    雨水顺着金黄的瓦檐往下落着,在檐下形成一片片雨幕,皇宫笼罩在深夜的黑暗之中,沿着宫道悬挂的灯笼有些已经被这寒风给吹灭了,有些还在风雨中飘摇,闪烁着几道微光。


    谢殊浑身已经湿透,但他却也顾不上换衣袍,湿漉漉的进了皇宫,湿透的锦袍紧紧地贴在身上,雨水顺着他锋利的下颚往下落着,更显他眉眼间的冷戾,惹得一旁带路的小太监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带着谢殊和谢侯爷走进来的小太监其实本是个熟人,平日里谢殊进宫他也总是会说上两句吉祥话来奉承一下谢殊,可如今却是低着头,战战兢兢的一句话也不敢说。


    谢殊那句“那又怎样”已经传进了皇宫,传到了咸绪帝的耳朵里,咸绪帝气的险些砸了养心殿,如今正是勃然大怒,这个小太监自然不敢触这个霉头。


    将谢殊和谢侯爷带进了养心殿,他便赶紧转身离开,唯恐祸及池鱼。


    一看小太监这般诚惶诚恐的模样,谢侯爷就知情况不妙,他看着一旁不减煞气的谢殊,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心进去后谢殊会和怒气上头的咸绪帝吵起来,刚想嘱咐谢殊两句,谢殊便已经抬步走了进去。


    无奈之下,谢侯爷只好赶紧跟了上去。


    养心殿内,咸绪帝正坐在上头闭目凝思,听见脚步声这才睁开眼睛,瞥见前头走着的谢殊,抬手一道奏折便劈头盖脸的朝谢殊砸了过来。


    谢殊咬了咬牙,眉头狠狠地皱了一下,强压下心中怒火,身子也不躲,被砸了个正着。


    他心里憋着火气,尤其是看到被打晕的戚秋后,但他知道戚家的命运还掌握在咸绪帝手中,今晚进宫他不能和咸绪帝针锋相对,唯有压制住火气,劝住咸绪帝听他一言。


    和着谢侯爷一起跪下来,谢殊跪在地上,深吸一口气后沉声道:“微臣该死。”


    因着谢侯爷在,咸绪帝这才稍稍收敛一些怒火,但还是没忍住拍案怒道:“谢殊,你还知道你该死,你知道你今晚在做什么吗!”


    这一掌下去,搁在桌案上的茶盏被震得跳了一下,滚烫的茶水涌溅出来,有几滴落在咸绪帝的手背上,烫的咸绪帝眉心一跳。


    养心殿内点着烛火,虽也亮堂,但气氛却很是紧绷,尤其是那外面时不时亮起的闪电和轰隆的雷声,无一不在渲染紧张的氛围。


    谢殊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咸绪帝越说越气,站起身来,也顾不得谢侯爷也在跟前跪着,怒斥道:“戚家的事没有牵连谢家你就偷着乐吧,你还闹什么!你还有什么可闹的!”


    谢殊这才抬起头来,“陛下,戚家一事乃是冤屈,还请陛下明察!”


    咸绪帝冷笑一声,却是掩饰不住怒火,拍着桌案上的奏折,“冤屈?证据都摆在朕的桌案上了,你说这是冤屈!他戚家一个几品小官一年之内便贪下这么多银子,每年花销比王府都要奢侈,朕派下去修水坝的灾银他戚微也敢动,他眼里还有没有朕,还有没有家国!”


    咸绪帝来回踱步,厉声数落着戚家的罪责,瞧着像是被此事给气的不轻。瞧着咸绪帝这般模样,谢侯爷心中不禁沉了两分,想要开口又给咽了回去。


    话落,咸绪帝仍是怒不可遏,气恼道:“还有他女儿,那也是个胆大包天的,竟敢刺杀朝廷官员,他们一家是想做什么,造反吗!”


    此话一出,就如同晴天霹雳,谢侯爷赶紧叩首。帝王之怒,吓得守在门外的宫人都瑟瑟发抖,唯有王公公微微抬起眸子,眼中闪过一丝隐晦不明的光。


    看着直挺挺跪着的谢殊,咸绪帝恼怒的将手里的奏本重重地扔向了他,“你且自己看!”


    这本奏折是新上任的京兆府尹递上来的,顶上详细地写着证人是如何敲鼓鸣冤,又是如何在衙门内向他揭发戚家一干人等的罪行,因兹事体大,京兆府尹赶紧向咸绪帝递了折子。


    而那些罪责条条框框,写的清清楚楚,毫无遗漏。


    谢殊心下不禁一沉。


    他紧了紧手,对着咸绪帝叩首,“陛下,先不说戚家一事,只说钱御史一案,戚秋一个孤身上京的女儿家如何有本事刺杀钱御史,奏折顶上也是丝毫没有提起证据,全凭猜测,这如何能定罪。”


    戚秋派东光等人去刺杀钱御史的事谢殊是知晓的,但不等东光等人得手钱御史就死了,钱御史并非死在戚秋手里这是事实,如此见缝插针的提上来,摆明了就是故意栽赃。


    咸绪帝收敛了两分怒气。


    确实,不论是呈上来的奏折还是那些证据里都没有关于戚秋杀害钱御史的确凿信物,只是证人的揣测和分析,连证人自己都不敢肯定人就是戚秋杀得。


    谢侯爷见咸绪帝面色有所松动,赶紧补充道:“戚秋上京之后,戚宅被烧毁,她一个女儿家身边就只带着两个丫鬟,住进了谢府后身边伺候的都还是谢府的奴仆,她如何有这个本事去刺杀被皇宫侍卫保护起来的钱御史,还请陛下明鉴。”


    咸绪帝烦躁的拧了拧眉,“就算钱御史不是她杀的,那证人为何只揣测她,而不说旁人?还有戚家一事,这可是附有铁证的。”


    “这是因为有人想将戚家拖下水,一个也不放过。”谢殊沉声道:“陛下,戚家一事乃是有人故意陷害,此事真的另有隐情。”


    “臣在不日前就查到了此事,顺藤摸瓜之下,已经有所进展。”


    殿内一静,咸绪帝抬起眸子看着谢殊,就连一旁的谢侯爷也不禁侧目。


    谢殊不仅在不日前就查到了此事,还顺藤摸瓜有了进展?


    这是谢侯爷万万没有想到的事。


    “由周国皇室宗亲建立起的玉全帮在暗中扩张势力,并把手伸到了朝堂之上,江陵首当其冲,被玉全帮的势力渗透不少这陛下您是知道的。此番就是玉全帮收买戚家不成,故意栽赃诬陷戚家的,想要除去戚家,扶持自己的人上位。”


    其实戚家的事还真不一定是玉全帮所为,但京城地下涌现三股势力一事他手里并没有证据,也没有任何线索能将这股势力与戚家一事链接在一起,说出来实在太危言耸听,咸绪帝也不一定会信,此时便只能先让玉全帮背背锅了。


    毕竟戚家的事早先他们一定也是插手过的,不然那个面具人不可能知道那么多,此番倒也不算冤枉。


    谢殊将自己所查出来的关于戚家的事一并讲了出来,他并没有提起戚秋,只说自己是在调查玉全帮的时候发现端倪,故而往下调查。


    从蓉娘客栈的开端说到尚宫燕的被抓,再从尚宫燕的逃走说到刘川招供,又从刘川运送上京说到映春自杀。


    凡是与戚家相关的,一字一句,事无巨细的说出来。


    谢殊说:“玉全帮想将江陵这处管理着漕运运输又地处肥沃的富饶之地掌握在自己手里,日后好运送更多违禁之物到各处地方,也好做交易,但戚大人这个朝廷委派下来的巡漕运使便是他们掌握江陵最大的阻碍,要么将其收为己用,要么只能尽快除掉,故而戚家才有此一劫,此番便是背后之人处心积虑给戚家挖的陷阱。”


    这些事,有些不仅是咸绪帝头一次听,谢侯爷更是头一次知晓,两人当即错愕了一下。


    说着,谢殊掏出了刘川的证词,递给了咸绪帝。


    这份口供,早在谢殊回京便带在身上了,因涉及戚家一事,谢殊一直不敢将这份证词呈给咸绪帝。


    这份证词详细地写着余忠福等人是如何使计想要收买戚大人,又是怎么千方百计的要将戚家拖下水,无果之后更是怎么样的气急败坏。


    每一件事都说的很详细。


    谢殊看着咸绪帝,雨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他深吸一口气道:“余忠福乃是玉全帮的人,他的所作所为必定是有人指使,端看这些便能看出背后之人对戚家的常年觊觎,陛下,这番便是拉拢不成,幕后之人想要除掉戚家。”


    “陛下不信,臣还有证人等候在宫门外,一问便可知。”


    咸绪帝垂下眸子,看完这份证词后不动声色地摆弄着佛珠,顿了顿,他冷笑一声抬起头,“谢殊,你真是枉费朕对你如此的信任!”


