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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海啸 出行人:刑泽、牧听语。——行程……


    天高地阔, 万里晴朗。


    七月的海边被阳光笼罩,海风吹淡了热烈的日光,带来了自由的气息。海面湛蓝宽阔, 一望无际, 仿佛能接纳所有慕名而来的人, 又能宽和地看着任何人离开。


    白瓦墙围成的矮房里,牧听语站在讲台上, 上完了她在石塘村的最后一节课。


    到了下课时间, 孩子们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四散而走,而是围了上来,凑在她的身边不肯离开。她的衣角和裤子被七八只小手捉住,站在中间宛如一个大树干。


    牧听语哭笑不得,伸手摸摸这个又搓搓那个:“干什么呀, 下课啦, 快回家吧。”


    “牧老师, 我舍不得你。”一个小姑娘红着眼睛, 拉着她不肯松手,“你为什么不教我们读书了?”


    “牧老师, 你可不可以不走?”


    孩童声音稚嫩,用希冀的目光看着她。


    牧听语低下头,理了理她的羊角辫,笑着说:“老师要回家啦。”


    “这里也可以是你的家, ”小姑娘执拗地拉着她,“你把这里当家, 好不好?”


    像被这句话起了头一样,孩子们纷纷七嘴八舌地开口挽留。


    “牧老师,可不可以不要走, 我想你继续教我们读书”


    “牧老师你还没教我画画呢,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呀?”


    “牧老师你可以一直住在刑泽哥哥家里,或者让他去别的地方住,这样你就可以留下来了,好不好?”


    “牧老师你不要走呜呜呜,我不想你走”


    不知道是哪个孩子哭了起来,周围一片瞬间都红了眼睛,像一群小兔子一样。


    “哎哎哎别哭。”牧听语急忙从兜里掏纸巾,给涕泪横流的孩子们擦眼泪,“以后又不是见不到老师了,等你们长大了,可以一个人出门了,就会有好多好多机会可以见到我了呀,对不对?”


    她的语气很无奈,眼圈却也悄悄红了起来。


    小姑娘不住地抽噎:“那你以后会回来看我们吗?”


    牧听语顿了一下,摸着她的脑袋向她保证:“有机会的话,一定会的。”


    孩子们都红着眼睛看着她,没有一个人要走。


    “好啦。”牧听语笑了起来,“孩子们,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所有人都可能会走,但也都有可能重新见面呀~等你们好好长大之后,我们再见面,好不好呀?”


    “老师保证,会一直记得你们,你们也要答应老师,努力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好不好?”


    孩子们也不知道听懂没听懂,看着她明媚的笑容,一个劲地点着头。


    庄任站在一旁沉默了半天,此刻也出面赶人:“行了行了都回去吧,牧老师还要忙着收拾东西呢,别缠着她了。”


    他像赶鸭子一样,孩子们只好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门。


    牧听语站在门口挥手送别,余力走在最后,回头看了她一眼,然后又走了回来。


    “牧老师。”他喊了一声。


    “怎么啦?”牧听语笑眯眯地看着他,“是有什么话要和老师说吗?”


    小男孩突然上前一步,抱住了她的腰,声音闷闷地响起。


    “牧老师,我会好好学习,然后来见你。”


    牧听语一怔,弯着唇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柔声说,“好,老师相信你。老师的家在杭城,我就在那里等你,好不好?”


    余力重重地点了下脑袋,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门口只剩下牧听语和庄任两个人。


    屋里的东西早就在刚刚就整理好,桌椅整齐,黑板洁净,一如无人来过。庄任沉默着拿出钥匙锁门。


    他慢慢地转动着钥匙,牧听语就站在一边,准备与他告别。


    可还没等她开口,庄任率先低低出声。


    “牧老师。”


    她下意识应了一声。


    “本来我想了很多话想和你说。”


    庄任背对着她,脑袋垂下,看着门上的钥匙,沉默了两秒。


    “可是又想了想,也许说出来会让你困扰。”


    牧听语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


    “”


    他似乎是自嘲地笑了一声,一用力拔出了钥匙,转过身来看着她,“所以就不说了。”


    “谢谢你愿意为孩子们上课,”他白净的脸上浮现了笑容,一如往常青涩,此时此刻又带上了说不明道不清的轻松。


    “——祝你以后一切顺利。”


    牧听语也慢慢笑了起来。


    “谢谢你,你也是。”


    “快去吧。”庄任向她示意,“刑哥在门口等你呢。”


    牧听语扭头一看,刑泽正靠在大门边,抱着双臂看着他们,脸上神情似是不太爽利。


    她无声地弯起嘴角,朝他一点头,转身正要走,就听庄任在后面又问了一句:“刑哥跟你一起走吗?”


    “”


    她脚步顿住,回过头对他眨了下眼,然后露出了一个笑容。


    庄任怔在原地。


    女孩白净的T恤飞扬,发丝在阳光下呈现温暖的橙黄色,像一只活泼可爱的小鸟一样,径直跑到了门口的男人面前,然后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男人低着头对她说了一句什么,表情温和又宠溺,然后亲密地搂着她往前走,身影消失在门口。


    庄任回过神来,神色慢慢变得复杂-


    海风轻拂,快落山的日光变得柔和起来,牧听语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眯起眼,快乐地晃着腿。


    “刚刚和庄任说什么了,笑得这么开心?”


    男人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她闻言眼睛一弯,挠了挠他的腰,“就道了个别,大醋王。”


    “不许动手动脚。”刑泽说,“等会儿摔倒了。”


    “你又不怕痒。”牧听语笑着,又挠了一下。


    “还有,余力那小子是不是也抱你了?”


    “抱了抱了!”牧听语鼓起脸大声说,“——全班都抱了!你都吃一遍醋好啦!”


    “”


    刑泽没说话了,只是轻笑声顺着柔风飘了过来。


    回到家后,牧听语说要上厕所,跳下自行车就往楼上走。


    “马上可以吃饭了。”刑泽在她身后提醒道。


    “知道啦!”她大声应道。


    她一路走上二楼,脚步未顿,直奔三楼,进了房间,径直从洗手间门口路过,在床边跪了下来。


    床头柜被拉开——那个小盒子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她拿了起来,也没想着去找剪刀,直接用指甲去缝隙里划,用力划了几下,透明塑封膜不堪重负,战败在她手下,然后被撕了开来。


    她利落地拆开盒子,从里面倒出了三个密封的、中间是圆形凸起的小薄片。


    “”


    她下意识舔了舔嘴唇,听到了自己有些快的心跳声。


    然后,她把散开的塑封膜、盒子塞回了柜子里,把枕头一掀,将三个小薄片塞进了底下,再严严实实地盖住。


    做完一切,她轻轻喘了口气,离开了房间。


    晚饭很丰盛,她一改昨天胃口不好的样子,吃虾吃得嘴边都是汤汁,还续添了半碗饭。


    连刑泽都没忍住问她是不是昨天做的饭不好吃。


    “怎么会!”牧听语叼着虾含含糊糊地反驳,“你做的饭天下第一好吃!”


    “那就是昨天的菜不爱吃?”


    “爱吃的。”她用脚勾了勾他的小腿,弯着眼睛笑了起来,“只是今天有点饿了嘛,想多吃一点。”


    刑泽便没再问,擦了擦她的嘴。


    吃完饭,刑泽站在水槽边洗碗,牧听语则是轻手轻脚地摸到了橱柜旁边,一层一层打开来看,往里面探头探脑。


    放在哪来着


    一般来说不都是放在这的吗?


    “找什么呢?”刑泽突然出声。


    牧听语一抖,回头看去,见刑泽背对着她,还在洗碗。


    “你背后长眼睛啦?”


    她也不再浪费力气,径直走到他旁边,兴师问罪道,“之前小苹姐送来的酒去哪啦?是不是被你偷偷喝掉了?”


    刑泽手上没停,用清水冲着碗盘上的泡沫,低笑了一声:“怎么又馋起酒来了?”


    “再不喝就没机会了嘛。”牧听语戳着他的手臂肌肉,“你放哪啦?我们今天晚上给它解决掉。”


    刑泽向她示意了一下料理台下面的柜子,又说:“那酒可没桂花酒好喝,你不一定喜欢。”


    牧听语不听,弯下腰把那两提圆圆的土陶酒坛拎了出来。


    “都喝完?”刑泽头也不抬地问,“度数高,你喝不了。”


    “我怎么喝不了啦?”牧听语不服气地拉起他的手臂,一个劲往他怀里钻,“又小看我!”


    “哎。”刑泽洗着碗,离水槽很近,此时被女孩强制隔开距离,只好被迫扬起手臂,无奈地喊她:“宝宝,我在洗碗。”


    “洗碗怎么了,洗碗也能抱我。”


    牧听语圈住他的腰,耍赖一般紧紧贴着他。


    刑泽没办法,只好低下头亲了亲她的发旋,继续洗碗,声音里也带上了点笑意:“怎么越来越黏人了。”


    牧听语将头埋得低低的,没有说话-


    入了夜,月明星稀,云雾淡淡一层飘在空中。


    乡村的夜晚一片宁静,只有远处的海浪拍打在礁石上的声音,还有田间的偶尔几声虫鸣。


    小白楼沐浴在月光下,散发着银色的光辉。三楼阳台边上放着两坛开封了的酒,月光洒了进去,只能看到底下仅剩的一点酒液。


    阳台上空无一人-


    关了灯的房间里,身形高大的男人把怀里的女孩抵在门边,轻喘着气去吻她细白修长的脖颈。


    他的气息带着浓重的酒香,灼热无比,动作里都带了些急躁。


    “唔轻点。”


    牧听语没忍住出声。


    刑泽埋在她颈间,用犬齿轻轻磨了磨,然后抬起了头。


    眼前的女孩眼里水光潋滟,双颊绯红蔓延到耳后,连带着眼睑都红了起来。


    他哑声开了口:“一直劝我酒,要干什么?”


    牧听语的脑袋有些昏,喘着气又凑上去亲他。


    这个酒确实度数高,喝进嘴里又辣口,牧听语喝了没多少就冒出了眼泪,直说不喝了。


    于是刑泽就把她那坛里剩下的慢慢喝完,准备把另一坛拎回楼下去。可她又缠着他撒娇,说要把另一坛开了,准备再试试,她不死心。


    小混蛋喝了酒之后不知道有多爱闹人,直往他身上爬就不说了,说起话来也甜得不行。女孩身上的香味和酒味混在一块,熏出了醉人的气息。刑泽拗不过她,只好依她。


    最后那坛酒自然也进了他的肚子里。


    牧听语勾住他的脖颈,眼里泛着水光,眼尾微红挑起,慵懒又动人。


    “你喝醉了吗?”她软着声音问。


    女孩和他鼻尖相抵,两人的呼吸都有些急促,酒香在鼻息之间弥漫。


    刑泽眸色变得很深,轻而易举地握住牧听语的腰,另一只手掐着她的下颌,迫使她抬起头来。


    他的酒量是从小练大的,这点酒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只是,眼前有比这酒更醉人的东西。


    “想我醉了干什么?”他声音很哑。


    牧听语乖顺地仰着头,脸上是万分的依赖与信任。她伸出手,慢慢勾住了他的裤子边缘。


    “——你之前说,不允许我随随便便坐你身上。”


    她的嘴唇还带着水渍,在昏暗中闪着光,近似诱惑,“现在呢,可以坐了吗?”


    “”


    刑泽喉结重重一滚,俯下身粗鲁地亲吻她,惩罚似的咬她的舌尖。


    他一边亲,一边把人抱了起来,往床上走去。


    “你今晚就是来勾我的是吧?”


    他的声音里带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牧听语深陷进被子里,仰起脸看他,面容纯真又格外勾人:“你难道不想吗?”


    她用腿圈住他的腰,强行把他往下拉。


    “明天没有课了,宝宝。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她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渴望,说的话也暗示意味十足。


    刑泽额上血管突突直跳,咬着牙捉住了她往自己身下伸的手。


    “你不愿意吗?”


    牧听语仰起脸亲吻他的唇,一触即分,气息却暧昧地粘连着,比任何深吻都让人把持不住。


    “”


    见他不说话,她的眼眶慢慢变红,似是很伤心:“你不愿意吗?”


    “为什么每次你都不做到最后呀,你难道不喜欢我吗?你是不是在嫌弃我呀”


    她声音越来越小,眼角下落,看上去落寞又委屈,看得人心都碎了。


    “”刑泽喉结直滚,近乎是有些求饶般地开口,“我怎么会嫌弃你你是笨蛋吗?”


