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书阁   谢谢你


    长睫微颤,在谢殊的唇覆上来的那一刻,戚秋撑着伞的手便不可控制地松了。


    油纸伞落了地,头顶便没了遮掩,细碎的雨水打在二人身上,密密麻麻的潮意顷刻而至。


    谢殊的唇有些冰凉,但更多得是软和湿润,应当是雨水落在上面了。


    温热的触感带起一阵酥麻,顺着额头直冲而下,顺着血液直通五脏六腑,将整个身子都带的暖了起来,戚秋呼吸之间尽数都是谢殊身上清冽的味道。


    只是很可惜的是,不等戚秋闭眼,这个吻便结束了。


    这里到底不是个合时宜的地方,不管戚秋和谢殊此刻心潮再怎么澎湃,此时也只能暂且先克制住内心的浪涛。


    待谢殊起身那一刻,戚秋抬眸看着谢殊,脸上依旧挂着一抹盈盈笑容,在清冷的雨夜里小声说:“表哥,好久不见。”


    戚秋的眼睛生的很好看,轮廓清晰流畅,又圆又亮,一眨不眨的看着他,仿佛万千星光蹂坠其中。


    谢殊明显突兀的喉结稍稍滚动,素来冷淡的眉眼此时深深地看着戚秋,那带着浓浓侵略性的目光还没有压下去,带着不可掩饰的贪念。


    他哑着声音说:“好久不见。”


    这样的谢殊是很少见的,他本就生得矜贵冷淡,狭长流畅的眉眼之间总是带着生人勿进的疏冷感,当他拧着眉,冷着眼的时候,你根本无法从他身上感受到半分世间的任何情欲,冷的不能再冷了。


    可如今他就像是被拉下神坛的神,贪念和世俗沾了满身,往日的清冷漠然早已消失不见,只留下眼角泛红的绵绵情意。


    不是只有男人才有征服欲。


    看着眼前的谢殊,戚秋只觉得心里仿佛涌起千万朵的浪花在猛烈的朝她拍打一般,让她心潮澎湃,心猿意马,不禁抿了抿唇,踮起脚凑到谢殊耳边,低声道:“表哥,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吧。”


    换个地方说话吧。


    我想亲亲你。


    ……


    淅淅沥沥地雨越下越密稠,不远处的绿叶被雨水冲刷了个干净,谢府书阁的屋檐上挂着晶莹的雨水,滴滴下落之时将朱红的美人靠打湿。


    书阁里头,戚秋后背紧贴着放满书籍的架子,纤细白皙的双手攀上谢殊的脖颈,踮着脚,生涩又缠绵的与谢殊接着吻。


    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雨声遮掩住细细麻麻的轻啄声,却遮盖不住两人令人发颤的喘息。


    “表哥,你想我吗?”浑浑噩噩之间,戚秋小声着问道。


    单薄的眼皮微垂,谢殊一手撑在戚秋身后的书架上,一手握着戚秋的细腰,他在相吻的空隙中沉沉地嗯了一声,呼吸之间,冷白的脖颈耳朵泛起一层红,还有点点未干的雨珠水渍停留在上头。


    又冷淡又激情,还带着令人耳红心跳的轻啄声。


    握着戚秋腰的手收紧,谢殊将人往上提了提,轻软冷薄的嘴唇落在戚秋娇艳的唇上,轻轻地摩挲撕咬,在这个寂静漫长的雨夜,两人在亲吻间发泄着这段时间的彼此心知肚明的思念。


    雨越下越大,噼里啪啦的砸在屋檐上,再顺着屋檐哗哗啦啦的落下,形成银丝般密密麻麻的雨幕。


    不知过去了多时,戚秋的杏眸在这一番激吻中溢出一丝水光,她歪头看了一眼外面的瓢泼大雨后,目光朦胧地凑到谢殊耳边,小声说:“雨下大了。”


    戚秋的声音带着轻哑,轻飘飘地落在谢殊耳边,温热的气息洒下,留下一阵颤栗。


    抵在戚秋的脖颈处,谢殊被戚秋这么似有若无的一撩拨,喉结深深地滚了一下,冷淡单薄的双眸中又被添上一丝暗沉。


    他闭了闭眼。


    好在他还有分寸,克制住内心翻涌着的浪潮,没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闻言也朝外面瞧了一眼,随即低低地应了一声,“是下大了。”


    他往日清冷的声音如今很是暗哑,还夹带着一丝寻常时候没有的性感,在这个雨夜中仿佛催情的药酒一般让人痴迷。


    他那双又冷又薄的眸子如今只剩下侵略时的野性,红着脖颈看着你,冷淡与激情并存的谢殊实在是太诱人了。就像是驯服了一头野狼,看着他威风凛凛的趴在你的脚边一般。


    看的戚秋心动不已。


    柔软的身子紧紧地贴着谢殊,戚秋又凑过去轻啄了谢殊一口,这才娇嗔一般埋在他怀里埋怨道:“这里离我的院子太远了,这下该怎么回去。”


    这里不仅离戚秋的院子远,离谢殊的院子更远,但却是唯一一个不怕被人打扰的地方。


    当时没想到雨会下个不停,如今这么大的风和雨,打伞也是无用。


    谢殊低声说:“等雨小一些再回去吧。”


    反正夜还漫长。


    夜还漫长,雾气四起,想要做什么都来得及。


    不过两人都有分寸,都没再做出什么逾越的事。懒懒地坐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大雨,戚秋突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离别许久,说不思念是假的,满腔的相思之情压在心里许久,可如今人就在跟前,却又总觉得说这些话很是矫情。


    谢殊不知从哪找到一个毯子,包住戚秋,只是放在这里的茶水早就凉了,没个热茶暖暖身子。


    戚秋拉住谢殊,“陪我坐会吧,我不冷。”


    虽然雨下的有些大,但她出来的时候穿的厚,又撑着伞,倒也没被淋湿多少,反倒是谢殊,来书阁的时候一路只顾着护她,自己反倒是湿了半个身子。


    如今谢殊冷白的面容上还残留着点点水渍,束起的乌发也被雨水打湿,若是忽略他那红红的耳朵,整个人显得越发矜贵冷冽起来。


    站起身,戚秋掏出手帕,给谢殊擦脸上的雨水。


    谢殊五官生的十分立体,除了那双冷薄有神的眸子外鼻子也很是显眼,生的高挺直拔,他又白,一眼望过去那种清冷漠然的感觉收都收不住。


    戚秋目光认真,手上勤勤恳恳地给谢殊擦着脸上的雨水,仿佛心中真的毫无杂念,只是手却不老实地在谢殊唇瓣上流连。


    谢殊无奈地勾了勾唇,却也没动,安静地放任戚秋作乱。


    戚秋抚摸着谢殊的唇,小声道:“这是我刚刚咬的?”


    方才竟没注意,都给咬出一个血痕。


    “你说呢?”手握着戚秋的腰将人带到怀里,谢殊无奈地反问:“除了你,还能有谁?”


    戚秋顿时心虚不已,埋在谢殊怀里闷声闷气道:“这可怎么办,姨母若是看见了问起表哥该如何说?”


    谢殊摸了摸唇,不碍事,就是有些往外渗血,他只能无奈道:“说是在外面磕到了。”


    姨母又不是傻子,这一看就不是磕的了。


    这样想着,戚秋从谢殊怀里直起头,拉着他的胳膊一脸难为情,刚想说表哥你委屈一下,就说是你做梦梦游自己咬的,这样姨母就怀疑不到我头上了。


    可手刚攀上谢殊的左胳膊,戚秋就感觉不对,手一停,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收敛了两分,不等谢殊反应过来便撩开了他的衣袖。


    果然,只见谢殊的胳膊上缠着一圈圈的白布,因刚才的拉扯,还有鲜血渗了出来。


    谢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抿着唇,方才的欢愉一扫而空,戚秋沉静下来,看着这渗出来的血迹,低声问:“怎么受的伤?”


    谢殊不想说,拉着戚秋想要坐下,奈何戚秋不肯,倔强地站在原地,又问了一遍:“怎么受的伤。”


    不等谢殊开口,戚秋抬眼看着他,杏眸中流露出一抹沉甸甸的难过,她小声说:“别骗我。”


    像是哀求又像是委屈,说不出来的可怜。


    张了张口,看着眼前的戚秋,谢殊的心顿时一疼,本想好哄骗戚秋的借口便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戚秋坐到谢殊腿上,长长的眼睫遮挡住眼眸中的难过,闷声问:“是因为我家的事吗?”


    顿了顿,戚秋叹了一口气,“也只能是因为这个了。”


    若不是因为搅进戚家这趟浑水里,谢殊怎么会去江陵,就算去了,凭借着谢府世子的身份,谁又闲着无事敢动他?


    只能是为了戚家的事。


    谢殊只好低声哄说:“伤得不重,只是划了一刀,养养就好了。”


    重不重看看就知道了。


    戚秋解开谢殊已经被雨水和血水浸湿的纱布,只见他劲瘦的胳膊上留下长长的一刀剑痕,深可见骨。


    外面风雨阵阵,雨打芭蕉,树上的绽放的花骨朵也被猛烈的雨水打掉,随着寒风在半空中漂浮,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雨水在寒风的引诱下见缝插针地钻进书阁内,将桌子上的一盏烛火吹灭。


    戚秋没再说话,半边身子落入黑暗之中,她低下头,看不清脸上的神色,静静地用手帕给谢殊重新包扎。


    谢殊随身带的有膏药,敷上去之后,戚秋仔细地给他缠好。


    “表妹……”谢殊感觉到戚秋的情绪不对,薄唇轻抿,低低地唤了一声。


    戚秋没应声,缓了一下后这才又叹了一口气,抬起眸子直直地看着谢殊,像是有千言万语藏在心中,忍了又忍,戚秋却也只问了一句:“表哥,疼吗?”


    疼吗?


    谢殊只觉得这一刻胳膊上的伤口算不了什么,眼前人的难过才真让他心揪着难受。


    握着戚秋的手,谢殊轻轻地揉了一下她的发,哑着声音道:“不疼了,真的。”


    其实他身上还有别的伤,但眼下无论如何也不敢让戚秋知道了,更何况戚秋如今还看着心事重重的样子。


    轻轻地捏着戚秋的手指,谢殊想开口询问,又怕戚秋不想说,忍了几忍,最后只能低声安慰道:“别不开心了,我真的没事,早就不疼了。”


    怎么会不疼呢,这么严重的伤,再深一点恐怕这条胳膊都要废了,况且那周遭的血肉都泛黑,就算戚秋不懂得医术,也明白这伤口上一定是染上了毒。


    可见这去往江陵后的艰辛。


    任由谢殊捏着她的手指,戚秋低声问,“表哥,你能跟我说说江陵的事吗?”


    谢殊自然而然以为是戚秋再问戚家的处境,便回答道:“戚家现如今在江陵还是无人敢惹的,毕竟有戚伯父的官职在,他们不敢太过放肆。”


    “只是玉全帮在江陵扎根许久,人脉甚广,其中以刘川为首的商人和商铺,以及余忠福为首的一众官员皆在其中。”


    其实还是那些事,大多数已经在给戚秋送回来的信上写出来了。


    玉全帮在江陵扎根许久,渗透官场和商界,其中江陵大半部分店铺和赌场的背后都有玉全帮的影子,至于官场,光谢殊查到与玉全帮有牵连的大大小小官员就有十二人。


    戚父官职特殊,身为巡漕运使,他有直接上奏的权利,所以玉全帮的人不敢放肆的进行收买或者威胁,只能串通戚父的手下余忠福精心策划了一场贪污案,希望以此将人拖下水,将自己的人顶上去。


    也没有否认,戚秋闻言只道:“既然余忠福敢出手,那必定会留下把柄,表哥可将此事禀告给陛下了吗?”


    叹了一口气,谢殊将心中的顾虑给戚秋讲了一遍。


    这顾虑不无道理。


    若是捉拿余忠福,戚家的事自然就瞒不住了,若是余忠福一直攀咬戚家,他们手里又没有确凿的证据,反而会将戚家上下百口人推向万劫不复之中。


    谁都不敢赌,毕竟这代价太过于惨重。


    戚秋也跟着叹了一口气,看着谢殊胳膊上刚被包扎好的伤口,低声道:“是不是很棘手?”


    又要查明真相,又要保住戚家,还要面对玉全帮时不时的阻挠,其中艰险光看此次谢殊身上受的伤就可见一斑。


    薄唇轻抿了一下,谢殊怕戚秋难过伤神,便道:“也不是很棘手,只是……”


    确实比想象中的难办一些。


    看着戚秋的脸色,谢殊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此话说出口。


    戚秋心里却明白,又想起谢殊回忆片段里那个老太监意味深长的话,低下头,久久无言。


    雨水淅淅沥沥下个没完没了,外面的雾也渐渐地大了起来,将不远处的绿叶青树遮盖了个严实。


    书阁内很安静,只有两盏明灯在摇曳。


    看着低垂着头的戚秋,谢殊欲言又止。


    只是还没等他组织好安慰戚秋的语言,戚秋便突然抬起头。


    她眼里流露着出一抹水光,却又死死地压住,不让它掉下来。


    看着谢殊,戚秋抿了一下唇后,还是开口说道:“表哥,若是戚家有一天……你就别……”


    若是戚家真的难逃覆灭,你就别牵扯进来了。


    顿了一下,戚秋忍着心中的难受,想把话说完。


    “表妹。”谢殊将戚秋抱在怀里,抚摸着她的发丝,声音沙哑地打断道:“别说了。”


    谢殊知道戚秋想说什么,也明白戚秋的意思,可他不想听,也不想让戚秋把话说出口。


    “可我怕连累你。”


    闭了闭眼,戚秋趴在谢殊的肩上,低声说。


    谢殊是谢府的世子,是锦衣卫的指挥同知,将来也会成为咸绪帝信赖的臣子。他有着得天独厚的气运在,是当之无愧的原著男主,她不想他被自己连累,耽误了原有的前程,甚至跟她一起走向万劫不复的结局。


    “我不怕,你也别怕。”谢殊却低声说:“我们都别后退,好吗。”


    他一点退缩之意都没有,哪怕是知道戚家的事有多棘手和凶险后。


    他也从未想过就此袖手旁观。


    戚秋不知该如何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她一边怕戚家的事连累谢殊,一边又为了谢殊的毫不退缩而感到高兴和松了一口气。


    其实她内心里还是不希望谢殊就此收手不管,因为少了谢殊,她拯救戚家的路会更加困难,她是自私的。


    不知谢殊是否看破她内心里这个虚伪又自私的念头,但好在他始终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身后。


    “表哥,谢谢你。”


    谢谢两个字在此时显得格外苍白,但除了谢谢,戚秋找不出第二个词汇来描述她此时对谢殊的感激。


    说来也奇怪,自从观看完谢殊的线索回忆片段后戚秋就一直被老太监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搅得心中惶惶不安,一连几日心里都如同被砸下来一块大石头一般沉重,让她几欲喘不过来气。


    可如今见到谢殊,她心中的那块石头仿佛落了地,那一连几日的阴郁也消散了不少,就像是找到了支撑。


    谢殊没应这声谢,抚摸着戚秋的发,安静地抱着戚秋,没有说话。


    寒风簌簌惹人恼,春雨蒙蒙润无声。


    烛火随风摇曳,将书阁映的忽明忽暗,在这个雨夜,即使无人说话,也让人觉得安心。


    不知过去了多久,谢殊的身子突然动了一动。


    “表妹,我们喝酒吧。”谢殊开口,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顿了一下,戚秋直起身子,她没问谢殊为何突然要喝酒,只是担心地看着谢殊胳膊上的伤口,“你身上还有伤……”


    “不碍事的。”谢殊随意地活动了一下受伤的胳膊,想向戚秋证明这点伤真的没什么,“那酒是我从江陵带回来的,是药酒,不碍事的。”


    听谢殊如此说,戚秋稍稍放下一点心,却又突然想起了什么,看着谢殊欲言又止。


    她想说谢殊的酒量不行,可抬眼一看,谢殊已经起身吩咐守在暗处的暗卫将他早先送回院子里的包裹中的酒拿过来。


    戚秋只好把话咽回去,心里暗暗想着上回在皇宫里谢殊喝药酒就没醉,这次想来也不会醉。


    更何况,在此时此刻,她也确实想喝些酒来疏解一下内心的万般情绪。


    片刻之后,暗卫不仅送来了酒,还送来了一壶热茶,谢殊接过,给戚秋和自己各斟了一杯。


    俩人都没再说什么话,静静的你一杯我一杯地喝着,像是心事重重等着发泄的前兆。


    鸟雀从雾中飞来,落在美人靠的灯笼上,歪着头看着书阁内的情景。雨还是蒙蒙的下着,落在不轻不重的风中,像是坠坠下落的银丝。


    “表妹,你知道这坛酒是什么吗?”眼看酒坛就要见底,谢殊突然开口。


    戚秋蒙了一下,低头看着酒盏里浓厚的酒水,不知谢殊为何突然有此问。


    难不成这酒还有什么玄妙不成?


    谢殊轻轻一笑,将盏中酒一饮而尽,随后说道:“我骗你的,这其实并不是什么药酒,而是女儿红。”


    戚秋一愣。


    谢殊继续说着,语气中还带着些许得意,“这是我在江陵赢来的。江陵前段时间有个女儿节,举办了一场大型的射箭比赛,我拔得头筹,赢了这么一坛酒。”


    谢殊抬起眸子,目光深深地看着戚秋,喉结稍稍一滚,低声说道:“我听说江陵有个习俗,在女儿节赢来的女儿红若是与心仪女子共饮,两人便可白头到老,长长久久。”


    也就是听到了这个习俗,谢殊这才在忙碌之中舍了几个时辰,去参加了这个射箭比赛,拔得了头筹,拿到了这坛女儿红。


    不过……


    谢殊叹了一口气,“其实还奖了一只鸡,可是在我回京的时候跑了,我找了半夜都没找到,又不好耽搁太久,只好作罢,不然还能带回来给小毛做个伴。”


    他从江陵回京的时候,就只带了这只鸡和这坛酒,只可惜路上被人刺杀,那只鸡精的很,趁势就跑走了,他后半夜都在找鸡,奈何林子里杂草丛生,找了许久都没找到,现在想想还觉得可惜。


    倒是还不忘小毛。


    戚秋斟了一盏酒后一饮而尽,在无语之中又隐隐有一丝诡异的感动。


    口中的烈酒也瞬时变得清香起来。


    这毕竟是表哥费心给她赢回来的,寓意着两人长长久久白头到老的福酒,喝起来就是不一样。


    只是……


    “为什么奖品中还有一只鸡啊?”


    戚秋着实想不明白,一个女儿节为什么会举办射箭比赛,为什么奖品中还有一只鸡?


    谢殊也是一脸懵,“你不知道缘故吗?这不是你们当地的习俗吗?”


