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无力   我还是更相信你


    宁贵妃也是急了,霍贵妃怀孕,地位水涨船高,她俩虽都是贵妃,可霍贵妃可是紧握着执掌六宫的大权,若是日后在诞下皇子,问鼎后位也尚不可知。


    她虽膝下有皇子傍身,可娘家却实在是太无用,与谢府结亲的念头便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想的很简单,就算秦韵不成,还有她宁家的姑娘,总有谢殊能看上眼的。


    就算谢殊真的喜欢戚秋,只要她毁了名声,对于谢府这样的簪缨世家,怎么也要顾忌家族的颜面,到时候就算是谢殊愿意,谢侯爷和谢夫人也未必肯点头。


    所以她此番是来势汹汹,她知道谢夫人谢侯爷和谢殊不在京城里,所以下手时也毫无顾忌。自开朝以来,偷盗都乃是大罪,比起身子不洁更能让人避而远之,毕竟偷盗是品行问题,若是能按着戚秋认下这个罪名,且看谢府还管不管她。


    可令宁贵妃没想到的是,戚秋看着柔柔弱弱不谙世事,可防备心却是不少,进宫之后就和霍娉黏在一起,时刻警惕着,宁贵妃留意到她自进宫之后,便连口水都没喝。


    好不容易霍娉被霍贵妃叫走,戚秋落了单,让她有了可乘之机,可她精心的布局却在戚秋三言两语下溃不成军,甚至还险些将火烧在她身上。


    本来宁贵妃是信誓旦旦的,可最后却只能以权压人,她自己都没想到,更令她没想到的是,谢殊竟然在今日回来了,还进了宫,撞见了这一幕。


    “谢世子……”


    宁贵妃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冷着脸的谢殊,他竟然连礼都没向她行,这让她恼怒的同时,不禁又有一丝慌乱。


    谢殊没有转身,依旧伸着手,看着戚秋。


    众目睽睽之下,戚秋心中有着几分顾虑,可抬头看着谢殊,又觉得这些都算不了什么,抿了抿唇,将手放在谢殊掌心。


    软若无骨的手放在掌心,戚秋的手有些凉,惹得谢殊又抿了抿唇,他手一用力,将戚秋给拉了起来。


    众人瞪大了眼睛。


    要戚秋跪的可是宁贵妃,如今谢殊这般……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宁贵妃。


    果然宁贵妃的脸色不怎么好看,看着谢殊,她指着戚秋说:“谢世子,戚小姐蛮横无理,嚣张跋扈,冲撞于我,你还打算护着她不成吗!”


    谢殊并没有打断宁贵妃所言,平静的等她说完之后,这才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听说贵妃娘娘宫里失窃了?”


    宁贵妃一愣。


    谢殊接着说道:“宫中失窃并非小事,我已经派人回禀了陛下,想必很快就会有侍卫来帮娘娘寻找丢失之物。”


    宁贵妃顿时傻眼了。


    怎么就回禀了陛下,一会儿还有侍卫插手此事?!


    这偷盗一事是怎么回事她再清楚不过了,本就是她一手策划,当时事发在她的宫里,她自然是怎么说都行,可若是侍卫插手此事那就全然不一样了。


    那可是要彻底清查,一定要找出罪魁祸首的!


    宁贵妃慌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嬷嬷,两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顿了顿,宁贵妃讪笑着刚欲开口,不远处便响起了脚步声,随后就见咸绪帝身边伺候的公公便带着一队侍卫走了过来。


    宁贵妃脸色顿时一白。


    那公公早就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给宁贵妃请过安之后就不由分说地让侍卫搜查起来。


    这公公是自小跟着咸绪帝的,便是太后都要给他两分薄面,宁贵妃哪里敢拦,试着推脱了几句,却都被那公公给挡了回来。


    皇上身边的侍卫可不比其他,又有咸绪帝的命令在,哪怕是宁贵妃身边的宫人也毫不留情的拖下去拷问,不过三刻钟,便真相大白。


    火烧到了宁贵妃身上。


    她身边贴身伺候的宫嬷被推了出来,顶了诬陷戚秋的罪名,被咸绪帝杖毙,可就算如此,宁贵妃也没有逃得了,被下令禁足于寝殿内,无旨不得踏出宫门半步。


    被霍娉请来救戚秋的霍贵妃也傻了,她和宁贵妃斗了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宁贵妃栽这么大的跟头,毕竟平日里陛下都顾忌着她膝下的皇子,给她留几分情面。


    一时之间,御花园里寂静,众人都傻了眼,愣愣地看着谢殊,有些反应不过来。


    谢殊却没管这些,带着戚秋出了宫。


    戚秋安静地跟着谢殊上了马车,抬眼偷偷打量着谢殊的脸色,却突然笑了。


    她甜甜地对谢殊笑了笑,靠在谢殊的肩膀上,美滋滋地说:“表哥,有人撑腰真好。”


    谢殊拍了拍她膝盖上的灰尘,低声问道:“疼不疼?”


    戚秋摇头,“跪了一会表哥就来了,不疼。”


    谢殊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他也知道,宁贵妃之所以针对戚秋,都是因为他,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说抱歉,太过于生疏,说下次不会了,又怕自己不能随时跟在戚秋身边。


    他不说话,戚秋也没有说话,马车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从皇宫到谢殊的路很安静,只有车轮压过地面的咯吱声,连鸟叫都没有听见几声。


    快到谢府的时候,谢殊的嘴动了动,刚要说话,就听一旁的戚秋突然低低地唤了他一声,“表哥。”


    未说出口的话又给咽了回去,谢殊顿了顿,低低地应了一声,“怎么了?”


    “表哥。”戚秋又低低地叫了一声,好似有些不安,身子紧张地动了动,在几番欲言又止之后,这才抬起眸子看着谢殊,轻声说道:“他们都说我不好。”


    谢殊一怔。


    抿了抿唇,戚秋试探地问说:“玉枝说我表里不如一,秦仪说我惯会装委屈扮可怜,宁贵妃说我嚣张跋扈,许多人都说我不好,表哥,你就不怀疑吗?不怀疑我并非表面上看到的这般柔弱可怜吗?”


    不怀疑我并非表面这般柔善,不怀疑我本性并非柔弱,不怀疑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吗?


    戚秋有时候就在想,她是在系统的逼迫下被迫装出一副柔弱无辜的小白花形象,可是这并非真正的她,她也装不了一辈子。


    若是谢殊喜欢的只是她装出来的样子,而并非她本来面目,等他日后知道了她真面目,两人又该如何相处。


    戚秋很是发愁。


    而谢殊也是头一次罕见的在看出戚秋的不高兴后没有第一时间低头哄,而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看着戚秋,谢殊的目光中还带着点匪夷所思,在这一刻,他真的很想问戚秋,你不会……


    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小白花的形象无懈可击吧?


    谢殊欲言又止,都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戚秋真相。


    而在戚秋眼里,谢殊的这番沉默却是犹豫了,默认了。


    戚秋顿时都不难受了,她火一下子噌得一下起来了,满心只剩下愤怒,她怒瞪着谢殊,心想好你个谢殊,前几日还跟我花前月下,你侬我侬,如今就听宁贵妃两句话就动摇了,你有没有男主对爱人该有的忠贞不移的优良品格!


    戚秋气的不行,直接上手就掐谢殊,“去死吧你!”


    谢殊一边躲,一边叹了口气,满心无奈,心道你看看,你看看,就这还好意思说自己表面柔弱可怜。


    怎么敢的啊。


    马车就这么小,谢殊能躲到哪里去,最后只能乖乖地被戚秋下手拧,耳朵根都被拧红了。


    可到最后,戚秋却真的有点难过了,静静地看着谢殊,“表哥,你真的介意对吗?”


    马车里骤然安静下来,外面涓涓的流水声清晰可闻,戚秋固执地看着谢殊,放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


    谢殊看着戚秋,突然叹了一口气,伸手抱住了她。


    戚秋眼眶有些红,下巴抵在谢殊的肩膀,她撇了撇嘴,闷声闷气地就要说话,却听谢殊突然开了口。


    他揉了揉戚秋的脑袋,声音很轻,却又十分诚挚。


    谢殊道:“我只听你说。”


    若你需要隐藏,那我便爱你营造出的表相;若你愿坦诚,我会告诉你我忠于你的一切。


    不需要别人怎么说,我永远都只听你说。


    *


    自吴哲被关押之后,他全部身世都被挖了出来。


    看完了他的身世,谢殊去到了诏狱。吴哲已经被绑好,等待着谢殊的审问。


    吴哲是个硬骨头,诏狱里不少酷刑他都扛过来了个遍,但谢殊看完他的身世之后,就知道了如何让他开口。


    坐下来,谢殊看着吴哲,“没想到你父亲原来是关老太傅身边的学生。”


    关老太傅生前收养了很多穷人子弟,对他们教学,吴哲的父亲便是其中之一。


    吴哲笑了下,“终于查到了这里吗?查到这件事可不容易,毕竟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关家也被抄了,我进锦衣卫后更是将相关信息尽数销毁,你这段时间没少费心思吧。”


    谢殊承认道,“确实没少费心思,这几日都耗在这顶上了,不过能查到就不算白费。”


    “真么样,我的身世有没有让你惊讶。”吴哲低下头,短促地笑了一声后说:“当年寒门子弟要想走科举之路多难啊,我父亲幸运好不容易被关老太傅看中,跟在他身边学学问,只可惜,不过两年关老太傅便没了,好在我父亲还算聪明,在许多年后顺利的参加了科考,可眼看就要发放成绩时,关家却出事了,我父亲因此也下了大牢。”


    “他为人木讷老实,设么么坏事都不敢干,就因为帮着关家公子买卖了两个下人,就被判了流放,成绩被取消,你知道吗,我父亲本该是个状元。”吴哲哈哈大笑,“他做了半辈子状元梦,如今好不容易就要实现了,却因为这点芝麻大小的事成了阶下囚,脸上刻着罪,去流放!”


    诏狱里安静极了,一时之间只听到吴哲近乎于疯狂的笑声。


    火光摇曳,不知是哪里在滴着水,啪嗒、啪嗒,惹人心烦。


    “本来,我不该是这条命的。”不知过了久,吴哲这才收了笑,低着头,神色有些恍惚,讷讷地说道:“我不该是这样的……”


    “吴哲,现在还来得及。”谢殊说:“只要你说出你所知道的,我保证,不管你父亲的案子牵扯到谁,我都一定会竭尽全力让此案重审,一定会还你父亲清白。”


    吴哲生来随性,对金银房屋更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能让他背叛的,除了此事谢殊想不出来别的了。


    吴哲冷笑一声,“我父亲已经死了,死在了流放的路上,我母亲也死了,我如今要这真相还有什么用!”


    “有用的。”谢殊看着他说:“在朝廷调查清楚之后,便可恢复你父亲的成绩,发布贴士,告知世间百姓,恢复你父亲的清誉和状元的成绩,日后状元阁里也会有他一方牌位,会有学子为他供奉香火。”


    “吴哲。”谢殊语气里不见一丝贬低,“你也不希望你父亲死后还背负着污名吧。”


    吴哲闭了闭眼。


    他怎么会希望呢。


    他每日闭眼都是他父亲的模样,父亲死时他虽然还小,可他永远忘不了他父亲每日白日出去种地,夜晚点着蜡烛看书的样子。


    家里穷,就靠着那两亩地过活,后来母亲又病了,父亲便一边种地一边给人家锯木头还要一边看书,人家学生的手里只拿书,他父亲手里却又要拿耙子,又要拿锯子,还要回来看书,照顾他和母亲。


    父亲经常用他那双粗糙的手抚摸着他的脸蛋,告诉他,再吃这几年苦就行了,等父亲考上了状元,你就是状元郎的儿子了,那时候的生活真的很有盼头,每次他听到父亲这么说,就会挺挺胸说我以后也要当状元,父亲就会很高兴,直夸他有出息。


    他那么老实的一个人,别人贪污他工钱,骂他痴心妄想他都不会生气,只会在一旁手足无措的讪讪傻笑,他受了半辈子苦了,好不容易有资格科考,好不容易状元梦就在眼前,马上就能扬眉吐气时,就因为几个莫须有的罪名被流放了。


    当真是可笑。


    他永远都忘不了他随着母亲一起去大牢里看父亲,父亲那张老实木讷的脸上被人烙了一个大大的罪,父亲呆呆地看着他,脸上是他从未见到的槁木死灰。


    他和母亲不是没有试过翻案,他和母亲一直在努力,可最后换来的却是无疾而终,换来的是母亲被衙门的人活生生的打死,后来他才终于明白了这案子哪里是那么好翻的,这里面牵扯到不少权贵,涉及到寒门与世家的纠葛,没有哪个官员会为了你一个不相干的人去得罪那么多世家的,所以他学会了沉默,学会了闭嘴,但仇恨的种子一直在心中生根发芽,让他一刻也不敢忘却。


    吴哲突然又哈哈大笑了两声,看着谢殊,讽刺道:“谢大人怎么就肯定我父亲是被人冤枉的,说不准他是真的罪有应得。”


    谢殊并没有因为吴哲的讽刺而动怒,他平静地看着他,“因为我相信你。”


    因为我相信不是因为如此沉重的事,你是不会因此而背叛锦衣卫、背叛曹屯、背叛我的。


    吴哲的眼眶突然一红,他沉沉地低下头,就像是一只被人割了喉咙的鸟,无力之感遍布全身。


    吴哲确实是因为这件事而有了二心,那群人找到他说,只待大局已定之日,他们就一定会为他父亲翻案,还他一个父亲公道。


    所以,他并没有多犹豫就答应了。


    如今,同样的选择摆在面前,吴哲也同样没有犹豫太久,他自嘲地笑了笑,对谢殊说:“原来相比他们,我还是更相信你。”


    第172章 安家   全部身家


    随着吴哲的招供,很多事情就逐渐明了了。


    例如纵火犯的越狱,王严和尚宫燕的越狱、至于廖肃交给谢殊的名单也是真的,只是漏了几个藏得比较深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的锦衣卫内应。


    有了这份名单,谢殊却并没有急着清查锦衣卫,而是不动声色地隐下此事,没有声张。


    而随着花船一案的真相大白,富商李忠全的失踪却成了谜题。


    按照吴哲所说,他并没有对李忠全下手,那么李忠全到底去了哪里,人是死是活?


    锦衣卫并没有放弃此案,也很快就迎来了新的进展。


    赵生回禀道:“属下拿着画像四处打听,终于在一间药铺里问到了给腰桃开药的大夫,他说腰桃是有了身孕,已经一个多月了,只是腰桃早年伤了身体,胎像不稳,故而经常到他这里抓药。”


    “一个多月?”谢殊顿了一下。


    李忠全两个月前就已经失踪了,这孩子是哪来的?


    “正是,这孩子应该不是李忠全的。”赵生说:“腰桃与李忠全的感情并不深,还远远不及他和其夫人王氏,属下探访腰桃左邻右舍的时候还发现,有一个男子以前经常来看他,腰桃自称那是她哥哥,但是属下查了腰桃的户籍,也询问过当时买她的梨园管事,发现她并没有哥哥,家里就只有一个妹妹,今年还不满十岁。”


    “而且……”赵生严肃的说道:“通过李忠全夫人王氏的描绘我们画出了那个要跟李忠全一起做生意的男子画像,随后在走访排查中发现,此人好似就是腰桃自称的那个哥哥。”


    通过王氏的描写画出的画像其实并不准确,只是将那人的特别之处画出,但巧合的是,通过向左邻右舍的打听,赵生惊奇的发现与李忠全一起做毒贩生意的人和那个腰桃哥哥的面容特征基本一样。


    他们也排查过李忠全的圈子,一直没有推出到底是谁打算和李忠全合伙做毒贩买卖,但当时他们唯一漏掉的就是腰桃这支线。


    谢殊淡道:“去查查。”


    赵生点头退下了。


    等谢殊重新回到诏狱,吴哲这才继续讲他为何要杀害刘川父子,“刘兴上京第二日我就知道了,我还请他喝了顿酒,没想到转眼就接到了刺杀他的任务。”


    在锦衣卫里呆了这么长时间,吴哲很清楚谢殊想知道什么,咳了两声之后开口说道:“我并不知道向我传递任务的人是谁,每月的三、十三、二十三日我都会去城南垂燕街的第八条胡同巷子里尽头的那处宅子里,那处宅子没人,但是如果有任务交给我,就会在门口挂上一条红布,我走进去,里面便有字条告知我每次任务。”


    谢殊微微抬眼,看向一旁的锦衣卫,那个锦衣卫立刻领命,快步走了出去。


    等脚步声逐渐远去之后,诏狱里只剩下谢殊一个人,谢殊这才继续问:“若是有突发任务怎么办?”


    吴哲笑了一下,“突然任务他们才不会交给我,他们一边用着我,一边防着我,根本就不会直面跟我相对。自我归顺以来就从来没有见过给我传达命令的那个人,除了头一次他来拉拢我的时候,他戴着面具,身子不高,但应当是个男子。”


    面具。


    谢殊不禁想起了那个拉拢戚秋的面具人。


    顿了顿,吴哲看着谢殊,弯了一下唇说:“不过即使只见过一面,我却也摸到了他的住所。”


    谢殊一惊。


    “这还是你教给我的,遇事不决先下药。”吴哲说着,神色中还带着稍许得意:“他以为我毫无准备,其实我早就注意到那段时间有人跟踪我,所以早做了准备。我跟他交谈时在他身上下了毒,这种毒药无迹可查,但会让他在短时间内起毒疹子,这种毒京城中只有凝晖堂的大夫能解,我就蹲守在凝晖堂附近,终于在一日蹲到了他。”


    “不过这个人确实也算是谨慎,他没有白日去往凝晖堂治病,而是在晚上,凝晖堂快要落锁的时候戴着面具劫持了一个大夫。”吴哲说:“不过这次他没有防备,拿了药方连轻功都没用,就那么走着回了宅子里去。”


    谢殊眉头紧拧着,想起戚秋被抓起来的侍卫郑朝,沉声问道:“宅子在哪?”


    吴哲并没有兜圈子,淡声道:“就在梨园那条街上,从西口进去,第五处民宅,门口种着几棵竹子。”


    谢殊立马站起身,就要离开,吴哲却又叫住了他,说道:“带着人去吧,那处宅子我观察过,虽然只是他落脚的一个地方,十天中有一天在那处宅子里歇脚都是稀奇的,但宅子里还是有着几名高手的,我上次偷偷观察就险些被发现,差点就回不来了。”


    谢殊脚步一顿。


    *


    听到谢殊回府的消息时,戚秋才刚观看完戚家真相线索片段,因着成功查破刘兴一案完成任务,系统奖励了她两朵金玫瑰,和一枚待兑换的戚秋信物以及一份戚家真相线索片段。


    集齐五份线索片段,成功兑换了一份戚家真相线索片段。这段线索片段很短,短到可以用短短地一句话来描述——


    京城安府的安大人在家里大骂钱御史狮子大张口,一下子就要两千两银子,随后不知给谁写了一封信。


    看完之后戚秋都有些恍惚了,若不是这个真相线索片段,她真的都要忘掉京城里还有一个安家了。


    安夫人也就是井明月的姑母,井明月上京城之后便是先住在安家,后来安夫人在谢殊的生辰宴陷害井明月无果被发现之后,井明月就搬离了安家,安家也在京城之中彻底的沉寂下来。


    她好似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安夫人和安家的两位小姐了,如今乍看到此事与安府相关,心里除了陌生却也还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安家果然与之逃脱不了干系。


    不过,这个真相线索片段虽然清晰明确,但戚秋却是犯了难,她该怎么调查安家的金钱流动,这不是她一个毫无官职的小姐能做到的。


    去求谢殊帮忙?


    可是锦衣卫调查官员也是要讲究证据的,哪怕是谢殊也无法光凭她的片面之言去查安家,他没有这个权利,而纵使是谢殊也不能无缘无故的私下去调查京城官员,这被查出来可是重罪,在这个紧要关头,有玉全帮在背后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不能让谢殊去冒这个险。


    戚秋头都疼了起来,顿了顿,她躺在床上,看着床顶的镂花,暗暗出神。


    到底该如何是好。


    正想着,外面突然响起了山峨的声音,“小姐,谢世子来了。”


    戚秋愣了一下,从床上坐起身,理了理被躺的有些乱的发髻,这才跑过去把门打开。


    外面已经被黑暗笼罩,黑沉沉的夜色有些瘆人,烟雾四起,树影婆婆娑娑,只有檐下的两盏灯笼亮着光。


    谢殊一身玄袍,乌发被玉冠束起,露出锋利的下颚。


    戚秋刚要从门口出来,却又被谢殊推了回去,“我来是告诉你一声,郑朝找到了。”


    戚秋心中一惊,“在哪?”


    “就在京城之中,梨园旁边。”谢殊言简意赅道:“他被人看管着,等会宵禁你留意着院子。”


    戚秋明白了谢殊的意思,谢殊这是要去营救郑朝,她担心地看了看谢殊,心中有些不安,低声说:“注意安全。”


    “没事的。”院子里还有来回下人走动,谢殊也不好做什么亲密的举止,匆匆地安慰了戚秋几句后,东昨便出现在了院子门口。


    谢殊知道这是安排妥当了,对戚秋道了一声后转身离去。


    戚秋目送着谢殊离去,等谢殊的身影消失不见,这才关上门,坐回了屋子。


    说不担心是假的。


    戚秋坐在椅子上,低头抿了一口茶,眼下也没有心思去琢磨安家的事了。


    不过没过一会儿,东光便敲了门,戚秋还以为是谢殊回来了,打开门发现却是东光,便问道:“怎么了?”


    东光说:“小姐,您让属下派去盯着的那座宅子有了动静。”


    戚秋顿时打起了精神。


    东光说的那座宅子还是早先戚秋从蓉娘线索片段回忆里调查出来的据点,那个在梧桐县的一处宅子。当时发现这处宅子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动静,就好像没有人居住一般,但戚秋始终觉得这个地方很重要,自郑朝被抓走之后,戚秋便将此事交给了东光。


    毕竟比起别人,她还是更相信东光一些。


    “只是……”东光犹豫了一下,“可能要让小姐失望了,现如今里面并没有小姐所说的蓉娘刘刚等人的主子。里面现在住了一个小孩,剩下的都是照顾小孩的嬷嬷和下人。属下向左右打听过,听隔壁的邻居说这里之前确实是没有住人,只偶尔有动静,应该不是主宅。”


    戚秋抿了抿唇,“你的意思是这处宅子本就不怎么住人,现在更是住进了一个不相干的小孩?”