    他俯下身亲她,高大的身形竟有些颤抖,声音也不稳,“宝宝,我怕你没想好,我们可以慢慢来”


    “我想好了。”牧听语直截了当地打断了他,“我想要你。”


    她这话说得直接又露骨,刑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裤子里伸进来的手给打断了注意力。


    “宝宝你别”


    牧听语抬起头,看着他笑,眼眶却红得不像话,“因为我真的真的,一刻也等不及啦。”


    “全世界我最最喜欢你,所以想和你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说完,她像飞蛾扑火一样,决绝地搂住了他的脖颈,把自己献了上去。


    刑泽脑海里“啪”地响了一声。


    那条名为理性克制的弦终于被她这句话轰然斩断,在两团燃烧的火焰中彻底化成了齑粉-


    房间昏暗无比,窗帘匆匆拉上,月光从缝隙里透出来,在地板映照出界限分明的形状。


    刑泽全身紧绷着,伸手去拉床头柜,却被拦住。


    女孩眼角满是泪痕,手也发着抖,却在枕头底下摸摸索索,摸出了一个方形小包装。


    “”


    刑泽几乎是红着眼,发狠地掐着她的腰,咬着牙问:“什么时候拆的?”


    “下、下午”牧听语哆哆嗦嗦地,伸手去撕,可是使不上劲。


    刑泽强忍着,从她手里拿过来,用牙尖撕开。


    可真到了那一步,他又停住了。


    “牧听语,”他深吸一口气,“你真的想好了,等下就不能反悔了,你”


    “快、快点”牧听语带着哭腔说,“谁反悔谁是小狗”


    “”


    “你要是疼,一定要和我说,听到了吗?”


    牧听语哽咽着点头。


    “”


    “宝宝。”


    “嗯、嗯。”


    “看着我。”


    牧听语泪眼朦胧地抬起眼。


    刑泽眼里云开雾散,仿佛有万般星光。


    他俯下身,万般珍惜地亲吻她的额头,像在吻一个全世界只属于他的珍宝。


    “——谢谢你。”


    不知道过了多久,刑泽摸了摸女孩汗湿的脑袋,安抚地亲了亲她,把东西丢进了垃圾桶。


    牧听语不住地抖着,伸手把枕头底下剩下的两个包装都摸了出来。


    刑泽捉住她的手,哄她:“乖,不可以再来了,你是第一次,要受不了的。”


    “不,我受得了。”牧听语眼泪直掉,固执地摇着头,把包装塞进他的手里,“抱抱、抱抱”


    她声音都喊沙哑了,却还是哭着伸出手,像是不安到了极致,哀求道,“抱抱好不好抱抱我”


    刑泽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么多眼泪,似乎是伤心委屈到了极致。


    他只能小心了再小心,轻了再轻,时不时地停下安抚她。


    可她的眼泪还是流个不停。


    “宝宝”他的心都要碎了,痛得不行,“是不是弄疼你了?不来了好不好”


    牧听语不答话,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伸手把他掀翻,颤抖着往他身上坐。


    最后一个包装也被撕开,刑泽看着她的动作,几乎要疯掉,“牧听语”


    女孩俯下身亲他,眼泪掉在他脸上,滚烫无比。


    “喜欢你”她说,“真的好喜欢你”-


    清晨,雀鸟在枝头轻叫,外头天光大亮。


    一束阳光照射进房间,衣服凌乱一地,被褥皱成一团。


    牧听语似有所感地皱了下眉,慢慢睁开了眼睛。


    她反应了两秒,发现自己被紧紧箍在了一个怀里。


    男人的胸膛宽阔、臂膀有力,温暖热和一片,安心得仿佛能让人继续沉睡。


    “”


    她感觉自己的眼皮还肿着,眼睛里也一片干涩,像是再也掉不出一滴眼泪,使劲眨了两下眼,才清醒了过来。


    近在咫尺的胸膛上有几道清晰的抓挠痕迹,肩膀上还有牙印。


    “”


    她动了动,身上穿着T恤,宽大熟悉,是刑泽的。甚至连内裤都已经被换上了新的。


    她脸红了起来,犹豫了两秒,仰起头凑上去亲了亲男人的嘴唇,停留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退开,然后强忍着腰酸背痛,慢慢开始挪男人箍在她腰上的手臂。


    他的手臂又沉又重,她艰难地挪开,然后扶着腰想下床。


    突然,她被拦腰截住,天旋地转之间落回到了温暖的怀抱里。


    “去哪?”


    刑泽沙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牧听语稳住惊慌,使劲咽了下口水,维持着声音的正常:“去、去二楼。”


    “干什么?”


    “”


    “我挤着你了?”刑泽抓着她往后挪了一下,“乖,别跑,跟我再睡一会儿。”


    他在背后热络地抱着她,将脸贴在了她的肩窝里。


    “”牧听语无奈地说,“家里不整理了吗,明天不是就要走了吗?”


    “差不多都整理好了,”刑泽嗓音困意浓重,“昨晚折腾到这么晚,多睡会儿。”


    说着,他的手伸到她的腰间,轻轻揉按起来。


    “这么爱闹腾”他低着声音,语气里却带着些心满意足的惬意,“是不是难受了?嗯?”


    牧听语没办法,只好重新靠回他的怀里。


    他的力道用得正好,掌心温度又热,牧听语被他按得很舒服,很快困意又反了上来。


    这男人平常不是睡得很死的吗怎么今天碰一下就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想着,眼睛又慢慢闭了起来。


    再次醒来,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她的意识还模糊着,下意识往旁边摸了摸。


    ——没人。


    她一下子坐了起来。


    床上地下都整洁干净,已经被打扫过了,房门紧闭着。


    刑泽去哪了?


    她四处看了看,突然视线停住了。


    ——床头柜上,摆着一部手机。


    那是刑泽的手机。


    她呼吸颤抖,心跳一瞬间变快,下意识看了一眼房门的方向。


    房门外没有动静,有人上楼的话这里会听得见,所以暂时不会有开门的风险。


    “”


    牧听语深吸了一口气,慢慢伸出手,把那部手机抓在了手里-


    刑泽推着房门进去,正好见牧听语坐在床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


    “醒了?”他唇角一弯,向她示意手上的碗,“正好要喊你吃饭。”


    牧听语“嗯”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似乎还出了些汗。


    “怎么了?”他把碗往床头柜一放,坐在床边摸她的额头,“不舒服吗,怎么出汗了?”


    “没、没有。”牧听语连忙说,“刚刚睡得有点热。我饿啦、我饿啦,我要吃饭,我刚刚还在想你去哪里了呢。”


    “下楼给你这个小祖宗做饭去了。”刑泽无奈地笑着,把粥端给她,“吃点清淡的吧。”


    牧听语接过粥,慢慢吃了起来。


    刑泽亲昵地摸了摸她的脸,又俯下身亲了亲她。


    “干什么呀”她的脸红了起来,“在吃饭呢”


    刑泽伸手把她捞了过去,在她的惊呼声中,牢牢地圈住了她:“手酸不酸,我喂你吃。”


    “不酸啦”


    “那也我喂你。”


    “”


    吃完饭后,刑泽又摁着她,脱了她的裤子检查。


    “好像是有些肿了”他皱着眉,“得去买点药。”


    牧听语羞得满脸通红,都快要哭了,脚趾都蜷缩在了一起,可怜兮兮地拽起自己的小裤子逃窜到了床角。


    见她那个样子,刑泽哼笑一声:“现在知道害羞了?昨晚让你别闹了你怎么不听话?”


    女孩的声音颤颤巍巍地响起:“你、你下午去街上吗?”


    “嗯?”刑泽回答,“去一趟吧,给你买点药。”


    “那、那你能不能去问酒铺老板再买一坛桂花酒回来?”


    “”刑泽看着她,似是无奈,“这么喜欢喝这个?”


    “好喝嘛。”牧听语勉强笑着,舔着嘴唇做出一副很馋的样子,“回去了就再也喝不到了。”


    “说得以后不回来了似的。”刑泽点了点她的额头,“能不能托运都不知道呢。”


    他像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我们的托运额度是多少?”


    ——他说着,想要起身去拿手机。


    “20kg!”牧听语一把拉住他,脸色微白,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颤抖,“——每个人20kg,酒不超过5L就可以了,我看过了。”


    她怕刑泽察觉异样,连忙凑上去亲他,撒着娇:“我真的想喝嘛,求求你啦,你就帮我买一坛回来嘛。”


    女孩的声音软软和和的,刑泽根本拒绝不了,只好扶住她的身体:“好了好了,身体不难受了?再躺会儿,今天没什么事情。”


    “好呀。”牧听语弯起眼睛,乖巧地顺着他的力道躺回了床上,“你什么时候去呀?”


    “过会儿,”刑泽看向她,“你不许想着去,乖乖待在家里。”


    “我不去嘛,我听你的,在家等你回来呀。”她像小糖块一样甜甜地说。


    刑泽心尖都软了,摸了摸她的脑袋:“怎么这么乖?”


    “我一直都很乖的好不好。”她依赖地蹭了蹭他的手,像一只柔顺的小猫咪,“我怕酒铺关门了嘛,你早点去好不好,早点回来陪我嘛。”


    刑泽无可奈何地俯下身亲她:“好,我洗完碗就去。”


    他简直被甜得受不了,一瞬间什么地方也不想去,就想抱着她。可是还得给她买药,小酒鬼还要喝酒,他只好端起空碗,叮嘱她“乖乖躺着”,然后下了楼。


    牧听语听着下楼的脚步声逐渐小去,慢慢爬了起来。


    她轻轻开了门,走到楼梯口,竖起耳朵听着楼下的动静。厨房里响了一阵子,应该是刑泽在洗碗,过了一会儿就没了声音。


    她连忙往阳台的方向走,悄悄躲在死角处,看着那条通往远处的小路。


    不久,刑泽骑着自行车的身影就出现了。


    他骑得有点快,似乎是想要快去快回,好回来陪他心爱的女孩。


    他的身形很快就消失在了小路尽头,牧听语手中紧紧抓着玻璃门框,盯着那里看了一会儿。


    慢慢的,她的眼眶红了起来,然后又拼命仰起头,像是要靠这个动作硬生生把泪意逼回去。


    “”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进了屋


    “老板。”


    刑泽手里提着装着药膏的塑料袋,一脚跨过门槛,走进了酒铺。


    “哟,什么风把你刮来了?”


    老板依旧坐在柜台后,拿着扇子扇着风。


    刑泽急着回家,开门见山道:“老板,桂花酒还有没有?”


    “这么久不来,一来就是要桂花酒?”老板吹胡子瞪眼,“没有,想都别想。”


    “”刑泽无奈道,“是我家那姑娘要喝。”


    “嚯?”


    “你家那姑娘?”老板惊讶了一瞬,马上反应过来揶揄道,“啊,我就知道你小子铁树开花吧,当时你还说什么来着?开什么开?现在怎么变成你家那姑娘了?”


    “”


    老板好不容易见他吃瘪,调侃了他好几句。


    “行了行了,你走运,正好剩最后一坛。”老板过足了嘴瘾,站起身,从屋里取出了酒递给他。


    “哎对了,小姑娘怎么没来啊?下次把她带来和我聊聊天啊。”


    刑泽提着酒,说:“以后有机会的话,会的。”


    “什么意思?”老板抬起头狐疑道。“什么叫做有机会,你小子别喝了我的酒还给我耍大牌啊,明天就带来!”


    刑泽唇角弯了起来,慢慢开口:“老板,我要走了。”


    他的眉眼间罕见地带了些舒朗之意,看上去像是个二十出头意气风发的小伙子。


    “我草?走哪?去哪?”老板震惊道,“你不是在这里定居吗,怎么这就要走了?”


    “她要走,我跟她一块儿。”


    “”老板反应了一会儿,下意识问,“去哪啊?”


    “杭城。”


    老板瞅了他半晌,慢慢说:“你这是,认真的了?”


    刑泽正色道:“一直都很认真。”


    “”老板也是个潇洒之人,随意地朝他挥了挥手,“得了得了,去吧,有空回来找我喝酒啊。”


    刑泽声带笑意:“好。酒钱多少?”


    “免了吧你。”老板没好气道,“当我送你们的礼物了。好好待人家小姑娘。”


    刑泽刚想道谢,就听老板问:“什么时候走啊?”


    他答道:“明天。”


    老板顺口问:“明天几点?”