    戚秋还真不知道,顿了顿,刚想把这个话题圆回去,就见一旁的谢殊突然坐直身子。


    戚秋一愣,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谢殊闻言侧过头,直愣愣地看着戚秋,沉默了一下后,这才慢吞吞的开口道:“表妹,你在江陵的几位青梅竹马听说我是你的表哥,特地写了几封信托我给你捎来。”


    戚秋:“?”


    握着酒盏,戚秋懵住了。


    而不等她反应,就见谢殊目光幽幽地看着她,薄唇轻抿,缓缓问道:“你要看吗?”


    戚秋:“……”


    她诡异地沉默了。


    第162章 要看吗   原是我不配


    几个青梅竹马?


    几个青梅竹马写信托谢殊捎过来?


    怎么还有这么个剧情?


    握着酒盏,戚秋懵着一张脸看着谢殊,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一时之间竟有些理解不了谢殊这句话。


    因着戚秋的沉默,书阁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听外面风声簌簌,卷着雨水透过美人靠吹进来,一阵阵的,吹得谢殊心里哇凉哇凉的。


    在谢殊眼里,此时戚秋的沉默就是默许。


    她想看这几封信。


    这个认知,让谢殊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


    将酒盏里的清酒一饮而尽,谢殊手指不自然地摩挲着盏壁,等不来她回话,便垂下眼看着手里的酒盏,声音低哑,看似漫不经心地又问了一句,“你真的想看啊?”


    实在不知这段剧情从何而来,戚秋着实愣了一会儿,听到谢殊此问这才回过神来,口一张,便是很直接的反问道:“我哪里来的青梅竹马?”


    她怎么也回想不起这个剧情来。


    别是谢殊在诈她。


    谢殊一顿,抬起眸子,仔细地品了品戚秋这句话后愣是被气笑了,“表妹,你这是心虚不想承认了?”


    戚秋也很冤枉,虽然自那次落水之后,她对过往的记忆有所松动,但那也只是一点,很多事她照样都不记得,就像此时她根本就不明白这几个青梅竹马是从哪来的,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刚想跟谢殊理论理论此事,就见身前坐着的谢殊手撑着头懒懒地看着她,他扬了扬下颚,也慢腔慢调地准备跟戚秋理论理论,“在江陵那段时日我可没少听说你和这几个青梅竹马的爱恨情仇,就连伯父伯母也说你小时候可忙了,今日给这个邻居哥哥送糕点,明日给那个认识的弟弟做羹汤,时不时的还一起上街游玩。”


    这一番话谢殊说的很流畅,仿佛憋心里很久了,都给戚秋听懵了。


    本来戚秋还以为这是谢殊逗她玩故意说的,可如今看这谢殊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架势,她不禁抿了抿唇,开始深深地怀疑自己。


    难不成她以前真的走的是海王路线?


    若是以前不知道所谓的原身就是自己,戚秋还能稍稍的理直气壮一些,可如今既然明白那所有的过往都是自己,戚秋就不免有些心虚,毕竟怎么说呢……


    主要是谢殊说的事,像是她能干得出来的。


    眼见戚秋分心,谢殊搁在桌子底下的腿不满地撞了一下戚秋,目光幽幽地看着她,不紧不慢地说:“表妹,我都没吃过几回你做的糕点羹汤,你倒是对他们挺勤快的,送完糕点送羹汤,一点也不嫌累。”


    听完此言,戚秋也顾不得想别的了,又觉得自己委屈了,当即反驳道:“我怎么没给你做?进京之后我几次给你送糕点熬鸡汤,还陪着姨母送去过锦衣卫,你怎么能不认账呢!”


    这些还是系统任务,戚秋记得可清楚了,一点没忘。


    却不想有些事谢殊比她记得更清楚,“你给隔壁张家的小儿子送过十回糕点,五次膳食,七次羹汤。给对面那条街令家的三公子送过十二回糕点,六次膳食,十回羹汤。给对门刘家的儿子送过三回糕点,三次膳食。给隔了两条街的宋家二公子送了……”


    果然是憋在心里许久,谢殊如今一口气一五一十的全说了出来,中间都不带停顿卡壳的。


    戚秋人都听傻了,震惊地看着谢殊,“你怎么知道的?”


    还知道的这么清楚,连送过几次都知道。


    见戚秋也不否认,谢殊没忍住冷哼了一声,收了收腿,倒也挺理直气壮,“我找伯父伯母打听出来的。这还都是伯父伯母记得的,不记得的说不准还有多少。”


    戚秋再次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听闻此言,她一时不知道是该去感慨谢殊没事打听这个还记得如此清楚这件事,还是去无语家中老父母为何对这等事记得如此清楚,还敢对谢殊说。


    只是不给她沉思的机会,谢殊手指弯曲敲了敲桌面,再次开口说:“表妹你自己算,是你给他们送的多,还是给我送的多?”


    戚秋:“……”


    如果谢殊所言属实,那确实是送给她的青梅竹马……们的糕点膳食羹汤多一些。


    但面对谢殊看似漫不经心实则虎视眈眈的目光,戚秋觉得如果她给出这个答案,或许会不妙。


    求生欲使她学会找补。


    沉默了一下,戚秋满眼诚恳地看着谢殊,“咱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我小时候比较喜欢做饭。”


    谢殊:“……”


    谢殊愣是又给气笑了,反问回去:“你觉得呢?”


    可戚秋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借口和说辞了,顿了顿,她决定低下头准备装死。这时候,说多错多,唯有沉默是金。


    好在谢殊也没有在此事上过多纠缠,见戚秋不想说,沉默了一下后,又将话绕了回去,“这几封信你要看吗?”


    戚秋不敢说话。


    谢殊扭头微笑,再问:“你要看吗?”


    看着谢殊的脸色,戚秋谨慎道:“不看了……吧?”


    谢殊脸上的神色很自然,看不出一点斤斤计较的模样,也表现的很大度:“你想看就看,我不拦你。”


    戚秋咽了咽口水,依旧选择了谨慎道:“我不想看。”


    谢殊这才点了点头,若无其事道:“不想看就好,正好信不小心掉河里了。”


    好好的信为什么会掉河里?


    戚秋有些不解,眨巴了一下眼睛,认真的询问道:“为什么会掉河里?”


    寒风呼啸而过,将不远处的青树吹得倾斜,在暗夜中沙沙作响,雨声倒是不知不觉的小了一些,只是在这寂静的夜里,还是格外的清晰。


    书阁内,沉默。


    沉默。


    沉默。


    在无边的沉默中,气氛好似僵硬住了一般。


    在这股诡异的气氛之中戚秋不安的动了一下,终于忍不住想要抬眼偷瞄谢殊,旁边便传来一声冷笑。


    戚秋抬头。


    谢殊手撑着膝盖,偏过头,冷薄的眉眼轻挑,半笑半不笑的说:“很好。”


    “果然还是在乎。”


    看着谢殊轻飘飘地下了结论,戚秋一脸懵,可还不等她反应,怀里便被塞进来了几封信。


    “看吧。”


    戚秋更蒙了:“信不是都掉水里了吗?”


    谢殊双手抱怀,看着戚秋,语气淡淡道:“我哪敢啊,就是我掉水里,我也不敢把这信掉水里。”


    戚秋:“……”


    谢殊:“看吧,不用顾忌我。”


    戚秋:“……”


    谢殊:“毕竟人家排在我前头,青梅竹马的名号是伯父伯母都认的,我算什么?没名没份,论起来撑死一个小妾。”


    戚秋:“……”


    犹豫了一下,戚秋还是打断了谢殊的妙语连珠,“不对。”


    尽管情况很危机,捏着这几封信,戚秋还是诚恳地纠正谢殊说:“没名没份的都算是外室。”


    谢殊:“……”


    看着彼此,两人僵持在书阁内,不知过去了多久,最后这几封信戚秋还是看了,看完之后再次陷入了一阵沉默。


    该怎么说这几封信呢?


    那几封信上所描述的小时候的回忆,只能说她以前确实没少向外送温暖,没少关爱这些邻里邻居的哥哥弟弟们。


    确实有一种想给天下所有哥哥弟弟一个家的感觉。


    两个字形容——


    博爱。


    戚秋看完自己都陷入了一阵心虚当中,她也知道谢殊想看这几封信的内容,只是碍于她没有点头不好意思开口罢了。可戚秋哪敢将信真的递出去,面对谢殊的灼灼目光,她虚伪的客套了一下,“我看完了,表哥你想看吗?”


    谢殊矜持地咳嗽了一声,也十分客套虚伪的拒绝了一下,“不用了,我相信你,再说这几封信是写给你的,我看不合适。”


    顿了顿,谢殊生硬的话头一转,手一伸,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蠢蠢欲动,“……不过你要是非想让我看的话,我也不好意思拒绝……”


    “好!”


    一声果断的高喝打断了谢殊未完的话,戚秋脸上端的是浩然正气,她义正言辞道:“既然表哥不想看,既然表哥相信我,那我也就不再试探了!”


    戚秋说的十分痛心,仿佛真的很愧疚一般,“真是惭愧,表哥如此信任我,我竟然还心生试探,质疑表哥对我的信任,真是不该!我这就把这几封信毁掉,省得让表哥误会!”


    说完,便马不停蹄地开始动手撕毁信。


    戚秋动作很快,手法也很细腻,眨眼之间就将这几封信撕得粉碎,一看就是防止他人拼凑。


    谢殊:“……”


    谢殊看着,并没有拦。


    等戚秋把信撕完之后,刚准备松一口气时,就见谢殊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手抱怀,谢殊毫不留情,一语点破:“顶上的内容不方便我看是吧?”


    戚秋:“……”


    谢殊冷笑:“是独属你们青梅竹马之间的回忆对吗?”


    戚秋:“……”


    点了点头,谢殊挑了一下眉,下了最后结论:“原是我不配。”


    戚秋:“……”


    第163章 信物   表哥,你是不是喝多了


    谢殊低着头,闷闷地自顾自的喝着酒,冷淡的眉峰低垂,对一旁的戚秋浑然不理,好似没有听见戚秋说话一般。


    直觉告诉戚秋,若是说先前的谢殊还只是在半真半假的逗弄她,那这一会儿的谢殊是真的有点闷闷不乐了。


    可是这也无法啊。


    戚秋在心里叫苦不已,她知道谢殊因为什么不高兴,但那几封信真让谢殊看了,那才是真的完蛋。


    那几封信上的内容格外暧昧缠绵,充斥着对过往美好回忆的想念,还有对未来殷殷勤勤的期许,也不知是不是商量好了,这几位竹马都在信上的最后写了一首缠绵悱恻的诗,甚至有一个直接在信中发问戚秋何时归家,想要上门提亲。


    这要让谢殊看见了,那就不只是闷闷不乐了。


    戚秋没办法,撕了信,可却也难逃哄人的命运。


    虽然哄得是自己男人,但说来惭愧,戚秋还真没怎么哄过人,哼唧的时候多少有点生疏在,如今眼看雨都停了,却也没将谢殊从郁闷当中哄好。


    低着头,谢殊捏着手里的酒盏一言不发,他手指生的修长白皙,骨节分明,在这金酒盏的衬托下更加白净,还可以清晰地看到手背上的青筋。


    不知是不是酒气的原因,他冷白的脸上泛起淡淡红晕,连同耳朵都红了去,另一只手耷拉在椅子靠背上,冷淡又单薄的眼眸低垂,显得有几分不可言说的委屈。


    叹了一口气,戚秋伸手点了点谢殊直挺的鼻尖,凑到谢殊跟前,一双圆圆的杏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低声撒着娇说:“表哥,别生气了,跟我说说话嘛。”


    戚秋的手有些凉,触碰到谢殊的鼻尖时猛地冰了谢殊一下,谢殊下意识往后躲了躲。奈何戚秋不罢休,手又跟了过去,轻轻地从谢殊的鼻尖朝下摩挲着。


    这次谢殊没再躲。


    眉眼虽依旧低垂着,但谢殊也没再闪躲,腿轻轻地抵着戚秋,任由戚秋作乱。


    很快戚秋的手就滑到了谢殊的嘴唇上。


    谢殊的唇上还残留着酒盏,有些湿,有些滑,也很软,他的唇看着冷薄,其实很好亲。


    戚秋半是撒娇,半是诱哄道:“他们都是我小时候交的朋友,算不得什么青梅竹马的,况且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坐到谢殊腿上,戚秋揽着谢殊的脖颈,身子不安分地动了动,人更是贴在谢殊的耳边说话,气若幽兰,带着明晃晃的勾引。


    谢殊的喉结不禁滚了滚。


    顿了顿,他一手握着戚秋的腰防止她掉下去,一手捏着酒盏,冷淡野痞的面容微微抬起,又抿了一口酒。


    这掩耳盗铃的架势戚秋看得明明白白,实在是没忍住偷笑了一下。


    可是还不等戚秋称心如意的亲上去,谢殊突然张口咬住了戚秋那还在他嘴唇上作乱的手。


    戚秋的身子顿时一僵。


    舌尖轻轻地扫过戚秋的指尖,湿软的触感让指尖顿时激起一阵酥麻,顺着血液直冲五脏六腑,再到大脑。谢殊这突如其来的一下,让戚秋心都不禁漏了两拍。


    谢殊用牙齿咬了咬戚秋的指尖,不过他显然没用力,这番说是咬还不如说是调情。


    戚秋愣愣地看着谢殊,可还不等她开口,谢殊却已经松开了她的指尖,抬着眸子也看着她,眸底深处带着一股委委屈屈的拧巴。


    他低声说:“我也想吃你做的糕点、羹汤和膳食。”


    戚秋收回手,这下也不敢再胡乱撩拨了,闻言赶紧点了点头,“我明日就给你做。”


    垂下眸子,谢殊声音有些哑,“我也想和你上街游玩。”


    戚秋毫不犹豫:“明日我们就去,以后只要有空,我们日日都去!”


    谢殊再接再厉,继续说道:“我也想当你的青梅竹马,想给你写信。”


    戚秋顿住了:“……你这不是在难为我。”


    她已经长大了,总不能让时光倒流,再缩回去和谢殊一起长大,互为青梅竹马吧。


    可谢殊却是又不高兴了,把头低了下去,闷闷地把酒盏搁下,瞧这样子是又不准备搭理人了。


    “不是,这也不是我能左右的啊。”眼见谢殊这个样子,戚秋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谢殊怎么突然变得如此别扭,“不是我说行就行的,我又不能让时光倒流了。”


    谢殊低着头,淡淡道:“哦。”


    显然戚秋此言没有打动谢殊,谢殊淡淡的哦了一声后,便依旧低着头不理人,跟戚秋倔着。


    戚秋也急眼了,谢殊怎么变得如此胡搅蛮缠,一点理都不讲,可是接下来她不论怎么说,谢殊都不搭理他,闷头的喝着酒。怎么说理都说不通,跟三岁孩童一样,最后戚秋也恼了,扭过脸丢下了一句:“行,我让你当我的青梅竹马,你去给我写信吧。”


    这本是句气话,谁知戚秋丢下这句话后,谢殊真的就放下了她,站起身就要去拿纸给戚秋写信。


    戚秋人都傻了,看着谢殊前去拿纸那一步三摇的背影,回想起他之前的妙语连珠和蛮不讲理,终于在这一刻品出了些不对,“表哥,你是喝多了吗!”


    是了,若非是喝醉了,谢殊一个走闷骚直男人设的人画风怎么会突然变得如此诡异,结合他之前妙语连珠的质问和有理也跟他说不清的样子,再看着他现在踉踉跄跄的背影,可不就是喝多了!


    戚秋也这才想起来他们喝的不是药酒,还是女儿红,她都给忘了!


    谢殊也不理戚秋的话语,埋着头往前走,要去拿书阁里的纸给戚秋写信。


    戚秋快步上前去,想要拉住谢殊,“表哥,你喝醉了,我让东光送你回去……”


    戚秋拉住谢殊的衣袖,可还不等她把话说完,身子突然被谢殊推了一把,猝不及防之下,戚秋的身子猛地朝一侧的书架上歪去。


    身子贴到书架上,戚秋尚还未反应过来,眨眼的功夫下,身前洒下一片阴影,谢殊覆上前来,身子紧紧地贴着戚秋,双手也禁锢着戚秋的腰不让她动。


    头埋在戚秋肩颈处,谢殊突然深吸一口气,闷声说:“表妹,我好想你。”


    戚秋的心顿时一软,本要说出来的话又给咽了回去,她也伸手抱住谢殊,在谢殊怀里轻声说:“表哥,我也好想你。”


    从离别的第一天,就开始想你了。


    谢殊身上有着浓浓的酒味,但并不难闻,反而很是清冽,就是闻得多了酒味上头,有种醉酒后轻飘飘的感觉。


    谢殊蹭了蹭戚秋如玉的脖颈,气息尽数洒在戚秋的脖颈处,留下一片颤栗。


    见谢殊不说话,戚秋还不忘记刚才的事,在谢殊怀里闷闷地问:“表哥,你是不是喝多了呀。”


    谢殊这才抬起头,一双眸子静静地看着戚秋,开口否认道:“没有,这点酒怎么会醉。”


    他的眸子清澈明亮,带着生来就有的疏冷感,就像是夜中月一般,又冷又高不可攀。


    这样看确实不像是喝醉了。


    戚秋撇了撇嘴,心道白担心一场,谢殊怎么出去一趟还学坏了,都会装醉骗人了。


    可还不等她埋怨,谢殊突然凑近了过来。


    他这双眸子生的真的很好看,眼皮狭长单薄,偏偏眼尾又微微下垂,下眼睑的弧度也比较大,近看的时候疏冷的同时还隐隐带着不明显的无辜。


    尽管生的冷淡,可谢殊看戚秋的时候总是带着一股子温柔,那绵绵情意之下,再冷淡的眸子也会被渲染上深情的色彩,就像是爱了她很久。


    戚秋咽了咽口水。


    如今谢殊靠得如此近,就像是下一刻就会亲过来一样,不禁让她的心又开始怦怦跳动。


    在一片静谧之中,在戚秋的注视之中,只见谢殊又靠近了一些,那双冷淡的眸子此时泛着微微的光泽,带着无法言说的情意。


    罢了。


    戚秋闭了闭眼,双手渐渐的朝谢殊脖颈挽去。


    呼吸稍稍深重一些,戚秋的身子有些轻轻发抖,抿了抿唇,她想,就这么酒后乱性也不错。


    像是为了烘托气氛,外面的簌簌寒风也停了下来,雨水虽止,但却留下一片湿润,在弥漫的烟雾下,看不清远方,耳边只响起残留在屋檐上的雨水顺着瓦砖往下滑落的滴答声。


    天还未亮,但风雨已止。


    戚秋的手指有些颤,可还不等她的双臂勾上谢殊的脖颈,谢殊突然又凑近了一些,两人鼻尖对着鼻尖,挨得如此近,呼出的气息都交缠在了一起。


    戚秋突然有些紧张,睁开眸子看着谢殊,轻轻地拉了拉谢殊的衣袖,小声的喊了一句,“表哥……”


    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这一小声表哥软软绵绵,就像是在欲拒还迎一般,带着浓浓的勾引。


    “嘘。”


    谢殊也在看着她。


    谢殊的眼眸深深,眼底深处带着浓浓的爱意,握着她腰的手也在慢慢收紧。在这一刻,戚秋也终于狠下心,闭上双眸,等着谢殊吻过来。


    在这暧昧的气氛中,一切都水到渠成,无需再多再多思绪和顾虑。


    终于,谢殊也开了口。


    他深情地看着戚秋,对她说:“看我给你走个直线。”


    戚秋:“???”