    这怎么可能。


    在蓉娘线索片段里清清楚楚的指向着这处宅子就是他们向主子汇报的地方,戚秋不觉得系统发放的线索任务会骗她。


    沉思了片刻之后,戚秋看着东光说:“你去帮我查一下这处宅子的宅契换人了吗。”


    以前戚秋就想查这个,但郑朝是一介白身,又刚入京城,实在是能力有限,无法伸手到这里,东光却是不一样,查这个对他来说并不是那么难。


    东光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晚风将树梢上的娇花吹落,鸟雀伫立在枝头,夜色之下树叶翠绿,万物朦胧,带着欲说还羞的遮掩。


    戚秋没敢睡,一直给自己灌着浓茶,一直到后半夜,院子里这才终于有了动静。


    她赶紧打开门,就见东昨出现在了院子里,左右看了一下并没有见到谢殊和郑朝,戚秋不禁沉下眉头,问道:“表哥和郑朝呢?”


    东昨说:“动静太大,被禁卫军发现了,世子便带着郑朝先去了附近的别院躲着。”


    营救郑朝并不难,难的是这事不能被禁卫军发现,不然就要层层上报,若是咸绪帝知道此事涉及谢殊一定会开口询问,可谢殊却没法说。


    这毕竟涉及戚家和戚秋,一旦被咸绪帝知晓,连个搪塞过去的借口都没有,很难瞒住。


    “没出什么事吧。”戚秋担心的问。


    “小姐放心,没出什么事,郑朝也安然无恙。”东昨赶紧说:“世子就是特意让属下来告知小姐一声,免得小姐多等担心。”


    戚秋这才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一早,戚秋刚刚起身,就听见外面山峨高兴的说话声,其中还夹杂着几道男声。


    戚秋知道,这是郑朝来了。


    匆匆地洗漱穿戴之后,戚秋便让郑朝进来了。


    面具人确实没有虐待郑朝,他身上没有什么伤,只有脸上先添了一道痕迹,应该是昨日打斗时留下的。


    郑朝很激动。


    一连在那个四方的房间里被关了那么久,就在他以为戚秋就要放弃他的时候,谢殊及时出现,将他给救走了。如今终于得以自由,他激动地昨晚一夜没睡,今日一早就来谢府给戚秋回话。


    “你脸上的伤可擦过药了?”戚秋担心的问。


    “已经擦过药了,小姐放心。”郑朝说道:“昨日还算是有惊无险,谢世子带着暗卫赶过来的时候,打了那群人一个措手不及,虽然后来缠斗的时候惊动了禁卫军,但好在没有正面冲突,我们这边都没什么事,只是可惜没能抓到个人审问。”


    本来是能抓住的,可那人非要来个鱼死网破,点燃了烟花,直接惊动了禁卫军,眼看禁卫军就要赶来,谢殊只好带他们先撤离了。


    “你们都没事就好。”戚秋道。


    郑朝憨笑着点了点头,顿了顿,不等戚秋询问,便自己开口说道:“那日陪小姐去芙蓉书斋,路上走散了,等属下反应过来之后刚欲四处寻找小姐,却直接被人拉上了马车,迷晕了过去。”


    “之后,属下便一直被关在了那处宅子的房间里,窗户都被钉死,门口有人无时无刻的守着,一日三餐都有人给端进来,不过他们倒是并没有对我用刑,但我一直无法传递消息出去。”


    戚秋问:“你可有发现什么吗?”


    郑朝说:“属下一直被关在房间里,知道的东西其实并不多,但属下注意到这处宅子可能是他们的一个据点,每日守着我的人都不同,给我送饭的人也不同,人员都是流动的。”


    戚秋皱了皱眉头。


    郑朝接着说道:“那个面具人属下也见过两次,在他身上也有发现。”


    戚秋顿时抬起了眼,看着郑朝。


    郑朝也不再卖关子了,开口道:“我见过面具人三次,第一次是他劫持我上马车,后两次都是在那处宅子的房间里,每次他来我总觉得他身上有股脂粉味,就像是经常待在女人堆里一样,这股味道我还觉得有些熟悉,后来才想起来,那是梨园素有的熏香味道。”


    郑朝刚入京时,接到戚秋吩咐下来的任务之一就是监视梨园的映春姑娘,故而梨园的熏香闻得多了,自然觉得熟悉。


    顿了一下,戚秋说:“你被关押的地方离梨园很近,会不会是梨园的熏香吹过来的。”


    郑朝被关押的地方就在梨园隔壁,每日还能听到梨园里的唱戏声,能闻到梨园的熏香气也很正常。


    郑朝却是坚定地摇了摇头,“属下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可后来发现确实是那个面具人身上的味道,每当靠近他时,那股熏香的味道便会浓重几分,完全不是空气中那被风吹来的似有若无的熏香气。”


    抿了抿唇,戚秋心里有了猜测,她摩挲着茶盏问:“此事你告知表哥了吗?”


    许久不听这个称呼,郑朝顿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戚秋口中的表哥是指谢殊,摇头道:“谢世子昨日安顿好属下后就去了锦衣卫府上,属下便也没有机会说。”


    戚秋道:“你一会儿去趟锦衣卫府,把此事告知表哥。”


    郑朝赶紧应了一声。


    锦衣卫里如今一连接了几件案子,每个人都忙的晕头转向,不可开交。


    东昨过来的时候,谢殊刚刚有点空闲的时间,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听到身前的动静,谢殊睁开眼,“怎么了?”


    谢殊有些疲惫,声音都沙哑了许多。


    东昨也没敢浪费时间,想着早点汇报完差事,让谢殊小睡一会儿,于是便赶紧说道:“吴哲供述的那个城南垂燕街的宅子主人已经找到了,人正好就在京城,我们已经将人请来了锦衣卫。不过据他说他这处宅子早就租给了一位临安人,每年那人会按时给他租金。他名下宅子多,京城大半出租的房屋都是他家的,他们一家老小也就是靠租金过活,这与我们查到的基本一致。”


    谢殊捏了捏眉心,问道:“找到那个租宅子的人了吗?”


    “难就难在这里。”东昨摇头,“根据宅子主人的叙述,当时那个临安人说自己是贱籍,跑到这里是为了躲避东家的追杀,逃命的时候手上的凭证也给丢了,所以没去官府走正常的租借契约,他除了知道那个人是临安人,旁的一无所知。”


    谢殊皱了皱眉头,“没有凭证他也敢将宅子租给他?”


    东昨无奈,“宅子主人说他本也不欲做这笔买卖的,但那个租宅子的人出手实在是太……大方了,故而一时鬼迷心窍,将宅子租给了他。”


    薄唇紧抿,谢殊无话可说。


    东昨说:“宅子主人说他签的是五年约,租宅子的人早在去年年底便将这处宅子今年的租金交给了他,他也不知那人现在在什么地方。”


    这线索便是断了。


    这其实也在谢殊的意料之中。


    这处宅子毕竟是用来给吴哲下达任务的,幕后之人也会怕吴哲利用锦衣卫的职务之便查到什么,故而肯定不会留下什么线索出来。


    叹了一口气,谢殊闭了闭眼,“那梨园隔壁那座宅子可查清楚主人是谁了吗?”


    梨园隔壁的这处宅子与那处宅子不同,梨园隔壁的这处宅子是面具人他们的一个据点,大隐于市,隐藏颇深,每日都有人在此处来往,恐怕是扎根已久,不可能是近几年租来的。


    而昨日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想来他们还来不及将相关信息进行销毁,只要查清楚户主是谁,想来便能顺藤摸瓜,揪出一些人来。但这件事因不能放在明面上查,故而查的慢了一些。


    东昨说:“已经有些眉目了,想来马上就有结果了。”


    谢殊点点头。


    东昨抿了抿唇,声音压低了一些,说道:“世子,已经将云溪的几间铺子全部关闭了,现如今您名下的铺子都已经关完了,钱庄能取出来的钱已经取的差不多了。”


    东昨说起这个,还不免心疼。


    这些都是谢殊一点点经营起来的,如今说卖就卖,真是一点犹豫都没有。


    而之所以将这些产业卖掉,还不都是为了戚家这件事。


    自从知晓戚家的事不久之后,谢殊便召集他们卖铺子筹银子,戚家身陷贪污案,谢殊这番不过是想着先用自己的银子把戚家空缺出来的漏洞补上,这样不仅能挽救与戚家水火,还能多拖延一些时间,给调查真相一些时间。


    可……


    东昨不敢想,若是戚家真的并非冤枉,谢殊此番作为可是要与戚家同罪的!


    他这是把所有的身家,连同他自己都抵给了戚家,抵给了戚秋。


    第173章 势力   抱着富贵梦不放


    【这依旧是您穿书后的第一世,此时的您随着时间慢慢长大,并且从江陵去到了京城之中。】


    在系统的一再催促下,戚秋兑换了第二个谢殊信物回忆片段。


    这段信物回忆片段很短,短到等看完结束之后,戚秋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在这段回忆片段里,戚秋看到谢殊在宁和立炫耀他的表妹有多贴心的时候,谢殊弯了弯唇告诉他,我也有表妹。


    宁和立嗤之以鼻,“你淮阳侯府的那几个表妹我还不知道,性子骄纵的很,哪里能跟我的这个表妹比,她会给我做膳食送糕点……你淮阳侯府那几个表妹哪个可以?”


    谢殊好似回忆起了什么,他懒懒地靠在椅背上,对宁和立说:“不是那几个表妹,是江陵戚家的表妹要上京城来了,她……她小时候就经常给我做糕点,长大了……”


    长大了,说不定也会。


    谢殊抬眼看着刺眼的日光,喉结稍稍地滚动了一下。


    宁和立却是嘲笑道:“你们这么久没见,人家认不认识你都不知道。”


    谢殊没说话,他被不远处的动静给吸引到了,看着不远处的街上,一个跟在小男孩身后的肉嘟嘟的小姑娘出神。那个小男孩想吃糖葫芦,给肉嘟嘟的小姑娘和自己都买了一串糖葫芦,乐的那小姑娘只拍手,甜滋滋的道:“表哥最好了,表哥最好了!”


    谢殊勾了勾唇。


    可是画面却在这时骤然一转,蓉娘客栈里,戚秋看到自己被蓉娘灌下了一杯毒药。


    谢殊赶来的时候,得知她的身份的时候,她已经没了气息。


    对于她的死谢殊十分愧疚,谢殊觉得自己如果能再早一点破解蓉娘的案子,查封蓉娘的客栈,或许她就不会年纪轻轻的丧命于此了。


    她还看到谢殊在蓉娘客栈里捡到了她意外丢失的耳坠,最后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了她的牌位前。


    谢殊高大挺拔的身子立在她的牌位前,冷峻淡漠的脸庞此时笼上一层郁沉,他皱着眉,薄唇紧抿,似是心中有着千言万语。


    最后,他看着她的牌位,低低地对她说:“抱歉。”


    随着这声抱歉,这段谢殊信物回忆片段就此结束,戚秋的手里也多了一只耳坠,那正是回忆片段里谢殊放在她牌位前的耳坠。


    说来也巧,此前在蓉娘客栈里戚秋确实也丢失了一枚耳坠,与这个一模一样,戚秋找了好久都没找到,如今却正好能与留下的那只配成一对。


    戚秋虽然依旧搞不明白这个谢殊信物回忆片段想要表达的内容,但却细心地将这枚耳坠收起来,妥善保管着。


    刚将耳坠放进匣盒子里,戚秋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就听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随后郑朝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小姐,属下有要事禀告。”


    戚秋让他进来。


    郑朝走进来,额头上的汗也来不及擦,“小姐,安家出事了!”


    戚秋一惊,猛地站起身来,“什么?”


    安家一事,戚秋手虽然伸不长,但却不想放弃这一个线索,但东光被她派遣去调查梧桐县孩子的事,故而戚秋只好让刚被救出来的郑朝去负责此事,先监视着安家。


    可没想到,这才没几天过去,安家竟然就出事了。


    郑朝说:“锦衣卫围了安家,现已经将安大人给抓了起来。”


    锦衣卫?


    戚秋稍稍冷静一些,皱了皱眉头问:“怎么回事?”


    郑朝说:“属下打听,好似是说关押我的那处梨园边的宅子的户主是安大人小妾的弟弟,锦衣卫抓了那人审问之后,他说是安大人吩咐他置办的宅子,故而……”


    戚秋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可这件事不是不能捅到明面上来?”


    郑朝被抓涉及着面具人和戚家,这事本是要悄悄进行的,锦衣卫怎么会突然大张旗鼓的通过此事去抓安家。


    郑朝哪里会知道,如今也是一头雾水,好在正巧这时,东光来了。


    东光毕竟是谢殊的暗卫,应当会知道些什么。


    戚秋赶紧询问他。


    应该是被谢殊吩咐过,东光并没有隐瞒,“自那晚之后,这处宅子便空了下来,但因当晚惊动了禁卫军,这处宅子便被禁卫军盯上了,前日禁卫军派人到宅子里仔细地翻找了一遍,竟然发现了不对。”


    “原来那伙人不止关押了郑朝,还关押了几名朝廷在逃的重犯,那些重犯受了重伤,面具人应该是觉得带不走他们,便把他们丢下了。根据那些重犯的口供,发现原来面具人是想要收服他们为自己所用,陛下便将世子叫了去。”


    “虽然此事并没有将郑朝一事牵连出来,但面具人一事却是瞒不住了,陛下得知此事涉及玉全帮,便下令彻查,由官府配合很快就查出了这间宅子的主人。将安大人小妾的弟弟冯运抓起来审问,还没用刑,他便什么都招了,供出了安大人,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一出。”


    戚秋这才明白此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轻舒一口气,此事并没有将她和郑朝暴露出来,让戚秋庆幸的同时又觉得这并不是什么坏事。


    安大人被抓,凭借着此事,安家上下一定都会被查一遍,那自然就包括了银钱的往来,到时候那两千两的事情就不攻自破了。


    这样反而解决了她面临的一大难题。


    东光又说:“小姐,您吩咐属下去查的宅子一事有了进展,属下查到此处宅子并没有换主人,依旧是江陵的一位富商名下的。这名富商叫广黎,这处宅子是他十年前购买的,只是他人现在不知所踪。”


    戚秋皱眉:“不知所踪?”


    东光点头,“人三年前就消失了,至今没找到人。”


    顿了一下,东光问:“需要属下派人去调查此事吗?”


    戚秋沉吟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三年前就失踪了,调查起来十分麻烦,也不一定有结果。”


    还是应该先从住进去的人下手。


    既然宅子没有换主人,主人又提前失踪了,现如今住进去的人又是怎么一回事?


    抿了抿唇,戚秋说:“你带上蓉娘和刘刚的画像,前去打听一下,看看左邻右舍有没有见过的。”


    东光应了一声。


    *


    若说最近京城发生了什么大事,第一个要说的便是锦衣卫包围安府,抓走了安大人。


    普通百姓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有些世家和权贵便已经发现不对,私下里都在讨论此事。


    而锦衣卫府这几日更是烛火通明,彻夜不休。


    谢殊已经好几日没有回府了,他刚审问了安大人安成文,从诏狱出来连口水都还没来得及喝,赵生便走了过来。


    赵生说:“大人,我们已经查明那个与李忠全做生意的男子和腰桃自称的哥哥是一个人,此人名叫伍炎,京城人士,属下去他家里走访过,发现他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妹妹,家境并不富裕,家中父母说他已经有阵子没回家了,但人应该还在京城,因前几日刚偷偷送了银钱回来,放在了家中父母的床头。”


    “李忠全失踪当日,有人看到他与李忠全在梨园里喝茶。”顿了顿,赵生补充道:“属下觉得此人十分可疑,要不要进行抓捕。”


    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谢殊沉吟片刻后点头道:“他家境不富裕,还要养弟弟妹妹,一定需要银子,肯定会找活干,他应当也知道我们在找他,不会去干一些明面上的差事,你多去查查黑市等下九流的地方。”


    赵生点点头,转身下去。


    谢殊转过身,刚欲继续审问安成文,一旁便又跑过来一个锦衣卫,“大人,安家的金钱流动都在这里了,属下已经对过账,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对。”


    谢殊顿时皱起了眉头,“没有?”


    前几日戚秋刚来了一趟锦衣卫,话里话外都暗示着钱御史那两千两银子或许与安家有关,所以自抓捕安成文之后,他就让人去查了安家的账。


    一连两日过去,却没有什么不对的。


    那个锦衣卫点了点头,“安家的账还算明了清晰,属下仔细地查看过,确实没有什么不对的。”


    这个锦衣卫就是专门负责查看账本的,从未出过错,他说没有什么不对,那就是真的没有什么不对的。


    难道是他们想错了?


    谢殊将此事告诉戚秋后,戚秋也沉默了。


    怎么会这样。


    戚秋想不明白,顿了顿,她抬起头看着谢殊,终于将这几日压在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表哥,你觉不觉得这许多事情都有些怪。”


    谢殊静静地看着戚秋。


    “好多事情都给我一种不对的感觉,就好似……分裂开来的一样。”戚秋皱着眉继续说:“就如钱御史一事。钱御史明明就是玉全帮收买的官员,听从玉全帮的差遣,可是……可是那个面具人为何还要跟我说他的行踪。他用去往江陵的名单跟我做交易,明知道我若是知晓钱御史去往江陵一定不会坐视不管,可他们依旧将名单一字不差的交给了我,这不是明摆着想让我对钱御史下手。”


    两个同为玉全帮的人,并没有相互打掩护,反而出卖另一个,那坦诚的态度,瞧着像是巴不得她对钱御史出手。


    而钱御史也真的死了。


    若说此事还可以理解为玉全帮内斗,可……


    “还有芙蓉书斋一事。”戚秋说:“面具人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芙蓉书斋里跟我做交易,丝毫不怕我知道这是他们的据点,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明目张胆的暴露书斋据点,让我知晓,这对他们并没有任何好处。”


    若是戚秋冲动一些,让东光带领锦衣卫将书斋封了,他们不仅会少了一个据点,还会因为此事牵扯出一大群人。


    可那个面具人却依旧堂而皇之的出现,好似根本不怕。


    处处充满了矛盾。


    “不止如此。”谢殊也开口说:“在江陵的时候,我曾经审问过刘川,他口口声声说杀害刘兴的一定是尚宫燕,可自从尚宫燕逃出狱之后就一直在我们的监视之中,她不可能下令让吴哲动手。”


    不是尚宫燕下的命令,那是谁?


    而面具人又听命于谁?


    顿了顿,谢殊开口:“你那日跟我说面具人说他们如今自顾不暇,没有精力再对戚家出手,可其实余忠福已经召集了高手,只是最后没用在戚家的身上。”


    此事戚秋还是第一次听说,她猛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谢殊,想起谢殊身上的伤口,这才终于明白了这伤是从哪里来的。


    缓了半天,戚秋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稳了稳心神,再一次找到不对劲儿的地方,“还有我家的事。我能感受到面具人对戚家并没有那么急切的杀意,甚至对刘川的杀意都比戚家重。”


    那个账本虽然弊大于利,但确实能帮助戚家暂时稳住局面。


    面具人能用这个来做交易,可见对戚家的杀心并不重,那他背后的人又怎么会突然对戚家下杀手,还是在谢殊还在江陵的时候就谋划,可见是十分急迫的。


    这种种反常不得不让戚秋怀疑,深吸一口气,戚秋沉声说:“表哥,你说这件事背后,会不会还有第二方势力在背后虎视眈眈。”


    会不会在暗中谋划的不止一个玉全帮。


    这么解释的话,一切都通了。


    面具人身后站着一帮势力,钱御史等人身后站着另一帮势力,可能这两伙势力有过联手,所以对彼此知道一些,但因目的不同,最终分道扬镳。


    所以有时候才会有这些看似分裂的事情。


    因为钱御史不是自己的人,所以不在乎他的死活,因为芙蓉书斋不是自己的据点,所以暴露了也不怕,反正又牵扯不到自己身上。


    谢殊脸上并没有因为这个结论而有什么惊讶的表情,他转了转手指上的玉扳指,沉默了一会儿后低低地吐出几个字,“三方势力。”


    戚秋顿时一愣。


    “加上当年逃出来的周国宗室成立的玉全帮,背后有三股势力在较劲。”谢殊说:“钱御史一案,就算是背后有两股势力在较劲,就算其中一方对戚家没有太大杀心,也不至于在皇宫侍卫的保护下将人杀死,不划算,也没理由。”


    这话确实不假。


    不管另一伙势力的目的是什么,不管他们对戚家有没有杀心,在去往江陵的队伍中对戚家下手,显然是不明智的,也没有必要的,袖手旁观就好,干嘛要徒生枝节?


    戚秋沉默下来,有时候她越觉得自己快要接近真相的时候就越觉得憋屈,这种被人耍的团团转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不管是两方势力还是三方势力他们都已经谋划的太久了,而她和谢殊也不过才参与调查此事不到一年,知道的太少,顾虑的又太多,有时候难免被人牵着鼻子走。


    顿了顿,戚秋问谢殊:“表哥觉得这第二股势力是谁?”


    寂静的夜里,只有风声还在孜孜不倦的呼啸着,明月挂在头顶,洒下的银灰却将万物衬托的寂寥。


    两人坐在谢府最高的阁楼上,低下头便能看见那被夜色笼罩下来的京城繁华。


    谢殊抬起头,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处宅子。


    戚秋顺势看过去,那是被囚禁起来的大皇子府邸。


    谢殊很久之前就感到困惑,像王严这些官家子弟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为何会跟周国的残存势力搅合在一起,这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好处,更何况他们又为何要听周国宗亲的话。


    这实在是令人费解。


    而如果换一个主子,那一切就想得明白了。


    当年先帝膝下的几位皇子都接连去世,只剩下个大皇子和二皇子,二人相斗多年,最终二皇子不敌落败,先帝身子不好,大皇子便作为掌政太子执掌朝政多年,在各个地方都安插的有自己的势力,虽然后来咸绪帝继位后下令彻查,但怕动摇国本,在关家一众人等被逐出权利中心之后,此事也就草草作罢。


    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人隐于朝堂之中,还抱着富贵梦不放也是有的。


    第174章 安今瑶   屈打成招


    关于抓捕伍炎的事,锦衣卫一直没有进展。


    因为锦衣卫经常清扫京城的黑市和下九流的生意,所以很多人都记得锦衣卫上下人的长相,前两次赵生突然袭击还逮住两个人询问,后来那些人都学聪明了,派人盯着赵生等人,一见赵生出门,便赶紧关门大吉,根本不给赵生偷偷排查的机会。


    几次暗中走访排查扑了个空,赵生也很是郁闷,哭丧着脸跟谢殊抱怨。


    谢殊想了想,觉得他确实难办,于是跑去城南的宅子找了桑东,也就是前些日子帮着破花船案的老乞丐。


    因为花船案,桑东捞到了不少钱,带着那几个孩子在城南租了一处宅子,戚秋和谢殊有时候还会前去探望,塞些银子给他们。


    今日见戚秋没跟着一起,桑东吩咐完小孩给谢殊倒了一杯茶后,问道:“戚小姐今日怎么没来?前几日零儿那几个孩子做了一个灯笼,还说要给她呢。”


    说起这个,那几个孩子也殷切地看着谢殊,好似也在等着谢殊回答,好奇为什么这几日戚秋都没有来。


    谢殊揉了揉身前孩子的脑袋,温声道:“她这几日有些咳,怕传染给这几个孩子,故而没敢来。”


    说着谢殊将手里提着的糕点交给那几个孩子,让他们去分着吃。


    等孩子一哄而散之后,谢殊开口,将自己此行的目的跟老乞丐讲了一遍,老乞丐这才明白谢殊今日找他是公事。


    要说京城这些下九流的地方,恐怕这些乞丐们比锦衣卫知道的都只多不少,而且由老乞丐暗中探访,也不会惊动他们。


    老乞丐这阵子没少被戚秋和谢殊接济,对于这点小忙还是愿意帮的,在看完了谢殊给他的伍炎画像之后,老乞丐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信誓旦旦道:“你放心,等下午我就去,这京城的下九流地方我熟得很,只要人在里面,一定给你找到!”