    抿了抿唇,谢殊低下了头。


    咸绪帝猛地站起身,指着这份证词,“原来你早就知道戚家的事却隐瞒不报,你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你还对得起你锦衣卫的职责吗!”


    谢殊叩首,“微臣知错。”


    “知错?”咸绪帝怒气冲冲道:“若是知错你今晚便不会闹这么一遭了!”


    谢殊深吸一口气,刚想要开口,一旁的谢侯爷突然叩首道:“臣教子无方惹得陛下动怒,实属不该,自当领罚。只是戚家一事牵连颇深,还请陛下传召证人,查清此事。”


    谢侯爷毕竟是长辈,再怎么样,咸绪帝都要给谢侯爷两分薄面,只好强压下怒火,挥了挥手,让人把证人带进宫来。


    玉红、玉枝和刘川都是头一次面圣,进来之后便一把跪了下来,在地上瑟瑟发抖,最后在谢殊的示意下,还是玉枝先开了口。


    玉枝跪行上前两步,头也不敢抬,因紧张,声音有些小,但好在屋子里足够安静。


    她战战兢兢地讲着,“……我被谢夫人赶出来之后,无处可去,是秦家小姐秦韵找上了我,并为我指路,让我去了芙蓉书斋,去了之后我这才知道这里是玉全帮的地盘。”


    “因秦家小姐想要嫁给谢公子,觉得住在府上的戚家小姐是个祸害,便要我伙同偷偷溜回京的前京兆府尹赵康一起绑架戚家小姐,找人……毁了她的清誉。”


    感受到从敞开的窗户里吹进来的冷风,玉枝只觉得背脊发寒,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在那里,我听到有人说、说戚家不受掌控,要尽快除掉,并且准备召集江湖高手,将戚家满门灭口。因我害怕,又隔着一道门,我看不清说话那二人是谁,但此言确实是千真万确。”


    说完,玉枝重重地磕了一下头,“陛下,求陛下宽宥我姐姐,她真的……”


    话还没说完,玉枝便被玉红狠狠地拉了一下,她这才注意到殿内气氛不对,害怕的住了口。


    玉红拉住了想要求情的玉枝,伏在地上将自己之前所招供的证词又复述了一遍。


    她跟玉枝不一样,她知道自己几乎没有活路,但为了自己的孩子,在咸绪帝面前还是按照谢殊的吩咐,一字不漏的全说了一遍,包括尚宫燕和映春的真实身份、秦丞相与映春的牵扯以及秦丞相要她帮忙盯住尚宫燕和映春一事。


    这些事虽不涉及戚家,但也能证明玉全帮和朝廷官员勾结多深,手又伸的有多长。


    听到最后,咸绪帝脸色都变的铁青,扶着桌角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


    咸绪帝最近身子很是不好,如今又发了一顿脾气,脸色越发苍白起来,嘴唇也毫无血色。


    谢侯爷赶紧上前倒了一杯茶。


    咸绪帝却没接过,目光紧紧地盯着玉红,顿了顿,又转移到刘川身上,“你呢?”


    咸绪帝喘着粗气,目光露出一丝狠戾,看着刘川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刘川身子猛地抖了一下,身子抖如筛糠,闻言嗓子哑了半天,这才勉强发出声音,将自己知晓的关于戚家的事都说了一遍,“草民、草民曾按照映春等人的吩咐帮忙运送毒药上京,但因戚大人坐镇于江陵,时时查检,此事并非那么好做,草民为此十分头疼。草民与江陵监兑通判余忠福余大人交好,他不止一次让草民给戚家送礼,要草民打通戚家这个关卡,将戚家收为己用,但戚家却一直没有点头,这儿让余大人十分恼火,还声称一定要将戚家落下水。”


    说着,刘川将余忠福是如何设计想要将戚家拖下水的计谋和如何对戚家行贿的事又一一的讲述了一遍,还将自己一直不肯向谢殊透露的官员勾结名单尽数说了出来,听得咸绪帝脸色越来越难看,身子都颤了起来。


    江陵、江陵竟然乱成了这样!


    刘川话落,谢殊便沉声说:“陛下,由此可见戚家的艰难处境,若戚家真是那般贪污行贿之人,他们又为何屡次下手不成,甚至动了要灭口的心思!”


    谢侯爷从震惊之中缓过神来,也跟着道:“陛下,若戚家真的心术不正,此时必然被玉全帮收买,与玉全帮勾结,臣说句凭心而论的话,江陵官官相护,如此之乱,若戚家真与玉全帮勾结,凭借着玉全帮对江陵的管控,此事还真不一定能上达天庭。”


    咸绪帝脸色一青。


    但他不得不承认谢侯爷所言虽不好听,但却是实话。


    通过谢殊的调查和证人的证词便可明白,玉全帮对江陵的掌控有多深,若是戚家真的与此勾结,有玉全帮的遮掩,反倒是此事很难被揭发出来。


    见咸绪帝不说话,谢殊只能继续道:“戚家一事,正是玉全帮收买不成,出此的下策,希望以此能够绊倒戚家,扶持自己的人手接管此位置。哪怕不是自己的人手,换一个官员,只要不是如戚家这样油盐不进的,总能将其拖下水。”


    咸绪帝不禁冷笑一声,“照你们所言,戚家反倒成了清流人家?”


    咸绪帝看着谢殊,“你费尽心思找来这些人,说了这么多,可有证据?”


    谢殊心下一沉,抿了抿唇。


    他知道咸绪帝生性多疑,光凭这些证人所言根本无法说动他,可现如今事发突然,他却拿不出什么有力的证据出来。


    咸绪帝见谢殊不说话,面上添上一丝不耐,“面对这铁证的账本,你妄图凭借着这几个罪人的证词便想洗脱戚家的罪名,谢殊,你想的未免也太简单了些。”


    “谁知道他们几个为了脱罪,嘴里说的是不是实话。”


    言下之意就是他们也有可能是谢殊指使他们这样说的。


    这便是连谢殊也信不过了。


    咸绪帝坐下来,语气依旧不怎么好,看起来像是怒气未消,“戚家的事朕自有主张,你便不要过问了,你说戚家无罪便是无罪吗?戚家若是真的有罪,到时候谁来担保,谁来承担罪责?!”


    一道闪电自天边劈下来,随后一道震耳欲聋的闷雷声在天边炸响,震得天地一抖,惊得人心惊肉跳。


    桌面的一盏烛火被涌进来的寒风吹灭,谢殊半个身子陷入黑暗之中。


    刺耳的风声不断涌入,将谢殊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未干的雨水顺着谢殊的锋利的下颚往下滴落,沾染上雨水的眉眼更显桀骜,谢殊闭了闭眼。


    咸绪帝挥手不耐烦道:“下去吧,此事过了今晚你就莫要再提……”


    “臣愿意给戚家担保。”


    咸绪帝未完的话猛然一顿。


    谢殊道:“臣愿意为戚家担保。”


    雷声再次炸响,一闪而过的闪电照出众人错愕的神色。


    此话一落,满殿皆惊。


    咸绪帝猛地抬眼看向谢殊,谢侯爷更是惊得险些跳起来,愣愣的看着谢殊。


    咸绪帝愣了好一会,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皱眉道:“你说什么?”