    戚秋:“……”


    还说你没醉!


    ……


    谢殊坚持自己没喝醉,但却一直诚恳的邀请戚秋欣赏他走直线,戚秋此时的心里已经激不起任何波澜了,面如死灰地看着谢殊在她面前倔强的走直线。


    不知过去了多久,隐在暗处的暗卫实在是忍不住了,纷纷现身,将谢殊给抬回了自己的院子。


    戚秋也在暗卫的护送下回了自己的院子,眼下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院子里安安静静,戚秋顺利的溜回屋子里,趁着这仅剩的一两个时辰小睡了会儿。


    毕竟今日谢殊回来了,等天亮了谢夫人知道,一定会喊着一起用膳说话,就不能向寻常那样睡个懒觉了。


    果然,戚秋迷迷糊糊睡了一会儿,便听水泱来叫门,“小姐,谢世子回来了,夫人叫您一起用早膳。”


    戚秋懒懒地坐起身子,还是有些困乏,但却也不好再赖着不起来,梳洗穿戴整齐后去了谢夫人的院子。


    只是进了院子,却只看到谢夫人站在廊下,而本该一起用膳的谢殊却是不知所踪。


    戚秋的脚步不禁顿了一下。


    谢夫人见戚秋来,对她招了招手,叹了一口气后说道:“你表哥又被锦衣卫的人叫走了,今早还是只有我们两个一起用膳。”


    谢侯爷差事繁忙,谢殊也没个安生的时候,这段时日府上常常只有谢夫人和戚秋两人。


    没了谢殊,谢夫人也没了张罗的心情,草草的用了早膳,看戚秋一脸困倦也就放她回去了。


    戚秋本是打算回去睡个回笼觉的,谁知刚走到自己院子门口,就见东光一脸凝重的站在正屋门前,焦急地搓着手。


    东光还是鲜少有这般焦躁不安的样子,戚秋愣了一愣,随即想起自己吩咐给东光的差事,顿时明白了一大半,赶紧快步走进去,领着东光进了屋子。


    挥退左右,戚秋看着东光,沉声问:“得手了吗?”


    东光沉默了一下,在戚秋紧张的注视下摇了摇头,“守在钱御史身边的高手众多,又有皇宫侍卫护送,我们的人摸不进去。”


    抿了抿唇,戚秋不禁有些丧气。不过她也知道此事要行动起来并不容易,毕竟此次前往江陵的官员不少,咸绪帝派了皇宫内的侍卫进行护送,一有风吹草动就容易打草惊蛇。


    可钱御史不死,她真的不安心。


    抬起眼眸看着东光,戚秋静了静心,刚想询问东光还有别的办法吗,就见东光面色沉重复杂的对她说:“昨日晚上,钱御史突然死了。”


    戚秋一惊,猛地站起身子,愣愣的看着东光,有一瞬间都怀疑自己听错了,“你不是说……”


    “我们的人确实没有摸进钱御史的身边,并没有机会对钱御史下手,但是昨日晚上,前往江陵的官员队伍突然大乱,属下前去打探,这才知晓原来是钱御史昨日晚上突然死在了驿站里。”东光沉着脸说:“是被人一剑封喉。”


    这事来得蹊跷,纵使钱御史真的死了,却也不能让东光心里松上一口气。


    其实这也不怪东光脸色难看,他们虽然连靠近钱御史的机会都没有,但却一直在附近监视着钱御史等人,可如今人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被杀死,这着实不算是什么好事。


    “钱御史还有别的仇敌吗?”戚秋整个人嗡的一声懵住了,缓缓地坐下身来,有些想不明白。钱御史的暴毙本在她的计划当中,可如今不是自己人动的手,那还能是谁?


    “钱御史为人比较圆滑,得罪过的人并不多,属下也实在想不通是何人敢对钱御史出手。”东光也是一头雾水。


    这可不是什么小事,前去江陵的官员死在了半路上,这无疑是让朝野震惊的事,陛下一定会下令彻查,而一旦被查出来,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也正因如此,东光等人没有十足的把握不敢轻易出手,就是怕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戚秋也这才明白,为何谢殊一大早就被锦衣卫的人匆匆叫出了府去,连早膳都来不及用。


    东光也自知在钱御史这件差事上他办得并漂亮,抿了抿唇,低下头说:“属下会再去打听,一定调查出此事到底是何人所为。”


    事到如今,便也只能如此了。


    戚秋点了点头,刚想再吩咐东光两句,系统的提示音突然响起——


    【恭喜宿主,因重要人物钱御史的顺利死亡,您额外获得三只金玫瑰和一件谢殊信物,谢殊信物可立时兑换一段谢殊信物片段,请您将身边闲杂人等清理干净,将于一刻钟后开始观看谢殊回忆片段。】


    这个谢殊信物回忆片段戚秋已经期待很久了,闻言顿时心神一震,便也顾不得身前的东光了,将人打发出去后,熟练地躺在了床上。


    第164章 查案   你还记得吗


    【这是您穿书后所发生的场景,可以称为第一世。此时的您还并没参与到复活重生的循环之中,系统也并没有介入您的生活,您只是一个单纯的穿书人。】


    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在谢殊回忆片段正式开始前,系统先给出了明确的提示,或许是怕戚秋又看的云里雾里。


    而与戚秋想的不一样的是,这段谢殊回忆片段并不是发生在京城里了,而是在江陵。


    街道上一座座灰白的宅子错落有致,雨打芭蕉,落花摇曳,街道中央的清河随风波澜,长长细细的柳树枝条垂在河面上,被两只船舶压住,不得动弹。


    青石板的街道在日复一日的消磨下略显斑驳,坑洼不少,马车缓缓滚过,便将落在地上的雨水四溅。


    宽敞的马车内,还不见岁月留下痕迹的谢夫人掀开帘子,朝外面看了一眼,轻叹了一口气,“就要到戚家了。”


    她左侧边坐着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小男孩,衣着富贵,乌发束起,面容白净,手枕在脑袋后,倾斜着身子靠着马车壁沿,光看脸蛋就知晓,那正是谢殊。


    谢侯爷也跟着叹了一口气,“突然登门,实在是有失礼节,只是……”


    看了看外面的大雨,谢侯爷道:“也实在是无法了。”


    谢夫人露出一丝愁容,想对谢侯爷说什么,看了看身边的谢殊又给咽了回去,最后只转过身对着谢殊道:“我们马上到戚家了,戚家有个妹妹与你几乎是同岁,以后在江陵的日子你们正好可以一起玩。”


    谢夫人说完,谢殊依旧懒散的闭着眼,也不见有什么什么反应,好似睡着了一般。


    谢夫人知道他没有睡着,无奈地看着他,使劲地拍了拍他大大咧咧翘起的二郎腿,嗔道:“跟你说话呢,听到了没!”


    谢殊吃痛,收了收腿,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小声嘟囔道:“我都多大了,还玩什么玩。”


    谢夫人瞪着他,刚欲列数他今年淘气时所干出的“辉煌”壮举,马车便缓缓地停了下来,车夫在大雨中下了马车,说道:“夫人,戚府到了。”


    身子一顿,谢夫人刚欲教训谢殊的话自然就又咽了回去,和谢侯爷对视一眼后纷纷理了理着装,随后掏出谢府的令牌递给车夫,让他去敲门。


    通传过后,戚府很快便有了动静,谢夫人和谢侯爷也拉着懒洋洋的谢殊下了马车。


    雨噼里啪啦的下着,屋檐上形成一片片水幕,戚府敞开的大门快速地走出来一群人,为首的自然是戚父戚母。


    他们将谢夫人一家迎了进来,戚母连连说道:“前些日子递信不是说下半旬才到,我方才听下人来报还以为是听错了。早知你们今日到,下这么大雨我们早应该去码头接你们的。”


    提着衣裙迈过门槛,谢夫人解释道:“发生了一些事,便早出发几日,故而到的早了一些。”


    进了大门,两家大人站在廊下客气,说的话千篇一律听得谢殊直打哈欠,正无聊时,只听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随后几声老嬷嬷的惊呼在院子中响起,“小姐,您慢一些,您慢一些,等等老奴!”


    雨水噼里啪啦地落着,鸟雀落在廊下的灯笼上啼叫,朦胧的烟雨将院子遮掩的格外精致。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红栏绿树下,一个胖乎乎的小女孩踩着地上的雨水朝这边跑过来,她穿着青色的衣裳,头上挽了两个小髻,髻上还缀着铃铛,跑起路来铃铛摇晃,叮当作响。


    几个嬷嬷撑着伞追在她身后,累的出了一身的汗,看到前面的贵客这才停止了呼喊,眼看着小姑娘冲到戚母跟前,一把钻进了戚母的怀里。


    小姑娘也不怕生,在戚母的介绍下仰着头看着眼前的客人,那双宛如紫葡萄一般圆圆的眸子带着好奇和打量,最终她将目光落在了谢殊身上,指着懒洋洋的谢殊脆生生的询问道:“母亲,这位哥哥是谁?”


    这是戚秋和谢殊第一次相见。


    两人看向彼此的眼里都带着陌生和好奇,此时的他们还并不知道未来的自己将和对方有着怎么样的牵扯。


    画面在这一刻定格,不知过去了多久,眼前的画面犹如水面一般泛起了层层波澜,将眼前的画面渐渐变得模糊。观看谢殊信物片段的戚秋眼前一黑,再次睁开眼时,眼前已经变了画面。


    熟悉的京城谢府内烛火通明,微风轻轻地吹着,还夹杂着鲜花盛开的香气。


    谢夫人拿着一封信,看完之后交给了谢侯爷,“单瑶来信,说女儿已经出门了,想必今年九月份就能入京了。”


    放下茶盏,谢侯爷接过信纸眯着眸子草草地看了两眼,边看边回忆,“那个小姑娘跟殊儿好似差不多大,今年应该已经及笄了吧。”


    “是啊。”谢夫人笑着说:“单瑶还要我帮忙给物色物色女婿呢……”


    正说着,门帘子被掀开,王嬷嬷通传过后,谢殊走了进来。


    请过安之后,谢殊坐了下来,看见谢侯爷手里的信纸便随口问道:“谁送的信?”


    说起这个,想起戚秋母亲在信中提到过想让戚秋在谢府小住的事,谢夫人和谢侯爷互相对视一眼,谢夫人开口试探道:“戚家,江陵戚家,你还记得吗?”


    端起茶盏的手一顿,谢殊身子往后一靠,沉思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淡淡道了一句:“记得,我们还曾在戚家小住过。”


    那时候谢家买的宅子还没收拾好,他们便一直住在戚家,两个月后这才从戚家搬出来。


    谢夫人这才继续说:“戚家那个跟你一般大的小姑娘戚秋,她要来京城了,估摸着九月份就要到了,你戚姨母来信说让我到时候多帮忙照看一下她。”


    脑海中很快就浮现出一个身影,谢殊挑了一下眉,“戚秋?是戚府那个胖胖的小姑娘吗。”


    戚秋小时候长的又胖又圆,脸颊肉嘟嘟的,肚子都撅出来了,经常穿一身青色的衣裳跟在他身后,跑起路来圆滚滚的肚子一颤一颤的。


    谢夫人没想到谢殊还记得,愣了一下后连连点头,“正是她,小时候她经常跟在你身后叫哥哥,让你带着一起玩,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还以为你不记得了。”


    回想起往事,谢殊笑了一下,“怎么会不记得,小时候在江陵,那群江陵子弟看我不顺眼,爱找我麻烦,这小姑娘常常挡在我面前,气冲冲地替我骂那群人。”


    谢殊回想起那个场景,胖乎乎的小姑娘站在他面前,气鼓鼓地指着那群嚣张跋扈的官家子弟说,这是我的哥哥,你们都不准欺负他。


    她还没到人家脖子高,偏偏那群小孩还就听她的,不情不愿地点点头,也真就不再来招惹他了。


    谢夫人倒是没有听过此事,笑了笑后,看着谢殊试探道:“这小姑娘来到京城人生地不熟的,我想先让她住在谢府,带着她好好认认人,你看妥当吗?”


    自从谢殊懂事之后,谢夫人很多事都是跟谢殊商量着来,特别是谢殊进了锦衣卫,有时候遇上事哪怕是不跟谢侯爷商量,也要先问过谢殊的意见。


    “这有什么不妥当的,只要人家愿意,自然是好。”抿了一口茶,谢殊淡淡道,抬眼之间却看见谢夫人紧张的神色,不禁失笑,“母亲拿主意就好,何苦这般小心翼翼地问我,我还能拦着不让来不成。”


    谢夫人叹气,“我这不是怕你又觉得不自在,躲出去住。”


    以前襄阳侯府那几个表妹来住的时候,谢殊常常躲出去,在京城也不回府住。


    那还不是襄阳侯夫人总想撺掇他和其女儿的婚事,他没办法,只能躲着。


    抿了抿唇,谢殊也不辩解,只道:“没什么不自在的,母亲只管拿主意就好。”


    从谢夫人的院子出来,谢殊朝院子里走去,东昨站在门口也听到了里面的谈话,犹豫了一下问道:“公子,这位表小姐到京城之后也不知要在京城住多久,您看要属下去把锦衣卫的屋子收拾一下吗?”


    往日襄阳侯府那几位表小姐来的时候,谢殊便睡在锦衣卫府。


    扬着手里的鞭子,谢殊回想起那个小姑娘一道道脆生生的哥哥,不禁低下头勾了勾唇。


    东昨见没人应腔,抬起头刚准备再问一遍,便见到谢殊唇边扬起的笑容。愣了一愣,东昨小心翼翼地又唤了一声:“公子……”


    谢殊这才回过神,沉吟了一下后大步朝前走去,边走边道:“罢了,不用收拾了。”


    这意思便是不躲着人,不去锦衣卫府住了。


    东昨赶有些吃惊,应了一声后看着谢殊远去的背影,想起以前其他表小姐来住的时候谢殊总是一副牙疼的模样,心中不禁有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好像对于这次来京城的江陵戚家的表小姐,公子并不是很漠然,而且好似还多多少少是有些期待在的。


    【谢殊信物回忆片段已经观看完毕,宿主将于三秒后醒过来。】


    【三】


    【二】


    【一】


    ……


    戚秋从床上坐起来,手边多了一只小孩带的铃铛挂坠,这是方才信物回忆里她和谢殊第一次见面发髻上挂着的铃铛。


    这个应当就是获得的谢殊信物了。


    不过原来所谓的谢殊信物回忆片段只是这些内容,戚秋原以为会和戚家的事有关,没想到却是两段看似分割的情节。


    一个是她小时候和谢殊的初见,一个是她到京城的前端。


    不过这两段剧情说明着什么呢?


    戚秋捏着铃铛晃了晃,日光从敞开的窗户洒下来,她眯了眯眼,有些想不明白。


    外面桃花开的正好,顺着窗户被风吹了进来,落在不远处的梳妆台上,像极了欲说还羞的春意。


    不过要说桃花开的最好的地方还是当属秦府。


    秦府府内的桃花经过精心栽培,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有凋落,反而大片大片的桃红盛放,看得人眼花缭乱。


    只是现在无人去欣赏这片美景,府上静悄悄的,自从那日二小姐哭着从秦丞相的书房跑出来之后,已经连着两日不用膳了。


    自从秦大夫人被送进宫里的静安司后,府上的气氛总是沉甸甸的,如今二小姐和老爷起了争执,除了大小姐也找不到别人来劝了。


    下人请来了秦韵,可等秦韵进去,素来亲近她的秦仪却头一次没给她好脸色,“你来干什么!”


    秦韵将食盒放上来,“我来给你送些吃食。”


    不等秦仪说不要,就见秦韵叹了一口气,抬眸看着她,“妹妹,都怪我……”


    她叹了一口气,本想在秦仪面前示弱,却不想这次秦仪却是一点面子都没有给她留,站起身大声道“可不就是怪你,若非你毁了容,这桩婚事怎么会落到我头上,都是你!我本来就要与应哥哥成亲了!”


    秦韵低下头,咬了咬唇,好似有些委屈,几番张口都没能说出来话。


    秦仪却是直接戳破了她,“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装可怜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毁容是故意的!你趁着过敏故意毁容,就是为了躲避这桩婚事!”


    秦家大夫人因为陷害戚秋等人而获罪,被送去了静安司,秦府的名声也跟着一落千丈,本以为与荣家的这桩婚事便是彻底完了,谁知荣家竟然还是点头了。


    坊间中一时众说纷纭,猜什么的都有,有的说是利益交换,有的说是秦家请了太后出面,甚至还有的说是荣郡王有什么把柄落在了秦丞相手里,可谓五花八门。


    只是荣家虽然点了头,但也说秦韵容貌已毁不适合再做荣家长媳,他们宁愿要已经失了名节的秦仪,也不肯要秦韵。


    别说是秦仪傻了眼,就是秦丞相也搞不明白荣家在想什么。


    据说这还是荣世子的意思。


    虽然本朝对女子多有宽容,女子也可合离再婚,只是放着秦韵不要,偏要秦仪,谁都搞不明白荣世子在想什么,荣郡王也劝不住,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只好点头了。


    可秦韵不肯的婚事,秦仪又怎么会肯,从秦丞相口中得知自己要嫁给荣星的婚事后大发雷霆,如今已经寻死觅活两日了。


    秦韵来劝,却是彻底惹恼了怒气不消的秦仪。


    “你真把我当傻子,你毁容,我本还心疼你,谁知你竟是故意的,还想将婚事推给我,我是你的亲妹妹,你竟然把我往火坑里推,你果真是蛇蝎!我和应哥哥本情投意合,却因为你成不了亲,我恨死你了!”


    秦仪这番话让秦韵顿住了,缓过来之后,她也顾不上垂泪了,眯着眼睛问:“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秦仪冷眼看着她,恨恨道:“不用你管!”