    说着,老乞丐拿出不知道在哪买来的酒给谢殊满上。


    谢殊下午还有差事要忙,没敢碰酒,不过此次来他还带了明春楼的饭菜,在老乞丐这里用完膳这才离去,走的时候小孩们还纷纷嚷着他下次带着戚秋一起来。


    谢殊拍了拍那几个小孩的脑袋,自然点头笑着答应。


    回到了锦衣卫,负责审问安成文的池襄却是愁眉苦脸的,谢殊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薄唇轻抿了一下问道:“还是不肯招?”


    池襄苦笑着点点头,“他把事情都推给了邓店,自己撇的干干净净,怎么审问都是那一套说辞,再问就沉默不言。”


    邓店就是安成文小妾的弟弟,梨园隔壁宅子的主人。


    安成文被抓之后,他就声称是邓店诬陷自己,自己跟此事毫无关系,并且邓店手里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安成文与此事有关,或许就是仗着这个,安成文在大牢里一个劲儿的喊冤,并声称要面见陛下,那叫一个理直气壮。而偏偏他们搜查安府也是毫无发现,尤其是那账本谁看了都要说一声清清白白。


    查到现在,池襄都蒙了,不禁开始深深地怀疑是不是安成文真的是被冤枉的,或许真是邓店诬陷他也未可知。


    可连着审问了邓店几日,把人审得皮开肉绽,邓店也是坚决不改口,而且根据他们调查,购买宅子那一年,邓店还整日游手好闲,天天借银子花,确实根本就没有这个闲钱购买京城的宅子。


    案子一下子陷入僵局,两人各执一词,又无证据能给其中一人定罪,时间拖得越久,安成文恐怕就关不住了。


    朝廷有律法规定,若是案情涉及朝廷官员,在规定的二十日内找不到定罪的线索,那就要放人,这样也是为了防止屈打成招,冤假错案的诞生。


    安家确实太干净了,干净到锦衣卫都有些无从下手,如此下去,别说是二十日了,就怕再过五日就要放人了。


    谢殊转了转手里的玉扳指,神色看不出什么波澜,只是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而谢殊的这番猜想也果然成真了。


    朝堂之上,顶替安大人差事的官员杨大人接连犯错,这才顶替上任短短几日就险些酿成大祸,咸绪帝震怒,秦丞相见此便说起了安成文的案情。


    秦丞相看着谢殊,一只手背后,淡淡地问道:“谢大人,您关押了安成文这么久,可查出了些什么?”


    涉及朝廷命官的案情锦衣卫本就是瞒不住的,所以众人都知安成文被抓进去几日,锦衣卫却一无所获的事情,这般询问,一看就是来势汹汹。


    众人屏息向谢殊看去,想看他怎么回答。


    谢殊脸上并不见任何波澜,闻言看向咸绪帝,回禀道:“安成文一案事有蹊跷,虽目前没有大的进展,但臣一直在努力。”


    “什么蹊跷?还请谢大人明言相告。”秦丞相却是寸步不让,“安成文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如今进了锦衣卫这么久,若是仅凭蹊跷两字关着不放,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今日的秦丞相不如以往圆滑老道,说起话来颇有两份咄咄逼人之势,这让朝堂之上的文武百官不免有些惊讶。


    不过秦丞相所言也确实没错,话也在理,锦衣卫毕竟凶名在外,本来就有不少朝臣怀疑锦衣卫会不会有屈打成招之势,眼前谢殊此时又沉默不言,故而便又有几个大臣出来附和。


    秦丞相弯腰对着咸绪帝,掷地有声地说道:“陛下,老臣听闻锦衣卫忙活了几日,却什么也没查到,依臣之见,还是望锦衣卫谨慎破案,若是真查不出来什么就还安大人一个清白,让他早日官复原职,为国尽忠。”


    这话一落,便又有几个大臣站了出来,支持秦丞相所言。


    谢殊知道这时候说什么也没有用,眯了眯眼,索性便没有再开口。


    咸绪帝听了秦丞相所言虽然当时没有说什么,私下里却是把谢殊叫过去,声称再给他五日时间,若是还是毫无线索,那就先释放安成文,之后再暗中调查也是一样的。


    咸绪帝毕竟也要考虑这些老臣的想法。


    谢殊并没有很意外,点头应是,只是走前却问咸绪帝要了一封搜查安府的圣旨。


    其实安成文被抓,锦衣卫便有随时上安府搜查的权利,根本无需向咸绪帝请旨,谢殊这番倒显得有些多此一举。


    不过咸绪帝虽不明白谢殊的用意,但也相信他的办案手段,还是给谢殊写了一封圣旨。


    出了宫,谢殊却没有直接拿着圣旨去安府,而是先让池襄拿着锦衣卫的搜查令将安成文身边的几个小厮和府上的管家以配合调查的名义抓进了锦衣卫。


    这几人其实已经被锦衣卫排查也叫去审问过了,只是都一无所获,谁都不知道这次谢殊想要干什么,被抓走时互相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惴惴不安。


    安夫人和安家两位小姐也是紧张不已,忐忑地看着那几个人,想要上前询问,可看着板着脸来抓人的锦衣卫又不敢上前询问。


    抿了抿唇,只好又缩了回来。


    她们都害怕着谢殊,总觉得此番不妙,而像是为了印证他们这番猜想,在那几个人被锦衣卫抓走之后的日子里,锦衣卫中的惨叫声就不断。


    不断到什么程度?


    就是哪怕深夜,住在锦衣卫附近的人家都能听到锦衣卫里面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这般动静,惊动朝野上下和百姓,人人都说谢殊在此案上失了面子,便吩咐人下了狠手,让锦衣卫的人使劲地折磨那几个安府下人,以此达到屈打成招的目的。


    这事慢慢传开之后,御史们纷纷上奏弹劾谢殊,百姓们也是议论纷纷,如此一来,别说是被围禁的安府众人知道了,就是身在皇宫之中的咸绪帝都知晓了此事,特意把谢殊召进了皇宫之中询问。


    只是不知道谢殊对咸绪帝说了什么,出宫之后,咸绪帝也没下令阻止。


    之后几日的锦衣卫惨叫声依旧接连不断,昨日更是还从锦衣卫府抬出来一具尸体,蒙着头不知道是谁,锦衣卫只轻描淡写说是审讯的犯人自尽了。


    是什么会让审讯的犯人自尽?


    一时之间说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人说是锦衣卫在审讯的时候活生生的将人打死,说得有鼻子有眼,被围禁的安府上下都听到了这些风言风语,在府上更是惶惶不安。


    这都打死了人,可见谢殊要定罪安家的决心,难保不会有人松口,说不准就有被屈打成招的。


    那几日,安府上下日日传出哭声,安府上下一干人等都害怕极了。


    谢殊这才拿了圣旨去安府。


    因证据不明,安家的其余人并没有被牵连,只是被禁卫军包围着,不能出府罢了。这几日锦衣卫都没怎么上门搜查了,但因为那些风言风语安府上下都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瑟瑟,更何况今日谢殊还是带着圣旨过来搜查的。


    这可与锦衣卫拿着搜查令来搜府不一样,能在这个关头让陛下下旨搜府,一定是出了什么事,联想到这几日的风言风语,说不定就是在锦衣卫的严刑逼供下那几个人没抗住,真的让锦衣卫查出来了什么。


    不然怎么会惊动咸绪帝下旨!


    要知道除了事发当日是咸绪帝下旨搜府之外,这些时日锦衣卫上门搜查都是拿的搜查令。


    这么一想,安府上下都觉得是要大祸临头了,安家老夫人和安夫人直接晕了过去,安家两姐妹也是惊恐不已,抱成一团,连连流泪。


    许多安府下人也是惶恐起来,觉得这般一定是出了大事,而谢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坐在椅子上,不咸不淡的暗示道:“事已至此,若再有隐瞒不报的,便论为同伙,一并与他们同罪!”


    这话一出,所有人便真以为谢殊查到了什么,已经要开始定罪了,顿时更加惶惶不安起来,有几个下人便开始左顾右盼起来,好似有些犹豫。


    谢殊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开口说道:“最后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知情者若是能吐露实情就可将功补过,免除一死,还能得到朝廷的重赏!”


    这话一落,下一刻便有几个下人站起来,声称自己有事要报。


    谢殊将这些人通通带走。


    只是令人失望的是,这些都是一些安府四五等的下人,根本连安成文身边都进不去,说的话也是毫无根据,全凭猜想,有些池襄不用查就知道是假的了。


    直到审问到带回来的最后一个小丫鬟,这次小丫鬟说的内容终于让池襄眼前一亮。


    小丫鬟头一次进诏狱,被这阴冷血腥的地方吓得直发抖,颤颤巍巍地说:“那日我起夜去上了一趟茅厕,听到院子外面有动静,便没忍住出去看了看。”


    她一边说一边抖,连头都不敢抬,“……正好看见府上原来的周管家蹲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在挖什么,随后抱着一个从地里面挖出来的一个匣盒子走了。在之后周管家便被老爷赶出府去了,我以为是周管家手脚不干净,偷拿了府上的银钱,但又觉得不对,因为老爷并没有报官,也没有过多计较,连赶周管家出府的理由都不是这个。”


    轻轻地看了谢殊一眼,小丫鬟咽了咽口水,继续说:“只是这些事都本与我无关,我便没有多琢磨,这几日被关在府上,我便又想起了此事,觉得万一对格外大人有用,我是不是就能……”


    小丫鬟也是来赌一把,她自己也不知道周管家从地底下挖出来的匣盒子里面装的什么,许是跟案情无关,但万一呢?


    万一对案情有用,她岂不是就能逃过这一劫。她当年签的是活契,再过一年就能出府了,家里人也已经给她定了一门亲事,眼看好日子就要来了,她并不想死。


    谢殊是知道这个周管家的,三个月前被安成文赶出府去的,说是嫌他年纪大了,并没有提及什么手脚不干净,锦衣卫也派人去他家里问过了,说他从安府出来后就游山玩水去了,锦衣卫虽然也在找,但并没有怎么上心。


    因为当时安家从府上撵回去了好多奴仆,说是要节省开支,也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个管家与案情有关。


    可如今听小丫鬟这么一说,这事恐怕没有这么简单了。


    不用谢殊吩咐,池襄便立马站起身,吩咐人去调查寻找这个周管家去了。


    因为案情紧急,锦衣卫全体出动,找寻这个周管家,在他家附近也派人密切监视着。


    眼看日子一点点推进,锦衣卫的人只能把希望寄托于此,毕竟这是现在他们唯一的线索了。


    这事如今闹得这么大,若是到最后什么也查不出来,就这么灰溜溜的把人给放了,指不定要怎么被人戳脊梁骨骂,锦衣卫的人都不敢懈怠。


    *


    谢侯爷和谢夫人在昨日回了府,还没见到戚秋就听闻了她在宫中被欺负的消息,谢夫人自然知晓宁贵妃因为什么针对戚秋,对戚秋心中颇有几分愧疚,便想着今晚带着戚秋到街上逛逛,买几件首饰衣裳,也当散散心。


    戚秋本想说不用,奈何谢夫人拉着她直接上了马车,对她说:“自你上京城以来,我都没怎么带你去街上逛一逛,说起来也是不妥,今日咱们两个一起好好逛逛。”


    如此,戚秋便也不好推辞了。


    如今天越来越暖和,晚上出来闲逛的百姓也多,街上人来人往,街道两旁的红灯笼在寒风中轻扬,昏红的光晕将河面照的波光粼粼。


    晚风柔和并不刺骨,明月高高悬挂,银白的光辉尽数洒下来,落在阴阴郁郁的青树上,像是一层淡淡的白霜。


    谢夫人带着戚秋去了京城中最大的一家首饰铺子。


    这家铺子即使到了晚上也是宾客如云,来来往往之间都是衣着打扮贵气的小姐,琳琅满目的首饰层层叠放,看得人眼花缭乱。


    谢夫人转过身,笑着对戚秋说:“别站在这里了,你也去四处瞧瞧,看到有喜欢的只管让人包下来,有姨母在,不用担心银子。”


    这话一落,还不等戚秋说话,不远处便突然传来一声轻喊:“谢夫人。”


    这声音有些耳熟,谢夫人和戚秋回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站在秦家二夫人,正笑着朝这边走过来。


    谢夫人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头。


    自从上次秦府宴席之后,谢夫人已经许久不见秦家的人了,而且秦家二夫人这个人嘴碎的很,谢夫人也烦她。


    秦家二夫人还不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乐呵呵的走过来。她身后还跟着两个小的,应该是秦府二房的小姐。


    秦家二夫人笑着对谢夫人道:“谢夫人,真是巧啊。”


    谢夫人微微扯动了一下唇角,也道了一声巧。


    秦家二夫人热情招待道:“我在上面订了一个厢房,谢夫人一起上去说说话吧。”


    谢夫人自是不愿,刚欲开口拒绝,秦家二夫人却是直接伸手来拉谢夫人,“我们许久没见,自然要喝上一杯茶。”


    秦家二夫人这般热情自然是有理由的,她儿子游手好闲已久,如今想找份差事,可朝堂哪是那么容易进的,便是大房也不愿意帮她。大房的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个个都沉着一张脸,尤其是秦丞相,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最近脾气很是不好,她那日刚一开口,不仅被驳了回来,还挨了一顿骂。


    她无法,想来想去,把目光放在锦衣卫了。


    进锦衣卫并不麻烦,也不需要检查功底,说来只要谢殊点个头便行,于是她特意打听着谢府的动向,就是为了能跟谢夫人套套近乎,试探一下口风。


    可前段时日谢夫人和谢侯爷出了京城,自然是遇不上了,谁知今日她带着女儿闲逛,竟是正好撞见了谢夫人。也是终于见到了人,她哪里能让谢夫人跑掉。


    见谢夫人回头看了看戚秋,秦家二夫人便以为谢夫人不肯跟着她走是因着戚秋,想到一会谈话确实不好让这些小辈听,便道:“我们上去喝茶,就让这些小辈自己转转,正好戚小姐跟我这一双女儿一般大,也好一块玩玩。”


    秦家二夫人自以为这般安排很好,可谢夫人是认得这两位小姐的,也早就听闻她们两个骄横跋扈的名声,知道戚秋的性情,也不愿她与这样的人打交道,以免被欺负了。


    眼看自己是走不了了,谢夫人只好当机立断道:“秋儿要去城南的铺子喝糖水,便不能跟着两位小姐在此处闲逛了。秋儿,你且去吧,吃完了糖水再回来。”


    戚秋明白谢夫人的意思,她确实也不想跟秦家人打交道,闻言乖巧地福了福身子,转身出了首饰铺子。


    外面虽然被夜色笼罩,但人声鼎沸,热热闹闹,竟比白日还要喧闹一些。


    戚秋漫步在街道上,她自然对什么糖水没兴趣,眼下没有目的的闲逛着。


    街上的这些小玩意谢殊经常送来她院子,戚秋看得多了,也不觉得稀奇,好不容易看到个好看的泥人,刚要伸手拿起来,便见横空出来一只手,将泥人拿走了。


    戚秋侧眸一看,竟是沈佳期。


    说起来也是许久未见了。


    听说前阵子沈佳期随着沈家老夫人回了一趟安隋老家,在京城中已经许久不见她的身影了,如今乍一相见,还让戚秋有些恍惚。


    沈佳期显然也认出了戚秋,握着泥人,尚且有些不自在。


    两人都不约而同的想起了初次见面的时候,也是同样的情景,在热闹的夜市之中,两人看上了同一个兔子灯,后来那个兔子灯被沈佳期买走了。


    如今,沈佳期看出戚秋喜欢这个泥人,犹豫了一下后却是将这个泥人递给了戚秋,扭捏道:“我看完了,不喜欢,你若是喜欢就拿去吧。”


    戚秋知道这是沈佳期有意谦让她,并不是真的不喜欢手里这个泥人,戚秋却也没再推辞,真的接了过来。


    一个泥人罢了不值几个钱,沈佳期有心让给她,她若是一直谦让反而显得不领情了。


    道了一声谢后,戚秋把玩了起来这个泥人。


    这个泥人做工并不是很精细,表面也有些粗糙的凹凸不平,与谢殊曾给她带回来的一些泥人相比,它看起来就有些廉价和不精细。


    但胜在新颖。


    戚秋瞅着这个泥人越来越觉得眼熟,她翻来覆去的看着,直到摊主说话,她这才恍然。


    摊主笑着说:“这是根据锦衣卫谢大人的形象捏的小人,只是因我手艺不精,再加上有朝廷律文规定,不得出售一切与朝廷官员的有关和相似的物件,所以我稍稍的改动了一下,故而可能有些不像。”


    戚秋这才明白这股眼熟的感觉从何而来。


    她说眼前这个泥人怎么这么眼熟,眉眼之间果真有三分谢殊的桀骜气息,但可能是因为做工太过粗糙的原因,一时有些让人辨认不出来。


    戚秋一边让山峨掏银子,一边故意问摊主:“既然是根据锦衣卫的谢大人捏的,那能卖出去吗?”


    最近谢殊“屈打成招”安家下人的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满京城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店家敢打着谢殊的噱头,就不怕这泥人卖不出来吗。


    摊主却一副你不懂的样子,跟戚秋说:“您可不知道,就这款泥人卖的最好,如今啊就剩您手里这一个了,再多一个都没有了。”


    戚秋挑了挑眉。


    摊主压低声音说:“虽然锦衣卫谢大人的凶名在外,但耐不住模样生得好,还很是洁身自好,故而这京城中许多姑娘都爱慕……”


    摊主跟戚秋说的正是起兴,连带着一旁的沈佳期也听了一耳朵,只是还不等戚秋说话,前面的人群中突然传来一阵杂乱的动静。


    只见前面人群纷纷后退,尖叫喊嚷不断,推搡之间更是还可见几道雪光闪过。


    “杀人了,杀人了!”


    一道尖细的声音划破夜空,前面的人不少都惊慌失措的往回跑,转眼间戚秋跟前便冲过来一个姑娘,面容惊恐,披头散发,模样戚秋瞧着还有些眼熟。


    “救救我,救救我。”那人冲到戚秋跟前,也顾不上三七二十一,一把拉住了戚秋,身子朝戚秋后面一缩。


    “安小姐?”一旁的沈佳期认出了来人,错愕出声。


    安家的事闹得大,纵使是沈佳期刚回到京城,也听闻了安家的事,知道安家如今一众人等都被圈禁在府上。


    戚秋这才猛然想起来,这披头散发的女子正是安府的小姐安今瑶。


    她怎么会在这里?


    安今瑶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显然是这会儿也认出来了戚秋和沈佳期,可是不等她回话,只见前头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已经拿着刀杀过来了。


    他们不像是刺客,反而更像是亡命之徒,手提着大刀,面目狰狞,见人就砍,半点都不见手软。


    只见血光闪过,噗嗤一声,一个男子的头便被割了下来,落在地上咕咕噜噜的滚着,俊秀的面容上依稀还能看见其惊恐的神色。


    耳边的喊叫声更加尖利起来,大的简直要划破戚秋的耳膜,缩在戚秋身后的安今瑶腿一软,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就在这时,有一个壮汉眼尖,一眼就看见这边站着戚秋这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顿时拿着刀冲了过来。


    他速度快,根本不给戚秋等人反应,提着刀直接冲到了跟前,也不废话,刀刃破空朝站在最前面的沈佳期毫不含糊地砍了下来。


    沈佳期僵硬着身子,嗓子发紧,浑身都在抖,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还是戚秋眼疾手快的把沈佳期往后一扯,喝道:“快跑!”


    沈佳期这才反应过来,脸色惨白的尖叫一声,转身惊慌失措的朝后面跑去。


    街上不少的人都已经跑远,方才还热闹的街巷已经变得空旷起来,只留下一片杂乱。


    眼看眼前的壮汉掉转方向对准了自己,戚秋把摊货上的泥人尽数砸过去,也赶紧转身就跑。


    只是她刚刚迈动步子,却被人拉住裙子,还险些因此栽倒在地。


    扭头一看,正是安今瑶。


    她吓得满脸是泪,浑身直抖,趴倒在地仰头看着戚秋,手里还不忘死死地拉着戚秋的衣袖身子“我、我、我脚麻了,跑不动。”


    说着,她紧紧地拉住戚秋,也不让她走,一边哆嗦道:“别丢下我一个人,别丢下我一个人。”


    街上尖叫声、喊叫声、杂乱的脚步声不绝于耳,鲜血顺着街道石缝往下流,不少百姓倒在了血泊之中,繁华的京城街道顿时如同人间炼狱一般只留下血腥和残忍。


    转眼间,这里无处不充斥着求生的急迫与死亡的绝望。


    眼看着那壮汉又残暴地连杀两人,眼角瞥见她们二人,朝她们步步逼近。安今瑶唯恐戚秋丢下她自己跑了,眼中噙泪,吃奶的力气都用出来了,死死地拽着戚秋,就是不让戚秋走。


    啪嗒、啪嗒。


    滴着鲜血的砍刀在地上摩擦,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那壮汉面目狰狞,看着戚秋凶残的咧了咧嘴,像是有些兴奋。


    一阵阵风陡然吹过,吹得人后脊背凉,戚秋却是出了一身的汗。


    戚秋试图拉起安今瑶一起跑,可是却是来不及了。


    壮汉已经到了跟前,他还记得戚秋刚才拿泥人砸他的仇,举起了手中沾满鲜血的长刀,想要一举将戚秋的头砍下来。


    砍刀上面的鲜血滴下,落在戚秋的脸上,凉得刺骨。


    血腥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刀已经落下,戚秋瞳孔猛缩。


    第175章 较量   戚秋却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风吹柳树,血腥味萦绕在鼻尖挥之不散,让人心间都直冒汗。


    眼看砍刀已经破风而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隐在暗处的暗卫及时现身,东零纵身一跃,只听“哐当”一声响,他一把打掉壮汉手里的砍刀,将人震退几步远。


    这条街的百姓纷纷已经逃跑,街道便得很是空旷,只有这边站着戚秋等人很是扎眼,眼看越来越多的凶犯围了上来,东零当机立断的对戚秋说:“走!”