    刑泽从兜里掏手机:“还没看,她订的机票。”


    当时牧听语拿着他的手机捣鼓了好久,他当时在忙还是干什么就没看,后来也就忘记了。


    他点开订票软件,点开“行程”。


    页面清晰简洁,上面显示了四个大字。


    ——“暂无行程”。


    他一怔,以为是信号不好,往外走了几步,退出去又重新进,还是显示的“暂无行程”。


    “”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手指飞速滑动,从主页点开了订单。


    下一秒,他的手指僵住了。


    上面几行黑字,映在他骤缩的瞳孔里。


    海城→杭城


    20XX-7-30出发


    出行人:刑泽、牧听语


    ——已取消。


    第62章 废墟 “感谢收留,祝好。”


    哐当一声巨响。


    自行车倒在了门口, 篮子里的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刑泽头也不回地冲进屋内,然后猛地停在前厅的空地上。


    他浑身是汗,喘着气站在原地。


    周围的一切景象都和他离开时别无二致, 安宁又平静, 在光晕中散发着柔和的气息。


    “牧听语。”


    他双手发着抖, 朝楼上嘶哑喊道:“牧听语——!”


    “”


    楼上寂静无声。


    没有从三楼遥遥响起的女孩应答的声音,也没有从楼梯上传来的噔噔噔的下楼声, 以及温暖的、顺着楼道风传进他的耳朵里的一句:“你回来啦!”


    ——没有人。


    “”


    他发着抖地冲上二楼, 哐当一声打开了她房间的门。


    阳光从玻璃窗倾洒进来,照在整整齐齐的床铺上。


    上面一尘不染,被子被叠成小方块,放在正中间。桌椅都回归原位,桌子上本来摆放着女孩有些杂乱的皮筋、杯子、备课纸、数据线


    此刻全部都不见了, 干干净净一片, 一如没有人来过。


    “”


    刑泽站在安静无比的房间内, 死死地抓着桌子边缘, 急促地喘着气。


    紧接着,他转身冲出了房间, 跑上三楼。


    天空湛蓝一片,海风轻拂热气,光线温暖地从阳台直直照进屋内,在地上投射出梦幻般的橙黄色光影。


    他当时造房子的时候特意把阳台放在这个方向, 每到下午的时候采光就会特别好。阳光会浸满那一整个小空间,直到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那是牧听语最喜欢的阳台, 上面有他精心种植的绿植,还有常躺的摇椅,还有一个小茶几。她最喜欢缩起腿, 整个人都靠在摇椅上,像小猫一样眯起眼睛享受海风和阳光,或者赖在他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说小话。


    ——昨天晚上,她还坐在他的腿上,笑眯眯地跟他接吻,调皮地把嘴里的酒喂给他。


    他艰难地呼吸着,慢慢走进杂物间,冲着阳台说,“牧听语,不许再胡闹了”


    “是不是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你出来说给我听”


    他的脚步放得很慢,声音都有些颤抖。


    “不闹了好不好,你出来”


    他迈步跨进阳台,里面一览无余。


    ——空无一人。


    “”


    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又冲进房间。


    浴室里空空荡荡,女孩的小兔子牙杯、小毛巾,曾经占据一大片洗漱台的洗面奶、各种护肤用品全都消失得一干净,只剩黑色大理石台面在白炽灯下闪着冰冷的光。


    墙脚放着的小行李箱不见踪影,床上的床单也被拉扯整齐,仔细塞进了床垫下面,没有一丝褶皱。


    昨晚两人闹得太厉害,早上他起来整理的时候,被子都蜷缩在一起,床单被拉扯开来,掀起了一个小角。牧听语那时候还在睡着,他就打算等她起来之后再理。


    ——直到他出门的时候,这个昨晚被他折腾了一夜的姑娘还缩在一团乱乱的被子里,亲了亲他,冲他温暖地笑着,说:我乖乖等你回家。


    而现在人却不见了。


    房间内的空调被贴心关掉,房门大敞着,冷气泄了个一干二净,闷热弥漫开来。


    满头的汗终于不堪重负,一滴一滴从发间流了下来,顺着眉骨滑落,从他的眼尾渗进眼睛,顿时一片刺痛。


    刑泽喘着气,闭了下眼,又重新睁开。


    “”


    他的双眼被刺得发红,却像不知道痛一样,双手垂在两侧,慢慢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往里走。


    窗帘大开,光线在黑色工作台上画成不规则几何形状,桌子上正中间放着一张白纸。


    放的人生怕他看不到似的,将白纸端端正正地放在了正中间,刚好在光影交界处。


    他的脚步停在桌前,垂眼看去。


    上面的字迹娟秀清晰,只有短短一句话。


    “感谢收留,祝好。”


    留言的人一改往常叽叽喳喳的性格,只给了他六个字。


    ——而这六个字,就是她留给他的全部。


    “”


    他全身僵硬,久久地站在桌前,盯着纸上的字。


    久到桌上的光影转移变化,悄悄爬下工作台,从窗台边缘退了出去。


    他在渐渐变红的天色中想——这就是她留下的全部了。


    她把这段关系概括成“收留”二字,哄着他、瞒着他,把机票退了、把所有的东西都带走、在那个他们约定好要一起走的日子前一天不告而别。


    就像丢垃圾一样把他丢在了原地。


    没有理由,没有解释,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愿意和他说,好像在用实际行动告诉他——我玩够了,再见。


    “牧听语。”


    他沉默半晌,低低笑了一声。


    “哐当”一声,一部手机被重重甩到了桌上。


    他眼睛红得要滴血,死死地盯着那个已经打开的微信界面。


    上面的聊天记录还是昨天,他在家里给正在上课的她发消息,问她晚上想吃什么,她可能是课间抽空回的,撒着娇,话末还带着小波浪号。


    她说,都可以呀,你做什么我都喜欢吃的~~[小猫蹭蹭]。


    这个姑娘性格本就活泼可爱,谈起恋爱来更是甜得要命,撒娇哄人的话信手拈来,根本不给人转圜的余地,只想全部都依着她。


    而最新一条记录就是今天,是他发的。


    当时他看到机票被取消的时候,站在太阳底下硬生生出了一身冷汗,莫名心悸不已,于是连忙给她发消息。


    他发:“宝宝你睡着了吗,我们的机票怎么取消了?”


    消息弹出去的瞬间,转了一个小圈,出现了一个红色感叹号。


    “不听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那一瞬间,他脑袋一片空白,耳边嗡嗡鸣响。


    七月烈阳,猛烈又灼热地烘烤在他身上,但他仿佛掉入了万米冰窟,全身发着抖。


    老板从屋内出来,看到他脸上的表情,顿时爆了句粗口:“我草,你咋回事?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他强忍着五脏六腑的翻涌,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握住了车把,“谢谢你的酒,我有急事先回家了。”


    “谢啥啊,你到底咋回事哎!”


    老板的话音落在了后头。


    他一刻也不敢停留,发疯了似的骑回家,满头大汗,差点摔进田埂里去。他脑袋里什么也没想,什么也不敢想,仿佛也知道自己无法去面对那个几乎已成定局的事实。


    直到他踉跄着跑进了房间,看到了桌子上的那张白纸,那颗仍怀侥幸的心也彻彻底底地沉到了谷底。


    ——她真的跑了。


    丢下他,一个人离开了。


    她勾着他的心他的人,跟他说“要和他永远在一起”,然后骗了他,把他支开,干脆利落地走了。


    她把什么都带走,什么念想都不肯留给他,最后还要用“收留”两字往他身上狠狠刺一刀,不把他的心砸个稀烂不罢休。


    “”


    刑泽痛苦地坐在床边,俯下身,单手捂住了眼睛。


    他的浑身都疼,五脏六腑溃烂着,痛到不能呼吸。


    手机上申请添加好友的消息发出无数条,全部都石沉大海,无人应答,连电话也一直提示“暂时无法接通”,很可能是被拉黑了。


    ——她要走,而他甚至连个理由或解释都不配得到。


    他意识到这件事,无声地笑了起来,眼眶一片滚烫。


    他不明白。


    是他哪里做的还不够吗?


    是他对她不够好吗?


    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


    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毫不留情地、彻彻底底地撕碎他的念想?


    就是为了离开他吗?


    她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让他死心,然后彻彻底底地离开他吗?


    “”


    “牧听语”


    他声音颤抖,痛苦地吸着气。


    那个小混蛋巧笑嫣然的模样仿佛就在眼前,柔软白皙的手指轻轻抚着他的脸颊,柔和甜美的声音对他说:


    我也最喜欢你,跟我一起走吧。


    我想让你陪我周游世界。


    我想好了,谁反悔谁是小狗。


    全世界我最最喜欢你,我要永远和你在一起


    他浑身发着抖,想伸手去捉住她。


    一抬眼却只看到了白纸上的六个大字——“感谢收留,祝好”。


    “”


    他溃烂地喘着气,将脸深深地埋进了手心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也渐渐沉入海平面,天边一片通红,像是被心头血侵染过了一样。


    房间内昏暗一片,床边沉寂了很久的人终于动了动,从手心中抬起了脸。


    因为维持一个姿势太久,他的身形都有点僵硬。


    他坐着缓了一会儿,然后站起了身。


    仅剩的一点日光倒映在他脸上,他垂下眼,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那张纸。


    接着,他随手将它往桌上一丢,抓起手机下了楼-


    自行车还倒在原地,车篮里的东西凌乱地散在周围。


    刑泽慢慢下了楼,走到门口的小板凳上坐下,静静地看着地上的东西。


    地上散着好几个塑料袋,一个里面装着药膏,剩下的全是已经冷掉的梅花糕、小麻花、紫米糕各种女孩子家爱吃的小零食,此刻在已经暗下去的天色中各自散落着,仿佛失去了活气。


    桂花酒的坛身碎裂,酒液淌了一地,被太阳烘烤掉了大半,桂花粒枯黄蔫败地粘在地上,黏黏糊糊一片。


    他冷眼看着,一动不动。


    小狗在自行车周围转悠着,时不时低下头嗅嗅地上的东西,最后慢慢踱步到刑泽脚边,轻轻舔了舔他的鞋带。


    “”


    他手里捏着手机,无意识地摁亮屏幕,又熄灭掉。


    他又点进微信,手指随意地在上面滑动着,毫无目的地乱点。


    突然,他的视线落到了钱包显示的数字上。


    “”


    他察觉到了不对,点进余额明细,看向最上面一条。


    系统显示今天中午十二点多,有一笔两万的金额转了进来。


    来自于“不听”。


    “”


    刑泽紧紧握着手机,盯着那个数字看了一会儿,慢慢皱起了眉头。


    小狗在他脚边趴下,似是见他不动了,伸出爪子拍了拍他的鞋头。


    他回过神来,飞快地退出微信,点开联系人,拨了个电话出去。


    那边很快接了起来,一道训练有素的声音响了起来:“晚上好刑少爷,我是张助。”


    刑泽盯着订票软件上的身份信息,吩咐道:“帮我查一个人的航班信息,身份证号xxxx,海港机场。”


    顿了顿,他声音发涩着又说:“没有的话就查高铁动车、长途汽车,或者开房记录,只要是海城范围内的,全都要。”


    “好的。”


    那边一个字没多问,效率极高,一分钟之后电话就回了过来。


    “刑少爷,这位小姐昨天晚上在xx上下单了一张海城到杭城的经济舱机票,起飞时间是今天下午五点四十九分,系统显示她已成功登机,此时此刻应该正在飞行中。”


    “”刑泽沉默了两秒,说,“登机口监控调给我。”


    “好的,稍等发您手机里。”


    挂了电话,他坐在原地,伸手捏了捏眉心。


    很快,手机震动了两下,消息发了过来。


    他点开那段视频,紧紧地盯着屏幕上的人,视线不断搜寻着。


    监控只有一小段,应该是登机人显示登机成功时间的前后三分钟。此时此刻应该离截止时间已经很近了,登机口只剩零零星星排队的几个人,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也都一个个往通道里走去,画面中变得空空荡荡。


    突然,一个背着挎包的长发女孩从视频的右下角出现,匆匆忙忙地奔向登机口。


    刑泽的目光立刻锁定了她,呼吸一下子停住了。


    只见她披着头发,似乎是跑得很热,伸手擦了擦汗,然后从挎包里掏出了一张有些卷边的机票,递给了工作人员。


    从视频里看去,她递出机票的侧脸清晰无比,熟悉的漂亮眼睛弯着,似乎是对工作人员道了谢,然后慢慢从通道进去,直至身影消失不见,视频终止。


    刑泽重重地呼吸着,把视频往前倒,把那一段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


    “嗡”一声,张助非常有眼力见地发来了消息。


    “刑少爷,这位小姐是八点左右落地,需要我安排人去接吗?”