    嘴上恶狠狠,秦仪心里却满是悲凉,这种事到头来竟然是自己最厌恶的戚秋告诉她的,本来她还不信,撕毁了信,谁知没过两天便被父亲叫过去通知她准备婚事。


    这件事戚秋还是从霍娉口中得知的,知道戚秋和秦韵不对付,霍娉从荣星口中得知这件事之后立马告诉了戚秋,戚秋自然不会浪费这个机会。


    她一直记得秦韵险些害她再一次死亡的事,如今自然要做一些恶毒女配该干的事。


    秦韵到底有没有利用那次过敏故意毁容躲避婚事戚秋不知道,但她知道怀疑的种子一旦埋下,不用浇水就会生根发芽。


    听着水泱从秦府打听到秦家姐妹大吵一架的消息,戚秋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


    虽然知道秦仪奈何不了秦韵,但是能恶心恶心她也是好的。


    这样想着,戚秋刚想去找霍娉乐呵乐呵,系统的提示音却再次响起。


    【滴——经检测,宿主触发隐藏任务,请您调查刘兴之死一案的真相。】


    戚秋顿时一愣。


    与此同时,远在京郊的谢殊看着眼前气喘吁吁的皇宫侍卫,皱起了眉头。


    因着钱御史的死亡,前去江陵的官员队伍停了下来,谢殊赶了半天的路才跑到郊外,皇宫的侍卫却也紧随其后。


    “陛下说了,您手里头还有调查刘兴之死的案子,这桩案件就不劳累您费心了,交由我们就好。”皇宫侍卫刘大人道。


    谢殊拧着眉头,没有说话。


    那位刘大人一脸为难,看着谢殊的脸色犹豫了一下,继续道:“大人,您别多想,实在是刘兴的案子拖了太久,皇上也是……”


    “我明白了。”谢殊也没想为难眼前人,点了点头,叫来东昨来把此事案宗交给了这位刘大人。


    接过案宗,见谢殊抬步欲走,那位刘大人又赶紧叫住了谢殊,“谢大人,刘兴一案皇上说要您一个月内破案,不可延误。”


    刘兴的案子这么久都没破,时间又过去了这么久,好多线索都消失不见,如今就一个月的时间确实有些为难人了。


    不过这倒是在谢殊的意料之中,咸绪帝听了那夜他所说的话不可能会不慌乱,自然希望他尽快破案,找寻线索。


    接过东昨递上来的马鞭,谢殊翻身上马,挺拔高大的身子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他淡淡地应了一声,“知道了。”


    说罢,便开始调转马头。


    那位刘大人一愣,连忙跟出去一步,问道:“大人马上就要用午膳了,您去哪?”


    他已经大半年没见过谢殊了,本还想着趁着午膳的时候和谢殊小喝一杯,顺便打听打听谢殊在钱御史案子上的想法和进展。


    他许久未查过案子,如今骤然摊上这个差事,心里还多少有些不安。


    谢殊并没有回头,扬起马鞭,马驹便飞驰出去,冷淡的声音散在风里显得格外清冽。


    他懒懒地说了两个字,“查案。”


    自然是回京城查案。


    第165章 富商   大好前程


    刘兴乃是刘川之子,从江陵上京而来,死在了陵安河的花船上。


    奇怪的是,他是被毒死的,他身边的侍卫却都是被人一剑封喉,倒在了血泊之中。


    这桩案子其实并不是顶了天的难破,相反跟一些真的大案相比也算不得毫无蛛丝马迹,之所以锦衣卫到现在都没有侦破,还是源于咸绪帝派了皇宫侍卫协助。


    因为有了这几名皇宫侍卫的协助,负责督办此案的锦衣卫想着查清楚案情功劳也落不到自己头上,没查出来也有皇宫侍卫跟自己一起担责,自然也就对此案不怎么重视,反倒是对手头上另一桩案子格外上心。


    皇宫侍卫又不怎么擅长查案,一来二去,时间久了,许多证据都失了痕迹,此案便棘手起来了。


    但好在也不是别无进展,起码他们顺藤摸瓜,费了不少事终于调查出了帮忙预定花船的富商,只可惜的是……


    “人失踪了。”东昨说:“人在花船命案的前一天就不见了,只是这人经常夜不归宿,其家人也就没在意,几天之后这才反应过来,去了衙门报案,只是一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在前面给谢殊带着路,东昨继续说:“我们沿着这条线继续调查,也问过其家人,得知这位富商因做生意失败后一直闷闷不乐,直到刘兴出事的前几天突然振作起来,声称自己遇上了贵人可以东山再起了,然后人就失踪了。”


    一般遇上这种情况,总有一种不好的猜想,可即使如此,只要死不见尸,就不能放弃这个线索。


    东昨将谢殊带到了富商家的宅子门口,在谢殊的示意下前去敲门。


    富商家里大门紧闭,门口的石狮子上也结着蜘蛛网,门口落叶纷纷,像是许久没有人打扫过了,但光看院子的坐落,可见家境还是富裕的。


    东昨敲门之后,很快便有一个小厮打开门,警惕地看着外面站着的东昨,询问道:“谁啊?”


    东昨亮出锦衣卫的令牌,对小厮说道:“我们是来调查贵府老爷失踪一案的,还请告知主人,将门打开。”


    小厮一看令牌连忙躬身,道了一声失礼后进去通传了,半刻钟不到,府上的主人便出来了。


    为首的是一位老夫人,被一位模样憔悴的中年女子搀扶着走出来,身后跟着几名丫鬟,东昨在谢殊身后小声说:“这位老太太是李忠全的母亲,身边搀扶着她的是其夫人王氏。”


    李忠全便是失踪的富商。


    谢殊点点头,上前两步,随后被李府一行人迎进了府里。


    锦衣卫和皇宫侍卫已经跑过李府几趟了,李家人已经对此见怪不怪了,吩咐下人奉上茶之后,便安静地坐着,等着谢殊的询问。


    谢殊并没有着急着开口询问,而是打量着府上。


    李忠全是三代独苗,没有兄弟姊妹,轮到他了更是没留下一个子嗣,如今他人一失踪,府上连一个帮衬的人都没有不说,更没有一个继承的香火。


    李忠全失踪后,府上唯一的主心骨便没了,现如今虽然有老夫人撑着,但还是略显颓废之态,光看门口荒凉的局面便可知一二。


    眼见谢殊不说话,王氏面对锦衣卫心中虽然发怵,但还是没忍住问道:“两位大人今日来访所为何事?您只管吩咐,民妇一定会配合。”


    谢殊站起身,“可否去李老爷书房一看?”


    王氏没想到谢殊竟如此客气,比先前来的那些锦衣卫和侍卫都要谦和许多,心中稍稍松了一口气,“我这就带您去。”


    这间书房锦衣卫不是没有查看过,只是并没有发现什么,谢殊跟着王氏走进书房内,也没有翻动顶上的书籍和账本,而是四处看着布局。


    东昨知道,谢殊这是在看屋内有没有暗格。


    只是在仔细地翻看了一遍后,确实没有找到暗格之类的地方,谢殊转过身,看着站在门口不敢进来的王氏,再次询问了一遍,“李老爷不曾和你说过,他打算靠什么事翻身吗?”


    一提到李忠全,王氏不免伤心,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后,哽咽着摇头说:“没有,他从来不跟我说生意上的事,那日也只是在用膳时提了一嘴,说是帮了个贵人的忙,贵人许诺了他一笔大买卖,就是有些风险……”


    谢殊点点头,打量了一圈屋内。


    这处书房的布局很雅致,窗边还摆着几盆鲜花,只是多日没有打理,花朵都枯萎了。房间也大,分成左中右三阁,分别用不同的屏风隔开。


    谢殊的目光最终停留在左侧的屏风上,他看着那屏风顶上的绣画觉得眼熟,想了一会儿,开口问道:“这是画的是梨园的景吧?”


    这样的屏风,杨彬屋子里也有一个,曾经还得意洋洋的给谢殊介绍过,故而谢殊觉得眼熟。


    王氏点了点头,“老爷他以前爱听戏,经常去梨园,便买了个这样的屏风摆放在书房之中。只是后来做生意被人坑骗之后,便没了这样的心情,就很少再去过了。”


    眼见王氏了解的这么清楚,谢殊挑了挑眉。


    王氏像是看出了谢殊心中所想,低下头,解释道:“老爷顾家,又是生意人,对记账格外看重。大人别看我是个妇道人家,但我一直执掌中馈,家里的每一笔账都要过我的手,连老爷也不例外,故而我知道的清楚些。”


    说起这个,王氏又不免垂泪,“老爷一心为了家,常年在外面奔波劳累,可如今却……”


    王氏突然快步走了进来,跪倒在谢殊跟前,“大人,求求您,求求您一定要帮帮民妇,找到老爷……哪怕是、哪怕是人真的遭遇了不测,也要让他的尸首归家才是啊!”


    说话间,王氏泪眼婆娑,豆大的泪水滴落在地,她身子直抖,本憔悴的脸庞如今更见狼狈,可见自刘忠全失踪后,她的精神就不怎么好。


    谢殊上前一步,刚欲把人扶起来,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随后一个下人跑了过来,站在门口气喘吁吁的跟王氏说:“夫人,刚刚得到消息,孙家的又来人了,正朝我们这边过来!”


    王氏脸色一变,转过头去,声音依旧有些颤抖,却可见怒气,“他们还来做什么!”


    那下人看了看谢殊,低声说:“还是……还是为了先前的事。”


    王氏站起身子,朝外面快走了几步,突然又想起了什么,脚步猛地止住,扭头看向谢殊,嘴唇动了几动,一脸为难的样子。


    谢殊挑了挑眉,倒也没再多说什么,“既然府上有事,那我们便先告辞了。”


    王氏顿时松了一口气,侧了侧身子,赶紧说道:“民妇送您出去。”


    谢殊和东昨在王氏的带领下出了李府,只是这一路上王氏显得心事重重的,还时不时的朝外面张望,显得有些迫切。


    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谢殊漫不经心地收回目光,只当没有看出王氏的异常。


    只是当走出李府这条街之后,谢殊和东昨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之后,从街道的另一头又返还了回去。


    翻身上树,找到一个既能观察到刘府又很隐蔽的角落,两人静静地等着,果然没一会儿就见到一帮气势汹汹的人向着李府走了过来。


    王氏显得有些害怕,但还是站在前头,看着为首的中年男子气道:“你们还来做什么!”


    中年男子拿着棍棒,往地上一戳说道:“做什么?自然是来讨债!你家老爷欠了我家主子这么大一笔账就想这么不了了之了?赶紧拿银子出来,别让我们哥几个动手!”


    “你、你们、你们简直欺人太甚!”王氏气的身子直发抖,脸色也白了几分,怒骂道:“你们拿着一个没有摁过手印的欠条就来要债,不就是欺负我们老爷如今失踪了,死无对证,谁知道你们这个欠条是真是假!”


    不等中年男子继续说话,王氏眼泪便又流了出来,继续说道:“就算是真的,你们前个儿刚要走了一个铺子,还不够这顶上的银子吗,如今还敢来登门,莫要欺人太甚,小心我拉你去报官!”


    说起报官,中年男子却是一点都不怕,反而还威胁王氏说:“你还敢去报官?你可知你家老爷私底下做的什么买卖吗,真到了官府,谁进去还不一定呢!”


    听闻此言,王氏有些心虚,她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四处看了看,见左右没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刚要说话,谁知中年男人便不讲理起来,“今日你要是不给银子,那就别怪我们动手了!”


    说罢,他推开王氏跑进府内,他身后的打手也蜂拥而来,拿着棍棒开始四处打砸。


    王氏整个人都慌了,想要上前阻拦却险些摔倒,还好身后的丫鬟扶了她一把。


    如今李忠全一失踪,李家就如同案板上的鱼一般,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


    眼看就要打起来了,谢殊和东昨从树上跳下来,走到李府内,拿出令牌阻止了这场闹剧。


    看见谢殊,王氏的脸色有些苍白,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显得有些惴惴不安,那个闹事的中年男子本来还挺横,见到锦衣卫的令牌这才吓得安静下来。


    东昨通知了人来,将这群人一并带去了锦衣卫,包括站在一旁的王氏。


    谢殊回到锦衣卫府的时候,正好今日派去审问毒贩的人也从诏狱里出来了,见到谢殊赶紧上前回禀道:“大人,我们已经审问了那五个卖落梅毒的,也查看过了他们的账本,确实与此案无关。”


    经过调查发现那日花船上并没有安排厨子,那些饭菜都是从别的地方带上花船的,均被人下了落梅毒,既然如此,那便先从毒药下手。


    在命案发生的第一时间,锦衣卫便走访了黑市,一并将京城黑市中卖落梅毒的毒贩都抓了起来,只是后来皇宫的侍卫被派遣下来之后,这个审问的差事便交给了他们,以至于现在他们只有口供,并没有亲自审问过这五个毒贩。


    不过审问过后倒也与皇宫侍卫先前审问的差不多,这五个人虽然确实在黑市上出售落梅毒,但因为这阵子查的严,都没卖出去几个,所卖出去的也都有迹可循,也在他们的审问下抓到了买家,查获了出售的毒药。


    这事说起来容易,但查起来却很难,锦衣卫和皇宫侍卫联手,也才在前不久抓到了买家,查清了所出售的毒药去向,确定了此案与这几人无关。


    案子也陷入僵持之中。


    既然凶手的毒药不是从京城黑市买的,那就只有是从别的地方带来的,这个“别的地方”的范围也就广了。


    东昨不禁头疼地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谢殊。


    谢殊脸上倒是没有太大的变化,静静地接过口供看了一遍,眼见确实没有什么疑点之后,这才点点头,转身询问东昨,“人都带进去了吗?”


    东昨点点头,“已经带进去了,那群打手被关进了诏狱,王氏被关在了上面。”


    谢殊吩咐说:“你去审问王氏,她方才没说实话,问问她李忠全这段时间到底做了什么买卖,这么怕见官。”


    李忠全做的生意买卖已经被查过了,就是普通的茶商,前两年转去卖玉石被人骗了个底掉,按理说又没有做什么违律的买卖,不至于会让王氏听到见官的威胁如此害怕。


    一定是私下里做了什么勾当。


    东昨点了点头,谢殊也抬起步子朝诏狱走去。


    这个富商既然是帮忙预定花船的人,那自然是和凶手有过接触,他人虽然不见了,但也要从他身边的人入手,好好调查一番。


    谢殊转身进了诏狱,打算亲自审问那几个打手。


    天色朦胧又刮起了风,阵阵微风吹乱了树上的花瓣,明月不知何时爬上树梢,在云雾之下躲藏。


    明月之下的皇宫亮着烛火,显得格外金碧辉煌。


    关冬颖居住在太后寝宫的偏殿,如今太后偏宠她,她所居住的宫殿比太后的亲侄女芮姜还要好些。


    关冬颖穿着一身紫色云流裙,乌发高高挽起,发髻上的珍珠簪子在烛火下格外耀眼。


    她身边的宫女递上来一碗燕窝,笑着对她说:“看太后娘娘对小姐真好,这血燕除了霍贵妃宫里有,其余的太后娘娘都赏给了小姐您。”


    接过汤碗,关冬颖漫不经心地搅动着汤水,心思好似并不在宫女说的话上,过了许久,她才没滋没味的放下手里的汤碗,轻嗤了一声后道:“这又有什么用,恩宠这种东西来的最不切实际,说没有就没有了。”


    宫女不知她这话是何意,顿了顿,也没敢开口接话。


    关冬颖抬头看着外面的月色,身子往后一靠,眯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今晚的明月若隐若现,天色便有些阴暗,瑟瑟之间,全靠皇宫内的烛火撑着。


    不知过去了多久,一个小宫女走了进来,对着关冬颖福了福身子,抬眼轻声道:“小姐,王公公收了金子。”


    关冬颖这才一扫方才的心事重重,挑眉笑了起来,顿了顿,她问道:“他可说什么了吗?”


    那宫女小声道:“他说但凭小姐吩咐。”


    关冬颖长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在宫殿里激动地来回踱步,半天才稳住心神缓缓坐了下来。


    身子靠着椅背,关冬颖这才端起那碗血燕浅尝起来。


    “这人啊要想保住荣华富贵……”看着手里用金子打的汤碗,关冬颖轻声说道:“只能做个有用的人,既然芮姜不愿意,那便由我来。”


    那宫女赶紧附和,“芮小姐哪懂这些,她不愿嫁给谢世子,如今太后又给她安排好了前程她还是不愿意,那这机会便自然要给旁人了。”


    这个旁人自然是指关冬颖。


    关冬颖得意地笑了笑,抚了抚发髻上的簪子,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眼前的大好前程。


    第166章 很有必要   这一幕真的很眼熟


    前来李府闹事的中年男子叫隋合,是陶府的管事,他也是奉主子陶交来李府要账的,对于别的事情并不清楚。


    进了诏狱,隋合吓得满脸热汗,连连叫苦,“奴才就是个听命办事的人,哪里会知道那么多,还请大人明察啊!至于那句指不定谁进去的威胁是我家老爷说的,我也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于是,锦衣卫又马不停蹄的把陶府老爷陶交请了过来。


    陶交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是连连叫屈,先是训斥了隋合的鲁莽行事,随后解释道:“李忠全的夫人王氏平日里管他的严,每个月只给他固定的银子开支,故而他有时候会问我借些银子花。”


    在谢殊面前,陶交还是有些紧张的,拿着衣袖连连擦汗不说,连端着茶水的手都在抖,“这本来都是些小钱,如今李忠全失踪,我也不至于拿这些小钱去李府闹事,可是……”


    陶交激动起来,“可是我记得就是四个月前,他突然问我借了五千两银子,说是要去做生意,这可就不算是什么小钱了!他倒腾玉石刚失败,我当时是不想借给他的,奈何不住他苦苦哀求,他为人比较守信重情义,而且毕竟我俩之间的交情不浅,所以我这才借给他了。碍于交情,他又怕偷拿府印出来被他夫人发现,所以我这才只让他在借条上签了个名,没有盖章,谁知他人如今突然失踪,我上门讨债,李府硬是不认此事,我也是走投无路了,这才让手下带着打手上门,本来是想威胁一下王氏,没想到……”


    陶交转身狠狠地踢了一脚隋合,气道:“没想到这狗奴才竟敢真的动手!”


    隋合连连哈腰认错。


    谢殊没搭理这对主仆的作戏,抬眸看着陶交,“李忠全没给你说他要做什么生意吗?”


    诏狱比较暗,只有两侧亮着火把,谢殊半个身子都落入黑暗之中,锋利的下颚微抬,眉眼清冽冷淡,看的陶交直缩脖子。


    陶交早就听说谢殊的鼎鼎大名,没想到此事竟然能惊动谢殊亲自审问,怕的不行,“这他确实没跟草民提过,草民也不知晓他要做什么。大人,谢大人,手下人确实鲁莽了,不该去李府闹事,草民愿意去给王氏赔不是,愿意赔偿李家的损失,您看就饶了草民这一回吧。”


    谢殊转动着手里的玉扳指,静静地看着满头大汗的陶交。


    他目光凌厉如鹰隼,看得陶交心里直咯噔,可还不等陶交再接再厉的喊冤,谢殊却开了口,声音淡淡地说道:“陶交,你再不说实话,这诏狱你恐怕就出不去了。”


    陶交顿时冷汗都下来了,有些茫然失措地看着谢殊,一旁的隋合慢慢凑近陶交,小声提醒了一句,“您说过李老爷怕见官……”


    陶交这才明白谢殊的意思,他没想到隋合连这话也说了出去,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隋合后,也不敢再隐瞒什么了,如实交代道:“草民真的不知道李忠全具体是做什么生意的,但曾听他喝醉酒时提起过,这笔买卖要背着官府,所以我便随口向手下提了一句,没成想他却拿这件事威胁起了王氏……”


    眼见谢殊站起身,陶交唯恐谢殊不信,赶紧补充道:“草民所言句句属实,谢大人若是不信尽可去问城南街的沈富贵老爷,他当时也在场,可以为草民作证!”


