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骗得好
何权青带师父上北京是一周以后的事,本来当时计划的是过两天就出发,但是他的总部毛坯封顶要验收了,他就先忙了几天。
员工听说他要出远门几天,有个别开始担心老板是不是抛手不干了,这话传到何权青耳朵里,他也是很为难的,最后是裴远出来解释的。
虽然无实在事可忙,但也这不代表他能离开太久,何权青计划这一趟大概去个四五天就行,而且师父也不好在外面呆太久。
何师父早年的时候也去过不少地方,最远的一次,还带他们去过天津表演,不过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在镇里隐退了将近二十年后,这应该是师父时隔多年的第一次出远门。
他们下午五点多这样在机场落地,何权青手机刚刚开机,裴居堂的电话就打过来了,他说自己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何权青没跟师父说裴居堂会来的事,但见到人的时候,师父也没有表现出什么意外之情,好像他默认了事情就是这样。
他也不知道师父是什么时候突然改变想法的,他两年都没在家,可能是这段时间,可能是四哥回来以后,也可能是师父觉得自己时日不多以后,突然一切就看平了看淡了。
裴居堂其实不太会照顾人来着,杨桃老说他能把自己照顾好就该谢天谢地了,所以这次何师父过来他也挺紧张的。
他是开了车过来的,车子是前年生日老裴给他买的,但他基本天天都待在学校里,这车基本都没怎么用过。
再加上那段时间他跟老裴的关系有点僵,买车这事也没跟他说,老裴基本都是开BBA,几个车型来回换,车型选的他也不是很特别喜欢,不过以后要是作为工作行政车倒也合适。
有些不太自然的开场寒暄后,老人就上了后座,裴居堂又自个坐到副驾驶,让何权青开车去了。
“先吃饭还是先去放行李?”何权青问裴居堂。
“这也问!”裴居堂口气凶惯了,差点忘记车上还有别人在,他打住语气,缓和改口:“看,看你们的意思啊。”
何权青被对方那一个大拐弯态度弄得有点想笑,他抿抿嘴想要憋住笑,但是脸上酒窝越憋越深,“那先去吃饭吧,师父。”
“嗯。”何师父只顾着看车窗外的移动景观,没注意到这点小乌龙。
酒店裴居堂提前订好了,去吃饭的地方也离酒店不远,不过老人家进食量不行了,只吃一点就撂了筷子。
裴居堂天生吃饭就慢,不像何权青那种风卷残云的,今个为了不让老人家多等,裴居堂暗暗加快了劲儿,谁知何权青这个没有一点眼见力的,张口就来:“你慢慢吃啊,不要吃那么快,我还没吃饱,我跟你一块吃。”
“……”裴居堂气都气饱了。
准备用完餐时,何师父去了个洗手间,他回来时好巧不巧就碰见了裴居堂爆捶自己徒弟的场面。
“你刚刚找揍是不是!”裴居堂接连推了何权青两下。
何权青将手中的餐巾纸对折,又捏住对方的下巴细细擦起嘴巴,“我没找揍……但是你得把饭吃完,你那样吃不饱的。”
“我饱没饱用你说了算?”
何权青给人擦完嘴巴,又去擦领口上的汤渍,不过擦不掉了,“那以后我说了算,行吗。”
“……”裴居堂气突然又消了,但他还有点不肯罢休的意思,“我在跟你就事论事,你少整这套。”
“我也是就事论事。”何权青嘀咕。
“你论什么事了你论,还你说了算,你怎么骑到我头上来?”
“不敢。”
“骑到我l身上的时候你就又敢了?”
“……”
“……”
两人对目着,双双沉默后,又没忍住羞耻一笑,笑着又发现师父回来了,两人便立马拉开了一个比较雅观正常的距离。
从餐馆里出来后,三人就近走了两圈,这月份相较于其他季节勉勉强强算淡季,不过北京其实基本没什么旅游淡季,但这几天看着是人少一点。
在吃饭时,何权青和裴居堂就把明天的行程安排好了,明天就只有去八达岭这一个安排。
不过从市区过去也要六十多公里,还得走高速,再加上北京常年堵车,所以他们最好明天一早就得出发。
逛得差不多后,他们就回酒店了,早点休息的话,明天也好早点出门。
“小裴啊,你是回学校住是吧?这儿过去远不远啊?”何师父进酒店前问裴居堂说。
“不远,没十分钟路。”裴居堂说,“你们明早过来顺路接我就行了,车放酒店停车场了。”
“那也是得走好一段路。”何师父想了想,“老七你送送吧,晚上走夜路不安全。”
裴居堂还想拒绝,可何权青已经答应了,他先是把师父送到房间了,才折返回来送裴居堂去学校的。
酒店房间开的是双人间,何师父不太喜欢跟人同屋睡,但何权青不放心他自己住,说是出门在外的还是住一个屋好照应他。
老人家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感觉有点累了就去洗澡了,他洗完出来时,何权青已经回来了。
“人送到了?”何师父问他。
“送到了。”何权青把车钥匙放到桌上,又脱起衣服,“不远,拐两个弯就到了。”
“两个弯还用去那么久?”
“走路送的,现在这个点开车还要更久。”
何师父点点头,又到其中一张床上躺下,过了一分钟后,他突然冷不丁整了句:“没少来吧?”
“……”
何权青蹲在地上,背对着人正在行李箱里翻找换洗衣服,听到这话他背上都发了冷。
“来过……几次。”何权青支支吾吾的,“有事才来的。”
何师父看破不说破,也没继续深究这个问题,但是又换了个事问:“人家老板晓得吗。”
“晓得。”何权青说。
“那就好。”
何权青洗完也躺下了,这会儿其实时间也才刚刚九点而已,不过老人家习惯早睡了,房间就早早关了灯。
但睡得早不代表睡得好,年纪上来以后觉浅都是正常的,何师父感觉自己浅睡了一会儿就醒了,他有点睡不惯酒店的床垫,太软了属于是。
他往旁边那张床一瞅,徒弟还没睡,此时此刻还捧着个手机在床头上捣鼓,黑漆漆的屋里就这点手机发出来的亮光,把何权青脸上那点乐呵劲儿照得清清楚楚的。
何师父想说点什么,但觉得又没必要,于是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撤下酒店的高枕头后,何师父马上就有了困意,他觉着自己这会儿应该是睡了挺久了,要不是突然有点想起床解手,感觉是能一觉睡到天亮的。
老人家不太熟练的开了床头灯,又眯着眼掀开被子下了床,洗手时,他又突然想起什么事。
从洗手间出来后,他再往何权青的床上一看,床已经空了,床头柜上的车钥匙也不在了。
“……”
他说服自己只是天快亮了,徒弟有可能只是出去买早饭什么的,他拿出枕头下那台何权青前几天刚刚配给他的新手机,摁下键盘,手机一亮,也才显示“00:28”。
确定自己身体真是老得不行了之时,何师父又不得不感叹年轻人身体真是好。
00:30,酒店八楼某房间门口。
何权青轻轻在面前的门板上敲了两下,只过了三秒钟,门板和门框间就出现了一条光缝。
“你哪里不舒服?”何权青进门就问说。
“你说呢。”裴居堂抱着胳膊看对方说。
何权青听到对方说不舒服就马上跑上来了,衣服是胡乱套的,鞋子也穿的是酒店的一次性拖鞋上来的,毕竟两个房间之间就隔着一层楼。
他用目光上下检查了对方一番,没看出有什么异常,又往前两步,结果裴居堂还退了两步。
“你哪里不舒服你先说清楚。”何权青急得很,“现在去医院还来得及。”
“我没有哪里不舒服。”裴居堂看对方怪当回事的又气又爱,但他还是冷着个脸:“但你最好别惹我不舒服了。”
何权青表情有稍稍的呆愣,等他明白对方意思后,脸上的担心也一扫而空了,他搓了搓有点凉的胳膊,倏尔忸怩:“你不睡觉……又搞这些骗我玩。”
“我骗你怎么了。”裴居堂理直气壮的,“你有什么意见?”
“没意见。”何权青向前一步,对方又后退一步,他再追上,“我高兴的。”
两人你一进我一退的,一步一步紧追快退到房间中央时,何权青就心急抢步把人横抱了起来,又风风火火的将人扔到了床心里。
裴居堂趁对方马上就要亲上来之前,连忙用手拦住了对方的嘴,“你不是说不合适吗?”
“……手机上说的又不算。”何权青不太得理,但却说得很在理,“那时候还不合适,现在……才合适的。”
“什么叫现在才合适?”裴居堂拽住自己的上衣下摆,免得对方马上给他扒下来,“你是问过你师父了还是怎么的?他同意了就是合适了?”
“没问……”何权青贴着对方鬓角嗅了嗅,裴居堂十分钟前才在手机上说自己洗完澡了,他现在嗅着确实还是香香的,“师父睡着了。”
“睡着了?睡着了就是同意你出来……做这个吗?”
“不是。”何权青用鼻尖磨蹭着怀中人的耳廓,语气亲昵而又实在:“这种事也不能问吧……”
“不能问还是不敢问?那你还不是来了?”
“来是因为……你说你不舒服,你骗我了。”
“我骗你有什么问题?”
何权青说没问题,又抱着人在床上滚了一圈,让裴居堂翻到了自己身上。
他望着坐在自个腰上开始慢条斯理脱衣服的人,口干舌燥道:“骗得好。”
第72章 心意
裴居堂将上衣脱下扔到何权青脸上,他抓着嗅了嗅,也是香香的,还有一股贴脸的暖意。
何权青等人都脱光了自己才坐起来,他摸了摸对方身前的坠子,又将手掌按在左心房上,继而慢慢下滑,握住细扁如带的腰畔忽轻忽重的掐了两下。
裴居堂气息稍稍提紧,腹部挤上的气撑得胸口起伏愈发急促,何权青捏捏他的后颈又揉揉腿,他身心一松直接往后倒了下去,床垫因此震跳了一下。
何权青反手脱了衣服就往床下随便一扔,又将脸从对方左脚踝处贴起,他用鼻梁用嘴唇,一点一寸的慢慢挪上去。
……
“几点了……你就要回去?”裴居堂迷迷糊糊道,他听到闹钟声马上就醒了,虽然那闹钟只持续了两秒钟就被何权青按掉了。
何权青轻拍怀中人的背,又把对方因为被吵醒的郁闷从眉宇间亲走,他低声回道:“六点了,我得回去了。”
“你师父……起那么早?”裴居堂一停一顿的,马上要再睡过去一样。
“嗯。”何权青很是抱歉,他抚了抚裴居堂光溜溜的背,又往对方鬓角处蹭了蹭,“我过去一下,然后去楼上给你拿早餐,嗯?”
“不想吃……”
“你生气了?”
“没,就是不想吃。”裴居堂困哝哝的说,“困。”
何权青心想这可怎么办,昨天裴居堂还提议说今天七点就出发呢,他现在这么困,这要怎么起来?
“那你睡一会儿,晚点我再来叫你?”
“……”裴居堂一开始没声,过了一会儿才回了个困腔浓浓的嗯。
何权青卷着人哄了一下,裴居堂再度安然睡去,他蹑手蹑脚的下了床了,又捡起地上狼藉一片的衣裤挂到衣帽架上,随后换好衣服就出去了。
六点钟天已经很亮了,何权青昨晚穿的短袖出来,这会儿还有点冷,他本来想着去楼上餐厅打包早餐回去的,但想想好像又不太好,于是就直接回房间了。
师父果然已经醒了,不过人还没下床。
“你起这么早上哪去了?”
