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开始酿酒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秀莲大姐, 家里还收粮食不?”
今儿一早又有妇人登门,同刘家关系不甚亲近,听说刘家正在收粮食, 平日里话都说不上几句的,这会儿也都携着笑脸上了门。
“还收。”
阮秀莲正在灶房烙饼, 闻言在腰裙上随意擦了把手, 瞧了眼妇人袋子里的粮食, 摸上一把是新粮,便到杂间取了秤。
“三十六斤九两, 算作三十七斤吧,妹子稍等会我进屋拿银子。”
“哎。”
待阮秀莲进屋,妇人一双眸子便四处打量开。
这刘家买那些粮食到底想干啥, 还打镇上运回这么几口大缸,又是囤水又是囤粮,莫不是要发旱灾?
可这天儿瞧着也没啥异常啊。
妇人瞧着堆了满院的物什,心里直犯嘀咕。
片刻后,阮秀莲将银子取了来, 妇人接过银钱笑容越发灿烂。
“大姐家还需要多少粮食?我娘家田地今年拾掇得好, 交了秋税还剩下不少余粮哩,大姐收不?”
“只要是新粮就收。”
“我娘家都是实诚人, 大姐尽管放宽心。”
妇人揣着铜板高高兴兴出了院子,阮秀莲刚把粮食搬进屋, 整好瞧见二儿子夫夫进门。
“回来的可巧,饼子刚捞出锅, 还热乎着呢。”
阮秀莲招呼二人洗手吃饭,自个儿到东屋把还睡着的夏哥儿唤醒了。
唐春杏今儿回了娘家,走前夏哥儿还没睡醒。
“奶, 娘呢?”小家伙举着胳膊,睡眼惺忪地问。
阮秀莲边给乖孙穿着衣裳,边道:“你外婆染了头疼,你娘天不亮便回去探望她了。”
小家伙听了,脸蛋皱成一团,“外婆没事吧?”
“没事儿,这阵已经好多了,你娘不放心这才要回去瞧瞧呢。”阮秀莲将人抱下床,拍着脑袋道,“找你小叔么梳头去吧。”
“好。”
“小叔么!”
宋听竹端着碗筷从灶房出来,便瞧见夏哥儿抓着头绳,兴冲冲朝自己跑来。
“小叔么小叔么,夏哥儿今天想要个小兔子头~”
宋听竹微怔,“小兔子头?”
夏哥儿举着小手,在脑袋两侧来回摆动。
“就这样哒,像小兔子的耳朵一样。”
小家伙模样实在可爱,宋听竹忍不住笑出声,摸着夏哥儿发顶,温声应道:“好,等小叔么把木梳取来便帮你梳。”
“嗯嗯,那夏哥儿先去洗脸啦~”
水井边刘虎已经帮小家伙打好了水,见他跑得急险些摔倒,忙伸着胳膊捞进怀里。
“慢点跑,当心跌倒。”他嘱咐道。
夏哥儿拍着胸脯,奶声奶气:“吓死啦,谢谢小叔。”
“娘,您烙饼子了?”刘小妹从屋里头出来,嗅见香气忍不住吞咽起口水。
阮秀莲道:“还剩下些陈粮,再不吃该生虫了。”
用过早饭后,刘大生拎着柴刀去了后山,阮秀莲跟刘虎母子俩,推着板车到邻村收粮食,刘小妹则留在家给宋听竹当帮手。
家里粮食已经攒下不少,宋听竹便想着先酿上一批,院儿里没那么大地方堆放,先前盘算着至少再收个千八百斤,等下批粮食运来,这批也该进酒甑提纯出酒了。
宋听竹唤小妹帮忙将粮食倒入大肚缸中。
酿酒的第一个步骤便是泡粮,将粮食浸入水中泡足十二个时辰,使其吸收足够的水分,一为去除粮食皮壳以及灰尘杂质,二为后续蒸煮创造良好条件。
十几袋粮食,装了两口大肚缸,一通忙活下来,二人皆累出一脑门子汗。
刘小妹擦着汗水,一脸憧憬地问:“这么多粮食一定能酿不少酒吧?”
宋听竹用笊篱捞着皮壳,闻言笑着说道:“制酒一行有句老话叫‘三斤粮一斤酒’,眼下这些粮食最多不超过一千三百斤。”
刘小妹掰着指头算过,表情无比震惊,“这么些粮食才能酿四百来斤酒?半口大肚缸都填不满呢!”
“且得是出酒量好时,若中途出了岔子,便是四百斤也难。”
刘小妹咋舌:“怪不得镇上酿酒的商户那般少,这制酒的营生可真不是个容易活儿。”
见小姑娘有些泄气,宋听竹鼓舞道:“万事开头难,酒曲方子咱们都能研制出来,旁的便也算不上什么困难了。”
“是哦,没有酒曲可酿不出酒来。”
刘小妹重拾信心,面上露出笑容。
临近日中,阮秀莲母子推着一车粮食进院。
刘虎见院儿里空着,草棚下两口大肚缸里泡着粮食,不由拧起浓眉。
他往下卸着粮食,“娘我来吧,你回屋歇歇。”
阮秀莲直起腰道:“成,走这一路还真有些累了。”
待卸完粮食,刘虎进西屋瞧了眼,便见自家媳妇儿躺在床上,面色隐隐发白。
“回来了。”宋听竹撑起身子,倚靠在床头,瞧夫君眉心皱着,不要用问便知是因为何事。
“咋不等我回来再弄。”刘虎走近了,捏着媳妇儿手臂,关切道,“胳膊酸不?”
宋听竹想说不酸,可见夫君如此关心自己,便忍不住想要贪心一些。
于是乎软下嗓音,对着汉子说道:“从小到大我拿过最重的物件便是书本,我不晓得一捆柴多沉,也不清楚一袋子粮食多重,更不知寻常百姓的日子有多不容易。”
汉子握着他手满眼心疼,宋听竹眼底却染上笑意。
“但是我觉得很有趣,如果当初我没有答应替嫁,而是选择逃婚,只怕根本活不到现在。”
他回握汉子温暖宽大的手掌,“我喜欢这样的日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便是累些只要能同喜欢的人待在一起,便是值得。”——
作者有话说:先更这些,等俺整理下大纲,明天开始重整旗鼓!
谢谢宝子们支持,会认真写完哒,这本准备了很久,我也很喜欢所以难免会纠结一些~
第42章 查验陶罐 媳妇儿,我知道哪里有好陶土……
“媳妇儿你歇着, 我来。”
手里笊篱被汉子接去,宋听竹瞧着夫君弯腰捞粮的身影,不由得弯起唇角。
自从昨儿下午他将心中所想同夫君道出后, 夫君便对他比过去更加上心,当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这一上午, 可没少遭到小妹打趣。
瞧着起了风, 刘虎扭头对自家媳妇儿道:“天儿有些凉了,媳妇儿你进屋换身厚实衣裳穿。”
“好。”
离着立冬不过七八日光景, 天儿也是一日比一日凉,刘家房屋还没修缮,冬日里定是不会好过。
宋听竹换过衣裳, 翻出钱匣子数了数。
还剩下四两银子,也不知够不够。
思索片刻取出三两,余下一两多以防他用。
“夫君。”他到院里唤了声。
“咋了媳妇儿。”
“马上便要入冬了,家里屋子还没修缮,咱们手头只有三两银子, 用来修整房屋你觉得可够?”
“够了。”刘虎放下笊篱, 将堆满粮食的大竹笸箩抱去日头下晾晒。
“也不必到镇上请人,明儿我去喊大天哥帮忙, 再加上咱爹,三个人用不上一日便能修个差不离。”
宋听竹心下一松, “等这批酒酿成,来年回本赚了银子, 便有闲钱盖新房了。”
晚晌用饭,阮秀莲听说虎子夫夫要给家里修缮房子,回屋拿了一两银子出来, 唐春杏也添了半两,一家子凑了个四两半,将屋子修得密不透风,这个冬日一家子总算不会再挨冻了。
又过两日,马广忠的窑厂也重新修建好,只等泥坯进窑。
与此同时,刘家院子里晾晒着的粮食,也都干得差不多了。
“嫂夫郎,这些粮食干得差不多了,可以开始酿酒了不?”刘小妹伸手摸着粮食问。
家里粮食喝足水后,又花了一上午工夫将其蒸煮出来,昨日天不好,夜里下起雨来,今儿日头出来,这才陆续晾晒干了。
宋听竹过去瞧了眼,见干湿皆宜,点头道:“可以了。”
刘小妹大喜,一旁玩面人儿的夏哥儿,一双眸子也是亮晶晶的。
用过晌午饭,一家子也没歇午觉,都到院子里来酿酒了。
百斤粮五两曲,将酒曲丸子碾碎,按照此比例加入酒粮中混合搅拌,再装入大肚缸用油纸密封发酵上月余,这便是酒醅了。
好几口大肚缸的粮食,搅拌起来可是个力气活,阮秀莲几人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时,刘大生父子俩甩着膀子正干得满头大汗。
“爹、二哥,坐下喝口水歇歇。”刘小妹泡了茶水,从灶房出来招呼着。
“哎。”
父子俩抹掉脑门上的汗,一口气将茶水喝光,扭头又撸着袖子热火朝天干起来。
阮秀莲瞧见笑着说:“让他们干去吧,汉子劲儿大,这点活比起在镇上做工算不得啥。”
宋听竹点头,可瞧着夫君汗湿的衣襟,便忍不住一阵心疼。
“娘,我取些铜板到张叔那割半斤肉回来。”他起身道。
“成,要肥一些的,用来包包子油香油香的。”
“好。”
刘小妹忙道:“嫂夫郎我也去!”
“夏哥儿也要去。”
片刻后,宋听竹牵着夏哥儿,三人一同去了张屠子家。
“竹哥儿、小妹,听说你家要酿酒,可是真的?”路上遇见几个听见信儿的婶子,上前打探。
宋听竹本也没想瞒着,便点头道:“是要酿酒。”
妇人听了满脸震惊,“怪不得要收那些粮食哩。”
“我的乖乖,这酒哪是那么好酿的,咱自家酿个黄酒有些都酿不成哩。”
“可不,听老一辈说,那些个制酒的把酿酒方子攥在手里,就是死了化成灰也要带进棺材,生怕叫人偷学了去。”
这话不假,宋听竹从书中寻到的那些酿酒方子,或多或少都有残缺,赚钱的手艺怎么可能轻易传给外人。
“成与不成尚未可知,若是成了,几位婶子有用到的时候便上家来打,价钱定是比镇上便宜些许。”宋听竹笑着说。
几个妇人听了,顿时眉开眼笑。
“那感情好。”
“竹哥儿你们忙去吧,家里鸡鸭还没喂,再不喂食儿,非得吵翻天不可。”
“我也得回了,趁着天还暖和换些棉花,给家里缝制几件冬衣。”
宋听竹将这话听进心里,待几人走后,问小妹:“小妹,村里哪家有棉花可买?”
刘小妹想了想,说道:“村东头梁家,还有刘岩大叔家,今年也种棉花了,别家我就不晓得了。”
宋听竹点头,买好猪肉,便跟小妹顺路到刘叔那走了趟。
刘家今年也没种多少棉花,原是不打算往外卖的,不过宋听竹来问,还是匀了几斤出来。
上回牛家诬陷当家的偷粮,要不是竹哥儿帮着说话,家里定是要被扣上偷盗的帽子。
出了院子,宋听竹见郑云还要往外送,便说道:“婶子别送了,回吧。”
郑云停下步子,面上笑呵呵:“哎,有空来家玩哈。”
回到刘家,阮秀莲见儿夫郎带回一大包棉花,接过去道:“刚还跟你嫂子说,明儿去梁家换些棉花呢。”
说着掂了掂,“给你跟虎子做身冬衣,余下的添旧棉衣里,也能抗住不少风寒。”
宋听竹没推辞,“那便麻烦娘了。”
家里几人都是有棉衣的,夫君之前在镇上做工,衣裳磨损快些,早几年做的棉衣早就磨烂了,这才做了身假棉衣。
而他当初被下.药送到刘家,宋夫人自是不会替他准备过冬的衣裳。
且去岁他身子不好,一直在床上将养着,直到开春方才开始下地走动,那时天气回暖,也用不着穿冬衣了。
“都是一家人,啥麻烦不烦的。”
阮秀莲让小妹将棉花搁进屋,自己拎着猪肉叫上大儿媳,到灶房剁馅子包起包子来。
晚晌饭吃得丰盛,不仅有大肉包子,还有腊肉炒萝卜,一家子吃了个肚圆,平日向来少沾荤腥的宋听竹,也吃了一个大包子,这会儿撑得有些睡不下,正跟夫君在屋里小声说着话。
“马叔托人送信儿来,陶罐后日便能出窑,到时咱们过去看看,若是不行还需得重新烧制。”
“家里粮食也收得差不多,就先不收了,手头上银子不多,不能全花了,得留些以备不时之需。”
他靠在汉子肩头,温声说着。
刘虎给人掖着被角,闻言应道:“成,明儿我就到村里喊一嗓子。”
若是连声招呼都不打,届时大伙又得说嘴,在大榕树那喊一声,谁家听见相互转告就是。
宋听竹掩唇打了个呵欠,困意袭来,合眼缩在自家夫君温暖的怀里,安稳睡下。
翌日一早,大伙听闻刘家不收粮了,正打算今儿来卖粮的人家,个个都跟丢了银子般,后悔不已。
刘家对此事全然不知,一家子正忙着处理院子里积攒下的粮食。
余下的千八百斤粮食,一日处理不完,少说也得两三日,今儿只将其全都泡足了水,第二日方才上大锅蒸。
阮秀莲跟唐春杏晓得咋做,宋听竹便没再盯着,用过早饭便同夫君一道去了上河村。
半个时辰后,花家窑厂。
“竹哥儿你瞧这陶罐成不?”马广忠指着拿来试窑的第一批陶罐,问。
“马叔稍等。”
宋听竹拿起陶罐仔细查看,大小合适,字刻的也讲究,唯一缺点便是太过粗糙,有些过于普通,拿来装清酒勉强凑合。
他将问题道出,马广忠听后犯了难。
“临近几个村只有这种粗陶土,烧不出好陶来。”
马广忠手艺算是好的,虽是十来年没开窑,但这批试验品只烧裂了不到一成,便是换作老手来,也做不到这地步。
宋听竹从黄婶儿那得知马叔年轻那会是烧陶好手,只可惜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沉吟片刻,他开口道:“这样吧马叔,粗陶罐先定做二百个,余下的等我跟夫君寻到好陶土再烧制。”
“成。”
夫夫二人没多停留,便告辞回了。
路上刘虎忆起件事儿,“媳妇儿,我知道哪里有好陶土。”
“当真?”宋听竹侧眸去瞧自家夫君。
汉子点头,“陈阿婆家有片竹林,陈阿爷还在那会,爹常领我跟大哥到竹林那头挖陶土,犹记得那片竹林后的陶土,似乎与别处不同,摸起来手感更细腻些。”
宋听竹双眸微亮,“夫君可晓得陈阿婆家在何处?”