    “”


    “不用,”他回道,“不用声张,落地后她的动向同步给我。”


    “好的。”


    “派个摆渡车接她。”


    “好的。”


    摁灭手机,他仰头靠在了墙壁上,眉眼间有点疲倦。


    半晌,他自嘲地笑了一声。


    ——刚刚看到她给自己转了钱时,他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怕她在外流浪,没钱吃饭、没钱回家。


    即使她这样恶劣地骗了他,他的第一反应还是担心她的安危。


    “”


    现在看来,她还是知道给自己留点钱,没有傻到全部都转给他。至少给自己留了机票钱,好让自己安安全全到家。


    ——这个小混蛋,不气死他不罢休。


    骗他、往他心上戳刀子不说,还妄想用两万块打发他,跟他划清界限。


    刑泽仰着头,看着天边细细弯弯的月亮,眼中一片清明。


    不可能,她欠他的,不是两万块可以说得清的。


    他也不可能就这样妥协,或者对她的离开无动于衷。


    这是他的心魔和执念,他心中的万般爱意和痛苦,是他的小鸟。是落在他手心里的,属于他一个人的小鸟。


    她别想着就这样头也不回地飞走,和自己划清界限。


    刑泽静静地坐在那,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条一片漆黑的小路。


    ——她想都别想。


    他拿起手机,又拨了一个电话出去。


    这回接起的人显然和他关系还不错,惊讶的声音顿时从听筒里传了过来:“什么情况,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嘉东,帮我个忙。”


    “哟,稀了奇了,大少爷你也有找我帮忙的一天啊?什么事儿啊,我最近忙的很,还有个案子没结呢”


    刑泽淡淡开口打断他:“我家地下室的酒,随你挑。”


    “我草?”陈嘉东在电话那头坐直了身子,“喂!你说真的啊,不许框我,我可当真了啊!”


    电话那头没有回答。


    陈嘉东一脸惊奇过后,有些饶有兴致地笑了起来,手上转了转笔,侧过身看向落地窗前的霓红灯绿:“看在酒的面子上行,少爷您吩咐吧。”


    那头沉默了两秒,刑泽低沉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女朋友和我闹了脾气,一个人跑回杭城去了。”


    “哎我,不是,”陈嘉东震惊了,“你小子一声不吭的你不是在什么什么村里隐居吗?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


    刑泽没理他,径自说:“我需要一份她的身世资料,从她出生到现在,越详细越好。”


    “不是,你是找女朋友还是找仇人啊,这工作量可不小,你要这么详细干什么?”


    刑泽眼神黑沉,里面却闪烁着慑人的光。


    “她走后,我想了很久,现在大概知道了她为什么不告而别。”


    他眯起眼,神色有些冷。


    “但是还不够。我要知道所有的。”


    “——特别是,她7岁之后的事。”


    第63章 身后 “她还好吗?”


    无边的夜色中, 一架民航客机穿过云层,缓缓往下降落。


    机舱里只有飞机的低微轰鸣声,还有乘客经过座位时传来的轻微脚步声。


    空调开得有些低, 机翼边靠窗的位置, 一个女孩裹紧了身上的毯子, 把脑袋轻轻贴在了微凉的舷窗上。


    窗外一片漆黑,只有机翼上的指示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她看上去迷迷糊糊的, 眼睛半眯着, 眼神没有焦距。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正在下降。请您回原位坐好,系好安全带,收起小桌板,将座椅靠背调整到正常位置Good evening, Ladies and Gentlemen”


    她的意识被广播声拉了回来, 微微抬起头, 看向窗外。


    机身压下云层, 黑暗中出现了稀疏的、小簇的灯火,渐渐的光亮浓密起来, 汇聚成片。


    随着飞机的前行下降,那团散发着琥珀色温润光晕的光团也逐渐清晰,流动的金色光点组成脉络,光带纵横交错, 拉出长长的、颤动的光痕。


    那是灯火盎然、人间繁华的杭城。


    飞机平稳落地,在广播声中, 乘客纷纷起身从行李架上拿取行李。女孩终于把头抬了起来,慢吞吞地开始叠毯子。


    “还好吗?你看上去有些不舒服。”


    与她邻座的年轻男人关切地开口。


    女孩眉梢一动,侧过脸对他笑道:“没事, 可能是有些感冒,回家吃点药就好了。”


    男人轻轻颔首,又听她说:“谢谢你的毯子。”


    他坐在椅子上,双手随意地搭在笔挺的西裤上,闻言微笑起来,嗓音柔和:“不必客气。”


    前面的乘客逐渐开始往外走,两人也站起身,男人站在连排座椅外,把手搭在了椅背上,很有绅士风度地让里座的女孩先走。


    女孩背着小挎包,笑着冲他道完谢,随着人流往外走。


    出了通道,她抬头看向指示标识上的行李提取区,有些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头。


    好远


    她眉眼间有些疲倦,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腰,慢慢地往那边走去。


    到了那边,正好行李也从通道里传送出来,她在一众五颜六色的行李箱中找到了自己的小箱子,提了下来。杭山机场是杭城占地面积最大的机场,航站楼空旷辽阔,拿完行李的乘客从抵达大厅四散走向出口。


    她也来过这里不少回,从没觉得这段路有这么远过。


    下午赶车太极限,跑了一路才堪堪赶上飞机,腰也酸背也痛,腿还有些发软,在飞机上闭眼闭了一路也没睡着,现在状态实在算不上好。而且刚刚在飞机上还有些发冷,估摸着现在应该发了点低烧。


    “”


    她轻轻叹了口气,认命地拖着自己的小行李箱往前走。


    还没走两步,就被人喊住。


    “您好,请问需要摆渡车吗?”


    她疑惑地回头,看到一个身穿西装的工作人员坐在一辆机场摆渡车上,正对着她露出标准职业化的笑容。


    “”她微愣,下意识问,“收、收费吗?”


    “不收费的。”


    她看了看周围,有些迟疑。


    但身上确实不舒服,也没什么力气,她真的不想走那一大段路,于是点了下头回答:“好的,那谢谢你了。”


    “您别客气。”那个工作人员微笑着下了车,礼貌地向她请示,“我帮您把行李放到车上。”


    她坐上摆渡车的时候,心中的疑惑也没消。


    话说这种小车一般不都是接送商务舱乘客什么的吗,怎么着也不该轮到她一个廉航经济舱穷鬼吧?而且这个工作人员穿得好正式啊,西装看起来也不便宜的样子


    她抓着自己的小挎包,开始有些紧张。


    他衣服上也没别着铭牌啊,他真的是工作人员吗


    工作人员启动车子:“女士,请问您是去航站楼出口吗?您有预约的车吗?”


    “不是,”她盯着他,抿了下唇回答,“我要去坐地铁。那个,你看你方便把我放在哪?”


    工作人员神色微顿,又不着痕迹地掩去:“好的。那我送您到地铁口。”


    好在这确实是负责接送的摆渡车,而不是要将她拐卖到哪个犄角旮旯里的人贩子。车子平稳地在地铁口停下,她下了车,工作人员又贴心地帮她把行李拎了下来,推到她面前。


    “谢谢,麻烦你了。”她扬起笑容,礼貌地道谢。


    这么大的机场里怎么会有人贩子,想太多。人家说不定只是暂时没有需要接待的人,随便选了她这个幸运嘉宾而已。


    “您不用客气。”工作人员微微朝她一鞠躬,“那您路上小心。”


    她眨了眨眼:“好的谢谢。”


    这服务态度也太好了吧?怎么还鞠上躬了?


    “再见,牧女士。”


    “好的,再见。”


    她看着摆渡车离开的背影,有些摸不着头脑,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了她的手机。


    手机黑着屏,从她上飞机之后就再没打开过。但是坐地铁要刷码,现在必须得打开了。


    “”


    她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长摁开机键。


    屏幕很快亮了起来,进入了锁屏页面,信号连接,各种软件的消息也一一在上面跳了出来。


    大部分是营销推广自动弹窗的消息,她一向不会屏蔽这些,因为觉得热热闹闹的,还挺有意思。可此时此刻,她又觉得太多太烦,一条一条地划开,终于看到了埋在最底下的微信消息。


    上面没有显示具体内容,只是说有消息显示。她解了锁,点进微信。


    一条是蒋初发来的,问她几点到机场,要来接她。


    一条是韶月发来的,说她看到了网上的消息了,问她还好吗,画室还好吗。


    最后一条是她在起飞之前联系的法学院学姐,叫廖梦。廖梦说她主要处理民事案件,这个情况有些复杂,她也没办法立刻下定论,不过她可以推荐一个更擅长刑事案件的律师过来。


    她揉了揉眉心,有些疲倦地道了谢,退出了对话框,然后慢慢点开了联系人那一列。


    最顶上的好友添加消息来自一个纯黑头像的人,名字叫“X”。


    “”


    她眼睫一颤,点了进去。


    映入眼帘的就是一连串重复的好友添加消息,需要往下滑才能看全——


    “X:我是X。”


    “X:我是X。”


    “X:我是X。”


    “X:牧听语,回消息。”


    这样的好友添加消息,一共有十几条一模一样的,只有最后一条从“我是X”变成了“牧听语,回消息”。


    而这最后一条,也是她起飞之前看到的最后一条。


    在那之后,那人像是彻底死心了,或是失望了,再没有给她发过。


    “”


    她紧咬着嘴唇,颤抖着手指,飞快地摁熄了屏幕。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手擦了擦红红的眼睛,然后迈开步子,往地铁口的电动扶梯走去。


    快要迈入那条黄线的时候,她又猛地停住了脚步,猝然回头看去。


    “”


    地铁口人来人往,无数行人穿流而过。


    而那辆摆渡车早就不见了踪影。


    她微微皱起眉头,心中有些惊疑。


    刚刚那个工作人员,跟她告别的时候,是不是喊她“牧女士”了?


    之前她还没反应过来,现在想想她的机票在包里,行李牌上也没有任何身份信息


    那人是怎么知道她姓什么的?


    这个点刚好是人流量大的时候,她挡在扶梯口,后面也要下楼的人便开始催促她。


    她没办法,只好先一步迈上了扶梯,头却还回着,心跳莫名有些快。


    随着扶梯渐渐下落,地面的场景消失在视野中。


    “”


    她紧攥着行李箱拉杆,缓缓喘了口气


    地铁口附近的一个通道口,身穿西装的“工作人员”隐在人群中,拨出了一个电话。


    “那位小姐已经进地铁站了。”


    电话里传来男人淡淡的声音:“知道了。”


    “工作人员”低着头,静静等着指示。


    过了一会儿,那边才开口:“她看起来怎么样?”


    “工作人员”语速清晰,简短地汇报道:“状态不是很好,脸色有点白。而且一直在揉腰,似乎是不太舒服。”


    “”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有些低哑:“还有么?”


    “工作人员”想了想,补充道:“刚刚她进地铁之前,站在原地看了很久的手机,然后好像是哭了。”


    他的语气有些小心,不知道这个消息是不是上头的人想听到的。


    这回那头沉默了更长时间。


    “工作人员”有些揣摩不定他的意思,于是没有说话。


    “知道了,”男人声音很低,“就这样吧。”


    他说完,挂断了电话


    八月的江南,闷热又潮湿。


    暑气和骤雨接踵而至,彻底把这一片土地笼罩在云雾之中


    杭城连下了一个星期的雨,无边雨幕降下,平潭大街被水汽熏得一片氤氲朦胧。雨水冲刷掉了一切灰尘,把世界融杂成棕色与绿色的画卷。


    车辆和行人都匆匆来去,不做停留。


    牧听语站在玻璃门前,静静地看着外面的街景。


    突然,蒋初在屋内朝她喊。


    “听宝,有你的电话——”


    她应了一声,又看了一眼街边翠绿的梧桐叶,转身进了屋。


    手机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她迟疑了一下,接了起来:“您好?”


    “牧女士,我是江嘉昀。”


    “啊,江律!”牧听语意外了一下,连忙笑道,“您好,之前听廖学姐说您最近很忙,所以就没有擅自打扰您,没想到您先打电话来了。”


    电话那头的男声平稳传来:“有个案子稍微有些棘手,不过现在已经处理好了。”


    “您辛苦了,”牧听语客气道,“真是麻烦您了,这么忙还要抽空接手我的案件。”


    “不麻烦,”那头的声音公事公办,“小廖跟我说过大致情况了,您这边什么时候有空,我们见面聊一下,顺便我需要看一下具体的资料。”


    “今天下午就有空的。”


    “好,那就下午两点?律所位置您知道吗?”


    “没问题,我导个航就行。”


    “好的。”


    挂了电话,她长舒了一口气。


    蒋初在一旁对着电脑,头也不抬地问道:“怎么啦?那个律师终于有空啦?”


    “是啊,”牧听语在沙发上坐下,往后一倒,瘫成了一条咸鱼,“感觉等了一个世纪了。”


    “什么大律师啊,这么忙?”