    “臣愿意给戚家担保。”谢殊脸上不见一丝波澜,说出来的话却是带着毋庸置疑的坚定,“还请陛下给臣一些时日,臣必竭尽心力查清此事,若是确定戚家有罪,臣……”


    谢殊斩钉截铁的说:“臣愿意与戚家同罪。”


    静。


    安静。


    无边的安静。


    就像是渺无人烟的荒原之上,静的只能听见呼呼奏响的风声。


    殿外的王公公眼皮狠狠一跳。


    咸绪帝半天才反应过来谢殊华中含义,站起身来,大怒大惊,“谢殊,你疯了不成!你可知你自己在说什么!”


    谢殊深吸一口气,对着咸绪帝叩首,再次重复了一遍自己方才说的话,“臣用自身担保,若是戚家有罪,臣愿意撤去锦衣卫之职,与戚家同罪,听候陛下发落。”


    谢侯爷眼皮狠狠地抽搐了两下,他想开口,侧目看着谢殊不见丝毫动摇的神色,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只是手却颤抖的厉害。


    “你、你这是拿你的前程在开玩笑!”咸绪帝气的不行,“你知道此言一出,戚家若是真的有罪,你会落个什么下场吗!”


    “臣知晓。”


    谢殊的语气不见一丝胆怯,“还请陛下愿意彻查戚家一事。”


    “你、你!”


    咸绪帝重重的拂袖,见劝不动谢殊,只好看着谢侯爷,想让谢侯爷开口劝说谢殊。


    谢侯爷自然注意到了咸绪帝投射来的目光,明白他的意思,他的嘴唇动了动,自听了谢殊所言他心都快跳了出来,此时勉强稳住颤抖的双手,却是深吸一口气,对着咸绪帝叩首道:“还请陛下恩准彻查戚家一事。”


    殿内再次安静下来。


    “好,好!”顿了顿,咸绪帝气的几乎要站不住,扶着桌角这才稳住,“你们这是,这是来逼迫朕的!”


    谢侯爷连忙低头,“老臣不敢。”


    “不敢?”咸绪帝咬牙道:“你们还有什么不敢的!”


    将手边的茶盏挥扫在地,只听清脆的一声响后,咸绪帝猛地站直身子,“好,就如你们所愿,朕先不定戚家的罪,只让人把戚家一干人等圈禁在府上,让你去调查,可若是……”


    咸绪帝盯着谢殊,“若是戚家有罪,谢殊,与戚家同罪是你自己说的,到时候你便别怪朕不顾念亲情!”


    谢殊并没有顾忌咸绪帝的威胁,谢恩道:“臣一定竭尽全力查清此事。”


    咸绪帝此时一眼都不想看见谢殊,“滚下去!”


    谢殊却不起身,“陛下,那戚秋……”


    咸绪帝烦闷的闭了闭眼,“眼下并无证据定她的罪,朕会让皇宫侍卫回来,暂时放她一条生路,权当朕兑现她抓捕刘刚有功一事的奖赏。”


    谢殊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和谢侯爷退出了养心殿。


    雨已经慢慢的小上了一些,只是风太大,撑伞也无用,手中提着的灯笼晕着小片的光芒,在风雨中摇晃,谢侯爷和谢殊冒着寒雨,走在幽暗寂静的宫道之中,在太监的护送下出了皇宫。


    天色依旧阴沉,如同吞天巨兽张开了嘴,将万物烟火尽数吸走其中,寒风簌簌,雨水哗啦,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让人不禁一颤。


    走出了皇宫,看着护送的太监远去,谢殊看着一旁沉默的谢侯爷,抿了抿唇,“父亲……”


    谢殊的声音有些沙哑。


    今日这一遭他虽护住了戚秋和戚家,却愧对于自己的父母。


    谢侯爷面色瞧着有些沧桑,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给咽了回去,拍了拍谢殊的肩膀,最后只道:“罢了,回去给你娘再磕个头吧。”


    风雨潇潇,夜色浓浓,深夜下的京城不见白日的喧闹与辉煌,有的只是潦草几笔的落寞。


    戚秋只觉得后颈传来一阵疼痛,睁开眸子,就见谢夫人守在她身旁默默流泪,见她醒过来,顿时扑了过来,“秋儿,你醒了,太好了!”


    谢夫人虽梳洗了一番,但经过这一遭瞧着还是憔悴了许多,戚秋知道谢夫人是担心自己和戚家,不禁感到一阵愧疚。


    她揽住谢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内心的酸涩刚要开口,只见门口一个小丫鬟突然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看着谢夫人,话都说不完整,“夫人,外面、外面……”


    谢夫人心中顿时一紧,不安地回过头看着那个小丫鬟,还以为是守在谢府外面的皇宫侍卫按捺不住,想要进来抓人。


    谢夫人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阵仗,心中不免慌张起来,却又不敢在戚秋跟前展现出来,唯恐戚秋害怕,只好伸手给戚秋掖好被子,对着戚秋勉强笑了笑,“你先歇着,姨母去去就来。”


    这个关头,戚秋怎么能不明白小丫鬟这般慌慌张张是因何缘故,看着谢夫人虚浮的脚步,戚秋怎么也不忍谢夫人自己出去面对那些人,连忙穿上鞋子跟了出去。


    外面还断断续续的下着雨,戚秋撑着伞,三两步就撵上了谢夫人,谢夫人惊道:“你出来干什么,赶紧回去。”


    说着,便催促着她回去。


    戚秋不愿,跟着谢夫人一道向府门口走去。


    两人一道走到府门口,就见皇宫侍卫依旧围堵在谢府门前,在夜色的笼罩下乌压压的一片,看得人十分害怕。


    谢夫人下意识抓住戚秋的手。


    就在谢夫人和戚秋惶恐不安,不知发生什么事时,只见原本直直地立在谢府门口的皇宫侍卫神色一肃,袁杰神色复杂的看了看谢府,挥了挥手,穿着盔甲配着利剑的皇宫侍卫就如同退潮一般退至两旁。


    而空出来的中间,谢殊缓缓走过来。


    不知何时,远处渐渐起了一层雾,像轻烟,似薄纱,朦朦胧胧,将不远处的青树遮得时隐时现。


    谢殊一身玄袍,高大挺拔的身子就像是伫立在海上的明灯一般,他眉眼桀骜,目光冷淡,逆着身后的薄雾,逆着凄凉的风雨,逆着浓重的夜色,向戚秋走来。


    一如他们第一次在客栈相遇那般的情景。


    戚秋眼角有些湿润。


    【恭喜宿主,危机解除。】


    第188章 玫瑰   或许她也可以是朵玫瑰


    外面的雨渐渐下的小了一些,寒风却依旧不止,不断涌动着的狂风不停的呼啸着,将花草青树吹得枝叶乱颤。


    谢殊回去换了一身衣袍,去给谢夫人磕完头之后,便去找了戚秋。


    秋浓院里,戚秋立在檐下,周遭的下人都被遣散,她在源源不断的寒风中伫立,小脸被冻得煞白却也没有进屋,一看就是在等他。


    她知道他会来。


    谢殊快步走过去,挡在戚秋跟前,低声询问:“怎么站在风口,连身斗篷都不披。”


    戚秋这才注意到自己站在风口处被冻得瑟瑟发抖,她打了个冷颤,小脸惨白惨白的,抿了抿不见血色的唇,恍惚了一下,这才低头说:“我忘了。”