“不急,回家吃过饭再说。”刘虎拉着媳妇儿手腕,关心道,“走了这一路不累?”
“累的。”宋听竹眸子里含着笑意,“那便听夫君的,歇歇再去。”
“小叔跟小叔么回来啦~”
刚进院子,便被夏哥儿扑了个满怀。
刘虎抱起小家伙,“别闹你小叔么,小叔抱你。”
夏哥儿噘起嘴巴,“夏哥儿才不会闹小叔么呢。”
宋听竹瞧着轻笑出声,替小家伙说话:“是啊,我们夏哥儿最乖巧懂事了。”
小家伙被他一句话哄得眉开眼笑,伸着小手牵着宋听竹,奶声奶气道:“夏哥儿最喜欢小叔么啦~”
刘小妹从灶房出来,端着碗筷戳穿他:“方才小姑陪你玩翻花绳,你也是这般对小姑说的。”
“小姑跟小叔么夏哥儿都喜欢,还有小叔、爷奶,外公外婆,太姥太爷……”
小家伙掰着手指数了一连串,逗得全家笑不停——
作者有话说:来啦来啦,没请假就是有更新哈~[红心]
第43章 陈阿婆摔伤 好啊,原来是在打竹林的主……
晌午歇够, 夫夫二人便携礼去了陈家。
陈家坐落在最西头,二人走了近两刻钟才到。
“这便是陈阿婆家?”
瞧见陈家院子,宋听竹不由得一愣。
院墙坍塌、房舍破败, 院内杂草半人高,瞧着像是荒废了许久, 若不是见夫君点头, 实在无法相信这里便是陈阿婆家。
“陈阿婆年纪大了, 家里也没人帮着收拾,日子长了便成这样了。”刘虎解释着。
砰!啪!
院里传来重物倒地的声响, 宋听竹与夫君对视一眼,担心陈阿婆伤着,未来得及敲门便推门而入。
“谁呀, 敲门都不晓得。”陈阿婆托着木梯没好气儿道。
见只是木梯倒了,二人心下顿时一松。
“打扰了陈阿婆。”宋听竹站在院门口,问道,“阿婆可是要修房屋?”
陈阿婆吊着眉梢,语气依旧不好:“年纪轻轻眼神儿就有问题了?我不修屋子, 这稻草还能是用来喂猪的不成。”
宋听竹没生气, 反而笑着说:“让我夫君来吧,今年比去岁冷得早, 若是随便修修,等到落起雪来只怕不好受。”
这活儿陈阿婆确实干不来, 她也不是个傻的,顺水推舟道:“这可是你们上赶着的, 可不是我老婆子求你们帮的忙。”
陈阿婆已是耳顺之年,腿脚不甚灵便,宋听竹见她撑着双膝颤颤巍巍直起身, 忙过去将人扶到一旁坐着。
陈阿婆斜着眼睛瞧他,见着刘虎把屋子修了个七七八八,这才开口:“说吧,来找我这老婆子啥事儿。”
她心里正纳闷呢,村里都道刘家在酿酒,这两娃子不在家盯着,跑来找自己这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太婆作甚。
“此次上门是有事想请阿婆帮忙。”宋听竹帮夫君扶着木梯,待人安稳落地,方才继续说道,“我和夫君想跟阿婆买些陶土。”
“买陶土?”陈阿婆愣了愣,“那你该去刘三儿家,我这可没陶土可买。”
“听夫君说阿婆家有片竹林,深处便有……”
宋听竹话未说完,陈阿婆忽地变了脸色。
“好啊,原来是在打竹林的主意,滚,都给我滚!”
她抄起一旁的大扫把,挥舞着将二人赶出院子。
宋听竹毫无防备,被竹子做的扫把扫到,手背当即红肿一片。
刘虎拉着媳妇儿手腕,浓眉紧拧在一处。
宋听竹笑着安慰:“没事,回去擦些药酒,要不了几日便能消了,只可惜陈阿婆这条路子是行不通了,还得再寻别处买陶土。”
刘虎道:“大洼镇做烧陶营生的多,改日我去问问,若是有合适的便定下。”
“只能这样了。”
宋听竹心底没多少成算,大洼镇富饶要价定不会便宜哪去,且路途遥远,陶罐运回村子还需考虑折损。
心不在焉回到家,阮秀莲等人已将第一锅酒粮蒸煮好了,正在热火朝天蒸第二锅。
宋听竹没工夫再胡想,想上前帮忙,却被刘虎拦住,拉去屋里给手背擦了药酒,把人按在院墙下坐着,自个儿撸起袖子,上去替换下阮秀莲,握着马勺搅拌起粮食来。
阮秀莲瞧见儿夫郎受着伤回来,面色有些不悦。
“这老婆子,不卖就不卖,咋还动起手了。”
宋听竹道:“娘,我没事,只是看着吓人了些。”
阮秀莲听不进去,叮嘱儿夫郎道:“往后离陈婆子家远些,瞧见人也别攀谈,你是不晓得,我刚嫁过来那会儿,就见她拎着柴刀,在村里放狠话要砍死哪个,那阵仗几个壮汉子都按不住。”
宋听竹神情惊讶,陈阿婆虽不面善,但瞧着也不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可婆婆向来鲜少讲人闲话,定是亲眼见过才这般说。
“总之记得离远些,陈婆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阮秀莲再三叮嘱,见儿夫郎放在心上,这才起身进了灶房。
一家子花了两日功夫将酒粮蒸煮出来,放凉后兑上酒曲粉,装罐密封让其自然发酵。
几日过去,刘家院墙下堆放着四口大肚缸,走近了还能闻见发酵的粮食味儿,微酸中带着丝甜,若是酸味刺鼻,类似醋酸,便算是酿坏了。
故此,宋听竹每日晨起,都会到院子里检查酒醅情况,刘家众人有样学样,日子长了也掌握了门道,每回路过都要上前嗅闻一番。
就连夏哥儿也不例外,小家伙还没大肚缸高,背着小手儿像模像样查看酒醅时的严肃表情,瞧得一家子乐不可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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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秋过去,田里活忙完,百姓一时闲下来,串门子做绣活,同街坊邻里嗑着瓜子说不完的家长里短。
“这几日你们谁去过刘家?”
几个妇人在大榕树下闲聊,听有人提到刘家,大伙带着好奇纷纷偏头去瞧那人。
“刘家又咋了?”
“秀莲大姐她儿夫郎不是在家酿酒呢吗,我寻思酿酒哪是那么好酿的,这事儿八成得黄,可这都过去一个月了,也没见他家丢粮食出来,难不成还真让竹哥儿酿成了?”
几个妇人婆子听后,既眼馋又羡慕。
“谁让人家娶了个好儿夫郎呢,等来年开春酒酿成了,这刘家只怕就要一飞冲天,摇身一变,成了咱云溪村谁都赶不上的富户喽。”
“何止哟!那几大缸粮食少说也能酿个千百斤酒,镇上一斤浊酒最低二十文,清酒最低三十文,一千斤得卖多少银钱!”
“我的乖乖,便是最便宜的浊酒也能卖出二十两银子哩!早知道酿酒这么赚银子,也让我儿媳酿去卖了,她黄酒酿得可好,定是不愁卖。”
有那懂些行情的听了,泼冷水道:“别只瞧见眼前利益,酿酒可是得给朝廷缴纳酒税的,比田税高出几倍不止,又得入商籍,年年都得缴商税,光是税收你都缴纳不起。”
“也是,这营生可不是谁都能干得了的,买粮也是一笔支出,我粗略算了算,刘家前后收了二十来石粮食,得七八两银子呢。”
几个妇人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多!那刘家哪来这么多银钱,前阵子可还修了房屋哩!”
村里百姓都在瞧刘家热闹,而此时刘家院子里,宋听竹刚检查过酒醅情况,这会儿正在询问从大洼镇赶回来的夫君,可有寻到价钱合适的好陶土。
刘虎放下糕点,道:“有几户给出的价钱还算合理,只是陶罐烧制出来,运送到咱村这段路不好走,怕是有不少损耗,这么算下来,其实也没省下几个铜板。”
宋听竹闻言蹙起眉心。
“价钱相差太大,便只能到马叔那烧制粗陶了。”
烧酒价贵,他原是打算将其好好包装一番,卖给镇上富户,眼下不能从包装上做文章,便只能退而求其次,用粗陶盛装,届时再寻人到热闹街巷上宣扬一番,只要酒的品质在,寻常富户也是能瞧得上眼的。
“回来前儿在镇上碰见了周大夫,听他说柳树村也有几个烧陶的,明儿我再去问问。”
宋听竹点头,回过神来发现手里多了份糕点,心头一暖。
“怎么还买了糕点?”
刘虎露出憨笑:“在大洼镇买的,咱镇上没有卖的,想着媳妇儿你没吃过,就随手买了两块。”
宋听竹拆开油纸,只见里头躺着四块样子极其精致的点心,上头还雕刻着落梅,一瞧便知便宜不了。
他没问作价几何,小心拿起一块尝过后,弯起嘴角笑着说:“味道很好,不过感觉没娘做的梨花糕好吃。”说着递到自家夫君面前,“夫君也尝尝看。”
瞧着人咽下肚,宋听竹唇边笑意越发深了。
他将糕点重新包好,“剩下的待会儿用饭时,拿去给娘她们也尝尝。”
“好。”
晚晌饭桌上,夏哥儿见有糕点吃,一双滚圆的杏眸便没从油纸包上移开过,等宋听竹分了糕点放入他手中,眯起眼睛欢喜得不行。
一家子和乐融融吃过晚饭,见天儿不早便各自回房歇下了。
翌日一早,宋听竹还没睁眼,刘虎便出门去了大洼镇。
柳树村还要再往南走些,不早些出发,日头落山怕是也回不来。
昨儿夜里宋听竹叮嘱刘虎坐牛车去,为省几个铜板累坏身子不值当。
刘虎不觉得累,走路可比到码头给人扛大包松快多了,便没听媳妇儿的,一路走着去了柳树村。
谁料竟也是白跑一趟,周大夫上回来柳树村还是三年前,这两年行情不好,几个烧陶的师傅走的走散的散,如今村里只剩下个破窑厂,砖头都快被村里百姓搬完了。
刘虎无功而返,回村途中遇见陈阿婆跟几个婶子,在田间地头上挖返青的野荠菜,他只瞧了眼便埋下头继续赶路。
不料刚走几步,便听田里头传来一声惊呼。
“这是摔着腿了,得赶紧送去镇上找大夫接骨,这伤梁老头可治不了!”
“陈婆子你还能走不?”
几个妇人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
“那是刘家二小子吧,咱喊他过来帮把手。”
不等几个妇人呼喊,刘虎便停下步子转身走到地里,帮着把人扶到路边,瞧了眼确实是骨头出了问题,又将人背去镇上医馆,待接好骨头日头已然落了山——
作者有话说:嘿嘿更新啦~
这周日更三千,攒攒稿子下周日六~[红心][红心][红心]
第44章 陈家起火 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云溪村, 刘家。
“天儿都黑透了,二哥怎么还没回。”刘小妹站在院门口朝外张望。
扭头见自家嫂夫郎一脸担忧,忙转移话头, 安抚道:“嫂夫郎你别着急,估摸是被啥事儿耽搁了这才误了时辰。”
宋听竹点头, 视线却一直瞧着院外, 直到看见一道模糊不清的高大身影拐过巷口, 下意识提步迎上前。
“夫君。”他轻声唤着。
刘虎握住媳妇儿伸过来的手,拉着人往院里走, “快落雨了,咋还在外头待着。”
刘小妹插话,“嫂夫郎担心你, 都在外头站了好一会了。”
刘虎闻言一阵心急,“不用等我,我一个汉子能出啥事儿。”
宋听竹笑着道:“小妹夸张了,我只待了片刻,这不, 手还暖着呢。”
说着动了动被夫君握住的指尖。
“饿了吧, 锅里温着饭菜,快去洗把手, 我去给你端来。”
说罢扭头对刘小妹道:“小妹去睡吧,不早了。”
刘小妹打着哈欠应:“那我去睡了。”
灶膛里还有火光, 厨房比卧房还暖和些,宋听竹便直接将饭菜摆在了灶房里。
片刻后, 刘虎洗过手,啃着饼子同自家媳妇儿解释:“回村瞧见陈阿婆摔伤了腿,我送她去医馆接骨, 这才回来晚了。”
“接骨?竟这么严重。”宋听竹蹙眉,“陈阿婆家没人照顾,行动必定多有不便,明儿咱们去瞧瞧,帮着做些饭也是好的。”
刘虎喝着热汤说:“顺道上山找截合适木头,做副拐杖。”
宋听竹露出笑脸,“好。”
屋外飘起雨丝,待夫夫二人回房,便瞧见地上落了薄薄一层雪花。
“竟是落雪了,怪不得这般冷。”宋听竹搓着手,有些惊讶。
“今年天儿冷得早。”刘虎握着媳妇儿手,帮他捂着,“我去把厚棉被拿出来,省得夜里冷了还要起床再翻。”
“好。”
夜半果然刮起寒风,翌日鲜少睡懒觉的刘家人,辰时过半方才起床烧饭。
“这天儿是越来越冷了,后院鸡鸭得挪地儿了,不然非得冻死不可。”阮秀莲同大儿媳说着。
唐春杏往灶膛里添了把柴,闻言应和道:“尽早挪屋里去,还能继续下蛋呢。”
秋里修屋舍顺道也将鸡圈鸭舍修整了一番,这会儿也不用费力,将鸡鸭赶进去,关上栅栏门就成。
“媳妇儿,今早吃啥?”刘猛在院里劈柴,闻见饭香,忍不住问了嘴。
“搁荤油炒了菘菜,还煮了菜粥蒸了糙面馒头。”
刘猛听见吞咽着口水,“怪不得这么香。”
“大哥嫂子,二哥跟嫂夫郎呢?”刘小妹牵着夏哥儿从屋里头出来,问二人。
唐春杏端着碗筷道:“一早便出门去了,还挎着篮子,说是不用等他们用早饭呢。”
刘小妹嘟囔:“也没听嫂夫郎说今儿要出门啊。”
夏哥儿拿着木梳,噘起小嘴儿:“夏哥儿等小叔么回来再梳头。”
唐春杏瞧了眼自家哥儿的鸡窝头,走过去道:“快别了,都睡成小疯子了不梳有法看?”