    谢殊扬了扬眉,低头看了一眼跟着审问的锦衣卫,那人顿时明白过来,快步走了出去。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沈富贵便也被请进了锦衣卫里头,有他作证,确实证实了陶交所言。


    谢殊这才从诏狱出来,东昨也审问了王氏,王氏这下也不敢再隐瞒什么了,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


    “王氏说他有几日发现李忠全很不对劲,经常偷偷摸摸的深夜出府不说,还经常夜不归宿,有几日还带着一个男子回来,说是商量生意上的事情,王氏怕他又和玉石一样被人骗了,便偷偷溜进去他书房看过,发现了一封信,原来是……”


    东昨顿了一下,“原来李忠全打算偷偷做毒药买卖的,王氏知道这件事后和李忠全大吵了一架,两人僵持了很久,李忠全最后承诺她不再做这笔买卖,之后也就不再带那个男子回来,书房里也不再见这样的书信,王氏便以为李忠全真的不再做这笔买卖了。但如今李忠福失踪了,她又不得不把此事往这方面想。”


    “毒?”谢殊侧了侧身子,皱着眉看向东昨,想起了什么,沉声问道:“花船上那几箱绿影毒?”


    东昨道:“王氏也不清楚,她说那书信上只说了做贩卖毒药的买卖,并未提起别的,但想来是八九不离十了。”


    谢殊点点头,沉吟了一下后说:“让王氏配合着把那个男子的画像画出来后,就先放她回去,但记得派人盯着她和李府,一有风吹草动,立刻通知我。”


    东昨应了一声,便听谢殊又道:“你再帮我去查一件事,去查查李忠全每次去梨园都听谁的戏,跟谁关系比较好,查清楚了回来告诉我。”


    东昨点点头,退出去了之后另一个锦衣卫便上前,对谢殊回禀差事:“大人,您让属下查的事属下已经查清楚了。这带上花船上的饭菜除去一些京城的名菜外,便只有几道聿怀的特色菜。”


    “聿怀的特色菜?”谢殊顿了一下。


    “对。属下就是当时第一时间上花船办案的人,还留有印象,吩咐人将饭桌上的饭菜画了下来,您可以看一下。”


    这是锦衣卫办案特有的手段,像饭菜这种不能保存下来的东西一般都会让人仔仔细细的画下来,以往万一。


    谢殊接过那张画纸,垂下眼眸看着顶上的画。


    这个画师跟着锦衣卫办案许久,将顶上的饭菜画的很清晰,谢殊最终将视线凝聚在一盘所剩无几的酸笋上。


    见谢殊许久不说话,那名锦衣卫抬起头来,顺着谢殊的目光看过来,见谢殊一直看那盘酸笋,以为是谢殊没认出来,便解释道:“这是一盘凉拌酸笋,是聿怀地方的特色菜,已经被人吃的见底了,所以画的可能不太清晰。”


    “酸笋……”谢殊皱着眉看着眼前的画,心里却想起刘川的管家曾在江陵府上无意中说过的一句话,说是因着刘兴对笋类过敏,所以府上不备笋干,不然还能做一道辣炒笋干给谢殊下酒。


    既然刘兴对笋类过敏,那这道酸笋只能是旁人吃得了,最有可能的便是凶手,买这些菜的应当也是凶手。


    谢殊抬起头,对着身边的锦衣卫吩咐道:“去查一下在京的聿怀户籍人和各大酒楼会做聿怀菜的厨子,看看这桌子菜到底是出自于哪个酒楼。”


    京城与聿怀邻近,聿怀菜更是天下闻名,京城内便有许多这样的饭馆,这样虽有些大海捞针,但只要留有蛛丝马迹就总能查出些什么,也总比毫无头绪的强。


    吩咐好了一切,谢殊并没有急着放走陶交,命人再多审问几回。


    这也是破案的一种,只要是说谎,再这么高强度的审问下一定会露出破绽。


    这桩案子拖得久了,也有期限在,如今锦衣卫的人都不敢再松懈,谢殊也忙到了第二日晌午,这才打算回府上用午膳。


    刚拐进谢府这条街,便见到站在谢府门口的戚秋。


    到谢府跟前勒紧马绳,谢殊翻身下来,看着站在身前仰着头看着自己的戚秋,没忍住勾了勾唇,问道:“怎么站在门口?”


    戚秋笑着说:“我听王嬷嬷说你中午要回府用膳,所以特意来门口接你。”


    谢殊看着戚秋手里的捧着的食盒,明知故问道:“这是什么?”


    看他这副样子戚秋觉得有些好笑,上前两步,凑到谢殊跟前道:“自然是做的糕点,某人不是说我不怎么给他做糕点,我这不要赶紧巴巴地讨好一下。”


    见戚秋提起那晚的事,谢殊顿时咳了一声,还有些不好意思在。


    他那晚喝得有些多了,做出来的事有多离谱他自己都不敢回忆,醒来那天早上更是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戚秋了,脸丢的真是一塌糊涂。


    眼见谢殊不好意思起来,戚秋也就没再拿此事继续打趣,跟谢殊一起进了府,对他说:“最上面那碟糕点是我新学的,你尝尝,若是好吃我下次还给你做。”


    谢殊自然而然的从戚秋手里接过食盒,见戚秋的裙摆太长不好上台阶伸手扶着她进了谢府,闻言这才放下手打开食盒,拿出一块糕点放在嘴里品尝了一下。


    戚秋不知为何竟有些紧张,杏眸眨巴了一下,期待地看着谢殊,“怎么样,好吃吗?”


    谢殊浅尝了一小口,身子便立马顿住了,只觉得一股咸味直冲天灵盖,咸的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头,愣是不敢再嚼第二口。


    眼见着戚秋殷勤地盯着他,他也不好说难吃,只能强忍着点了点头。


    见谢殊表情有些微妙,戚秋狐疑地看了他两眼,不等谢殊反应,也拿起一块糕点塞嘴里。


    顿时被咸的直皱眉头。


    考虑面子问题,戚秋也不好吐出来,硬是咽下这一口,但却没敢再吃下一口,皱着眉头看着手里剩下的半块糕点,“怎么会这么咸。”


    她这回做的就是咸糕点没错,但这也太咸了,明明她都是按照系统给的食谱做的。


    怎么会这样!


    系统及时出来给戚秋解惑:【这盘糕点的制作方法后面还有一页写着整蛊专用,宿主好似并没有看到呢!】


    戚秋:“……”


    你不早说!


    扁了扁嘴,戚秋简直被气得无语凝噎。她哭丧着脸,不开心地嘟囔着说:“白费我一上午的功夫了。”


    她本来在外面排查走访刘兴的案子,听到谢殊回京之后便赶紧从外面回来,今日研究了一上午的糕点,本以为能让谢殊高兴,可谁知……


    低着头,戚秋脚上泄愤一般踢着石子,有些闷闷不乐地跟在谢殊身旁走,顿了顿,还想伸手把食盒拿回来。


    本来是好意想哄谢殊高兴,谁知竟然做成了这样,戚秋也觉得难为情。


    谢殊将剩下半块糕点吃完,躲过戚秋伸过来的手,眼见戚秋不高兴,他低头笑了笑,拉着戚秋坐在了一侧的凉亭里,打开食盒,端出那一碟糕点。


    “干什么?”戚秋有些不解。


    轻轻地捏了捏戚秋的手,谢殊说:“不白费,我现在吃完它。”


    戚秋抿了抿唇,突然觉得事情的走向变得有些矫情,她也犯不着为了这么一碟破糕点为难谢殊,便不好意思的伸手想拿回那碟糕点,“算了,别吃了,你吃另外两碟吧。那两碟糕点都是我所拿手的,定不会出错的。”


    戚秋觉得这事整的怪尴尬的,她一个会做膳食的人搞这么一出好似在故意刁难谢殊一般,但其实她真的并不用谢殊一边吃着她做的难吃糕点,一边说好吃这样的行为来证明他对她的爱。


    这样的戏码在戚秋心里实在是大可不必。


    不过这事也怪她,一看食谱上有咸糕点的做法便觉得新奇,也没仔细看就做了起来,刚做好就听下人说谢殊快到府门口了,也就来不及尝,兴冲冲地出来想着给谢殊一个惊喜。


    谁知道弄巧成拙,竟把事情搞得如此尴尬。


    谢殊却拦住了她伸过来的手,拉着她坐下,身子往她这边倾了倾,笑着看着她。他本生得冷淡,如今这样挑眉轻笑的样子却颇有一种又痞又野又温柔的感觉,带着扑面而来的轻松和愉快。


    他揉了揉戚秋的脑袋,漆黑的眸子亮着光,一眨不眨地看着戚秋,轻笑着说:“我乐意吃。”


    谢殊的手宽大厚实,覆在戚秋的脑袋上,带着手心的温热。


    多有宠溺之态。


    戚秋这一看还是搞矫情了不是,谢殊还是误会了不是,她真没有这个意思,于是便解释道:“只是一碟糕点而已,你不用这样,难吃真的没有必要吃,我不需要用这种事来证明你对我的喜欢……”


    “我需要。”谢殊却打断了戚秋未说完的话,抬眸看着戚秋,他无奈地笑了笑,目光里透着一眼望到底的诚挚和认真,“表妹,我……我没有喜欢过别人,所以有时候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心意,但我想尽可能的让你感受到我对你的喜欢,在方方面面的每一件事上。”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像是小狗见到喜欢的人疯狂的摇尾巴,倾尽所有的让你感受到我对你的喜爱。


    吃一碟难吃的糕点有必要吗?


    没必要。


    吃爱人做的一碟难吃的糕点有必要吗?


    谢殊觉得有必要。


    在过往的二十年里,谢殊不止一次被人说冷情冷血,薄情寡义,他以前不觉得这有什么,可自从喜欢上戚秋之后他有时候就会担心,担心他会不会在戚秋面前表现的过于冷漠了,会不会让戚秋感受不到他的喜欢。


    说起这些话来谢殊还有些不好意思,他轻咳了一声,虽有些难为情,却还是啃啃巴巴的坚持把话说完,“喜欢不就是这样吗,哪怕你做的不好吃,可我也心甘情愿的吃。”


    看着戚秋,他很深情又很老土的对戚秋说:“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吃。”


    说完之后戚秋没害羞,他倒是先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躲避着戚秋的目光,拿起糕点吃起来,掩饰着内心的躁动。


    直男情话,最是致命。


    还是搞矫情了。


    戚秋承认她被谢殊这老土又过时的情话整的酸到掉牙,可隐隐的还有一丝诡异的感动在心中回荡。


    没有人能拒绝这种真诚的爱。


    尽管谢殊的这番爱里带着数不清的青涩和生疏,也没有任何生死殊途的事来证明这份爱的轰轰烈烈,可在戚秋眼里,谢殊那些密密麻麻的点滴如同春风细雨直达肺腑。


    他没有逞强,更没有口是心非,确定自己的心意之后他自始至终都是真诚大方的对戚秋表达心意。


    我喜欢你。


    虽然这份爱暂时还无法用任何事来证明它的坚不可摧,却也足够铭心。


    更毋庸置疑。


    戚秋便没再拦着了,尽管这件事怎么看都像是在大题小做,还显得有些莫名其妙,但戚秋心里却还是没克制住泛起了一丝甜腻。


    她觉得自己也是个嘴上说不要,心里却很诚实的俗人,说着不需要谢殊用这种方式表达爱意,却在看到谢殊吃完这碟糕点时,心中忍不住泛起一层涟漪。


    这碟糕点不少,吃完之后谢殊竟也不怎么饿了,身子朝后一靠,微风吹着他的衣袍,吹动着戚秋鬓边的碎发。


    谢殊看着戚秋,突然笑了一下。


    戚秋莫名也有些害羞了,她凶巴巴道:“笑什么!”


    谢殊用腿撞了戚秋一下,目光如炬,难得拖着长腔,慢悠悠地说道:“表妹,你给那几个竹马做糕点的时候也是这么粗心,把糖当成盐吗?”


    谢殊没吃过咸糕点,还以为是戚秋把糖当成盐了。


    戚秋一时都不知道该解释哪个了,顿了一下,她也拖长腔调回道:“表哥,你还在意着这件事呢?”


    谢殊哼了一声,俯过身捏了一把戚秋的脸,“你觉得呢。”


    “那你真小气。”戚秋拍开谢殊的手,斜眼看着他,故意气他,“一点都不大度。”


    这话愣是给谢殊气笑了。


    他又凑了过来,眯了眯眼,伸手咬牙切齿的再次捏了一把戚秋的脸,恶狠狠地说:“是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这回谢殊手上用了一点点力道,虽然不疼,但那恶狠狠的架势像是要给戚秋的一个教训。


    戚秋笑了笑,刚想捏回去,身前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一片阴影投下,随即谢侯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戚秋脑子嗡地一声懵住了,抬起头,只见谢侯爷背着手,疑惑地看着他俩。


    谢侯爷还是第一次见戚秋和谢殊如此亲密的举止,不明白俩人什么时候这般要好了,而且这般举止对于两个未婚嫁的人来说会不会……不太好。


    眼见谢侯爷眉头越皱越深,生怕谢侯爷好感度降低,秉承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心情,戚秋急中生智,灵光一现,委委屈屈地低下头,胆怯地看了一眼谢殊,像被谢殊欺负,又犹犹豫豫不敢说的样子。


    这个模样,活脱脱一副被谢殊占了便宜不好意思说。


    谢侯爷心里顿时打起了鼓,自然要追问,他狐疑地瞪了一眼谢殊,温声对戚秋开口,“你只管说,有我给你撑腰,别怕。”


    谢殊:“……”


    揉着额角,谢殊觉得眼前这一幕有点眼熟。


    戚秋扭捏着不肯说,最终还是在谢侯爷的一再询问下这才咬着下唇,娇娇弱弱地看了一眼谢殊后,小声说道:“我见表哥差事忙,做了几碟糕点想着给表哥尝尝,没想到做的不好吃,让表哥嫌了……”


    说着,戚秋委屈地垂下头,好似有些难过。


    谢殊:“……”


    “就因为这你在这里耍流氓,捏人家姑娘的脸?!”谢侯爷很是震惊,愤愤地看着谢殊,指责道:“有人给你送吃的就不错了,你还敢挑三拣四的,谁惯你的臭毛病!”


    谢殊:“……”


    是的,这一幕真的很眼熟。


    第167章 任务进展   博得一个前程


    谢侯爷对谢殊谴责的目光一直在去到谢夫人院子里还未停下,看得谢夫人都莫名其妙,拍了他好几下。


    谢殊是有口难辩,默默地看了戚秋一眼之后,乖乖的接受着谢侯爷谴责的目光。只是趁着四下无人的时候,他偷偷凑到戚秋跟前,又气又想笑,最后无奈地说:“你又来。”


    戚秋哼了一声,面上故作恶狠狠地警告谢殊说:“下回再惹我,我还气你!”


    谢殊哪敢说不啊,低头无奈一笑。


    正说着,谢侯爷和谢夫人回来了,两人便只住了话音。


    用完午膳,谢殊就又被锦衣卫的人叫走了。


    锦衣卫最近差事不少,不过最要紧的自然还是刘兴这一桩案子,故而手底下的人也都不敢松懈,各个线索一同调查,被派去走访排查富商李忠全梨园行踪的锦衣卫也在第一时间回来向谢殊回禀。


    “李忠全在梨园没有交好的戏友,他一般都是自己个儿去听戏,偶尔会带着夫人王氏一起,但他去梨园都只听一个人的戏,就是梨园的腰桃姑娘。听梨园管事的人说,李忠全也就跟夫人王氏来的时候大方一点,其余时候都很抠门,来了便只听戏,很多时候连杯茶水都不舍得喝。”


    联想到之前陶交说李忠全的夫人王氏管得严,应当是手里没什么银子。


    谢殊点点头,问道:“可走访了李府周遭的亲戚和邻里,摸清王氏和李忠全的感情如何了吗?”


    那个锦衣卫说:“他们俩夫妻感情不错,自幼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彼此有着深厚的感情。李忠全对王氏也很好,很多事都听她的,俩人很少红脸。”


    手上转动着玉扳指,谢殊垂下眸子沉吟了片刻,这才又问:“那个腰桃你盘问过了吗,她可知道李忠全的什么事吗?”


    回禀差事的锦衣卫摇了摇头,“腰桃姑娘在四个月前赎了身子,已经不在梨园里唱戏了,梨园的管事也不知她去哪了。”


    “四个月前?”谢殊挑了挑眉。


    “正是。”那个锦衣卫也觉得很是蹊跷,“就是李忠全问陶交借银子那个月,我具体问过陶交和梨园管事了,两者就相差了一天,李忠全刚问陶交借完银子,腰桃姑娘就突然拿了一大笔银子过来要给自己赎身。梨园管事的人说听腰桃唱戏的客人不多,她虽节省,但靠自己很难积攒这么一大笔银钱。”


    这便不可能是巧合了,谢殊道:“只要腰桃还在京城,就一定能找出她的行踪,现在立刻去查。”


    那个锦衣卫连忙应了一声,转身下去了。


    谢殊翻身上马,沉吟了一下后,调转马头,朝陵安河那边去了。


    如今春天已有颓态,夏天悄然无声地迈着脚步走来,陵安河旁边的柳树在斑驳的日光下翠得发亮,随着和煦的微风轻动,在河面上波动起一阵阵涟漪。


    戚秋在谢殊离府半个时辰后也找了个借口出府,这么一两个时辰过去,领着水泱和山峨已经走访了不知道多少家陵安河附近的民宅了。


    要想查清楚刘兴一案自然要先从陵安河附近下手,只可惜那艘出事的花船已经被封起来了,戚秋无法上去,那就只能从附近的民宅下手,看看附近有没有知道内情的百姓。


    只是戚秋问了无数个人,得到的回答都是没有。


    想来也是,出事的时候花船毕竟在河面上,与周遭的民宅还有一段距离,而且锦衣卫早先就已经排查过附近了,若是真的有,早就找到线索了。


    可戚秋不死心,她身上没有官职,无法直接参与查案,对案情也不了解,在附近走访排查是她目前为数不多能做的事了。


    抱着这股不死心,戚秋走了不知多少家民宅,腿已经走酸了不说,嗓子也是渴得直冒烟,让山峨买了一碗凉水回来,这才好上许多。


    或许是瞧见了戚秋这副狼狈样子,眼前刚说完不知道打算关门的老先生便有些可怜她,犹豫了一下问道:“你想打听花船那件事,是死者里有你的亲人吗?”