    安今瑶依旧拉着戚秋不放。


    戚秋知道此时不是犹豫的时候,自己留下来只会拖累东零,便赶紧弯腰扶起安今瑶,拉着她一起朝旁边的街巷跑去。


    好在这会儿安今瑶没有再腿软脚麻了,被戚秋拉起来之后,依靠着戚秋的力气跟着踉踉跄跄的朝前跑去。


    街上没什么阻拦,东零等暗卫已经将那几个凶犯拦了下来,戚秋拉着安今瑶跑离这条已经被血腥沾满的街道,刚拐进隔壁街的路口,便发现了沈佳期。


    沈佳期提着裙摆埋头往回跑,猛然见到跑过来的戚秋和安今瑶愣了一下,随后着实松了一口气,气喘吁吁地说:“我跑了半天见你们没跟上,正要回去找你们。”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街上空荡荡的如同被暴风洗礼过一般,不远处还能听到刀剑相撞的声音,站在这里无疑是靶子,若是还有残余的凶犯发现她们,这次可没有暗卫保护她们让她们可以跑掉。


    戚秋带着沈佳期和安今瑶去了附近的一处废弃的宅子。


    这处宅子脏乱的很,还是老乞丐曾经带着那群小孩住过的地方,后来有了戚秋和谢殊的接济,老乞丐有了银子租一处好宅子,这才从这里搬走。


    这处宅子离杀人那条街并不远,时不时的就能听到刀剑相交的碰撞声,以及偶尔的惨叫声。


    戚秋担心不已。


    那群壮汉凶残不已,见人就砍,实属暴戾,她害怕东零那几个暗卫会吃亏。


    沈佳期跑了一路,腿早就软,就站在门口,扶着门是一步都迈不动了,深喘着气的同时,眉头紧皱不解道:“这群人到底是什么来历,竟敢在京城之中持刀杀人。”


    引发如此大的暴动,简直让人触目惊心。


    沈佳期的哥哥是在禁卫军当差的,今日也正好是他哥哥值班巡查京城,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她哥哥肯定难辞其咎。


    朝堂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沈家最近本就一落千丈,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沈佳期怎么能不担心。


    戚秋也觉得奇怪。


    京城之中,天子脚下怎么会出现这种事,如此猖狂的杀人,引发这般惨烈的暴动,这究竟又是谁的安排。


    玉全帮?


    还是另外两股势力?


    可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引发暴动,打破盛世的景象吗?可这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戚秋满心困惑,手紧紧地扶着墙壁上凸起的石砖,指尖泛白,只觉得这会儿脑袋都是蒙的。


    此事发生的太过于突然,动机也不明确,那伙人见人就砍,也没有个目标,着实让人有些琢磨不透他们的目的。


    幸好谢夫人所在的地方离这里远一些,身边又有谢家家仆和侍卫在,应当没事。


    事到如今,戚秋都不明白是不是所有的恶毒女配都要经历这样的场面。想她自上京之后参加宴会就必被人陷害,不是要下药就是诬陷。出个门也遇不上什么好事,不是被人绑架就是遇到暴动,着实让人连喘口气的功夫都没有。


    今日出门采买个首饰,逛逛街竟也能遇到这种事,这事虽不是冲着她来的,可她却是实打实的险象环生,若是没有那些暗中保护她的暗卫在,她就真的要没了性命。


    尤其是方才还被安今瑶拖着,跑都跑不了。


    这样想着,戚秋不禁看向安今瑶。


    安今瑶像是被吓坏了,进门之后就瘫坐在地上,捂着心口直喘气,豆大的泪水落个不停。她披散着头发,身上有些脏乱,这楚楚落泪的模样,看起来还有几分可怜在。


    听着外面不见消停的动静,戚秋刚想叫沈佳期赶紧进来然后把门关上,正好此时也有机会,能让她好好问问安今瑶为何会出现在街上,不然她心里总是不踏实。


    据她所知,陛下并没有下令放安家人出来,那么被圈禁在安府上的安家小姐安今瑶是怎么会出现在大街上。


    只是还不等戚秋开口,只见瘫坐在地上的安今瑶突然擦了擦眼泪,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她几步就走到门口,立在沈佳期跟前的时候,一只手扶上了敞开的木门。


    沈佳期这才注意到自己这会儿只顾着后怕却没有关门的事,她还以为安今瑶是过来关门的,刚欲顺从的走进来,却不想安今瑶在这时却突然变了脸色!


    她伸手将沈佳期往门外面狠狠一推!


    沈佳期不防,整个人都被推出了门外,摔倒在地。还不等戚秋反应过来,安今瑶就眼疾手快的锁上了门,防止沈佳期进来。


    戚秋都愣了一下,皱起眉头,“你做什么!”


    外面打斗的动静声不断,可见是此事还未平,沈佳期一个小姑娘家孤零零的出现在街上,不管去哪此时都是危险极了,这不明摆着要把人害死。


    外头的沈佳期也反应了过来,从地上站起来,使劲儿地拍着门板,慌张道:“安今瑶,你什么意思!把门打开!”


    这条街上人都差不多了,只留下一片残迹,沈佳期孤身一人站在街上,听着不远处的打斗声和惨叫声,吓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安今瑶,我没得罪过你吧!”沈佳期用力的拍着门板,将本就不牢固的门板拍的嗡嗡作响。


    这句话顿时让戚秋起了警惕之心。


    本要走过去的脚步一停,戚秋心里顿觉不对,刚欲躲闪却还是来不及了!


    安今瑶径直地扑了过来!


    只觉得一道雪光闪过,刺疼从脸上传来,一柄短剑被安今瑶握在手里,磨得锋利的短剑毫不留情的在戚秋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


    戚秋吃痛,握着安今瑶的手下意识一松,下一刻,安今瑶便拿刀又朝着戚秋的左脸颊划过来!


    好在戚秋反应及时,两只手死死地握着安今瑶拿刀的手不让她手里的剑刺下来。


    安今瑶压在戚秋身上,咬着牙,也下足了力气,两人互相僵持着,锋利的刀尖在推搡间还滴落着鲜血。


    因用足了力气,戚秋的指尖都泛白。可安今瑶的力气也是出奇的大,戚秋还在病中,手上根本就是使不上什么力气,眼看刀尖就要戳下来了,戚秋在这一刻都忘记了呼吸。


    因这处宅子废弃已久,高大的门中间裂开了一个很大的口子,半个人大,虽不能让人钻进来,但却能让人完完全全的看到里面发生了什么。


    沈佳期整个人都傻了。


    她愣愣地看着里面安今瑶压着戚秋,手里的短剑就要落在戚秋的脸上,她赶紧扑上去,大喊道:“安今瑶,你做什么!你敢伤害戚秋,就不怕谢家问罪于你吗!”


    提起谢家,安今瑶狠狠地冷笑两声,“谢家?谢家已经快把我家整的家破人亡,我还怕他做什么?大家一起去死好了!”


    “况且……”安今瑶手上一边用力,一边恨道:“谁说这是我干的,只要戚秋死了,你死了,没人会知道人是我杀的,他们只会以为你和戚秋是被外面那群暴匪杀死的!”


    话落,便见屋檐下跳下一个男子,那男子一身黑衣,蒙着脸看不清神色,但只听安今瑶一声杀了她响起后,他就拿着刀径直冲沈佳期冲了过来!


    “你!”沈佳期傻了眼。


    安今瑶冲着戚秋冷笑,“你不会以为只有你有暗卫吧!”


    门外黑衣人已经对沈佳期出手了,长剑狠狠地划过沈佳期的手臂,若不是沈佳期躲避得当,那一剑就要抹了她的脖子!


    纵使如此,沈佳期被刺伤了手臂,还是没忍住惨叫一声,身子跌倒在地,捂着鲜血淋淋的手臂,看着黑衣人走过来,身子害怕地往后缩着。


    黑衣人并没有给沈佳期站起身的机会,提着剑二话不说的走过来,一道凌厉的破空声响起,那长剑划破夜色朝沈佳期刺过来。


    只是下一刻,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


    沈佳期抬起眸子一看,只见眼前的黑衣人脸上闪过一丝忌惮和迟疑,随后收了剑,脚尖一跃,纵身上了屋檐。


    竟是跑了!


    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近,掩盖了脚步声传来,直到黑衣人逃跑,沈佳期这才反应过来,扭头一看。


    她本以为是得救了,谁知扭头之后顿时身子狠狠一颤,脸上劫后余生的轻松凝固住,她顿时尖叫了一声。


    原来是刚才的动静吸引了暴匪,只见两个暴匪找过来,在瞧见这边的沈佳期之后,拿着沾满鲜血的长剑狞笑一声,朝这边快步走过来。


    已经来不及思考了,危急时刻,沈佳期捂着手臂上的剑伤踉踉跄跄地站起身子,看了看宅子里头的戚秋,咬了咬牙,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这处宅子狭小,不好跑动,戚秋又被安今瑶压倒,若是被眼前的这两个暴匪发现,定是必死无疑。


    她已经被发现,肯定是跑不了了,但她朝另一个方向跑去,说不定还能给两人留下一线生机。


    果然,那两个暴匪并不知道沈佳期身边的宅子里还有人,见沈佳期跑进一旁的街巷中,也顾不得过来查看,拿着剑一个去追黑衣人,一个去追沈佳期去了。


    安今瑶也察觉外面动静不对,她也并不想跟戚秋同归于尽,没有发出声音,反而竖起耳朵,警惕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直到脚步声渐行渐远,消失不见,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戚秋却无法放下警惕,她逐渐没了力气,手上也渐渐使不上力,眼看剑尖就在眼前,她脸色有些惨白。


    安今瑶却是狞笑两声,手上一边用力,一边骂道:“戚秋,你这个贱人,你不得好死!”


    戚秋都不知道安今瑶对自己哪里来这么大的恨意,在凶犯作乱的时候还有功夫来杀她,闻言,戚秋一边喘着气用力握着安今瑶的手,一边怒道:“安今瑶,你母亲在谢府陷害井明月,还险些拉上我的事,我还没有跟你安家计较,你倒是对我喊打喊杀!”


    “你还敢提此事!”安今瑶冷哼一声,手上的力道又重了两分,“若不是魏安王妃偏袒谢府,我母亲怎么会被罚的如此狠!”


    “你母亲被罚的狠那是她妄图害人,咎由自取!”戚秋毫不客气地说。


    安今瑶如何肯认,用力地推着刀,还不忘怒瞪着戚秋,咬牙切齿道:“还有我父亲的案子,谢殊为了定罪我父亲,不惜使尽手段,你们不就是想要毁了安家吗,那你们也别好过。谢殊不是喜欢你吗,我杀了你,定让他痛苦百倍千倍,让他这辈子都生活在愧疚之中,一辈子都被此事折磨!”


    “你父亲若是无罪,他就是费劲手段也奈何不了你父亲。”看着眼前恨意难耐的安今瑶,戚秋突然冷静了下来,她知道安今瑶口中的使尽手段指的什么,“你父亲下狱是陛下的旨意,谢殊秉公查案,若真是严刑逼供,此事闹得这么大,陛下难道不会问责吗!”


    这事传出来后,戚秋便知道谢殊的计谋。


    他是故意在诈安家的人,怎么可能真的严刑拷打,屈打成招。


    不然此事闹得这么大,咸绪帝就算真的要偏袒谢殊,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一定会问责谢殊的。


    更何况……


    戚秋握着安今瑶的手往回推,挣扎之间,额上出了一层热汗:“你要是因为此事恨谢殊,恨我,想要杀我,我也可以理解。可沈佳期呢?”


    戚秋说:“沈佳期并没有得罪过你吧。在逃跑的时候见你我没跟上来还回头找,你跑到一半险些摔倒也是她第一时间扶住了你,你力竭,她也没把你丢下来,一直将你拉着跑到这里来,可你却想杀她,这是何道理?”


    这是最让戚秋难以接受的事。


    若不是安今瑶,沈佳期又怎么会被扔出去,又怎么会被关在外面,又怎么会遇上暴匪,如今生死不知。


    沈佳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一定跑不赢暴匪的,而一旦被追上,下场是什么可想而知。


    一想到这些,戚秋心里就跟被油煎了一样难受。


    可安今瑶面对戚秋的质问脸上却并没有掀起任何愧疚的波澜,反而在看出戚秋因为沈佳期的事而痛心难受的时候,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担心沈佳期?”安今瑶看着戚秋,恶意满满地说:“若是早知道你和沈佳期这么要好,我一定先给她一刀,让你看着她死在你眼前!”


    戚秋深吸一口气。


    安今瑶将刀往下压,恶狠狠地说:“不过没关系,就算我的暗卫跑了,那些暴匪追上她,她照样难逃一个死,尤其是……”


    安今瑶脸上带着恶意的冷笑,一字一句地说:“她一个姑娘家,又生的如此好看,万一被哪个暴匪看上,你说……”


    安今瑶一边说,一边把刀往下摁,不过她也快没了力气,明显没有了方才的狠劲儿,身子也渐渐因为力竭而颤抖。


    戚秋是第一时间感觉到安今瑶没了力气,咬了咬牙,戚秋突然果断地松了一只手,不等安今瑶手里的刀顺势刺下来,就拿起不远处的石头,朝着安今瑶的脑后狠狠一砸!


    安今瑶不防,被这块石头砸了个正着,那石头尖利得很,安今瑶顿时身子一软,眼前一黑,险些晕倒。


    戚秋趁势翻身,压在安今瑶身上,夺了她手里的刀!


    被石头砸那一下着实不轻,安今瑶半天都没有缓过来劲,戚秋没给安今瑶挣扎的机会,她知道一旦安今瑶缓过来劲两人一定免不了一顿打斗,当机立断,直接拿着刀一把扎进了安今瑶的胳膊中。


    安今瑶眼睛都疼的瞪大了去。


    剧烈的疼痛让她的意识顿时清醒过来,被石头砸过的头也不晕了,瞪大了眼睛,被疼的额头上密密麻麻的细汗都出来了。


    只是还不等她尖叫,下一刻,戚秋拔出短剑,朝她另一个胳膊刺过来。


    戚秋也怕她叫,再招来旁人,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


    剧烈的疼痛再一次猛烈的袭来,让安今瑶疼的身子抖如筛糠,腿脚止不住的挣扎起来!


    她想要尖叫,可是却被戚秋捂着嘴,只能发出一些细小的支支吾吾的声音,在漆黑的夜色里和附近的打斗声中小的不值一提。


    鲜血顺着安今瑶手臂的窟窿哗啦啦的流出来,染湿了戚秋的绣花鞋和裙摆,戚秋却也顾不得这些了。


    这两刀戳下来,安今瑶的胳膊别说再跟她抢剑了,连抬都抬不起来。戚秋这才拔了剑起身,在四周寻找起来。


    终于她在破旧的屋子里找到了三捆草绳。


    安今瑶毕竟是个养在闺阁的娇娇女,如今被戚秋在手臂上捅了两个窟窿,疼的呼吸都喘不上来了,更是险些疼晕过去,哪里还有力气挣扎,只能眼睁睁看着戚秋拿了一捆草绳过来,躺在地上连身子都起不来。


    戚秋手脚麻利的将安今瑶绑了起来。


    安今瑶喘着粗气,咬着牙说:“戚秋,你别以为这样就能压住我,我要……”


    话还没说完,戚秋便一巴掌狠狠地甩了过来。


    这一巴掌打的又重又狠,又脆又响,力道重的直接盖过了安今瑶说话的声音。


    火辣辣的感觉在脸上升起,安今瑶错愕的看着戚秋,直接被这一巴掌打蒙了去。


    然而接下来,戚秋压在她身上左右开弓,又连扇了她几巴掌!


    虽说打人不打脸,可既然安今瑶已经拿着剑划她的脸了,戚秋也用不着跟她客气。


    这几巴掌依旧又重又狠,毫不留情。


    一连几个巴掌,打的安今瑶的脸瞬间红肿起来,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戚秋这会儿心中压着无言的愤怒,却也不好在此刻发泄,她朝外面瞧了一眼,咬着牙道:“我救你过来,你却在这等着我!”


    安今瑶被打的头晕,这会儿哪里还有功夫说话,喘着粗气,身子止不住地缩了缩。


    到了此刻,安今瑶都不知道到底是手臂更疼,还是脸更疼了。


    戚秋见她这会晕乎乎的说不出来话,干脆也站起身来,将人捆好之后,拿手帕塞住安今瑶的嘴,防止她乱叫,随后透过烂了个口子的大门往外看,试图找寻沈佳期的踪迹。


    方才一看就是沈佳期为了她们把人朝另一边引开了,此时也不知道人怎么样,又跑去了哪。


    戚秋想出去找,可京城这么大她连沈佳期跑去哪条街都不知道,又担心万一出门又碰上那群凶犯,岂不是人没找到,自己也搭了进去。


    可就这么坐视不管吗?


    就在戚秋焦躁不安,忍不住想要冲出去找人的时候,只见不远处突然出现一抹女子的身影,看着很是眼熟,戚秋定睛一看,原来是刚才跑散的山峨。


    戚秋也是进了这处宅子,才发现山峨没有跟过来。


    不过戚秋并不担心山峨。


    早在刘刚一事触发山峨的挡刀机制时戚秋就私下问过了系统,系统也给出了明确的回答,那就是山峨不会死。


    山峨是系统奖励给她的新手礼物,在部分危急时刻会触发为她挡刀的机制,因是系统奖励下来的,在系统控制的世界里,就算是挨了刀山峨也没事。


    换而言之,就是戚秋出事了,山峨都不会有事。


    山峨显然也透过这个偌大的门窟窿看见了戚秋,小跑过来,泪眼汪汪的看着戚秋说:“小姐,您吓死奴婢了。”


    戚秋安抚了她两句,只是这时候却也顾不上再说别的了,戚秋赶紧询问山峨,“你见到沈家小姐了吗?”


    “沈家小姐?”山峨愣了一下,“她不是早就跑了吗?”


    戚秋赶紧将之后方才遇上沈佳期之后的事给山峨说了一遍,山峨听完之后并不赞成戚秋出去找沈佳期,而是道:“还是奴婢去吧,您放心,奴婢一定会找到沈家小姐,现如今外面依旧不安生,您就别出来涉险了。”


    由山峨去找确实比自己去找安全一些,关键时候,山峨还能保护一下沈佳期,而如果摊上自己,反而累赘。


    毕竟就算是挡刀,一时之间山峨也只能帮一个人。


    戚秋想了想,终是咬牙点点头道:“那你快去,见到沈家小姐一定要保护好她。”


    山峨点了点头,转身赶紧走了。


    看着山峨远去的背影,纵使知道山峨遇上危险也不会死,戚秋还是没忍住又叮嘱了一句,“你也要小心,千万要小心,遇到危险赶紧跑!”


    山峨转过身对着戚秋福了福身子。


    等山峨走后,戚秋也没闲着,这地方已经变的不安全,她不能再坐以待毙,万一那个安今瑶的暗卫折返回来,岂不是糟糕。


    从破烂的门窟窿里往外看,戚秋确定附近没有凶犯,连忙就要打开锁出去。


    可是就在这时,宅子外面却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以及长剑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戚秋心中顿时暗道一声糟糕,连忙后退。


    下一刻,一道巨响便起,黑衣人劈开门,闯了进来。


    果然,来人正是那个先前要杀沈佳期,安今瑶口中的暗卫。


    那暗卫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个追他去的壮汉,折返回来,见此情况,自然明白怎么回事,不由分说地朝戚秋扑过来。


    戚秋反应极快,身子往后一躲,那暗卫顿时便扑了个空。


    谢殊就是在这个时候赶到的。


    谢殊刚从锦衣卫里出来,便听到了街上的动静,连忙赶了过去,刚杀了几个暴匪,就看到了他派去保护戚秋的那几个暗卫。


    万万没想到,今日戚秋也上了街。


    谢殊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看着眼前刚将暴匪杀死的那几个暗卫,知道事情不妙。


    果然那几个暗卫对他说,为了掩护戚秋几人逃跑,他们只好在此拦住了暴匪,只是虽拦住了这条街上的所有暴匪,却并不知道戚秋跑去了哪里。


    要知道,暴匪并不只这条街上有。


    戚秋不知道跑到了哪里,若是跑去的那条街上也藏着暴匪,那岂不是……


    谢殊不敢往下想,沉着脸,领着人赶紧四处找了起来。


    可是京城这么大,要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虽然由禁卫军出面,许多暴匪都被抓了起来,但难免有漏网之鱼在。


    谢殊越想越觉得喘不过来气,握着长剑的手都在冒汗。


    好在走到了半道遇上了沈家小姐。


    沈家小姐见到他立马来了精神,知道他在找戚秋,赶紧跟他说了戚秋的藏身之地。


    谢殊便马不停蹄地过来了。


    而等谢殊匆匆赶到,就看到了一个黑衣人在追着戚秋满宅子跑。


    谢殊脸色一沉,手里都握着剑,二话不说就要冲过去。


    只是他还离得有些远,还没等他赶过来,只见戚秋身边的那个侍女突然从外面冲了过来,死死地抱着那个暗卫。


    山峨力气可不小,掰手腕的时候郑朝吃奶的劲儿都用了出来,脸憋得通红,硬是比不过她。那个暗卫虽是习武之人,但一时半会也真的摆脱不了山峨的束缚。


    而戚秋自然不会放过那个机会,翻身起来,一柄短剑扎进了那个暗卫的腿上。


    这一下又狠又准,戚秋却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那个暗卫顿时痛苦地喊了一声,戚秋却犹嫌不足,怕他再站起来,所以故伎重施,利落地拔出剑,又在那个暗卫的右腿上狠狠地扎了一刀。


    并且手腕用力,拿着刀往下一滑,愣是在这个暗卫的腿上划出一个十厘米的血口,深可见骨!


    那个暗卫顿时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惨叫声直接划破了夜空,惨烈的程度听的人心尖一颤。


    戚秋这狠狠的两下,直接让暗卫身子都起不来,丧失了行动力,山峨也这才松了一口气,松了抱着暗卫的手,从地上站起来,和戚秋一起麻利的拿绳子捆住这个暗卫。


    谢殊的脚步一停。


    眼见戚秋脱险,谢殊顿时也松了一口气,稍稍冷静一些,他这才感觉自己终于能呼吸上来,那扑腾乱跳了半天的心也放了回去。


    轻舒一口气,谢殊调整了一下呼吸,稳住心神,刚抬步欲走过去,只听后面突然传来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


    以为是附近遗漏的凶犯,谢殊握着剑扭头一看,却是看到了宁和立。


    宁和立也是从沈家小姐口中得知了戚秋的事,也十分担心戚秋,在他心里是个戚秋柔弱不能自理的女子,碰见这种事一定吓得只掉眼泪,说不定蜷缩在那里瑟瑟发抖,他甚至想都没想,直接拿了剑就要过去。


    紧赶慢赶终于过来,眼见谢殊也在此,宁和立明白戚秋一定无事,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他快步走上前去,看着前面宅子里活蹦乱跳的戚秋,一只手搭上谢殊的肩,和谢殊一起边朝戚秋所在的地方走去一边说道:“你表妹……”


    话还没说完,宁和立却是突然脚步一停,瞪大了眼睛。


    谢殊皱了皱眉头,以为是戚秋那里又出了什么事,赶紧抬头一看,却只见……


    戚秋并没有因捆住了那个暗卫就松懈,许是怕那个暗卫的叫声惊动旁人,她收起刀四处地张望起来,随后快步拎起一个报废的椅子,拖到暗卫跟前,果断的将椅子举起来——


    在宁和立瞪大的目光中,戚秋抡起椅子朝着那个暗卫的脑袋狠狠一砸!