    她的心被揪着,思绪飘忽不定,根本不在这顶上,出神久了都没注意到风越来越大了。


    说着,又是一阵狂风袭来,见缝插针的涌了进来,吹得戚秋直打哆嗦。


    见戚秋这个样子,又是一脸的恍惚,谢殊心里十分不好受,他拉着戚秋进了屋子,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戚秋。


    滚烫的热茶捧在手心,戚秋低头轻抿了一口,这才止住了哆嗦。


    关上门,狂风都被阻止在外面,只余绵绵不断的呼啸声。屋子里门窗紧闭,倒也还算暖和,只是戚秋的神色依旧不怎么好,时不时的恍惚出神,捧着热茶的手暖了半天依旧还是冰凉。


    谢殊知道,戚家今日的变故还是吓着戚秋了。


    对于戚家的事,谢殊很是自责,薄唇紧抿,握着戚秋的手,“表妹,我……”


    只是谢殊刚开了个口,戚秋便反应了过来,明白他要说什么,垂下眸子,打断道:“表哥,你别说对不起,此事怪不得你。”


    戚秋的喉咙又干又涩,声音也很是沙哑,她又低头抿了一口茶水,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这才说道:“这事怎么也不怪你,是这盘棋太大了,我们的时间又太少了。”


    下棋之人身在暗处,这盘棋又早就布好了,他们想凭借着这短短的数日调查清楚,将戚家彻底摘出来实在是太难了,而戚家作为小小的一环,什么时候动都不过是下棋之人的一句话而已。


    这盘棋铺的太大太早,以至于查动起来细枝末节太多,他们一直被牵着鼻子走,还有玉全帮的阻拦,根本就很难直接接近真相,而戚家却已经在悬在岸边了,什么时候被推进水里全凭幕后之人的一念。


    谢殊沉声说:“我派人去查了,前去跟京兆府尹状告戚家的证人是前年就进京了。”


    这足以看出幕后之人对戚家的策划之深。


    有了先前漕运总督的教训,谢殊早就派人守在江陵,就是为了防止玉全帮等背后势力突然搞一出证人上京状告的把戏,只是他千防万防,却防不住那人早早就上了京城。


    前年就上京城里来了,那时候戚秋都还没有起身来京城,谢殊自然不能未卜先知,派人拦截。


    戚秋轻扯了一下嘴角,讽刺道:“他们对戚家还真是虎视眈眈。”


    顿了顿,戚秋说道:“只是我没有想到,钱御史一事能栽到我头上。现下想想,那个面具人之所以能这么爽快的告诉我钱御史千方百计顶替韩言要去江陵一事,分明就是再给我下套,鼓动我对钱御史下手。”


    这分明就是一个一石二鸟之计。


    今晚事发,戚秋便第一时间明白过来自己中计了。


    钱御史去往江陵就是给她下的一个套,利用她害怕戚家一事被捅出来的心情,让她对钱御史下手,这样幕后之人既能除掉钱御史这个已经暴露出来的祸患又能让她留下把柄。


    若是那时东光真的得手了,如今被牵连的恐怕就不止一个她了,谢殊怕是也难以脱身。


    戚秋不禁道了一声好险。


    看出戚秋心中所想,谢殊安抚道:“好在调查此事的是陛下身边的皇宫侍卫,他们只忠诚于陛下,调查此事时一定会竭尽心力,钱御史并非死在我们手里,我们不怕查。”


    这恐怕是幕后之人没想到的。


    戚秋虽派了东光等人对钱御史下手,但因前去江陵的官员队伍被皇宫侍卫保护的太过于严实,故而一直没有得手,所以钱御史虽然死了,但却并不是戚秋杀的。


    “但会不会……”戚秋突然想到什么,“会不会是幕后之人下的手,并且想栽赃给我们。”


    谢殊摇头道:“我勘察过现场,也吩咐人里里外外的搜寻过,凶手确实是什么都没有留下,不然皇宫侍卫接手此案,也不会至今都一无所获。”


    若是幕后之人故意陷害,那一定会留下指向戚家或者谢殊的证据。


    戚秋这才松下一口气。


    手中的热茶慢慢的冷下来,戚秋抬手饮了几口,冰凉的茶水顺着喉咙直达五脏六腑,冷的她一个激灵,但就是这样的冷度,让戚秋缓缓地冷静了下来。


    她抬眸看着谢殊,放下手里的空茶盏,突然开口说:“此事虽来得突然,倒也不算全是坏事。”


    谢殊也看着戚秋。


    戚秋声音沙哑,继续说:“幕后之人早就将戚家捏至掌心,虽不明白他们为何迟迟没有对戚家出手,但想来幕后之人选择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对戚家动手,一定是这段时间查到了他们的死穴,所以他们只能釜底抽薪,用戚家的事来扰乱我们的进度。”


    根据被系统称为原著的第三世可以得知幕后之人原本计划对戚家出手的时日并非是在这段时间,戚父乃是巡漕运使,戚家又有谢府这门亲事,此事一旦被揭发,一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幕后之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不然随时都有暴露的可能。


    在谢殊还没有插手此事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对戚家出手,年前更是宁愿将漕运总督推出来都没有动戚家,可见其谨慎,可如今却在明知谢殊在尽力保戚家的时候突然对戚家下手,这绝非上上策,幕后之人也没有必要非要在这个时候至戚家于死地,这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唯一的解释便是幕后之人此番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谢殊回京这些时日一直没有闲着,他顺藤摸瓜查出了安成文,查出了秦丞相,揪出了宁家、金家和宋家等几户高门世家,并且拔出了隐在锦衣卫里最大的内奸吴哲,随着映春浮出水面并自尽,谢殊几乎将京城所有玉全帮的势力和产业清理干净。


    还有刘川。


    刘川这个在江陵显赫一时的富商被运送上京,他手里有着一份玉全帮收买的江陵官员名单,一旦上京,自然会呈报给咸绪帝,这对好不容易建立起的势力近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一旦让谢殊继续查下去,谁也不知道还会牵连出什么。


    可要想阻止谢殊继续往下查却是没有那么容易,谢殊出身高贵,又是锦衣卫指挥同知,自是光明磊落,要想从谢殊身上寻找破绽太难,所以只好从戚家入手。


    幕后之人这一招釜底抽薪确实打得谢殊措手不及,若不是谢殊在殿内力争,此时便是戚家满门下狱的结果,身为戚家的远亲,谢家必是要在众人面前避嫌,为了以示公允,谢殊自然也就无法再插手此事。


    好在谢殊在殿前毫不退让的态度让咸绪帝松了口,他这才得以继续查办此事,想来这也是幕后之人没有料到的事。


    不过戚秋很清楚,咸绪帝肯松口一定是谢殊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不然凭借着咸绪帝多疑的性子,不因此事而怀疑谢殊都是好的了,又怎么会点头同意他继续插手此案。


    抬眸看着谢殊,戚秋心里涌出一股无法言说的心情,软软涩涩,说感动太轻,说感谢又不恰当,总之让她鼻尖一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她并不想在此时哭出来,但眼泪却是止不住争先恐后的涌出来。


    “表哥……”


    戚秋有些哽咽,这声表哥即颤抖又细小,就像是刚出生的小猫在小声啼哭一般。


    她不知道该如何向谢殊表达自己这番难以用言语诉说的心情,更不知道该如何回报谢殊的这番炽热的心意,这番拼尽全力的守护,这番从未胆怯过的爱意。


    在戚秋的认知里她既不光明磊落,也不算善良温和,更与明媚娇艳扯不上联系,她会胆怯、会懦弱,会害怕,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若说这世间的女子像花,她便是那最不起眼的一小朵。