何权青挠了挠胳膊,又抓了抓头发,胡扯:“去楼上看早餐厅开了没有。”
“……”何师父很想问一句半夜去看早餐吗,但还是憋住了。
两师徒梳洗完毕后,就一同乘坐电梯上去吃了早饭,何权青打包了好些东西下来,快七点时,他又让师父先回房间等一下,他要去停车场挪一下车,马上回来。
何师父看着徒弟拎着两大袋早饭就出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给车带的早餐。
他以为老七要去挺久的,结果也就去了三五分钟就回来了。
两人下了楼来到停车场,裴居堂已经在车里坐车吃早餐了。
这个点出发果然还是碰上了上班高峰期车流,不过倒也没有堵很久,他们走的京藏高速过去,一路上还算顺畅,裴居堂吃完早餐又靠在车座上睡过去了。
原本车里的氛围还挺热闹,怎么裴居堂掉线没声了,何师父反而却觉得这氛围有点冷场起来,挺见鬼的真是。
也不对,鬼都见过了,也没见过这么邪门的氛围。
“还有几久到。”何师父问驾驶座上的人说。
“半个钟。”何权青低声回复,并看了一眼副驾驶座上的人。
何师父好像明白了什么,于是也没有再说话了。
不过他想不明白的是,七兄弟里怎么能有四个都是……
何师父靠在车座上,歪着脑袋看外边一晃而过的风景,越想越觉得想不通,怎么听话的都干些常人不会干的事……
思来想去,他觉得只有两个原因,一是爸一窝带把的扔在一块当牛养,没见过什么姑娘也没读过什么书,一个带一个所以带歪了。
这么说来,他以前老打祝骁和梁晖有点冤枉了,这两个皮痒的,尤其是祝骁,反而能老老实实三年抱两,看来以前不该打他啊,何师父越想越觉得老五像个东西,老人家叹了口气,看来他回去可能要多留意一下老二的情况了,免得又走上歪路。
到景区后裴居堂就醒了,但他看起来依旧还是不太精神的样子,何师父问他是不是不舒服,他脑子还不清醒,嘴瓢了一句:“睡得有点晚了……昨晚忙了点事。”
“年轻人还是要以身体为重。”何师父也不知道有什么必要继续装糊涂,“该玩玩该休息休息。”
景区风这个点人不怎么多,他们坐的缆车上去,到了上边风还挺大,太阳也怪晒的,何权青脱了外套给裴居堂罩在脑袋上才感觉好一点。
何师父腿脚还是得力的,走走都不成问题,只是他心肺功能不行,所以走了一段也扛不住了,一到中午三人就折返回市区了。
连着两天,两个年轻人领着老人家把部分有名的景点都大致走了一遍,第三天裴居堂就不能跟着他们了,因为明天周一了,他得回学校上课。
今天他们走了景点脚怪累的,何权青洗完澡出来就上床躺着了,睡前,他提前招呼说:“师父,明早起晚点吧,您今天走挺远了,明天的景点都不远,不用赶早。”
何师父说行,然后又从枕头下拿出一个红包放到两张床中间的那张床头柜上说:“拿去给小裴吧。”
“?”何权青不明所以的又坐了起来。
“拿去给他。”何师父说完就背对着徒弟躺下了,他还真是累困了,“钱不多,也算一点心意,让他买点薏仁桂圆补补。”
何权青诧异,但又不是很敢拿,毕竟师父从来不拿他们给的生活费,自己的家底早就拿出来分给他们兄弟几个了,他试着推脱了一下:“师父,我有钱的,等回头我再转到他账上。”
“你有钱是你的,我就不能给了?”
何权青这才把红包拿起来攥在手里,他有点激动,但是又不好表现出来,“我回头就给他送过去。”
师父哼了一声,“还等回头,现在赶紧拿走。”
何权青咋舌,“那我明天给他送学校去。”
“还等明天,明天人家上学你不耽误事?”何师父生平最看不惯说谎话的人,“要去赶紧去,省得半夜一两点又偷摸跑出去吵我睡觉……”
何权青:“……”
没半分钟,何师父再睁开眼,房间里就剩他一个空巢老人了。
何师父:“……”
一拿到红包裴居堂就马上拆开看了,他对里面装多少钱并不在意,但他就是想马上确认这份货真价实的心意。
他没打算数,毕竟这样挺不礼貌的,但遭不住何权青帮他数了起来。
两人趴在床上,一张一张把红包里的红票子陈铺在床榻中间,不多不少,一共二十张。
“我明天再给你转一点。”何权青说,他这么说当然不是因为师父的心意不够,而是按照师父的说法来吃补的话,这点钱应该不够吧?
“转什么转,我都没地花钱。”裴居堂美滋滋的把钱都摞好再装回红包里,他对钱没什么太大的需求感。
老裴每个月都会给他挺大一笔生活开销费,而今年开学以后,何权青每隔两周也会往他卡里转一笔钱,不多也不少,也就两千,一个月下来四千他都花不掉。
今晚两人没做什么了,毕竟已经连着做了两宿了,身体为重不是说说而已。
这两天要说忙也不忙,说闲也不至于,但两人确实好像也没有多少独处的时间,趁着生理激情暂退的闲余,两人又相拥长谈起来。
裴居堂拷问了对方一番最近的工作进度,何权青一个劲儿的说挺好,但裴居堂一个字也没信。
“就是好啊,哪有什么不好……”何权青仍是嘴硬说,哪怕都挨了顿揍了。
“要是真好你会就说一个好字?”裴居堂觉得这人一点也不了解自己在别人眼里是个什么人设,“你要是挣了三块五块不得说出来?三块五块都没说,那就是一分没挣呗?”
“……嗯。”何权青心想自己肯定也是瞒不过对方的,“不是没挣……是还没挣,后面就会挣到了。”
“没挣就没挣,这有什么不敢说的,我能骂死你?”裴居堂把人推出去,但这人又马上凑了回来,还把脸埋进了他胸口前。
“我说了的话,你就不要我的钱了。”何权青脸贴着对方白皙的膛心,“至少在赔出去之前,先让你用上。”
裴居堂撸了撸对方头发,“我要吃喝嫖赌啊,我上哪花那么多钱。”
何权青这会儿头发已经软回去了,不再像过年那时候又硬又干了,脸上的裂纹和干皮也都恢复好了,不过肤色还没有马上退回来,裴居堂看着人是变回来了,但是他可一点没觉得人滋润回来,脸依旧是瘦瘦的,也不知道阵子过的什么日子,可惜的是他又帮不上什么忙。
听完何权青的全部交代,裴居堂就估计得出对方在短期内,至少在今年之前是不可能完成老裴下的指标了。
不过何权青也不敢问到时候怎么办,他还是一味强调自己能做到的,让裴居堂别担心就行。
裴居堂也不打算多言,因为他不打算乱了对方节奏,虽然这个节奏很慢,可他总觉得会有破局之法,老天爷总不能让他们有情分开吧,他心想。
接着两人又开始最无意义又必须要走的一个流程:查手机。
裴居堂这次查何权青手机花的时间就比较久了,因为他手机里的各种工作消息很多。
裴居堂一条条拷问那些陌生名字相关,何权青百分之八十都能答出来,有应聘的,有送材料的,或是工人师傅,他答得还挺得意,好像考试碰到了都会做的题一样。
轮到何权青查裴居堂手机的时候就比较鸡飞狗跳了,不同于裴居堂拷问他那样一问一答如同面试一样的规范,何权青只是稍稍警觉怀疑一下,裴居堂能把他揍个半死。
裴居堂虽然不是经不起查,但他就是不允许自己被挑衅一点,说不得骂不得讲不得一点。
何权青觉得裴居堂就像把自己当成天了一样,你要是说他要刮风,他马上打雷劈你,非常的喜怒无常、暴躁可爱。
“什么莫名其妙的同学上课还要发信息给你?”何权青举着手机又开始新一轮质问,“而且还是周六发,周六根本就不上课,他叫你去上课去什么意思,这是不是暗号?!”
“周五调休啊,清明假期冲掉了周五的课,所以这周六要补回去啊。”裴居堂火大解释。
“那他为什么单独给你发?这个M-r-J-a-c-e到底是谁?”何权青将备注上的一串英文字母都读了出来。
“……老师。”裴居堂幽幽道,“我们英语老师让我通知全班去上调休课,行了吗。”
“……哦。”何权青尴尬之余有点为自己的初中文化水平感到着力,他记得自己英语也没有不及格过吧,怎么退化成这样了。
把裴居堂的手机研究透彻已经快两点了,其中有两个学长的发进来的信息过于可疑,裴居堂解释说只是询问了一下竞赛相关才联系的,但何权青还是觉得可疑,就给那两个号码在后面备注了个“考察证据待补充”,留着等下回来了再进行复检。
第二天早上七点这样,何权青就把裴居堂送回学校去了。
“那你们是明天回去还是?”裴居堂看了看时间,其实还早,他第一节课八点呢。
“可能后天回,今天下午我再看看机票。”
“哦。”裴居堂点点头,又清清嗓子提示说:“明天晚上我没课。”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默认了某种安排。
今天算是行程最后一天了,何权青就打算带师父在附近的商业区走走,随便消费点就行,去景区人挤人对老人家来说太难受了。
与此同时他还没做好正大光明出去过夜后面对师父的心理准备,他在酒店房门口逗留了几秒钟,才开门进去。
“师父,您起来了——”
嘴边的吗字还没说出口,何权青嗓子就被堵住了,他看着倒在地毯上一动不动的老人,心骤然停止搏动了。
第73章 遮风避雨
兜里的手机响了两次以后再挂断,何权青才有力气拿出来看一眼。
时间已经过去差不多三个小时了,师父还在做供氧急救,他也一动不动的跌坐在急救室外面有一个上午了。
何权青手冷得差点按不下手机上的Home键,手机里有两个未接来电,一个是他的员工打来的,一个是裴居堂刚刚打的。
他抹了抹脸上,又咽了咽喉咙里苦涩的唾液,然后按下了回拨。
裴居堂很快就接电话了,他问他们师徒两人玩到哪了,有没有买到回去的机票。
何权青语气慢慢的回复说现在回酒店休息了,师父在睡午觉,机票他过会儿就去看,他犹豫了一下,又说晚上可能不能和裴居堂幽会了,因为他今天有点累。
“累你早说呀,累就早点休息吧,明早估计还得赶早回去。”裴居堂很是理解说。
“好。”何权青半张脸埋在手臂里,“车子我晚上给你开回去,钥匙……”
“钥匙你留着吧。”裴居堂说,“我还有备用的,对了,你怎么了,这么累吗?”