    “我学姐的倾情推荐,说是她最崇拜的偶像,劳模一般的人物,专业性和知名度都是顶尖的,更重要的是胜诉率高。”


    牧听语掰着手指头,把廖梦跟她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这么厉害啊?”蒋初惊讶道,“律师费不会很贵吧。”


    “不知道,我也不了解这些。”她想了一下,说,“不过现在只是咨询,应该不会特别贵,我看网上最贵好像是3000一小时。”


    “哇靠,这还叫不贵。”蒋初的脑袋埋在了电脑里,只有声音冒了出来。


    牧听语笑了起来:“那上一张画不是结款了嘛,嘿嘿。俺现在又是一条好汉啦。”


    “你也真行,三天时间能画出一幅画来,而且客户看上去还挺满意,又问你档期了。”


    “正好灵感来了嘛。”牧听语笑了笑,支起脑袋来看她,“你在干嘛呀?”


    “处理剩下的一些舆论呢。你那个舅妈也真是可恶,造谣的时候恨不得把所有媒体都联系一遍,差点就要上1818黄金眼了,结果澄清就随随便便发一下,还不如我们自己发的有热度呢。”


    蒋初噼里啪啦敲着键盘,嘀嘀咕咕道:“不过前两天突然有个大博主转发了我们的声明,然后网上的舆论突然就少了好多,大多数恶评一夜之间全都不见了,也不知道是咋回事,我私信去感谢那个博主,也一直没回复”


    “感谢,好人有好报。”牧听语双手合十,诚恳地说,“这还是我们画室这么久以来热度最高的一次呢。”


    “可不是嘛。”


    蒋初将后台清空,抬起头伸了个拦腰:“听宝,你今天感觉好些没有?”


    “好多啦。”牧听语笑眯眯地说,“我的恢复能力是小强级别的,不用担心。”


    “你那天回来的时候真是吓我一跳,脸色白成那样。”蒋初半是埋怨地说,“饭也不知道吃一个。还是淋雨回来的,该你感冒。”


    “那天急着赶飞机来不及吃嘛,飞机上也没有飞机餐。地铁口离这里就一公里,懒得从行李箱拿伞啦~”牧听语起身凑到她旁边,搂着她撒娇,“谢谢你啦初宝,这两天陪我住在画室,嘿嘿。不过你竟然没有被我传染哎。”


    “还不是怕你这个人不知道照顾自己,感冒了还想着出门。我可不像你,劲往自己身上造。”蒋初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伸手薅了一把她毛茸茸的脑袋,“今晚我得回家住了,邻居说我家孽子天天晚上跟拆家一样,我得回去看看。你自己可以哦?”


    “可以可以。”牧听语在她颈窝里点着头,“之前不都我自己住嘛。”


    “好了别蹭了,好痒。”


    “好喜欢你呀初宝~”


    “是吗?那你今晚好好画画,就当报答我了。”


    “哎?”


    天诚,杭城顶尖的律所之一,坐落在平江区中心,最为繁华的地段。


    杭城重视绿化,宽阔平直的柏油大道和茂密的绿化带互不干扰,各自在雨幕中横平竖直地通往城市每个角落,道路两旁高楼鳞次栉比。


    极致简洁的办公室里,牧听语手握一杯咖啡,有些无聊地看向窗外。


    对面那幢楼好高啊不知道是哪个公司,看起来真气派


    “牧女士。”


    眼前男人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她下意识应了一声。


    “资料我看过一遍了。有几个问题想向您确认一下。”穿着严整西服的精英派律师坐在办公桌前,脸上不带任何情绪,“您当时是已经给敲诈您的人打了二十万,之后她再以网络诽谤的手段打电话要挟您每月继续给她两万,是吗?”


    牧听语点了点头:“是的。”


    “打二十万这笔钱之前,她有无对您实施威胁或要挟?”


    “没有。”


    “好的。”江嘉昀十指交握,语气平稳,“当时您被领养时并没有办理领养手续,但是敲诈人仍和您存在抚养关系,这一点可能会影响案件受理,比如是否属于家庭纠纷。但她后续的威胁手段已经构成超出了家庭内部矛盾的范围的影响,且录音和转账记录都完整,所以可以认定她的行为涉嫌构成敲诈勒索罪。”


    牧听语被他突如其来的一连串话打得有点懵,但好歹听懂了最后一句,应了一声:“好的,那”


    “但是,前面转账的二十万如果没有相关威胁证据的话,有很大概率无法判定为敲诈勒索,而是自愿赠与。”


    这二十万牧听语本来也没想要回来,点了点头,问道:“没关系江律,钱不是首要目的,我想知道的是——她这个情节大概能判几年?”


    “敲诈勒索公私财物价值三万元至十万元以上,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林雨兰以毁坏声誉相威胁,向您索要每月两万元,威胁行为之后,您总共支付给了她两万元,虽然金额没有达到数额较大的范畴,但其犯罪行为具有持续性,属于多次敲诈勒索的情形,所以会加重其刑事责任。”


    “所以,”牧听语抓住了重点,“基本上是可以判到三年以上的是吗?”


    “是的。”


    “”她舔了舔嘴唇,“那有没有办法判得更重一些呢?”


    江嘉昀看了她一眼,说:“诽谤罪。”


    牧听语皱了皱眉头。


    不够,这点牢根本不够她坐的,等她出来了之后又会搅得不得安宁。


    “还有吗?”


    “还有就是数额特别巨大的情况,以三十万元至五十万元为起点,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江嘉昀一板一眼说道,“但您现在的数额,显然短期内无法达到。”


    他声音淡淡传来,提醒道,“并且牧女士,刑事案件的立案和侦办需要时间,短时间内无法结束,犯罪嫌疑人也会被传唤,您需要做好心理准备。”


    “”


    牧听语沉默了下来,放在桌下的手指慢慢搓着。


    江嘉昀也不着急,站起身来,端着杯子走向一旁茶水台上的咖啡机。


    咖啡豆的醇香蔓延开来,机器发出轻微声音,女孩垂着头坐在那,脸颊有些苍白。


    江嘉昀接完咖啡回来,看了她一眼,淡淡开口:“您要再来点吗?”


    “嗯?”牧听语抬起头,反应了两秒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不用了,谢谢,我杯子里还有。”


    她不爱喝咖啡,来的时候江律给她接了一杯,她处于礼貌没有拒绝,但也只是象征性地喝了一口,之后就没再动过了。


    江嘉昀一点头,径自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过了一会儿,牧听语才站起身,对着桌前的男人说:“谢谢你江律,我大概了解了。”


    “但是,我可能需要回去再考虑一下。”


    江嘉昀说:“没问题的,报不报警都由您决定,我只是做咨询解答。”


    “那今天麻烦你了,”牧听语冲他弯起眼睛,“咨询费怎么支付给你?”


    “”江嘉昀端着杯子淡淡开口,“不用了。”


    “哎?”


    江嘉昀看着女孩惊讶的表情,慢慢说:“小廖是我师妹,你是她介绍来的,咨询费就免了,也没花多少时间。”


    牧听语张了张嘴:“这不合适”


    “后续您要撰写报案材料,或是需要律师代理进行后续法律程序的话,再聊费用的事吧。”


    “”大律师都这样说了,牧听语只好点了点头,笑着说,“那给你添麻烦了,后续有需要的话我联系你。”


    男人一点头。


    “那,就不打扰您工作了。”牧听语识趣地起身告辞。


    江嘉昀放下杯子,走到门口为她开门,就在牧听语准备走出门时,他突然开口:“牧女士。”


    牧听语停下脚步:“嗯?”


    江嘉昀沉默了一瞬,口吻淡淡:“我的建议是您立刻报警,而并非妥协,您的妥协会使敲诈人变本加厉。”


    “”


    牧听语看着他毫无波澜的眼睛,心想,她就是想让敲诈人变本加厉。


    她弯起唇角,对他说:“谢谢提醒,江律。”


    江嘉昀冲她颔首,为她让开了路。


    她现在身处天诚大楼的高层,这里是级别较高的律师所在的楼层,沿着走廊全是一间间办公室,还有好几个大大小小的会议室,走廊的另一头隐隐约约传来一阵交谈声。


    她刚想出门,瞥眼瞧见走廊那头走过来的人,瞬间变了脸色。


    “噔噔”两步,她飞速往回倒退,重新钻进了办公室里。


    办公室的门是朝里开的,江嘉昀正站在门边握着门把手,猝不及防被她撞了一下,惊愕地往后退了一步。


    还没来得及反应,牧听语一边嘴里说着“抱歉抱歉”,一边扯开了他的手,啪一下关上了门。


    “”


    “”


    两个人相视无言。


    牧听语咽了下口水,来不及解释,凑到门边去听外面的动静。


    江嘉昀抱起双臂,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堪称鬼鬼祟祟的模样。


    办公室里寂静无声,门外的男女交谈声逐渐靠近,从门口经过,又逐渐远去。


    待她确认了门外的人已然走远,才如释重负地直起身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


    “怎么了?”


    江嘉昀的声音从身后淡淡传来。


    “”牧听语转过身,尴尬地抓着门把手,连忙道歉,“实在不好意思江律,情况有些紧急,不小心冒犯到您了。”


    “嗯。”江嘉昀仍旧抱着手臂看她,“所以是谁?”


    “”


    “前任?”


    “”牧听语想起刚刚那一瞥眼看见的身穿衬衣妆容精致的女人,一脸麻木回答,“不是。”


    江嘉昀眉峰一动,刚要开口,就听她说。


    “是——前任姐姐。”


    第64章 梦境 “别哭。”他低下头,吻住了她。……


    “喂, 你怎么每次来我这里都和串门一样?”


    陈嘉东看着正和前台妹妹撩闲的刑恩,有些无语地说,“公司上上下下你是不是都要聊一嘴, 连我们行政都不放过。”


    “这有什么的, 小林太可爱了, 我聊两句怎么了。”刑恩随意地倚在大理石柜台上,笑着对前台妹妹说, “最近有点辛苦哦, 黑眼圈都出来了,注意休息。”


    前台微红了脸,乖乖应道:“谢谢刑总。”


    刑恩笑着冲她一扬下巴,无意间瞥到了桌上摆着的登记表,随口说道:“今天访客很多嘛。”


    “哪天人不多, ”陈嘉东在一旁催促她, “行了走了。”


    “急什么。”刑恩直起身, “你晚上有约?”


    两人并肩往大门走去, 闻言陈嘉东翻了个白眼:“好不容易帮你打赢了官司,你不得请我吃个饭?”


    “不是付你钱了吗?”


    “一码归一码。”


    “再说吧, 今晚没空。”


    陈嘉东“啧”了一声:“又跟哪个小男生约会去啊,我说你们姐弟两个真是,要不说你们是亲的,外头想请我都请不到, 搁你们这纯纯把我当驴使呢?想吃你顿饭都难。”


    刑恩笑了起来:“阿泽找你办事了?”


    两人撑开伞走下台阶,陈嘉东刚说了句“是啊”, 视线就被门口停着的一辆黑车给吸引去了目光。


    他语气惊讶:“——哟。”


    刑恩走到车边打开车门,车窗也顺势降了下来。


    车内全黑,一点多余的装饰都没有。驾驶座上的男人穿着普通的黑色T恤, 眉眼深邃冷淡,一只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


    陈嘉东往车窗前一站,一脸严肃地对男人说道:“——违章停车啊,罚款两千。”


    男人还没开口,刑恩先靠在椅背上笑道:“通货膨胀也不是你这么膨的,再私自敛财小心我去段城那里举报你啊。”


    “报呗。”陈嘉东单手插兜,混不吝地笑着,“上回他酒钱没A给我人就跑了,还没问他要呢。”


    刑恩大笑起来。


    驾驶座上的男人一直神色淡淡地看着他们,陈嘉东问他:“今天院里不忙吗,怎么过来了。”


    “回老宅吃饭。”男人答道。


    “稀奇了。”陈嘉东说,“八百年没回去了吧?你这是准备缓和家庭关系了?”


    “哎哎哎好了,你再说他闹脾气不去了,等会儿挨问的又是我。”刑恩朝他挥挥手赶人,“走了走了。”


    “等下。”陈嘉东连忙伸手扒住了车窗。


    “干嘛?你要参加我们家庭聚餐?”


    “那还是不了,我跟刑叔吃饭会消化不良的。”陈嘉东笑了一声,手指头敲了敲窗框,对着驾驶座的男人说,“阿泽,你要的资料我找得差不多了,还剩下一点没整理,到时候一并发你。”


    雨刮器刮动发出轻微的响声,雨天无光,车内一片昏暗。


    刑泽半张脸都隐在暗处,侧过头看他,淡淡道:“好。”


    车窗被摇上,黑车平稳地开进雨幕里,刑恩坐在副驾驶好奇问道:“你让他干嘛了?”


    “找点资料。”


    “谁不知道是资料?”刑恩无语道,瞧他一副不想说的样子,便换了一个问,“你刚从院里过来?”


    “没。”


    “那你从哪过来?”


    刑泽目视前方,口吻平淡道:“墓园。”


    刑恩眉毛一挑,惊讶道:“你去看妈了?”


