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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现在是何老板了


    何权青一路把裴居堂背到了家,杨桃听到孩子回来的消息立马就出来接了人。


    整个屋里看着和平时没什么区别,但裴居堂就是觉得乱糟糟的。


    杨桃脸上明显有哭过的痕迹,裴居堂估计是因为老裴被传去调查吓到了她,杨桃又问他怎么搞得一脸青的,裴居堂摇摇头说晕车了而已。


    “小远还没回来吗?”杨桃又问旁边的何权青。


    何权青有点为难,磕磕巴巴说了裴远还被拦在桥头的事。


    杨桃没力气去点评这种以多欺少的事情了,两个孩子跟着她去了后面那栋楼,裴居堂也看到了躺在堂屋地板上的二婶。


    不过此时人已经用布盖住了,外面又覆着一张毯子,地板上还垫着两层洁白的棉花垫,火盆香炉油封一样不少的摆在遗体前,在他们老家那边是没有这种风俗习惯的,到这里来几年竟也潜移默化接受了这种殡葬方式。


    杨桃又说让裴居堂歇会儿,然后去医院看看他爷爷,他爷爷人已经醒了,现在医院里只有他们家保姆琴姨在看着。


    “那二婶……怎么办。”裴居堂脑子空空的,现在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能做什么,他发现自己好像根本还没有应对生活突变的能力。


    “等你大哥回来再决定吧,你爸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杨桃说。


    何权青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他就说去看看裴远那边怎么样了,裴居堂跟杨桃就坐在地上烧了会儿纸,两母子都没什么力气,说话都是虚巴巴的。


    “爸……他不会有事吧。”


    “能有什么事,他又没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杨桃说得很笃定,却又像气话,“他要是有事,我马上跟他离婚,这个老东西……”


    大概半个小时以后,裴远总算到家了,他跪在母亲遗体前丢了很久的魂,才一点一点掉出眼泪来。


    “居堂,你先去吃点东西。”何权青看裴居堂站在一边也跟着难受,他连忙把人牵走,“你已经很久没吃东西了。”


    裴居堂摇摇头说不想吃,杨桃又说自己去做给他,他这才答应跟何权青过去吃点东西。


    监督人吃好东西后,何权青又返过去安慰起裴远,并跟对方商量起接下来的打算,毕竟人走了一直放在这也不是回事,到底是要按照他们外乡的规矩直接送去火化,还是算个好日子下土,都得好好打算,毕竟死生是大事。


    家庭的重担突然落到肩上,裴远也是有点准备不足的,他不太能拿得定主意,就问何权青有没有什么建议。


    何权青想了想,就问他以后还待在这里不,如果以后还在这里生活,人就埋这里,过会儿他就去请风水先生和乐师给伯母安魂算日子,如果他以后要回外乡去,就选个好时辰送去火化了。


    出了这么大事,裴远已经不觉得他以后还能在这里有一个立足之地了,他就说送去火化,然后把骨灰带回老家安葬,至于佟家那边,他想把母亲的事安顿好了,再上门道歉协调。


    何权青也觉得这个决定最好,他又让裴远准备一下,自己去找先生,裴远没意见。


    看到何权青要去办事,裴居堂也跟着去了,他现在脑子太乱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何权青想让他回房睡一会儿,裴居堂摇摇头:“你不在,我心慌。”


    何权青心想那只能尽快把事给办好了,“那好吧,我们走快点。”


    何权青先是带着他去走访了一名也挺有威望的风水先生,不过对方却没有接他们的卦。


    两人从他们家里走出来后,何权青才想起来这风水先生和佟家有亲戚关系,接着他又领人去了师伯的六黄庄,师伯表示也不想掺和这事。


    “要是师父和师叔在就好了。”何权青有点着急,他只能把电话打给周通,又恳请对方问问能不能让师伯帮忙,对方爽快答应了。


    接着何权青又给二哥和几个师兄打了电话,问他们能不能回来搭把手,几人通一下气都说没问题,何权青又把要用的东西列出来,让他们顺带给买回来。


    下午的时候,师伯动身过来给裴远的亡母算了算,说是明天六点到八点之间都是化鹤西去的好时辰。


    幸好这天冷,人再多留一夜也不会有太大影响,这晚上裴家灯火通明,虽然他们门前并没有琴姨当初跟裴居堂说的遇白帮白,毕竟他叔做了这种事,他们家不受待见也是在所难免。


    “回房睡会吧,这里有我看着。”何权青给坐在自己身旁的裴居堂揉了揉肩膀,“五点这样我再叫你。”


    裴居堂是很累,但他还不想睡,他不断重复将纸钱捏成条再放到火盆里的动作,“我还不想睡。”


    做法事的几个师傅刚刚走,梁晖和祝骁也摘下肩上的头壳,两人也坐了下来歇息,他们借着火盆里的火各自点了烟,抽完以后才想起来问裴居堂能不能在他家里抽烟。


    “没事没事,你们抽吧。”


    “别这么愁眉苦脸的嘛小老板,世事无常都是难免的。”梁晖安慰对面人说,“老七你也真是,也不好好说点安慰的,你看你这……那什么做的,也不太合格了,这很难说服丈母娘啊。”


    裴居堂这才被逗笑了一下,“你们别乱说。”


    “乱说什么,你看我们家老七多老实能干,人都还没过门呢就家长里短的给你们收拾起来了,这事过去了不得跟裴老板合计合计,收了我们老七吧,是吧哈哈。”祝骁也附和说。


    何权青怪不好意思的,但也没出声,只偷偷留意着裴居堂的反应。


    “谁要他进门……”裴居堂嘀咕着,又悄悄把脑袋靠到何权青胳膊上。


    凌晨两点多的时候,裴远去忙明早细事回来了,他看到何权青和裴居堂还在灵堂前,就让他们先去休息了,剩下时间他自己守就行了。


    何权青没有拒绝,他把手中最后几张纸钱放进火盆里,又轻轻抱起枕在自己腿上睡着的人出了灵堂。


    杨桃得知裴远回来了就过来看了看,正好碰到何权青抱人出来,她就先领着对方出去了。


    把裴居堂放到床下安顿好后,杨桃又让何权青去隔壁房间也休息一下,何权青说好,也嘱咐对方早点休息。


    杨桃下楼去跟侄子商量了点事,又上楼整了条热毛巾准备去给儿子擦擦脸,不过到门外时看到何权青已经在代劳了,她犹豫了一下,最终放心离开。


    给裴居堂擦完脸,何权青直接去的外面沙发睡,毕竟他一身灰的也不好上床休息,差不多凌晨四点这样,他就下楼做事了。


    杨桃是五点起床下楼的,她准备去做早饭的时候,何权青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裴居堂没等人叫就醒了,他心里绷得紧,也睡得不怎么样,他们几人吃完早饭后,一行人将灵体搬上了车,又在清晨中点响一串告离的炮仗。


    车子走上没两百米,就碰到了老裴返家的车子,惊喜中,一行人就先停了下来,老裴看起来好像又老了几岁,脸上的疲惫看着是连夜赶回来的。


    “我没什么事,回头再说。”老裴抱着杨桃安慰了几句,又对几个晚辈说:“先把眼下这事忙完了再说。”


    接着他又让何权青去开自己的车,跟在灵车后面一块出去。


    然而没想到都是,他们再到桥头那里时,桥上又堵了一群人,跟昨天一模一样。


    裴远率先过去交涉了一番,但对面态度很是强硬,并且正眼都不带瞧他一眼的。


    “这算什么事嘛。”杨桃真是要被气哭了,她靠进老裴胸前,甚至有了点怨念,“自己捐的还不能过去了。”


    老裴一边拍妻子的背,一边拿出手机翻起了通讯录,然后给镇长拨了个电话过去。


    结果镇长人在外地来不了,但他让了个执法队的过来,两方再次进行了一番交涉,佟阳的父母仍是没有打算让步的意思,还嚷嚷要裴远偿命。


    一大早的,河边堵满了人,太阳快要出来的时候,岳家赫载着佟静回来了,她一下车就喊说自己弟弟又没死,让父母别在这里胡闹了,然而面对一年多没见的女儿,佟家父母就是劈头盖脸的骂,要不是旁边人拦着怕是就要打起来。