小家伙忙捂住脑袋,“不要娘梳,娘梳得不好看。”
唐春杏皱起眉头,佯装生气,“小没良心的,你娘我给你梳了三年头,你小叔么才给你梳多久,就这么黏他了?”
见娘生气了,夏哥儿立马扑上去,抱着人奶声奶气道:“娘别生气,夏哥儿让你梳,娘梳的头最好看啦,夏哥儿可喜欢啦~”
唐春杏笑出声,“就你嘴巴甜,得了,娘简单梳梳,等你小叔么回来再给你重新梳一个,高兴了不?”
小家伙高兴点头,朝院外张望着问:“小叔么什么时候回来呀?”
“等你乖乖吃完饭就回了。”
“好,夏哥儿要吃两大碗!”
“能耐的你,还吃两碗,半碗下肚就得喊撑。”
一家子在堂屋吃饭时,宋听竹夫夫正在陈阿婆家帮忙烧饭、煎药。
二人在灶房里忙着,便听陈阿婆在屋里喊话:“你们夫夫心里头打的什么主意,别当我这老婆子不晓得,想让我松口放你们进竹林,想都别想!”
“阿婆不必担心,夫君已经寻到别的卖家了。”宋听竹端着熬好的粥,进屋道。
陈阿婆一脸防备,“哪个村子的,给的啥价?”
宋听竹道:“大洼镇的,价钱比镇上孙师傅给的低上半文。”
他想了一夜还是决定用好陶土,这回只买陶土,自己跟夫君累些,去大洼镇拉来,送去上河村,如此一来只是费些力气,却能省下不少本钱。
陈阿婆见他二人果真没再打竹林主意,稍稍放了心。
片刻后药煎好了,宋听竹将药碗搁在陈阿婆能够到的矮凳上。
“阿婆,药也给您煎好了,待会儿放凉了再喝。我跟夫君就先回了,晚些时候再来家里看您。”
陈阿婆撵人道:“甭来了,老婆子我只是断了一条腿,另外一条好着呢。”
将人撵走,陈婆子望着紧闭的院门,还当夫夫二人不会再来了,谁想天儿快黑那阵竟又拎着东西上了门。
“咋又来了,不是让你们别来了吗。”陈婆子瞧着二人,半点好脸色没给。
“来给您送东西。”宋听竹回身接过夫君手里的拐杖,立在床头,“这是夫君下午做的拐杖,阿婆你用它走路能省不少力气。”
陈婆子干瘦的脸上顿时黑如锅底。
“咋,是觉得老婆子我,已经老到走不动道了?”
“听竹不是这个意……”
话未说完,便见陈阿婆一把将拐杖丢出去。
“就算老到走不动,也不用你们这些个整日惦记竹林的跑来献殷勤,老婆子我就算死了,一把火将竹林烧咯,也不能叫你们将便宜占了去!”
刘虎护着人,低声说道:“媳妇儿咱先回吧,大夫说陈阿婆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
宋听竹点头,见陈阿婆沉浸在愤怒里,一副什么都听不进的模样,没再开口解释,将带来的饭菜留下后,便同夫君一道回了家。
“嫂夫郎,你今儿还要去瞧陈阿婆啊?”
翌日刘小妹见他穿戴整齐,瞧着像是要出门的样子,皱起眉头问。
小丫头五官都皱在一起,宋听竹瞧见后说笑道:“小姑娘不要整日蹙眉头,当心长皱纹。”
刘小妹撇嘴,“我才十二,离长皱纹还早呢。”
说着面上露出担忧来,“你跟二哥都被赶出来好几次了,娘说陈阿婆可是拿柴刀砍过人的,万一陈阿婆脾气上来也要砍你跟二哥怎么办?”
宋听竹闻言,轻笑道:“怎么会,只要不提竹林,陈阿婆脾气还是挺好的。”
刘小妹忍不住好奇:“也不知道竹林里头到底有啥,陈阿婆看得可紧,夏时那会我跟小满到山上挖野菜路过,还被陈阿婆吓唬说里头有吃人的豺狼,不让靠近呢。”
“大概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宋听竹不清楚,虽然好奇,但却从没想过去探究缘由,主动前去探望,也没有要借此事,让陈阿婆松口的意思,只是想到了过去无依无靠的自己,他病重时还有柳嬷嬷跟青禾红梅照顾,陈阿婆却是孤身一人,他若不照料着些,出了事情也无人知晓。
“走了,待会儿你二哥回来同他说一声。”
“知道了。”
“小叔么你要去哪儿呀,带上夏哥儿好不好?”夏哥儿从东屋跑出来,抱住他腿,摇头晃脑。
宋听竹扶稳小家伙,“小叔么要去探望陈阿婆,夏哥儿不是害怕太婆婆吗,确定要跟小叔么一起去?”
“那、那夏哥儿就不去了吧……”夏哥儿收回小手,后退半步,“小叔么快去快回哦,夏哥儿还等小叔么回来梳头呐。”
宋听竹被小家伙心虚的模样逗笑,“好,回屋吧,外头冷。”
“嗯嗯。”
瞧着夏哥儿跟小妹进院,宋听竹转身去了陈阿婆家。
“你们瞧陈阿婆家,咋还冒起浓烟了,别不是起火了吧!”
“快去瞧瞧,陈阿婆腿脚不便,别再出啥事儿!”
“去啥啊,陈阿婆那脾气你又不是不晓得,外人进院子非得被她用扫帚轰出来不可,这烟就是瞧着浓了些,估计没啥事儿,陈婆子隔三岔五就爱点火燎院子里杂草,我们这些个住得近的都习惯了。”
刚拐进巷子,便见几个婶子边说着话,边走远了。
宋听竹朝陈家张望,见院内浓烟四起,不禁皱起眉头,加快步子赶到,只见陈阿婆跌倒在地,院里燃起的火星子只差几寸便能够着陈阿婆裤脚!
他手脚一阵发软,来不及喊人,连忙跑上前将陈阿婆扶起来。
“咳咳你来干啥,我个老婆子死了也就死了……”陈阿婆躺得久了,说话都没什么力气,却还抗拒着,让宋听竹出去别管自个儿。
“阿婆放心,您不会有事。”
宋听竹身子弱,平日里抱夏哥儿也只能抱个片刻,陈阿婆上了年纪,但毕竟是大人,此时背着人步伐变得格外沉重,他边喊着人寻求帮助,边慢慢向外挪动着。
院子里黑烟越发浓厚,宋听竹被呛出泪来,眼前一片模糊。
“咳咳咳——”他难受地咳着。
“傻孩子别管我了,快逃命去吧……”
眼看火势愈发大了,主屋房顶也燃起火苗,若是再不出去,两人只怕都要被火舌吞噬。
喉咙似火烧一般,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宋听竹吞咽着口水,艰难开口:“阿婆放心,我一定会把您救出去的咳、有咳咳有没有人!这里起火了,快来帮忙啊!”
外公当年便是因宅子失火去世,他绝不会让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然而陈家院子偏远,附近没几户人家,宋听竹喊到喉咙嘶哑也不见有人来。
“媳妇儿!”
慌乱之际便听见夫君焦急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作者有话说:陈阿婆是个好阿婆!
外公也是好外公!!
第45章 火海救人 火势这么大,进去还出得来?……
“夫君咳咳咳……”
宋听竹被浓烟熏到说不出话。
院里火势蔓延, 灶房已被烧掉大半,大伙瞧见火光纷纷跑来帮忙。
“哎哟咋这么大的火!”
“虎子可千万别进去,村里汉子已经去打水了, 等火灭了再说!”
刘虎刚要往里冲便被两个婶子拦了去,他心中焦灼, 哪里等得了, 见有汉子拎着木桶过来, 冲上前抓起木桶便将一整桶水倒在了自个儿身上。
“哎,快拦住他啊!”
“拦啥, 没瞧见竹哥儿在里头呢吗!”
“可这火势这么大,进去还能出得来?!”
“田家小子咋也进去了!大伙都别愣着,快帮着灭火啊!”
院外一片嘈杂, 而此时宋听竹早已分辨不出方向,更听不清大伙的呼唤声,只依稀看见一道迷糊人影,跨过院前漫天火舌朝自己走来。
刘虎身上的棉衣吸足了水分,暂且不会被火引燃, 但方才从一人高的火墙中穿过, 依旧能感受到那滚烫的温度。
他眉头紧锁,半分犹豫都不曾有, 直奔着宋听竹而去,待靠近二人, 脱下棉衣罩在宋听竹身上,在田天接应下, 将二人带出院子。
“咳咳、咳咳咳!”
宋听竹靠在夫君怀中咳到双眸泛起血丝,待他缓过来些,抓着夫君手臂, 嗓音沙哑地问:“陈、陈阿婆……”
“媳妇儿放心,陈阿婆被大天哥送去梁大夫家了。”刘虎接过一旁婶子递过来的水,送到自家媳妇儿唇边。
宋听竹喉咙干得厉害,将一整碗水都喝下,这才好受了些。
“虎子快带你夫郎也去梁大夫那瞧瞧吧,吸一肚子浓烟,可别再把喉咙烧坏咯。”
“是啊是啊,再瞅瞅还有哪儿伤着没。”
“陈阿婆家离着村子远,大伙都没注意起火了,要不是瞧见火光,还不晓得发生了啥哩!”
“这陈婆子死犟死犟的,当初就劝她搬进村里住,整日守着她那片破竹林,陈老头子也活不过来不是。”
耳畔嗡嗡作响,宋听竹眉头紧蹙,抓着夫君单薄的衣襟,勉强站起身子。
刘虎身上的棉衣被火舌撩了个大洞,且还滴着水珠,宋听竹心急夫君是否受伤,同各位帮忙灭火的婶娘叔伯道过谢后,匆匆往家赶去。
拐出大榕树,便瞧见刘小妹一脸焦急迎上前。
“嫂夫郎,你跟二哥没事儿吧?”刘小妹对着二人上下打量,还不忘扶着人往家赶。
宋听竹不想小妹担心,摇头道:“无碍,你二哥身上棉衣湿透了,小妹你先回去烧锅热水来。”
“哎,这就去!”
话落人已经跑出巷口。
半炷香后,刘家。
“这陈婆子一把年纪,也不晓得消停,今儿风那般大也敢在院里点火,别说是明火,便是一丝火星子,风一吹也能燃起来,她倒好嫌自个儿命长了是咋!”
阮秀莲气不打一处来,对着西屋教训道:“你俩也是个傻的,喊人来帮忙就是,上去瞎逞什么能,就不怕被火逼着出不来?!到时让你娘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头就高兴了是不?”
“娘您别生气,当心气坏身子。”唐春杏扶着婆婆安抚,“二弟跟弟夫郎也是救人心切,陈阿婆家在后山那头,离村里远着呢,等大伙发现人怕是都要不行了。”
“二弟跟竹哥儿是个心善的,见死不救的事儿可做不出来,且都随了您,要是您在保准也会冲进去救人。”
事有轻重缓急,阮秀莲自是晓得,就是心里头担忧,忍不住想要发泄一番。
她瞅着西屋,对大儿媳道:“去灶房熬些姜汤吧,大冷天的身上棉衣都冻僵硬了,喝些姜汤去去寒。”
“哎,这就去。”
“奶奶,小叔跟小叔么掉进河里了吗?身上湿湿的。”夏哥儿扯着阮秀莲裤腿,小脸儿上满是担忧。
阮秀莲抱起小孙子,“是啊,夏哥儿跟奶一块给你小叔小叔么熬姜汤去。”
“好,小叔小叔么喝了辣汤汤,就不会再生病啦!”
西屋里,宋听竹检查过夫君身子,见他没有受伤,只手背被火苗撩到生了水泡,表情一松。
刘虎也担心自家媳妇儿,直盯着人道:“媳妇儿你伤着没?”
“没有,衣裳都还齐全着呢。”宋听竹伸手试了下水温,“温度正好,快好好泡上一泡,天儿冷可千万别染了风寒才是。”
“我身体好轻易病不了,倒是媳妇儿衣裳也是潮湿的,快去换身干爽的。”
“好咳咳……”
见媳妇儿咳得脸颊通红,刘虎拧起浓眉,面色慌张。
“咱还是去趟梁大夫家瞧瞧吧。”
宋听竹喝了口茶水,待喉咙里好受些后,说道:“没事,只是吸了太多烟有些呛到,缓缓就好。”
“我去换身衣裳,再取些太乙膏来。”
汉子点头。
片刻后,宋听竹换过衣裳,拿着药膏绕出屏风。
刘虎手背上的烫伤不算严重,用太乙膏擦擦,不出几日便能结痂脱落,反倒是宋听竹,第二日起来,喉咙越发干涩疼痛,竟是连说话都不能了。
“媳妇儿,给你泡了盐水,你含着漱漱口。”刘虎扶着人坐起来,见宋听竹难受地蹙起眉心,眉毛也跟着皱成一团。
“灶头上烧着沸水,待会儿我去拧了帕子,你盖在脸上敷上几回,嗓子便能好受些。这是村里留下来的土方子,比喝药还管用。”
宋听竹说不出话,点着头表示自己听到了。
一家子仍是不放心,刘虎更是早饭都没用,便到村头将梁老大夫请了来。
“没啥大事儿,竹哥儿身子娇气,寻常病症也比旁人严重些,我给开个药方,配着热蒸法子喝上两日,很快便能开口说话了。”
一家子这才放了心。
“车……”
宋听竹想询问陈阿婆情况如何,奈何发不出声,于是便看向自家夫君,寻求帮忙。
刘虎瞧见,开口道:“梁大夫,我媳妇儿想问陈阿婆咋样了?”
“陈婆子毕竟年纪大了,情况比竹哥儿严重些,但也不必太过担忧,躺床上好生将养些时日,便能下地走动。”
宋听竹闻言安下心来。
陈阿婆子女都在镇上,村里也没个照料的人,阮秀莲便让刘虎送梁大夫回去时,顺道把陈婆子背回家来。
陈家院子烧成那样,自是没法子再住人,家里地儿虽不大,挤挤也是能匀和开的,灶房里扯张帘子搁张床板,比屋里头还暖和,就是白日里得烧饭,待不了人罢了。
“老大媳妇儿你去收拾灶房,匀些空地儿出来,我到田家你婶子那借几块砖头垫床板子。”
“哎。”唐春杏答应着,“娘,您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方才还说陈阿婆不是呢。”
阮秀莲拍着裤腿说:“那咋整,总不能把人撂梁大夫那不管。”
“也不晓得陈家院子咋样了,我过去瞅两眼,虎子把人背回来,先安置在我跟你爹屋里头。”
“知道了娘。”
西屋里头,宋听竹正跟刘小妹、夏哥儿大眼瞪小眼。
他想说两人不用在这陪着,去玩就好,可喉咙干疼得厉害,张了张嘴却半个字也吐不出,只好瞧着门口示意二人。
奈何谁也没看懂,夏哥儿更是踢掉鞋子爬上床,奶声奶气道:“夏哥儿在这陪着小叔么,小叔么就不无聊啦,小叔么你想玩翻花绳吗,夏哥儿陪你玩呀。”
宋听竹失笑,给小家伙盖上脚丫,指着窗前的纸笔,示意小妹取来。
刘小妹眸子一亮,“对呀,嫂夫郎可以写出来,简单些的字我都会认。”
待小丫头将纸笔取来,宋听竹便写了几个字,刘小妹瞪着眸子仔细辨认,“去、玩、吧,不用陪着!”