何权青罕见的嗯了一声,“有点困,也想睡会儿。”
“那你睡吧,不吵你了。”
“好。”
挂掉电话以后,何权青又坐在冰凉的地板上发了很久的呆,医生从急救室里出来,一个身影挡在他面前时,他还以为是天塌下来了。
听到对方叫了自己两声,何权青才恍恍惚惚的站起来,问师父怎么样了。
医生摘下脸上的口罩,也是换了口气说:“暂时脱离生命危险了。”
何权青腿软得就要给医生跪下,谢谢的话都说不利索了。
随后医生又把他叫到了对门的就诊室,和他进行了一番病情长谈。
经双方交流,医生给的诊断结果是师父是心肺功能衰竭较为严重,所以导致供氧不足,包括日常经常感觉气短、浑身无力等症状也是这个原因。
何权青又说他以前也带师父去坐过全身体检,并没有发现过这个问题,医生问上一次体检是什么时候,他愣了一下,才说出:“两年多以前……”
他也不确定自己不在家里的这两年里其他人有没有带师父去检查过身体,不过师父基本不会随便去医院,也极少吃西药,师叔在世时,师父有点什么毛病,都是师叔给他开药方,然后自己上师伯那里抓药,要不是上一次赶上五嫂分娩,师父估计都不会随便答应他去做体检。
“两年多足以改变很多事了,更何况是老年人的身体。”医生皱眉道,“这个问题还是比较严重,可以等人清醒后再安排一下后续检查……”
医生说了很多,有好的也有坏的,何权青喜忧参半吧,后边师父也从抢救室推了出来,他看着人脸色还是苍白无比,要不是感觉到手腕脉搏还有跳动,他……
办完住院回来,师父也已经醒了,他自个也挺懵的,估计是没想到自己还活着。
何权青把情况跟师父说了,又指责了对方身体不适也不去医院看看的问题。
他都打电话问过三哥了,三哥也带他去过医院,不过可能是县里的医疗水平有点次,也没检查出什么大问题,再加上师父自己不信任医学,明明就是心脏不舒服,还硬说是自己快死了才这样,搞得一拖再拖现在熬成心脏类大病了。
板了一辈子冷脸的何师父前所未有的被徒弟训斥了一顿,他想翻个身回避开老幺那张问责的脸,奈何身体太过虚弱实在动不来,只能闭上眼睛假装自己没听到。
何权青自己也是,说完师父了又突然冒一身冷汗,不敢想象自己竟然胆子大到敢训斥师父了。
第二天的时候师父情况好一点了,他们也就听从医生的安排做了相关检查,结果是下午出的,何权青看不懂报告书上的内容。
经过医生解读分析后,他暂时送了一会儿心,因为这个慢性病是可以治疗的,只是治疗周期会很长,恢复情况也因人而异。
“还有一点就是,治疗费用可能会稍稍比较……”医生扶了一下眼镜,“昂贵,这个要依据你们的经济条件来决定是否开展后续治疗。”
何权青问前后大概需要多少,医生也说不准,就按照最高的标准的治疗条件以及结合以往类似病人的情况报了个数。
怎么说,没他想的那么多,但也不少,但也是他现在绝对拿不出来的一笔钱。
医生让他回去先好好想想,大不了通过药物慢性治疗也是可行的。
何权青安顿好师父的晚饭后,就以自己出去给裴居堂送东西的理由出去了一趟。
但他其实也没去哪,就去医院里的ATM自助机那查看了一下账户里的钱,短短两个月,他两年的积蓄已经消耗过半了,但是还是分文不挣。
何权青把卡收回来塞回钱包,又细翻了一下其他卡册,他将其他两张绿卡的余额也查了一遍,都零零散散的存着几百块,最后一张建行卡和工行卡,建行卡是他存给裴居堂的,另一张是四哥留下的。
他犹豫了一下,直接将建行卡塞了回去,里面的数还不多但也不能动,他又将那张工行卡推进读卡口里,按下三哥的生日读取了里面的账户信息。
一二三……他从后向前细数起账户上的0,数到七时他深叹了口气,又马上把卡退出来。
何权青自个在住院部楼下的绿色长廊坐了会儿,他翻看着通讯录,心想着要先把师父的病情说给谁。
但无论他先说给谁听,后面所有人都会知道,他们肯定也不会让他自己一个人分担这笔费用的。
想到梁晖和师妹的孩子才那么点大,生意也做得一般,日子只能算吃饱好过,富余的闲钱肯定是没有的,祝骁也差不多了,就靠个门店吃饭还要养两个孩子,二哥最近则失业了,正在家里备考事业单位考试,三哥更不用说了,他就没上过一天班,小半辈子都耗在等待里了。
犹豫了很久,他还是拨通了一个座机号码,经过两轮转拨后,这通电话才打到四哥手上。
听到何权青要先拿他留的那笔钱去垫付治疗费,林长东先是把人训了一通:“你就老实做你的事,我不是让你先拿这钱交给你老丈人先上车后补票吗,你房子不要了媳妇也不要了?”
“……我。”何权青不太敢说自己现在是怎么个入不敷出的情况,就算要补票,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补得上去。
“这样,这事你先等我安排一下,我现在有点忙,明天给你回电话。”
“好。”
挂掉电话以后,何权青才又想起今天员工给自己打了几个电话,他都用短信回复在忙了。
连忙把电话回拨过去后,他的员工连忙汇报说上周订的材料和设备要交货了,他们要把尾款结了,结款方今天一直联系不上他。
何权青说他过后就把钱汇过去,于是账户里的钱又少了四分之一。
晚上的时候,师父情况已经很稳定了,但也只是表面上的稳定,看这情况,他们一时半会是回不了桐林了。
何权青在楼下坐了半宿,用手机计算器把接下来要花的每一笔钱都做了个细致计算,他真真切切感觉到心里的压力不再仅限于最初只想要一套房子那么简单了,他最缺的是能在一切困境下给家人爱人遮风挡雨的能力。
第二天上午,四哥又用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给他回了电话,他的来电内容很是简单,简直就等于直接下了安排口令:“我已经申请出队过去了,今晚到,明天我就带师父回我们部署院进行治疗,这边的医疗水平不比外面的三甲差,这个你不用担心,你现在要做就只有两件事,第一,想个办法把你三哥也骗到我这里来,就说缺个人手照顾师父他老人家,第二,回去把公司经营起来,否则机会马上就落到别人手里了,今年上半年就这个机会了。”
四哥办事效率极高,晚上到的时候都没给他什么叙旧时间,也没给师父决定的准备,就打包夜宵一样把人带走了。
何权青后边马上就拉了一个聊天群组向其他几个师兄妹重述了事情前后,可能是他的不善表达、用词不够精准,大伙还以为师父跟着四哥去旅游了,三哥听了更是死活不愿意跟过去。
解释清楚后,大家也就短暂的放心了。
过了几分钟,他又在群组“帮助老二脱单计划组(7)”中发起会话:“那还有谁能过去照顾师父吗?”
岳+赤赤:“老三早就去收拾行李了。”
岳+赤赤:“还有,谁改的群名?[微笑]”
木又青:“不是我。”
[岳+赤赤已修改群名为“滚”]
把事情都交代好了以后,何权青也离开了医院,现在手机上已经可以订出行机票了,他无需再跑到机场看票。
但是最近一趟返程航班也是明天下午三点了,何权青没有犹豫也没有得选的直接订了票。
随后他就回酒店休息了,连着两天两夜都没休息,何权青全身心就像注了水泥又沉又硬,他倒进床里没两分钟就马上昏睡了过去了。
感觉自己睡了很长一段时间后,何权青有试着醒过来,但是身体却昏昏沉沉的一点也不服从他的支配,要不是突然的一通电话把他激醒,他估计还能继续昏过去。
“喂,你好,请问哪位……”何权青头埋在枕头底下,眼皮重得能压死人,一开口声音又干又热都变了调。
“你说我是哪位?”
时间停寂了几秒钟后,何权青才鲤鱼打挺那般坐起来,他搓了搓难以睁开的眼睛,看了手机屏幕一眼,才战战兢兢回复说:“怎么了,果果。”
“你还没回去是吗?你不是说昨天回去?”
“你,怎么知道?”何权青无意识环顾了房间一眼,误以为对方就在附近了。
“车子,你没开回去。”
何权青一拍有些胀痛的脑门,心想怎么把这事忙忘了,“哦,有点事耽误了,今天就回了……”
他又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日期,看了两遍那细小的字,才敢确定是今天回去,“今天四点的飞机,马上就回了,我现在把车给你开过去。”
裴居堂应该是想说什么的,但他没说,最后就说了一个好字,何权青感觉自己本来可能要挨骂的。
他浑浑噩噩的下了床收拾行李,又退房取了车,好在这通电话打得及时,不然他未必能起得来,而且已经中午十二点了,再晚点就赶不上飞机了。
何权青已经快十几个小时没吃东西了,他觉着自己这会儿有点虚,踩油门都有点吃力,而且这天气也真是的,热得他难受。
裴居堂的房子就在他们学校附近,车子也就一直停在那个小区的停车场里,按理来说,如果有一天他通过裴居堂家人的考验了,这会是他们的新房,但是他至今也只到过这个新房的地下停车场,他想要上去的话,还要爬好多层楼呢。
把车子停到专属车位后,何权青又去后备箱拿自己的行李,他拖着个拉杆箱没走几米,就看到了守在一旁的裴居堂。
“过来。”裴居堂怪生气的对他说。
何权青头重脚轻的,这几步路也是走得极其艰难,他来到裴居堂面前,惊喜的嘿嘿一笑:“你还来送我……”
这傻乎乎的话听得裴居堂眉头一紧,他抬手一摸面前人的额门,当即脸色大变:“还笑,脑子都要烧坏了!”
第74章 开张大吉
在点滴室里,何权青又昏睡了一觉,裴居堂坐在病床边上,托着对方的脑袋枕在自己腿上,随着三瓶药水陆续滴完了,这颗脑袋才逐渐凉下去。
拆完针头,何权青去洗把脸,脚都站不稳就说要去机场,他得回去了。
“飞机早就飞走了,还回去……要不要我背你走回去?”裴居堂一手拿着药,一手牵着人往回走。
何权青嘴巴苦苦的,四肢冷冰冰的,虽然头没那么痛,可嘴里喉咙里还是热的,脑袋依旧昏胀,他说自己要回去看公司了,被对方质疑的“嗯?”一声后,他又只能乖顺的跟着裴居堂走了。
车子在何权青不算熟悉的街道上转了十来分钟,最后又停回了那个停车位。
何权青不明所以的跟着对方安排走,最后一层一层往上升,他来到了裴居堂的家里。
进门以后,他才敢斗胆问:“你怎么带我上来了。”
裴居堂找了双鞋给对方换上,又让他先坐着休息一下,何权青拘谨的在沙发上坐下,又打量起这个房子来。
他评价不上来这是什么样的一套屋子,但他觉得如果人能住在这种空间里,生活应该很幸福,因为这是一套由金钱、阳光和爱修起来的房子。
裴居堂在厨房转悠了一会儿,然后端了一碗从外面打包回来的汤面出来,他让何权青赶紧吃了,然后再去休息。
何权青想问他也能在这里休息,但是又感觉明知故问要挨打,就老实按吩咐照做了。
吃完东西他还吃了药,何权青其实感觉好得差不多,但是裴居堂拿了体温计给他一测,还是保持在37.4。
“是不是体温计错了,我好像没感觉热了。”何权青担心说。
裴居堂用脸蛋去量了量对方的额头和颈根温度,“哪里有错,热得跟身体装了炭一样。”
何权青自己摸着确实没什么感觉,但身体里的不舒服倒也是真实存在的,裴居堂有点着急,他便马上安慰说药效还没上来,待会就好了。
裴居堂忧愁着脸去房间里找了一身睡衣出来,何权青洗完澡换上发觉衣服有点小,袖子短短的卡得他胳膊很是难受,他只套了那短过脚踝的睡裤就出来了。
“你什么时候突然二次发育的?”裴居堂也是见怪了,他们俩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体型差距的。
何权青挺得意但又不想表现出来,他摸了摸胳膊,怪谦虚的:“应该没发育,就是是发烧烧的。”
“发烧能长个?”裴居堂又用脸贴到对方脸颊和颈根上试了试体温。
“嗯。”何权青纹丝不动让对方对自己发起检查,“热胀冷缩嘛。”
裴居堂要被逗笑了但又强行忍住,他轻捶了对方结实的胸口一拳,故作严肃说:“还有心思开玩笑,过去躺下睡你的觉。”
何权青钻进了床里,这床的一切都让他觉得新鲜美好,淡绿色的床单被套和枕头都印着青色的苹果,他把脸埋进枕头和被子里猛猛的吸了一口气,也全是裴居堂身上香香的味道,他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一只蛹,感觉好像得到了全世界最大的归属感。
裴居堂过去拉了窗帘,又调整了一下床头的夜灯亮度,最后交代说:“你先睡一会儿,看看体温能不能降下来,我下午有一节很重要的课,现在请假来不及了,你睡起来我就回来了,要是中途不舒服你就给我打电话,知道吗。”
“嗯。”何权青半张脸都被被子裹住,只露出一双因为发热而眼眶微微充血发红的眼睛出来。
裴居堂拨开被子亲了他一口,又捏捏脸蛋,“我去了。”
“那你几点回来。”何权青略显不舍问。
“五点半。”裴居堂趴在对方身上说。
何权青哦了一声,又说:“我可能睡到五点就醒了。”
“那你就躺着。”
“……”
“干嘛,你有什么意见。”
何权青目光挪向别处,底气不足道:“你可以早点回来。”
“那五点二十九?”