    眼见面前的老先生就要松了口,戚秋又怎么会说不是,可可怜怜地低下头,哽咽了一下,好似心中有着万千苦楚,“那顶上死的有我一个哥哥,他来京城谋生,贴补家用,本就辛苦,可谁知竟还遇上了这种事……官府现在都没调查出死因,我是在心有不甘,想着总要讨个说法出来,这才走投无路,到处询问。”


    今日出来,因要四处询问,怕因为打扮的富贵而被人防备,戚秋只穿了一身淡色的小白裙,乌发盘起,用一支玉簪挽住,看着如同小白花一样清纯可怜。


    虽然她身上衣裳的布料和发髻上的玉簪都是上等的货色,但眼前的老先生显然没看出来,闻言真的以为戚秋是个为哥上京讨公道的小可怜虫,叹了一口气后打开门,“进来说吧,看你们问一天了,我给你们倒碗茶。”


    东光就在附近守着,戚秋倒也不怕,闻言带着水泱和山峨走了进去,不过她并没有喝老先生倒的茶,而是捧在手心里,静静等着老先生的下文。


    自秦府落水那件事后,戚秋在外面就一直很小心,茶水这些更是碰都不碰。


    老先生叹气道:“真是可怜,这段时日京城也不知怎么了,接二连三的事情不断,你也莫要伤心了,日后你还有很长的日子要过活,一直陷入此事上岂不是误了自己。”


    戚秋愁眉锁眼的低下头,哽咽了一下。


    见状,老先生犹豫了一下,这才说道:“那日已经很晚了,过了宵禁我儿子才回来。”


    老先生提起儿子也是多有发愁,“我知道他是又逛花楼去了,因宵禁出门是要被抓进去的,方才你问我我也不敢说,眼下是见你实在可怜,这才想着……”


    戚秋很识趣道:“您放心,出了这个门,我就把此事烂到肚子里去。”


    老先生这才继续说:“那日他回来之后就心惊胆战的跟我说,花船上好似出事了,我问他怎么了,他说他方才看到有人从花船上跳下来,别是谁喝多溺水了。可现如今听到这许多事,我想那日从花船上跳下来的人应当是那个杀人的凶手!”


    戚秋顿时精神一振,身子往前倾了倾,“然后呢?”


    谁知老先生却是摇了摇头,“哪里还有什么然后,现在这世道的人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当时我儿子他也喝醉了酒,根本做不了什么,只回来跟我提了一嘴,我们便也就熄了灯,一直到第二日听到外面的动静这才反应过来。”


    抿了抿唇,戚秋还是有些不死心,“那您可知道那个人朝哪个方向跳下水的吗?”


    老先生仔细地想了想,最后却还是在戚秋期盼的目光中摇了摇头,“我儿子应当知道,可他前段时日去了淮安,没个两三月怕是回不来。”


    两三个月,戚秋可等不起。


    戚秋顿时感到一阵失望,她站起身,神色落寞,勉强地对着老先生笑了笑,“那我就不叨扰您了。”


    说着,戚秋故作出一副强忍泪水的模样,福身想要离去。


    许是见戚秋实在是可怜,等戚秋快走到门口的时候,那位老先生便又叫住了戚秋,对她说:“我虽不知道什么了,但我记得陵安河附近有个老乞丐,他脸上有一道很长的疤痕,走起路来一瘸一拐的,很好认。他经常在这一片乞讨,困了就睡在陵安河的桥洞下,你们不如去问问他,或许他会看到什么。”


    果然,装可怜还是有用的。


    戚秋这才松了一口气,对老先生道完谢之后,便带着山峨和水泱马不停蹄得开始找这个老乞丐了。


    只可惜,将陵安河附近这一片都快跑烂了,戚秋也没见到什么乞丐。


    山峨累得不行,扶着树说:“别是在这一片讨不到钱,去了别处了。”


    戚秋一想确实有道理,但天色已晚,夕阳都跃下了山尖,万物落入灰蒙蒙的暗沉之中。今日累了一天了,戚秋也不好让山峨和水泱再跟着跑,便先回府去了。


    谢殊今日依旧没回府休息,也不知道那两盘糕点他吃了没有。这样想着,戚秋也回了屋子,没去谢夫人院子里用晚膳。


    翌日一早,戚秋草草地用过早膳之后便又带着山峨和水泱找了起来。


    这次她们没有把范围固定在陵安河,连四周也仔仔细细的翻找,还四处找人打听,最后连东光也开始帮忙找,可始终是一无所获。


    京城毕竟是太大了,这么找下去何时是个头?


    一连找了两日都一无所获,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戚秋看着路边乞讨的乞丐,突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她散了一些银子给那个乞丐,让他把附近的乞丐头子叫了过来,告诉他们那个乞丐的特征,虽然那个乞丐头子不认识这个老乞丐,但戚秋不放弃,让他召集手下的乞丐帮着四处打听,问其他相熟的乞丐。


    就这么一层一层的问下去,果然便有知道的为了银子主动带路。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一通七弯八拐之后,戚秋等人终于在离陵安河很远的一条街上的一个小胡同里发现了这个乞丐。


    这个胡同又偏又小,乞丐前面还堆积着杂物,若不是戚秋眼尖,还真有可能看漏了过去。


    而在这一刻,系统也给出了任务进展。


    【恭喜宿主,成功找到本案关键人物,任务进展已完成百分之五十,因您完成速度过快,特奖励金玫瑰三朵,以资鼓励。】


    戚秋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在这一刻,戚秋只觉得日光灿烂,微风不燥,劳累了两天的身子都舒畅了起来。


    街上人声沸鼎,小贩满街吆喝着手里的商品,街上一阵繁华热闹的景象。今日天很好,日光温和而不燥热,微风也是恰到好处,天空湛蓝,白云朵朵,悠哉快活。


    只可惜皇宫之中却是乱成了一团,无人有心情欣赏这美好的景。


    养心殿里,宫人们跪了一地,瑟瑟发抖,地上还残留着一地糕点。


    “你们……”霍贵妃伤心又震惊得看着眼前一幕,只觉得头晕目眩,身子朝后一歪,险些栽倒在地。


    咸绪帝从龙床上坐起身子,看着几欲昏厥的霍贵妃,沉声说道:“还愣着做什么,扶贵妃坐下来休息!”


    霍贵妃却不愿意坐下,稳住身子之后满脸怒气地看着咸绪帝身侧的女子,“你、你竟敢!”


    关冬颖裸着身子躺在咸绪帝身旁,拿着被子遮挡住自己的身体,泫然欲泣,“臣女只想给陛下送盘糕点,哪知……哪知陛下喝醉了……”


    喝醉了,便也误事了。


    咸绪帝没管身侧的关冬颖,依旧看着霍贵妃,温声安抚着她,“娇娇,你还怀着我们的孩子,不易动怒,你先坐下。”


    霍贵妃哪里还能坐得下来,怒瞪着关冬颖和咸绪帝,可还不等她质问,只听外面一声太监的高喊,“太后娘娘驾到!”


    霍贵妃未说出口的话只能咽下,强忍着心中的悲怒退到一边。


    太后进来之后看着床上的关冬颖眸光微微闪动,先扶起了有孕在身的霍贵妃,这才询问道:“这是怎么了?”


    关冬颖已经披上了衣裳,闻言连忙跪下来请罪,“都是臣女不好,见陛下喝醉了酒便想着扶陛下前去休息,没想到却……”


    她哽咽的哭着,白净的脸上泛起一阵红润,身子一颤一颤的,颇有几分可怜在。


    怒瞪着关冬颖,霍贵妃咬着牙没有说话,只是身子抖得厉害。


    太后好似有些讶异,看了看一脸漠然的咸绪帝又看了看跪在地上楚楚可怜的关冬颖,最终叹了一口气,问道:“皇帝,此事你想怎么办?”


    咸绪帝没有说话,直到太后又问了一遍,他这才缓缓开口,“母后以为如何?”


    太后似乎有些为难,又转头问向霍贵妃,“贵妃以为呢?这宫里没有皇后,你又执掌后宫,此事你自当做主。”


    一句杖毙险些脱口而出,霍贵妃忍了几忍,看着太后胸前都在剧烈的上下起伏着,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但凭太后做主。”


    关冬颖毕竟是太后带进宫里的,这番询问也不过是客气一下,若是她真敢开口处置了关冬颖,一顶不敬太后的帽子怕是就要扣下来了。


    霍贵妃想得明白,此时只能把此事的处理权交由太后。


    太后这才收回目光,看着跪在地上瑟瑟的关冬颖无奈地皱了皱眉头,好似很是头疼。


    身后的宫人搬了一把椅子过来,太后坐下,沉吟许久,这才叹了一口气,抬起头为难地看着咸绪帝说:“皇帝,冬颖她一个女儿家出了这样的事,又是哀家带进宫里的,如今这样我也不好给李家交代,给已故的关老太傅一个交代,你看……”


    这般暗示,再明显不过。


    霍贵妃一口银牙都要咬碎了去,但此时此刻她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只能强忍着心中怒火看向咸绪帝。


    咸绪帝没看她,自顾自的披上龙袍,闻言脸上看不出任何波澜,只道了一句,“儿臣知道了,儿臣会给她个位分,养她在皇宫里度日。”


    此话一出,跪在地上的关冬颖双肩一松,顿时缓了一口气,沉沉地伏在地上,紧张过后,一抹雀跃的高兴跃上心头。


    霍贵妃却是红了眼眶,草草地行了礼,也不等咸绪帝和太后恩准,便扭头出去了。


    好在太后和咸绪帝都没有计较,看着跪在满地的宫人,太后不动声色地挥了挥手,给这件事下了定义,“好了,都退下吧,陛下只是临幸一个妃子,用不着你们这般战战兢兢的。”


    跪在地上的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齐齐躬身退了出去,只是出去时,不约而同地望了一眼还在床榻前跪着的关冬颖。


    这以后,宫里就要多一位关小主了。


    第168章 恼羞成怒   暂时还不想气死他


    皇宫里传出关冬颖被封为关嫔的时候,戚秋正蹲在那个小胡同里,套那个老乞丐的话。


    那个老乞丐嘴严实得很,怎么套话都只说不知道,要不就闭着眼撵人,最后还是戚秋承诺他只要他如实相告,就给他一笔银子,人这才安静下来。


    将一百两银票完完整整地放在老乞丐面前,老乞丐眼里直放光,咽了咽口水,却好似有些纠结,并没有直接开口。


    戚秋挑了挑眉,“不够?我再加。”


    又接连掏出了两张五十两的银票,老乞丐终于是坐不住了,身子凑过来,就想要拿。


    躲了一下,戚秋没让老乞丐把银票夺去,将银票交给东昨保管后,说道:“你先回答我,那晚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老乞丐在看见银票之后也不逞强了,闻言乖乖坐直身子,对戚秋说道:“那夜我睡在桥洞底下,突然听到不远处有一道落水声,因为已是宵禁,我有些好奇,便走出来看,可是瞧了半天也没看出来什么,便想着许是自己听错了,转身想要回桥洞。”


    “只是还没走两步,我身后便突然出现了一阵划水声,由远及近,我心里不知为何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便下意识地躲了起来,藏在不远处的树后面。”


    “那夜天色黑,那人又蒙着面,我没看清那人的脸,就记得他很高,足足比我高了一头,他不知为何先是去到我经常住的桥洞里找了一番,见找不到人这才离开了。”


    戚秋心中顿时一凛,抬眸看向这个乞丐。


    “知道我为什么不想说了吧。”老乞丐苦涩的笑了笑,“这人八成是找我呢,他知道我住在桥洞,应当是怕我看见点什么,好在我躲起来了,他没找到我也就走了。如今锦衣卫迟迟没有抓到凶犯,我连陵安河那边都不敢过去了,唯恐人等着杀我呢。今日要是没有你拿这么多银子出来,打死我也不会给你们说这件事的。前段时日锦衣卫来问我,把我抓紧诏狱,险些动刑,我都没说,只拿那天晚上不在桥洞给糊弄过去了。”


    说着,老乞丐还砸咂舌,“你说锦衣卫那帮人就会威胁人,动不动就是要动刑,若是也跟你一样拿出几百两银子给我,我不早说了。”


    抿了抿唇,戚秋认真诚恳的向老乞丐承诺说:“你放心,此事我不会让其余人知晓。”


    老乞丐无所谓的摆了摆手,倒也洒脱,“我既然要拿这笔钱,自然要承担这份风险,随便你吧。”


    顿了顿,老乞丐继续说:“那人从河里面出来,浑身湿透,腰间佩戴着的剑一直往下滴水,我那时还以为是河水,后来等天亮一看,那滴在地上的水是红的,那剑上有血!”


    “再后来的事你们就知道了。”老乞丐坐直身子,“花船的事传开之后,我心里更加害怕,这人杀了这么多人,也不差我一个了,我肯定要跑啊,于是便躲到了这里,没想到先是被锦衣卫找到,又被你们给找到,好在凶手没找到我。”


    “你没看清楚脸,那你可看清楚那人穿的衣裳是什么,往哪里跑了吗?”戚秋接着问。


    “那人就穿着一身黑,瞧着衣袍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过看着那布料应该挺贵的。至于人跑去哪了……”动了动干燥的唇,老乞丐撇开与戚秋对视的眼,好似在想,过了一会儿才说:“是去东边了,往临安街走去了。”


    “去临安街哪了?”戚秋觉得自己就快要调查出真相了,凑近一些,激动地问。


    这个小胡同又小又窄,还臭的很,这个时节已经有苍蝇在耳边嗡嗡嗡了,连山峨都嫌弃的很,戚秋却不嫌脏一般,就蹲在老乞丐旁边,一旁还是臭气熏天的污水。


    老乞丐却是急了,“我哪里知道,遇到这事我难不成还敢跟上去看看不成?”


    戚秋不死心,“你就没看到他拐进临安街那条胡同里吗?”


    老乞丐果断地摇了摇头,“没有,这事谁敢多看,傻子才跟上去,说不定就没了命。”


    戚秋低下头,不免有些失望。


    老乞丐却是不耐烦道:“这就是我所知道的全部了,你们问完了没有,问完了就把银子给我赶紧走人,几个人直愣愣地杵在这儿,唯恐别人注意不到我是不是。”


    闻言,戚秋只好站起身,将银票交给老乞丐,还将身上的几两碎银子也给了他,这才转身离去。


    走出了胡同,戚秋勉强打起精神,想着总是打听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一会儿可以让谢殊带人去临安街排查一番,说不定还能找到什么线索。


    这样想着,身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一个人挡住了戚秋的去路,戚秋拧了拧眉头,心想谁这么不长眼睛,走路专走人家前面的。


    可谁知抬起头一看,她却顿时都愣住了。


    这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你怎么在这?”眨巴了一下眸子,戚秋问。


    谢殊斜倚着墙,逆着日光而站,灿烂的日光勾勒着他的身形,将他冷白的肤色衬托得更加白皙。


    他轻笑一声,揉了揉戚秋的脑袋,“我来找人。”


    “找谁啊?”戚秋问完又不想知道了,急匆匆的拉着谢殊就要往锦衣卫的方向走,“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就先查案子,我跟你说,那个刘兴案的凶手是……”


    “是跳水跑的。”谢殊接过戚秋的话,帮她说完,“那个老乞丐看见了,还险些被人杀人灭口。”


    戚秋脚步猛地一顿,愣愣地看着谢殊,“你知道?”


    话落,戚秋又觉得不对劲儿,改口道:“你听到了?!”


    谢殊点点头,拉着戚秋站在一边。


    戚秋顿时瞪向东光,无声地用视线谴责东光——你是不是告密了!


    东光一脸冤枉,连连摇头,谢殊将戚秋发髻上的落花捏下来,解释道:“我就是来找这个老乞丐的,没想到过来的时候你正好在利诱人家,我便没过来,但是听到了。”


    戚秋瞪大眼睛,“你竟然偷听!”


    谢殊摸了摸鼻子,垂眼看着戚秋,有些不好意思地轻咳一下,“因为是你,我就听了一耳朵。”


    这话倒是说得好听。


    戚秋轻哼一声,便也没再说什么,催促谢殊道:“既然你听到了,快派人去查啊!”


    谢殊却道:“陵安河已经打捞过不止一次了,为了不打草惊蛇,还都是宵禁进行打捞的,只是没发现任何东西。”


    戚秋身子一顿,就听谢殊接着说道:“至于临安街……凶犯不是朝临安街走的,而是向北边去的。当时命案发生之后,锦衣卫便立刻在附近进行排查,发现水渍和血水一路向北,直到垂柳巷的一家成衣铺子停下。后来询问掌柜,掌柜的也发现自己的衣铺被人偷盗,少了一件衣物,只是因损失不大,便没有报官。”


    “那……”戚秋傻眼了,懵了好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转过身看着不远处的胡同口,“那个老乞丐骗我!?”


    反应过来之后,戚秋有点生气了。


    因着系统的提醒,她下意识相信老乞丐说的话,只是没想到那个老乞丐竟然骗她。拿了银子,还不干人事!


    戚秋越想越气,扭头就要回头去找那个乞丐理论,却被谢殊一把抓住,谢殊说:“也不全都是假的,他确实应该知道些什么。”


    戚秋扁了扁嘴,“可他不肯说怎么办。”


    谢殊却没有说话,顿了顿,他将戚秋拉到一棵树后,身子紧紧地挡在她前面。


    呼吸间都是谢殊身上清冽的味道,戚秋微微抬起头,看到的便是谢殊棱角分明的下颚。


    不等戚秋询问怎么了,谢殊就又把她拉了出来,朝前方扬了扬下颚说:“跟过去瞧瞧。”


    戚秋一愣,抬起头就见那个老乞丐从胡同里出来,柱了根木枝当拐棍,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


    老乞丐叫桑东,原来也是富裕人家的子弟,可后来家被抄了,他也被流放了,还是前几年咸绪帝登基大赦天下他这才回了京城,只可惜,家里就剩他一个了。


    家里富裕的时候,他游手好闲什么也不会,如今年岁又大了,便只能在京城里乞讨了。


    忽悠完了戚秋,老乞丐先去了一趟糕点铺,这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糕点铺子,老乞丐进去之后,小二见他是个乞丐,虽没有上手撵人,但也没给他好脸色看,越过他去招呼别的客人,经过他跟前的时候还不忘说:“看完了赶紧出去,别来这里乞讨,扰到了客人,定饶不了你!”


    老乞丐也没有在意,四处转着,看着台子上摆放的琳琅满目的糕点只咽口水。


    最后,他拉住一个小二,粗黄的手指了指身前的糕点,“给我拿两块,我有银子。”


    小二狐疑地看着他,直到他掏出了银子,这才上前给他包上了两块糕点。


    小二嘟囔着说:“也不知道从哪偷来的银子。”


    老乞丐没在意小二的嘟囔,拄着拐棍一瘸一拐的走了。


    他一直朝前走,在一个很偏远的巷子口停下,偷偷摸摸地四处看了一下之后,推开一间废弃的宅子。


    走进去,三四个小孩欢快的围了上来,“桑爷爷,今晚吃什么呀?”


    老乞丐摸了摸一个小孩的脑袋,“今晚我们吃御品阁的糕点!”


    几个小孩对视一眼,立马欢呼了起来,只有一个小孩担心地看着老乞丐,“爷爷,您哪里来的银子?”