宋听竹笑着点头。
刘小妹道:“小满去镇上了,霜儿姐被她娘看着出不来家,我也没人可玩呀,要不我去把针线筐端来,在门口做绣活好了,嫂夫郎你要有啥事就敲敲床板子。”
宋听竹表情无奈,见小妹坚持,只好点头。
“夏哥儿留下陪小叔么。”小家伙怕被小姑带走,搂着宋听竹胳膊将脸蛋贴上去。
刘小妹正色道:“不准缠着嫂夫郎陪你玩,不然就不让你在屋里待着了。”
小家伙眯起眼睛,“夏哥儿知道啦,夏哥儿陪小叔么睡觉~”
宋听竹确实有些累了,小妹离开不久,便搂着夏哥儿合眼睡去。
唐春杏怕夏哥儿睡觉不老实闹着他,进来将人抱走都不晓得。
“娘,你这是从哪儿抱了床被子来?”一炷香后见婆婆抱着床棉被进院儿,好奇问着。
阮秀莲道:“你陈阿婆家的,屋里东西毁了大半,就这床棉被勉强能用,正好家里棉被不够,倒是不用再另花银钱买了。”
说着斜眼去瞧堂屋,“人背回来了?”
唐春杏压着嗓门儿:“背回来了,脸臭得不行,但也没不让人伺候。”
阮秀莲没说啥,“待会儿大天儿来家送砖头,帮着弄张床出来,晚上就不让他回了,炒两个菜留家里吃顿便饭。”
“我这就去菜窖里挑棵菘菜,家里还剩一小把木耳,泡发了跟胡萝卜炒着吃。”
“再搁点腊肉。”
“哎。”——
作者有话说:还记得小时候玩火,我弟弟有样学样差点把厨房点了……真想穿回去狠抽一顿自己[爆哭]
第46章 俺说不过你 媳妇儿,府城来信了!……
酉时快过, 田天方才拉着砖头进了刘家院子。
在张地主家做长工的刘猛也回了家,仨人手脚麻利,不到半个时辰便将床铺修整好, 还垒了堵墙,空间虽是小了些, 却不用担心进油烟, 比遮布帘子好使多了。
阮秀莲瞧着格外满意, 等陈婆子搬走,便让小妹住进去, 小姑娘也算有个自己的闺房了。
“忙活半天饿了吧,快去洗洗手准备开饭了。”她笑着招呼。
“哎。”田天蹲在水井边,皱着鼻子嗅了嗅, “院子里飘着的是酒香吧,刚才只顾着忙都没注意。”
刘虎道:“我媳妇儿酿的。”
田天愣了下,转过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小穿开裆裤一起长大的兄弟。
“你这是在炫耀??”
“没炫耀,就是我媳妇儿酿的。”刘虎甩着手说。
田天抓了抓头发, 可这话听着咋就这么刺耳呢。
在刘家用过晚食后, 田天拉着板车回了自家。
“哥,你去大娘家咋不叫上我呢。”
进门就被小弟田乐拦了去。
田天推开小弟, 替自己喊冤:“咋没叫,你在屋子里忙着收拾你那堆宝贝, 我叫了好几声都没人应。”
田乐撇嘴,“那就进屋子喊我呀, 嫂夫郎病了我都没去探望过,娘说不让我去打扰嫂夫郎休息,还想着跟你一起去瞧瞧呢。”
“去呗, 娘就是瞎担心,虎子夫郎病着不能出屋,在家待着多闷,你去了还能陪着说说话解解闷。”
“那明儿大哥可得替我说话,让娘放我去大娘家。”
“成。”
田天收好板车,同弟弟笑着说:“这成了婚就是不一样,虎子从前那么呆愣的人,竟也晓得关心人了,饭桌上又是给竹哥儿加菜又是添汤的,照料得可仔细。”
田乐以为自家大哥是想娶嫂子了,闻言拍着大哥肩膀,安慰道:“大哥放心,你日后定会寻到一位好嫂嫂的。”
“臭小子,还打趣上你大哥了,也不瞅瞅多晚了,快回屋睡你的大觉去!”
田天撵走弟弟,转头小声嘀咕:“要再遇见崔家那样的,还不如打一辈子光棍呢。”
刘家这边,刘虎正要将煎好的药给陈阿婆送去,宋听竹瞧见接过去,表示自己来。
刘虎不放心媳妇儿,立在隔墙后等着人出来。
屋子里,陈阿婆见宋听竹进来,拉着嘴角,哼道:“自个儿身子不好,也敢学人进火场救人,我个快入土的老婆子身子骨都比你硬朗。”
宋听竹没恼,朝陈阿婆笑了笑,指着桌上药碗,用气声说道:“阿婆药煎熬了。”
喝了两服药,又用汗蒸法子蒸了两三回,现下嗓子好多了,虽是还不能正常开口,但也能勉强发出些声音。
他将药碗搁在床边,“等放凉些再喝。”
陈婆子见他话都说不出,来了脾气:“你这孩子是傻的不成,昨儿叫你顾着自个儿逃命去,做啥非要拉上我这惹人嫌的糟老婆子。”
“我外公便是因火灾去世的。”
陈婆子面上一愣。
床头放着木盆,宋听竹弯腰浸湿帕子,帮陈阿婆擦着双手。
“那年我十岁,被宋家关在宅院里,知晓此事时已经是三日后,宋家替外公草草收了尸,而我却连外公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
他抬头注视着陈阿婆,“昨日我没走,便是不想像外公那时一样,在心里留下遗憾。且娘亲在世时便教导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换了旁人,听竹叶照样会救。”
陈婆子皱眉:“为救个陌生人,连自个儿性命都不要了?”
宋听竹拧着帕子道:“自然是要的,只是当时高估了自己,以为能将阿婆带出去呢。”
娘是说过要与人为善,但也说过要在能力允许的情况下,若自身都是泥菩萨过江,还是先设法保住自己,再做其他打算。
“咳咳……”
今日说了不少话,嗓子又开始发痒了。
宋听竹咳了一阵子,待喉咙好受些,扭头便瞧见陈阿婆正盯着自己瞧,态度似乎比之前软下不少。
“你不是要买陶土,可跟卖家商定好了?”
“还未商定。”
陈婆子喝着药说:“甭花那银钱了,竹林里头多的是。”
宋听竹顿了下,反应过来后,惊讶道:“阿婆,您同意将陶土卖与家里了?”
“啥卖不卖的,几把土罢了,你要用得上随时去挖就是,只是记得别扰了我家老头子清静便成。”
宋听竹想起昨日几位阿婆说的话,陈阿婆之所以住在远离村子的后山,便是为了陈阿爷。
他心中好奇,怕陈阿婆伤心没有追问,吹灭烛火出了屋子,瞧见夫君守在门外,不由得弯起唇角露出笑意。
“陈阿婆睡下了,咱们也回去睡吧。”
刘虎点头。
回到西屋,宋听竹本想问夫君是否晓得陈阿爷的事,只是不等开口,便被自家夫君抱进怀里,摸着发梢安抚。
等了许久,仍不见人开口,不由唤了声:“夫君?”
宋听竹退出汉子怀抱,瞧见夫君眼里满是心疼,想也便知是因为外公一事。
他拉着夫君,坐在床前。
“夫君不必担心我,逝者已矣,只是偶尔想起难免有些遗憾。”
他笑着说:“外公有娘陪着,而我有夫君,还有爹娘、小妹大哥大嫂夏哥儿,有你们陪着呢。”
刘虎反手握住自家媳妇儿,浓眉紧拧。
“我倒希望媳妇儿是个自私的,这样就不会总是让自己受伤了。”
宋听竹听后,半开玩笑道:“我若是个见死不救、自私自利的,夫君可还会喜欢?怕不是早便将我遣送回宋家了。”
刘虎寻不出话反驳,绷着嘴角,官话也忘了说:“俺说不过你。”
宋听竹见状笑出声,主动靠上汉子肩头,温声道:“听竹答应夫君,日后绝不会再那般鲁莽行事了。”
刘虎眉头一松,“刚才说了那些话,嗓子又开始疼了吧,媳妇儿你先躺下歇息着,我去拧个热帕子来。”
宋听竹心头一片暖意,“好,多谢夫君了。”
夜里帕子不知被汉子换过几回,第二日醒来喉咙好了大半,说话也不像昨儿那般费力气了。
“嫂夫郎你醒啦。”刘小妹敲门进来,见宋听竹已经穿戴好,说道,“娘熬了米粥,我正要喊你起来吃早食呢。”
两人一起出了屋子,宋听竹洗漱好坐在堂屋里还不见夫君人影,偏头问小妹:“怎么不见你二哥?”
“二哥一大早就出门啦,说是到镇上有事儿呢。”
宋听竹点头,心里则在奇怪,夫君为何没同自己说今日要到镇上去。
吃过早食太阳方才升起,宋听竹到屋里陪陈阿婆说了会儿话,又去院子里查看了酒醅,见没什么异常,便同小妹一起到后山竹林,挖了些陶土回来。
“哎,那不是竹哥儿跟小妹,瞧这方向,两人是去竹林了啊,陈婆子可宝贝她那竹林,这要知道了不得闹翻天?”
“你还不知道吧,刘家把陈婆子接回家住去了,人竹哥儿现在可是陈婆子救命恩人,进竹林算个啥,我看以后田产八成都会留给刘家嘞!”
“啥?陈婆子子女能愿意?”
“不愿意有啥法,一家子都住在镇上,陈婆子给不给也不知道不是。”
几个妇人低声议论着。
刘小妹背着陶土直直看过去,几个妇人瞧见忙快步走远。
“切,背后说嘴算啥本事,有能耐当面说啊。”
宋听竹看着小丫头生气的模样,弯唇道:“是谁说村里少有人家没被讲究过,叫我不要放在心里,怎么轮到自己反倒学不会心平气和了?”
刘小妹道:“我就是瞧不惯她们说你,说我我才不生气呢,但是说嫂夫郎不行。”
宋听竹不解:“为何说我不行?”
“当然是因为嫂夫郎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啦,昨天还冒险救了陈阿婆,换作我才不敢进去呢,听人说火可大了,万一被引燃衣裳,救都救不回来。”
刘小妹歪过头瞧他,“嫂夫郎你都不害怕的吗,万一、万一要是出不来我哥咋办?”
说着眼眶便有些发红,小姑娘抬手揉了揉,顶着一双兔子眼,倔强地看着宋听竹。
“抱歉,让你担心了。”宋听竹心脏揪起,同她温声保证,“日后不论发生何事,嫂夫郎保证把自己的安危放在首位,可好?”
刘小妹点头,带着哭腔道:“我不想嫂夫郎出事,二哥肯定更不想,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肯定自责,要是昨天跟嫂夫郎一起去陈阿婆家,嫂夫郎就不用冒险进火场救人了。”
宋听竹不知小妹心里竟想了这么多,他一直将小妹当作孩子看待,然女子十五岁及笄,小妹过了年节便是十三,在府城也是可以寻亲事的年岁,何况是在这向来早婚的莲溪镇。
他拿出帕子安抚小妹,想着日后不能再将小妹当作孩童看待了。
日中快过时,刘虎从镇上回了村子。
他丢下背篓,大步流星朝西屋走去。
“二哥,你那么着急忙慌做啥?”刘小妹扶起背篓,一脸茫然。
“媳妇儿,府城来信了!”——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来晚了,自罚三杯!吨吨吨
第47章 出酒了! 换水,准备酒坛装酒。……
宋听竹正准备小歇一会儿, 便见夫君面色激动地推开房门,嘴里还喊着府城来信了。
宋听竹愣了下,回神后也是激动万分, 衣裳都顾不得披,便要起身下床。
刘虎紧忙快步走到床边, 将信递给媳妇儿, 宋听竹看信时, 给人把棉衣披好。
“是柳嬷嬷寄来的信!”
宋听竹看了眼夫君,眸子里满是惊喜。
“柳嬷嬷说她们过得很好, 叫我不必惦念,柳管家现如今在我爹手底下做事,虽遭受到打压, 但日子过得尚可,还有一件事,宋蕊儿成婚了,夫婿是崔家。”
宋听竹微微蹙起眉头,他对宋家之事不感兴趣, 两目三行匆匆看完, 又见柳嬷嬷写了许多青禾、红梅的事,方才放慢速度, 逐字去看。
厚厚一沓信,足足看了小半刻钟, 待扫过左后一行,不由露出笑脸。
“承悦哥有身孕了。”
宋听竹边将信仔细收好, 边对夫君说道:“承悦哥是柳嬷嬷家的小哥儿,比我大上七岁,我虽只见过承悦哥数面, 却同他很是亲近。”
“后来承悦哥嫁去李家,见面的次数便更少了,只听说承悦哥进李家不久,便生下一个儿子,可惜三岁生辰都没过完,便失足跌落水潭去了,承悦哥伤心之余垮了身子,好些年才养起来。”
他笑看着夫君,“承悦哥很是喜欢孩子,如今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刘虎瞧媳妇儿笑得好看,也跟着咧嘴笑起来。
“这回媳妇儿不用再担心嬷嬷一家了。”
宋听竹满面笑意,“还要多谢夫君叫人帮忙去府城送信。”
刘虎被媳妇儿的笑容晃了眼,挠着头略带局促地道:“你是俺媳妇儿,这都是俺应该做的。”
宋听竹闻言,嘴角弧度越发大了。
是夜夫夫二人并肩躺在床上,说了不少小话,何时睡去的也不知。
翌日醒来天光大亮,宋听竹与夫君用过早食,背上昨日挖的陶土赶去了上河村。
“虎子跟竹哥儿来啦,快请进,我这去窑厂喊你叔回来。”
“那便麻烦婶子了。”
花二娘摆手,“嗐,这有啥麻烦的,几步道的事儿,今儿我家姑爷正好也在家,竹哥儿要有啥要求,你自个儿同他讲。”
“晓得了婶子。”
花巧娘在院墙下做绣活,闻言扭头冲屋里头喊:“夫君,竹哥儿夫夫来了。”
“哎,就来。”
片刻后秦济拿着两页纸,从屋里出来。
他对着二人,语气熟稔道:“表弟跟弟夫郎来得巧,今日我休沐,若是再晚上一天,便只能等年节才能见上面了。”
秦济同阮家沾些亲故,虽是远亲,但论辈分是该唤刘虎一声表弟。
宋听竹跟着夫君喊了声表哥,见着秦济手里的画稿,亮着眸子惊喜道:“表哥这是重新画了招牌?”