    “嗯。”


    “哎哟我真是,跟你说话可真费劲。半天憋不出俩字。”刑恩感叹道,“怎么感觉你回来之后话更少了呢?”


    “”


    “——不就是分手了吗?”


    她觑着他,嫌弃道:“天天拉着个脸干嘛?能不能振作一点,区区失恋而已。”


    “”


    刑泽侧过脸看她,淡淡吐出两个字:“没分。”


    “都这样了还没分呢?”


    刑恩大肆嘲笑道,“人不都把你删了吗?那两万块分手费都直接打你手机了,这还不算分呐?哎,我是不是早跟你说过,感情这个东西是有变数的,现在好了吧,手也分了,你人也得回来了”


    “没分。”刑泽打断了她。


    黑车在红灯前缓缓停下,车窗上的雨滴斑驳扭曲,被雨刮器一下刮走,而又飞速聚集起来。


    他的脸被红灯映照着,眼神看上去平静无比:“——我没同意。”


    “行行行,”刑恩敷衍道,“那你倒是去把小听语找回来啊,像个鳏夫似的干什么?”


    “”


    刑泽没接话,重新看向前方。


    雨幕冲刷大地,滴滴砸在车窗上,蒸起一片水雾。


    他伸手在中控台上调了一下,慢慢开口。


    “不急。”


    郊外的湖畔绿树成荫,沿路的围墙是上世纪常见的暗红色砖墙,上面布满了爬山虎和斑驳青苔。


    黑色的铸铁大门紧闭着,黑车畅通无阻地从一侧的小门开了进去。站岗的警卫面容恭谨而平静,低垂着眼迎送车内的人。


    刑泽把车停在一幢红砖楼前,把钥匙递给了迎上来的佣人。


    进了门,一个中年男人坐在前厅的沙发上,正戴着眼镜看报纸。


    见他们来了,他也没有起身,只是朝一旁的佣人吩咐道:“准备开饭吧。”


    佣人答应一声,往里去了。


    “爸,你报纸别拿这么近看!”刑恩扬着声音走过去,一把扯过了男人手中的晚报,“本来就老花。”


    刑方柏双手没了东西抓,只得从半空中放下搭在膝盖上,悻悻地说了一句:“臭丫头,一回来就咋咋呼呼。”


    刑恩在他身边坐下,哗啦哗啦抖着报纸叠了起来:“好心没好报,你不是好久都不看报纸了吗,今天怎么突然想起来看?”


    刑方柏“咳”了一声,刚想开口,就瞥见刑泽走过来,在茶几前站定,冲他喊了声“爸”。


    “”刑方柏上下扫视他一眼,平声道,“知道回来了?”


    “”


    “跟你说话呢,怎么不应声?”


    “”


    刑恩眼见气氛不对,连忙起身招呼道:“先吃饭先吃饭!我饿了!”


    三人在餐桌前坐下,穿着朴素的佣人将菜上齐,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刑方柏给自己倒了杯白酒,又敲了敲瓶子,对刑泽说:“倒点。”


    “不了。”刑泽说,“晚上有事。”


    “什么事?”刑方柏皱起眉头,“车派人开回去就行了。”


    刑泽没回答,只是说:“有事。”


    眼见着刑方柏又要不高兴,刑恩连忙拿过瓶子:“我倒我倒,你和我喝就行了。”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又被掐灭在襁褓中,刑方柏不满地沉着脸,伸手夹了一筷子菜。


    刑泽这才拿起了筷子,沉默着开始吃饭。


    吃到一半,刑方柏又开口:“适应得怎么样了?”


    刑泽垂着眼,夹了一只虾:“还行。”


    刑方柏皱着眉,习惯性地教育他:“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别骄傲自满。”


    刑泽看着碗里那只虾,淡淡回道:“嗯。”


    “早该回来的,浪费了多少时间,”他冷哼了一声,“区区一桩小事故就跑去隐居,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我以前怎么教你的?”


    “”


    刑泽放下了碗,抬眼看向对面。


    “嘭”一声,刑恩拍了桌子:“行了!吃不吃饭了?”


    刑大小姐一发怒,桌上的两个男人顿时没人再敢吭声,安静地夹起了菜。


    一顿饭在不尴不尬的氛围中吃完,刑方柏用餐巾擦了擦嘴,瞥了一眼桌对面垂着眼一声不吭的儿子。


    今早刑恩在电话里千叮咛万嘱咐过,让他见了儿子说话要温和些,别像以前一样动不动就吵架。二十几年来的相处模式都是这样,他一时间也转变不了,但儿子许久不回,他还是决定大发慈悲一点,主动和他说说话。


    找个轻松点的话题好了,他放下餐巾清了清嗓子。


    “对了,你之前那个对象谈得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带家里来吃个饭?合适的话就把婚结了,你也年纪不小了。”


    “”


    “”


    餐桌上顿时一片死寂。


    刑恩十分无语地扶额。这老头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刑方柏看看两人,疑惑道:“怎么?”


    “”


    刑恩有些棘手地拨了拨手腕上的钻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难道说——哈哈!你儿媳给你儿子打了两万块钱分手费然后跑路啦!你儿子失恋过度,已经萎靡不振很多天啦!


    “”


    刑泽在他疑惑的目光中慢慢抬眼,淡声道:“——过段时间吧。”


    闻言,刑恩倏地扭头看他。后者则是一脸平静地看向前方,没有搭理她。


    刑方柏见他一副沉稳的样子,不疑有他:“行,你自己心里有数。”


    “还有你,”他话锋突然一转,冲向刑恩,“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刑恩:“”


    “你都三十几了,也该收收心了吧,我看陈家那小子就挺好的,要不你们处处看?”


    刑恩:“”


    这父子俩要不说是亲的,连教训她的口吻都一模一样。


    陈家那小子就是隔壁楼那个,跟她从小玩到大的陈嘉东。


    两人都知道对方私下是什么德行,真说要把他们撮合到一起,别说刑恩了,他估计第一个不答应。


    刑恩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芳龄三十事业有成还要被催婚,有这闲工夫她早泡好几个男大学生了,花时间花精力浪费感情结婚干什么,这不造孽么。


    “不许乱点鸳鸯谱。”刑恩板着脸跟老头声明,“我有钱,结那个婚干什么,不许拿我出去联姻。”


    “联什么姻,我让你找合适的结。”刑方柏哭笑不得,又拿她没办法,只得冲她挥手,“行了行了,随你的便,管不住你。”


    几人都不是爱聊天的性格,说了没几句,刑泽就站起了身,说还有事要走。


    刑方柏看着不大高兴,但也没说什么,起了身把他们送到门口。


    佣人已经把车开到了门口,临走前,刑方柏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车内的儿子。


    刑泽知道他有话要说,一向如此。于是打开了车窗,静静等着他训话。


    刑方柏年近六十,却还是挺拔如松,浑身散发着久居上位的锐利气势。


    他沉着声音开口:“——既然回来了,那就担起责任来。外面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你,要做就做到最好,别跟过家家一样惹人笑话,给我们刑家丢脸。”


    “”刑泽单手搭在方向盘上,沉稳地与他对视,“知道。”


    刑方柏一点头,示意他可以走了。


    车窗摇上,黑车渐渐驶入夜色里,直至车尾灯也消失在雨幕中,刑方柏才进了屋。


    一个小时后,刑泽先把刑恩送回了家,再调了导航,往另一个方向开去。


    车内寂静无声,只有导航里柔和的女声在紧闭的空间内环绕。


    “导航开始,目的地,通城区平潭大街”-


    “哐当”一声,一幅画从画架上被撞掉了下来。


    牧听语躲闪不及,脚被砸了个正着,痛得缩成了一只小虾米。


    “哎呀痛痛痛”她心疼地脱了小白鞋,使劲搓了搓自己的脚。


    真是多灾多难啊,可怜的脚,扭伤刚好,又要受这无妄之灾。


    她也不管地上脏,坐着蜷缩在了画架旁边。


    画室里关着灯,一片黑暗,只有里屋的门缝透出一点淡黄的光,在地上拉成长线。那一点微弱的光在地上浸染开来,隐隐约约能看见一只倒在地上的已经空了的酒瓶。


    她脸颊酡红,眼神迷离地抱着自己的腿发呆。


    好累。头也好晕。


    她发了一会儿呆,抓起手旁的酒瓶仰头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


    甜甜的。


    幸好她有先见之明,买的是甜白,不至于太没味道。她还是喜欢喝甜的,白酒什么的太辣口了,不适合她,这样甜甜的就正好。


    不过再怎么甜,也没有桂花酒好喝想喝桂花酒了


    她把下巴支在膝盖上,酒精熏得眼睑有些发红。


    过了一会儿,她摇摇晃晃地撑着地站了起来,慢慢挪动步子,往洗手间走去。


    她掀开马桶盖,意识有些迷糊。


    自己酒量真不错呀,难道是练起来了吗,喝了一瓶都没倒下,只是想上厕所而已。


    不过、现在确实有些晕晕的


    整个脸颊和眼睛都在发烫,她慢吞吞地解了扣,脱下裤子。


    “”


    等等,这个湿濡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


    她惨叫一声,连忙探过身子,从一旁的小架子上扒拉出一片姨妈巾,然后连滚带爬地去卧室翻了一条新裤子出来。


    靠忘记姨妈时间了算算也该到了


    她手忙脚乱地换完裤子,一连串紧急操作下来,眼前变得愈发眩晕。


    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没发现来姨妈之前就一点感觉也没有,现在一发现了,小腹的钝痛就接踵而至了。


    “”


    她撑着墙走出房间,艰难地避开脚下的酒瓶和画,抓起了那个喝到一半的酒瓶,犹豫了一下。


    瓶塞都不知道被她丢到哪里去了,不喝是不是就要坏掉了。


    这个又不是冰的又不是辣的,喝一点应该没事吧。


    “”


    她抿了抿唇,又往嘴里灌了一口。


    夜色已晚,透明玻璃以外的街道上一片漆黑,沿街的店铺都关灯拉门,街道上也没了行人。


    雨还在连绵不绝地下着,在地上积起零星的水洼,在微弱月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


    画室里一片漆黑,她站在原地抓着酒瓶,头脑发昏,又觉得浑身难受。


    肚子疼是次要,主要是那种从心底蔓延出来的,抓心挠肺的、没有任何解决办法的难受,难受得她呼吸都有些艰难。黑暗仿佛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包裹住她,让她愈发喘不过气。


    好闷,想吹吹风。


    她慢慢走到门口,透过玻璃朝外看去,街道上除了雨和沙沙作响的梧桐树之外再没别的。


    哦,还有街道对面那辆黑色车子。


    那辆车好像一个小时之前就停在那了,估计是觉得这个天□□都不出门了,交警当然也不会闲到来这里贴牌,所以就暂时停一晚。


    牧听语觉得那辆车里没有人了。因为这么长的时间,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车载小灯也没开,里面也没有亮光。她想不出来在这个阴雨连绵的夜晚一直坐在车里能干什么,真坐到现在的话应该也早就睡着了吧。


    她这样想着,摸出兜里的钥匙,打开了门把手上的U型锁,慢慢把门拉开,从门缝里钻了出去。


    外面很热,而且很潮湿。沉闷感也没有比屋内好多少,但她就是莫名觉得舒服一些。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门外的小台阶上坐了下来。


    雨水从屋檐上滴落下来,她缩起双腿往里坐了坐,“咚”一声把酒瓶放在了一旁的地上。


    真的下了好久的雨啊。


    她歪着脑袋,迷迷糊糊地看着不断下落的雨滴。


    不知道雨什么时候才能停。不喜欢下雨。


    她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用手环抱住了腿。


    小腹的钝痛一阵阵袭来,她忍耐地皱起了眉头,试图跟肚子里那个发出痛感的器官讲道理。


    “你好。”牧听语伸手摸了摸小腹,耐心道,“这个月我没有吃冰的、也没有吃辣的,更没有随便造自己比如下海游泳冲浪——顶多就是累了一些,然后淋了点雨。所以你最好识相一点,不要把事情闹得很难看,这样对你对我都没有好处。”


    显然,这番话听起来像威胁更多一些,小腹的痛感更强烈了。


    “”她深吸了口气,谈判道,“好的,好的。痛可以,但不要太痛,行不行?你不能趁刑泽不在就打算趁机痛死我,我们才是一体的你造吗?要是太痛的话,我真的会嘎巴一下死给你看。”


    它表示不听解释,痛感持续传来。


    “”


    她酡红着脸,迷迷糊糊地抱住了自己的腿,试图想一些事情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今天她本来没想着喝酒的。


    可是下午做完律师咨询之后,她就没忍住,回到画室等蒋初走后,关了门关了灯,给自己开了一瓶。


    按照江律那个说法,她起码还得等林雨兰问她要了三十万之后,才能关她十年以上。


    她已经因为这件事焦头烂额了好几天了,结果摆在眼前的就这一个办法,而且是最蠢的办法


    她全身都疲惫,不自觉地想


    刑泽现在在哪里呢?