    老乞丐揉了一把他的脑袋,轻咳了两声之后,“你放心,爷爷有钱了,快去吃吧,爷爷手脏,就不给你拿了。”


    那个小孩捏了一块给他,“爷爷也吃。”


    老乞丐笑了笑,“爷爷吃过了,你们吃吧。”


    话音刚落,宅子的门却被推开了。


    几个小孩吓了一跳,手里的糕点都掉落在地,一看到戚秋,那个老乞丐也紧张了起来,他一手护住那几个小孩,一边问:“你来、你来做什么!”


    戚秋和谢殊走进来,反手关上门,戚秋没有看老乞丐,而是先看了看掉在地上的糕点,随后对着院子里的几个小孩笑了笑,蹲下来对他们说:“姐姐带你们重新买份糕点好不好?”


    那几个小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眼馋那些糕点,但都不敢说话,缩了缩脑袋,躲在老乞丐身后。


    看着戚秋这阵仗,老乞丐自知戚秋若是有坏心,他们几个老弱病残根本跑不掉,索性认了命,拍了拍那几个小孩说:“跟着去吧。”


    这几个小孩这才怯生生地出来,跟着戚秋出去了。


    先前跟踪老乞丐,发现他进糕点铺戚秋和谢殊还不明白他要干什么,如今才明白,他是给这几个小的买吃的。


    喧闹的街上出现一个奇怪的画面,只见日光明媚,绿树轻扬,热热闹闹的人群之中一个穿着得体干净的姑娘领着几个穿着破破烂烂的小孩走在街上,不知那个姑娘说了什么,逗得那几个小孩哈哈直笑。


    戚秋很擅长跟小孩打交道,三言两语便让这几个小孩放下了戒心,走到了糕点铺子里,那个小二识货,一眼就看出戚秋头上的玉簪价值不菲,连忙过来迎。


    见到戚秋身后的这几个小乞丐,小二还以为戚秋是被他们缠上了,刚要驱赶,就听戚秋对他们说:“去选吧,喜欢什么糕点都可以拿。”


    小二傻了眼,直到戚秋把银子递过来,他这才反应过来,赶紧包糕点。


    等戚秋带小孩卖完糕点回来时,就见那个老乞丐将一个荷包递给他,“就是这个,当时我心生疑窦,跟了上去,就见他去了一家成衣铺子,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换了一件衣袍,随后跃上屋檐走了。”


    一边给那些小孩分糕点,戚秋一边斜了他一眼,“你不是说傻子才跟上去吗?”


    老乞丐讪讪地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我等他走之后便发现了这个荷包,便收了起来,因着荷包里面有几十两银子,我怕你们知道,问我要。”


    戚秋无奈,“我刚给了你两百两银子,又怎么会贪图这几十两。”


    “没办法啊,我一穷二白的,身边还跟着这几个小的,个个都有病在身,实在是不敢赌啊。若是你真的见钱眼开问我要了,我们几个老小就真的都没命活了。”老乞丐叹了一口气,“除了这个骗了你,其余的我说的都是实话了。”


    戚秋便没再说话了,耐心地喂着一个失去双手的小孩吃糕点。


    这座宅子很破烂,周遭的墙壁都已经斑驳了,通过掉了一半的门扉可见,几人应该是睡在里面的垛草上。


    戚秋抱着那个失去双手的小孩,低着头,露出白皙的侧颜和脖颈,她丝毫没有嫌弃那个小孩身上的难闻气息和邋遢的身体,一点一点的喂他吃着糕点。


    看着戚秋,谢殊漆黑的眸子微闪,顿了顿,他收回目光,看向老乞丐问道:“你被锦衣卫请去过?”


    不知谢殊为何突然问这个,戚秋微微侧目。


    老乞丐点了点头,“对,也是为了这桩案子。”


    薄唇轻抿,谢殊问:“还记得是谁把你带去的吗?”


    老乞丐想了想,“谁带我去的不记得了,他没说自己的名字,不过我倒是记得那个审问我的,好像是叫什么哲……”


    老乞丐笑了笑,“我年纪大了,很多事都记不清楚了。”


    谢殊闻言隐隐确定了什么,便没再说话了。


    直到快晌午,戚秋和谢殊才从老乞丐那里离开,走的时候,戚秋和谢殊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给了老乞丐,让他带着孩子们去看病。


    出来后,两人都有些沉默。


    临近晌午,街上闲逛的人便少了一些,街路也就不在拥挤,走两步,还能看到对岸的柳树在河面上轻荡的痕迹。


    不知过去了多久,戚秋看着手里的荷包,突然说道:“这个荷包不像是外面卖的,而像是自己缝制的。”


    谢殊愣了一下,“为什么会这么说?”


    戚秋指了指荷包内侧的一串红豆花样的纹路,“这一看就是哪个姑娘绣给心上人的,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心意绣在里头,外面卖的荷包哪有这心意,都是千篇一律的。”


    谢殊低头一看,果然如此。


    戚秋说:“可以让人查查这个布料,看着挺名贵的,应该能查出些源头出来。”


    谢殊点点头,把东光叫来吩咐他去查布料,顿了顿,谢殊道:“吴哲病了这么多日,你带上些礼品去看看他吧。”


    东光应了一声,转身退下了。


    忙活了一上午,戚秋把荷包还给了谢殊,刚欲回府用膳,抬眼却见谢殊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好似是想要问什么。


    戚秋不解,“怎么了?”


    指了指戚秋手里头拿着的荷包,谢殊默默地看着戚秋,目光里莫名带着一种隐忍不发的委屈感,顿了顿,他将心里憋了许久的话问了出来:“你以前送给我的那些荷包都是买的吧。”


    说是疑问,却用的肯定的语气,带着一股你承认吧我都知道了的委曲求全。


    戚秋顿时呆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心虚地咳了起来。


    不是,这事怎么暴露的?


    戚秋着实不明白自己是什么暴露的,自己险些把自己呛个半死,撕心裂肺地咳着,好半天才止住。


    谢殊无奈地给她顺着气,“我又没说你什么,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谁心虚了!”戚秋很生气,大声反驳谢殊,“我没心虚,你凭什么说我心虚了!”


    看着谢殊,戚秋梗着脖子,再一次郑重地重申了一遍自己没有心虚,并且强烈地谴责了谢殊,“你少诬赖人!”


    谢殊:“……”


    谢殊面无表情道:“我说的是激动。”


    戚秋:“……”


    谢殊反问:“你现在不激动吗?”


    戚秋:“……”


    看着戚秋,谢殊很平静:“表妹,你知道什么叫做做贼心虚、恼羞成怒吗?”


    戚秋:“……”


    别问,问就是沉默是金。


    “你在外面买的也就算了,为什么还买了一个鸡的图案的。”顿了一下,谢殊开口问道。他真的很好奇,想了好久都没想明白,“是送给小毛的吗?”


    谢殊的目光带着格外真城的不解和好奇,好似他真的只是单纯的问问,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


    戚秋犹豫再三,左右斟酌,最终还是在这样真诚的注视下终于开了口,“不是,我当时一口气买了好多,也没看,谁知道里面还有只鸡的,后来要送的时候发现了,手边有没有多余的了,只能硬着头皮送上去了……”


    眼见谢殊眯了眯眼,目光逐渐变了味道,看起来十分危险。在这样的目光下,戚秋的底气越来越不足,连带着声音也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都要听不见了。


    谢殊实在是没忍住冷哼了一声,他双手抱怀,咬牙切齿地看着戚秋,最后说了一句,“表妹,你真的好会惹人生气。”


    一句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太爱生气了已经到了嘴边,可看着眼前的谢殊,戚秋想她只有这么一个好表哥,暂时还不想气死他,最后只能忍辱负重地将这句话给憋了回去。


    第169章 备马   刘川人呢


    谢殊没来得及回谢府用午膳,因为下属前来禀告,说是找到了腰桃的住所。


    腰桃住的宅子比较偏僻,已经快到京郊了,为了找到她,锦衣卫没少费劲儿。


    锦衣卫赵生一边给谢殊带路一边说:“属下问过上一个屋主了,这处宅子是李忠全掏的银子没错,只是写在了腰桃的名下。”


    到了腰桃居住的宅子,因早先锦衣卫的来访,腰桃心里有数,已经站在院子里等候了。


    这处宅子并不大,与李府相比也更显寒酸,院子里养着几只鸡,宅子里也没有几个下人,只有一个瘸着腿的老嬷嬷跟着伺候。


    腰桃年岁不大,模样秀丽,如今一身宽松的布衣穿在身上,也不减其姿色。


    她端上来两碗茶,“大人有什么想问的,尽管开口。”


    赵生接过茶盏,见谢殊没有开口的意思,便只好自己问道:“你和李忠全什么关系。”


    “大人看不出来吗?”腰桃咳了两声,淡淡地说道:“我是李忠全养在这里的外室,我赎身的银子便是李忠全给的,他怕夫人王氏不同意,赎我出来后便把我养在了这里。”


    见腰桃的神色有些苍白,赵生让她坐下。


    腰桃继续说道:“我知两位大人是来问李忠全的行踪,可我确实不知,他以前也不敢常来我这里,唯恐他那个夫人王氏发现,这阵子更是许久没来了。”


    谢殊看着腰桃,突然开口,“他没给你银子吗?”


    腰桃这身衣裳太过于宽松,看起来很是不合身,就像不是她的衣裳一般。


    赵生也发现了这个问题,看着腰桃,等着她回话。


    抿了一下唇,腰桃不动声色地用宽敞的衣袖遮了遮肚子,这才说道:“他那个夫人王氏彪悍的很,他又抠门,每次给我的银子并不多,只够我一阵子的开销,自两月前他给了一笔银子后就再也没给过我了,宅子里原本还有两个丫鬟伺候,因手头吃紧也被我卖了,如今我更是要靠卖的绣品过日,吃穿都紧,也没件合身的衣裳换上来见两位大人。”


    谢殊点点头,便没再开口,赵生见状只好开口例行询问,“你知道李忠全平日里都爱去哪,最近要做什么生意吗?”


    “李忠全多爱应酬,各大酒楼都有的他的身影,以前也爱听戏,后来赎了我回去,便也不听了,旁的我就不知道了。至于做生意……”腰桃淡淡地笑一下,“他怎么会将这种事说与我听,他防备心强,怕是对他夫人王氏都不会说,更何况我了。”


    可谓是一问三不知。


    接下来赵生又问了一些问题,腰桃虽个个都回答了,但要么是不清楚,要么是不知道。


    从腰桃宅子里出来后,赵生还很是郁闷,觉得这几日的辛苦都白费了,看向谢殊,“大人,您说……”


    话还没说完,赵生见谢殊扭头盯着腰桃宅子外面晾晒的衣裳直看,不禁疑问道:“怎么了?”


    那几件衣裳都是姑娘家的,按理说不好盯着一直看,可看着看着,赵生也发现不对了,“这几件衣裳里怎么还有男人穿的?”


    “而且那几件衣裳也是合身的,布料不说有多贵,却也是值钱的。”谢殊收回目光淡淡道:“绝不是像她所说的那样,身上没件合身的衣裳。”


    “您的意思是她知道我们要来,故意换上一身不合体的衣裳来?”赵生疑惑道:“她这么做为着什么?”


    谢殊没回,而是问:“你闻到她屋子里有什么味道吗?”


    赵生皱紧眉头想了想,“是有股味道,甜腻腻的像是熏香,这其中好似还夹杂股说不出来的草药味。”


    “是艾草。”谢殊说:“拿着腰桃的画像去附近的各个药铺问问,看看她到底是怎么了。”


    赵生赶紧应了一声好。


    微风吹动着绿叶,日光耀眼,不知何时日光已经开始让人感受到刺眼,街上的姑娘们已换上轻薄的纱裙,走动之间,长袖翩翩。


    时间一点点过去,陵安河旁的鲜花开了又谢,长夜柳绿,时光荏苒,许多事转眼便发生了变化。


    魏安王在不日前终于醒了过来,只是身子却一直不见好,咸绪帝下令将佑安的一处行宫给收拾了一遍,让魏安王妃带着魏安王和井明月搬到此处,那里有一处药池,也能让魏安王安心养病。


    送别了魏安王府一行人,谢府的马车刚到京城,东光便突然出现,叫走了谢殊。


    戚秋猜到了可能是有关荷包的事有了进展,还正在可惜自己不能参与进去,谁知没过一会儿,东光又突然出现,来把她也给叫走了。


    只留下谢夫人和谢侯爷面面相觑。


    东光带着戚秋到了一家布料铺子,谢殊就站在门口,像是在等她,戚秋走上前小心翼翼地问,“我也可以参与办案吗?”


    谢殊看着她,点点头,“是你发现这一线索的,你有知晓的权利。”


    假的。


    普通百姓发现破案的重要线索顶多会得到一笔银子奖励,哪里能参与办案,不过是找的说辞。只不过是现在锦衣卫是谢殊做主,也没人敢说什么。


    不过东光明白,谢殊不会越矩太多真的让戚秋参与到办案之中,此番也不过是在律法允许的情况下尽可能的多透露些线索给戚秋,好让她自己查。


    戚秋也明白,心里有些感动。


    谢殊尊重着她,没有逼问她为何想要查刘兴一案让她为难,而是默默地在身后帮助着她,让她尽可能的少走一些弯路,不可谓不用心良苦。


    谢殊和戚秋并肩走进去,布料铺子的掌柜已经等候多时了,为二人上了上好的茶水之后,将铺子里的账本拿出来,“这批布料确实是我们店里独有的,光看花纹就可知,只是这批布料卖得火爆,我们有名有姓记载在册的都是一些大买卖,那些每日散卖出去的,都只记个囫囵,没有名字。”


    这很正常,每日客来客往的,不可能每一笔买卖都问人家要名字,给记下来。


    谢殊接过账本翻看了一遍,又递给戚秋。


    戚秋翻看过后,叹了一口气。


    这账本就跟那个胭脂铺的一样,上到京城贵府下到青楼妓院都涉及其中,根本就无从下手。


    戚秋不死心,让谢殊将那个荷包拿出来,再递给那个掌柜的翻看一下,“您每日遇到的客人多,见多识广的,求您再帮忙瞧瞧,看能不能认出这是什么绣法,有没有见过同样绣法的绣品。”


    戚秋话说的好听,姿态也放得低,又是女儿家,掌柜的便没有敷衍了事,闻言真的将荷包接过来在手里翻看着。


    这个荷包做的精致小巧,上面的云纹飞雁青松都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针脚平整和谐,一看就是用了心思在里面的。


    掌柜的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最终却还是摇了摇头,“这针法不错,能拿出去卖了,不过我确实看着眼生。像针法这种东西其实就算有一样的也是常事,毕竟有些姑娘家会学一些大绣娘的针法绣物件,大人和姑娘若是想从这顶上下手,怕是有些难了。”


    戚秋不免有些失望。


    顿了顿,掌柜的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瞧着这丝线也非同寻常,若没有看花眼,应当是隔壁铺子里卖的,你们可以去问问。”


    正说着,从外面回来了一个伙计,见这般阵仗顿了一下,狐疑地看了一眼谢殊和戚秋,凑过来小声询问道:“掌柜的怎么了,这是在看什么?”


    掌柜的趁势将手里的荷包递给他,“帮着破案。你且也瞧瞧,看看能不能从这荷包顶上发现什么线索,也好告知大人,让其早日破案。”


    那个伙计接过丝线,左右瞧了瞧,直言道:“一个荷包而已,能看出什么线索来。”


    掌柜的瞪了他一眼,“就知道你靠不住。”


    说着,夺过荷包,还给了戚秋。


    戚秋叹了一口气,却也不好再说什么,拿住荷包之后,站起身,刚要和谢殊一起问问隔壁的丝线铺子时,那个伙计突然又开口道:“那个荷包再让我瞧瞧。”


    顿了一下,戚秋和谢殊对视一眼后又将荷包给了那个伙计。


    那个伙计并没有翻看,接过来之后径直放在鼻尖下,轻轻地闻了闻,过了半天,他终于确定下来,“是了,没错,这余香就是春风楼的味道。”


    “春风楼?”戚秋挑了挑眉。


    那个伙计有些不好意思,“就是……妓院。”


    闻言,一旁的掌柜也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拿起搁在桌子上的账本,快速地翻看着,没一会儿就找到了要找的页数,“对,几个月前春风楼的宝月姑娘确实也来铺子里买过这种布料,还赊了三两银子至今没还。”


    一般妓院里的姑娘都是用不起这么好的料子的,所以掌柜的记得清楚些,伙计刚一提起,他便想了起来。


    戚秋和谢殊对视一眼,不等谢殊说话,门口突然疾步走进来了一个锦衣卫,气喘吁吁的看着谢殊说:“还请大人移步,属下有要事禀告。”


    谢殊走了出去,在一处角落里,那个锦衣卫喘了一口气,这才说道:“大人,属下已经查到了花船上订膳食的酒楼。其实也算不上酒楼,就是在宅里支起了一个摊,每晚开门迎客,属下问过厨子和掌柜,确定了那晚花船上的膳食就是出自那里。”


    这短短一句话说起来简单,其实难得很。京城本就大,大大小小的酒楼数都数不过来,要一一排查属实困难,更何况这家连酒楼都算不上,老夫妻打杂上菜,大儿子当掌柜,小儿子当厨子,就在家里做买卖,根本就没在官府报备,要不是听周遭的人提起一嘴,谁能找到这里来。


    谢殊抬眸,“是谁前去预定的那一桌膳食?”


    “春风楼。”锦衣卫沉声说:“宝月姑娘。”


    *


    春风楼白日不迎客,大门都是紧闭的。


    老鸨听到敲门声的时候还以为是那个嫖客在作乱,本不想理会,没想到敲门声却是不停。


    老鸨不耐烦地放下手里瓜子,把门打开,“白日不迎客,等晚上再来……”


    话还没说完,老鸨便被眼前的阵仗给吓住了。


    为首的锦衣卫亮出锦衣卫的令牌,沉声说:“锦衣卫查案,速速配合。”


    咽了咽口水,老鸨害怕地点了点头。


    看着春风楼里头靡靡绯色的布局,谢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问道:“宝月姑娘在吗?”


    老鸨战战兢兢地点头,“在、在,这就叫她下来。”


    宝月被请去了锦衣卫,她一头雾水,也显得有些焦躁不安,在谢殊拿出那只荷包后她仔细地瞧了瞧,也没有隐瞒,承认了这只荷包就是她绣的,“大人,奴家这只荷包怎么了,为何要把奴家抓起来?”


    哪个普通百姓不害怕诏狱的,宝月身子直颤抖,被诏狱的阴暗血腥吓得都不敢动,紧张地看着谢殊,连连叫冤,“大人,奴家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为何要抓奴家。”


    谢殊淡道:“你不用紧张,叫你来只是问两句话。”


    什么话,非要在诏狱里问。


    宝月丝毫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更有些慌张,害怕地看着谢殊,“大人、大人请问,奴家必定知无不言。”


    赵生今日也负责审问,闻言看着宝月,沉着脸说:“花船命案你不知道吗,你曾经做过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宝月一脸茫然地看着赵生。


    赵生见宝月这个时候还敢装傻,索性把话说开,“花船命案当晚,你去到孙家订了一桌膳食送到花船上,那膳食顶上是放了毒的,药死了一个人,还发生了一桩血案,你还敢说不知道!”