秦济道:“弟夫郎之前画得好是好,就是任谁都能轻易仿制了去,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却心不可无,在镇上做买卖多少得留个心眼儿才是。”
宋听竹听后,敛眉道:“是听竹考虑不周了。”
商人多唯利是图,赚钱路子少的莲溪镇更是如此,谁家有了赚银钱的法子,想方设法也要跟着掺一脚,若是得不到便毁掉,公爹当年便是被人仿了招牌,非但没处说理,还被人使阴招将腿打断了去。
秦济画的新招牌,就连向来心思细腻的宋听竹也没发现异常之处,经他指出后方才恍然大悟,原来里头暗藏玄机。
“多谢表哥,如此一来便不用担心被人仿制了去。”
刘虎也十分高兴,跟媳妇儿商量着改日请人到家里吃酒。
宋听竹笑着答应下,秦阮两家沾着亲,现下秦济表哥又帮了大忙,合该好好答谢一番。
正说着话,便听外头传来一串脚步声。
“虎子竹哥儿,你们来啦。”马广忠抱着几个陶罐进院,“正巧定做的一百个陶罐都出了窑,来瞧瞧可还满意。”
马广忠烧陶的手艺十里八村都是出了名的,只是有年头不动手,自个儿心里头也打鼓,不过瞧着笑得合不拢嘴的模样,便知定是超出了预期。
宋听竹不懂烧陶,只晓得眼前这批陶罐,比上一批摸着光滑些许。
“马叔不愧是烧窑老手,这陶罐瞧着与镇上孙师傅烧的也差不了多少。”
马广忠笑呵呵,“那可比不了,孙师傅烧了一辈子窑,手艺精湛着哩。不过我爹要还在,就得两说了,不是你叔吹,早个二十来年,来马家定陶器的得从村头排到村尾!”
“多少年的老黄历,还吹嘘呢。”花二娘不爱听当家的说废话,截去话头道,“竹哥儿夫夫来家,有正事要说呢。”
转头对夫夫二人道:“你们聊着,我去泡壶茶来。”
进了堂屋,马广忠问:“听你婶子说,你们背了陶土来?”
宋听竹点头,“马叔您瞧这筐陶土,可能烧制出好陶罐来?”
刘虎将背篓搁在地上。
汉子长得人高马大,肩宽腿长,方才他还真没瞧见后背上还有竹筐。
马广忠先是称赞了番刘虎体格子棒,这才细打量起陶土。
“不错,这陶土比我见过的细腻不少,定能烧出好陶来!”
有了好料子,马广忠这个烧陶的也是打心底里高兴。
“这十里八村有陶土的地儿我都寻遍了,价钱便宜料子又好的可没几处,还当不成呢,不想真让你们夫夫俩寻了来,定是花费了不少功夫吧。”
宋听竹道:“这陶土是村子里一位阿婆,免费送与我们的。”
“那你们可真是遇见好人了。”
宋听竹笑着点头。
陈阿婆确是好人,坏的是陈阿婆的一双子女,为争夺田产,兄弟姐妹反目成仇,还丢下亲母不顾,携儿带女住去了镇上。
这些话是他从那位,晓得当年真相的郑阿婆那听来的。
陈阿爷去得早,两口子感情深厚,旁人劝说陈阿婆改嫁,陈阿婆不听,领着一双儿女,日子过得再苦也没对孩子打骂过半句。
陈家在后山脚下有片竹林,村里百姓常去砍竹子,扛回家做些竹椅竹凳,开始陈阿婆并不会特意阻拦,直到有人打陈阿爷坟间路过,不仅将陈阿婆留下的烧酒顺了去,还将周围踩得不成样子,用来遮凉的竹子也给一一砍了去。
陈阿婆这才发了火,再也不许人上山砍竹子,可陈阿婆一个年轻寡妇,村里没几个怕的,照样有汉子进出竹林,再后来就发生了阮秀莲瞧见的一幕。
她不知前因后果,只听村里妇人说嘴陈阿婆,便信以为真,虽不曾跟着一起嚼舌根,但对陈阿婆也没甚好印象,常叮嘱家中孩子离陈家院子远着些。
刘虎见自家媳妇儿忽然出了神,面带担忧地唤了声:“媳妇儿?”
宋听竹回过神,用眼神示意夫君自己没事。
马广忠满脸喜色:“成了,那改日我便叫上几个汉子到村里拉土去。”
谈完正事,夫夫二人也没久待,赶在晌午用饭前回了家。
三日后,马广忠带着两个汉子将陶土拉了回去。
-
冬月中旬,落了场大雪,积雪消融后,院子里的酒醅也发酵好了。
这日一早,刘家院子里便围满了人。
阮家两位舅舅带着锦宁、文平早早赶了来,田家哥俩也在,刘猛早几日便歇了工,几个汉子不愁没地儿使力气,被宋听竹指挥着甩着膀子干得满身大汗,可算将酒粮收拾妥当,只等起灶烧火蒸煮出酒。
“大舅小舅你们歇歇,夫君你跟大哥把天锅添满水,就可以开始烧灶了。”
“哎。”
兄弟俩打来水,将两口天锅填满,大嫂唐春杏跟小妹一人一口灶,大火烧了小半刻钟,听见地锅里头传来咕嘟声,宋听竹方才叫停,改用中火。
唐春杏扭头,“这就好了?也没见出酒啊。”
出酒管下搁着陶罐,一群人眼睛眨也不眨盯着瞧。
“出酒了出酒了!”
第一滴酒滚落时,便听刘小妹兴奋地喊出声。
“还真出了,我都闻见酒香了!”
院里众人无一不激动。
瞧见出酒,宋听竹悬着心终于落了地。
怕酒甑出状况,此前他便拿粮食实验过多次,其间也做过调整,虽说心有成算,但酿酒成本极高,即便是做了半年准备,心底还是有些忐忑。
如今亲眼见着出酒,蹙了一上午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
头酒杂醇多不可直接饮用,待酒坛里的酒积攒多了,宋听竹便唤小妹取来一双长筷,蘸取了些放在舌尖品尝。
他不晓得头酒要舍多少,只从书中得知,头酒闻起来刺鼻,尝起来冲辣苦涩,便用笨法子,每隔几息便尝上一滴。
半刻钟后,刘虎试着水温道:“媳妇儿,天锅里水有些烫了。”
宋听竹这边也出了结果,朝一行人笑着说道:“换水,准备酒坛装酒。”
下一刻,便听刘家院子里传出一阵欢呼声。
有村民路过听见,不由驻足观望,得知刘家那打府城来的儿夫郎,果真酿出烧酒来,皆是一脸惊愕——
作者有话说:哦豁,开始赚银子啦~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第48章 怒怼潘巧嘴 你这张嘴哟,合该叫人缝了……
“听说没, 刘家酒酿成啦!”
“咋没听说,这还没过晌午,村里都快传遍了, 刘家往后可不得了,要到镇上开酒铺去嘞!”
“说得容易, 酒酿出来算啥, 能卖出去换回银子才是真, 我瞧着前前后后少说也花了十来两银子,别到头来卖不出去砸手里, 可就遭了笑咯!”
“徐家的,你这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这酒都酿出来了, 还有卖不出去的道理?人竹哥儿早先可说了,若酿出酒来自村去买比镇上便宜二三文呐!”
“这话可当真?”
“我亲口听竹哥儿说的,还能有假?”
村里大榕树下聚着一群扯闲篇儿的妇人婆子,聊起刘家口水都快说干了,还是一副津津有味的模样。
而此时刘家院子里, 第二锅酒醅出了尾酒, 已经开始装坛。
“嫂夫郎,尾酒也不能喝吗?”刘小妹抱着小半坛酒, 满脸可惜。
宋听竹笑着道:“可以饮用,只是需得调配之后, 处理好了还可以当作调味液烧菜用。”
刘小妹眸子一亮,“还能拿来烧菜?”
“自然, 镇上大酒楼炖瓦罐鸡,便用得到黄酒,经过提纯后的烧酒, 味道更醇厚,不仅能够提味、去腥,还能促进熟化增添香气。”
小丫头一知半解,但只要用得上,不会浪费便好。
手头银子有限,宋听竹定做的酒甑最多只能装六百斤粮食,三大缸发酵好的酒醅,花了两日半工夫方才全部蒸煮完。
初次酿酒,步骤不甚熟练,得到的酒比预期少了百余斤,只出了八百来斤酒。
宋听竹心中早有预料,只小小失望了片刻,便打起精神,让家里几个汉子帮忙将酒坛抬进地窖封藏。
余下一缸品质稍次些的酒醅,宋听竹打算制成清酒贩卖,陈粮酿出的烧酒口感差一些,自砸招牌的事儿,他是万不会去干的。
清酒的制作步骤与烧酒不同,清酒不需要过酒甑提纯,而是在酒醅密封期间,需要适当补加凉白开。
首次发酵即五至六天后,放入一比一或一倍半凉白开,待二次发酵,再次加入凉白开继续发酵十二个时辰,待发酵液变甜便可以压榨出酒了。
这一缸酒醅是最后进行发酵的,时间赶得巧,今儿正好是榨酒的日子,于是几个汉子便又辛苦了一下午,将浊酒压榨出来,方才完工。
宋听竹尝过浊液,心里还算满意。
清香甘甜,是浊酒惯有的味道,没错了。
一旁夏哥儿砸吧两下嘴,小手把着酒坛,踮起脚望眼欲穿往里头瞧着。
“小叔么,夏哥儿也想尝尝。”
小家伙跟着前后跑了好几日,全家都品尝过,就连刘小妹也蘸了一筷子,就他没吃着,可把他馋坏了,这会儿闻见香甜的气息,忍不住对着流起口水来。
一家子听了,齐齐笑出声。
刘猛抱起自家哥儿,冒出胡茬的下巴在夏哥儿白嫩的脸上蹭了蹭。
“我们夏哥儿也想喝酒?”
夏哥儿有些痒,小手推着爹爹下巴,后仰着身子,脆生生道:“嗯呐,夏哥儿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孩子啦。”
“是吗,那爹在镇上买的饴糖,都送给隔壁狗蛋儿吃了,大孩子是不吃饴糖的。”
夏哥儿听了,小脸儿登时垮下来。
大伙瞧见又是一阵乐。
阮秀莲见不得乖孙被欺负,抱过小家伙,亲着脸蛋哄:“你爹逗你呢,今儿高兴,奶也给咱夏哥儿沾一筷子尝尝味儿。”
“嗯嗯,夏哥儿最喜欢奶奶啦~”
小家伙张着嘴巴等着,待真尝到味道,不止眉头,小脸儿也跟着皱成一团。
夏哥儿吐着舌头,皱着小脸儿道:“好难喝哦……”
“哈哈哈哈。”
一句话又惹得满院子人捧腹大笑。
黄昏时分,一大家子用过晚食,阮家两位舅舅见时辰不早,便领着锦宁、文平准备起身告辞。
将两位舅舅送出门前,宋听竹唤夫君取来两坛烧酒。
“大舅小舅,这两坛子酒你们拿回家喝去,只是尚未窖藏,口感跟品质差了些。”
阮二牛接过去,笑声爽朗:“无妨,今儿饭桌上喝着可香,带回去让老爷子也尝尝味儿。”
“大姑、姑父,堂哥嫂夫郎,我们回了。”阮锦宁牵着文平,朝刘家一行人挥手告别。
阮秀莲不放心地叮嘱:“哎,路上注意着些,下午落了雪,可别叫孩子滑倒摔着。”
“晓得了,大姐你们快回吧,外头冷着哩。”
“大娘,我跟小弟也回了,忙活一天你们也快去睡吧。”田天道。
“哎,回吧,改天叫上你爹娘来家吃饭。”
“成。”
田家兄弟俩也拎着一坛子酒回了。
宋听竹今儿吃了酒,有些许醉意,夜里靠在自家夫君怀里,目光炯炯,精神到睡不着。
刘虎便也没睡,握着媳妇儿手腕,陪着说话。
“烧酒酿有八百二十斤,清酒待过滤完也有个一百来斤,烧酒需得窖藏,最早也要开春才可启封售卖,清酒没那么严苛,年节拿出去卖上一批也是行的。”
宋听竹指腹搓着夫君里衣上的纹路,同夫君低声絮语着。
“大哥冬日里不必到张地主那上工,届时便跟夫君一同到镇上叫卖,最好先去小摊、食肆问问,若是能说服掌柜们从咱这走货,那便最好不过。”
“若是不能,便要辛苦夫君跟大哥,走街串巷叫卖了。到时我再寻上几个叔伯前来捧场,咱自家酿的酒味道醇香,只要名声打出去,不愁卖的。”
“好,都听媳妇儿的。”
汉子嗓音有些沙哑,宋听竹以为是病了,皱起眉头,关切道:“嗓子怎的哑了,可是哪里不舒服?这两日忙前忙后,衣裳穿得也少,别不是受了风,染了寒症?”
“没。”刘虎往床边倾斜着身子,局促道,“媳妇儿你别摸俺了……”
宋听竹表情微怔,“我何时摸……”
目光触及搭在汉子胸前的手掌,话音戛然而止。
“我、你,我没有!”
他面上一红,不知该如何解释,索性转过身子,不愿再多言。
“媳妇儿?”刘虎探头去瞧,只见媳妇儿蒙着半张脸,昏暗中看不真切表情,只瞧见半只红透的耳尖露在外头。
他心头一紧,还当媳妇儿是生气了,着急哄道:“俺让你摸,媳妇儿你想咋摸都行,就是别生俺气,成不?”
宋听竹方才只是有些臊得慌,眼下却是又羞又恼。
他蒙着被子,脸红耳热道:“谁要摸你了,你有的我也有,我摸你作甚?浑身硬邦邦的,有什么好摸的。”
这咋还气得更狠了?