    只听一道“哐当”的巨响之后,椅子砸在那个暗卫的脑袋上,那个暗卫也是终于不叫了,彻彻底底的晕死了过去。


    戚秋这才松了一口气,扶着墙直喘气。


    谢殊看着戚秋砸晕那个黑衣人,也没见戚秋那边有什么不对或者出什么事,正要抬起步子走过去,却被宁和立拉住了衣袖。


    宁和立死死地拉着谢殊的衣袖,傻傻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幕,脑袋嗡的一声懵了一下来,“不、不是吧……”


    宁和立人都看傻了,半天也说不出来一句完整话。


    他刚刚赶来,不知道前因后果,更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就只见戚秋轮着一把椅子,目露凶光,朝身前浑身都是血的黑衣人狠狠地砸了过去。


    那力道又重又准,还带着一股狠劲儿,砸的那个黑衣人脑袋都开了花,戚秋却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宁和立觉得自己的呼吸在这一刻都不顺畅了起来。


    这个拿椅子抡人的是戚秋?


    是谢殊那个娇弱可怜的表妹戚秋??!


    咽了咽口水,宁和立的喉咙依旧又干又涩,他扭头看着谢殊,已经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了,“这、这、这……”


    这了半天,宁和立也没能这个所以然出来。


    第176章 女阎王   拿刀捅自己


    宁和立着实是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印象中的戚秋是什么样子?


    宁和立脑海中立马浮现出戚秋往日里楚楚可怜的模样,她瞧着是那么的乖巧,那么的温顺,那么的娇弱。遇到别人欺凌虽然委委屈屈却不怨不躁,三分委屈,三分柔弱,四分倔强地看着你,直看的你心都化了。


    再看看眼前手里还拿着个凳子腿的戚秋,宁和立深觉窒息,在这一瞬间,他实在无法把眼前的戚秋和脑海中的戚秋合成一个人。


    这、这、这……


    这能是戚秋?!


    而更令他惊讶的事还在后头。


    那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戚秋突然走到身前不远处的桩子旁,方才被山峨挡着,宁和立也是这时候才发现那里还有个被捆起来的女子。


    宁和立眼睛好使得很,一眼就认出来那个女子是安今瑶。


    尚还不明白安家小姐为什么也会出现在此处,还被人绑起来,宁和立看着戚秋将安今瑶口中塞着的帕子拿掉,心想可能是那个黑衣人将安家小姐绑了起来,戚秋这是赶来救人,故而方才下手重了一些。


    这么一想,宁和立觉得很是合理,自以为自己找到了真相,毕竟看着安家小姐这幅惨兮兮的模样,一看就是没少被黑衣人折磨,戚秋救人心切,这个关头一时着急,手上失了轻重也是有可能的。


    定不是故意的,定不是故意的。


    只是下一刻,被拿掉嘴里塞着帕子的安家小姐的大声咒骂,顿时打破了宁和立心中的猜想。


    看着地下倒着的暗卫,安今瑶心疼不已,哪里还顾得上别的,对着戚秋大声怒骂道:“戚秋,你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你别得意,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竟然下如此狠手,不仅捅了我,连我的暗卫也不放过,你这个蛇蝎,你一定会……”


    这几声咒骂带着愤恨,在这已经逐渐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让谢殊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脸色冷了下来,宁和立却是再一次傻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捅了我。”


    “连我的暗卫也不放过。”


    安今瑶身上的伤是戚秋捅的?!


    倒吸一口凉气,宁和立整个人狠狠的抖了一下,这才发现那个黑衣人的腿上也有两个血窟窿,正在往外流血。


    安今瑶被捆着,眼前这座废弃的宅子里就只有戚秋和山峨两个人,山峨还是刚刚冲过来的,戚秋手里又拿着刀。


    答案显而易见。


    宁和立觉得自己是真的要疯了。


    戚秋捆住安家小姐,连捅了人两刀,转身又给安小姐的暗卫两刀,还抡起椅子给人砸的脑袋开花???


    这要放在以前,有人要是这么跟宁和立说,宁和立一定要爱怜的抚摸他的额头,问问他是不是疯了,眼睛都出现幻觉了。


    然而如今这可是他亲眼所见。


    若不是手腕上的伤口隐隐作疼,宁和立真的要以为自己此刻是在做梦。


    咽了咽口水,宁和立蒙着脑袋又朝戚秋看过去,正巧看见戚秋抬手。安今瑶的咒骂一直不停,戚秋许是听得烦了,抬手便又赏了安今瑶一巴掌。


    这一巴掌打的是干净利索,看着安今瑶红肿的脸,不难让人猜到方才定是没少挨。


    随后戚秋的声音便传来,又冷又淡,听着就让人眼皮直跳,“我蛇蝎心肠?安今瑶,你爹娘怎么不生半个良心在你身上,让你这种烂心烂肺的人出来祸害天祸害地。”


    若是论骂人,戚秋是完全不输的。


    这一点,在蓉娘客栈的时候谢殊就领教过,故而谢殊并没有急着过去,给足戚秋发挥的空间。


    可他却是忘了顾忌他那个视戚秋为温柔女子典范的好兄弟宁和立的感受。


    宁和立再一次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冲击。


    他已经无法直视眼前的戚秋了。


    宁和立使劲儿的咽了咽口水,可是喉咙已经跟要冒烟一样发痒,让他没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手还因颤抖险些连剑都握不稳了。


    看着眼前冷着脸,骂人都不带重样的戚秋,宁和立想起自己素来见到戚秋时她那总是一副温婉乖顺的模样和谨慎腼腆的笑意,顿时感受到了什么叫做认知崩塌。


    他印象中的戚秋不是这样的!


    她明明是柔弱、娇顺、腼腆、温柔、娴静的一个人,曾几何时,宁和立曾一度以为戚秋是高山之巅的一捧白雪,冰洁纯净,又似一朵在风雨中飘荡的小白花,楚楚可怜。


    她怎么会骂人呢?


    她应该连骂人都不知为何物!


    可……


    听着这传来的滔滔不绝的骂声,宁和立就如同被雷劈了一样,满心满腔只余下震惊和傻眼。


    戚秋会骂人。


    还骂的很溜。


    这个认知直接将宁和立劈的外酥里嫩。


    然而,今日像是要彻底让宁和立看穿戚秋的真面目,一波接一波的冲击不断来袭,势要打破宁和立对戚秋的认知。


    下一刻,随着安今瑶的一句你有本事再给我一刀的话落下,宁和立瞪大眼睛,眼睁睁看着戚秋冷笑一声之后,二话不说地抬起手,真的又给了安今瑶一刀!


    这一下依旧是又准又狠,戚秋却连眼都没眨一下。


    捅了人,戚秋还不忘慢悠悠地说了一句:“还是头一次有人向我提这样的要求,这自然要满足你。”


    血喷涌出来,溅到戚秋的脸上,配着戚秋那冷若冰霜的脸,让人看了之后直从心尖里冒冷汗。


    宁和立觉得此时自己整个人都恍惚了起来。


    此时已经没有任何言语可以用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了,震惊、傻眼、吃惊等一系列词都已经显得太过于平淡,根本无法表现出他此时跌宕起伏的感受。


    宁和立不禁不合时宜的想起了谢殊先前对戚秋的称赞,说她体贴,说她娇俏,说她善解人意,说她对乞丐小孩也十分温柔,亲自给那小孩喂糕点吃。


    宁和立曾经对这些深信不疑,并且因着谢殊得意洋洋,带着炫耀的描述下而曾对戚秋十分向往,觉得她不光长着一副观音貌,还有着一颗菩萨心。


    可如今看着痛苦哀叫,跟个血人一样的安今瑶,宁和立身子狠狠一抖,这下腿是真的软了。


    他险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这哪里是活菩萨,这是女阎王!


    终于,宁和立想到了什么,他扭过头,木呆呆地看向谢殊,想要寻求一个答案,“那处宅子里面的,是你表妹吗?”


    他虔诚地看着谢殊,祈求谢殊对他说,不是,你看错了,那个又是捅人,又是砸人的姑娘不是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表妹。


    可事实摆在眼前,面对着宁和立乞求的目光,谢殊也不忍心再在宁和立心中补上一刀,唯有沉默不语。


    宁和立也终于察觉到不对。


    此时他一个跟戚秋毫无关系的人,在面对眼前跟换了一个人的戚秋都站不住了,如果谢殊也从未见过戚秋这一面,他又为何如此淡定?


    而且谢殊又何止淡定两字能形容的。


    他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平静地看着前方不远处宅子里的动静,脸上不见任何一丝波澜,反而在看到戚秋毫不留情地骂回去之后,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唇角。


    这般反应,这般反应……


    这般反应怎么看都不对劲!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宁和立心中形成。


    宁和立瞪大眼睛,身子一点点后退,跟见了鬼一样,整个人都不好了,“你、你、你早就知道……”


    你早就知道你的表妹是个有这两幅面孔的人是不是!


    不然为何徒留我一个人跟见了鬼一样!


    无数质问堵在心间,宁和立的身子抖如秋日落叶一般,因惊吓而惨白的脸配上那颤抖的身子,活脱脱一副见鬼样。


    而谢殊,在面对宁和立的质问,唯有四字——


    笑而不语。


    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源源不断的骂声,谢殊想起了第一次在蓉娘客栈见到戚秋的样子,一晃过去数月,戚秋还是没有变,依旧是个嬉笑怒骂鲜明的姑娘。


    小姑娘为了保护自己,伤个人有问题吗?


    面对别人的辱骂,骂回去有问题吗?


    面对别人的挑衅,反击回去有问题吗?


    都没有问题啊。


    多么一个有勇有谋,敢爱敢恨的表妹,宁和立作何这副样子?


    谢殊懒得搭理宁和立,觉得他这个人真的好大惊小怪。


    看着眼前如此淡定,目光中还不知何时带上宠溺色彩的谢殊,宁和立只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这回人是真的跌坐在了地上。


    他觉得他看不懂这个人世间了。


    妈的。


    而那头,戚秋却是也蒙了。


    山峨终于想起了自己为什么回来,她赶紧走到戚秋跟前,弯下腰,低声说:“小姐,奴婢找到了沈小姐,她被禁卫军给救了,人没事,还要带着禁卫军来救小姐呢!奴婢虽说了您没事,但沈小姐依旧不放心,奴婢便赶紧回来了。”


    戚秋顿时松了一口气,面对安今瑶的挑衅也觉得不气了,只要沈家小姐没事就行。


    只是戚秋还来不及高兴,下一刻,系统的提示音便将她给砸蒙了。


    【经检测,宿主即将面临白莲值危机,经过初步计算,如被沈家小姐等众人看见此幕,您的白莲值将会低于平均值,危及生命,请您早作准备!】


    戚秋脑子嗡的一声就蒙了下来,手里的短剑也有些拿不稳了。


    她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低于十五的及格线,就宣告着人设崩塌,而人设崩塌的后果就是宣告任务失败,彻底死亡!


    那会儿生死关头,她只顾着反杀安今瑶,让她丧失行动力,所以捅了她两刀。而刚才更为了能反杀安今瑶的暗卫,也故伎重施,在人腿上来了两刀。


    如今这……


    戚秋缓缓站起身,看着眼前这鲜血纵横,被血水洗礼过的场面,再低头看看自己,浑身沾满血渍,可除了脸上一个小伤口,身上连块青痕都没有。


    戚秋不禁陷入了深深地沉默之中。


    这可怎么圆?


    戚秋觉得自己有些麻了。


    她看向山峨,斟酌着语气,小心翼翼地问,“你以为、你觉得、你认为沈家小姐和禁卫军的人看到这一幕,会不会觉得我才是个受害人。”


    山峨低头看了看浑身流着血的安今瑶和不省人事的暗卫,再看看除了脸上完好无损的戚秋,她沉默了几秒之后,欲言又止。


    你觉得呢?


    山峨无声地反问。


    戚秋读懂了她的欲言又止,更是沉默。


    我觉得不可能。


    两个浑身是血的害人者,和一个什么事都没有的受害者,这怎么可能说得过去。


    这根本就没法圆。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密杂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随后还隐隐约约地传来了沈佳期的声音,“哥哥,就在前面,你让你的人走快一点。”


    听着不远处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沈佳期带来解救她的人定是不少,这要是被撞见,绝对是大范围的崩人设。


    可现在就是跑也来不及了,听着这脚步声,恐怕人已经离得不远了。


    该怎么办才好?


    戚秋手里握着刀,不得不深吸一口气。


    别无他法了。


    既然看着太不像受害者了,那就只有把自己变得像受害者一些才行。


    这样想着,戚秋眼神中闪过一丝狠,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胳膊,在山峨震惊地目光中狠狠地捅上了两刀。


    刀剑没过血肉,噗嗤一声,鲜血喷涌而出。


    这两下并不轻,戚秋顿时吃痛,险些喊叫出来,额上的冷汗顿时就出来了。


    她手里的短剑也顺势落了地,发出哐当一声响。鲜血很快就从戚秋伤口处流出来,滴落在地上,啪嗒啪嗒,很快就聚成一团血水。


    “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啊!”山峨一下子扑了过来,看着那深深地伤口,整个人都慌了神。


    戚秋却顾不得这些了,强忍着伤口处的疼痛,将自己的妆发衣饰搅乱,一边还不忘对着山峨吩咐道:“一会儿你就按着我教你的说,其余的若无必要,就先不要开口。”


    山峨愣了一下,看着戚秋不容置疑的神色,呆愣地点了点头。


    将自己也收拾的狼狈不堪之后,戚秋交代了一番山峨怎么说后,捂着手上的两道伤口,跑了出去。


    果然,沈佳期带着禁卫军走得很快,戚秋刚跑出宅子,就在前方的路口瞧见为首的沈佳期,和一个跟她眉眼很是相似的男子,穿着盔甲,应该就是沈佳期的哥哥。


    他们身后跟着数十个禁卫军,在夜色的笼罩下,乌压压的。


    沈佳期和禁卫军看着突然冲出来的戚秋和山峨都蒙了一下,但很快就注意到那从戚秋指缝里滴落的血水,沈佳期顿时吃了一惊,连忙走过来,“戚家小姐,你、你没事吧!”


    戚秋这副样子可不像是没事。


    她浑身沾满了血迹,梳得整齐的发髻也乱了起来,头顶上的金簪也不止了踪影,身上原本完好的衣裳多了好几道划痕,脸上也带着一道血痕,更何况这滋滋往外流血的手臂了。


    如今见到沈佳期,宛如劫后余生一般,深深地喘了一口气,豆大的泪珠便滴落了下来。


    戚秋本就生得娇弱可怜,那双杏眸光看着就觉得动人,如今这晶莹的泪珠从眼眶里滑落,眼角鼻尖泛着微红,瑟瑟发抖的模样看得人心生怜悯。


    咬着鲜艳欲滴的下唇,戚秋柳眉微蹙,身子一软,像是站不稳的样子,一下跌在沈佳期怀里,那我见犹怜的面容上更是因为沾染上的鲜血而更楚楚可怜。


    一副饱受折磨的委屈模样。


    别说禁卫军这帮爷们了,就是沈佳期看的心都颤了起来,连忙扶着戚秋,急声问:“安今瑶欺负你了是吗!”


    一阵呜咽响起,细细小小,带着浓浓的可怜,戚秋就好似受了委屈也不敢开口诉说,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般哗啦啦的往下落,她慌乱的擦着泪,好似不想让别人看见她哭,殊不知这样反而更让人心疼。


    此时无声胜有声。


    戚秋什么都没说,沈佳期却什么都懂了,气的眉毛都竖起来了,“这个疯子,她竟然真的敢对你下手,真是疯了!”


    “她、她……”戚秋哽咽着抽噎两下,泪水不间断地滑落,低下头,身子还不忘轻颤,“她想要杀了我!”


    “她现在在哪?!”沈佳期本就担心戚秋,闻言赶紧低下头安抚戚秋道:“你别怕,我哥哥在这儿,没有人能再欺负了你!”


    戚秋却没有说话,埋在沈佳期怀里小声的哭泣着,像是终于找到靠山的孩童一般,委屈又小心的宣泄着内心的憋屈。


    禁卫军的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看着眼前被刀剑划伤,还伤的如此之重的戚秋,再听着她跟奶猫叫一样细小的哭声,个个都心疼不已,纷纷为戚秋打抱不平。


    “戚小姐,你别怕,我们定饶不了那些伤害你的人!”


    “戚小姐,你放心,有我们在,谁也伤不了你了!”


    “戚小姐别哭了,我们这就为你讨回公道!”


    山峨这才顺势接起话来,将戚秋吩咐她说的话说出来,“我找到小姐的时候,她正被安小姐压着,那刀就离小姐半个手指远,我赶紧过去帮忙,虽制服住了安小姐,将人用草绳捆了起来,但我家小姐身上也多了好几处伤痕,就连这脸上……”


    戚秋很白,脸上也毫无瑕疵斑点,因此脸上这一道伤痕格外显眼。


    山峨也跟着哽咽了一声,继续说道:“因着小姐不放心沈小姐您,我便出去找您,可谁知找到您之后再回来,就、就见宅子里多了一个黑衣人,正追着小姐砍!”


    说到这里,山峨像是说不下去了,看着戚秋手臂上的两处伤痕只掉泪珠。


    沈佳期却是明白了过来,连忙问:“是不是那个早先要杀我的安家暗卫!”


    山峨沉痛地点了点头。


    正巧这时,前去宅子里打探的禁卫军回来了,他并没有听到戚秋和山峨的哭诉,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二人,对沈佳期的哥哥沈佳唯说:“大人,还是您亲自进去瞧瞧吧……”


    有了哥哥撑腰,沈佳期自然也不怕安今瑶,反而憋着一口气,怒气冲冲地拉着戚秋又回到了宅子里。


    只是刚一进去,她就愣住了。


    因为安今瑶瞧着比戚秋更加狼狈。


    安今瑶两个手臂也在往外冒着血,脸色惨白,发髻凌乱,身子上也沾染了不少的血,更何况,这地上还躺着那个黑衣人。


    只是与先前见到的不一样的是,此时这个黑衣人躺倒在地,双腿已经被鲜血浸湿,整个人倒在血泊中,不省人事。


    这……


    沈佳唯不禁看向戚秋,询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若说安今瑶是跟戚秋缠斗的时候伤成这样的,那这个黑衣人呢?


    戚秋一个弱女子,是怎么把这个黑衣人伤成这样的?


    抿了一下唇,戚秋堆在眼眶里的泪珠又滴落了下来,娇弱的身子轻颤,似是有些害怕。


    沈佳期一看戚秋这副模样就难受,毕竟戚秋被安今瑶拿刀指着的时候她是看见了的,更是心疼,赶紧解释说:“我哥哥在禁卫军惯了,说话就是这样,你别害怕,他没有恶意的。”


    戚秋这才擦了擦眼泪,刚要把自己想好的说辞说出来,一旁废弃的屋子里却传来一阵响动,随后谢殊和宁和立并肩走了出来。


    两人突然出来,还让在场的众人皆是一愣。


    沈佳唯问道:“谢大人,宁公子,你们两个为何会在这里?”


    转动了一下玉扳指,谢殊的脸色不怎么好,他的目光从戚秋脸上的伤痕,再到戚秋流着血的手臂,最后才落在沈佳唯身上,冷哑道:“幸好有了沈家小姐的指路,我这才能找到这里来,及时的打退了这个安家的暗卫,救下了表妹。”


    戚秋一顿,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愣愣地看着谢殊。


    沈佳期却反应过来了,点点头道:“对,我是跟谢公子说过戚家小姐的位置,还有宁公子。”


    两人因此找过来,实属正常。


    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黑衣人,众人听闻此言,自然纷纷以为这是谢殊动的手,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谢大人出手,这个暗卫自然跑不了,伤害一个弱女子,活该腿上被捅两个血窟窿!


    这样想着,众人却又来了气,看着半昏半醒的安家小姐目光不善。


    戚家小姐如此柔弱的一个女子,若无人相救,恐怕真的就要死在了这个暗卫手里,安家小姐心思还真是歹毒,到底什么仇什么怨,竟要置戚家小姐于死地!


    沈佳期更是毫不留情的骂了出来。


    戚秋这会儿看着谢殊,却是目光一紧,明明已经成功化解了一半人设崩塌的危急,却不敢松上一口气。


    谢殊好似有些不对。


    戚秋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但总之就是感觉谢殊有些不对。


    正好这时,谢殊走了过来。


    第177章 同归于尽   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开始……


    谢殊走过来,手里拿着向宁和立借来的帕子和随身携带的金疮药,带着戚秋进了一处还算干净点的屋子给她包扎。


    沈佳唯见安今瑶和她的暗卫伤势严重,担心他俩死在这里,于是便派了禁卫军去找大夫,自己则和其他人一起清扫这里。沈佳期无所事事,想去找戚秋说话,但看着给戚秋包扎的谢殊,又把脚步缩了回来。


    同样无所事事的还有宁和立,他看着里头乖巧伸着手让谢殊包扎的戚秋,眼下除了震惊之后的恍惚和疑惑。


    方才他和谢殊亲眼看着戚秋拿刀捅自己后,他惊得瘫坐在地,手里的剑险些扎进自己的脚面上,谢殊也是惊了一下,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如今谢殊把人单拎进去,肯定要问问是怎么回事。宁和立很是好奇,也想搞明白戚秋在想什么,他想要偷听,可却被沈家小姐虎视眈眈的看着,悻悻地咳了两声,一时也不好继续朝窗户口挪。


    今晚的夜色本很好,明月也高悬于枝头之上,投下一片倾斜的月光,青翠的枝叶挂在树梢,在清冷的微风中轻颤。


    明月对窗口,青树荡春风。


    屋子里,气氛却是有些沉闷。


    宛如被冰川压住的火光,炽热之间却只余下冰冷,让人一时之间分不清到底是冷还是热。


    谢殊薄唇紧抿,本就冷硬的眉眼此时微微拧着,冷淡的眸子低垂,脸上好似没有什么波澜,看着却莫名让人生了胆怯的味道。


    看着戚秋手臂上那深深的两道伤口,谢殊眸子闪过一丝深色,唇角绷得更直了一些,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又吐出,几番过后,这才勉强止住了手上的颤抖。


    这样的伤谢殊受过很多,也从来不将这些放在眼里,可如今这样的伤出现在戚秋身上,他却是觉得十分扎眼,那鲜红的血看的他连呼吸都带着勉强,给戚秋包扎的手更是控制不住的颤抖。


    屋子里一时之间静悄悄的,只能听到外面稀碎的脚步声。静谧的月光透过窗口洒进来,将戚秋的头发丝都镀上一层银光,晚风吹乱戚秋的鬓发,像极了无言的拨弄。


    看着明显冷淡,不愿意说话的谢殊,戚秋抿了抿唇,一时又有些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谢殊这是怎么了,为何一来便是这副模样,冷眉冷眼的样子,瞧着怪让人心慌的。


    别扭地动了动身子,戚秋朝外面望了一眼,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之后,这才凑近了谢殊,低声哼唧了一下,跟谢殊撒娇,“表哥,我疼。”


    谢殊手上动作一顿。


    他抬起眸子,静静地看着戚秋,喉结干哑的上下一滚,在一番欲言又止之下抿了抿唇。


    谢殊想问戚秋,既然知道疼为何还要这样做,拿着刀毫不留情地捅向自己。


    能不疼吗,这么深的伤口。


    这些血好似流进了他的心里,烫的他心口猛缩,看的他都要喘不过来气,连呼吸间都是难耐的沉重。


    可是顿了顿,谢殊垂下眸子,还是将这句话给深深的咽了回去,有些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沙哑的颗粒感,“那我轻一些。”


    那我轻一些。


    再无多余的话了。


    这下,戚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她能明显感受到谢殊的情绪有些不对,却又有些不明白到底是哪里不对,更琢磨不出这是怎么一回事。


    尤其是在看到宁和立的目光后。


    戚秋琢磨了半天,刚一抬头就对上了宁和立偷偷摸摸注视着她的目光,还不等戚秋反应,见她抬起头,宁和立好似受到了惊吓,又猛然低下头,宛如戚秋是洪水猛兽一般。


    戚秋:“……”


    莫名其妙的。


    今晚发生了太多的事,戚秋的脑子实在有些转不过来,还不等她细细想明白了,谢夫人却是突然赶了过来。


    听到街上发生暴动,谢夫人第一时间就要出来去找戚秋,奈何被嬷嬷拦住,如今暴动已经平息,谢夫人如何还能坐得住,听到了消息,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


    刚一过来,就看到了如此狼狈的戚秋,险些吓晕过来,“秋儿!”