    下午见到恩姐了,他呢,他现在回到杭城了吗?还是还在石塘村的小白楼里住着呢?


    他还有没有在生气呢?


    生气也是应该的吧,她都这样骗他了,他肯定会很生气,怎么哄都哄不好的那种。


    牧听语捂着肚子,有些难受地想。


    可是、她也是没办法的呀


    她红着眼睛,慢慢吞吞地从兜里摸出了手机。


    点开,点进微信,点进联系人。


    这套流程她已经很熟悉了,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来一遍。


    新的朋友那一列依旧没有消息。


    她点进去,几乎自虐一般看着那十几条已经过期的好友申请,又在心里嘲笑自己。


    看什么呢,想着他原谅自己吗?


    他是多傲气的一个人,她都这么伤害他了,还妄想着他会继续找自己吗?


    你看,她给他留了六个字,他也还给她六个字,多好,扯平了。


    只是跟他的六个字比起来,她的六个字显得太无情了,无情到她自己都觉得,他还是别原谅她好了。


    牧听语伸出手,难受地抹了抹眼泪。


    可是、可是真的好想他


    没有他睡不着这几天晚上都失眠,很晚很晚才睡着喝酒也一个人,来姨妈也一个人,她又变成一个人了


    她头昏脑胀的,眼泪不断从滚烫的眼眶里滚落下来,吧嗒吧嗒掉在裤子上,洇湿成一片深色痕迹。


    她没力气,就任凭它流,也不去擦。


    好难过


    浑身都难受,难受得想打滚。


    ——但她确定自己正常的时候不会这么脆弱。


    她可以极限赶飞机,拖着腰酸背痛的身体站一个半小时的地铁晚高峰回画室,淋一路雨,第二天感冒,强撑着难受在三天内交了稿,然后昏昏沉沉地睡几天,就立马恢复成活蹦乱跳的样子。


    她也可以面对蒋初、韶月等人的问候若无其事地笑,说自己没事,一点影响也没有。


    只是在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她会慢慢想一些小白楼的事情,悄悄掉一点眼泪,但第二天她就好了。


    她安慰自己,没事的,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呢。


    她的身体已经彻底恢复了,那一晚过去的难受感已经荡然无存,脚腕也不痛了,整个人安然无恙,如果不去想的话,她可以完全当作这两个月的事都没发生过


    可是好累啊。


    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她一闭上眼就是刑泽的脸,笑着的、不笑的,更多的是无奈的、宠溺的、以及动着情的。


    她好累,她忍不住想抱一抱那个宽阔温暖的胸膛,在他怀里赖一会儿,休息一会儿。


    她在心里唾弃自己,真是太脆弱了。


    明明之前都是一个人过来的,比现在委屈难受的时候多了去了,不都坚持过来了吗?离开的时候一滴眼泪也没掉,反而是现在掉个不停,掉给谁看呢?


    雨滴打在梧桐叶上发出哗哗声,在夜色的掩盖中,她不住地哭着,眼泪越来越多,大滴大滴地滚落下来。


    自己现在哭得肯定很难看,眼睛和脸都红着,滴泪横流的。


    但是没关系,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她可以尽情难过。


    她低声呜咽着,不停用手抹着下巴上挂着的泪滴,伸手拿起了一旁的酒,往嘴里灌了一口。


    好难过好想他、好想他


    他可不可以先忘记她是个坏人,现在出现在她面前,施舍给她一个拥抱,她不多要,抱一下就好


    她太想念那个拥抱了。


    雨声越来越大,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道轻微关门声。


    她头也不抬地哭着,想着谁会这时候关门,可能是野猫不小心踢到纸盒子的声音而已野猫也无家可归,和她一样可怜兮兮地在雨里呆着,像个傻蛋一样


    ——直到一双鞋子出现在她的眼前。


    她彻底醉了,意识也不清醒,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手就落在了她的发顶,带着温暖的感觉。


    是、是谁?


    她迷茫地抬起头。


    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一样,眼前的人半跪下来,静静地与她平视。


    “”


    她反应了好久,才迟钝地张开嘴,讷讷地说:“我、我醉到这种程度了吗”


    那人的眉眼是这么熟悉,仿佛刻在了她心里了一样,只一眼就再也移不开目光,是她数天晚上的魂牵梦绕和无边念想。


    在、在做梦吧她是不是已经睡着了


    酒精已经占据了她的大脑,使她无法分清现实和梦境的区别。这肯定是梦吧,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但她却突然高兴了起来,像一个许愿成功的小孩。


    这一刻,只有白天才会存在的所有理智和冷静一齐被抛进了冲动的深渊——因为这无疑是一场梦,而她现在只想要一个拥抱。


    她睫毛上全是水,颤抖着朝他伸出手,软着声音道。


    “抱、抱抱”


    那人没说话,只是垂着眼,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


    那个触感是这么熟悉和真实,带着薄茧的、宽厚又温暖的手掌。


    她呜咽着,伸手抓着那只手贴在颊边,仰起布满泪痕的脸,努力睁大眼睛看他,委屈道:“抱抱我、为什么不抱我”


    她的手在半空中伸了一会儿,变得酸酸的,但还是没有被接住。


    她难过极了,觉得这个梦一点也不好,于是大声地哭了起来。


    然后,那人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声音很哑,几乎都要淹没在雨声中。


    他说:“别哭。”


    她的心像被攥在手心里,狠狠一挤,滴出了满是酸涩的汁液。她埋下头,哭得几乎喘不上气。


    那人摸了摸她满是泪水的脸,坐在她身旁的台阶上,然后用温暖的手掌抚摸着她的后颈,似是在让她抬起头。


    她的眼睛几乎全被泪水糊住了,难受地看向他。


    雨声轻响,所有景色都在一刹那远去,只剩下眼前放大的面容。


    那人低下头,轻轻吻住了她。


    第65章 巧合 不是梦,他真的来过。


    阴雨连绵不断地下了一个多星期, 终于像是下尽了一般,在半夜的时候淅淅沥沥地停了,天空放起了晴。


    太阳憋屈了太久, 这下没了乌云的遮挡, 热情猛烈地朝下挥洒而来, 将柏油马路和梧桐叶上的水汽都晒了个一干二净。


    早上十点,日头高悬, 街上人来人往, 一贯很早开门的漫野画室却关着灯,里面昏暗一片。


    里屋安静,只有空调发出的微弱响声。一束阳光从窗帘缝隙中穿出来,落在了一旁的小床上。


    透过空气中漂浮着微小的尘粒看去,床上蜷缩着一个人, 一动不动。睡得很香。


    “——咦, 这个门怎么从外面锁住了?”


    大门外遥遥传来声音, 紧接着U型锁和门把手哐当碰撞了一下。


    来人掏出钥匙开了锁, 进了门,轻声嘀咕道, “听宝昨晚没有住在画室吗?”


    “咦,怎么空调还开着。听宝——?”


    床上的人终于被喊声惊动,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来,慢慢扒开了被子, 露出一张睡得迷迷糊糊的脸。


    “听宝?”蒋初打开里屋的门,探出脑袋, 一脸惊讶道,“哎,你在啊?”


    “嗯?”牧听语眼睛都睁不开, 迷茫地应了一声。


    “还睡着呢?”蒋初推门走了进来,“大门怎么是从外面锁掉的?你从后门进了?”


    “”牧听语躺在床上迷瞪了两秒,忽然猛地坐了起来,“啊?”


    “啊什么啊?睡迷糊啦你?”


    “”


    牧听语顶着凌乱的头发,下意识四下看了一圈。


    蒋初好奇道:“看什么呢?”


    宿醉之后嗓子干得不行,牧听语张了张嘴,声音都有些沙哑:“现在、现在几点?”


    “十点多了吧,”蒋初在她床边坐下,“哎,你昨晚喝酒了?我看台子上摆着两个酒瓶,有一瓶还没喝完呢。”


    “喝、喝了。”


    牧听语下意识答应道,有些愣神地看着自己身上的睡衣,还有床头放着的水杯。


    昨晚


    昨晚她是喝酒了,可是她好像也做了个梦


    那个梦太真实了,真实到她现在都还有些恍惚。


    梦里她坐在门口哭,刑泽突然出现在她面前,把她哭得奇丑无比的模样看了个遍,然后把她抱进了房间,给她倒了热水,给她换上了夜用的安睡裤,又套上睡衣,后面就一直抱着她给她揉肚子,直到她睡着。


    她在梦里还发了酒疯,抱着他不肯松手,几乎整个人都要挂到他身上去,还亲了他满脸的口水,那触感现在都还能回想起来。


    “”


    她唰地掀开被子下了床,起得太猛,脚步又虚浮着,走了两步就猛猛一晃。


    “哎哟你慢点!”蒋初操心地扶住她,“你这是喝了多少啊?一瓶半?”


    “差不多吧”


    她随口应道,一路走到门口,看着外面一片整洁的地板和整齐摆放的画架。


    “”


    她怎么记得,这里本来散着被她撞落的画,还有一个空酒瓶来着?


    她的心怦怦直跳,强忍着宿醉的头疼,连忙拉住蒋初问:“你、你刚刚说,门是从外面锁住的?”


    “是啊。”蒋初说,“U型锁插在外面呢,你是知道自己起不来所以特意锁外面的吗?”


    “”


    不是梦。


    牧听语在心里告诉自己。


    她的心跳逐渐变快,直至震着耳膜,轰隆作响。


    ——不是梦,刑泽真的来过!


    意识到的一瞬间,她突然颤抖了起来。


    他人呢?走了吗?


    她急忙往外走,透过大门的玻璃看去,记忆里街对面的那辆黑车此时已然不见,苍翠的梧桐树下空荡荡一片。


    “”


    “怎么了?”蒋初一路扶着她,见她脸色不对,连忙问道,“不舒服吗?”


    牧听语急促地呼吸着,嘴唇苍白,下意识摇了摇头。


    “你说你喝这么多干什么?现在难受的又是你。等着,我去给你煮点醒酒汤,刚好冰箱里还有俩梨。”


    蒋初松开她,唠唠叨叨地转身进了小厨房。


    牧听语画起画来是昼夜不分的,灵感来了一坐就是三天,所以经常住在这里。外面的画室用来参观和接待,里屋就是一个带厕所的房间,还有一个厨房。


    厨房是狭长型的,只够站一个人,但牧听语平常自己做饭也够用了,食材什么的也经常备着一些。


    “咦——?”蒋初的声音从厨房里响起。


    她疑惑地喊道,“听宝,锅里怎么煮着东西呀?”


    “”


    牧听语头昏脑涨的,听到这句话,像是猛地想到了什么,快步走进厨房。


    蒋初正掀开锅盖去看,低下头嗅了嗅:“哎,这不醒酒汤吗?你什么时候煮的?还是温的呢,正好能喝。”


    “”


    牧听语怔怔地站在门口。


    蒋初正忙着拿碗把汤盛出来,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她一边舀一边评价道:“你这醒酒汤的配方在哪找的啊?怎么放生姜和柠檬啊,那能好喝吗?”


    肯定不好喝。


    牧听语心想着,慢慢接过蒋初递过来的碗,拿起勺子往嘴里舀了一口。


    辛辣中带着微酸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味道有些奇怪,还带着一点熟悉的、蜂蜜淡淡的甜。


    果然一点也不好喝。


    她鼻子一酸,眼泪瞬间啪嗒啪嗒地掉进碗里,溅起小水花。


    蒋初大惊失色:“怎么了怎么了,给你难喝哭了?哎哟那别喝了,这黑暗料理给它倒掉吧,我给你重新煮”


    “不用。”牧听语伸手擦了擦眼泪,鼻音有些重,“就喝这个。”


    在蒋初茫然的目光中,她一口一口,慢慢喝完了那碗汤


    “咔哒”一声,会议室的大门打开,一众人走了出来。


    领头的几位年纪较大,身穿朴素的中山装。其中一位侧着头,向旁边身形高大的年轻男人说着话。后面呼啦啦跟着一群抱着本子和笔的年轻人,却又保持分寸离得很远。


    那位侧头说话的中年男人讲到一半,往后招了下手:“小孟,来。”


    人群中立马有人应了一声,走上前来。


    “这是我手底下干活麻利些的小孩。”男人笑着介绍道,“小刑你带着他,让他学点东西。”


    名叫小孟的年轻人立马微鞠了一躬:“刑老师好,我是孟宇。”


    “你好。刑泽。”


    孟宇有些惶恐地握住了伸过来的那只手。


    中年男人笑着拍了拍刑泽的肩膀:“回来之后沉稳了不少啊,是好事。”


    刑泽垂着眼,语气平静:“傅老师,给您添麻烦了。”


    “生分了。”中年男人开玩笑道,“以前不是都喊傅叔的吗?”