刘虎拧着浓眉,一脸不知所措。
翌日清晨,宋听竹醒来时身旁已经没了汉子影子,换洗衣裳被整齐叠放在床边,伸手一抹竟还带着余温。
他抿起唇角,心头暖洋洋的,耳根却不由隐隐发起烫来。
再有一月,他便与夫君成亲一年整,平日里公婆虽未提及孩子一事,可外人没少当着他面说起过,过了年节夫君便二十有一,村子里这般年纪的汉子,但凡成了亲的,哪个不是子女成双。
宋听竹细想一番,村里除了大天哥,跟自家夫君,好似真的再没有第三人了。
他系好衣带,摸着腰上长出的软肉,红着耳根想,是得到镇上医馆走一趟了。
今日没什么事情要忙,吃过饭宋听竹便牵着夏哥儿,与小妹坐着牛车去了镇上。
“小叔么看不见啦~”
牛车上夏哥儿被裹成蚕宝宝,小手费力地扒拉着薄被。
宋听竹扯扯被子,只把小家伙一双亮晶晶的眸子露在外面。
夏哥儿坐在小叔么怀里,好不惬意,扭着脑袋左瞧右看。
“小叔么快看,麦田都被雪盖住啦。”
昨夜下了场大雪,趁着积雪尚未融化还能去趟镇上,若是化成泥汤子,路上可不好走,虽说有牛车,却也难免会沾到鞋子上,宋听竹爱干净,这种天儿无论如何是不会出门的。
“若是有马车就好了。”他低声呢喃。
夏哥儿听见,扬起脑袋问:“小叔么,你是在跟夏哥儿说话吗?”
“是啊,我们夏哥儿这两日帮小叔么做了不少事情,小叔么想着买些糕点奖励你呢。”
小家伙眸子一亮,眯起眼睛道:“夏哥儿想吃山楂串儿,可以不?”
“可以,不仅有山楂串儿,还有核桃酥吃。”
“好耶,最喜欢小叔么啦~”
牛车上坐着几位相熟的婶子大娘,本是聊着置办年货一事,瞧见叔侄二人感情如此好,便将话头扯到了宋听竹身上。
“瞧着竹哥儿也是喜欢孩子的,你跟虎子成亲这么久,打算啥前儿要个孩子?”
“你大嫂只有夏哥儿一个孩子,再过两年小妹也该嫁人了,这家里头得多冷清。”
“我家成子跟虎子一般大,孩子都抱仨了!”
几个妇人七嘴八舌说着,宋听竹等长辈们说完,方才开口。
“眼下忙着酿酒的生意,我同夫君还没想过这些。”
“糊涂啊,生意便是做得再大没个孩子傍身也是不成的,咱农户人家最看重子嗣,你又没娘家帮衬,不早日怀个娃拴住自家汉子的心,日后有你哭的时候!”
“话糙理不糙,也别怪你三大娘说话难听,府城汉子啥样俺们是不晓得,村里汉子啥样,俺们几个门儿清,哪个汉子不想要孩子,竹哥儿你可别等到虎子领家个小的,那时再后悔可就晚了!”
“当着孩子面胡咧咧啥呢!”
打上牛车一直未曾开口的蔡婶子,忍不住出声呵责。
“竹哥儿崩胡乱听信,虎子我打小看着长大的,就不是那样的人。”
刘小妹鼓着腮帮子,气呼呼道:“是啊,我二哥对嫂夫郎可好了,才不会娶个小的进门呢!”
夏哥儿也瞪起圆眼睛,模样奶凶。
几个妇人不服气,撇嘴道:“俺们说的都是事实,咋就胡咧咧了。”
缩在角落躲风头的妇人,小声嘀咕:“帮家里做起营生咋了,没娘家帮衬就是个任人欺负的主儿,再生不出孩子,早晚被刘家厌弃了去!”
宋听竹坐在妇人边上,一番话字字不落,全听进耳朵里。
背后造谣讲究他人便算了,现下当着他面,是觉得他没脾气不成?
“大娘莫不是自己过得不顺心,将怨气撒到了听竹身上?”他冷下脸道。
牛车上一行人不晓得发生了啥,伸着脖子张望过去。
“大娘这么说那便是有娘家撑腰了,那为何日子还过成这般?像大娘这种不喜欢过好日子的,听竹当真是头次遇见。”
妇人被戳到痛处,恼羞成怒道:“你这哥儿说话咋夹枪带棒的,对着个长辈也敢这么说话,真是没教养,也不晓得爹娘咋教的!”
宋听竹面色更冷,“听竹亲娘去得早,自小野蛮生长无人教,大娘倒是阖家美满,背后乱嚼舌头的事儿不也没少干。”
“你!”
妇人被噎的一句话说不出,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牛车后头挤在一处取暖的两个婶子,压低嗓门惊奇道:“还当竹哥儿性子乖软,好拿捏呢,谁成想阴阳怪气起来跟变了个人似的。”
“可不,这府城来的就是不一样,能说会道的,把潘巧嘴儿怼得脸色都变了。”
“姚家的,你这张嘴哟,合该教人缝了去,省得三天两头说嘴人!”
蔡婶子虽没听见她说啥,但竹哥儿待人向来温和,就没见他跟谁红过脸,竹哥儿这般行事,定是被气得很了。
且她潘巧嘴儿在村里,是出了名的爱嚼舌根子,不用想也晓得是谁挑事儿在先。
说罢又宽慰宋听竹道:“竹哥儿甭跟她置气坏了心情,不值当的。”
“知道了婶子。”
夏哥儿扬起脑瓜,“小叔么不气哈,坏人已经被夏哥儿赶跑啦!”
宋听竹垂下眸子,笑着问:“夏哥儿怎么把人赶跑的,小叔么方才没注意。”
“就这样。”说着瞪起眼睛,学给他看。
宋听竹瞧见忍不住笑出声,低头在小家伙脸蛋儿上亲了亲。
“冷不冷,小脸儿都冻红了。”
“不冷,小叔么抱着可暖啦~”
蔡婶子瞧小家伙眯着眼睛,亲亲热热靠在宋听竹怀里,笑着说:“这孩子跟你可真亲。”
他握着夏哥儿小手,回道:“许是投缘罢,在宋家时没几个孩子愿意同我亲近。”
宋家经营着好几间铺子,南来北往认识的人不少,亲戚也多,偶尔便有幼童误入竹园,只是大都瞧他一眼便匆匆离去,从未有愿意同他亲近的。
蔡婶子知他在宋家过得不好,叹息道:“过去的事儿咱就不提了,你跟虎子好好过日子,孩子的事不必着急,你和虎子年轻,等将来身子养好了再要不迟。”
宋听竹点头。
雪地路滑,牛车慢吞吞多晃了大半柱香,方才进了镇子。
“今儿下午家里有事儿,你们要坐车提前一个时辰来,晚了就得走着回了。”彭老头边拿出草料,边同一行人说。
蔡婶子道:“竹哥儿我到北街置办些东西,咱过了晌午在你彭大爷这头汇合哈。”
“好。”
跟蔡婶子分开后,宋听竹牵着夏哥儿,先是跟小妹去了趟书铺,买了刀黄麻纸,在街上逛了小会儿,给夏哥儿买了串糖葫芦,赶在身子被寒风吹透前,去了南街春晖堂。
屋里燃着炭火,甫一进屋便觉着身上一暖。
方掌柜在柜台前算账,瞧见人笑着招呼:“竹哥儿来啦,有些日子没见你了,今儿来我这儿,可是又挖见啥稀罕药材了?”
宋听竹道:“方掌柜说笑了,天寒地冻如何能挖得了草药,今儿来是想同方掌柜买些石灰回去。”
方掌柜闻言,奇怪道:“买石灰?竹哥儿莫不是走错了,我这医馆里的石灰是用来入药的,可不是用来腻屋子的。”
宋听竹笑着解释:“没走错,家里这些日子酿了些酒水,想用石灰来制清酒呢。”
“北街石匠那卖的石灰,买回去做入口的营生不放心,又实在不知道路子,便想着到方掌柜这问问。”
“是这样,这石灰也分种类,你便是去石匠那买,他听说了用途也是断然不敢卖与你的。”
方掌柜理着药材,一脸赞赏。
在镇上生活久了,以次充好的勾搭没少见,泥瓦匠那处的石灰同他这医馆里卖的,虽只相差半文,但若用得多了,日积月累下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许多商贩为省下那几个铜子,良心都不要了。
“竹哥儿需要多少?我让药童去库房里瞧瞧可还够数。”
宋听竹将早先计算好的数目道出:“五六十斤便够了。”
“不多,我这便让药童去取。”方掌柜在他跟小妹之间看了一圈,“五六十斤可不轻快,你跟小妹这身板,怕是没出镇子就背不动了。”
宋听竹道:“劳烦方掌柜帮我分开装,镇口有牛车,我跟小妹背过去坐牛车回。”
“那成。”
小家伙踮起脚道:“夏哥儿也可以帮忙,夏哥儿的小背篓还空着呐。”
“好,方爷爷也给你装上些。”
买好石灰,宋听竹瞧了眼里屋,犹豫片刻让小妹跟夏哥儿在外头稍等会,自己进去请岑大夫诊了脉象。
“岑大夫?”
见老大夫闭目不语,心头一阵紧张。
须臾后,老大夫捻着胡须,开了口:“夫郎身子亏空的厉害,所想之事十有八九不能成。”
宋听竹神情微怔。
“但也不是办法全无,夫郎年纪尚轻,日子久了说不准便能怀上,只是等到将来生产时,怕是要比旁人多遭不少罪。”
宋听竹不怕遭罪,他喜欢孩子,更想有个属于自己跟夫君的孩子,眼下知晓自己这身子是能生的,别提多高兴。
“老朽还是要劝夫郎,将身子养好些再做打算,到时不仅能让自个儿少受些罪,孩子也会更健康。”
宋听竹担心的就是这个,他自出生以来便身子不好,时常生病,也怕自己的孩儿随了他,带着一身病来到世上。
又听老大夫说了些床笫间需要注意的事项,红着耳根道谢:“多谢岑大夫,竹哥儿记下了。”
半刻钟后,宋听竹将银子结清,三人各自背着一小袋石灰出了医馆。
“重不重?”他问夏哥儿。
小家伙摇头,“可轻啦,夏哥儿还能再背二十斤!”
原想只给他背一斤,结果小家伙瞧见比两人少了那么多,噘着小嘴儿一脸不乐意,便又多加了两斤。
见小家伙背着不费力气,心中放心些许,又扭头看向小妹:“累了便停下歇一歇,时辰尚早不急着回。”
刘小妹踢着胳膊腿,模样轻松:“不累,往年我跟娘到镇上卖粮,背的比这还沉哩!”
“嫂夫郎你背得比我多,要是累了就说,咱俩换着背。”
宋听竹笑着应下,不过却没想过要同小妹换。
他牵着夏哥儿,三人从南街出来,便发现小家伙步子沉重不少,小家伙抿着嘴角一声不吭,乖巧懂事的模样瞧得人一阵心软。
见前头有家馄饨铺子,便说道:“饿了吧,小叔么领你们去吃肉馄饨。”
夏哥儿杏眸倏地瞪圆,神情雀跃道:“好耶,热乎乎的肉馄饨,夏哥儿一口能吃下两个!”
到摊子上,喊店老板上了两碗肉馄饨,又唤小妹到隔壁买来两张饼子,三人吃了个肚圆。
在摊上歇好后,背起竹筐继续赶路。
到了镇口,便瞧见蔡婶子跟几个妇人在树后躲避风寒。
蔡婶子也瞧见三人了,瞥见三人都背了东西,忙喊上杨六婶儿过去接应。
“咋背了这些东西,要早知道婶子办完事儿就过去寻你们了。”
宋听竹道谢:“多谢婶子们帮忙。就几十斤石灰,想着没多沉便一道买了。”
杨六婶儿道:“大伙都是做惯了农活的,百十来斤不算啥,竹哥儿你细皮嫩肉,打小没下过地,不晓得如何发力,自然是越背越沉重。”
“可不,别看小妹年纪小,体力比你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夏哥儿也体力好,夏哥儿都能把小姑的背篓抱起来呐!”
小家伙使出吃奶的力气,竹筐才将将离地,被两位婶子瞧见夸了一道——
作者有话说:今日六千达成[撒花][撒花][撒花]
第49章 大雪封村 没几个汉子能长成这般、这般……
牛车刚到村口, 便瞧见一个身形高大汉子朝这边快步走来。
杨六婶儿打趣:“那不是虎子吗,小两口感情真好,出个门还到村口迎接来了。”
宋听竹笑了笑没作声, 待汉子到了跟前,动作自然地背起背篓, 顺道还将夏哥儿一把抱了去。
“媳妇儿, 你跟小妹到镇上买石灰咋不等我。”
宋听竹瞧了眼汉子, “你到马叔那拉陶罐不也没同我说一声。”
“我想着回来陪你到镇上买石灰,特意去得早了些。”
宋听竹抿唇, 他还以为自己昨晚冷落夫君,叫夫君生气了,这才连招呼也没打, 一声不吭去了上河村。
杨六婶将背篓递给小妹,瞧着二人吵个嘴也腻歪在一处,给蔡婶子递了个调侃的眼神儿。
两位婶子都是过来人,哪里不晓得二人这是感情好呢,也不打扰夫夫俩说话, 携手回了自家。
“媳妇儿, 你还生俺气不?”刘虎有些忐忑地问。
宋听竹摇头,他本就没生气, 只是有些不习惯跟委屈。
往日里不论做什么都要同自己知会一声,今早却不声不响离了家, 落差这般大不怪他多想。
夏哥儿搂着刘虎脖子,歪着脑袋瞅二人, “小叔,小叔么你们和好啦?”
宋听竹抬手,轻捏着小家伙脸蛋儿, “和好了。”
小家伙一阵欢呼声,“太好啦~”
手背被人碰了下,接着便被汉子捉去握紧。
他弯起嘴角,眼底染上笑意。
其实也算不得吵嘴,只是些小误会罢了,不过日后可不能再像今日这般,因为丁点儿误会便自顾自生闷气。
宋听竹虽自小没了娘亲、外公,宋家人也待他不好,但有柳嬷嬷跟青竹红梅,三人都拿他当孩童宠,骨子里还是有些娇气在的,尤其是在面对最近亲的人,不自觉地便会将藏在心底的本性暴露在对方面前。
他垂眸看着同夫君牵在一处的手,便是有妇人夫郎瞧见也没松开,只抿起唇悄悄红了耳根。
浊酒过滤,需得置放一夜,到家后宋听竹便指挥夫君,将买来的石灰缓慢倒入缸中,随后便又封了口。
夜里宋听竹靠在夫君怀里,想起岑大夫叮嘱自己的那番话,忽而没了睡意。
刘虎晓得媳妇儿没睡,搂着人问:“可是睡不着?”