“行。”何权青满足点头,也没再想讨价还价了。
药劲儿上来以后何权青很快就睡过去了,他自我感觉会五点醒,但是裴居堂都到家了,他压根就要醒来的感觉。
一直睡到他口干舌燥的受不了了,何权青才艰难醒过觉来,双眼干涩间,他看到裴居堂已经回来了,并且就坐在不远处的书桌前奋笔疾书着。
何权青不知道对方在写什么,就算对方说了他也未必能懂是什么东西,但那应该是挺难的东西,因为裴居堂的表情绷得严肃,笔尖停停顿顿的。
裴居堂做事专注力太高,所以他并没有马上发现自己醒来的动静,何权青盯着人看了很久,他觉得裴居堂也很辛苦,非常辛苦。
过了很久,裴居堂才终于发现了床上人醒来的动静,他扔下笔,立马就过来问他感觉怎么样了。
“感觉好了,现在不热了。”
两人贴着额门共感了一下温度,裴居堂能感觉到对方体温确实是降下来了,但他也没有多放心:“起来吃东西,吃完还得再吃药。”
“你回来还要写作业?”何权青给对方擦去脸上沾上的水性笔墨迹。
“不是作业。”裴居堂半倒进对方臂弯里,歇气一样深吸了口气再吐出来,“刷考研真题而已。”
“哦,那什么时候考。”何权青记得对方跟自己说过,但那已经过去两年了,他有点忘记了。
“今年十二月,下个学期。”裴居堂说,“但是央选生也是年底选拔,我还不知道选拔名额是看绩点还是要笔试,所以笔试也得一起准备了。”
“我能帮你什么吗。”何权青真诚问。
裴居堂想了想,提了个挺难的要求:“软回去。”
何权青拿过枕头卡在两人身体相贴的中间,“帮到你了吗。”
“帮倒了。”裴居堂说完抽走枕头把人撂倒在了床上,“帮的倒忙。”——
裴居堂现在很少回学校宿舍住了,他不会做饭,也没时间做饭,所以晚饭也是提前打包回来的,经过加热以后,两人就一起对付了一顿简单的晚饭。
吃完饭,两人坐在沙发上一块消了会儿食,讲了很多没什么意义的话打发时间,到点后他们就上床休息了。
裴居堂明天早上没有课,何权青明天傍晚也回去了,两人在被窝里强装冷静不成还是做了一轮。
酣畅事后,两人疲惫睡去,但不知才睡了多久,何权青感觉身边空了就醒了,他再度睁眼,又看见了在桌前奋笔疾书的裴居堂。
如果一个人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事,做成什么样的事,要怎么把这件事做好做透,那这个人一定是个聪明人。
何权青没去提醒对方早睡,他假寐着直到那细微的书写声停下,等到身边再躺回一具安分粘人的身体了,他才敢动作安抚起人。
第二天下午裴居堂没能送何权青去机场,因为他还有专业课要上,有挺重要的活动要参加,这关于他下学期预备dang员转正的资格,这也直接影响到未来央选的资格,所以他从来不敢放松放轻一点。
何权青回到县城后,又马不停蹄回到了原来的生活轨迹中去,虽然这一条路还是很难走,他依旧没有看到什么出路。
那几天又开始下雨,整个公司上下死气沉沉的,就像外边的天气一样,但他们没想到的是,事情出现转机应该是因为今年雨季的按时到来。
连着下了一周大雨后,乡镇发生了好几起重大坍塌事故,城区内也发生了洪涝,城内较为低洼的地段甚至被淹了好几天才退的水。
这次自然灾害结束以后,城建部门在组织进行民生恢复工作时,有一名工作人员在修复电路工作中发生了意外事故,这起意外很快就引起了当地国源局的重视,随后就对县级内的所有电力安全生产项目工程以及人力进行了执法检查。
执法部门在电力安全生产核查工作中发现持证上岗的人员比例仅有二分之一,随后就下达了严抓电工操作资格落实工作的文件。
那天早上,何权青早早就起来打扫总部了,因为他的总部也被内涝影响到了,等他把门前的积泥都铲干净,再回屋里喝水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机快被员工打爆了。
一整天下来,何权青都没能歇一口气,一直在和员工接收学员客户的报名申请,就这一天,他们收到了5份免费技术培训申请和61个证书考核学员。
一天突然入账了九万多块报名费,何权青当晚都没睡着,他以为这九万已经是很好的开始了,结果这种情况持续了将近一周才慢慢缓下来,但也仅仅是报名阶段的工作。
经过何权青彻夜统计梳理,这一周他们收到申请免费技术培训的学员有四十个人,但是自费报名学习证书考核的学员已经超过了三百人,其实有一半是来自当地,另一半则是来自区里,看来这次电力安全生产执法工作影响范围确实很大。
何权青清楚体会到了他现在不是站在风口上,而是真的站在了政策的快船上。
同时,他也终于明白了四哥说的跟着阳光走是什么意思。
因为,真正的窗口不是阳光照进来的地方,而是“阳光”照到哪里,哪里就是窗口。
在此之前,他还没见过这么多电工……这几天来,这些同行简直就像是“雨后春笋那样突然冒了出来”。
报名工作阶段性结束以后,他们公司上下又忙天忙地的投入到了培训工作开展环节,何权青选定的培训规模是采取的小班速通教学制,所以他原本在分部设立培训规模已经不能完全容纳三百多个人开展培训了,总部也不得不提前抬上来用。
为此,何权青又不得不开始了新一轮的人力招聘,从技能工作人员到文职岗,太忙的时候,他又把二哥拉了回来给他做人事主管。
招到后面甚至食堂岗都有了,这是基于为外地学员考虑的,因为有不少人是从乡镇下或是区里过来的工人,大多数人都比较急着拿到技能资格证书,课程学习只能“七天通”“半月通”,而往返家校的成本又比较高,何权青不得不又设立包吃住制的培训班,并在原有的费用基点上再加了百分之二十。
满满当当忙了一个多月后,次月中旬何权青去税务局报缴当年第二季度企业所得税时,他名下经营的公司缴纳了将近9万多。
也是这一天,裴居堂手机上突然收到一条银行发来的流水短信,短信中的信息告诉他,他卡里多了3.5万,
裴居堂盯着信息只看了三秒钟,就切出去给老裴发了条短信:“怎么突然转钱给我?”
发完短信他也没注意看回复,等他复习结束,准备要睡了才想起的这件事,他再拿出来手机一看,老裴已经回复:“我五天前转的你现在才看到?”
裴居堂觉得不对劲,才再重新对账了一遍转账信息,发现这笔钱确实是何权青转过来的,毕竟对方每个月上旬中旬都会给他转一次所谓的零花钱,但这次金额有点大,他准备给对方打电话问问。
但这会儿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他估计对方都睡了,于是只能企鹅消息过去问:“三千五多摁了一个零?[疑问]”
何权青果然没有马上回复,裴居堂也就先睡下了,次日七点闹钟准时响起,裴居堂关完闹钟,又看到了何权青在半小时前给他的企鹅消息回复:“我挣到钱了,不是三块五块,这回敢跟你说了[龇牙]。”
第75章 别挨我睡
转眼间七月到头了,裴居堂说暑假会回来几天,本来快到回来的日子了,但是这几天气象台下了橙色预警,说是未来几天会受台风过境影响,航班也不稳定,何权青就让裴居堂晚几天再回来了。
“你好,请问现在还有职称评定业务的排期吗?”