    宝月顿时吓得腿都软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反应过来之后惊悚地看着赵生,语无伦次地说:“怎么会、怎么会有毒,这……这不可能!”


    谢殊让人把宝月扶起来,“你是否订了一桌膳食送到花船上?”


    宝月人已经傻了,根本听不见谢殊说什么,还是赵生狠狠地敲了敲桌子,她这才反应过来,一把跪倒在地,给谢殊和赵生磕头,“大人明鉴,奴家确实是订了一桌膳食送去,可绝对没有在里面下毒,您就是借给奴家几个胆子奴家也不敢啊!”


    谢殊声音有些沙哑,他问:“是谁让你订的这桌膳食?”


    这话便问的有些奇怪了。


    赵生微微转身,看向谢殊,心里想谢大人是怎么这么确定这桌膳食是别人让宝月订的,而不是宝月自己订的。


    凶手虽然已经确定是男人,但不排除有同伙的可能啊。


    此问,就好像谢殊心中有了答案一样。


    宝月抬起眸子,抿了一下唇,双手紧紧地握着,好似有些犹豫。


    赵生便顾不上别的了,怒瞪着她拍了一下桌案,“你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还不老实说实话!”


    宝月被吓得的身子狠狠一抖,闭了闭眼,呼吸都漏了一拍,顿了顿,她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是……是锦衣卫的吴哲大人。”


    宝月说:“那个荷包也是我送给吴哲大人的,他日日佩戴,顶上还有我的小字,娟娟。”


    静。


    死寂一般的静。


    随着宝月这句话落地,诏狱里彻底安静下来。


    点燃的火把在幽暗的诏狱里面摇曳,将每个人都照的脸都照的晦暗不明,不知从哪挤进来一阵穿堂风,将人吹得后脊背发凉。


    赵生脑子嗡的一声空白下来,他愣愣地看着宝月,有些不知所措。她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认识,可连成一起,他突然就觉得自己理解不了这个意思了。


    荒唐。


    看着宝月,在座的锦衣卫都觉得荒唐。


    吴哲?


    怎么会是吴哲呢?


    在座的任何一位锦衣卫,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花船案上的凶犯就是吴哲,谢殊也不愿意。


    可他却站起了身子,脸上不见任何波澜,“备马。”


    *


    夕阳垂暮,阴暗渐渐笼罩,带着寞落西山的残景,看得人心中唏嘘不已。


    黄土随着马蹄扬起落下,将半空渲染的灰蒙蒙的。


    曹屯押送着刘川,看着一个劲儿咳嗽的刘川,递给他一壶水。


    刘川接过,勉强喝了两口,只是还不等咽下就又给咳出来了。


    曹屯叹了一口气,骑马到押送队伍的前头,对东影说:“一会儿停下来再给他煮碗药吧,一直咳也不是个办法。”


    谢殊有多看重刘川,东影是明白的,他可万万不能死在半路上。


    点了点头,东影叫停了队伍,将火点上,亲自给刘川熬药。


    只是药罐还没有放上去,只听前面突然传出来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震得地面都在颤抖。


    曹屯和东影快速站起身来,眯着眼看向来人。


    这几日他们没少遭遇刺杀,自然要警惕很多。


    那人影越来越近,随着最后一缕霞光落下而清晰了起来。


    “吴哲?”东影暗暗吃了一惊,不解地看着吴哲。


    吴哲勒紧马绳,停下马,翻身下来。


    曹屯眸光一闪,眉头紧皱,“你怎么来了,身上的伤好些了?”


    吴哲牵着马走过来,“我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公子让我来帮忙押送刘川。”


    紧紧地看了一下曹屯,吴哲抿了抿唇,顿了一下才沉声问:“刘川人呢?”


    天渐渐暗沉下来,最后的一缕霞光也消失不见,在昏沉之中,吴哲脖颈处的那道疤清晰可见。


    第170章 起来   已经不能回头了


    夜晚听戏的人也不少,梨园里头戏腔不断,倒也热闹。


    “锦衣卫去了春风楼?”


    雅致的房间里,映春站在窗边,回过头眯着眼看向身后的小厮,“他们去春风楼做什么?”


    小厮低着头,谨慎地回道:“他们带走了春风楼的宝月姑娘。”


    映春的呼吸顿时一滞,她握着鲜花的慢慢收紧,鲜花汁水顺着指缝滴落下来。


    啪嗒、啪嗒。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只听外面的喧闹,不知过去了多久,小厮微微抬起头,试探的问:“主子,要不要让我去通知一下吴哲,让他赶紧逃走。”


    映春松开手,被碾压成泥的残花顺势落下,她僵硬着身子,顿了顿,缓缓地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小厮赶紧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转过身,映春沉默地看着外面来来往往听戏的客人,神色莫名,也不知站了多久,她突然叹了一口气,“希望还能来得及吧。”


    这句话散在风里,小的不能再小了。


    *


    黑暗笼罩,阴沉的夜色下,繁星点点,不见明月。


    如今已到了深夜,因方圆百里毫无人烟,四处静悄悄的吓人,鸟雀齐飞,只留下一阵风声。


    支起帐篷,押送刘川的队伍已经停了下来,所有人在夜色下沉沉睡去。


    今日轮到曹屯守夜,可如今亮着的火堆旁,曹屯靠着身后的帐篷呼呼大睡。


    寂静的夜里,鸟雀腾飞的动静也没有惊醒曹屯。


    吴哲松了一口气,从帐篷里钻出来,他先走到曹屯身边,蹲下来看着曹屯,想起自己刚进锦衣卫时被曹屯带在身边细心教导的样子,不免轻叹了一口气。


    曹屯信任他,放心的将烧水的事交给了他,他这才有机会在众人喝的水里下迷药。


    走上这条路,吴哲并不后悔,只是唯一觉得对不住的便是曹屯,毕竟曹屯是真的把他当做弟弟一样对待,每次受伤他都忙前忙后的替他找大夫,擦药,送膳食。


    可如今这番,吴哲心里清楚,只要他动手杀了刘川,他们就再也回不去了。


    吴哲一时不免有些恍惚。


    真的值得这么做吗?


    吴哲也在问自己。


    乌鸦啼叫,阵阵晚风吹过,吹乱了吴哲的衣袍,也吹乱了他的思绪。这边荒凉的很,不见人烟,不见炊火,四周都是黄土地,唯有前面栽着两棵青树。


    吴哲紧紧地握着手里的长剑,身子微微有些颤抖,他闭了闭眼,却怎么也压不下内心的无奈。


    最终,他还是猛地站起了身子。


    他已经没有退路了。


    越过曹屯,吴哲大步超刘川所居住的帐篷走去,掀开帐篷帘子,只见刘川沉沉地躺在一旁,睡得只打呼噜,而守在帐篷里的谢殊暗卫,此时也抱着剑沉沉睡去。


    吴哲立在刘川身前,身子有些僵硬,他闭了闭眼,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最终还是慢慢的举起了手里的长剑。


    雪光闪过,长剑在倾洒的月光下闪烁着微光。屏住了呼吸,吴哲手里的长剑朝刘川刺了过去。


    “噗嗤”一声,是刀剑没入血肉的声音。


    鲜血喷洒了吴哲一脸,手腕上顺势传来一阵刺疼,长剑便也落了地,吴哲猛地退后一步,看着帐篷里突然醒过来的暗卫有些吃惊。


    刘川依旧呼呼大睡,还顺势翻了个身,吴哲却是被暗卫手里的剑刺伤,血流了一地。


    已经来不及思考为什么这个暗卫没有陷入昏睡,吴哲看着完好无事的刘川目露凶狠,脚尖一勾,踢起落在地上的长剑,便想要击退暗卫,再行刺杀。


    只是长剑刚握在手里,吴哲身后帐篷的帘子便被人掀开,不等他回身,他的肩膀一沉,脖颈处便悬了一把长剑,其锋利程度,直接将他的衣领割破。


    吴哲身子僵硬住,手里的剑再次被人打掉,他却也顾不上这个了,扭过头一看,果然是本该昏迷的锦衣卫和暗卫都齐齐站在他身后,尤其是曹屯,拿着剑架在他的脖颈处,冷漠地看着他。


    闭了闭眼,吴哲若是这个时候再不明白自己中了圈套,那就真是个傻子了。


    “吴哲。”曹屯的目光带着从未有过的冷,他哑着声音说:“你真令我失望。”


    整个押送刘川的队伍,除了刘川,没有一个人喝了那个下了迷药的水,因为谢殊早先对曹屯的提醒。


    当时谢殊让曹屯提防吴哲的时候,曹屯还是不信的,他觉得荒唐,他一手扶持起来的吴哲怎么会背叛锦衣卫?


    可直到在这里看到吴哲匆匆赶来,他不得不信。


    吴哲,真的叛变了。


    吴哲手腕受了伤,面对这数十位武艺高强的锦衣卫和暗卫也没有任何挣扎的欲望,顺从的让曹屯把他绑了起来。


    于是,吴哲这个曾经的锦衣卫变成了阶下囚,和刘川关在一处。


    没有人问他为什么,漠然地看着他,大家好似都已经接受了这个事情,连指责的话都懒得说。


    除了刘川。


    刘川早上昏昏沉沉的醒来时,看到身旁被绑起来的吴哲还以为是锦衣卫开始内斗了,人都吓傻了,身子一个劲儿地往后缩,在心里暗暗祈求着不要祸及池鱼。


    带着吴哲一起上路,一连过了五日,谢殊匆匆的从京城里赶了过来,高坐于马上看着身下的吴哲,他眸色深沉,薄唇轻抿,却什么也没说。


    也没有质问他。


    因着刘川的身子不好,需要走一会儿歇一会儿,无法带着一起快速赶路,谢殊便跟着另一个锦衣卫先把吴哲给带走了。


    回京的路上,气氛很是沉默,就像是凝固的沙堆,让人喘不过来气。


    快到京城的时候,还是吴哲先开了口,他看着脚边的土地,声音很是沙哑,“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内应的?”


    谢殊没有说话,自顾自的生着火,侧脸看着格外冷淡,跃起的火光也丝毫没有融化他这一身冰冷的气息。


    沉默许久,就在吴哲以为谢殊不会开口的时候,谢殊突然叹了一口气,抬眸看着吴哲,“你太着急了。”


    吴哲一愣。


    谢殊淡声说:“不论是放纵火犯出狱还是帮助王严和尚宫燕出狱,你都太着急了。你想着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进行,可就没想过就算我不在了,我手里又岂止曹屯一个眼线。”


    “本来我并没有怀疑你,可是你偏偏又顾虑太多,即不想让人怀疑到你头上还想着将此事栽赃给曹屯,顾此失彼,只会两头失算。”谢殊平静地说:“你故意在现场留下指向曹屯的证据,却没想过能从曹屯身上拿到那些身边之物的可没有几个人,他最信任的就是你,最不设防的也是你,所以这些身边之物出现在现场时我第一个便怀疑到了你的身上。”


    “所以你第一时间把那些物件藏了起来,也从来没有怀疑过曹屯。”吴哲自嘲地笑了笑,嗓子又干又涩,让他几欲说不出来话,“我以为你看到那些属于曹屯的物件时会怀疑他,却不想其实是暴露了自身,你就等着我自投罗网对吗?”


    他故意在现场留下指向曹屯的物件,可谢殊并没有怀疑曹屯,反而因为这些物件出现在现场而怀疑到了他头上。


    “是。”谢殊点了点头,也说的毫不留情,“我信任曹屯,也信任你,可对比你,我更信任曹屯。属于曹屯的物件出现在现场时我第一反应就是有人栽赃他,而能接触到这些东西,还不让曹屯设防的人便只有你。”


    谢殊看着身前亮起的明火,“只是我没想到,原来花船上的命案也是你做的,我本来还以为……”


    喉结上下一滚,谢殊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将未说完的话咽了回去。


    本来他还以为吴哲手上没有沾上人命官司,还有回头的机会。


    可惜啊……


    吴哲身子往后靠了靠,看着这幽暗不明的夜色,静静地笑了笑,眼里都是自嘲。


    可惜,他已经不能回头了。


    将吴哲带回了京城,关在锦衣卫里,谢殊进了皇宫。


    果然,咸绪帝已经听说了吴哲一事,对于锦衣卫出现叛徒一事格外生气,气的将手里的奏折都砸在地上,“好,好!朕的锦衣卫里他们都能混入内应,他们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谢殊立在一旁,没有说话,任由咸绪帝责骂。


    怒骂声通过养心殿传出去,听到殿外的宫人都面面相觑,在心中纷纷唏嘘。


    这还是咸绪帝登基以来,头一次对谢殊发这么大的火。


    最后,还是咸绪帝的身子撑不住了,疲倦地坐在龙椅上,面色灰白,还隐隐有些发青。哆嗦着端起茶盏,咸绪帝轻抿了一口,只是还不等咽下,便突然撕心裂肺的咳嗽了起来。


    他脸色本就不好,这一咳嗽,感觉恨不得把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脸色更是惊人的难看。


    谢殊皱起眉头,对着守在外面的宫人沉声吩咐道:“快去叫太医。”


    守在外面的公公也听到了里面的动静,连声应是,跑了出去,等太医赶来时,咸绪帝这才平复了一些怒气,对着谢殊挥了挥手,“你先退下吧。”


    看着面色惨白的咸绪帝,谢殊欲言又止。


    咸绪帝却不耐烦道:“朕没事,不过是一些小毛病了,下去吧!”


    谢殊无法,看了那太医一眼,确定是咸绪帝御用的太医,这才退下。


    走出寝殿,谢殊看向一旁的王公公,王公公也识趣儿,上前苦涩地说道:“不知是何缘故最近陛下身子一直不好,还总是梦魇,叫太医瞧过也总是不见好。”


    谢殊皱眉,“那便不管了吗?”


    王公公无奈地说:“我们劝陛下也不听,也就只有霍贵妃娘娘说的话有用些,只是贵妃娘娘一不来养心殿,陛下就经常忘吃药,一碗药能热上好几遍。”


    谢殊说:“那就多请贵妃娘娘来,你们跟在陛下身边伺候几年,这点眼力劲儿也没有吗?”


    王公公赶紧应是。


    知道与他这个阳奉阴违的滑头说也没用,谢殊想了想,抬步朝外走去,想着快点出宫,传信让王老先生进京城,再找个时间进宫给咸绪帝把把脉,或许有法子。


    只是刚走出养心殿没多久,谢殊便被守在外面的宁和立给拦住了。


    “快跟我走。”见到谢殊,宁和立拉着谢殊就赶紧朝御花园方向走去,“你那个表妹这次真让人给欺负了!”


    谢殊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怎么回事?”


    宁和立直叹气,“还不是宁贵妃!”


    宁和立和宁贵妃虽都是一个宁字,但两家却并非一家人,反倒是八竿子打不着,所以说起来也毫无顾忌就是了。


    “她说戚秋顶撞她。”宁和立道:“要逼她罚跪!”


    *


    戚秋今日进宫是来参加宁贵妃举办的宫宴,她本来还想称病躲着,奈何宁贵妃来势汹汹,那个来请戚秋的宫人,仗着谢夫人和谢侯爷出京城了,强势的很,话里话外都是这场宴会十分重要,只要戚秋没死,抬也要给抬去。


    没人撑腰,这话一出,戚秋眼看躲不掉,也就懒得折腾了,乖乖的进了宫。


    她知道宁贵妃此番定是没安好心,整场宴会都小心翼翼的,几乎是霍娉去哪她去哪,可就这,还是让宁贵妃找到了把柄。


    宁贵妃诬陷她偷盗,要在众人面前毁她清誉,逼她认下偷盗一事,可戚秋哪里能让她如愿。


    三言两语就找到了那几个作证宫人口中的漏洞,顺势追击,一句句欺上瞒下砸下来,逼得那几个宫人连连求饶,成功的洗清了自己身上的污水。


    可宁贵妃哪里能高兴,见此事镇不住戚秋,转头就说戚秋嚣张跋扈顶撞她,连她身边的宫人都敢审问,不由分说的让宫人把戚秋摁在地上,要让戚秋跪到宴会结束。


    若是只使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戚秋倒也不在意,可是宁贵妃拿皇权压人,在这个阶级分明的古代,戚秋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总不能在森严的皇宫,众人面前真的顶撞宁贵妃,违逆她的命令,那才是真的不要命了。


    顿了顿,戚秋只能一边故作委屈地看着宁贵妃,眼眶里的泪水要落不掉,带着一股倔强小白花的脆弱感在众人面前好好博得一番同情,涨涨白莲值,一边认命地跪着,盘算着宴会何时能结束。


    两个时辰,恐怕腿都要跪废了。


    关冬颖和秦韵也在宴会上,新晋为关嫔的关冬颖幸灾乐祸地看着她,身边还有不少巴结着她的贵女在看着戚秋取笑。


    戚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道今日这人她是丢定了。


    今日宴会上来的人还全,几乎全京城的贵女和公子都来了,人多口杂,恐怕今日从宫里出来,她冲撞宁贵妃被罚跪的消息就要传出去了。


    戚秋心疼不已。


    这么一折腾,也不知白莲值会掉多少!


    毕竟白莲值是根据大多数人对她的印象决定的,若是真有人听信了这个谣言,真的信了她嚣张跋扈的名声,那就是人设崩塌了。


    叹了一口气,戚秋捶了捶腿,烦心之时抬了抬眼,却看见了芮姜担心的目光。


    其实戚秋挺出乎意料的。


    没想到方才宁贵妃责罚她的时候,除了霍娉替她说话,芮姜竟也是开口,戚秋也不知她这么做是为什么,但眼下毕竟承了人家的好意,自然不能冷脸相对。


    于是便对着芮姜点头轻笑了一下。


    下一刻,宁贵妃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带着怒气,“本宫罚你,你还敢笑!”


    戚秋:“……”


    她忘了身边还有个找她麻烦的宁贵妃。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戚秋刚欲低头请罪,杜绝宁贵妃借题发挥的机会,可谁知头还没低下去,身后却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窸窣地脚步声由远及近,似还带着宫人的惊呼。


    “谢世子……”


    不知是谁低低地唤了一声。


    如今正值季节,御花园里风景如画,绿植盎然,盛放的鲜花娇艳明亮,引得蝴蝶落在上头。


    不等戚秋反应过来,身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抬眸一看,只见谢殊逆着光站在她面前,神色冷峻,本就冷淡的面容在此时显得更加淡漠。


    他一向克制守礼,如今却是头一次失了礼仪,没了规矩,无视着上头坐着的宁贵妃,走到了戚秋跟前。


    垂下眉眼,看着跪着的戚秋,谢殊伸出手,声音绷直,带着浓重的冷淡。


    “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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