宋听竹没答,缩在汉子怀里,忍着羞耻轻声说道:“今日到岑大夫那把了脉,他说我这身子是可以行房事的,只是需得注意着些时辰,不可闹得太过。”
刘虎听了头脑嗡的一声,慌的话也说不利索。
“媳、媳妇儿俺没想那些个,俺……”
宋听竹面皮薄,话说到这份上这傻子还不懂,再往深处说是不能了,只能瞪着人,嗔怪一句:“傻子。”
刘虎也不真是个傻的,反应过来后,手足无措道:“媳妇儿,俺怕弄疼你。”
“你轻些便是了。”宋听竹面颊发烫,声音小到几乎听不见。
成亲一年至今尚未同夫君圆房的,村里怕是也只有他一人了吧。
今日牛车上妇人夫郎说的那些话,他自是不信的,夫君绝不是那样的人,可还是忍不住将话听进了心里,夫君不会那般,可万一旁人上赶着往前凑,该如何是好?
他与夫君尚未圆房,二人之间似乎总隔着一层,教他无法安心入眠。
想着壮起胆子,从枕头下取出在岑大夫那买的软膏,面红耳赤塞进汉子手中。
宋听竹脸颊烫得厉害,见夫君傻愣愣地只会盯着自己,脖子也红成一片。
“愣着做什么,难道还要我一个小哥儿教你不成?”
刘虎听得一阵心热,抓着媳妇儿手腕,吞咽着口水道:“媳妇儿,俺不会弄疼你的。”
在镇上做了这些年工,啥荤话没听过,头两年还因为年岁小,没少被一群成了亲的汉子打趣,便是画本子也被人连哄带骗,瞧过几遭。
宋听竹还当自家夫君是张白纸,正犹豫要不要主动些,便见汉子靠过来,滚烫的手掌也跟着搭上自己腰间,呼吸顿时一滞。
待里衣被解开,他颤抖着手腕撑在夫君肩头,低声唤道:“夫君……”
语气有些慌乱,身子也跟着僵硬起来。
“媳妇儿别怕,俺不会弄疼你的。”刘虎压着嗓音道。
宋听竹没经历过,只在被送往刘家前,瞧过一眼刘嬷嬷塞进怀中的画本子,小哥儿身上的汉子好生魁梧,叫人看着便心底发颤。
他此时忍不住将夫君跟那汉子作比较,发现竟有过之而无不及!
嬷嬷分明说画本子都是夸大的,现实中没几个汉子能长成这般、这般凶猛……
宋听竹心中生出退却之意,然而夫君接下来的动作却羞得他话都说不出,只能如同一只提线木偶,被人握在手上随意摆弄。
汉子一直记着他方才的话,不可急躁,不可莽撞,因此行起事来极尽温柔,只是有些时候太过温柔反而是一种折磨。
宋听竹咬紧唇瓣,细碎的呜咽声从紧抿的唇齿间倾泻而出。
……
夜半屋外飘起小雪,雪花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静谧的刘家小院内,西屋里头窸窣的响动停歇,下一刻便掌起灯来,身形高大的汉子披着棉衣匆匆去了灶房,一刻钟后端着一盆热水回了西屋。
“媳妇儿,我烧了些热水给你擦身子用。”
宋听竹裹着棉被,耳畔间一片绯红,目光触及被他揉成一团,随意踢到床尾的被褥,仿佛被烫到般,连忙移开视线。
两人方才胡闹一通,一时克制不住,床上被褥皆遭了殃,他趁着夫君烧水的空档,忍着不适爬起来将被褥换了。
本想明儿一早搓洗出来,又担心被小妹瞧见,给小姑娘带来不好的影响,便红着面颊低声对汉子说:“夫君,你去将褥子洗出来吧,我怕明儿被小妹瞧见不好。”
“成,我帮你擦完身子就去。”
刘虎语气自然,没半点不好意思,嘴边还带着笑意,模样瞧着颇有些傻里傻气。
宋听竹见他一直看着自己傻笑,臊得他忍不住在汉子肩头锤了一记。
“别瞧了,脸上有花儿不成,都盯着瞧了好半天了。”
“好看。”刘虎拧着帕子,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
宋听竹面上扭捏,心里头甜蜜,他忍不住也跟着弯起唇角。
待擦洗完身子被抱进被窝,扯过棉被只露出一双红意尚未消退的眸子,面含羞意地瞧着汉子。
“下回夫君可以重一些……”
说罢好似勇气被用光一般,扭过身子将自己整个罩进被子里。
刘虎端着木盆,憨厚的面孔上笑开了花。
翌日,阮秀莲起了个大早,瞧见院子里头晒着被褥,面上不由得一怔。
她对前后脚出屋的唐春杏道:“老大媳妇儿,昨儿没提醒竹哥儿收褥子吗,在外头晾一夜,都冻结实了。”
唐春杏被说得蒙了下,“昨儿家里也没洗衣裳啊。”
“那这褥单是……”
阮秀莲想起什么,婆媳二人对视一眼,心里头有了猜测。
她乐呵呵道:“到篮子里捡仨鸡蛋,给竹哥儿夏哥儿小妹煮上,再搁大酱炒上两,待会儿就着稀饭一遭吃。”
唐春杏高兴地应着:“哎,我这就去捡。”
辰初太阳将将升起,宋听竹方才穿戴好推开房门。
刘虎兄弟俩在院里劈柴,公爹在草棚里编竹筐,婆婆跟大嫂子在灶间忙活,小妹在后院喂鸡鸭,就连最小的夏哥儿也比他起得早,这会儿正蹲在水井旁,拿着帕子擦脸呢。
阮秀莲端着白面白头从灶房出来,瞧见儿夫郎站在门口,眉开眼笑道:“竹哥儿醒啦,灶头上坐着温水,快去洗把脸准备吃早食了。”
夏哥儿听见,忙扭过头招呼:“小叔么快来呀。”
宋听竹先跟公婆问了好,又瞧了眼自家夫君,见汉子不知何时停下动作,正一脸不放心地看着他,心头便是一跳。
傻子,目光这般直白,是生怕旁人不晓得昨夜发生了什么吗?
他进灶房打了温水,端到夏哥儿身旁跟着蹲下。
小家伙歪着脑袋,一脸纯真地问:“小叔么,你脖子上有个红点点,是被虫虫咬了吗?”
宋听竹神情微怔,回过神来拢紧衣襟,转移话头道:“快把脸擦干,等小叔么洗漱完给你扎小辫。”
小家伙瞬间忘了虫虫,用帕子揉搓着脸蛋道:“小叔么,夏哥儿今儿想要个新头型,行不?”
“行,去把木梳取来吧。”
“好~”
给小家伙梳完头,早食也摆上了桌。
他牵着小家伙刚踏进堂屋,便见婆婆大嫂笑眯眯朝自己看过来,又像无事发生一般,扭头说起其他。
“昨儿夜里雪下得可大,日头刚出那会子到蔡家买豆腐,瞧见几户人家房屋都被压塌了。”
刘大生罕见地开了口,“十几二十年没这么冷过,今年冬里可不好熬。”
阮秀莲道:“可不,多亏竹哥儿买了棉花,不然靠着身上那身旧棉衣,怕是能冻出个好歹来。”
外头还下着小雪,饭后一家子没事儿干,便在堂屋里燃起火盆,阮秀莲娘仨做起绣活,陈阿婆眼神儿不行,只在一旁瞧着,刘大生爷仨则到外头清扫房顶上积雪。
宋听竹将自己的小案几支在堂屋,写了副楹联后被夏哥儿拉去一旁翻起花绳。
日子过得简单安稳,却让他喜欢得紧。
如此几日过去,大雪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夜里宋听竹枕着夫君手臂,不知怎的心里总是安定不下。
片刻后,他抬眸问:“夫君,你有没有听见孩子哭的声音?”
刘虎刚要说没有,便听见外头传来一阵响亮的哭嚎声。
宋听竹坐起来,朝外头张望。
“不是夏哥儿,听着像是院外传来的。”
刘虎拧着眉头穿好衣裳,“我到外头瞧瞧,媳妇儿你盖好被子,别冻着。”
“好。”
刘猛也披着衣裳出了屋子,兄弟俩拉开院门,哭声便顺着北风钻进院内,将家里众人都吵醒了去。
一家子都穿好衣裳到了院子里,陈阿婆也拄着拐杖出了屋,只夏哥儿被勒令待在房内,不准出门。
“娘,外头咋的了。”刘小妹裹着棉衣,揉着眼睛问。
阮秀莲皱着眉头道:“怕是有人家犯懒没扫落雪,叫大雪压塌了房顶。”
唐春杏接话:“哭喊声这么大,可不像只一家的样。”
“爹娘,我跟二弟出去看看,可能帮上啥忙。”
阮秀莲叹道:“去吧,这还下着雪呢,孩子哭成这样,也不晓得伤着没。”
一家子在院里待了片刻,便见兄弟二人很快返回院子。
阮秀莲忙问:“咋这么快就回来了,可瞧见是哪户人家被压塌了房顶?”
刘猛脸色不好看,“严家、何家,还有郑婶子家屋子都被压塌了,房子坏得厉害没法子再住人,这会儿都抱着孩子去亲戚家避风雪了。”
阮秀莲又问,“可有人伤着?”
“都是些小伤,没见血。”
“那就好,那就好。都快回屋睡吧,门窗关严实了,可别让寒风灌进来着了凉。”
一家子便各自回了房。
这一夜云溪村百姓没几个睡得着的。
第二日大雪封.村,天气寒冷家畜被冻死不少,刘家虽早早便将鸡鸭关进了起来,却还是冻死了两只鸡。
刘家兄弟俩正在院子里给死鸡褪毛,村长章鸿波两个儿子急匆匆来了家。
“叔、婶子出事儿了!我爹在麦场呢,你们快过去吧。”
一家子赶过去时,麦场已经围了一圈人。
章鸿波见人到得差不多,嘬了口旱烟,脸色凝重道:“雪下这么大,深山里的畜生怕是不会安分,待会儿各家各户都带上铁锹,到后山砍树做圈槛,妇人哥儿捡些鬼刺堆到地上,便是伤不着那些个畜生,也不能叫它们好受了。”
往年村里便发生过,畜生下山食人的惨案,老猎户活着时,还能震慑一二,自打老猎户去世,这些个畜生便都不安分起来,大伙到山里砍柴,偶尔便能瞧见些脚印跟踩断的树枝。
不过山脚下还是安全的,但这会儿大雪封.村,山里没了食物,这些畜生挨不住饿,难保不会溜下山觅食。
大伙听了人心惶惶,不用催便各自回家取了家伙事儿,到后山甩着膀子热火朝天干起来——
作者有话说:四千……
莫慌,今日无事继续码字,明日定能补齐!
恭喜小两口圆房,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第50章 阮家来探亲 一要就是四十两,你咋不去……
云溪村百姓平日里没少撕扯斗嘴, 真遇见大事儿总能拧成一股绳,大伙齐心协力忙活两日,将村子护了个密不透风, 别说那没开灵智的大虫,便是外村人想进来, 也是不易。
翌日一早, 刘家早早燃起炊烟, 原是阮家老两口放心不下女儿,天不亮便催着阮家两位舅舅, 借牛车赶来了云溪村。
“你娘还担心嘞,在家饭也吃不下,就怕山上下来大虫, 来村里嚯嚯人。”阮长河在院子里给牛喂草料,笑着跟女儿搭话。
李春花白老伴儿一眼,“说得像你不担心似的。”
她扭头拉着女儿手,拆台道:“这一路上你爹可没少絮叨,比文平话都多, 给我磨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嫁进刘家这么久, 爹娘上门的次数屈指可数,阮秀莲有些眼热, 趁二老不注意擦了擦眼角。
“爹娘,大牛二牛还有二弟妹, 你们快进屋坐,吹一路冷风, 赶紧进来喝口热茶。”
“哎。”
堂屋里燃着炭盆,阮家二老进了屋子,总算觉着身上有了些热乎气儿。
母女俩在屋里头说着话, 瞧见宋听竹跟小妹端着茶水进屋,点着头道:“竹哥儿这气色,瞧着比前阵子好多了。”
宋听竹唤了声外婆,弯着眉眼笑着说:“这些日子养得好。”
李春花拉着他问了些话,老人家心里想的无外乎那些,说来说去,最后绕回了子嗣上。
宋听竹瞧着一屋子人都将视线落在自个儿身上,想糊弄过去是不成了,只得老实回道:“落雪前到镇上瞧过脉象,大夫说能怀,只是不太容易。”
屋内众人松了口气,李春花更是一连说了几声好,拍着宋听竹手背,满脸慈爱道:“外婆没逼你的意思,也晓得这事儿急不来,顺其自然便好,万事身子康健最要紧,实在不成你大舅小舅再生两个,到时候过继给你跟虎子。”
“你这老婆子瞎咧咧啥呢。”阮长河皱起眉头,“夫夫俩年轻着哩,咋就不能有个孩子了,你有那闲心不如想想宁哥儿的婚事,过完年节宁哥儿十六,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头两年便有媒人来家说亲,李春花舍不得孙子,总想把人在跟前多留两年,这一留便留到了十六,眼瞅着别家一般大的汉子都定下了,一时寻不到合适人家,这才晓得着急。
李春花听得直犯愁,“怪我,当时就该先给宁哥儿寻个好人家定下才是。”
阮秀莲道:“婚姻大事儿急不得,娘您可得相看好了,宁哥儿性子软,夫家也得寻个脾性好的,尤其是公婆,村里磋磨媳妇儿夫郎的公婆咱瞧的还少?”
“这是自然,宁哥儿可是老婆子我的心头肉,亲事自然不能随意对付了去。”
宋听竹瞧着话头落在别处,眼下也没自己什么事,便出了堂屋到灶房隔间,陪着陈阿婆说了会子话。
“阿婆,您腿今日可还又疼了?”
“不疼了,多亏你跟虎子隔三差五来给我按,眼下好多了。”
月余过去,陈阿婆跟初见那会相比,简直判若两人,瞧见宋听竹来陪自个儿说话,面上挂着笑,心里头这个高兴。
“你夫家外公外婆来了?可有为难你?”
宋听竹牵起唇角:“没有,外公一家待我很好。”
陈阿婆放下心来,直言道:“村里也就你公婆一家是个好的,田家蔡家勉强凑合,旁的狗屁不是。”
“阿婆为何这么说?”
左右无事,宋听竹边同陈阿婆唠起家常。
陈阿婆住在村尾,村里的事儿却鲜少有她不知道的,宋听竹听陈阿婆说了大半柱香,从隔间出来人都是飘的。
刘虎见媳妇儿精神恍惚,心里升起担忧,“媳妇儿你这是咋了,身子不舒坦?”