    裴远父不正母又亡的,老裴和杨桃不得不担起责任过去和女方家交涉协调起来,尽管老裴已经陈列出极其阔绰的弥补条件了,但对方一家铁了心不和解,也不打算让他们在吉时前过桥了。


    裴居堂立在一边,帮也帮不了忙,插也插不进话,他一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再这么耗着要错过时辰了,虽然他并不是很相信不能在吉时过桥就不能去路平坦这种迷信说法。


    但他又细想了一下,这也并非全是迷信,这里面蕴含更多的应该是人向外界寻求认可的尊严维护。


    就在老裴都已经有点被骂得胸闷时,旁观的人群被一阵悠长的唢呐声拨开了一条路,紧接着一队乐师领着两头狮子穿过人群。


    咂耳的钹声响了两声,浑厚的鼓声一起一扬打了三下,一时之间河边所有争吵声都被这摄人心魄的调子压下去了。


    两钹三鼓,这是叫醒狮子起来开路的号子声,裴居堂清楚记得何权青是这么跟他说的。


    直到这会儿,裴居堂才发现何权青不见人影了,他在人群里搜罗了一下,才发现一双眼熟的板鞋套在那头白狮脚下。


    钹声连带着马锣声又响了两下,那一黑一白的两头狮子跟着锣声跳了两步,像是表示自己要出门一样,它们跟在乐师身后,狮步严肃而又有点沉重的走上了桥,而堵在桥心中央的一众孝衣也不得不为了他们让开了路。


    “赶紧的,赶紧先过去了,太阳出来路不好走了。”岳家赫过去到车前,让在灵车驾驶座上的司机赶紧过桥。


    事已至此,双方都好像得到了一个台阶,主要是没人敢上去顶撞狮子,因为从来就没有过这样的先例,也没人敢做第一个,车子不敢撞人,人也不怕车子,但是一只狮子过来,你能怎么样?人总不能反咬祥瑞一口吧,谁敢呢?


    灵车稳当的开过去了,裴家人也纷纷上车跟了上去,路过桥中时,裴居堂伸头出去往外一看,立在桥栏上的那只白狮对他眨了眨眼睛。


    裴居堂也同“它”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没事。


    去往县里火化场的路上还挺平坦,一路都走的高速,裴居堂一家三口坐在后座上,各自都有很多话想说,但又都累得什么都说不出来。


    下午两点多这样,裴远歇也没带歇的就要当天把他母亲的骨灰送回老家去,老裴劝了两句没用就放任侄子去了。


    他们一家三口在火车站外逗留了一会儿,就直奔去医院看老爷子怎么样了。


    老人身体情况还算稳定,但是情绪不太稳定,他们在病房里待了一会儿就出去了,忙了大半天,饭也没吃水也没喝的,不得不出去喘口气了。


    然而裴居堂却说他没胃口,他想先回镇上去。


    “又不是明天见不着了,非要着急这一下?”老裴直接戳开了儿子的心思说。


    裴居堂急着见人是真的,但他更急何权青会不会出什么事,毕竟对方今天那样为他们家出头,怕是要遭人诟病。


    “怎么不急,你都不知道你不在的时候人家替我们办了多少事!不信你问我妈啊!”


    “嚷嚷什么。”老裴真是没招了,“现在给你那个谁打电话。”


    “干什么?”裴居堂警觉问。


    老裴又是心情复杂的一哼,这一哼里有妥协也有感慨,但他还是要强撑着自己最后的倔强,没好气说:“让人家过来一起吃个饭呗那还能干什么,那我不得好好谢谢人家何师傅吗?”


    裴居堂哦了一声,但又强调说:“人家现在是何老板了。”


    老裴:“……”


    第82章 管用


    何权青接到裴居堂的电话马上就动身了,车子走得高速没花多少时间,也就没让他们一家三口等太久。


    他到饭店时,菜也刚刚上齐,裴居堂亲自下楼把他领上来,两人在进入包间之前,裴居堂又拉着他串通起话来。


    “最后一个,就是如果我爸问你爱我吗,你就说爱,知道吗。”


    何权青头发还是湿的,他出门前洗澡了,但是还没来得及把头发吹一吹,他点点头,又要解释:“这个我知道啊,这个……还不用你教,我特别特别爱你的。”


    “怕你到时候不敢说而已。”裴居堂真是怕这张嘴该聪明的时候又笨起来。


    “我敢的,就怕你爸不敢问。”


    “巴不得他问呢。”裴居堂哼哼。


    “哪有父母会问这种问题的。”何权青笑笑,但又不免有些局促。


    裴居堂给对方抓了抓冷冰冰的头发,又把手伸进对方后颈下捂了捂,他在这人脸上亲了一口打气说:“别紧张。”


    何权青深吸了一口气,“我不紧张的。”


    两人对了一下眼神,准备就绪后就一同进了包间。


    何权青进门就叫了人,老裴看到人总算来了,直接招呼:“坐吧先坐吧,人快饿死了。”


    一切总算暂时安定了下来后,裴居堂这会儿也是总算有了胃口,何权青来之前的两个小时就已经吃过午饭了,他这会儿还不饿,心里战战兢兢的就等着被发落。


    但这一家三口好像真是饿得不行了,每个人都忙着吃饭,而裴居堂口中的“被为难”情况更是迟迟没有发生。


    何权青如坐针毡半个小时后,老裴才终于开口向他道了谢,这感谢话说得太有份量,直接给他整得站了起来,坐都坐不住了。


    “你又没犯错,站起来干什么,坐下。”裴居堂拽了拽身边人的衣服。


    何权青看了对面的两位长辈一眼,得到允许后他就又乖乖坐了回去。


    但老裴这感谢话说完以后,竟然也没有下文了?过了一会儿老裴才说自己还得回去处理一下裴远他爹留下的烂摊子,该补税的补税,该调查的调查,然后又让裴居堂在县城里待两天,等他爷爷身体好了以后,再负责把人接回家去。


    出去前,老裴又问何权青说他这两天方不方便,方便的话,到时候就由他替自己把老人家接回去。


    何权青没有不方便的可能,老裴放心的点了点头,又莫名其妙对裴居堂说了一句:“别给人家何师傅添太多麻烦,知道吗。”


    “?”裴居堂想问自己添什么麻烦了给的,但他听明白后也就:“哦。”


    “对了小何,你家师父回来没有?”老裴人都出包间门了,又停下来问里面的人说。


    何权青摇摇头,“还没有,我师父他今年可能不回来了。”


    “这样……”老裴若有所思,有点犹豫,“你要是家里没人的话,过几天……”


    里面两孩子看着他,却又迟迟等不来老裴继续说下去。


    “你倒是赶紧说啊。”杨桃催促丈夫说。


    老裴搔了搔头,口齿不清的扔了句:“你要是家里没人,就上我们家一起过年吧。”


    何权青还没来得及高兴人就走远了,但想到今年家里估计只有二哥一个孤家寡人要自己过年了,他心里又有点过意不去。


    但是没办法了,他要去接受下一轮考验了,不得不先割舍一下兄弟情谊。


    随后二人也从饭店出去了,裴居堂再去再去医院看了一遍他爷爷,他爷爷要求过两天就回家,裴居堂没意见。


    不过老人又问起他的选调面试时,裴居堂就知道迟早要有这么一天,比起他自个,他爷爷比任何人都想让他当官,他是做好了应付爷爷的话术,可他没做好让何权青知道的准备。


    “是还没考还是不考了?”老爷子追问说。


    裴居堂低头看了看地板,感觉瞒也瞒不住了,于是小声说了句:“没考上,落选了。”


    “啧,怎么就落选了?”老人家明显不信,“怎么成这种?”


    裴居堂声音越说越小,“就是落选了,比不过人家有什么办法……”


    老爷子又问哪里比不过,裴居堂:“哪里都比不过。”


    “哎呀落选就落选呗……以后再考就行了。”裴居堂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老人还是安慰自己,“把研究生读完再考还能做更大的官呢,又不急这一会儿……”


    他爷爷还是不太能接受的样子,裴居堂只好抖落出来说自己没接受在本校保研的资格,而是报了清北其一的研究生,年后就出笔试成绩了,他信誓旦旦说笔试没什么问题了,老人家才接受了刚刚那一茬,又表示这个决定做得好。


    从医院回去时,裴居堂就等着何权青问他这事呢,结果何权青也没问,他干脆自己提出来了:“我不能去民政局当局长了,不能给你盖章跟我结婚了,你看怎么办吧。”


    “那我自己画一个章行吗。”何权青给对方扣上安全带,准备开车回公司总部。


    “那怎么行,伪造印章是犯法的。”


    “我不刻民政局的名字。”


    “那你刻什么,天地银行?”