“稍等,我看……”岳家赫话说到一半,突然抬头,当即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哦,秦老师……你……”
一名齐肩短发的女子将一张传单放到桌子上,“我今年也想评初级,是第一次申报,不太懂这些就过来问问。”
“哦,哦。”岳家赫手忙脚乱的拿起桌上的备忘本翻了翻,“有,有的,申报截止时间是九月底,还来得及……”
看二哥手忙脚乱的,何权青有点想过去帮忙,但是被祝骁拦住了。
随着暑假的到来,何权青的公司也多了一项业务服务,这事还挺赶的,起初是他在创业初期设立了一个职称评定窗口,只是专门提供关于电工职称评定的咨询业务而已。
但是后来咨询的人多了,再加上不会自己评职称做材料的客户太多,他不得不开设了两个职称评定专栏站。
一个是提供材料攥写指导的,一个是付费一条龙职称材料代写代申报,但是前者基本无人问津。
他这前几天压力很大,因为会做职称评定材料的员工就两个,但他们已经收到了近七十多份职称评定的代申订单。
不过这其中只有二十份是电工工程系列的,剩下五十多份则是来自其他行业,其中教师职称评定订单有十几笔,剩下的就是各种交通运输局、农林水利局、统计局诸如此类事业单位的职称评定订单。
为此,何权青再开了一个办公室,又招了一个经验老练的材料编辑员对新文员进行为期三天的培训后,这个业务就正式运营了。
何权青现在已经不回原来那个出租屋住了,他的生活起居已经完全和公司总部捆在了一起。
明天是师叔迁坟立碑的日子,后天还是中元,虽然师傅和三哥还在四哥那边回不来,但是他们其他几个兄弟也要把这事给办好来。
现在他们回镇上可以走一段高速,而何权青的公司总部又在高速路口的旁边,于是几人就先过来他这里看了看。
因为用人紧张,岳家赫这会儿又给何权青做人事主管又做咨询办的,他本来就想做个闲活安心备考,结果这几天忙得要死。
给秦老师做完登记后,岳家赫就亲自把人送了出去。
他回来时,面对好几双失望的眼睛,岳家赫直接选择无视:“该回去回去了,在这里占什么位置。”
“人家来做材料你还要人家签合同掏腰包登记,你就是这么追女生的?”祝骁连连啧了几声。
岳家赫刚刚哪里想到这一点,他紧张得盖章都快盖错了都,于是他只能把问题怪在老幺身上说:“这事我怎么决定,老板就在旁边看着也不说话。”
“我没意见啊。”何权青怎么就突然背锅了他还没搞清楚。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调侃完了老二的窝囊,就准备动身回镇上了,不过出发前,何权青又接到相关部门的来电,说是要例行回访,他只能又把车停了回去。
何权青在办公室坐等了一会儿,眼看外边的天又要开始下雨,他有点担心明天迁坟能不能顺利。
执法部门到时,已经快到下班的点了,他们这次来是送回访文书的,因为一周前何权青的总部发生了一起纠纷案件,而这起纠纷当事人也不是别人,而是裴远。
裴远的父母时至今日依旧没有认可他和佟静的感情,也没有打算给他们结婚的机会,更不接受他在何权青的公司里做职员。
为了把儿子从何权青这里逼走,裴远的父母就找了个几个人过来报名学习技术,然后又在培训过程中制造是非,试图让裴远滚出这个行业,当时闹得还挺大的,虽然后来通过执法部门也调查清楚、调解完毕了,但裴远良心难安还是主动请辞了,何权青说什么都没能留住人。
送走执法人员后,天突然就开始打雷下雨了,何权青看这雷打得挺凶,于是只能再等上一等,他估计起码要晚上七点以后这雨才能停了。
今天是周五,这个点公司里外除了他已经没什么人了,时间直逼七点,这个雨也没有一点要变小的意思,何权青上楼看了看,发现往里的城区又有积水的现象。
他准备打个电话给二哥说说,自己今晚估计是不能赶回去了如果这个雨一直下的话。
与此同时他也收到了县气象局统发的预警信息,说是八个小时内还会持续降雨,不建议夜间出行,尤其是走乡间公路,以防遇到坍塌事故。
何权青想起上次的内涝,连忙换上拖鞋套上雨衣就准备去检查把公司前面的排水口有没有再被堵塞,免得今晚积水又把一楼给淹了。
在厚雾一般的雨幕里,何权青看到有辆黑色轿车缓缓驶近,最后打了双闪停靠在他公司左大门五米外的地方。
何权青觉得这车有点眼熟,但他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不过他还是准备过去提醒一下车主在这里停车可能不太妥当,因为那里在积水口边上了。
他过去敲了敲车窗,正要提醒一番,然而车窗降下来时,坐在驾驶座上的人却是裴居堂的父亲。
老裴也挺意外的,两人怪突然的对视了一来二秒钟后,何权青就急忙提醒对方说这里停车不安全。
“哦,我正准备回镇上,但是前面下高速到六林那段路限行了,说是有塌方,我就调头回来了,雨太大了城区又有点积水,看见这里能停就过来了。”老裴同对方解释说。
何权青左右看了看,又问:“您现在着急去哪吗,要是不急……就先把车停到我车库里吧,雨太大一直搁外面也不安全。”
老裴其实有点为难,但他又没有更好选择,于是只能点头:“麻烦你了。”
在何权青的指引下,老裴把车开进了一座自建楼后的车库里,好在车库还算宽敞,塞两辆车完全没问题。
把车停好后,何权青又请了老裴到房子里落脚喝口水,老裴很自然的就答应了,毕竟他也不能一直待在车库里吧。
幸好这总部采用了对楼式的构造,四面都通长廊,也不会淋到雨,否则何权青今天就要带着客人一起淋雨了。
外边天已经黑透了,何权青把楼里的灯一盏一盏打开,又马上招呼长辈到自己办公室接待客人的专用茶桌落座。
“裴叔,龙井您喝的惯吗。”何权青赶忙烧水问说。
“都行,普通饮用水也行。”老裴随意道,他环顾了周遭一圈,突然有些话挺想问的,但还是打住了。
何权青看一时泡不好茶,只能先接了水送过去,后面又马上把茶水补了过来。
老裴喝了茶,也说了谢谢,这气氛也是时候的尴尬起来了。
何权青如坐针毡,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该说点什么,绞尽脑汁才想出一句不会太无礼的要不要把空调开一开。
“不用,没那么热。”老裴这个年纪该能淡定是应该,但这不代表他就能多自在。
就在何权青试图再找点话缓和气氛时,老裴先主动开口了:“小远他爸给你的赔偿金拿到手没有。”
“拿到了,拿到有几天了。”何权青连忙回话说,虽然他觉得这个话题于他而言好像不是什么好话题,“调解书也签了。”
“拿到就好。”老裴点点头,接而又替自己弟弟的行为向何权青表达了歉意。
何权青真是宁可继续尴尬着也不敢继续这个话题啊,他连忙表示没什么影响,自己也没放在心上种种。
老裴也点到为止的结束了这个话题,又随口一问:“前阵子听说你家师父身体不太好,现在怎么样了。”
“送去在外面的医院疗养了,现在好多了。”何权青回答。
“哦,那明后天过节不回去过了?周末也开业?”
“回去的,家里还有其他兄弟回来过。”何权青说,“公司周末不加班,双休。”
老裴其实早就听说何权青成立培训公司这件事了,不过他刚刚听说那会儿,何权青的公司还没有像样运营起来,所以他也就没有放在心上,一直到前阵子自个兄弟和侄子闹的那一出事,他才又留意到何权青的公司情况。
不过就算没有这桩事,他也迟早会注意到的,毕竟这方圆百里内的小地方就这么空前一家技能培训机构,想不听说都难。
对此,老裴其实还挺感兴趣的,于是也就问了问对方的企业规模和业务方向相关等等。
何权青一一都做了解答,同时也请教了一些经营思路,因为他明年有打算成立一个微型工程承包公司,专门向在本机构学习技能的学员提供业务工作,垂直对接就业。
老裴听完对方当下的情况,先是肯定了对方的胆量和想法,但也针对性指出其中存在的不足,比如成本投入过高,主要体现在成本投入比较零碎化,但他也毫无保留的分享了一些自己作为过来人的经验意见。
随后何权青又拿出了一份资料,说是明年作为新公司用地的工程图纸,想让老裴帮他看看怎么样。
老裴已经很多年没有自己上手画图了,他看出其中存在的一些毛疵后,就当场提了修改意见,后面又突然心血来潮,就直接说可以试着帮对方改一改。
何权青喜出望外,连忙请对方到自己办公桌前坐下。
“这个是电子立模。”何权青边说边打开电脑企鹅收藏夹里的视频文件,“还有其他草稿稿件,我下去拿上来。”
老裴把纸铺平,又随便扫了这办公桌一眼,在他面前除了一台台式电脑,还有一大一小两副相框。
他一看到自己儿子跟何权青贴在一块的画面还是会感觉两眼一黑,尤其是看到照片里的背景还有个迎客松,裴居堂上个月还跟他说是和同学去安徽研学,结果原来就是去跟这崽子私会而已。
老裴越看越气,直接把相框扣了下来,并用一张白纸盖上,眼不见心不烦。
另一副相框里裱的应该算是一张全家福,老裴把照片里的人都扫了一遍,只有个别是有见过的印象,看来这些人就是何权青的同门了。
何权青很快就回来了,他将硬盘插入,又找到对应文件打开做了展示。
老裴看完,并没有马上点评什么,他先让对方去找一把圆规来。
“您等等,我马上去拿。”何权青办公室里还真没有这些东西,他平时晚上有空了才能在卧室里弄,弄完了也好休息了。
在对方去拿东西的间隙,老裴又把电脑里的立模看了一遍,退出观看页面时,电脑项目栏处一直有一个什么图标在跳动,他也不知道是什么,就点了一下,结果立马打开了一个白色的弹窗。
弹窗弹出来了他才搞明白刚刚那个跳动的图标是一只企鹅,这个社交软件他也略知一点,好像就是个短信聊天的东西,不过他这个年纪已经没有心思去了解接触了。
只是看到弹窗上出现了儿子的小名时,他又不得不好奇的多看了一眼。
果果:我已经订机票了,明天晚上到,我跟我爸说了后天到。
果果:不过我估计明天晚上十点才到,在区里开个房等我[敲打]
“……”老裴看着电脑屏幕,老肺一痛,没忍住打了几个字发过去。
木又青:裴居堂你个兔崽子给老子矜持一点!
很快,那个青色水果头像就回复了:疯了?你找死是不是?
木又青:我是你爹!
果果:明晚别挨着我睡[微笑]。
第76章 男好朋友
“喂,爸?你有什么事?”
“听说你明天回来?明晚到是吗?”老裴黑着脸面对电脑屏幕说。
“……”裴居堂在电话另一头愣了愣,“没啊,你听谁说的,我不是说了后天的飞机吗。”
“除了你自己还能有谁说的。”老裴都想一拳锤裂桌子去,“明天晚上我让人去接你,下了飞机直接回家,少在外面鬼混!”
“干什么!我明天怎么到,我直接走回去啊我?”
“走回家走不到,走去酒店就能走到了是吧?”老裴说酒店的时候,完全咬牙切齿的。
“什么酒店?”裴居堂一时根本没反应过来是什么回事,等他反应过来电话已经挂断了。
去拿圆规回来的何权青还没察觉到几分钟前发生了什么,他规规矩矩的把工具交给了老裴,又解释起自己原来的思路。
老裴强装着最后的坚强和礼貌解答了对方所有的疑问,又为对方原有的设计图做了一些修改。
忙活起来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没一下就九点了,何权青自己还没吃晚饭,他估计老裴也没吃,做了两分钟心里建设后他才鼓起勇气问对方要吃什么,他出去买。
“这么大的雨,你去哪里买。”老裴还没画完初稿,他抬头看了外面一眼,这雨甚至要比前面更大了。
何权青也想不到能去哪里买,他又说自己去煮,问对方有没有忌口的。
“忌口没有,有条件就加香醋。”
“好。”何权青应答,“您跟居堂口味一样。”
老裴握着圆规的手一发力,直接把图纸刺穿了。
何权青置身事外一般下了楼,他们的食堂不大,但每天要出的餐量却不低,好在冷藏柜里还有些食材,这也不至于他就端着清汤挂面上去献丑。
在后厨忙活时,裴居堂打了电话来,他才刚刚按下接听,电话那头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
何权青连忙点开手机企鹅软件,一看聊天漫游记录,也是两眼一黑差点栽进汤锅里。
挨了骂,又哄了人,何权青才得到解释的机会,得知老裴现在就在何权青那儿,他立马坐不住了:“我爸没欺负你吧?”
“没有。”何权青开了扩音放在一边,人继续忙着,“你爸很好说话的。”
“好说话?你确定他不是在说反话?”