    谢夫人快步走过来,一把抱住戚秋,看着她脸上的伤痕和手臂上的伤口,身子都站不稳了,“这、这,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是遇上那群凶犯了吗!”


    这事是瞒不住的,谢夫人话音刚落,跟着过来的沈佳期就愤愤不平地指着不远处半晕半醒的安今瑶,怒道:“虽然我们确实遇上凶犯了,但戚小姐身上的伤却都是安家小姐捣的鬼!”


    说着,便三下五除二的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讲了一遍。


    许多人这才明白了此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包括宁和立。


    原来是安今瑶想要杀戚秋,戚秋这才……反击的,并非是她无故对着安家小姐下狠手。


    明白了这件事,宁和立的心里好受多了。


    而谢夫人却哪里还能坐得住,看着戚秋身上的伤心疼不已,也更是明白过来安今瑶要杀戚秋根本是冲着谢殊来的,说什么也不肯将此事就此罢休,等谢殊给戚秋包扎好伤口之后,就要领着戚秋进宫,去找咸绪帝做主。


    沈佳唯正好也要进宫回禀,于是一行人便浩浩荡荡的进了宫。


    戚秋本来是不想进宫的,但奈何谢夫人心意已决,怎么也要替她找回公道,给她一个说法,戚秋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委委屈屈地低着头,继续扮演着受害人的模样。


    咸绪帝也早就听说了京城街上发生暴动的事情,如今正披着衣裳训斥禁卫军首领,听到宫人来报,本不欲理会这些小事,奈何听到是谢夫人带着人过来的。


    谢夫人毕竟是长辈,咸绪帝不好不见,便将人放了进来。


    而谢夫人一众人等刚进来,咸绪帝便将目光落在了戚秋身上。


    戚秋跪倒在地上,微微低着头,却能让人一眼就看见她脸上的伤口和胳膊上刚被包扎好的伤口。她面色苍白,眼里噙着泪水,只是这次并没有落下来,而是在眼眶里打转,带着一股强忍委屈的脆弱感。


    看着戚秋身上的伤,咸绪帝没想到此事竟然如此严重,皱起了眉头。谢夫人行完礼之后,更是二话不说的将此事给叙述了一遍。


    只是……


    咸绪帝眉头紧皱:“安家小姐?安家不是被圈禁着的吗,人怎么会出现在大街上?”


    随即派人去安家询问。


    也是这时,守在安家的禁卫军这才发现了安今瑶不见的事。


    咸绪帝大骂了一声废物,但看着还等着他做主的谢夫人,也不好在晾着此事,派人将安今瑶叫了进来。


    今日折腾这一出,安今瑶身上都是血迹,实在不宜面圣,沈佳唯便派人给安今瑶清洗了一番,换了一声干净的衣裳,这才带进了宫里。


    也因此,对比戚秋虽然重新梳好了发髻却依旧有些狼狈的衣饰来看,还是戚秋看着更可怜严重一些。


    安今瑶已经清醒,眼见今晚偷偷跑出府的事被揭穿,见到咸绪帝的她双腿直打颤,刚一进来就扑腾跪倒了地上,瑟瑟发抖。


    咸绪帝怒斥她,“你今日不仅敢偷偷溜出府去,还敢残害戚家小姐,到底是谁给你的胆子!”


    天子之怒,安今瑶顿时吓破了胆,缩在地上,一句话都不敢说。


    沈佳期也有些怕,但还是壮着胆子指责安今瑶道:“当时街上发生暴动,是戚小姐拉着你跑的,你这才逃过一劫。可你不仅不感激,反而下如此狠手,还敢让你的暗卫下杀手,方才大夫说了,若是戚小姐胳膊上那两道伤口再重一些,整条胳膊都要废了!”


    安今瑶这才察觉到一丝不对,瞪大了眼睛,“臣女冤枉,陛下,戚秋胳膊上的伤并非臣女所为,那是、那是、那是戚秋自己捅的!”


    安今瑶半晕半醒的时候亲眼看到戚秋捅了自己两刀,她还没来得及震惊,就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如今这才明白戚秋为什么要自己捅自己,她这是想要栽赃她!


    安今瑶气的浑身直抖,在心里怒骂着戚秋蛇蝎,面上更是连连喊冤,“陛下,求您明察,戚秋她是在栽赃臣女,臣女冤枉!”


    “您看看臣女,这手臂上的伤都是拜她所赐,还是臣女的暗卫,险些死在了她的手里!”说着,安今瑶撩开了衣袖,跟咸绪帝看她手臂上的伤口。


    殊不知,她这番话,也将沈佳期快气死了。


    沈佳期怒道:“陛下面前,你也敢如此胡言乱语!那么深的两道伤口,戚小姐疯了不成,要这样对自己!”


    安今瑶正要反驳,咸绪帝却看向戚秋,开口说:“你来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戚秋自进来就跪倒在地,一身精致的烟柳裙此时被刀划烂,瞧着多了几丝狼狈,她小脸惨败,双目含泪却强忍不落,凄凄楚楚的模样像极了雨中饱受摧残的娇花。


    这般可怜又委屈的模样,又隐隐带着几分心酸,哪里还有先前那捅人的气势。


    一旁跪着的宁和立人都看傻了。


    但你别说,光看戚秋这副楚楚可怜模样,若不是自己亲眼所见,他也定是以为安今瑶在攀诬戚秋。


    安今瑶更不用说,肺都要气炸,她哆嗦着身子,浑身直颤,在这一瞬间怒气冲昏了头,“你这副样子装给谁看!明明就是你自己捅的,你还想抵赖不成吗!”


    说着,就要扑过来。


    戚秋好似被吓到了,惊恐地看着安今瑶,身子狠狠一颤,想要往后缩,好似强忍着这才没有殿前失仪。


    谢夫人赶紧挡在戚秋身前,屋子里伺候的太监见情势不妙,立马摁住了安今瑶,让他不得动弹。


    戚秋躲在谢夫人身后,鼻尖泛红,本强忍不落的泪水掉了下来,晶莹的泪珠宛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顺着脸上那道伤痕往下落,她赶紧低下头,手忙脚乱的擦了擦。


    戚秋的这张脸生的精致白嫩,故而脸颊上的那道伤痕很是显眼,就像是一副色彩艳丽的风景画上被泼上了墨水,很是扎眼。


    此时她红着眼角,惨败的小脸因落泪也染上一层红,瞧着很是可怜。


    戚秋这副娇弱的模样,再对比那在地上挣扎的安今瑶,任谁也不会信了安今瑶说的话去,反而纷纷同情起了戚秋。


    若非是安家小姐下狠手,好好一个姑娘怎么能被吓成这样。


    咸绪帝也怒了,转身将茶盏砸在了安今瑶面前,“朕的面前,你还敢再行凶不成!”


    安今瑶被震得一缩,这才不敢放肆了。


    咸绪帝看向戚秋,“你只管说,朕倒要看看谁还敢当着朕的面捂嘴不成!”


    戚秋抽噎了两下,身子朝向咸绪帝一叩,她似是忍了忍,想要掩饰声音的颤抖,却最终还是哽咽道:“街上发生暴动,安家小姐突然冲到臣女和沈家小姐跟前喊救命,臣女便带着她一起跑,好不容易去到一处废弃的民宅躲进去,安小姐却是突然将沈小姐推了出去,随后扑倒我身上,划伤了我的脸还不够,还要……”


    “不仅如此,安小姐还让自己的暗卫去杀沈小姐灭口,沈小姐被迫离开,我和安小姐争夺着刀,身上都被划伤,眼看安小姐拿到了刀朝我走过来,好在我的丫鬟及时找了过来,砸开门,救下了我,只是安小姐在挣扎的时候,我的丫鬟一时失手,不小心捅伤了安小姐。”


    安今瑶听着戚秋的胡言乱语顿时瞪大了眼,刚要开口揭穿戚秋,却被王公公一把捂住。


    “我和丫鬟怕安小姐再伤人,便把她捆了起来。因不放心被人追杀的沈小姐,我便派丫鬟去寻人,只是没想到,安小姐身边的暗卫突然去而又返,在安小姐的吩咐下,拿剑朝我冲了过来。”


    戚秋好似越说越委屈,口中的自称也从臣女变成了我,好似因激动而失了分寸,反而让这套说辞更加生动一些。


    戚秋说的半真半假,至少前面部分是有沈佳期可以作证的,只是到了这个暗卫出现,便难圆了一些。


    再怎么说暗卫也在地上躺着,又浑身是伤,铁证如山面前戚秋确实不好圆,而如果圆不好这个,前面的一套说辞都白费,恐怕还要再次面临白莲人设崩塌的危险。


    抿了抿唇,戚秋刚欲继续说下去,一旁的谢殊却突然开口,“臣和宁公子听闻沈小姐告知的表妹藏身地点之后匆匆赶过来,就见一个黑衣人追着表妹和其丫鬟,两人匆匆跑出那座废弃的宅子,臣和宁公子赶紧上前,伤了那个黑衣人,这才没出什么事。”


    这番说辞和早先在宅子里说的一模一样,并没有任何漏洞。


    戚秋抿了抿唇,不禁侧目看了谢殊一眼。


    谢殊锋利的下颚微收,眸子低垂,脸上并看不出任何波澜,但戚秋依旧能感受到谢殊心情不怎么好。


    这让她不禁不安地动了动身子。


    宁和立却是顿时没忍住内心的悲愤,也怒看向谢殊。


    谢殊果然是跟戚秋一伙的,他早就知道他表妹的真面目!


    不然两人打起配合来怎么会这么熟练,一点破绽都没有!


    或许是宁和立的神色太过于悲愤,连咸绪帝都注意到了,不禁开口问:“怎么了,你如此神色?”


    沈佳期本欲开口,闻言又堵了回去,众人纷纷看向宁和立。


    几道视线注视过来,其中谢殊那道最为强烈,宁和立几乎可以想到自己若是不按照谢殊的话往下说今后会有多惨。


    他能有什么办法?


    深吸一口气,宁和立只能咬着牙,昧着良心,义正言辞的沉声说:“臣是觉得戚小姐太过于可怜,好好一个姑娘谁也没得罪,竟惨遭此横祸,内心不免愤愤。”


    宁和立这番话说的自己心里都不踏实,却提醒了咸绪帝,戚秋谁也没得罪,安家小姐为何要杀她?戚秋又是谁的表妹?


    这些事不用琢磨自然就显露出来。


    安今瑶因为谢殊调查安家的事记恨谢殊,但不敢对谢殊做什么,故而欺负到暂居他家中的表妹戚秋身上。


    想明白的咸绪帝皱了皱眉头,在看向安今瑶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杀意。


    沈佳期也叩首道:“陛下,安小姐吩咐暗卫杀臣女的时候口口声声说只要杀了臣女,再杀了戚小姐,就没人知道这是和她有关,其胆大之心由此可见,请陛下为臣女和戚小姐做主!”


    安今瑶这下是再也听不下去了。


    这简直是把屎盆子往她头上扣!


    戚秋身上的伤和她哪里有半毛钱的关系,而她却是被戚秋捅了个遍体鳞伤!


    安今瑶气血翻涌,双目几欲喷火!


    她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头,呕的她都喘不过来劲,让她憋屈的同时忍不住想要发泄!


    她顿时咬了那捂着她嘴的王公公一口。


    王公公吃痛,手一松,安今瑶便喊道:“陛下,臣女冤枉……”


    “闭嘴。”却不想,咸绪帝突然暴跳如雷,“你还敢喊冤!你私自离府,出手伤人,还有什么资格喊冤!”


    咸绪帝这番突如其来的暴怒吓坏了一圈人,众人都不明所以,只有几个了解咸绪帝的才明白这是怎么了。


    咸绪帝最是多疑,安今瑶此番到底是犯了他的忌讳,因谢殊查安家的案子而记恨上谢殊,她却忘了到底是谁主张要查安家的案子,不是谢殊,更不是锦衣卫,而是咸绪帝。


    今日安今瑶能因为此事记恨上谢殊,明日是不是也能因为此事记恨上他,到时候也伤害他身边的人?


    这才是咸绪帝不能容忍的。


    看着怒瞪向自己的咸绪帝,安今瑶被吓的彻底噤了声,这下是一句话都不敢说了。


    强压下心中怒火,咸绪帝指着安今瑶道:“她,连同她的那个暗卫都给我扔进刑狱里,没有朕的旨意,不准放她们两个出来!”


    刑狱是什么地方?


    进去的人先受刑,脱了层皮才被关进去,几天下来,不死也残了。


    安今瑶一个小姑娘进去,能落得什么好。


    安今瑶顿时吓得身子都剧烈的颤抖起来,她瞪大眼睛,四肢都瘫软了下来,额上出了一头的汗,她想求饶,可是却直接被侍卫上前捂着嘴带走了。


    戚秋嘴唇动了动。


    这样的刑法过于重了,戚秋抿了抿唇,有些想给安今瑶求个情,顿了一下,却又给咽了下去。


    咸绪帝正在震怒之中,她开口也没用,更何况……


    今日之事若不是安今瑶作孽在先,也不会有这么一遭,今日若不是幸运,死的就是她跟沈佳期了,到时候她跟沈佳期又去哪哭去?


    一切有因才有果。


    想明白了这些,戚秋也就不愿冒着咸绪帝的震怒去开这个口,做这个以德报怨的人了。


    解决了此事,谢夫人出了这口恶气,让太医看完戚秋的伤势开了药之后便带着戚秋和谢殊想要离开,只是快走到宫门口的时候却被太后宫中的嬷嬷叫走,说是太后想留谢夫人在宫中说会话。


    太后既然开了这个口,谢夫人自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心疼的看着戚秋,安抚她两句,转身跟着太后身边的嬷嬷走了。


    回去的马车里,便只有戚秋和谢殊。


    轻懒的晚风吹动着车帘,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月色皎皎,不远处只能听到阵阵犬吠。


    自扶着戚秋上马车时说了一声小心后,谢殊上了马车就没再开口了。


    马车就这么一个狭小的地方,戚秋轻轻地碰了碰谢殊的腿,谢殊却依旧没有见有任何的反应。


    无法,戚秋只好捂着受伤的手臂,轻轻地嘶了一声。


    果然,下一秒谢殊就睁开了眸子,朝她看了过来,哑着声音问:“伤口又疼了?”


    谢殊的声音很是沙哑,又带着浓重的低沉,听得戚秋不知为何鼻头一酸,险些落了泪下来,她靠近谢殊,勾上谢殊的手指,泪眼汪汪地看着谢殊,委屈的问:“表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顿了顿,戚秋的声音又小了一些,“表哥,你是不是看到了什么?”


    只有这种解释了。


    想起宁和立看她异常的目光,想起谢殊露面时的时机和反常,也只有这种解释可以说明了。


    戚秋低着头,声音软软弱弱,带着一丝不安。


    谢殊眸子微动,他握上戚秋的手腕,检查着她的伤势有没有往外渗血,确认没事之后这才轻叹了一口气,抬起眸子,静静地看着戚秋,终于还是哑着声音开口问:“是,我看到了。”


    谢殊深深的目光中染上痛色和自责,他薄唇紧抿,喉咙干涩的一滚,声音更是发哑,他小心翼翼的问:“你这么做……是因为被欺负的狠了吗?”


    对上谢殊的目光,戚秋突然有些无措。


    因为她发现谢殊在自责。


    她自从明白过来谢殊的异常是因为看到她拿刀捅自己之后有过很多猜想,谢殊也许会生气,气她为什么伤害自己,也许会不解,不解她为什么这样做,也许会觉得她疯了,竟然拿刀捅自己。


    戚秋一度很怕,怕谢殊拿看疯子的目光看着她,逼问她,要让她给个解释出来。


    因为她解释不出来。


    这一路上她心惊胆战,却万万没有想到谢殊会自责又小心翼翼的看着她,给她找好了应对他的借口。


    是因为我调查安家的缘故让你被安今瑶记恨上了对吗?


    因为我的缘故让你被安今瑶欺负了对吗。


    是因为我的缘故被欺负的很了,所以想反击,这才一不做二不休的拿刀捅自己对吗。


    他把所有的错都归结到自己身上,自责又心疼的看着她,眼里没有一丝对她怒火和不解,有的只是心疼她的无奈和对自己的责怪。


    戚秋在这一刻终于明白,谢殊到底哪里不对。


    他是在生气。


    但他不是在气她,而是在气自己。


    谢殊气自己没有保护好她,让她只能以自残的方式告黑状来给她自己出气,气因为自己的缘故牵连到她,让安家找她的麻烦,更气自己没有在出事的第一时间出现,让她受了这么大的欺负。


    他没有生她的气,没有逼问她为何这么做,也没有对她这种在外人看来的疯子行为而感到害怕或惊恐,有的只是这满腔对自己的责怪和对她的心疼。


    所以之前他一度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是沉默的给她包扎,在咸绪帝面前给她圆谎。


    戚秋咬着下唇,强忍着将泪水收回去,她埋在谢殊的怀里,哽咽又小声的叫了一句,“表哥。”


    这声喊叫如同小猫一样,听到谢殊心中一酸。


    他紧紧地抱着戚秋,“表妹,对不起……”


    下一刻,戚秋却亲了过来。


    戚秋双手环上谢殊的脖颈,娇艳的嘴唇轻轻地啄着谢殊的唇角,呼吸交缠,气息轻喘,她用唇堵住了谢殊那未完的歉意。


    轻啄声在晚风的遮掩下于马车里响起,天边的月色真好,朦朦胧胧的月光在漆黑的夜里洒下来,给飞檐瓦舍镀上一层银边。


    马车轱辘撵着地面,走的十分缓慢。


    街边的柳枝随着晚风轻扬,檐下的四角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一切是那么的静谧。


    不知过去了多久,两人这才止住了亲吻,戚秋气喘吁吁的趴在谢殊的肩上,对谢殊说:“表哥,我们永远都不要对彼此说对不起。”


    对不起太生疏也太沉重。


    我不想从你口中听到。


    谢殊明白戚秋的意思,一时没有说话。


    见他不应声,戚秋就垂眸看着他,杏眸中带着水痕,看到谢殊受不了,抚着她的发丝,低低地应了一声。


    这条街很长,驶着马车的东昨特意放缓了马车的速度,静谧的街上带着万事皆漫长的美好,让人忍不住想要倾诉衷肠。


    抵着谢殊的额头,戚秋开口说:“今日……我,我是被气恨了,我向你保证,没有下一次了,下次我不会再伤害自己了。”


    因为系统的事不能提,戚秋只好认下谢殊的那个说法。


    谢殊哑着声音说:“今日的事怪我……”


    见谢殊又这样,戚秋气的拍了他一下,“说好了不准再道歉。”


    谢殊无奈地勾了勾唇。


    戚秋趴在谢殊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一时竟有些出神。


    谢殊也不知在想什么,两人都没再开口,趁着晚风紧紧的相拥在一起,感受着这劫后余生的庆幸。


    雨水就是在这时候砸下来的,滴滴答答,落在马车棚顶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晚风也凛冽起来,呼啸而过,又透过车帘缝隙钻进来。


    这样的气氛萧条却也美好。


    只是下一刻,系统的提示音却突然响起,打破了这段静谧时刻。


    【经检测,宿主因今晚的表现,白莲值减五,希望宿主下次小心。】


    减五,为什么?


    是因为被谢殊宁和立看见了吗?


    或许是看出来了这个不解,系统给出了提示,【这个白莲值减五扣得主要是宁和立对您的认知,与谢殊无关。】


    宁、和、立、对、您、的、认、知。


    讪讪地摸了摸鼻尖,戚秋还有些不好意思。


    看来今日她拿刀捅自己这事对宁和立的冲击着实不小,也怪不得他今日看她的目光那样怪。


    这时候的戚秋其实本来还没往谢殊身上想的,但就是那么一个灵光一闪,戚秋注意到了一个问题。


    谢殊为什么会如此淡定?


    戚秋身子一僵,渐渐发现了此事中的不对。


    她以往在他跟前的形象大部分都是小白花的楚楚可怜,偶尔会有些小脾气却也算不上什么大事,平素一个这样形容的人突然爆发出另一面,怎么谢殊却是毫不惊讶的,甚至有一种习以为常的感觉?


    连系统扣除白莲值都越过了他,甚至还要说上一句与谢殊无关。


    为什么会与谢殊无关?


    为什么会与谢殊无关?


    为什么会与谢殊无关?


    戚秋在心里连问自己三遍,一个大胆的想法逐渐在戚秋的脑海里形成。


    这个想法让戚秋有些坐不住了,她猛然的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谢殊,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声,“表哥?”


    这声表哥过于颤抖,带着浓浓的不安。


    谢殊不解,“怎么了?”


    怎么了?


    出大事了!