    何权青将车子平缓驶出住院部,他想了想,回答说:“就刻同意结婚四个字啊,直接可以盖在我们名字上面。”


    裴居堂心情好了很多,他切一声,又忍俊不禁道:“还同意结婚……搞得像在养殖场里,往活猪身上盖一个同意审批猪肉入市一样。”


    “那刻同意结婚,不管用吗。”


    “……”裴居堂感觉自己都要被带偏了,“管用。”


    时间说早也不早,说晚也不晚,四五点这样两人一同在何权青的公司休息间补了个觉,晚上九点多的时候才出来吃饭。


    距离除夕还有一周,外边的街道上都挂满了灯笼,卖春联的把城市这一块那一块的都挂了一片红,哪哪都有点提前入年的味道了。


    两人原本只是出来觅个食,后面又逛起了街,路过祝骁门店附近的街区时,二人就特意上门拜访了一番。


    可能是年轻时没积够阴德,祝骁真喜提了一对双胞胎儿子,他说自己一天要冲几十次奶粉都冲得手疼,虽然根本没人有空理解他就是了。


    “哟,你不回来过年你上哪过年。”祝骁一听何权青跟他商量过年的事就明知故问说。


    “我有事。”何权青低声说,怕被在一旁逗孩子的裴居堂听见,


    “你能有什么事。”


    何权青酝酿半晌,然后挺牵强的问了一句:“五哥我可能也要像你一样去上门了,你有没有什么经验说点给我……”


    “你?”祝骁皱眉上下打量了对方一轮,“看不出来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也有吃软饭的潜质?”


    “我没吃软饭……!”何权青有点激动,“我就是去那个而已……”


    “什么这个那个的,你不就是上人家家里过个年吗。”


    何权青说不是那么回事而已,他摸了摸后脑勺,不怎么有底气但又很高兴的说:“就是……我以后可能也要有爸妈了,我还没准备好,所以来问你要怎么做。”


    ……


    次日何权青和裴居堂一同前往另医院看望了佟阳,他人已经精神起来了,但还是不能下床走路,他人挺大度,没跟任何无辜的人计较,不过他也没打算跟裴居堂的二叔和解,该走的法律程序还是要走,不过裴居堂一家也觉得是应该的。


    这一箩筐的破事到这里就算暂时落幕了,裴居堂心头的乌云终于烟消云散,他也坦荡接受了自己落选的失意。


    腊月二十六,何权青的公司也放了假,整个总部里就剩他跟裴居堂两个人了。


    这种生命和生活间只剩他们两个人的感觉是极其令人愉悦的,好像开天辟地和世界末日重生后,荒芜的大地上只有他们相互搀扶的身影,裴居堂第一次生出自己和何权青有个家的感觉就是在这里。


    老裴已经催他们回去了,但是裴居堂仍是要再拖两天,他打算年二十八才回去,并且他也不打算告诉何权青这件事,毕竟一回去,他俩见个面都得等天黑,不钻进田里都没机会亲热一下。


    何权青今晚又把总部里外检查了一遍,以免回去过年这段时间发生什么安全问题,他从楼下回来时,裴居堂还在看账单流水,他催促人赶紧去躺下休息了,裴居堂也只是嚷嚷马上马上。


    “那我去洗澡,洗完回来之前你要去睡觉了。”何权青说。


    “嗯嗯嗯嗯,去去去。”裴居堂目不转睛盯着表格上一笔又一笔的支出说。


    何权青过去抽走对方手中的笔,又像搬箱子一样把人从椅子上搬走,裴居堂被对方搬回床上,不过他还不困。


    已经十二点了,前面九点多的他下去检查水管的时候就跟裴居堂说要早睡了,他把人塞进被子里,又不得不苛刻道:“我去洗澡,我回来之前你要睡着。”


    “我去洗澡,我回来之前你要睡着。”裴居堂不以为然,他侧躺在床上,一手支着脑袋看他说。


    何权青被对方盯得不好意思,他侧了个身继续脱,“你干嘛学我说话。”


    “你干嘛学我说话。”裴居堂又掐着嗓子重复说。


    “你别学我嘛。”何权青脱衣服脱到一半都不敢脱了。


    裴居堂逗人来心情了,他也模仿对方拽了拽袖子,“你别学我嘛。”


    何权青咬咬牙,“你没早睡就是不对,我前面说了。”


    裴居堂好像已经变成复读机了:“你没早睡就是不对,我前面说了。”


    “……”何权青脱掉上身最后一件衣物后,他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膀子,然后来了灵感就说:“何权青天下第一帅。”


    裴居堂忍住要喷笑出来的冲动,他清清嗓子,立马复述:“何权青天下第一帅。”


    何权青自恋一句感觉没什么,对方这么一说他又感觉难为情了,他走近床边,像个困觉的庞然大物一样趴到裴居堂身上,又像头牛一样用颅顶钻了对方胸口两下。


    “你又欺负人……”何权青闷声说。


    裴居堂真上瘾了,“你又欺负人。”


    何权青还没体会过这种“语言霸凌”呢,这搞得他有点没招应付了,他张口就要阻止对方,但是又觉得不管用,盯着人看了半晌后,他决定说点狠的,说点对方不敢重复的:“你再学我,我就……欺负你了。”


    他说着都难以启齿,然而裴居堂还是轻轻松松复刻了他的话,这话从对方嘴里一说出来,还要让他更浑身不安。


    四只眼睛近在咫尺暗暗较了会劲儿,何权青再扔出一枚他斟酌三遍才组织好的狠话:“你……想干……我吗?”


    “你想干ll我吗?”裴居堂毫无压力,并且更加游刃有余继续重复对方的话,然而等他说完又发觉好像不对。


    何权青得逞那般点点头,并一个翻身将人控制在身下说:“想。”


    第83章 2015


    翌日一早老裴打来电话,说是让他们别回镇子,今年转移一下阵地回老家过年。


    “啊?”裴居堂本来没睡醒的,现在也醒透了,他赤着身体从被窝里坐起来又觉得有点冷,“干嘛回去。”


    “你大哥一个人自己在那边怎么过。”


    裴居堂心想也是,他叔现在确定是被判了,但他哥裴远肯定是不合适继续再这边久待了,碍于这中间的诸多因素,裴远主动和佟静提了分手,并把房子车子以及积蓄都留给了对方,听老裴说,他哥打算回来重头开始了,挺苦命的这个结果,但大家也想不到能有什么破局方法。


    不过裴居堂又想到一个问题:“那……那何权青怎么办,你不是说让他去我们家过年吗。”


    “还能怎么办,一起过来办。”


    “哦。”


    挂了电话,何权青才敢慢慢凑过去,他胸口紧贴上对方的背,两只胳膊绞住人牢牢套紧,他用还有些的困的脸蹭了蹭对方颈根和耳鬓,又把人带回窝里亲。


    已经八点多了,换作平时何权青早就起床做事了,不过这两天裴居堂来了以后,他晚上睡得晚了,起床也跟着晚了很多,再加上放假了,裴居堂感觉他颇有点君王不早朝的萎靡之风在。


    得知要去裴居堂的老家过年,何权青又紧张了起来,尤其是他们全家一起动身回去时,裴居堂的爷爷一直问怎么何权青也跟着他们回家过年。


    这个问题对于裴居堂来说还挺难搞定的,老人家的年纪和观念已经摆在那了,他不可能两三天就能让爷爷改观,光是老裴都用了两年多才能勉强接受的。


    更主要一点,他怕老人家受不了刺激,所以这事铁定是不能随便说,排开这一点,他现在其实也不太在乎别人的想法了。


    何权青对于这个问题也很尴尬,裴居堂一家人的担心他清楚,所以他也很担心去到裴居堂老家了,见到他们家里更多亲人亲戚了,自己又应该用什么样的身份说明自己,这一年说是朋友,那可以,可是明年后年以后呢。