“应该……没有吧。”何权青回忆了一下。
“你别忍辱负重啊,你不敢说你让我说。”
“真没有。”何权青保证说,“你放心,我会好好表现的。”
两人又对了一下行程安排,得知何权青明天有事要忙,裴居堂不得不老实接受老裴明天安排人过去接他了。
何权青把吃的端上去时,老裴正在跟杨桃打电话,听那内容,估计是在责问他一直没到家是不是在外面有外遇了,老裴一个好声好气的解释着,看到何权青上来了,才撇去那一嘴的求饶,并整出一副很是威武的样子。
吃了面,老裴还不得不在这里将就了一晚,何权青想把自己的卧室让出来,但又觉得没分寸,只能挑了间比较干净的学员宿舍铺新床给对方休息。
老裴自知自己今天也算落难,一切都镇静自若的接受了,而且睡得也挺不错,反观何权青就不是了,他回到床上后,一直控制不住重头复盘自己今天有没有说错什么话。
凌晨四点多的时候雨就停了,老裴要赶早回去就先走了,何权青本来也要一块走的,但是接到了梁晖电话说让他采购点东西回来,于是上午十点多才回的镇上。
他到家时,一行人已经准备就绪,就等他一块下地了,虽然昨天下了雨,不过今天太阳大,泥地干得挺快,迁坟工作全程都很顺利。
当地过中元不止过中元那一天,而是是从七月初十就开始过到七月十四,中元当天还已经是最后一天了,何权青出去两年,算来也是三年没过过中元了。
虽然院子里少了三个人,但是今天一点也没比往日安静多少,毕竟有两个小孩就已经够吵了。
梁晖的儿子走路刚刚稳,一下一下就叫爸爸叫妈妈的,祝骁的大女儿三岁正是狗都嫌弃的年纪,上蹿下跳更是吵得不行,他老婆肚子里还有一对双胞胎,估计再过半个月也快生了,等中元回去他就带人去医院备产了。
“只要不是两儿子我就谢天谢地了,真没力气供两个大爷了。”祝骁放下酒杯,又开始了他祈天祷地的衷诉。
“早有这个觉悟你怎么不去结扎,现在这里哭天喊地有什么用。”梁晖不打算同情老五一点,因为他和师妹就打算只要一个孩子。
“谁知道我基因这么优良,我有什么办法,本来就想要个二胎,现在变三胎了,我老婆都想马上剖出来了。”祝骁连连叹两口气,“我已经给你们提醒了啊,别说我没告诉你们少生优生幸福一生。”
“看我干嘛,我需要你们提醒?”岳家赫本来就置身事外的,突然被他们这么一盯怪无辜的。
“那不就剩能提醒你了吗,不然你觉得我在提醒谁,某些人都要绝后了这辈子不知道多轻松。”祝骁连连摆头,“我真要去投诉长东他全家了,商品房怎么能炒这么高。”
“某些人”在一旁听着,不怎么插话,他酒量一般,今晚真醉了。
身体是醉了,但他脑子还是半醒的,他就听着,心里不由自主想了许多事。
相较于其他人有自己完整的家庭结构,他总觉得自己的生活模式还是比较稀碎的。
没有固定的居所,没有终日相伴左右的家人,也没有平平淡淡的一日三餐,忙碌忙碌反复忙碌的生活模式也不能说没有得到什么回报,只是说他期待中的回报还太远,自己偶尔确实也会沉不住气。
“爸爸,我要一块钱!”祝骁的长女秋秋突然跑回来扒到他背上嚷嚷道。
祝骁唉了一声,他一身酒气不太想让小孩靠近,摸了口袋又发现钱包没在身上,于是便哄劝说:“去问你七叔要,七叔现在是大老板了,去吧。”
秋秋和祝骁一样天生不会害臊,她大胆又跑到何权青跟前,抱住人胳膊就让她七叔给他钱买贴贴纸。
何权青一找东西,才发现自己身体已经醉困了,他也是左摸右摸才找到的钱包,他打开皮夹翻了翻,小额零钱还真没有,于是又只能去外套里找找看。
“这个是谁?”秋秋抓着何权青的钱包,头一歪,又举起来问叔叔:“这个哥哥是谁?”
何权青垂眼一瞥,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总不能跟个小孩说这是他男朋友吧,“这个是叔叔的……好朋友。”
他都说得这么小声了,还是被其他人听见了。
“还好朋友。”梁晖啧啧两声,“一会儿小孩把老婆和好朋友搞混你就有得罪背了。”
何权青本就有些酒色的脸稍稍红了点,也没解释什么,虽然他从来没有明确过自己和裴居堂的事,但事情自然而然的好像也公开了一样,他其实也没打算那么早说的,毕竟八字还没一撇,说早了也不见得是好事。
给小孩塞了张二十以后,何权青就到一旁的摇椅躺下歇酒了。
师父那边突然打了电话来,问他们迁坟的事办得怎么样,确认没出差错以后就放心了。
“那您这两天还行吧,今年回来吗。”岳家赫把手机放在桌子上让大家一起听。
“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我现在都想回了,老四不给。”师父在电话里哼了一声,“你们谁有空过来接我回去?”
“那他不让你回指定是有原因的,这才去几个月,这慢性病哪有一次性治好的师父,您就安心听安排吧。”梁晖劝说。
“我早就好了!他安什么心我还不知道?”师父固执道,“你们一个个不想让我回去就直说,要不让老七过来接我。”
祝骁:“老七也没空啊,他这两月挣钱挣昏头了,师父你就安心待在那边吧,您不为自己身体想想,也得为三哥想想吧,忍一时幸福一生啊师父。”
老幺竟然没回声,大伙往何权青那儿一看去,原来人已经在摇椅上睡着了。
二哥把何权青架上楼躺下刚刚回来,何权青遗落在桌上的手机就突兀的响了起来。
离得最近的梁晖拿过来一看,直哟一声后,又说:“他好朋友来电话了,谁接?”
手机递了一圈都没人接,梁晖只能自己按下接听了。
裴居堂开口第一句就是质问声,但他没想到接电话的人是梁晖,就立马改了口气。
“是是是,他醉了,刚刚上楼躺着呢。”梁晖连连笑说,“没事啊,你随便过来,不是说到了吗,过来一块再吃点也行啊,是啊是啊,真醉了不行迷惑了看看吧,哈哈哈,打扰什么……”
电话挂断以后没十分钟裴居堂就到了,不过他没想到除了梁晖还有这么多人在,这弄得他怪尴尬的。
他们连忙招呼他过来一起吃点,裴居堂委婉拒绝了,就说上去看看人,看完就走,并托词他只是来拿东西的而已。
裴居堂转身进堂屋时,他听到身后那一声又一声的长叹哎呀,总觉得这些人是不是知道点什么……还是他想多了?
“你去哪里!”
听到角落里突然来这么一句,裴居堂差点把魂魄吓飞,他缓了口气,往声音处看去,只见一个站在沙发上的小女孩。
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对上脸后,秋秋立马长长的哦了一声:“你是七叔的老婆!”
“啊?!”裴居堂又是一轮新的惊吓,谁给小孩子说这个的!
“小朋友,谁跟你这么说的,我……”
裴居堂尴尬的解释还没说完,性子急躁的秋秋又口无遮拦、逻辑稀烂的补充说:“我知道啊,大伯就是说老婆就是好朋友,但是你是男生老婆,那你是……男好朋友?”
小孩自己说着又搞不明白了,然后也觉尴尬的直接跑出去了。
“……”
进到何权青的宿舍时,他就闻到了空气中飘着的酒气味,裴居堂关上了门,又到床边坐下。
他一下飞机就被拉了回来,他人都没进家呢就跑过来看他,结果这人竟然自己在这里呼呼大睡的,裴居堂捏了对方鼻子一下就要解气玩玩,结果这人竟然马上就醒了。
“谁让你醒了,赶紧睡回去!”裴居堂紧忙又把对方眼睛蒙住。
何权青眼前一亮又一黑的,他都有点搞不懂眼前人是不是真的,他直直起身,捉住对方的手盯着人看了一会儿才发现是真的。
“你来了你怎么不说……”何权青声音干巴而兴奋,他紧攥着人手掌就要凑过去亲一口,但是裴居堂躲开了。
“谁跟你亲,一身酒味。”裴居堂哼了一声。
何权青睡过一会儿现在清醒了不少,他抹了抹有些生汗的脸,感觉自己的酒气确实不轻,“我去洗个脸。”
裴居堂没意见,他就连忙下了床,但没想到的是裴居堂又突然非常情切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何权青半弯着腰有点懵,随即才害羞的摸了摸被亲过的地方,“那我去把澡也洗了,你,你等我一下,待会我们出去……”
“……哦。”裴居堂好像轻佻不以为然得很。
何权青笑笑,踩着还有点虚困的步子就要出去冲澡,“我马上回来。”
结果这房门一开,哗啦一扑通的,门板后边猝不及防的就跌了一堆人进来。
“……”
“……”
第77章 七月半
“你们……”何权青看着地上的一摞人,“在干什么……?”
几人连忙起身,尴尬笑笑,祝骁清了清嗓子,又拍拍身边的兄弟,“哦,梁晖喝醉了,我们扶他回来休息呢,哈哈哈,太久没回来住了,忘记他床都空了,是吧……”
梁晖呵呵一笑,身子好像突然软下去那样,岳家赫和祝骁连忙扶住他,“是,是有点醉了。”
“哎呀,真的是,喝酒误事,你们继续吧。”祝骁拖着人就马上逃离现场,关上门前还要再提醒一遍:“你们继续啊,继续啊!”
“……”
裴居堂坐在床边上,有点想笑又只能假装没看懂发生了什么。
何权青也不好意思笑笑,“我去洗澡,你等我。”
“嗯。”
何权青洗得挺快,他洗完回来两人又在屋里坐了一会儿,裴居堂帮他剃了胡子,又擦了头发,两人抱来抱去抱爽了才出门去。
这边过中元习俗挺特别的,居堂一路过来都能看到有人在路边插香烧纸钱的,不过他不太懂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就是……”
何权青好像也没有很注意过这件事是为什么,总之从他有认知开始大家就是这么做了,他细想了一下,给了个回答:
“七月半也叫鬼节,我们一般不叫中元,就是七月十四这天,是先人回来,也就是鬼出来的日子,在路边烧纸钱摆贡品是给那些没有家回的孤魂野鬼吃的,这样他们就不会到家里胡闹,是求平安安稳的意思。”
“哦,这样。”裴居堂听完还有点怕呢。
“所以七月半这天,我们一般不出门,要早点回家。”
“……”裴居堂拧了对方胳膊一下,“那你怎么不早说。”
何权青嘿嘿一笑,“那你都来见我了。”
“见你还不容易,见鬼了你就舒服。”
两人走过飘满香烛味的街道,一群小孩举着什么东西跑过来的时候,何权青连忙把裴居堂拉到身边,让他小心一点。
“怎么了?”裴居堂不解问。
“小心被烫到。”
“啊?”
面对对方的疑惑,何权青并没有马上解答,而是说带裴居堂去买点东西。
两人来到最近的商店,何权青跟老板要了一把短香和打火机,裴居堂还拿了一条水果糖在路上吃。
买完东西,裴居堂还以为何权青要带他去路边烧纸焚香怎么的,结果这人却把他带到了镇子边缘,他一时也看不出对方要干嘛。
“你在下面等我,我上去一下。”
“上哪?”
何权青用下巴指了指面前这棵树,“树上。”
裴居堂抬头一看,这应该是棵柚子树,“你上去干嘛,掏鸟窝啊?”