    这样的她遇到了谢殊。


    他什么都没说,却一直以无畏的姿态守护在她跟前,就像是晨间的无名小花被英勇的战士弯腰吻了一口。


    人在被爱时便会肯定自己。


    在谢殊这般炽烈浓重的爱意下,戚秋想,或许她也可以是朵玫瑰。


    至少在谢殊的心里,她是。


    很奇怪,戚秋一直觉得爱可有可无,也从未觉得女子要靠爱为生,她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坦然的接受任务失败与谢殊分离的后果,接受谢殊余生里都不在有她的结局,接受她们无法再相爱的可能。


    但在这一刻,她突然变得很不甘心。


    她早该认清的。


    她不想与谢殊分开。


    她想和他长长久久。


    哪怕任务失败,她沦落死地,无法再做谢殊的心中人,也恳求若有来世能做谢殊的怀中猫,掌中雀,肩上雪。


    她无法克制自己对谢殊的爱意。


    外面的雨不知何时停下了,只余檐上的积水哗啦啦的顺着瓦砖滴下来,乌云渐渐消退,朝阳已迫不及待。


    看见戚秋落泪,谢殊心狠狠地抽搐了一下,如针扎一般细绵的疼痛随之传来,让谢殊呼吸都不免轻了一些。


    伸手小心翼翼地抱着戚秋,谢殊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言语。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嘴是如此笨拙,唯恐自己说多错多,惹得戚秋更加难过。


    他痛恨自己的笨嘴拙舌,可越是急切,心绪就越是乱,就越是不知该说什么。


    到头来,自己急得一脑门汗。


    戚秋感受到谢殊的手足无措,并不想谢殊为她担心,她揽上谢殊的脖颈,头抵在谢殊的肩膀上,强忍着哽咽说:“表哥,你抱抱我吧,抱抱我就好。”


    不需要多说什么,此时抱抱我就好。


    戚秋的身子又软又轻,拦在怀中温热的温度让人心生柔软,谢殊之前抱着戚秋的时候,总觉得心被填的鼓囊囊的,就像是将这世间最美的珍宝揽入怀中一般美好。


    可如今却是心下万般酸涩。


    因为戚秋在抖。


    他的玫瑰在害怕。


    紧紧地抱着戚秋,谢殊觉得自己的心也在抖。


    第189章 死局   戚家真的干净吗


    派遣谢殊调查戚家一案的圣旨并没有自今晚传达下来,因为就在谢殊和谢侯爷出宫没多久,咸绪帝就病倒了。


    或许是久病伤身,又或许是郁结压心,咸绪帝这段时日身子一直不怎么好,这场病又来势汹汹,咸绪帝卧病在床,一连几日都没有上朝。


    此事惊动了太后,太后娘娘去到了养心殿,亲自照料咸绪帝。只是咸绪帝这是老毛病了,一时半会很难好起来。


    朝中之事是一日都耽搁不得的,咸绪帝膝下又没有成年的皇子可以代理朝政,无奈之下,这段时日只好以芮阁老和谢侯爷等一帮老臣代为整理朝政。


    谢殊和谢侯爷肉眼可见的忙碌起来了。


    而这段时日,因皇宫侍卫包围谢府的动静太大,戚家出事的消息自然就此传开,不过几日的发酵就已经在京城里传的沸沸扬扬,高门大户人家都有耳闻。


    不过好在因着没有证据,钱御史之死并没有和戚秋产生上什么联系,京城里也没有任何关于戚秋杀了钱御史的传言,如今知晓这些的便只有一小部分人。


    只是因着戚家的事越传越广,戚秋还是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


    众人都知有人在京兆府尹那里状告戚家,此事已经上达天庭,甚至连皇宫侍卫都包围谢府要带走戚秋,只是不过一晚过后,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谁也不知那一晚谢殊在咸绪帝跟前说了什么,戚家一门不仅没有下大牢不说,戚秋还能继续安安生生的留住在谢府,瞧着一点都没有被此事波及。


    这让许多人都有些不解,戚家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底出事了没有?


    一时之间,上门来打听此事的人络绎不绝。


    戚秋从未觉得自己在京城这般受重视过,每日都有人千方百计的来打听她的事,就连山峨和水泱都不放过,两人现在都不敢出府门,因为随时都有人可能上前拦住她们。


    这些人倒也不全都是为了凑热闹,还有一些另存着心思。


    戚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在没出事之前也算得上是个清流人家,又有谢家这门亲戚,说起来也是不差的。有许多夫人便盘算着,戚秋这样的身世虽配不上自家的嫡长子,但也可配上其他嫡子,日后有谢家帮衬,说不定还能为自家儿子博得一个好前程。


    可戚家这么一出事,这算盘便是打不下去了。


    众位夫人头疼不已,自然想了解一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看看戚家还有没有回转的余地。


    戚秋却懒得管她们到底因何打听此事,除了见了淮阳侯府老夫人和南阳侯夫人以外,其余的人便不论是谁都一律称病不见。


    戚秋本还想见见那个状告戚家的证人,可如今戚家正处于风口浪尖处,戚秋的一举一动都有人关注,为防止再生出事端,无奈之下,戚秋只好缩在谢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好在霍娉是个仗义的,她本在皇宫里陪着有孕的霍贵妃,听闻此事特意出了宫,来陪戚秋说了两日的话,笨嘴拙舌的安慰着戚秋。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悠悠时日在转眼间悄然流逝,青树在几场大雨的洗礼下越发翠绿,引得鸟雀伫立啼叫。只是不知何时,街头的原先开得正盛的花枝却是慢慢凋零了下来。


    暴匪街上砍人一事已经随着时间淡去,京城再次热闹了起来,街上人声鼎沸,车水马龙,一派盛世之景。


    而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京城每日都在不断变化,每次上街都能发现不同。


    城西东头那条街上最好吃的甜水铺突然子关了门,据说是掌柜的离开了京城,回老家去了。原先因玉全帮而空了的那条街巷如今又换了主家后重新修整开张,街上人来人往,全然不复先前那般冷清,生意自然红红火火。


    几场大雨过后,天越发的热起来了,爱俏的姑娘已经换上了夏裙,走动之间,白皙的香肩若隐若现。


    说起来时间并没有过去很久,但不知为何,有些东西却在悄然无息之时变了模样。


    在太医的诊治下,咸绪帝的身子依旧不见好,虽能勉强上朝,但身边却开始常备着参汤,每说两句话都不禁咳上一声,全然不复之前那般精神抖擞。


    而谢殊也是越来越忙了。


    说起来,自那晚过后,戚秋就很少能在府上见到谢殊了。


    他虽常常派人给戚秋送一些解闷逗趣的小玩意儿,但却住在了锦衣卫府上,只偶尔回府上吃顿饭。


    戚秋知道,谢殊着急。


    在这个节骨眼上,变故实在是太多了,戚家的事拖的越久就越危险,唯有快刀斩乱麻,赶紧解决才能以绝后患。


    但听东光说,戚家一事的进展其实并不妙。


    被抓起来的芙蓉书斋掌柜单全死了,死在了招供的那个夜晚,他刚吐出荣郡王三字,戚家便出事了,谢殊快马加鞭的从锦衣卫府赶回谢府,而就在他走后不久,单全便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在了众人眼皮底下,至今都没有查出是何人所为。


    线索便这么中断了。


    光凭一个罪人的供词如何能定荣郡王的罪,荣郡王听闻此事之后大闹锦衣卫,要谢殊拿出证据来,此后还不忘在咸绪帝跟前参了谢殊一本,说他公报私仇,胡乱攀咬朝臣。


    单全已死,谢殊手里又没有证据,此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


    至于秦丞相。


    哪怕一些铁证摆在他面前,他对勾结朝臣,私下通匪以及私收贿银之事依旧是全盘不认,更不承认自己与玉全帮勾结,并且言明自己并不认识尚宫燕和映春,哪怕是面对玉红的指认也是矢口否认,说其污蔑。