    “你现在可是拿了头衔的,叫一声老师也担得起。”旁边另一位笑着插话,“更何况小刑不也是你一手带起来的吗?”


    中年男人笑得爽朗:“哪止啊!他可是我看着长大的。”


    “小刑怎么看上去这么憔悴,昨晚没休息好?”


    刑泽回答:“睡得晚了些。”


    “年轻人别太熬,身体是本钱,我们几个老家伙就等着你顶上去,我们好退休啊。”一位笑着冲他眨眨眼。


    领头的几位也都笑了起来。


    刑泽点头称是。


    “压力了别太大。”中间唯一一位短发中年女性拍了拍他,“那回事故也不是你的问题,你太往自己肩上扛了。刑方柏那老家伙总是太打压你,你少听他的,能愿意回来就很好了。”


    “是,崔姨。”


    “瞧瞧,就是和我生分了,怎么叫崔萍就是崔姨了?”


    “哈哈哈哈”


    几人笑着往前走,孟宇停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待他们身影彻底消失,后面那群年轻人才敢围上来。


    “哎,孟师兄,刚刚崔教授说的那个事故是怎么回事啊?”有个大胆的男生悄声问道。


    孟宇摇了摇头:“别在院里讨论这些。”


    他撇了撇嘴,旁边有知情的人凑过来小声跟他说:“就那一年杭城十二中的体育馆坍塌事故啊,你不记得了?”


    “啊?那个死了十几学生的”


    “嘘嘘!轻点。”那人紧张地打断他,“就那个。”


    “可那不是因为施工方违法违规施工作业吗?”


    “那也没办法啊,刑老师是总负责人,当时闹得好大,好多家长都在学校门口拉横幅要说法,后面还是院里出面平息的”


    那个年轻男生皱起眉头:“这不是无妄之灾吗”


    “哎。总要有人承担压力的,后来那施工方也判得很重呢,说是请了天诚的律师”


    “行了,说两句就得了。”孟宇抱着双臂站在他们身后,淡淡催促道,“图纸都画完了?”


    两个男生缩了缩脖子,连忙应了一声,快步往办公室走去


    外面传来“笃笃”的敲门声。


    刑泽坐在办公桌前,有些疲倦地摘了眼镜,捏了捏眉心。


    “进。”


    孟宇推开门,拿着手里的图纸走到办公桌前,有些忐忑地递了上去。


    “刑老师,您过目。”


    刑泽伸手接了过去,孟宇在办公桌前立定,偷偷觑着这位空降的领导。


    眼前的男人身穿黑色衬衣,袖子解开挽到手肘,脸上没什么表情,永远是一副严谨专注的样子。


    这就是天赋型选手。孟宇默默想。


    几乎每天都在院里从早待到晚,有时候半夜都还在加班,完全不知道累字怎么写,比掉末尾的实习生都还拼命。


    以他的级别来说其实用不着这样,但他待人严苛,对自己也不逞多让,退出去这么多年估计都没机会接触专业化的东西,可适应能力简直强到可怕,这才来院里几天,交出来的东西已经能让自己也心甘情愿地喊老师了。


    比不了。


    只是今天,他看起来好像格外有些累,像是一晚上没睡一样。


    刑泽一手随意地搭在办公桌上,一手拿着纸张端详着。他看完,用笔在上面圈了几处,递还给了眼前的人。


    “再改。有什么不会问我。”


    孟宇连忙应了一声,接过草图,着眼研究着几处红圈,正准备开口。


    突然,放在一旁的手机震了起来,屏幕亮起,显示“陈嘉东”。


    孟宇不小心瞟到,连忙收回视线,很有眼力见地说:“刑老师,那我过会儿再来。”


    “嗯。”


    办公室门被关上,刑泽伸手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陈嘉东懒洋洋的声音:“资料发你邮箱了。”


    他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些,一边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一边应道:“好,辛苦了。”


    “——哎,就一句辛苦了?我的报酬呢?”


    他插着兜,看着对面楼的玻璃幕墙:“要哪瓶?”


    “真让我挑啊?”陈嘉东想了一会儿,随意开口,“我也不狮子大开口那瓶85年的康帝我瞅着还不错,怎么样?”


    “”


    刑泽面不改色道,“那瓶被老头子拿走了,还有瓶04年的。”


    “?”


    陈嘉东鄙夷道,“你看我信吗?”


    “不是让我随便挑吗,结果还不是舍不得。”


    “”


    “算了,04就04吧,04也行。”


    他见好就收,笑了一声,突然有些神神秘秘地开口,“哎,看你这么爽快的份上,给你多找了点东西。你要不现在打开看看?”


    刑泽眉梢一扬,走回桌前,站着俯下身点开电脑上的邮箱,再点开最新发过来的那封邮件。


    “怎么样?”


    “”


    那头等他看了一会儿才开口,“是不是很精彩?”


    刑泽的眉眼沉了下来,盯着屏幕一言不发。


    ——那上面赫然显示着一份高架重大连环追尾事故的新闻报道。


    陈嘉东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我当时查的时候就在想,为什么车会开着开着突然失控。报道说是路面打滑,可那天明明没下雨,有什么好打滑的?我就多留了个心眼问段城要了卷宗,哎我跟你说,这陈年老卷宗可真难翻啊幸好让我翻到点东西。”


    “制动液中不小心掺入了其他液体,导致刹车失灵”他冷笑一声,“指纹一比对不就出来了?”


    “”


    “以前的案子估计是塞了钱还是怎么着吧,办事糙得很。”陈嘉东叹了口气,“追诉期也没过,这下把她摁个几十年应该没问题了,至于要不要摁到死,就看你了。”


    “”刑泽沉声道,“谢谢你,嘉东。”


    “那晚上来喝酒啊。”陈嘉东笑了起来,“段城也帮了不少忙,他一直喊着要见你。”


    刑泽站直身子,仰起头舒了口气,说:“今晚不行。”


    “你又忙着呢?别太拼了我说”


    “不是,”他语气淡淡,“回去睡觉。”


    陈嘉东:“啊?”


    “昨晚一夜没睡。”


    陈嘉东:“?”


    “她身体不舒服,哄了一夜。”


    陈嘉东:“啧。”


    听到电话里那充满怨气的一声“滚”,刑泽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带上了点不明显的笑意。


    陈嘉东咬牙切齿:“这么快就和好了??”


    “还没。”


    “那你们这是在搞什么?玩什么情趣呢?”陈嘉东越想越气,“草,老子吭哧吭哧帮你办事还得吃你狗粮,你这人有没有公德心啊!素质在哪里!良心在哪里!”


    刑泽弯着唇角不说话,又听他问道:“那你现在是什么情况?不和好等什么呢?”


    “不急,等一切都处理好吧。”刑泽用手摁了摁眉心,“不然她总想着跑。”


    “——呵,看来她也挺不信任你的啊。”陈嘉东凉凉道,“你这男朋友怎么当的?一点安全感也不给人家?”


    “”


    陈嘉东终于扳回一局,斗志昂扬起来:“我都听刑恩说了,人家用两万块钱打发了你,连夜跑路了。啧啧,小姑娘真是可怜,自己生活已经够不容易了,跟你谈个恋爱还要倒贴钱你也是,怎么连两万块钱都要人家的?太磕碜了吧?”


    “”刑泽冷冷道,“挂了。”


    陈嘉东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大笑了起来,乐颠颠地转着椅子。


    突然办公室门被敲了两下,他勉强收拾出一副人样,清了清嗓子:“进。”


    “陈律。”


    他抬头,有些惊讶:“嗯?嘉昀?你怎么有空上来,最近不是很忙吗?”


    江嘉昀保持推门的姿势,开门见山地说:“有个案件的情况稍微有些复杂,想请您帮个忙。”


    陈嘉东闻言一挑眉:“什么案件?”


    江嘉昀让开了身子,露出了身后那个人。


    他一边引着人往里进,一边介绍道:“这是小廖的学妹,她的情况有些特殊,案件涉及的方面也比较多,但总体来说还算好办。”


    进门的女孩穿着一身白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头发在侧边编了个马尾,不施粉黛,脸上虽看着有些憔悴,但依旧明媚动人。


    她笑着走进来,眉眼弯弯地朝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陈嘉东打招呼:“您好陈律,不好意思叨扰您了。”


    “”


    陈嘉东罕见地愣了神,半晌视线移向电脑,看着屏幕上那个蓝底证件照——上头的年轻女孩冲着镜头笑得灿烂无比。


    他又把视线移了回去,盯着女孩的脸看。


    “”


    江嘉昀看向他:“怎么了陈律?”


    “没、没事。”陈嘉东像是反应过来,掩饰一般地咳了一声,“坐。”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陈嘉东震惊之余卡了壳没有说话,房间内顿时一片安静。


    女孩双手放在膝盖上,看起来有些拘谨,率先开了口:“您好陈律,冒昧打扰您了,我叫牧听语。”


    陈嘉东慢慢一点头,心想我当然知道你叫牧听语。


    “我的情况是这样的。”她说,“前段时间与我有亲缘关系的舅妈试图用网络诽谤的形式威胁我给她转账,因为我是开画室的所以这种行为对我的恶意影响比较大我昨天咨询过江律,这可以定性为敲诈勒索罪,但是侦查期实在太长了,她很可能会再次对我进行一系列伤害行为。我不想贸然报警,但也不想继续受她胁迫所以就冒昧请江律带我上来,想找您帮个忙。”


    陈嘉东听她说着,又点了点头。


    见他一声不吭没有表态,牧听语抿了抿唇:“那个、报、报酬的话”


    这时,看上去一派沉稳的陈律突然一摆手,打断了她。


    他慢慢开口:“没问题,这不是什么难事,我跟那边知会一声就行了。”


    牧听语也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微微松了口气:“那”


    “至于你问报酬的话”


    陈嘉东面上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玩味。


    ——就在刚刚,他突然想到了一个绝佳无比的点子。


    “过两天,我有个慈善晚会要参加,能否邀请你作为我的女伴出席?”


    牧听语顿时一脸空白。


    “”


    她下意识看了江嘉昀一眼,眼睛里满是震惊。


    什么情况?


    江嘉昀也不解地皱起了眉头:“陈律”


    陈嘉东越想越觉得点子绝妙,笑得满面春风:“嘉昀你不是也去么?到时候一起啊?”


    “”


    江嘉昀比较清楚他的脾性,虽然不知道他这一出是搞什么,但也清楚这位爷想好了的事情是不容商量的,于是把目光投向了牧听语,意思是你自己决定。


    牧听语接收到了信号,结巴了一下:“这个,陈律,要、要不咱们还是聊聊钱呢?”


    “我不缺钱。”


    陈嘉东稳坐在办公桌后,身上的衬衫笔挺合身,随意地解开了一个扣子:“放心牧小姐,什么都不需要你做,不用喝酒,也不用社交,只需要陪着我出席就可以。”


    “——你知道的,这年头找个看得过去的女伴并不容易。”


    “”


    她不知道。


    他继续出声安抚道:“晚宴就在乾宫的一楼大厅,你到时候想走了,可以随时走。”


    牧听语也不知道乾宫在哪里,于是继续一脸犹疑。


    “”


    “——牧小姐,给我留个电话和地址吧,到时候我派车来接你。”


    男人的语气不容置疑,像是已经敲定好了一样。


    牧听语还没反应过来,连句话都没说,就跟上了贼船似的,颇有些茫然。


    不过天诚这么大一个律所,这位又是其中最大的合伙人应该不会乱来的吧?晚宴什么的,她还没参加过呢


    “至于案件的话,到时候让嘉昀同步一份给我,我来接手,怎么样?”


    陈律的态度简直好到不行,还给自己揽了活。他都这样说了,牧听语再不答应好像有些不知好歹了,况且她确实是求人办事。


    世上不可能有白吃的午餐,到时候说不定是鸿门宴呢


    但她既然做了决定,也不能因为这个就退缩。


    她一边思索着,一边在纸上写了地址和电话递给他。


    陈嘉东彬彬有礼地接过。


    江嘉昀见事情谈拢,便站起身告了辞,把牧听语带了出去。


    “啪嗒”一声,门被关上。


    陈嘉东往椅背上一靠,看向纸上的“漫野画室”四个字。


    他笑了一声,双眼里的光芒几乎掩盖不住。


    “让你撒我狗粮”


    他兴奋地喃喃道。


    “还没见过你跳脚的样子呢,一定非常精彩”——


    作者有话说:小修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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