“等会就告诉你。”
裴居堂怕他酒还没醒在发梦,但对方三两步就蹿上树去了,那麻溜劲儿,感觉没少爬一样。
何权青在一根挺粗的树干上搜罗了一下,他扒开那些翠绿成黑的枝叶,接着摘了个还没有篮球大的青皮柚子,他掂了掂重量,就跳下树了。
“这柚子是谁家的,一下别人说你偷柚子怎么办。”裴居堂关心问。
“不是私人的,是野生的,没人打理也长不熟的。”何权青说。
随后何权青又领着他来到最近的一户人家门口跟人家借了把水果刀,当场就把柚子的横着切开了,空气中瞬间漫开一股苦涩的清新香味。
何权青这刀切得不怎么正,已经切到果肉了,虽然那果肉还没有拳头大小,看起来还酸酸的,整个柚子内核基本都是白色的棉层。
还了刀,何权青又把带到无人的路灯底下,他在马路两边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了一根比较直的竹竿,那应该是别人之前围菜园用的。
他将竹竿一折成二,又把两根分别一米长的棍子插到了那两个半球体柚子上,插的是头和屁股底那两端,最后他将整把黄色的香都点燃,然后一根一根插到了柚子那白色的棉质横切面上,就像插生日蛋糕的蜡烛那样。
“这个你拿着。”何权青将竹竿那头递给裴居堂拿着。
还挺重的,裴居堂举起竹竿,插柚子上的香生出白烟,他举着晃了晃,香头的星火处烧得更红了。
何权青做完这些了才解释说:“这个我不知道外面人怎么叫,但是我们管这个叫柚灯,但是没有绳子可以挂着,只能插在柚子上面了,鬼节晚上拿这个出门就不怕撞鬼了。”
“真的假的?”裴居堂这才想起来刚刚要撞到他的那群小孩手上好像拿的就是这个东西。
“我不知道,但是我们小时候,师父就是这么做的。”何权青说,“现在你可以放心待在外面了。”
裴居堂一开始觉得还挺感动,后面走了一会儿,他发现这行为挺傻的,因为根本不会有他们这个年龄的人还要打灯出门,只有小孩子才会拿着这个柚子灯出来跑。
他怀疑这就是大人哄小孩晚上不能随便出门的手段,何权青这不让他给别人笑话吗。
两人走到河边香已经烧一半了,他们把竹竿插进土层里,然后又挑了个地方坐下。
“你还真是会选地方,来这种地方岂不是更容易撞鬼。”裴居堂将头靠到对方肩前上,又戳了戳对方心口。
何权青揽住恋人的肩膀,把人往自己身前拢了拢,最后手落下去卡在了腰上,“鬼又不害人,人才会害人呢。”
“鬼不害人,人为什么怕鬼。”
“怕被害呀,鬼也是意识形态的产物而已。”
“嗯嗯,何大哲学家。”裴居堂又摸摸对方下巴,没有喇手的胡渣。
感觉世界寂籁下来后,两人贴着嘴唇进行了一个湿漉漉的吻,他们也是有一个多月没见了,有些事真是想得打紧又要不得。
亲够劲儿后,何权青躺在有些硌的石滩地上,裴居堂也倒到他臂弯里,枕着他胳膊闭眼慢慢歇气。
等到头脑里那股兴奋劲都过去了,何权青才开始说正事,他说起了自己的公司营业额,“我算过了,除去设备和人工成本,还有要交的税,能垂直入账到我手里的钱……应该还没有那么多,等到暑假一过,业务可能就要对半砍了,下个季度开始,营业额应该没办法像这个季度产出那么多,也就是说……”
“什么。”
“也就是说。”何权青攥着对方手腕从腕心摸到掌心,“今年可能没办法拿出那么多钱,公司账上的数应该有可能是够的,但是没办法全部都能拿出来,而且年底我还得分红给三哥,如果全部拿出来,可能要被经查的……”
裴居堂早就料到会有今天,不过这眼下情况远远要比他设想中的好很多,但他也没当回事,“没事啊,又不急着这一年。”
“但是……我已经跟你爸说好了,今年过去以后,就不算数了……”
“谁说不算,我都没完成他的要求呢,他干嘛要求你也马上完成。”
何权青怎么感觉不对呢,“这样真的好吗?”
“没事,我回去跟他说,他会理解的,他自己都有一堆钱在项目账上没办法拿出来呢。”裴居堂安慰对方说,“等我也准备好了,我们再去找我爸说也不迟。”
何权青也没其他的选择,眼下也只能这样了,他恬和笑笑,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准备好。”
“没那么快,但也没那么慢。”裴居堂心里估算了一下,“大概……等我考完以后,要是直接进选调了,我们就马上结婚,要是没进,就先把研给读了。”
“结婚……!你怎么这么说。”何权青有点激动,激动得不敢把目光露出来,“我们那种不算的……”
“怎么不算,民政局给你盖章才算?”
“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何权青犹犹豫豫的,“就是结婚要请人吃饭吧……我们只跟你爸说,还不算结婚。”
裴居堂听懂了,“哦,你的意思还要风光大办?”
“也不是要……”何权青越说越小声,“但是如果你去了考上选调做zf工作了,是不能办这些东西了吧。”
“哦,对,是不能。”裴居堂差点忘了。
“我的意思是。”何权青又努力组织了一下语言,“就是等到我们得到你爸允许了……我可不可以也让别人知道,就是不办像别人结婚那样,我可以说吗?”
裴居堂有点想笑,也有点想不明白,“为什么不能?你怎么会这么想?”
何权青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了,他直接岔开了话题说别的,他挺忐忑也挺不自信的:“那你到时候……能,能来我们班里一起吃饭吗,能改口叫我师父也叫师父吗。”
“能啊,这不是……应该的吗?”
“那就好。”何权青心里踏实了一点,“那以后逢年过节那些,也可以跟我回去过吗,不是每一次都去,就是……就是偶尔去就可以了。”
裴居堂觉得对方紧张过头了,不过倒也纯真动人,他拨了拨何权青的鼻尖,郑重承诺都可以,并又问:“你怎么会担心这些,这些不是应该的,人之常情的吗?”
“也不是担心,就是……想确认而已,”何权青脸上浮起些许苦涩的满足,“因为,我和师兄他们长大以后好像就像分家生活了,他们都有自己的家和家人了,但是我没有,我很想有。”
第78章 疑神疑鬼的母子俩
“马上就会有了。”裴居堂小声说,他用额门抵到对方额心,“我跟你。”
何权青不再有疑虑,他也小小的嗯了一声,只让对方听见,因为这是只属于他们两个的约定。
时间其实挺晚了,两人也不好在外面久待,他们约好了明天去何权青公司看看,于是就回去了。
“干嘛,你俩还没睡干嘛。”裴居堂一进门就看到父母还坐在客厅里,这搞得他有点做贼心虚了都。
老裴正抓着杨桃的手给人剪指甲,他瞥了儿子一眼,还是非要给自己找不痛快问:“上哪去了,大晚上出门也不怕撞鬼。”
“我才不怕,我有人护着呢。”
“我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可不代表我已经同意你们的事了。”
“我知道啊。”裴居堂越说越硬气,“但你迟早得同意。”
“你们拿什么让我同意,拿他一个月小几万的营业额?那确实得等到埋土里那天,我不想同意也得同意了。”
“你少说这种看不起人的话。”裴居堂得意道,“反正他很快就能凑够钱了,他就是厉害,你等着吧,到时候我不光要跟他在一起,他还要叫你爸,你不想认都得忍着!”
老裴冷冷笑笑,“你觉得我多一个儿子很亏吗?
裴居堂哼着歌上了楼,并高声嚷嚷:“亏不亏不知道,反正便宜你了,你就等着迎接第二个好儿子吧。”
“这傻孩子……”杨桃哭笑不得。
第二天早上何权青过来接人,但他来得有点早,裴居堂还没起床,他想着在外面等一等,结果杨桃直接给他叫进家里了。
“别紧张,果果他爸不在,刚刚出去了。”杨桃看出了对方的局促便立马安抚说。
何权青更不好意思了,他强行解释:“我来的有点早,也没带什么过来,就是不太好意思……”
“来就来了,说这种话干嘛。”杨桃哎呀一声,“吃早饭没有?”
“没。”何权青老实承认,因为三哥不在家以后,都没有人做饭了,他本来打算和裴居堂上外面吃的。
杨桃于是把他招呼到了餐桌前,又说裴居堂准备起床了,让他先吃着等。
何权青看东西都给他端过来了,他就这么好像也挺不礼貌的,只能按照杨桃意思做了。
“你们今天这是准备上哪去啊?”杨桃自己也吃,没让对方一个人吃。
“也没去哪,就是去我上班的地方看看。”何权青说得很镇静,实则每一个字都有过千番考虑才敢说出口的。
杨桃说话很温柔,脸上总是挂着各种笑,开心的或者打心底洋溢出来的幸福笑,何权青觉得很亲切,聊几句下来他也没那么紧张了。
虽然他并不知道杨桃心里对他、对他们的关系是什么样的看法,但何权青感觉得到,对方作为一个母亲,已经在竭力一切维护自己的孩子了,杨桃或许对他有千种不满意,但她始终给自己留着面子,绝不说一点让裴居堂伤心的话。
如果下辈子他可以有妈妈的话,何权青也想有杨桃这样的妈妈。
“我都听说了,前几天我坐车应该路过你公司门口,就是门口种有三角梅是不是?”
“应该是的,是二号路段17号门。”何权青回话,“您下次路过的话,可以赏脸进来坐坐。”
“下次路过了一定。”杨桃说完,又重新问了一遍何权青的总部地址。
何权青交代了详细地址,接着杨桃不太好意思的笑笑,就问:“听说果果他爸前天晚上在你那里落脚休息了,没有麻烦到你吧?”
“没有没有!”何权青连忙解释,“裴叔能赏脸是我的荣幸,更何况他还教了我挺多东西的。”
杨桃哦哦一声,又再确认一遍:“是整晚都在你那里吗,没去其他地方?”
“没有,裴叔休息到第二天早上才走的。”
“他一个人?”
“嗯!”何权青感觉自己好像也有一点自作多情了,好像后面聊了这么多,其实就为问这件事而已。
杨桃也不太好意思问下去了,看得出来她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
他们两人快吃完早餐了裴居堂才懒洋洋的下楼来,他看到何权青已经坐在自个家里了,先是如临大敌在屋里扫了一圈,没有发现老裴的影子后,才确信眼下的和平是一个真命题。
“起不来还叫人家那么早来等你,都多大了还这么懒。”杨桃边说边回到灶台前又给儿子单独准备早饭。
“人家乐意等还不准我懒?”裴居堂理直气壮,说完又问桌子对面的人:“你说你愿不愿意?”
何权青点点头,不太有胆量的说了个实话“愿意”。
裴居堂这早餐吃到差不多十点半才吃完,过后他又耽误了一会时间,两人快中午了才出发去的县城。
今天虽然是周末,但他的总部里却已经有人来上班,因为职称评审工作有时间限制,所以这个业务岗位很难保证每周都能双休。
何权青带着裴居堂先是到职称办公室转了转,他看了看已经完成的订单,又问员工还有多少没动的以及失效的。
从办公室里出来后,裴居堂便马上问说:“这个业务怎么还有反过来赔钱给客户的?”
“这个业务不一样,因为职称评审它不是一个一做就能通过的业务,我们虽然只负责帮客户做材料提交到县里的职改办,但是如果市里的职改办再退回来,那就是初审失败了,一次两次都错报送材料成功的话,其实也就是浪费到了客户今年的评审机会,所以不走赔的话,这个业务没办法做出品牌效应。”
“那一个客户收多少,赔多少?我刚刚看他们的登记本,怎么感觉赔了不少?”
“收多少要看是什么等级的,评初级和中级的话,一单代申费是1500,副高级和正高是2000,材料报送失败被退回来的话是双倍赔,报送成功但是评审没过只赔一半。”
裴居堂听着怪心疼钱的,“那你们的业务通过率高吗?”