    他的女儿秦韵也是有样学样,面对玉枝的供词并不承认自己设计绑架戚秋一事,也不承认自己与玉全帮有染,将自己撇的干干净净。


    到底是不是污蔑,众人心中自然有一杆秤,但因为与之牵连的一小部分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锦衣卫不能就此结案定罪,秦家人的抵死不认让进展就此僵持下来。


    事情查到此时,好似已到穷巷,无路可走。


    而之后谢殊审问抓捕回来的面具人和尚宫燕之后,更是为此事添上了不小的阴霾。


    尚宫燕和王严对于自己被抓并不意外。


    他们从锦衣卫里被救走之后就一直安置在静安寺山脚下的一处农宅里,本以为无人发觉,但自知道来传信的面具人被抓之后,他们便顿时明白了过来他们其实一直都在锦衣卫的监视之中。


    看似逃离,其实一直都在笼穴。


    谢殊也知道,自己手底下人抓捕面具人必定会惊动尚宫燕和王严两人,既然已经打草惊蛇,于是乎干脆的将两人又抓了回来。


    与上次的闭口无言不同,这次的尚宫燕却是不等锦衣卫开口审问,便自己主动开了口。


    看着谢殊,尚宫燕顺从的被锁上铁链,淡淡地扫了一眼不远处那用来审讯的火红的铁烙,讽刺地咧了咧嘴,她说:“都说锦衣卫擅长严刑逼供,现下看来果然如此。”


    赵生等人脸色有些不好看。


    看着脸上并没有任何波澜的谢殊,尚宫燕不紧不慢地说:“戚家出了事,谢公子怕是也不好受吧。毕竟若是戚家倒了,你那个娇娇表妹自然也就保不住了。”


    这个娇娇表妹指的是谁,在座众人都心知肚明,听着尚宫燕如此说,都不禁皱了皱眉头。


    这都什么跟着什么,听着这么不对味儿,就好像……


    就好像谢大人和戚家小姐有私情一般。


    侧目看了看面无表情的谢殊,众人都不敢继续往下去想。


    谢殊并没有因为尚宫燕的挑衅而动怒,他抬起眸子轻飘飘地看了尚宫燕一眼,本就桀骜的面容因此时的漠然而更加的冷淡。


    谢殊的目光很冷,尤其是在这阴暗血腥的诏狱里面,冷的就像是高山之上的一捧雪,让人不禁牙齿打颤。


    气氛在此时僵住,就如在炎热的夏日正午端上来了一盆炭火,燥火的感觉让人不适。


    一旁跟着调查此事的皇宫侍卫最先忍不住。


    “尚宫燕。”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把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张口说道:“映春死了。”


    映春死了。


    只这一句话,尚宫燕的眼尾便顿时泛红。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尚宫燕前胸上下起伏的厉害,她咬着牙,身子却不可控制的颤栗起来,身上的铁链也随之呼啦作响。


    “是你们逼死了她,是你们逼死了她!”尚宫燕再也无法克制住内心的怒火,激动地说道:“你们灭了我们周国,害得我们成了亡国奴,如今我们已经沦落到这番田地,你们为何还不肯放过我们!”


    皇宫侍卫顿时皱起眉头,“当年之事若非你们周国不义,又何来灭国这桩祸事,你该怨的并非是我们。如今你们好不容易活下来,却暗中密谋,意图祸害江山,我们岂能容下你们!”


    “事到如今你们为王,自有你们的说法!”尚宫燕如何能听下这份说辞,她如今满腔愤恨,终于在这一刻喧嚣出来,“我只恨老天无眼,若是再多给我们一些时间,定让你们大齐江山不复存在!”


    这话说的简直狂妄。


    但在京城发生这许多变故之后,尤其是接连几户世家被牵连之后,赵生等人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心惊之余还有些后知后觉的细思极恐。


    深吸一口气,尚宫燕突然看向谢殊,哈哈大笑起来,“谢大人,你如此费心,想必就是做梦都想替戚家脱罪吧,只可惜你这个愿望注定要落空了!”


    尚宫燕恶狠狠说:“你以为戚家真的是干净的吗?你以为戚家真的无辜吗?玉全帮渗入江陵官场许久,多少官员掌握在我们手里,怎么就戚家能独善其身?”


    这话的含义太过于明显。


    听着尚宫燕的话,赵生和在场的众人皆是头皮发麻。


    “你就不好奇玉全帮为何放任戚家至今,一直没有对戚家出手吗?”


    在众人各异的神色下,尚宫燕仰天长笑,“因为戚家一直都是我们的人,也正因为有戚家在,我们才能这么容易的渗透江陵官场,还记得运送去钱御史府上的两千两白银吗?那就是从戚家身上出的,你当戚家的帐上为什么会出现那么大个窟窿?”


    身上的铁链随着尚宫燕身子的起伏而抖动,她幸灾乐祸又恶劣地说:“去查吧,去查吧,越往下查你就会越后悔,等你查到真相的那天就是戚家的死期,就是你那个表妹的死期!就是不知到时候高高在上的谢大人你是眼睁睁看着你的那个表妹死去,还是还继续坚持你的立场!”


    一旁的炭火突然砰的响了一声。


    震惊之下,众人的手都在颤抖。


    第190章 变天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诏狱里阴暗潮湿,尤其是下了几场大雨过后,雨水渗透进来,鼠虫蚂蚁尽数钻出来,在牢狱里徘徊,看得人头皮发麻,寒风顺着缝隙吹进来,雨水和鲜血混合的腥味铺面而来。


    这几日诏狱都很安静,锦衣卫也没有进来提审犯人,但被关在此处的秦家几房依旧瑟瑟不已。


    转眼之间变成了阶下囚,锦衣绸缎是穿不成了,破烂难闻的赭衣穿在身上,发髻凌乱,脸上身上布满伤痕,秦家等人畏畏缩缩的样子,哪里还能看到以前的尊荣。


    看着狱卒端过来的饭菜,几个饿了好几天肚子的秦家人连忙扑上前去,这里没有筷子,只能用手扒拉着饭菜。


    这些吃食虽不是什么残羹剩饭,但到底也算不上有滋有味的,跟以前秦府那精致可口的饭菜相比更是差的远,秦家几房刚被关进来的时候,看着那用清水烫熟的白菜险些没有吐了出来,可在这诏狱里面可没有人惯着他们。


    长此以往下去,饿的久了,哪怕是饭菜刚被蚂蚁爬过这些人也吃得下去了。


    可是吃着吃着,这委屈也就随之而来。


    想他们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用个膳前前后后能有七八个丫鬟在跟前布菜,膳食更是色香味俱全样样不少,每日起身连洗脸都用不着自己动手,无论做什么都有人伺候着。


    可如今落到这诏狱里面,有人伺候是不可能的,每日连洗脸都没地方,沐浴就更是别想了,吃喝拉撒都在这一间牢房里,不仅如此还要每日提心吊胆着,不知自己是否还能有明日。


    小声的哽咽自牢房里响起。


    秦家二房三房越想越憋屈,越想越害怕,一个一哭剩下的便都忍不住了。


    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撕心裂肺,尤其是在外面呼啸的寒风衬托下越来越刺耳,听的人颇有些不耐烦。


    眼见已经嚎了一刻钟了还不见停,秦丞相也终于是不耐烦了起来,睁开眸子,重重地呵斥道:“哭什么,有什么好哭的,又不是明天就要死了!”


    往日里秦家二房三房都仰仗着大房的鼻息过日,秦丞相也一直都是秦家的主心骨,在秦家积威已深,素来都是他说一别人不敢说二的,可如今已经落到了诏狱,还是因为大房的祸事进来的,众人心里本就憋着气,在这一刻也算是彻底被点燃了。


    “不是明天要死,也离得不远了!锦衣卫已经掌握了那么多证据,什么时候定我们的罪只是一句话的事!”秦家二房老爷猛地站起身子,“你们大房惹下来的祸事,凭什么连累我们?!”