    然而在这时候,老裴却替他们做出了答复:“爸,你怕是不知道我早把小何认做干儿子了,今年回去算见一见咱们家里人,混个眼熟,你也跟其他人说一说,就说果果有兄弟了,让大家都帮扶点。”


    “呀,这事好啊。”老爷子一听也觉得好,“我早跟你们说了,多子多福,你看看老二就小远一个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一个能合计帮忙的人都没有。”


    “是是。”老裴附和说。


    何权青和裴居堂两人就听着,没发表什么意见,偷偷勾着手指摇晃起来。


    飞机在某省会城市落地后,他们又在坐了三个多小时的车才最终达到裴居堂的老家。


    裴居堂的老家也是在镇子里,但是不痛的是,他们这边是新农村示范区,镇子的城建布局和公共基础设施完全看不出来是在乡镇里,何权青一路看过来,感觉最次的房子也是二层自建房,大多数都是独门独院的小洋楼。


    裴居堂家的房子大得他以为是什么行政公馆,从外面的大铁门进去,一路上的西式庭院感很强,他还没见过在自家门前建喷泉的,但见到建筑本体内部时,装潢又是很浓的中式风格,很符合他对老裴的印象。


    “我都跟你说了我家什么也没有,空荡荡的是吧。”裴居堂说,“一年到头都没人住,还没有狗窝温暖。”


    何权青第一次不想苟同对方的观点。


    可能也是因为地区发达程度太高,何权青又觉得这边的年味没那么重,重点表现在邻里之间隔得远,门户划分太清楚,家家户户都有院子分开。


    你要是想串个门,那跟去做客似的,感觉不提两箱水果都不好意思进去。


    年二十九这天,老裴给一堆亲戚打了电话,就说自己今年回来过年了,改明过来聚聚怎么的。


    在这里,何权青都不用干什么活,以往他们过年都是要自己做卫生做年货,这边直接请的家政服务,也不会刻意去做什么吃的玩的,人坐享成果就行。


    但越是什么不用做,何权青还越不自在,他老是想找点事做,裴居堂说了也不管用,最后还是杨桃跟他说“就当这是你自己家了,想干嘛就干嘛,不想干就不干,没人会多想的”,他心态才好转起来。


    年三十这天一早,何权青就起来帮杨桃准备年夜饭了,他们这边风俗不太一样,年夜饭是从中午开始吃的。


    何权青也没忘给师兄们打电话,今年班里没人在,二哥上梁晖那里一起过年去了,梁晖今年终于全款买下了一套四居室学区房,第一年过年得暖房,所以就没回镇上过年。


    师父那边是基本联系不上的,后面还是师父自己打过来的,他说他身体好多了,就是四哥不给他回来而已。


    上午十点这样,裴家的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就陆陆续续来了,每来一波人何权青就要被介绍一轮,老裴和杨桃在的话,就说这是他们新认的干儿子,裴居堂在场就会说:“我给自己找的哥,我爸觉得不错,刚刚收了做干儿子。”


    这理由挺有说服力,所以也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吃年夜饭的时候,老裴又重新正式向家人介绍了何权青:“果果小时候老想有个哥哥姐姐,说是弟弟妹妹不要,这不,出去读几年书,自己给我们领了个干儿子回来,以后大伙见到权青就当看到果果一样,都是我裴正的好儿子,还有小远也一样,大家都一视同仁,能照顾的也照顾一点,哈哈哈……”


    财力决定话语权,话语权带动凝聚力,大家很自然的就把何权青当做了这个家里的一份子。


    何权青就坐在老裴边上,他也跟着站起来一起敬酒,这一天真的是很奇妙,他有了父母有了兄弟还有爱人,他成为了一个家庭组件,并被用“家人”这颗钉子的名义牢牢与这个家钉在了一起。


    如果说何家班是养育他的巢,那么现在一切将就是他的停泊湾,他好像也有了可以遮风避雨的一寸之地。


    这饭吃到下午四点多这样,亲戚们就前前后后的陆续回去了,偌大的房子里又恢复了安静,不过这也是一份恰到好处的安静和温馨。


    因为不常住,这房子里也没请个保姆,饭后的收拾工作只能他们一家人一起做,在裴居堂的印象里还没有过这样的画面。


    把餐厅收拾妥当以后,时间其实也还早,距离春晚还有差不多三个小时,不得不要搞点家庭活动了。


    杨桃提议打麻将,虽然有六个人,凑一桌有点,两桌又不够,但也只能先抬上来了。


    裴居堂的爷爷打麻将也是一把狠手,老裴和杨桃做一家,而裴居堂自己打一位,因为裴远麻将打得有点闷了,所以何权青安排给他做军师用。


    裴居堂觉得自己都挺精通麻将了,但是就没赢过一把,裴远愣头青一个再带一个愣头青,两个愣头青还负负得正走了好几回狗屎运,剩下的全给杨桃和老爷子赢走了。


    打到后面裴居堂快把何权青的钱包输空了,他才急忙忙嚷嚷看电视了不打了。


    天黑下来以后,年味随着电视里喜庆的歌舞声满溢出来,他们一家人看电视看到一半又觉得有点无聊,裴居堂前面的输瘾又上来了,就说要再赢回来,不过这回不打麻将了,打十点半。


    他还以为自己说这个的时候就何权青听懂呢,结果到头来只有老裴一个人不懂这个扑克牌玩法。


    听完规则以后,老裴又觉得有点简单得过头了,裴居堂忽悠他做庄家,他也马上认了。


    但是玩到后面,老裴又开始怀疑他们是不是在合伙整他,他怎么一直赔一直赔,自己老是超过十点半。


    “这牌有问题吧,怎么又自己摸牌的时候,牌面都那么大,回回十一二点,这是不是你们动过手脚吧。”老裴看着手里的十六点忍不住质疑了。


    “你都有一张十点还想要凑个十点半,这么敢赌你不赔谁赔,大手大脚的。”杨桃早就想吐槽丈夫这一点了。


    终于轮到老裴坐不住了,才十一点他就提议游戏结束了,不然这样下去,他得把明年的工程款都赔进去给这一家老小了。


    差不多十二点这样,他们又举家出去放烟花,何权青还不知道过年放烟花还有专门的燃放区,因为在镇上就是想放就放,家家户户都是在自家门口随便放,只要不对着电线杆子就行,特别是初一早晨起来,镇里头满地都是红花花的一片炮竹碎,空气中都飘着火药味。


    裴居堂说这边最近两年开始禁止燃放烟花炮竹了,但乡镇规模控制还不算太严重,可以合理的放,何权青这回见识了,看来他们那边还是住得太山里头了,想管到都难。


    放完烟花回来也才过零点半个钟头,老人家给三孙子发完红包就回去睡下了,其余五人又吃了个夜宵。


    差不多一点这样,那两夫妻都困了,老裴才拿出他的压轴红包出来分发。


    何权青捏着沉甸而厚实的红包,想说谢谢爸又说成了谢谢叔,今天在亲戚明面前他确实是叫爸了,但是他知道这也只是因为体面问题,老裴还没有完全要他做婿呢。


    裴远也回去休息以后,客厅里就只剩他们四口人了,裴居堂有点心急,便直问了他爸:“你到底什么时候查我们的账。”


    老裴一开始还没想起来是什么账,“怎么,这么着急交付,是钱攒够了?”


    “当然够了。”裴居堂说,“不够敢问你吗。”


    老裴:“一分没少?”


    “就你之前说的数,一分没少。”裴居堂自信说。


    老裴哼笑了笑,又特意看向何权青:“真的一分没少?”


    “……”何权青没抗住那对犀利的眼睛和自己的良心,他终于还是承认了:“账上是够的,但是能拿出来的……不够。”


    “那不能拿出来还算你的吗?”老裴问他。


    何权青摇头,“不算。”


    “那怎么办,时间也到了。”老裴看向儿子,“这下怎么说?”


    裴居堂真是见不得他爸一脸得逞的样子,“我们无话可说,反正就这样……你有本事,试着拆散我们试试。”


    “话说这么绝?”