宋听竹摇头,“听陈阿婆讲了些过去的事儿,有些惊到。”
何止是惊讶,他着实没有想到,这小小的云溪村竟有那么多辛秘,说出去怕是好些户人家,都要寝食难安。
刘家今儿炒了不少好菜,一大家子和乐融融用过午饭,瞅着天儿又阴起来,担心路上落雪不好走,二老紧忙唤上儿子儿媳,赶着牛车急匆匆出了村子。
大雪一连下了四五日,小年儿前日老天爷方才肯放晴。
这日一大早,家家户户都拎着扫帚出来扫雪,刘家也起了个大早,将自家院前积雪扫了。
唐春杏拎着豆腐回来,不等踏进院门,便同家里说着:“我刚到蔡婶子家买豆腐,你们猜瞧见谁了?”
宋听竹在院墙下陪小妹夏哥儿堆雪人,听见问话,下意识想到刘翠娥一家。
“谁呀?”刘小妹搓着雪球,一脸好奇。
“崔玉兰!”
“哦。”刘小妹扭回头,兴致缺缺。
阮秀莲从灶房探出头来,“刘玉书也一起回来了?”
“回了,老太太可高兴,听说在村里嚷了好几圈,一大早天还没亮,吵的街坊四邻觉都睡不安生。”
“回来就回来,老太太嚷啥?”
“还能说啥,说她家宝贝孙子书念得好,来年二月要到府城考秀才,她要做秀才奶奶了呗。”
唐春杏撇嘴,“八字儿都还没一撇呢,这会嚷的人尽皆知,到时考不中可就打脸了。”
阮秀莲边在腰裙上擦着手,边道:“咱不管这些个,老大媳妇儿把豆腐切切,我去菜窖里取棵菘菜来。”
“哎。”
宋听竹帮着夏哥儿把雪人点缀上眼睛,便瞧见小家伙一把将雪团掷在院墙上,嘴里还嘟囔着:“坏人回来了,打倒坏人!”
他不由笑出声,拉着小家伙手放在手心里搓着。
“雪人儿也堆好了,进屋玩吧,小手儿都冻凉了。”
夏哥儿乖巧点头,被小叔么牵着进了堂屋。
而此时,刘老二家院内。
“娘你糊涂啊,那可是一千来斤酒,一斤便是只能卖个二三十文,一千斤那可就是二三十两银子,够玉书几年束脩的银钱了!”
崔玉兰不晓得大哥一家竟干起了酿酒的营生,且还当真酿了出来,她这个婆婆一向爱占便宜,这回怎的就如此沉得住气,大哥家院门都不曾进过。
她今晨去买豆腐,要不是听几个妇人夫郎说起,还不晓得这事儿哩!
刘翠娥咽着菜粥,道:“我可不像你是个眼皮浅的,咱玉书将来可是要当官老爷的,没得为了这些个俗物坏了功德。”
还俗物,没银钱你吃啥喝啥,这些年没少到大哥家搜刮,这会子讲起俗物了。
崔玉兰心里直翻白眼,面上却是一副笑的模样。
“娘您是不晓得在镇上讨生活有多不易,我跟他爹累死累活,一月才能挣个一两出头,您瞧,我这双手给人搓衣裳,都快搓烂了。”
崔玉兰伸出手,同婆婆卖起惨来。
“为着我儿能继续在书院念书,这点苦不算啥,可就算我跟他爹拼了老命,比起镇上百姓也还差了一大截。”
说着给儿子递了个眼色。
刘玉书心领神会,接过话头道:“近日书铺从府城引进不少书卷,说是来年要考上头的内容呢,同窗们大多都买了,只我一个还没用上。”
刘翠娥一听这哪行,别人有的她宝贝孙子可不能没有。
“乖孙放心,奶给你买。”
她瞥了眼儿媳妇,婆媳两处了几十年,一撅屁股就晓得要拉啥屎,不就是想忽悠她去老大家讨银子花,她心里门清。
村里都道她转了性子,老大家那么大营生也不眼红,其实不然,大师说了,她这乖孙可是文曲星下凡,将来少说也能考中个举人。
她且忍耐着,等乖孙考中,不用开口大老一家子便会巴巴贴上来,到时别说银钱,便是酿酒方子都是她乖孙的。
这般想着,便开口问乖孙:“那书要多少银钱,奶出钱给你买。”
刘玉书道:“四十两。”
“啥?四十两?!”刘翠娥眼珠子瞪得比牛大,“金子做得不成竟要四十两!”
“不是金子做的但也差不多,是府城明儒亲手编写,若是售罄了,往后便是千金也难求。”
别说千金,便是一两金子刘翠娥都没见过,一两金十两银,寻常人家攒上好几年,也不见得有个十两,便是能攒齐,也断不会去钱庄换成金子,那么小一点儿,要是丢了掉了,不得心疼死。
刘玉书扶着老太太,装着懂事道:“奶奶不必为难,玉书不买也行的,到时花些银子跟同窗借来瞧一眼便是,只是那书金贵多半不肯,少不了还得奚落一句,乡下来的泥腿子。”
母子俩把老太太拿捏得死死地,最是晓得啥话能刺痛老太太的心。
果然,刘翠娥听后,拍着桌子嚷起来:“哪个小畜生敢欺负我乖孙,告诉奶,奶明儿就找上门跟他家里掰扯掰扯!”
刘玉书给老太太顺着后背,“奶奶莫生气,当心气坏了身子。”
刘翠娥怒气顿时消散,对着孙子一顿夸:“我乖孙孝顺又聪慧,就是没那书卷也定能考中秀才。”
刘玉书蹙眉,“怕是不成,夫子说来年科考换了主考官,便是那位撰写书卷的大儒。”
刘翠娥下意识道:“这般凑巧,别不是有啥内情。”
刘玉书闻言登时变了脸色,“奶奶这是说的什么话,夫子高风亮节,为了我等学子能买得起书卷,自己也出了不少银子,原先一本书卷可是能卖四十五两,夫子把家里珍藏的画轴抵给掌柜,这才降了价。”
“乖孙莫生气,奶就顺嘴一说。”刘翠娥一脸为难,“可家里实在拿不出四十两,十两还能勉强凑上一凑。”
崔玉兰趁机插话:“大哥家酿的那些酒,卖掉正好能补齐。”
见老太太表情松动,又道:“咱可不是白占大哥家便宜,说起来还是大哥沾了咱家玉书光哩。
娘可还记得大哥当初因为啥被人打断腿,还不是看家里穷背后没靠山,不过这往后可不一样了,家里营生有他大侄子照拂着,哪个还敢上前来捣乱。”
老二媳妇儿说得多少有些道理,刘翠娥心头思忖着,母子俩一唱一和又劝了两句,当即拍板,明儿就到东院那头走一遭。
这厢,刘大生一家子对老太太即将上门的事毫不知情,正围在火盆跟前烤红薯吃。
夏哥儿害怕被火燎到,蹲在稍远些的位置,隔上一阵便问一嘴好了没,可以吃了不,吧唧这嘴儿眼馋的小模样,惹得人笑出声。
“好了,烫着呢奶给晾凉再吃。”
小家伙乖巧点头,见火小了些,拎起小凳往前靠了靠,脑门儿贴上宋听竹胳膊,亲亲热热挨着他。
片刻后,“奶奶,红薯好了吗?”
阮秀莲一脸无奈,带着纵容笑着说道:“没呢,瞧这小馋猫一刻都等不了。”
小家伙嗅着香气,咽咽口水,“那好吧,夏哥儿再等等。”
过了小半刻钟,小家伙美美吃上了心心念念的烤红薯。
一旁做着绣活的唐春杏,瞧了眼自家哥儿,“再有几日便是年节了,家里年货还没置办齐全呢。”
阮秀莲道:“这几日大雪也是没法子的事儿,索性也都买得差不多了,余下的可有可无,寻个别的替代也成。”
婆媳俩聊着年节的事儿,手头上也没闲着。
过了晌午饭点,有村民来家买对子,见刘家燃着火盆一屁股坐下便不走了。
“秀莲妹子,你平日里不常在村子里走动,指定是不晓得牛家那小寡妇生了的事儿。”
阮秀莲确实没听说,闻言心里生出一些好奇,“这就生了?算着日子产期应该是年后才对。”
“人俩好了有些日子了,大伙不知道罢了。”妇人烤着火,眉飞色舞说着,“那李寡妇果真生了个男娃,仗着有儿子傍身,把老太太哄得跟孙子似的,没几日就把人认下做小了。
十里八村的,还没听说过哪户人家有过小老婆呢,这牛家也算是出了名儿了。”
“那章大花能乐意?不得闹翻天?”
唐春杏是个爱热闹的,这几日下雪,天儿又冷得很,有些犯懒没到大榕树下,跟那些妇人夫郎闲谈,这会儿见着机会,忙抻着脖子打探。
“不乐意还能闹不成,人李寡妇可是生了个儿子。”妇人凑近了,压低声音道,“听说那李寡妇月子都没出,就勾得牛大力往她被窝子里钻,夜里闹出不小动静,听着就教人脸红。”
说完少儿不宜的,妇人倾起身子,挤眉弄眼道:“一把年纪了,两人也不嫌臊得慌。”
“谁呀?”夏哥儿忽然出声,小家伙嘴边沾着一圈红薯渣,眸子里满是好奇,“谁不嫌羞呀?”
“说我们夏哥儿呢,咋就长得这么可爱,跟吴奶奶回去,给吴奶奶当孙媳妇儿好不好?”
小家伙皱着脸蛋儿,奶声奶气道:“不好,夏哥儿还小呢,不着急娶媳妇儿。”
吴大云对夏哥儿喜欢得紧,继续逗弄道:“那也成,让你大军哥来家给你当上门哥儿婿,你大军哥可会疼人了,到时你要啥给你买啥。”
“真哒?”
“那可不。”
阮秀莲实在听不下去,皱了下眉头,岔开话:“夏哥儿刚不是说困了,老大媳妇儿你快把孩子抱去洗把脸,领着睡觉去,别等下午又睡着,晚上饭食又该不好好吃了。”
目交心通,唐春杏接着话茬道:“可不,昨儿就没歇午觉,夜里闹得我跟孟子觉都没睡好。”
吴大云信以为真,这才肯挪动屁.股。
“我也该回了,家里一堆菘菜等着腌哩。”
送走吴大云,阮秀莲将院门关上,接着便朝地面啐了口。
“我呸!左一个孙媳妇儿右一个哥儿婿,当老娘不晓得她打得啥算盘呢,夏哥儿过了年也才四岁,这么小也敢将主意打上来,还三句不离她家大军会疼人,她家大军眼瞅着都要十二了,比咱家夏哥儿大了快一轮,觍着个大脸盘子也好意思说!”
唐春杏心里头也膈应,抱着夏哥儿嫌弃道:“十一二岁的人了,连个鼻涕都不会擦,整日在外头当啷着,瞧着就叫人膈应。”
“大军可爱欺负姑娘小哥儿了,不仅扯人辫子还掀人裙子,我跟小满到后山挖野菜的路上,瞧见好几回了。”刘小妹皱眉道。
阮秀莲听后,骂了声:“这不干人事儿的瘪犊子!”
骂完连忙问女儿:“你跟小满没被欺负吧?”
“没,他害怕我告诉大哥二哥,不敢欺负我俩。”
阮秀莲放了心,使着狠劲儿道:“往后吴大咧咧再来,不用让进院,寻个借口打发了就是。”
宋听竹点头。
晚晌饭桌上,闲聊说起牛家,一家子只当听了个热闹,自家日子都过不够,哪还有工夫琢磨别家事儿。
夜里刘家院子里只西屋还燃着油灯,刘虎给媳妇儿擦过身子,搂着人说起今儿在山上捉到的兔子。
后山能进村的路都能圈槛围了起来,只留了一条能过人的,好上山查看状况,今儿轮到刘家,也是该着刘家走运,旁人来别说野兔,便是鸡毛都不见一根,兄弟俩刚到就遇见一只,好巧不巧直直撞晕在脚边,直叫兄弟俩体验了回守株待兔的滋味儿。
宋听竹先是问过可有发现野兽踪迹,见汉子摇头,这才笑着夸赞。
“明儿我跟大哥去镇上置办些东西,媳妇儿有啥要买的没?”
宋听竹想了想,说道:“买些精致些的糖果点心吧,年后拿来招待客人用。”
“好。”
屋里说话声渐渐小了,夫夫二人一夜好眠。
-
“老大家的还不出来!”
“亲娘上门也不晓得出来迎,就没见过这么不孝的!”
“这刘婆子不是许久不来闹了,今儿咋又上门了。”
“崔玉兰母子俩刚回就来闹,八成是崔玉兰眼红老大家酿出酒,挑唆着老太太来老大家分一杯羹哩。”
有起得早的妇人婆子听见,对着刘翠娥指指点点,都被她叉着腰骂了回去。
“一大早的,天儿还亮透呢这老太太来闹啥。”
阮秀莲被吵醒,披着棉衣嘟囔着出了屋。
东西两房也被一声高过一声的叫骂声吵醒,纷纷穿戴好衣裳下了床。
“娘,你咋来了。”刘大生出来院子,皱着眉头道。
“我咋不能来,你个不孝的还晓得我是你娘呢,家里酿了这些酒也不晓得往家里送上几坛子,倒是先给了外人!”
“啥叫外人,那是我娘家人。”阮秀莲听着来气,“两家都断亲了,真论起来刘婆子你才是那个外人才对。”
“我会跟老大断亲,还不都你这个搅家精闹得!”刘翠娥斗鸡似的,梗起脖儿道,“老大那是我肚子里掉出来的肉,我能不疼?要怪就怪你个搅家精,生出两个克亲奶的,叫我跟老大离了心!”
寒冬腊月里百姓没事儿做,听见谁家有点动静不出半刻钟便全围了来,此时刘家院子外边站了十来个妇人夫郎。
一群人各执一词,有说两家断亲了,就该各过各,也有说刘家不孝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这亲缘关系哪是说断就能断的。
端的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上下嘴皮子一碰,啥话都敢往外秃噜。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在,刘老大见他娘骂了这个骂那个,就连夏哥儿也被扣上了顶不小的帽子,沉下张脸道:“娘你今儿到底来干啥的,没事儿就回吧,断亲时不都说好两家日后不来往,现在又来闹,不是自个儿打自个儿脸?”
刘翠娥被儿子噎了下,刚要发作,猛然想起出门前儿媳的话,生生咽下火气,一副高高在上,你老大一家占了大便宜的样儿,说道:
“玉书来年要考秀才,缺四十两银子买书,你家先把银钱补上,等开春玉书考中秀才,还愁没靠山?”
“好啊,这是到家里打秋风来了,还狮子大开口,一要就是四十两,你咋不去抢!”
阮秀莲可没那好脾气,张嘴便怼了回去。
“刘婆子你给我记清楚了,你那宝贝孙子别说考中秀才,就是当上天大的高官儿,我们一家子也不会去沾半点光!你也甭想来讨我家的便宜,猛子虎子,关门送客!”——
作者有话说:今日六千达成~
还欠2000,慢慢补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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