    咽了咽口水,戚秋看着谢殊深深地沉默了一下,在谢殊越发不解的目光中几番深呼吸,终于是鼓起了勇气。


    戚秋控制着语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很平和,“表哥,你不感到惊讶吗?对于我拿刀捅自己的个性和行为……”


    可说到一半,戚秋就斟酌不下去了,也说不下去了。


    她越说越觉得答案是肯定的。


    一个素来以小白花面容示人的她如此行径,若不是谢殊早就知道什么,不可能这么淡定的。


    就算不跟宁和立一样如此震惊,最起码的吃惊总该是有的吧。


    其实不会是这么稳如老狗的镇定。


    手指不自然地蜷缩起来,戚秋彻底的沉默了下来,大脑开始疯狂的复盘,企图寻找过往的蛛丝马迹。


    而谢殊,顿了一下之后也明白过来了戚秋想问什么,他咳了一声,悻悻地别过眼去,收了收腿,没有说话。


    但就是这一声咳嗽让戚秋嗅到不对。


    若是平常,谢殊听到她这么问若是心里没鬼早就该解释或者反问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了,怎么会也跟着不说话。


    不对劲,不对劲。


    戚秋越想越心凉,越想越心惊,越想越坐不住。


    抬起头,戚秋跨坐在谢殊的右腿上,决定进行逼供。她努力挤出来一抹笑容,看着温温柔柔的模样,笑着对谢殊说:“表哥,你是什么时候看穿我真面目的?”


    戚秋笑的很真诚大度,“没关系,你尽管说,我不会生气的。”


    谢殊不自在的动了动腿,他不敢直视着戚秋,又咳了一声,磨磨蹭蹭的揽上戚秋的腰防止她掉下去,却依旧没有开口。


    戚秋开始自己猜测:“是在我被玉枝赵康两人绑架的那次,我骂人你听到了?还是再肯前一些,秦府宴席那次?”


    戚秋不猜测还好,一猜测起来谢殊都有些开始心虚了。


    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眼神不自然地到处闪躲着,嘴唇动了几动,却还是没敢开口。


    不知为何,他现在总有一种感觉,他要是真的说出来了戚秋一定会杀了他。


    戚秋却不死心,再猜:“难不成是你生辰宴上那次,我反击安家,让你看出端倪了?”


    不能比这更往前了吧。


    戚秋自顾自的猜测着,可谢殊哪敢说话啊,嘴巴绷得很紧,看向窗外,一本正经的装哑巴。


    谢殊本是打定主意不开口的,但奈何对他刑讯逼供的戚秋太过诡计多端。


    戚秋紧紧地贴过来,轻啄着谢殊的薄唇,双手更是环上谢殊的脖颈,在谢殊的后颈处用手指尖轻轻打转。


    她半是委屈半是撒娇地靠上来,不开心的说道:“说了要好好对我,我不求你对我事事坦诚,可如今连这事你都不愿意告诉我吗?”


    说着,戚秋失落的垂下眼眸,小巧的鼻尖轻轻耸动,眼角不知何时又泛起了红,她抬手好似擦了擦眼角的泪,呼吸间已然带上哽咽。


    十足的可怜相。


    纵使知道戚秋八成是装的,谢殊还是没克制住的心软了,他掩嘴又咳了一声,别过眼,有些心虚,却又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地说:“蓉娘、蓉娘客栈。”


    戚秋:“?”


    戚秋眯了眯眼:“你说什么?”


    谢殊少数不多的心里这么不踏实,此时他在戚秋身上感受到了浓浓的压迫感,看着眯着眼的戚秋,一时竟不敢接话,半天才支支吾吾的说了一句,“……你说你不生气的。”


    戚秋:“……”


    强忍下心中的躁动,戚秋又努力地挤出了一抹微笑,好让自己看起来大方诚恳一些,“我不生气啊,我只是好奇,你只管说。”


    或许是戚秋脸上的笑容太真,又或许是谢殊太相信戚秋的话,还真的以为戚秋只是好奇,于是强忍着内心的不安,勇敢地说了出来,“蓉娘客栈,你骂蓉娘的时候,我就在房顶上……”


    戚秋:“……”


    戚秋:“…………”


    谢殊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戚秋的脸色越来越差。


    戚秋觉得自己这会脑袋都是晕的,她扶着谢殊的肩膀,想要稳住自己的心神,努力打起精神回想一下自己当时骂蓉娘时所持有的姿态和说的话。


    “托梦暴打你这个不肖子孙。”


    “端看你,不配为人,不配为女人,不配为人子孙,恐怕出门都要怕天上打雷。”


    “你的黄泉引路人!”


    “……”


    当戚秋回忆起这些画面之后,顿时头更晕了。


    这、这、这!


    ……她的白莲人设在谢殊跟前这么早就崩塌了吗,在蓉娘客栈,在她刚刚重来的这一世没几天???


    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开始!


    戚秋的这颗心在这一瞬间变得拔凉拔凉的。


    只要一想到自己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小白花人设早已经被谢殊看穿了个彻底,想到她在进谢府之后在谢殊面前的各种伪装,各种嘤嘤嘤,想到自己前几天还忧心忡忡的担心谢殊会不会喜欢的只是自己虚假人设,戚秋的脸顿时都红了。


    救命。


    戚秋手脚蜷缩,一股名为羞耻心的东西油然而生,直涌而上,直冲大脑,让戚秋在这一刻连呼吸一下都是别扭的。


    终于,她实在受不了了。


    慢慢地扭过头看着谢殊,戚秋脸上写满了绝望,“谢殊,我们俩同归于尽吧。”


    第178章 土匪   事情也是在今日有了转机


    很快,街上发生暴动的事就传遍了京城,此次伤亡人数不少,又是在大街之上发生的惨案,还有几个官家子弟因此受伤,自然给京城的治安带来了极其不好的影响。


    不少百姓们都人心惶惶,纷纷都说京城要大乱。


    因着此事,禁卫军不少人皆被罚,其中以沈佳唯哥哥为首的几名禁卫军被打了好几军棍,打的鲜血淋漓,差事肯定是当不了了,如今闲在家里休养。


    而随着事态的发展,安家小姐安今瑶下了大牢的事自然也就瞒不住了。


    谁也没想到安今瑶会如此胆大包天,不仅敢违逆圣旨私自溜出府去,还持刀妄想杀害两位出身高贵的小姐,这可样样都是重罪,因而被咸绪帝下令关去了刑狱大家也都没什么好惊讶的。


    只是随着时间一天一天的流逝,眼看京城一波事未平一波事又起,安家的案子却依旧没有什么进展。


    朝堂之上,以秦丞相为首的一众官员对谢殊“严刑逼供”安家奴仆的审问方式很是不满,纷纷嚷着若是锦衣卫什么也查不出来那就赶紧放人,趁早还安成文和安家一个清白。


    谢殊虽在咸绪帝跟前又争取到了三日的时间,但锦衣卫对于安家的调查依旧是一无所获。


    根据安家那个小丫鬟的证词,谢殊派了不少信得过的锦衣卫去寻找安府前管家周路,只是为了不打草惊蛇锦衣卫不好大肆张贴公告,周路又怕是早就出了京城,寻找起来格外麻烦不说,一连几日过去,竟是一无所获。


    锦衣卫府的蜡烛一点就是一夜,有时候到了天亮还烧着,许多人连睡觉的功夫都没有,一刻不停的奔波着,就是为了在安家的案子上有所突破。


    可这短短三日,纵使锦衣卫府上下的人不吃不喝不睡,在这桩案件上也愣是没有一点进展,安家干净的仿佛真是一个忠臣良将,此番就像是无妄之灾砸在脑门上一样,将“冤”字展现的淋漓尽致。


    更何况安成文还日日在牢狱里喊冤。


    等第三日一到,依旧是一无所获的局面,谢殊知道释放安成文已经不能再拖,也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只是就在谢殊打算放人的时候,咸绪帝派了宫人来请谢殊进宫,等见到了咸绪帝,谢殊就察觉到了不对。


    事情也是在今日有了转机。


    原来在前几日,禁卫军抓到了那伙在街上到处砍人的罪犯交给了咸绪帝派下来的宫中侍卫,在宫中侍卫的审讯和查问之下,终于搞清楚了这批罪犯的身份和目的。


    他们原是君鞍山的土匪,今年一月份,咸绪帝派人前去剿匪,但因君鞍山地势复杂,官兵们不如这些土匪们了解地形,又要顾忌周遭百姓,故而剿匪的进展并不快。


    但好在一个月前,派去剿匪的官兵们联合当地衙门,这才将困扰君鞍山长达十年的土匪清扫了个干净,只是因为时间拖得太长,总还是有一两个漏网之鱼,其中就有以君鞍山的二当家杨仆为首的土匪逃了出来,并且一路跑到了京城。


    他们眼看兄弟被捕,妻女被抓,无能为力之下心生怨恨,故而决定一不做二不休,要给朝廷一点颜色瞧瞧,于是便有了这次的京城暴动。


    事情到现在,其实跟安家还并没有任何关联,直到今日,前去剿匪的官兵快马加鞭赶回京城,在咸绪帝跟前递上了一封信,这才彻底的将安家打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原来是正在被押回京城的其他几个土匪头子听闻了京城暴动之事是杨仆几人干的,唯恐这几人干的蠢事此事牵连到自身,再连累妻儿老小,罪上加罪,故而决定戴罪立功,将与安家暗中勾结的事抖落了出来。


    君鞍山的土匪占据山道长达十年之久,却一直没引起重视,更没有大规模的围剿,也是到了去年十月份这才传到咸绪帝耳朵里,若说没有官员包庇那是不可能的。


    咸绪帝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让带队的金大将军以巡视周边军队布防为理由带兵到了君鞍山附近的乡县,事先谁都不知道这批人出京是去剿匪的,而等金大将军安排好了一切,这才带兵突然袭击,打了土匪一个措手不及。


    而措手不及的又何止土匪,那一直暗暗与之勾结的安家自然也没想到还有这一遭,那安成文一直在牢狱里喊冤,却不知自己是大祸临头了。


    土匪头子将自己与安成文的往来书信和常年过节的送礼单子一并递了上来,咸绪帝看完之后脸色铁青,直接摔了手里的茶盏,“这就是秦丞相口中的忠臣,这就是朕的国之栋梁,他还有脸在牢狱里喊冤!”


    周遭的宫人跪了一地,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咸绪帝一连砸了好几个大臣请求放了安成文的奏折,却仍是怒气难消,指着谢殊说:“查,给朕查,朕倒要看看这朝堂之上还有多少污糟事!”


    说完,自己便又掩嘴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


    王公公赶紧上前,刚递上一杯茶,却又被咸绪帝给砸了。


    谢殊皱了皱眉头。


    他已经传信给了王老先生,只是王老先生现在正在淮安,一时半会难以上京,也不知咸绪帝这是怎么了,这次咳了这么久还不见好。


    谢殊其实有心想要问问太医院给咸绪帝把脉的太医,但也知道咸绪帝疑心甚重,怕这样做反而惹得咸绪帝心中不悦,心中有了别的想法,倒是在这个紧要关头多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故而也只能作罢。


    咸绪帝咳得面色苍白,好半天这才缓过来劲儿,拿帕子沾了沾嘴角,挥手道:“你去,你现在就去,将安家一众人等皆抓拿到诏狱,好好审问,一定要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谢殊应了一声,转身出了宫。


    这下,本要谢殊释放安成文的一众大臣惊奇的发现,谢殊不仅没有在今日放人,反而带着锦衣卫一干人等将安家上下尽数抓到了锦衣卫里。


    他们不禁大怒,觉得谢殊不把皇命放在眼里,递了折子就要进宫替安成文喊冤,只是这一次,他们还没来得及替安成文说上一句话,就被咸绪帝开口怒斥了半天,最后相互搀扶,颤颤巍巍的出宫了。


    而在秦府之中,当秦丞相听到安家通匪的事被揭穿之后,脸色大变,手里的茶盏也应声落了地。


    他脸色灰败,滚烫的茶水洒在裤脚上也来不及管,猛地站起身,却是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在地。


    一旁的仆从赶紧搀扶住他,却被他一把抓住胳膊。


    秦丞相紧紧地盯着眼前人,原有的稳重早已经被抛掷脑后,只听他急声问道:“周路找到了吗!”


    秦丞相手上的力道很重,仆从吃痛却又不敢叫出声来,顿了顿只能强忍着疼,摇了摇头,“还没有,周路跑得快,我们的人正在找。”


    眼看秦丞相变了脸色,仆从赶紧又补充了一句:“您放心,锦衣卫的人也还没有找到周路,他们比我们更晕头转向,更何况如今有安家的案子要忙,不一定能腾出手来了。”


    秦丞相并没有因为仆从的这番话而脸色好转,他沉声道:“务必要在锦衣卫找到周路之前杀掉他,绝对不能让他落到锦衣卫的手里!”


    仆从点了点头,赶紧转身出去了。


    *


    变故来得如此突然,正在大牢里喊冤的安成文看着被抓进来的一家老小傻了眼。


    他万万没想到,通匪的事会在这个时候被捅出来。


    可是面对如山的铁证,安成文也无从狡辩,他焦躁不安的在牢房里打转、走动,最后也唯有沉默不言四个字。


    而锦衣卫依靠着土匪头子递上的礼品单子,也终于明白了过来为什么安家明明与土匪勾结,每逢年节都有土匪的孝敬,但账目却如此平整,找不出错处来。


    因为土匪递来的孝敬全都是白银。


    不是古玩器皿,不是文书字画,更不是钱庄银票,而都是银子,白花花的银子。


    这些银子不用过账,只要运到府上,便可随意支配,当时审问安成文小妾的弟弟邓店的时候,邓店也曾提到,当时安成文给他卖宅子的钱都是银子而并非银票,只是当时并不知道安家通匪的事,查遍安家的账目也没有找到这笔银子支出去向,这才让锦衣卫无从可查。


    如今虽然安成文沉默不语,但有了这条线索,锦衣卫全力搜查,将安府和其名下的所有宅子别院都搜查了一遍,挖地三尺这才找到了这些银子的去处。


    原来安成文真的把这些银子藏在了地下,他掏空了一处宅子的后院,挖了一个几尺深的地窖,将这些巨额的银子尽数藏在其中,若不是锦衣卫确信他有这笔银子,谁会闲着没事挖这么深的洞去查看。


    要知道安家名下的宅子别院可不少,有一些宅子更是坐落不小,这一间一间的挖过去,耗时耗力不说,还容易吃力不讨好。


    找到了银子,抓了别院的管家一审问,便是安成文打定主意咬死不认,不开口,此事也是水落石出,板上钉钉了。


    原来早在前几年,安成文便跟君鞍山的土匪勾结上了,他庇佑着君鞍山的土匪,在京城中给他们通风传信,一旦有严打土匪的圣旨传下来,就提前给他们传信,让他们躲起来避避风头。


    这也是为什么严打土匪这几年下来,各地土匪都被清扫干净,唯独这君鞍山上的土匪回回都能逃过一劫。


    而为了回报安成文,君鞍山上的土匪每逢年节就会偷偷派人给安成文送来一大笔银子,只是并非直接送到安府,而是送去京郊那处偏远无人的别院里。


    巧合的是,这处别院离绥安长公主府还有些近,也难怪有段时间遂安长公主的下人都说府上闹鬼,晚上经常能听到一些细微的响动,想来就是隔壁土匪运银子的声音。


    只是此事虽然调查清楚了,但谢殊很清楚,这些都不是他最终要调查的,安家与玉全帮,或者说背后某股势力的联系才是他想知道的。


    事到如今,想来梨园隔壁那处宅子就是安成文授意邓店买的无疑,那这处宅子为何会成为面具人等一干人等歇脚的地点。


    安成文和隐藏在京城中背后的势力又是何时勾结上的,他背后依仗的势力又是谁。


    这些还尚且不明。


    这样想着,谢殊叫来了几个锦衣卫,让他们加大力度去寻找安府失踪的管家周路。


    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谢殊垂下眸子。


    他总觉得这个周管家是个紧要的人物。


    而与此同时,周路家此时却是门房紧闭,一家人都缩在了一间屋子里说话。


    为首那个周家二郎的媳妇牛氏柳眉一竖,焦躁不安的在原地打转,看着眉头紧锁,不发一言的一大家子人上了火,“你们倒是说说到底该怎么办,如今锦衣卫都上门了,可不是什么小事!大哥到底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如今是家也不敢回,在外面四处躲。”


    牛氏生性泼辣,如今她一开口,满屋子没有一个敢吱声回话的,这把牛氏记得个半死,索性坐在递上撒起泼来,“你们才是一家人,我嫁入你们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你们却是事事瞒我,欺我,骗我!你们不就是看我是个女子好欺负!”


    “如今大哥在外面当差当的好好的却让撵了回来,锦衣卫都登门了,眼看就要大祸临头了,你们却还要瞒我,若是这样,不如给我写一道休书来,省得让我跟你们一起受累。”


    眼看牛氏撒起泼来,一家人也急了,周家二郎想要搀扶起牛氏,牛氏却是不肯,依旧在地上哭闹个不止。


    怕她招来了旁人,周家二郎只好弯腰捂住她的嘴,“你小声些,等会把锦衣卫都给招来了!”


    哭闹声顿时一停。


    牛氏到底是怕锦衣卫的,擦了擦泪,这才从地上起来。


    周家二郎叹了一口气,“你问我们,我们问谁去,大哥这个人有事从来不跟我们说这你也是知道的,如今他一声不吭的跑了,我们哪里知道他犯了什么事,能将锦衣卫都招惹进来。”


    牛氏知道周家二郎说的是实话,沉默了一下,心里却是惴惴不安的难受,索性咬了咬牙,直白地说:“若是大哥真的犯了大罪,他日后逃了回来,我们到底认还是不认。”


    周家二郎明白过来牛氏想要说什么了,想要阻止却已经晚了。


    牛氏看着周家父母,咬牙说道:“今儿这个恶人我来做,我们将话都说明白,若是大哥真的犯了大罪,他日后逃回来,我们是该报官还是隐瞒。”


    周母泪都要被问出来了,周父也是愁眉苦脸的连连叹气。


    周家二郎急道:“那是我大哥,我怎么能去报官!”


    牛氏却是不肯退让,“我知道那是你大哥,可你想过我们一家老小没有?你没听到锦衣卫的那些大人说,若是知情不报有什么后果吗,到时候让我们一家老小都进去吗!”


    周家二郎心中一紧。


    牛氏泪也下来了,“行,让我们跟着一道死都行,可百儿和芸娘呢?他们两个还那么小,你忍心让你的女儿儿子一起去死吗!你忍心吗!”


    周家二郎被问得哑口无言,偌大个汉子两眼噙泪,蹲在地上直挠头,最后也只丢下一句,“那也不能让我亲手送我大哥去见官!”


    牛氏气急,还要再劝说,门却这时候被人敲响了。


    咚、咚、咚。


    三声门响将屋内的人都惊了一惊,看着外面的绵绵夜色,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敲门?


    周家二郎眼皮一跳,猛地站起身来,快步走过来将门打开。


    夜色绵绵,桃枝乱颤,鸟雀立在树梢歪头打探。


    门外面空空如也。


    周家二郎找了半天,连牛氏都走了过来,两人这才发现地上的一张纸。


    两人心里都有了数,牛氏抿唇,抢在周家二郎前面把信捡起来,打开一看,只见信上面确实是周家大郎周路的字——


    “手里没银子,速往九号钱庄里存。”


    两人面面相觑。


    还是牛氏最先反应过来,她咬了咬牙,拿着这封信就朝门外走去。


    “你干什么!”周家二郎急了,赶紧上前想要拉住她。


    牛氏却是不管不顾,闷头向前。


    *


    安家的案子有了些许的眉目,锦衣卫上下都不禁松上了一口气,而这时候,好事成双,富商李忠全的案子在今日竟然也有了新的进展。


    老乞丐成功的在京城的一家地下赌场里找到了那个不知去向的伍炎,也就是富商李忠全养在外面的外室腰桃自称的哥哥。


    此人曾多次出入腰桃和李忠全的家中,并且根据李忠全夫人王氏的口供,他就是那个要和李忠全做买卖毒生意的人。赵生找他了许久,最终却还是让老乞丐抢了个先。


    赵生憋着一口气,亲自去将人抓了回来。


    伍炎显然是早就料到了这一遭,被抓捕的时候也不挣扎,配合的回到了锦衣卫,面对李忠全的失踪也是点头承认。


    伍炎低着头,面色有些白,他舔了舔干燥起皮的嘴唇,手抑制不住的颤抖着,他虽然努力想要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但颤抖的身子和声音,还是将他的紧张暴露无遗,“李忠全死了,被我杀死了。”


    他的声音很是颤抖,再说起李忠全三个字的时候更是沙哑。他连眸子都不敢抬起,闭了闭眼,好似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谁也没想到伍炎这么配合,不需审问便自己开了口。


    赵生和旁边的锦衣卫对视一眼,问道:“你为何杀了他,在哪里动的手,李忠全的尸体又在何处?”


    这一连串的问题让伍炎闭了闭眼,交握的手指止不住的抖了一下,他嗓子又干又哑,说起话来也是又小声又慢吞吞的。


    “我……那日李忠全约我去梨园,映春姑娘的戏台听戏,我本以为就是正常的听曲,却没有想到他竟是我发现了我和腰桃的事,特意约我出来质问我的……”


    “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心里特别慌张,什么戏都没有听进去。他很生气,一直在质问我,我瞧着他那副样子,知道此事没有办法善了了。”


    强忍着喉咙的干涩,伍炎咽了咽口水,慢慢说:“我们两个大吵了一架,他还声称要找人弄死我和腰桃,我害怕极了,后来就约他去了郊外的一处破庙里。他本来是不想去的,奈何我说有生意上的事要与他商量,他还是来了,在那里我准备了棍棒,趁他不注意,一棒子将他敲死了。”


    第179章 面面相觑   梨园的映春姑娘


    京郊外确实有一处寺庙,盖在林子里,以前这里有个小村庄,村里的人常常去祭拜,也会修缮打扫,但后来因着村子迁移了,这处寺庙在日日夜夜风雨的洗礼下无人看管,渐渐也就破败下来,成了一处废弃的破庙。


    根据伍炎的口供,锦衣卫连夜跑到此处,举着火把将破庙翻了个底朝天,却仍是未发现李忠全的尸体。


    赵生也不禁感到奇怪,“难不成那个伍炎在说谎?”


    进了锦衣卫府还敢骗人说谎,那还真是胆大包天。


    打量着这个空荡荡的破庙,谢殊并没有就此罢休,一点一点的翻找,最终在角落的石砖下面找到了一个沾染血的木棍。


    这木棍挺粗的,上面沾染着淡淡的血迹,但因时间太久,血迹已经有些发黑,若是不仔细瞧,还会以为是霉点。


    既然找到了木棍,那就证明伍炎并没有说假话,尸体应该就在附近才是,谢殊对赵生说:“带着人去附近的林子里找一找。”


    赵生应了一声,挥挥手,赶紧带着众人出去了。


    夜色深深,林子里漆黑一片,朦朦胧胧的月色从树叶缝隙里倾斜而下,赵生带着人点着火把,四处寻找。


    林子里杂虫鸟雀多,草木深深又是夜晚,即使亮着火把,找起来也很是费劲。


    好在赵生他们都是老手了,都有自己的一套办法,没过一会儿赵生便在离破庙不远处的一棵树下找到了一具白骨,那衣着打扮,和腰带上挂着的李府令牌,可以彰显出其身份,正是富商李忠全。


    众人便将这具白骨带回了锦衣卫。


    对于为什么这具白骨出现在了离破庙几百米的大树下,伍炎也非常震惊,表示自己并不知情,“我当时确确实实是那木棍打了他的后脑勺,人应当是死了,躺在地上直抽搐,没过一会便不会动了。”


    他焦躁不安的扣着自己的手指,嘴唇抿的泛白,低着头一直不敢抬起来,“我太害怕了,也没有仔细查看,急匆匆的扔了木棍之后就走了。”


    “你就没有回去查看过吗?”