    “不然呢,你还指望我们现在分手吗,反正我就是爱死他,我死都跟着他。”裴居堂毫不害臊的说。


    他自己说着不尴尬,但是听的人没一个不替他害臊的,何权青都想劝他先别挑衅他爸了。


    老裴又是恨铁不成钢的哼了一声,“嚷嚷什么,激动什么,大过年的,该睡睡了,有什么事以后再说。”


    说着,他就揽着杨桃的肩膀要回房了,但是路过二人身边时,他又将什么东西扔到了何权青腿上。


    两人拿起来一看,是一本大红色的房产证。


    第84章 光阴的故事


    二人不约而同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裴居堂还觉得有点不真实,“打开,打开看看。”


    “哦,哦。”何权青也没反应过来。


    房本打开,只见权利人那一栏赫然印着“裴居堂,何权青”六字。


    更重要一点是,何权青发现房子的坐标并不在裴居堂当下在海淀住的那套房子里,而是在西城区,上面写的具体位置是他不太了解,但地段肯定是极好的。


    他把房本再合上,又摸了摸封皮上的不动产权证书几个字,眼框有些胀,因为他好像摸到幸福了。


    “你看这像什么。”裴居堂问他。


    “嗯?”何权青歪头看他,“像什么。”


    裴居堂把嘴贴近对方耳廓,小小声说:“结婚证。”


    何权青右脸颊有一块都凹陷进去了,他还要说:“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裴居堂捧住对方的头,将脸扭过来,又在这人的另一只耳朵旁再重复了一遍。


    “没听见没听见!”何权青皮道。


    裴居堂瞪他,又轻轻的扇了对方脸颊一下,结果对方右脸那块陷得更深了,他报复似的在那口酒窝上狠狠亲了一口,又吼道:“没听见就不结了!”


    “听见了听见了!”何权青爽朗笑出来声了,“我装听不见的。”


    “让你装让你装!”裴居堂刮风下雨一样在对方背上肩上乱捶起来。


    何权青抓住对方的两只拳头左右手各亲一口,还想再往嘴上亲一口时,裴居堂又后缩脖子躲开了。


    “你让我香一口。”何权青拽着对方手腕蛮横说。


    “想得美!”


    裴居堂刚刚闭上眼睛,突然楼梯的方向传来一声极其刻意的咳嗽声,接着他们又听到老裴的声音从上传传来说:“今天是新春之夜,不是你们的新婚之夜!吵什么吵!”


    “……”


    “那您也再嚷嚷大点声,嚷嚷给爷爷听见更好!”裴居堂也毫不示弱的冲楼梯那边回怼说。


    何权青咬牙坚持憋着笑,他从外套内袋里拿出一个红包塞进裴居堂手里,这才说了挺迟来的一句新年快乐。


    “什么新年快乐。”裴居堂掂了掂差不多半副牌厚的红包,挺不给面子的问。


    何权青握着他一只手晃了两下,有点难以启齿说:“老,老婆新年快乐……”


    裴居堂:“谁让你乱叫了……”


    “我就叫我就叫。”何权青模仿起对方的语气,但又学不会那种咄咄逼人的精髓,只模仿到了那点撒娇的皮毛。


    “我让你叫我让你叫!”裴居堂这回换两只手捶人了,捶完人他又倒进对方身前,“我让你叫个够……”


    这个新年本应很圆满,但目前又突然出现了一点遗憾,那就是他们还得分开睡。


    带着遗憾各自回房后,何权青又把房本拿起来看了又看,简直就像基l督教徒维护《圣经》那样虔诚。


    今夜,他把房本放到枕头边上,终于做了一个多年来没再有如此轻松的好梦。


    第二天他们一家又出去逛了当地的大集市,吃喝玩乐过了一整天,这一天,何权青感觉自己好像又突然得到了当小孩的权利。


    他们一直在这边待到初四才回去,因为老裴要回去忙开工的事,何权青的公司是初九上班,但他也得提早做准备,为新一年的业绩目标开一个好头。


    裴居堂在的日子,何权青可以做好更多的事,比如很多书面材料这一块,他自己弄起来就比较耗时耗力,因为何权青今年有扩建的打算,他们白天就一起跑建材市场,外出采购,晚上就留来规划发展目标,偶尔嗯嗯啊啊一下。


    裴居堂一直待到三月上旬,待到考研成绩和国家线出来了才回的北京,因为接下来他要准备研究生复试了。


    选调面试的失败经验让他这一次学会了平和对待,不过研究生面试在他看来远不如远选调艰难,可能是因为选调于他而言期待太大,想成功的动机太强,以至于有点物极必反了,因此复试准备时间他适当的放过了自己,没有再让自己陷入巨大的焦虑漩涡。


    要复试那几天何权青过来陪他了,一切都很顺利,在等待成绩的那几天里,他们又一起去看了那套新房子,不过还只是毛胚房,老裴说一开始是想过给他们装修的,但又觉得交给他们自己打理更好。


    何权青还没有装修房子的经历,两百多平的房子两个人住在他看来实在大的过头了,他研究好一阵子了,打算等到五月份这样就开始动工,因为那会儿公司那边没那么忙了。


    裴居堂复试成绩是他预期中的好,在等待录取通知书的这段时间,他又重新把自己放回了学校,给自己补了一段相当愉快的校园时光,然后偶尔也过去新房那边监工瞧瞧。


    六月份,裴居堂迎来了毕业季和他的研究生通知书,毕业典礼那天老裴和杨桃没赶上,只有何权青来了。


    “你的领子怎么是粉色的。”何权青把花交给对方,“我前面进你们学校,看到别人好像是黄色的。”


    “那你真是走运,能看到我们学校为数不多的工科专业学生。”裴居堂说着,就给对方解释了一番学士服上不同颜色领子所代表的学科。


    “哦。”何权青还真是不懂这些,“我还以为你搞错了,一下和别人不一样。”


    何权青给对方重新带好学士帽,又好好欣赏了一回精英派头的风貌。


    两人一同走向典礼会场,裴居堂拿了相机来,上台拨完了穗后的时间,他和好些同学留了影,也和许多因为各自奔走人生而渐行渐远的同学故交做了道别和祝福。


    “哟,裴局长,听说你今年九月也上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啊?”过来找他们说这话的是裴居堂的一名初代老室友杨光。


    “都上五道口了,还叫什么局长,你这不隔应我吗。”裴居堂哎了一声。


    “那还不是迟早的事,先进五道口,后进大会堂,一样一样的,哈哈哈。”杨光打趣说。


    “那你呢,已经进了?”


    “嗨呀,还没到那一步。”杨光笑笑,“先进你隔壁的圆明园职业技术学院了。”


    “那就好,你先进大会堂我可要眼红了啊。”


    “哈哈哈。”


    裴居堂研究生攻读的专业跟本科专业一样,还是政治学,这也算是一条路走到黑了。


    典礼彻底结束以后,裴居堂又带着何权青在学校里走了走,想来也真是可惜,大学四年过去了,他好像还是第一次带对方把学校走一遍,这段时间对于他们两个人竟然是空白的。


    太阳正在落下,看着树叶镀上金,看见青鸟横过霞红,二人躺在草地上,裴居堂清晰看见了文学上被谈说无数的青春年华似水流去,真的只在睁眼回望的光阴之间。


    “何权青。”


    “嗯?”


    “迄今为止,今天是我人生中最轻松的一天。”


    第85章 故地重游


    研究生入学这天裴居堂的父母和何权青都来了,于裴居堂而言,这只是很平凡的一天,因为这不像一个起点,也不是终点,而是一个重新整装待发的停泊点。


    不过给他惊喜的是,在入学后的导师选择这一块,他竟然了碰到一个有过萍水相逢的导师。


    这位导师也还记得裴居堂,他就是去年年底裴居堂和何权青去地坛公园散步时遇到的那名高校教师,有了这份一面之缘在,他们默契的达成了双向选择。


    研一的课程不能说很多,但也绝对不少,裴居堂感觉自己也没多少特别重要的事要做,可还是觉得一天忙得要死,累得要死,有时候还烦得要死。


    有时候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不适合搞学术研究这一套,读研的生活真是半天太阳半天雨,只有入学那天是晴的。


    除开平时的专业课学习以外,裴居堂的导师特地带他加入了一个民俗研究的社会课题组,也就是之前第一面时他所说的“融南北之拳,成一家之言”,主要是研究和倡导两派文化融合迭新的。


    不仅如此,他的导师还挂职在某民族文化领事馆,这个研究课题已经完成了书面审批工作,目前正在试水实践中,而且还是有资金支持的文化研究项目。


    后来在导师的邀请下,裴居堂也把何权青带入课题研究中,他们试图把南北表演风格做一个集大成的更新重组,从而建立起新的一套表演派系:既要有南狮的灵动神韵,又要有北狮的大开大合,简而言之就是要南拳的能打,又要北腿的能跑。