    “我早就知道你们秦家大房是个祸害!”


    这话一落,秦家大房嫡子秦策脸色就不怎么好看起来,当即没忍住讽刺道:“当初二伯求着我父亲帮你儿子谋差事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闻言,秦家二房老爷脸色铁青,秦家二房的嫡长子也坐不住了,“往日求你们办什么事总是东推西推,如今出了事却要连累我们,若是去死你们一房就够了,我只恨不知你们在外面干什么勾当,不然一定呈报给锦衣卫,也好不与你们同路!”


    这话算是说到了众人心坎里,回想起自入狱之后过的悲惨日子和那始终压在心里不知明日的忐忑,众人都不禁怒上心头起,握紧拳头看着秦家大房一干人等。


    秦策冷道:“我们大房倒了,你们剩下的也都别想好过……”


    秦策话还没说完,便被秦家二房的嫡长子一拳打倒在地,随即跨坐他身上,一拳一拳的打下来。


    秦策自然也不甘示弱。


    两人就在牢房里扭打开来。


    两人越打越狠,彼此都打红了眼,众人怎么也拉不住,眼看如此,隔壁牢房也急了起来。


    秦家二房的小姐们眼看自家哥哥落了下风,着急的同时看着一旁闭目深思的秦韵不禁也恼了起来,红着眼眶恨恨道:“都是你们大房惹得祸事,都是你们,若是没有你们,我们又何苦落到这般田地!”


    眼见矛头对准自己,秦韵依旧是一副淡然冷漠的样子,闻言沉默不语,秦仪也是别过脸去,同样一言不发。


    秦家这几房姐妹关系本就不好,如今一人出声,其余人也是藏不住火气,纷纷愤恨地看着秦韵和秦仪。


    秦韵和秦仪在诏狱的日子本就不好受。


    她们身为秦家大房的人,尤其是秦韵还涉及到绑架戚秋的事情里,受到的审讯自然不会少,自然也被用过刑,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原本保养得当的乌发如今也变得杂乱不堪,待在这脏乱的牢房里,时常与老鼠作伴,半分从前贵小姐的姿态都看不到。


    如今被众人虎视眈眈的看着,秦仪不禁有些害怕,秦韵思绪被打断,皱了皱眉头,睁开眼,“落到诏狱里头,你们几房也并非完全无辜,收银子的时候你们也是比谁都……”


    秦韵依旧是那副淡然的样子,语调也是毫无波动,她说此话本是想让她们几个认清现实,不要在此时再生是非,可是却没有想过这并非从前了。


    从前她是秦家大房的嫡长女,是当朝宰相的掌上明珠,就算旁人再不喜她,碍于她的出身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可今日却不同往日,如今都是阶下囚,谁愿意听她说教,更何况说的话还如此不服软。


    不等秦韵话落,怒不可遏的三房的小姐便端起饭菜扣在了秦韵脸上。


    汤汤水水铺天盖地的砸过来。


    秦韵并没有想到这几人会突然动手,不等她反应,便被那些并不怎么好闻的饭菜浇了满头。


    纵使秦韵再冷静,这时候也是变了脸色。


    眉眼间染上七分怒气,秦韵本来也心烦不已,如今更是雪上加霜,可还不等她开口,下一刻,秦家二房三房的小姐便冲了过来,将她扑倒在地,撕扯起来。


    秦韵本身就力气小,又受过刑,被这么多人按着如何能挣脱的了,披散着头发被人掐着脖子,脸憋得通红,全然不复原先高高在上又矜持高贵的模样。


    秦家三房跨坐在她身上,看着秦韵这张脸顿时邪火怒烧,狠狠地抽着她的脸,咬牙道:“都是你,都是你们,都是你们!”


    秦韵躲闪不及,被劈头盖脸的抽了几巴掌后又气又急,可奈何手脚被按住,根本动弹不得。


    而坐在一旁的秦仪却是无动于衷的别过脸去,并没有伸手帮秦韵。


    经过那么多天的审问,秦仪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的好父亲和好姐姐私下里都干了什么勾当,更明白过来秦韵以往是怎么利用自己,对秦家的亲情早已经磨灭在了一次次的审问之中。


    既然她们什么事都瞒着她,利用她,她也不用再当她们是家人了。


    诏狱里彻底乱了起来。


    眼看秦家几房打了起来,其余犯人也都嚷嚷了起来,换成以往闹成这样,早就有锦衣卫出来阻止了,可如今却是静悄悄的,秦家二房的公子都快被打死了,也不见有人出来。


    挥拳声就在身前想起,缠斗的两位秦家公子谁也不让谁,彼此都已经被打的血流不止,就坐在不远处的秦丞相却是不拦,闭着眼,屏蔽着这一切的动静,就像是中邪一般嘴上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他近乎疯魔的自言自语道:“还有希望,还有希望,只要熬过了这一阵子就还有希望……”


    外面寒风肆意,瞧着就像是又要变天了一般,透过天窗的敞开的缝隙可以看到外面黑压压的乌云,以及被寒风吹得乱颤的花枝。


    鸟雀四散。


    因着被抓捕回来的尚宫燕和面具人勾泽一口咬定戚家就是被玉全帮收买的官员,锦衣卫已经安静了好几日,不过纸注定是保不住火的,哪怕锦衣卫不言不语,跟着一起审讯此事的皇宫侍卫也是自然要将此事禀告给咸绪帝的。


    咸绪帝气的险些晕过去,喝了好几口参汤这才缓过来气,却依旧不减怒火,让人将谢殊叫进宫来,大骂了一顿。


    “你口口声声为戚家担保,可如今你还有什么好说的,拿着自己的前程就赌了一个这样的结局,等戚家真的落罪,朕看你该怎么办!”


    “谢殊,别忘了你还是谢家嫡子,谢府的世子!”


    骂到最后,咸绪帝都有些力不从心了,又坐下来,“从今日起,戚家的事你就不要管了,朕可以当没听到你那日说过的话……”


    “陛下。”只是咸绪帝话还没说完,谢殊便开口道:“臣已经插手此事,便绝无后退之意。”


    言下之意,他还是要继续查下去。


    咸绪帝顿时气的脸色铁青,怒瞪着谢殊,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可是顿了顿后却是又沉默了下来。


    “罢了!”不知过了多久,咸绪帝别过脸去,脸色无奈又难看,“随你吧!”


    话虽这么说,但咸绪帝看着身前的花瓶,目光中里却是闪过一丝复杂。


    稍纵即逝。


    外面黑云压城,天色又暗了几分。


    咸绪帝殿内怒斥谢殊的事虽然没有传出去,但有关于玉全帮的事却是不知何时走路了风声,周国的事这才时隔几十年再一次被摆放在明面上。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这段时间京城的变故。


    恍悟之时又不免暗暗心惊,原来不知何时,大齐的江山已经被周国残党渗透,变得如此动荡起来。


    而更为令人心惊的是,戚家竟也与周国残党有关。


    要知道谢家可是当今陛下的肱骨之臣,谢侯爷和谢殊都被委以重任,可如今谢家的亲戚戚家却是与这桩事扯上联系,谁听了不要唏嘘一阵子。


    这下那些打算盘的夫人是彻底放下了念想,与此事扯上纠纷,就算是谢家在戚家也恐怕难逃一死,她们自然不会在戚秋身上继续浪费时间。


    刀已经悬在了戚家头上了。


    就连淮阳侯府的大夫人都因此特地跑来谢府一趟,愁眉苦脸的支走戚秋,就为了向谢夫人打听此事会不会牵连淮阳侯府一干人等。


    而自从此事自京城传开之后,锦衣卫和皇宫侍卫却是脸色有些不好看,当时审问尚宫燕的时候只有他们几人在,也都是知晓分寸的人,不可能将此事泄露出去,那此事又是怎么传的大街小巷沸沸扬扬呢?