    伍炎苦笑了一下,“我哪里敢回去,自从杀了李忠全之后我每日每夜都睡不着觉,天天都不敢闭眼,一闭眼脑海中就全是……”


    他低着头,抿了抿干燥的唇,哑着声音说:“别说是回去看了,我就是连京城都快要待不下去了,若不是不放心家中父母和……”


    说到一半,他自知失言,猛地将话停住。


    “和什么?”谢殊手指叩了叩桌面,却直接问道:“不放心家中父母和腰桃还是你接下来要和李忠全做的生意?”


    伍炎低着头,一言不发。


    可事到如今,不开口还有什么用?


    谢殊拿出从他住所搜出来的东西,摆放在他面前,淡声问道:“这是哪来的?”


    这用油纸包起来的是毒,绿影毒,这小小的一包就能置人于死地。


    伍炎身子哆嗦了一下,依旧没敢开口。


    对于伍炎的沉默不语谢殊并没有气恼,他敲了敲桌子,发出清脆的两声响动,在格外寂静的诏狱里,显得格外清晰,震得伍炎心神一震。


    看着伍炎,谢殊脸色并没有什么波澜,“你是通过谁想要开始做毒贩生意的,或者说你的毒是从哪里找来的?”


    伍炎双手紧紧地握着,额上的冷汗滴落下来,在火光的摇曳下格外显眼。


    他嘴唇紧绷成一条直线,呼吸越发粗重起来,却依旧没有开口。


    “事到如今,你已经坦白了这么多,瞒这些下去又有什么用?”谢殊旁边的锦衣卫说道:“还不如尽早交代的好,到时候也能将功折罪,说不定还能免了死罪,更何况你也不想连累家中老小吧。”


    伍炎嘴唇狠狠地哆嗦了一下。


    气氛仿佛绷直成一条直线,伍炎浑身上下都弥漫着浓重的不安。


    “是腰桃吧。”


    谢殊突然开口,把伍炎惊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谢殊,脸上忐忑不安的神色已经说明一切。


    除了腰桃也没有别人了。


    伍炎孝顺,明知自己周遭不安全,却依旧偷偷摸摸的把自己做工挣的银子递回家里,便可见其对家里人的挂念,而事情到了如此地步,他什么都已经坦明了,却唯独对此事闭口不言,说明这个人对他很重要。


    而且经过排查李忠全和伍炎的人际往来,能同时把两个人串起来的也就只有腰桃了。


    伍炎身子僵硬,脸颊直颤抖,愣愣地看着谢殊,半天都说不出来话。


    谢殊淡声道:“就算你不说,我们也迟早查到她身上,你忍心看她怀着孩子来诏狱里被审讯吗?”


    这话一出,伍炎身子剧烈的抖动起来,他已经来不及思考锦衣卫是如何知晓腰桃怀孕的,目疵欲裂地看着谢殊,身上的铁链哗啦啦的作响,他吼道:“此事都是我一人所为,与腰桃姑娘没关系,你们放过她,有什么都冲我来!”


    说着,就要冲谢殊扑过来。


    高旭赶紧上前,一把镇住了他。


    谢殊身子未动,静静地看着发狂的伍炎,刚欲开口,就在这时,赵生却是突然出现,把谢殊叫了出去。


    在伍炎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中,谢殊走了出去。


    等走出了诏狱门口,赵生便将仵作叫了过来,仵作对谢殊说:“经过检验,李忠全应该是死于中毒。”


    “中毒?”谢殊的眉头皱了起来。


    “对。”仵作说:“虽然李忠全身上确实有敲打的痕迹,但应该并不致死,只是晕了过去,他衣袍上面有很多拖拉过后的痕迹,应该是醒过来之后顺着寺庙爬了出去,这时候却是毒药发作,死在了树底下。”


    说着,仵作指向那具白骨上的一处地方,“毒药侵蚀骨头,谢大人您看,他这块骨头都已经发青了。”


    谢殊垂眼,果然就见仵作指的那块地方的白骨微微发青。


    仵作说:“若是先被敲击致死,那毒就不会顺着血液侵蚀骨头,所以应当是死于中毒。”


    谢殊眉头依旧紧皱,“能在死后骨头上留下青色痕迹的……”


    仵作十分肯定,接口道:“这普天之下,也只有绿影毒了。”


    顿了顿,仵作又补充道:“而且应当是药量极大才会产生这样的情况,所以下毒的时间不会超过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在去破庙的前一个时辰李忠全都去了哪里?


    谢殊转过身,立马又回了诏狱。


    诏狱里面,伍炎挨了几闷棍,已经安静了下来,再次低着头一言不发。审问伍炎的锦衣卫面对伍炎的闭口不谈已然是不耐烦了起来,正在高声呵斥。


    “事到如今你还敢隐瞒,那就是死罪,你不想自己,也要想想你为人子,这样做值当不值当!”


    锦衣卫高旭拍桌子的声音响彻整个诏狱,震得身前的蜡烛都在颤抖,伍炎明显有些焦躁,缩了缩脖子,脸色苍白着面如死灰,只是被扣的直流血的手显示着他焦躁不安的心。


    谢殊径直走进来,拦住了怒气冲冲的高旭,走到伍炎跟前,“你可知在你约李忠全去破庙之前的那一个时辰,李忠全去了哪里吗?”


    这突如其来不相干的问题打断了高旭的问话,他顿了一下,也不好多说什么,退后一步,给谢殊腾出来位置。


    伍炎眼睛里布满红血丝,他自从被抓进诏狱之后就没歇息过,熬得眼睛通红。


    哆嗦着手,他身子还有些僵硬,听到这个问题他眼珠子这才动了动,抬起那浑浊的眸子,声音干哑的说道:“他一直跟我在一起,约去破庙之前我们就在梨园听戏,后来眼看他对我和腰桃杀心已起,我便有些坐不住了,谎称破庙里有他要的毒,把他骗去了破庙里。”


    谢殊紧盯着伍炎,“这期间你们一直在一起?只在梨园听戏?”


    “对。”伍炎僵硬着点了点头:“我们在梨园听了一个半时辰的戏,说是听戏,其实不过是在吵架。李忠全还摔了两个茶盏,好在映春姑娘没计较。”


    谢殊抿了抿唇,直起腰,看向身后跟进来的赵生。


    赵生也是一脸严肃,他快步走过来,问伍炎,“在这期间你们可有吃过什么?”


    伍炎低头想了一会儿,这才说道:“倒也没吃什么,我吃了一盘糕点,李忠全他……他什么也没吃,只喝了几盏茶。”


    赵生眯着眼,紧接着问:“在映春那里喝的?”


    伍炎虽不知谢殊和赵生问这个干嘛,但也老实的点了点头,“对,第一盏茶还是映春姑娘下台亲自端过来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赵生看向谢殊,上前一步,想说什么,碍于眼前的高旭和伍炎又吞了下来。


    谢殊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站在跳跃的火把下,身上的宽肩窄袖的黑色烫花玄袍将板正的身子衬托的高大挺拔,他肤色及其的白,疏冷的眉眼轻皱,不知此时在想什么。


    而这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而来,随后一个锦衣卫快步跑了进来,他看着谢殊,说道:“谢大人,门外来了一个名叫腰桃的姑娘,她自称与富商李忠全的案子有关。”


    诏狱很静,静到滴水可闻。


    这个锦衣卫的话一出,伍炎身子顿时一僵,他猛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那个跑来传信的锦衣卫,呼吸声在这一刻都停了下来。


    高旭和赵生也是面面相觑,不知这是闹得哪一出。


    只有谢殊一如既往的平静,他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面对突然登门的腰桃并没有吃惊,挥了挥手,让人把腰桃带进来。


    锦衣卫府是什么地方,诏狱又是什么地方,这锦衣卫开设以来许久,还是头一次有人主动登门的。


    被带进来的腰桃目不斜视,她并没有因为诏狱里阴森血腥的氛围而感到害怕,径直地走到谢殊跟前,福了福身子,淡声说:“大人,关于李忠全的案子,奴家知晓一些。”


    伍炎顿时急了,他想要站起身,却被高旭狠狠地按在板凳上动弹不得,他只好急声说:“你来做什么,你来做什么!你还有着身孕!”


    腰桃并未看他,“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受这般苦刑,事情本就因我而起,因我而了断也好。”


    说罢,腰桃便低头讲起,“李忠全当初肯花钱赎我,其实并不全是贪图美色,还因着一笔买卖。当初我无意中听到了人谈话,知道了一批毒的地点,我亲自去看过,还不少,足足堆了一间屋子。我知道李忠全做生意失败之后就一直想东山再起,便想着跟他做这笔交易,我提供毒的地点,他给我赎身,外给我两成的利润。”


    “起初李忠全并不信我,也不肯冒这个险,但我给他拿出来了一份毒给他看,他许是去黑市查问过了,知道这种毒有多值钱,这才没忍住答应了。但他胆子小,家里的银子也都被其夫人王氏管着,事情便一直拖延下来。”


    诏狱里多灰尘杂土,空气不好,腰桃没忍住掩嘴咳了两声,“我和炎哥是自幼相识,彼此熟悉,只是后来我家道中落,被卖进了梨园里唱戏,不过炎哥并没有嫌弃我,还经常来看我,一来二去我们也就……只是梨园不好赎身,要的银子也多,我只能靠着李忠全这才得以恢复自由身。”


    “因着李忠全反复的犹豫,我怕他心生退怯,没了这两成的利润。只好找来炎哥,把我多年的积蓄都给了炎哥,让他冒充商人然后介绍给了李忠全,一来二去两人熟悉之后,李忠全果然想拉着炎哥一起做这笔买卖,于是我便打算告知李忠全毒药的藏身之地,只是没想到……”


    轻吐一口气,腰桃的声音这才有些颤抖,“只是我没想到李忠全竟是不知为何发现了我和炎哥的事,暴跳如雷,不禁打了我,还扬言要杀了我们,我慌乱之下约了炎哥,告诉了他此事。后来……后来李忠全就失踪了。”


    “当我听说李忠全在失踪前和炎哥一起在梨园听过戏,我就知道一定是炎哥做了什么,赶紧让他跑,只是他惦记着家里人,不肯出京城,这之后的事你们就知道了。”


    赵生赶紧问:“这批毒在哪?”


    足足堆满了一屋子的毒,这可不是什么小事,要不是怕谢殊责备,赵生方才就想打断腰桃的话了。


    腰桃抿了抿唇,在赵生紧盯着的目光下,“我也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赵生顿时急了,“你方才不是还说……”


    腰桃说:“那批毒原先就藏在京城一处没人的宅子的地窖里,李忠全失踪的事传出来之后,我便去曾经藏了毒的地方瞧过了,发现毒早就被人运走了。”


    那时候腰桃还不禁为李忠全的失踪松上一口气,不然等到李忠全问她要货的时候,她该拿什么交差,李忠全到时候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只是没想到,后来她发现李忠全在失踪前竟是和伍炎待在一起,那时候她就知道,李忠全的失踪一定和伍炎有关,为此着急不已。


    赵生一听这么大一批毒不知去向,急了一头的汗,刚想再开口询问,谢殊却突然开口问道:“你从谁口中听到了这批毒货的藏匿地点?”


    赵生顿时反应了过来。


    他方才急着打听毒的下落,却是忘记了此事。搞清楚了腰桃是从谁的口中听说的,自然就能找到那批毒了。


    腰桃闻言低下头,抿了抿唇,深呼了一下,这才缓缓地吐出两个词,“映春。”


    “梨园的映春姑娘。”


    赵生和高旭面面相觑,都傻了眼。


    *


    锦衣卫围到梨园的时候,里头的戏曲声还是不断。


    中厅的熏烟袅袅升起,日光洒在青翠的树叶上,留下斑驳的痕迹,梨园里头热热闹闹,来来往往听曲的客人伴着戏曲的鼓点声落座,穿着干净的小厮丫鬟上前递着茶水,俯身之间,都是香甜的熏香气味。


    而锦衣卫的突然闯入,却是打乱了原有的热闹。


    一身黑袍的锦衣卫个个面容肃穆,腰间配刀,推门直冲而入,吓傻了不少人。


    为首的赵生却并没有管旁人,带着人径直去了二楼,来到了映春的房间。


    映春的房间门口并没有守着丫鬟,四周也是静悄悄的,赵生心里顿时生疑,唯恐人突然跑了,一把踹开门,领着属下闯了进去。


    外屋没有人,便去偏堂,偏堂也没有人,便去里屋,就在赵生心道完了,人真的提前跑了的时候,便在里屋看到了坐在正上头的映春。


    映春端坐在椅子上,双手放于腹前,宛如等嫁的新娘一般,头顶簪花,面色娇艳。


    日光尽数透过窗户洒进来,将堂前的红花照的格外鲜艳,微风徐徐,烟柳习习,半空中弥漫着醉人的花香。


    映春已然是梳带整齐的,她衣饰华贵,脸上也上好了妆,只是她这番打扮格外的隆重且不一样。


    她额心贴着花钿,不论是头上戴着的首饰簪子,还是身上穿着的华服都不像是本朝的服饰,而且皆过于华美异常,那发髻上的红宝石头面更是价值连城,怎么看也不像是平头百姓能穿戴得起的。


    “这……”赵生都有些傻眼了。


    第180章 周国   我此番并非是输给了他


    当腰桃口中吐出映春两个字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除了谢殊都为之一惊。


    这桩事背后代表着什么,众人都心知肚明。


    映春若真是窝藏了这么大一批毒在手上,她背后就一定拥有着一整条产业链,毒是从哪里来的,如何经到她手上,她又要做什么或者说卖给谁,卖来的银子又要做什么?


    这么大一批毒,又是少见的绿影毒,价值昂贵,一旦出手,必定能换来不少真金白银。而这些毒药一旦流传出去,京城之中必定要大乱,恐怕今后锦衣卫的案子就要不断了。


    这背后所代表的一切,着实让人心惊。


    而谢殊想的还远远不止这些。


    经过刘川的口供可以知晓,如今市面上流传的所有绿影毒皆来自玉全帮,这毒原是他们找人在西域研制的,再靠刘川等人偷运进来,除非向刘川等人购买,否则很难拥有这些绿影毒。


    可映春却有这么多。


    这么多毒,映春敢买刘川等人也绝对不敢卖,故而只有一种可能,映春也是玉全帮的人,而且其地位一定比刘川等人高很多。


    刘川也曾提到,他们有时候运到了毒,就要往京城里送,那里自会有人接手,买卖。


    毫无置疑,映春应该就是那个接手买卖的人。


    她与玉全帮一定脱不了干系,在玉全帮的地位也一定不小,所以才能接手这么多绿影毒,任由她去支配,买卖。


    其实早在郑朝的话之后,他和戚秋就怀疑过映春,因着戚秋终于想起了为何会觉得那个面具人眼熟。之前映春曾派小厮来到戚秋跟前,邀请戚秋去梨园谈话,而那个小厮不论是身形还是嗓音都跟那个面具人很是相似。


    只是因着过去太久,戚秋也没把此事放在眼里,故而这么久才想起来。


    不过因着几番监视映春都无果,谢殊没有贸然下手抓人,万一真的抓错了,岂不是打草惊蛇。


    但此番不同,如果腰桃说的是真的,几乎就坐实了映春玉全帮的身份。


    赵生领了谢殊指派下来的任务,带着人亲自围了梨园,前来抓捕映春。


    只是赵生想过很多种可能,例如映春不在梨园,映春突然消失不见了,映春抵死不认,但唯独没预想到,映春会如此打扮的坐在正上头,身前还摆放着两盏茶,像是早就知道他们会来。


    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径直洒下来,将窗边的娇花衬得明艳娇嫩,风吹动幔帘,漂浮之间全是动人的香气。


    映春抬起眸子,见到领头的赵生眸子微微闪动,她拂了拂宽大的袖子,轻轻的道了一句,“终于来了,比我想象中的要慢上一些。”


    赵生皱了皱眉头,“你知道我们会来?”


    映春并没有搭腔,眸子轻撇,手指轻轻的拨动着茶盏盖子,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的样子。


    风从敞开的窗户中涌进来,漫不经心地挑拨着映春发髻上的流苏簪子,发出细微的响声,在安静的屋内,又显得格外清晰。


    不知过去了何时,就在赵生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映春这才抬起眸子,看着带头闯进来的赵生可惜的叹了一口气,轻轻地说:“我还以为会是谢殊亲自来。”


    垂下眸子,映春低头看着倒好的茶水,似是有些恍惚,出神了半天这才轻声细语的说:“可惜了我这盏好茶,留了很久的。”


    赵生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你竟知道有今日这一遭。”


    那为何还不跑?


    顿了顿,赵生又把后半句话给咽了回去。


    映春轻轻一笑,却是说:“当初就不该对腰桃心软的。”


    映春生得极美,如今上了妆的脸颊更显端庄妩媚,此时她微微一笑,颇有种佳人倾国之感,只是,她口中的话却是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这番话,也算是告诉赵生,他今日跑这一趟并没有抓错人。


    赵生赶紧追问:“那批毒在哪!”


    映春眸子微垂,涂着大红蔻丹的指尖漫不经心地勾了勾身前的花瓣,她闻言又是一笑,懒懒地看着赵生,只是这回的笑里似是多了一些什么,“毒?”


    在赵生紧盯着她的目光下,她轻飘飘地说:“这批毒,不就在锦衣卫吗?”


    赵生顿时猛地一紧,眼皮直跳,错愕出声道:“你说什么?!”


    随着赵生这一句话落地,屋子里静悄悄的,就像是一条紧绷着的直线,只能听到外面徐徐吹来的风声,像极了无声的喧闹。


    映春看着他,好整以暇的欣赏着赵生变换的神色,这才慢慢说:“早在花船案上,锦衣卫不就在上头找到了一大批的毒吗?”


    赵生心中大动,紧抿着唇。


    映春身子往后一靠,勾了勾唇,说:“这批毒被腰桃知道,我短暂时间内又无法将其处理掉,便只好将这批毒运送到了花船上,也权当我送给锦衣卫的一个礼物。”


    赵生心中不可谓不震动。


    花船案上缴获毒药的事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如果不是映春放的,她不可能会知道此事。


    可花船案不是……


    怎么又会和映春扯上联系?!


    这事一下子变得非同小可起来,赵生顿时觉得棘手起来,他紧紧地盯着映春,想要搞清楚她到底要做什么。


    映春面容姣好,如今上了妆的脸颊更胜芙蕖美,她身上的华服灿烂的宛如绽放开来的烟花,绚目璀璨,头上的红宝石金簪更是在日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可这美好的一切,却都像是昙花一般,稍纵即逝。


    赵生搞不清楚映春想干什么,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面对映春时,他总觉得自己矮了一头,被映春牵着鼻子走。


    皱了皱眉头,赵生不打算再询问,想要把人带回去交给谢殊,只是他刚挥了挥手,要吩咐下属上前拿人时,就见正坐于上头的映春突然吐出了一口血来。


    鲜血自她娇嫩的嘴唇上留下来,划过她雪白的肌肤,滴落在她身上艳红的服饰上,映春轻轻地咳了一声,鲜血顿时从口中涌出来的更多了。


    这番变故来得太突然,在场的人都傻了眼,赵生大吃一惊,快步走上前去。


    映春的身子缓缓朝后面靠去,双手无力的耷拉着,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此时微微垂着,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却越来越多的血从她口中涌出。


    懒风将幔帘吹起,在半空中尽情的飘荡,屋子里点着的美人香已经燃尽,残留的一缕香烟也被涌进来的风尽数吹散,就像是开到尽头的鲜花,绚烂过后却被吹落冷风中。


    映春的身子没了力气,无力的靠着椅背,眸子也渐渐失去了光彩,看着快步走上前来的赵生,她微喘着气,在这明媚的日光下,她眸子微动,望了望外面的灿阳,轻轻地说:“本来这话我是想亲自对谢殊说的,可惜了,还请公子代为转达,我、我……”


    “我此番……并非是输给了他。”


    *


    赵生过来像谢殊禀告映春已死的时候,谢殊并不感到意外,他站在梨园对面的一处民宅里,从这里正好能看到映春的屋子,透过窗户,他看着映春的尸体在一派哗然中被抬了出来。


    映春在京城中也算是名戏,她死的突然,在场的众人只知道锦衣卫冲进去没多久,映春人就死了,自然是以为锦衣卫动了什么手脚,不敢大声议论,却也拉着身边的人小声探讨。


    众人议论纷纷又指指点点。


    她穿着大红的锦裙,宛如火红的嫁衣一般,在这番衬托下她的面容更加白皙,绝美的容颜一览无余,与盛开的芙蕖一般娇美。


    映春的死惊动了不少人,不少百姓听说了此事,纷纷围观了过来,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推推搡搡之间,映春的尸体这才被抬出了梨园,她躺在架子上,若非是嘴角的一抹鲜红,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她身上的服饰……”谢殊合上窗户,将外面的躁动隔绝开来。


    赵生说:“属下已经派人去查了,您放心。”


    正说着,屋门被打开,高旭突然从外面跑了进来,对着谢殊躬身道:“大人,周路的事有进展了。”


    谢殊转过身去,“什么进展?”


    高旭说:“我们发现周家有动静,周家二郎前不久去了一趟钱庄,往里面存了一些银子。今日周家二郎的媳妇也前来递信,说是周路给他们写信,说他手里头没银子了,让他们往钱庄里存些银子。只是周家二郎不让她说,故而等到了今日周家二郎出门,她这才找到机会。”


    谢殊问:“银子存到了哪个钱庄?”


    高旭赶紧答道:“青阳钱庄,属下查到,这笔银子已经被人从青阳县取走了。”


    高旭抬眸看了一眼谢殊,说:“要属下带人去将周路抓回来吗?”


    谢殊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眸子微垂,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高旭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说:“大人,属下方才上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了映春姑娘的尸体,属下发现,她身上穿的服饰好似是、是已经被灭国的周国宗亲的服饰。”


    这下别说是赵生了,谢殊也不禁心里沉了沉,“周国?”


    高旭点了点头,“正是。”


    说起这个,高旭还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道:“您是知道的,属下心悦的姑娘是绣娘,她自幼酷爱研究这些,属下便帮着四处找了许多周边各国的服饰,故而有些印象。”


    谢殊和赵生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目光中看到了凝重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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