    最重要的一点是,是把这丰富多彩的非遗文化传承下去,让更多人更多年轻人看到中国地大物博的文化既有共性又各有个性,也正是因为这些精彩纷呈的地方文化才构成了中国丰富多彩的非物质文化。


    为此,裴居堂还带着导师回过一次镇子采风深入实地考察,何权青还得以得了一个临时特邀的身份挂职在文化领事馆里,估计要到课题研究结束他这段“兼职”才能摘牌。


    不过光是第一期项目结束,裴居堂估计他那时候都研究生毕业了,也正好,趁着这个契机,他也想和何权青多探讨探讨这方面的文化底蕴。


    毕竟何权青真是很爱很爱他的老本行,只是一切都如他说的那样“人长大了就不可能一直活在狮壳里”。


    社会的日新月异影响着各行各业、各阶各层的方方面面,何权青以前老是觉得自己以后会做何家班的班主,但还在他们都长大都有了各自的生活那一天,何家班在冥冥之中早就散了,现在剩下的只有一具“家”的房梁框架在。


    第一个学期准备结束之时,何权青和裴居堂的新房也装修得差不多了,就差通风换气了,估计等到年后开春回来就能入住了。


    何权青来看他的频率挺高的,课题组有活动的时候他住三五天都是常有的,就是裴居堂自己没那多时间,不过他不住学校,每天都回家住,两天晚上还是有时间过点二人世界的。


    得益于文科专业那一点点点不算优势的优势,裴居堂获得了一段不算长也不短的寒假,这还是看在导师自己安徽做青狮考察了才给他们放的。


    多少时光过去了,后海的水结了四次冰,裴居堂和何权青才终于完成了去后海滑冰的约定。


    休息了两天后,裴居堂和何权青就动身离开北京了,但他们并不是回镇上,而是要前往藏区。


    这一趟倒也不是为了旅游什么的,而是为了完成课题组的信息收集而已,他们主要是收导师任命,去调查和了解藏区雪狮文化的相关信息。


    不过这一调研和采风的成本和风险就有点高了,其实导师自己也没打算让他们非要实地考察不可,去翻翻一些资料其实也是够用的,但裴居堂自己有心结,于是就是主动请缨去了。


    相比于大部分人推崇的火车入藏适应高反,裴居堂实在受不了三十多个小时的长途跋涉,两人是直飞成都,再从成都落地贡嘎的。


    裴居堂刚刚落地时感觉还挺良好,到拉萨市区了也没觉得什么不适,就是冷而已,一直到半夜躺在酒店床上了,他才开始感觉到头疼。


    何权青连忙开了供氧机给对方吸,源源不断直冲鼻腔的冷氧让裴居堂又感觉鼻子有些塞,他不太舒服的窝在对方怀里,又命令对方说点好听的哄他睡着。


    第二天醒来裴居堂就好受多了,两人在市区里走走逛了逛,但是好巧不巧,他们来的这几天布达拉宫正在维修养护,所以他们就没能进去,因为里面存放的许多唐卡上有雪狮元素,两人想去看看来着。


    “天上西藏主题邮局?”裴居堂看着宫殿旁侧的一家绿色邮局招牌念道,“这邮局真的存在?”


    “啊……嗯。”何权青不太想回答似的,“我们先回去吧,你不是说要去那什么嘛。”


    “来都来了,进去看呗。”


    “就寄信的地方,也,也没什么好看的吧。”何权青还是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我们快走吧。”


    裴居堂就知道对方是这么个反应,“你心虚什么啊?”


    “我心虚什么了。”何权青声音早都虚巴不行了。


    大二快结束的时候,裴居堂莫名其妙收到了一封来自拉萨的信件,但是信件内容上什么字儿也没有,信封里就单单有两张羊群经幡和布达拉宫的空白明信片,而寄件人也只署名来自这个邮局,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有用信息。


    裴居堂当时问了一圈人都没问出来是怎么个事,他怀疑是自己参加了什么读书活动送的,所以也就没放在心上,其实也是到了现在他才想起来的这件事。


    “寄两张破卡过来有什么不敢承认的。”裴居堂调侃对方说。


    “……”何权青浅浅哼了一声,“那我本来就是不能承认的。”


    “为什么。”


    “那时候……你爸都不让我联系你了,那时候我都离开家一年多了,我怕你不知道我在哪里,我才这样寄的,不然一下子你以为我不管你了……你不等我怎么办。”


    裴居堂心中微动,他不禁揍对方胸口一拳,“那你好歹写个字啊,不写我怎么猜到,亏你敢这么想,蠢货。”


    “不知道写什么……”何权青闷闷道,想起了有些令人伤感的日子。


    “想写什么就写什么啊。”


    “那得写多少张才够……”


    “……”


    这邮局对他们没有太大吸引力,可能是因为想要传达心意和思念的人已经近在眼前了,不过里面有保存信件定期邮寄服务,两人各自写了一封,交了十年的代管费,填了十年后今日邮寄的时间和收信地址。


    接下来两天,二人又奔走于当地各种大小博物馆以及图书馆,也对藏区雪狮有了进一步的了解,总之雪狮就是当地的吉祥物代表,据说是生活在东喜马拉雅山脉上,毛发是绿松石色的,在藏文化中代表着雪山冰川,也是佛陀的守护者,更是象征力量勇气和幸福的神兽。


    但雪狮并不在他们课题中的研究专项里,而作例调研只是为了填充信息库,因为这一狮种形象相较于内陆地区还是算比较特别的。


    因为有何权青在,这一趟下来还算挺顺利的,毕竟对方在这里生活了两年之久,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但裴居堂还是觉得挺难熬的这几天,才三天,裴居堂眼珠就干涩不行,鼻腔里也总是有血块,东西也不怎么合胃口,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皮肤干了好几个度。


    可能是他的体质差一点,他觉得这地方完全不适合他们生活,身体的负担一直都是很大很大的,温度降下来的时候,心率更是高得离谱,120到130都是有的。


    他问何权青在这里呆那么久不怕出事吗,对方挺不想通的回答他:“一开始前几个月是有点怕的,后面待久了怎么还会怕呢。”


    借着这个机会,两人也把周边走了一圈,在返程的前一天,他们还停留在山南市,何权青说带他去看个湖。


    两人是租车自驾的,一路走走停停还挺有意思。


    裴居堂还去到了何权青和裴远曾经工作过的地方,也走了他们曾经扎营过的雪原,也看到了当年何权青曾经寂寞对望的垭口和雪山。


    裴居堂想不到,这样旷阔的高原上曾经困住过一个年轻人。


    虽然何权青明明白白说了一个叫措美县什么的地址,但接下来的路途要去哪里裴居堂并不清楚,毕竟裴居堂对这里来说就是初来乍到的异乡人。


    几个小时车程后,两人还得下车走一段难走无比的山路,海拔直升到4800米左右时,裴居堂哈气都有点虚,不过几天的适应让他不会那么慌了。


    再来之前裴居堂就在手机上搜索了这个叫古如拉措的高山心形湖,图片里看着就已经挺美的了,但亲眼看到真貌时,那真是摄人心魄的鬼斧神工。


    相较于它是以心形的湖泊轮廓更闻名,裴居堂觉得它的蓝它的透才是封神之笔。


    裴居堂失语许久,他愣愣立在水边的草地上,为这一颗无可挑剔的蓝宝石交出了自己所有的虔诚。


    “这颗心为什么是蓝色的。”裴居堂表情呆滞喃喃道。


    何权青跪在地上,静静把一枚银圈推进对方中指里,他有点回答不上来这个看似简单实则很玄妙的问题,“因为……自然万物的血液是水的颜色?”