    这着实令人不解。


    在不知不觉中,就好像是冥冥之中有人在暗暗推动此事,让此事慢慢的发酵起来。


    这种感觉并不好受,但因流言蜚语已经传至大街小巷,根本就无从查起。


    而随着流言越来越来势汹汹,此事自然也传到了谢府。


    谢夫人得知这些消息时十分着急,她与戚父戚母打过那么长时间交道,实在不相信戚家会做出这样的事,但外面的流言蜚语又不是她能控制得住,她除了暗暗着急之外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只能派人盯着戚秋,怕她听到这些消息伤神,想不开。


    戚秋也早就听到了外面的风言风语,其实就算是她不派人打听,光看谢府上下一干下人看她的神色,便也能知晓一二。


    她院子里有翠珠镇着倒也还好,但其他下人却是没少在背后议论此事,虽嘴上不敢说什么,但看戚秋的目光中总是多了一丝鄙夷和嫌弃。


    有些人本就看不惯戚秋这个暂住在府上的表小姐,如今又怕牵连上谢家害了自己,私下里纷纷抱怨谢夫人为何还不把戚秋赶出府去。


    戚秋对这些事心知肚明,但面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破绽和波澜,今日晌午和谢夫人用膳的时候也一如往常那般,并不见任何异常。


    看着眼前戚秋这般模样,谢夫人也不知道戚秋到底有没有听到外面的风言风语,不好贸然开口安慰,只是不知为何,看着眼前如此冷静的戚秋,谢夫人心里反而更加不安起来。


    总觉得戚秋心里憋着事。


    戚秋知道谢夫人担心自己,但此时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宽谢夫人的心,唯有一如往常那般。


    只是戚秋觉得有些累了。


    她心里充斥着压抑与无奈。


    戚家的事又成了风口浪尖上,她被京城数不尽的人盯着,连同郑朝山峨水泱等都也不放过,让她根本就无法继续调查此事。


    无法再调查此事,就等于丧失了主动权,这让戚秋心里很是憋闷,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什么都不能干,就意味着她只能依靠着谢殊来拯救戚家。


    戚秋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用完了午膳,戚秋回到院子里,只觉得心里就跟压了一块大石一般让她喘不上来气,头也昏昏沉沉的打不起来精神。


    水泱看戚秋脸色实在是太过于难看,不禁低声说道:“小姐,要不奴婢去叫大夫来给您瞧瞧吧。”


    这个时候叫大夫,务必会惊动谢夫人。


    戚秋不想谢夫人再为了她的事操劳担心,挥了挥手,便道:“不用了,我去歇息一会便好了。”


    见戚秋实在不愿意叫大夫,水泱也不好再说什么,替戚秋卸下珠钗之后,放下床幔退了出去。


    如今时间还早,戚秋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却是没想到不过翻了个身的功夫,她便沉沉的睡去了。


    *


    四周都是绵绵不断的黑,戚秋走在其中,什么都看不到,只余下那遮挡前路的黑雾。


    不论她朝着哪边走,黑雾都如影随形。


    紧了紧手,戚秋拼命的朝前跑,但在这寂静又空荡的地方,好似只有她一个人。


    戚秋渐渐开始感到害怕,她脚步猛地停住,额上冷汗直冒。


    风声不断涌来,吹得人背脊发凉,一股寒意慢慢攀起顺着跃了上来。


    身后,随之传来脚步声。


    戚秋猛地一惊,心已经跳到了嗓子眼处,她能感受到有个人跌跌撞撞的在向她走来,随着脚步的越来越近,那股熟悉的气息也随之而来。


    是谢殊!


    戚秋转过身子,只是还不等她轻舒一口气,只听身后突然有猛兽咆哮。


    戚秋眼皮一颤,可还不等她回头,谢殊便猛然冲到她身前,一声“噗嗤”的轻响过后,血腥味四处蔓延。


    戚秋身子一抖,僵硬着转过身去,浑身是血的谢殊便映入眼帘。


    张了张口,戚秋看着眼前被鲜血染上的谢殊,呆愣在原地。


    他伤痕累累的踉跄着,身子却站都站不稳,血模糊了他的全身,他转身看着戚秋,再离戚秋几步之遥时没了力气,跌倒在地。


    如此狼狈的谢殊是戚秋从未见到过的。


    戚秋双手都在颤。


    她想快步走上前去,却只见谢殊突然抬起头,喘着粗气,对她急声喊道:“跑,快跑!”


    像是从胸膛里发出的最后一声嘶吼,带着令人心惊的力道——


    “表妹,跑!”


    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自天边轰轰隆隆的响起,惊得人猛地一抖。


    随着这一道撕心裂肺的嘶吼,谢殊的身影消失在黑雾之中,不见踪影。


    “!!”


    戚秋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额上出了一层冷汗,她深喘着气,满脸惊恐。


    屋子里很暗,暗到没有一丝光亮,暗到看不见任何东西,暗到分不清这到底是哪里。


    戚秋身子不禁往后缩了缩。


    不断涌动的寒风从四面八方钻进来,呼啸声不断,寒意不断升起。


    顿了顿,戚秋像是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神色一变,掀开手里的被子就要下床。


    只是屋子里实在是太黑了,戚秋什么也看不见,又过于着急,身子一下没站稳,反而跌倒在地。


    “小姐,怎么了?”


    终于,守在外面的水泱听到了动静,拿着一盏烛火走了进来,见到跌坐在地的戚秋顿时慌张起来,忙上前将戚秋扶了起来。


    微弱的烛光在屋子里亮起,将眼前的黑暗驱散,也照亮了戚秋惨白的面容。


    看到水泱,戚秋这才稍稍冷静下来。


    紧了紧手,戚秋嗓子又干又哑,她轻喘了两口气,抬眸看着这熟悉的屋子,这才终于从刚才的那场梦境中脱离。


    她声音沙哑的对水泱说:“把屋子点亮。”


    水泱看戚秋脸色很不好,连忙点头,起身去将屋子里的蜡烛全部点亮。


    烛火在这一刻亮起,屋子上上下下被照的亮亮堂堂,水泱上前将窗户关严,寒风这才被阻挡在外面,不再涌进来。


    看着眼前明亮的屋子,戚秋深吸一口气,脑海中却再次回想起刚才的梦境,在这场梦的最后,谢殊那无奈又担忧的目光深深地刺痛着戚秋。


    戚秋不禁扯了扯嘴唇,露出个讽刺的笑。


    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在她的内心深处一直害怕着谢殊被戚家的事牵连,会有所损伤,可就是在梦里这份担忧都不肯放过她。


    垂下眸子,戚秋努力的将现在就去找谢殊的念头压下。


    这个时候她不能帮上什么忙就算了,万万不能再给谢殊添乱,这个时候去找谢殊无疑会让他分神,还会让外面那群人说闲话。


    抿了一口水泱递上来的茶,戚秋抬眸看着外面狂风不止,阴阴沉沉的夜晚,刚想打发水泱下去,自己一个人静静地待会,只是还不等戚秋开口,屋子的门突然被人推开,山峨急匆匆的闯了进来,看着坐在前方的戚秋疾步走过来,“小姐,出事了!”


    一听此话,戚秋顿时想起了刚才那个梦,心里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她猛地站起身来,沉声问道:“怎么了?!”


    山峨气喘吁吁地说:“方才郑朝传过信来,说是宫里的霍贵妃不知为何突然腹疼不止,等太医赶到的时候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没了,陛下听闻此消息之后吐了一口血后便晕了过去,至今昏迷不醒。”


    “如今霍家人得到消息围在宫门口,吵着闹着要进宫去!”


    戚秋眼皮狠狠一跳。


    只听外面一道惊雷炸响,本就阴郁的天在狂风的呼啸下哗哗啦啦的雨水倾盆而下,噼里啪啦的砸在屋檐上。


    变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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