    裴居堂回过神,他看看手上的银圈,他恬静笑笑说:“对啊,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我说对了?”何权青意外。


    裴居堂笃定点头,“嗯,是啊。”


    其实不是,因为这是你曾经流泪时的心。


    第86章 完结【上】


    从西藏回来后,距离过年还有两周,两人到县里后就没有马上急着回去,而是抓着年末的尾巴去看了房子。


    这个建议是裴居堂自己提出来的,因为他们每次回来,要么就是回镇上分开住,要么就住在何权青的总部里,偶尔想整点什么还得去酒店才安全,小日子更是谈不上好过。


    虽然这两年房价涨得有点无情,但整体来说还在他们的能力之内,一百五十来平差不多就六十来万,老裴最后没收干儿子的钱,这钱自然就空在何权青手里了,所以随便拿下这么一套还是游刃有余的。


    两人看了两天,目前还没有特别中意的,何权青打算年后再来看看。


    在县里待了三四天这样他们就回镇上了,也是踩着年末这个点,镇子上游的水电站竣工验收通过了,这两天还要搞那个启用仪式。


    这电站从动工到验收,中间还停工过两次,断断续续的花了六年多才得以总算验收落地,而裴居堂来到这里也有六年多了,在他意识到自己已经与这里有了这么深的时间共生以后,他再看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多了一份乡愁的滤镜。


    秋收过后的田野山林尽显凋敝,腊月里的原野更是凄清寒冷,尤其是打早时,踩在露水浸泡过的枯叶干草上,还能闻到一股草酸味,太阳一出来,草窝里到处是闪闪发光的晶盐。


    裴居堂一脚踩在草垛上,一窝的晶盐被他踩碎,将他的鞋面都裹上水汽。


    他受不了草屑和露水沾在自己鞋子上的感觉,没忍住哀怨了两句。


    何权青搜了搜口袋,只找到一张皱巴巴的纸巾,他蹲下去替对方将那双皮面板鞋上的草屑和水渍都擦干净,又将裤腿卷起来一段。


    裴居堂两手揣兜里,盯着对方头顶的发旋看了看,又扭头看看山那头,太阳已经起来一半了,竣工仪式十点多就开始了,他们得快点才行。


    把鞋子擦干净后,何权青换了个方向背对裴居堂,“我背你走快一点。”


    “哦。”裴居堂老实上了背,两只手把对方脖子套牢,“迟到了我就勒死你。”


    “你天天欺负人!”何权青甜蜜笑笑,然后加快步子在田埂上飞奔起来。


    裴居堂被吓了一跳,连连叫对方慢点。


    何权青像背个空书包一样毫无负担感,他健步如飞踩在凹凸不平的田埂上,嘴里还不忘说点讨打的话:“我不慢!你喜欢……快快的!”


    裴居堂耳边风唰唰的,他暴捶对方肩膀一拳,又咬住人一只耳朵恶狠狠说:“你等着!等我不……”


    “不马上收拾你!”何权青抢话说,“然后给我捶扁扔河里漂到越南去是不是。”


    裴居堂被抢答了又是恼怒,“你知道就好!”


    两人像逃命似的在田野上疯跑,但又没有逃命那么狼狈,潮湿的冷风里全是他们的笑声和嚷嚷声。


    跑一阵后何权青就不跑了,因为这边来看仪式的人有点多,裴居堂不好意思,就让对方放他下来慢慢走。


    他们走的是近道,没走大路,这也就是水电站动工那天早晨裴居堂在这乘凉,何权青在这抓的蛇,现在再想起那天的场景,裴居堂还是会起一身冷汗,不过故地重游他也没忘算旧账:“你那天还偷偷戴我帽子了。”


    “你不要了我才戴的。”何权青解释。


    两人有说有笑穿过一波又一波的人浪,没想到来看热闹的人还挺多,他们也找了个位置,裴居堂坐在何权青鞋子上,跟着大伙一起蹲守起来。


    差不多九点五十这样,电站边上陆陆续续出来人了,裴居堂看见他父母跟着一众相关负责人走向剪彩台,随后炮仗声就响起来了,何权青赶忙从后捂住裴居堂的耳朵。


    炮仗声还没落下,股股浓烟中,又钻出来咚咚锵锵的乐声将白烟劈开了一条路,接着先是两条大张着嘴的金龙飞腾而出,紧接着六头颜色不一的狮子又紧随其后,它们胸前和头上都戴着喜庆亮眼的大红花,一蹦一跳的眨着眼皮跟上边看热闹的大伙大招呼,有人朝它们吹了口哨,欢呼起来,接着大家伙又不约而同的鼓起掌来。


    裴居堂也跟着欢呼,何权青立马伸手去接连轻拍他的嘴,搞得他口中的欢呼声都变成了一串:“哇哇哇哇哇。”


    “网花汉(王八蛋)!”裴居堂口齿不清的骂他说,并肘击了这人一下,何权青才结束他这幼稚的行为。


    今天这启用仪式动静整得挺大,鼓队都排成了两列百米长队,红地毯都铺了老远,炮竹声渐渐停下后,主持人稳步走向了剪彩台中间。


    “不是?这主持人,怎么是你二哥啊?”裴居堂哎了一声。


    “我也不知道。”何权青也有点意外。


    “他的事业路也太长了吧。”裴居堂笑说。


    台上的岳家赫只用了五分钟就说完今天的仪式具体事项和流程了,接着一名大领导又上去代表说了话,最后就宣布了开闸放水的口号。


    敲锣打鼓声再次与天地同鸣,所有人都将注意力放到了电站出水口那儿,大约等待了半分钟这样,那紧闭的闸口就打开了,一时间滚滚白花从闸口倾涌而出,如同天降之水福泽大地。


    这水电站除了基本的发电蓄水防洪作用外,还关乎着当地春耕冬种问题,是一条至少能造福几万户农民的山坝,除此之外,裴居堂听老裴说,上面有政策指示,今年还有可能在中游探索发展旅游业的计划,这样一来,不仅能为当地提供更多就业机会,减少劳动人力外流,也能激发更多消费购买力,提高人均收入。


    老裴还想着要不要也掺和旅游业一脚,本来他搞完这里都打算带着杨桃回老家退休颐养天年了,但时至今日他发现自己还是当打之年,再加上杨桃怪舍不得她的牌友,毕竟回了老家还真没人陪她打麻将,这事也就没讨论出个着落。


    不过老裴倒是有吐槽他:“我跟你妈回老家了,你以后自己在这里就成远嫁了,将来回婆家娘家怎么规划?”


    可能是从小跟着父母四处为家的原因,裴居堂对老家的归属感并不算强烈,每隔三四年就转一次学,高中之前通讯也不发达,他也没有交上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身边的人总是换了又换,好在父母和家庭的爱从小弥补这一点,直到他来到镇子,这里算是他们落脚时间最长的一个地方了,裴居堂甚至觉得他的根已经扎在了这里,在他看来,乡愁还真不单单是是一个地址一种情结。


    上午十一点这样,大家就陆续从电站这边回去了,何权青和裴居堂回去不久又返回了附近的山头,两人要去挖冬笋来着。


    镇子这边过年都有吃冬笋的风俗,一般每年11月到腊月间都是挖笋的好时节,有闲时的人家还没进腊月就挖好储藏准备了,做干笋或是沉杠缸做酸笋也是不错的,但今年何家班人人都忙着各自的事,也就没人去挖,再往早一点都是何权青和三哥上山找,后面他也忙起来了,这事只有三哥做了,今年三哥和师父还没回来,何权青也是昨晚才想起来的。


    这冬笋竟然是深埋在土里的,裴居堂还是头回见识,他还以为这跟常见的春笋一样至少露出个尖在外面吧,这事裴居堂做不来,光是找他都不会找,而且何权青也不准他碰,免得一手泥,这天还这么冷。


    何权青经验挺足,在竹林里扒拉几下枯叶就找到了一颗,他放下篓子拿了把精小的锄头就开始刨土,裴居堂蹲在他旁边看着,三五下锄头下去,一颗挺肥硕的笋身就露了出来,长相和春笋看着区别不大,就是个头大一点。


    “以前放寒假,我和三哥就会来挖拿去卖,可以交下学期的书本费。”何权青介绍着就突然想起往事说。


    “这个很值钱吗?”裴居堂问。


    “在这里不值钱,但是拿到县城卖还挺值钱的,一个寒假可以挣……”何权青回忆了一下,“七八十吧。”


    “你们师父不管你们上学的事吗?”


    “管的,但是以前条件比较一般,我们还小的时候师父也出去出狮挣钱,但是以前师妹生过大病,师父的钱全给师叔带师妹去外面治病了,那时候我们还上小学,师父经常不在家,我们要自己管吃喝。”


    裴居堂淡淡噢了一声,又笑笑调侃说:“那你还真是成功,现在买七八十万的房子都不眨眼了。”


    “肯定啊,师叔说了我长大很有出息的。”何权青一副很理所当然的样子。


    裴居堂前一分钟还担心这人想起往事心里苦涩呢,下一秒就为自己的出人头地沾沾自喜上了。


    “那你们师叔说得还挺准。”


    “嗯!”何权青将出土的笋子拍干净土放进篓子里,“他还说我命里有良妻。”


    裴居堂怀疑这人在唬他,前几年说什么正缘人,现在怎么就变成良妻了,“哟,真的假的,没听你说过啊。”


    “真的啊,师叔还说我的良妻……”何权青说着顿了一下,他看了身边人一眼,又是憋了一会才挤出八个字:“肤白貌美、智慧博学。”


    “去你的!”裴居堂就知道这人不老实,何权青被跌倒在地又爬起来继续笑。


    何权青笑个不停,“我在说实话,你推我做什么。”


    裴居堂看对方笑得挺讨打,“哪来的实话,你什么时候还会吹牛了。”


    “没吹牛。”何权青用脏兮兮的手指点了一下裴居堂的鼻尖,“我看着你说的,没说错啊。”


    “我让你看!”裴居堂赶忙把脸贴近对方胳膊,然后一阵猛蹭,将鼻尖上那点泥点子都抹到对方衣服上。


    两人在山上待了两小时才要动身回去,下山时何权青磨磨蹭蹭的又问了那个事:“你爸他答应没有。”


    何权青说的是过两天到他们班里吃年夜饭的事,裴居堂跟爹妈说了,他们没意见,主要是这事也说得过去,也于情于理,但裴居堂还是想逗逗对方:“哦,我忘记说了,这不能上外边吃吗?”


    “外边,哪里算外边?”


    “就饭店什么的啊,不然多劳累你一家人。”


    何权青用手里的锄头敲了旁边的植物一下,不太情愿:“不一样的,去外面吃就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何权青扭头到一边,故意小声说:“那种就不算订婚。”


    “哦!”裴居堂相反的还把声音提到最大,树上的鸟都得给他惊飞了,“你要的是订婚啊!”


    “你小声一点……!”何权青更不好意思了。


    “咋,不是要订婚吗!”裴居堂嚷得山里都有回音了。


    “是要的。”何权青说得又小声又绝对,“就是要这样才算的,你不能捣乱,你要说服你爸妈……你得帮我。”


    裴居堂心里偷笑,“好吧好吧,我帮你帮你,他们就算是不愿意我也得给你扛过来,放一万个心吧,啊。”


    “嗯……”何权青很信任对方的点了头。


    要不是今年有这竣工仪式,老裴本来还想回老家过年的,因为他们家老人从去年过完年就没有跟他们一家三口回镇子了,目前是跟裴居堂的姑姑一起生活,不过搞完竣工仪式倒也能赶回去,裴居堂说了叫他们去何家班吃饭这事两口子就打消念头了。


    年三十这天上午,师父和三哥总算赶到家了,本来外面都没有火车和飞机进来了,林长东让他们年后再走,但师父说自己待不住了,不走不行,两人就坐飞机到了隔壁市,还是岳家赫去隔壁市把他们拉回来的,车子在高速上开了七个多小时才赶上的。


    是时大伙正在院里忙上忙下的,梁晖又在那里阴阳祝骁婚前拿女朋友做挡箭牌不干活,婚后拿孩子做借口偷懒,祝骁的老婆听见了又跟他吵女朋友的事,他老婆强势又火爆,祝骁经常在家里要跪地板都是人尽皆知的,所以他不经常带老婆回来就是怕这伙人知道自己的惨况。


    “师父,你这看起来富态了不少嘛,那不得天天吃山珍海味啊。”梁晖啧啧道。


    “怎么就两个人回来,不是说三个吗?”祝骁问二哥,“还是说,有一个在三哥肚子里哈哈哈哈。”


    “加上我不是三个人吗?”岳家赫也是白了祝骁一眼。


    几人哄笑不止,三哥恼羞成怒叫他闭嘴,又提着行李进屋了。


    何权青刚刚从外面回来,他搬着一箱子爆竹,看到师父回来了也连忙放下手上的活过去问了起来,师父看着确实是气色好了很多,看着还挺让人放心。


    过了一会,祝骁也抱着一箱烟花回来,一边进来还一边骂:“谁他妈的把一辆S8停我们家门口了!”


    说完他又哎了一声,语气一转:“不会是老四回来了吧,他的车?”


    “不是,是我的。”何权青解释,“我搬完东西就开到后院。“


    “什么?!”这下祝骁骂得更狠了,羡慕嫉妒恨和咬牙切齿全写在了脸上,“我说你是不是败家,挣点小钱就腐败,你的奢靡之风哪来的?师父的教导你全吃肚子里拉茅坑了?不是哥说你啊,你这想法有点问题啊,要我说……”


    “行了,葡萄塞你鼻孔了不是,听得我牙都酸了。”祝骁的老婆呵斥他说。


    何权青也挺不好意思的,主要是不好意思是说是裴居堂他爹送的,他说岳父还是丈人什么的都不太好说出口,只能说是“我那个他爸买给的”。


    祝骁两手握拳连说了三个行,梁晖也没放过这个伤心人:“比你会选老丈人的人出现了,下辈子再努力吧。”


    何权青压根就没有换车的打算,这事也是老裴主动跟他提的,就去年过年的时候说是给他换个好的,当时裴居堂家亲戚都在,他也就没当回事,以为是忽悠亲戚认干儿子的客套话,后来过了两月对方路过他总部时又提了一轮,问他想要什么样的,何权青不敢接受,尽力推辞说不需要了,要换自己过两年会换的,这就挨了顿教训说他以后还要做更大的事业,总不能开个小二十万的车跟人家谈上百万的生意吧,那看起来可就太输脸面了,何权青不完全认同也没反驳,就让老裴给他做主了。


    而老裴这么想也有他的道理,因为他过两年想转行做一个没那么忙的行业多在家陪陪家人,但是他自己带了三十年的水利团队要是真解散了又有些可惜,以前他是想过让裴居堂继承他的衣钵,但显然亲儿子不是这块料也不感兴趣,想给自己亲兄弟,亲兄弟又长了歪骨头,给侄子吧,侄子一不情愿二不会做领头羊的只能作罢,后面他发现何权青是个好人选啊。


    这事何权青挺犹豫的,毕竟自己这也算跨行,后边想了挺久才有试试的意愿,不过具体怎么个发展还没准话,但老裴自身意愿很强,他觉得这事也就是定数了。


    何权青和裴居堂说了下午五点摆桌,所以刚刚吃完午饭他们就得开始忙了,何权青挺焦虑的,拿着一块抹布恨不得院里的一砖一瓦都擦得发亮。


    今天吃饭的嘴多,要做的菜量不小,但何权青在做请客的大菜硬菜这一块相较薄弱,只能依赖梁晖夫妻和三哥,他在外面打理屋子,每隔几分钟就要进去问一下进度,试试菜品是否合格,招人烦了梁晖直接把厨房门锁上,他又跑到窗口那里偷偷盯着。


    四点半这样,裴居堂来电话说他们出发了,何权青当时也刚刚洗完澡,他把这事这么一说,大家终于才把他的紧张当个事看,并很给他面子的让给他做了一回老大。


    “紧张啥,两家人都走不出个镇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今早我还跟人家老板娘在街上碰面了,你看你这搞得,我去给你弄个大花轿躲起来得了。”祝骁刚刚笑完人,裴居堂一家就到了,他们开车来的,这点距离也用不上开车,不过看他们从车上搬下来的东西属实不少,是得开车代步。


    一家三口笑呵呵的同等在门口的一众人都问了好,何权青过去帮忙提东西让大伙拿进去。


    师父晚到了一点,他到时老裴夫妇已经进门了。


    两方长辈握了个手,何师父笑笑恭迎说:“人来就行,还带什么东西,裴老板破费了。”


    这时祝骁特没见眼见力,但又明显是故意的说:“哎呀师父,你现在该叫裴老板亲家了。”


    何权青一听,腿软得差点跪地。


    “改口好。”老裴笑着同何师父握了手,“是该改口,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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