“一半一半吧。”何权青也有点愁,“都是因人而异,有些员工做材料没那么细心经常出错,有些客户材料提供不齐全只能硬做,报送失败都是常有的。”
“那你现在赔多少了?”
“……”何权青心里算了算,“三个礼拜赔了三万多吧,等到年底评审结果出来,估计还要再赔个几万。”
裴居堂心里那叫一个滴血啊啊,“怎么感觉收入和赔出不成正比呢?”
“目前是这样的,主要是这个业务我也是第一次尝试,熟悉起来了明年可能会好一点。”
“没事,慢慢做,等我以后到要评职称的时候你可要给我一次过啊。”裴居堂安慰对方说。
何权青点头,“到时候我亲自给你做。”
“哟,你真会做?”
裴居堂刚刚也看了一下评审管理系统的页面,其中要填的信息和攥写的材料还挺复杂的,感觉肚子里没点墨水还真写不出名堂来。
“现在不会,但是等你需要的时候,我肯定都会了。”何权青说得确有其事一样,“我也会进步的。”
接着何权青又领着人去看了技能培训教室和食堂,最后才带人上的办公室。
裴居堂到对方的办公桌前坐下,他拿起桌上二人的合照看了一眼又放下,然后才拿起那副全家福看。
“这个人就是你四哥?”
“嗯。”
“那我昨晚好像没看到他啊。”
“他回部队了,师父和三哥跟他在一起。”何权青自己补充说,“四哥是我的股东,年底我还要给分红给四哥三哥,所以今年账上没办法拿出那么多钱。”
“要分多少?”
“百分之十吧,最少……也要十几万吧。”
裴居堂心血都快滴干了,他以前真没觉得几万几万十几万是多大的钱,现在不行了,何权青哪怕是买瓶水多付了五毛钱他都觉得心疼。
何权青又拿出他自己手写的一本账本出来给对方过目,好像很急着证明他有在努力了一样。
如果是传统正规的账本,裴居堂还真看不懂,但是这手写的账本就是流水账,审阅起来就像看购物记录差不多,他看着上面一笔笔大几万十几万的采购支出,以及零零碎碎几百几千的收入细则,越看越觉得这钱真不是一般的难挣。
“等一下,怎么这里,这个季度怎么要交这么多税,你这个不是对接了那个就业扶持项目了,这个好像可以申报一部分免征税退回吧?”
“是吗?”何权青问。
“是啊,你这个是有一部分免征税的,不应该交这么多啊。”裴居堂拿笔画了个圈,“就是这条,等到明天税务局上班了,你就去要清楚,最好是能退回来最好。”
何权青没有怀疑一点,“那我明天就去看。”
看完账本,裴居堂又审阅起他桌上的文件,何权青就在旁边站着随时接受对方的调查一样。
看着审着,裴居堂又开始查何权青的手机,他只查信息和通话,企鹅号不用查,因为这软件有关联功能,他可以看到对方的一切消息。
不过何权青的企鹅号里除了几个师兄也没别人了,一开始乃至后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只有裴居堂一个好友,那时候好友列表还没有别人,何权青一直用他俩的照片做头像,签名条上一直挂着老土无比的“我想你”三个字,后面他有了其他好友,才不得不撤下来换成了一个apple单词。
查完工作机又查生活机,裴居堂什么也没查到但是一点也不妨碍他疑神疑鬼,虽然他知道不会有,但是他就乐意看对方急着证明自己清白的样子。
裴居堂正在被压在办公桌上亲得火热,突然有人就敲了门,两人急忙正回身穿好衣服,等到空气里的情动都淡了以后,何权青才让人进来。
来人是一个员工,他将一份打包盒放到桌上,又解释说:“老板,我订了午饭,顺便帮您也订了一份。”
“食堂今天没上班?”何权青摸摸还在发热的脑袋问。
“是啊,今天周末,食堂也休息呀。”
“哦,哦,我忘了。”何权青咳了咳,“那其他人吃了没有?”
员工说不知道,“他们可能自己订吧。”
“这样,那你去帮他们订吧,过会找财务报销就行。”何权青说,“另外我这份多少,我直接给你报了。”
“不用,我看您回来了就特意给您订的。”
何权青偷偷瞄了坐在办公椅上的裴居堂一眼,又说:“不用你特意破费,那你去找财务一起报吧,另外,帮……老板娘也订一份过来。”
员工啊了一声,“老板娘在哪。”
何权青也不知道说老板娘不合适,但是他确实找不到其他称呼了,“近在眼前。”
员工有点懵,“那,那我去订吧……”
等人出去了,裴居堂立马拿起椅子上的靠垫枕朝何权青砸去:“这人是你什么员工?”
“就,秘书啊。”
“今天周末不上班,人家怎么会来上班?”
何权青闭着眼杵在原地给对方揍,“他也是职称办公室的组长,就也加班啊。”
“平常你俩一个办公室?”
“平常不会,他在职称办公室,我只有需要写材料文件那些才叫他过来。”
“平常不会,那不平常的时候呢?”
“没有不平常的时候,都是平常的日子。”何权青说,“你和你妈好像。”
“像你个头。”裴居堂把枕头放回去,心里解气了但还是想要找茬,“你不会背着我搞外遇吧?”
“我没有啊!”何权青又倏尔激动说,“你怎么诬赖我。”
“难说,不是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
“这是乱说,反正我不是。”何权青底气怪足的,“而且我的钱都是给你的,要变坏……也是你先变坏。”
裴居堂被对方这举一反三逗到了,他强忍住开心,又继续找事:“那你又说有老板娘,老板娘在哪?我怎么没看到?”
何权青紧张的表情慢慢松懈下来,他笑笑把人重新抱回办公桌上坐着,自己又坐到椅子上,他托住对方的腰,将脸埋进面前人的小腹里,闷闷道:“老板娘在欺负人。”
第79章 一人一本
晚上裴居堂没回去,就在何权青这里睡了一宿,老裴意见还挺大,硬说他恨嫁,他承认了。
一觉醒来已经是周一了,裴居堂感觉天才刚刚亮,何权青就起床去忙活了。
差不多上午十点这样,裴居堂也睡不着了,倒也不是不困了,而是外面有点吵而已。
他起床出去看了看,原来是有相关部门来做消防培训和演练,何权青看他醒了,又带他去食堂找吃的。
下午他们一起去了税务局,晚上又换了酒店睡,二人一起过了挺愉快的两天后,裴居堂又回镇里住了两天陪家里老人和父母,然后就回北京去了。
杨桃让他留在家备考就行,这样一来也好照顾他,裴居堂拒绝了,他觉得自己不够自律,只有待在学习磁场足够强的地方才能把所有生活琐碎抛在身后。
杨桃又说自己直接跟他回北京陪考,裴居堂也不答应,相较于高中时过分想依赖父母照顾的心情,这几年的大学生活下来,让他更加享受孤军奋战的生活,这让他有一种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决绝感。
而且他的生活起居也不怎么讲究,吃的他和几家餐馆订了一整个季度的餐,每天都准时准点有人送饭过来,这还更省时省事。
回到北京以后,裴居堂就把电脑网线拔了,也断了家里的无线网,除了必要的报备和定期的问候,他基本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联络家人还有和何权青的日常闲聊上,唯一联络比较频繁的就是他的毕业论文导师。
大四秋季学期正式开学以后,裴居堂就马上响应学校要求,在最快时间内找到了实习单位,并且一边实习一边复习,还有准备毕业论文,学校对于要考研的应届毕业生实习周期不长,裴居堂在融媒体中心的实习结束以后,他就马不停蹄的垂直进入闭关复习了。
很快国庆就来了,这几天还是裴居堂和何权青在一起一周年的日子,所以何权青才敢北上来占用对方两天时间。
裴居堂现在已经不去图书馆复习了,他几乎是整天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书做题,一堆又一堆乱糟糟的卷子题本都摞在了桌椅旁边。
何权青一下飞机就直奔裴居堂的房子,屁股还没坐热就起来给屋子做了个大扫除,又重新去买了床套被套换上,吃的喝的都塞满冰箱仓柜,裴居堂原本一直觉得家里还挺干净的,对方这么一收拾,他才感觉到原来屋里积了那么多灰。
第一天晚上两人挺火热的,毕竟也有快两个月没见了,电话也打得很少,何权青只能在方方正正的短信文字里读取和幻想裴居堂的脸和声音,终于能摸到看到了,他很难还有什么定力。
裴居堂也短暂的给身体放了个假,虽然过程犹如被火车狂碾,一节连着一节不带停的,但事后效果还挺不错的,比如他已经很久不能昏沉踏实的睡一觉了。
第二天上午他们出去走了走,去的地坛公园散步,他们碰到有一狮队在排练节目,二人在一旁看了挺久。
后面因为一些机缘巧合,他们又跟组织者搭上了话,对方自称是一名高校教师,三人畅聊了一番对南北狮派的见解,何权青还以身示范了南狮的表演风格。
随后这个老教师说他正在做一个两派系的研究课题,也挂职在某文化领事馆有做项目,问他们有没有兴趣加入,尤其是何权青愿不愿意做派系文化研究代表,他正在找一个合适的年轻人。
谈到这里,裴居堂立马戒备了起来,她感觉不该有这么巧合的事吧,于是选择了拒绝,也就不当回事的直接离开了。
傍晚他们又去商场逛了逛,要换季了,裴居堂得给何权青添点秋冬衣物,要是让对方自己买,就知道净买一些穿了一百年的款式。
何权青是第二天中午走,所以这晚两人来了一次睡前长谈。
何权青说自己年初跟上面申请的帮扶项目款已经到账了,是可以拿出来的活款,他初步算了一下接下来几个月要扣去的人工水电工勤费还有各种业务费以后,再加上这笔项目款,已经能勉勉强强够到房子的落地价了。
裴居堂心挺急的,他就说等选调和研究生考试结果出来以后,两人马上去跟老裴盖章,明年开始就光明正大在一起。
“那,那要等到明年的话……”何权青把手从对方背上拿下来,“这个别人问我,我怎么说呢。”
“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何权青看了看自己中指上的戒指,他还没有很习惯手上套这么一个东西,这是裴居堂今天给他买的,说是对方未来几个月都没空去查他的岗,让他自觉一点。
“我说我明年结婚,这样可以吗。”何权青问。
裴居堂想了想,“可以。”
何权青回去以后,裴居堂的心思也马上收了起来,同时选调报名和研究生报名节点也到了,报名成功后他的生活里更是连基本的适当劳逸结合也舍弃了。
得到参加选调的名额是他花了三年时间争取来的,他一点也不想错失这次来之不易的机会,然而紧张的复习很快就给他带来了严重的失眠和过度的亢奋。
裴居堂每天两三点才睡,但是五点钟就醒了,一开始他醒得早还有多的时间去复习,后面休息不足带来的强烈心悸和胸闷让他难受了好几天,他就不得不服用褪黑素调节了一段时间的睡眠。
天渐渐冷下来以后,裴居堂的睡眠问题才好转一点,但他的精神状态不怎么好,可能是太缺乏户外运动了,裴居堂又强迫自己在冬日里坚持了几天晨练。
长时间的握笔和坐姿保持让裴居堂还患上了轻微的颈椎病和腱鞘炎,他有一阵子睡觉哪哪都疼,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
有过来经历的学长告诉他笔试没他想象中那么难的,就他这样肯定能进面试,让他不要太紧张。
裴居堂知道自己紧张过度了,但他要是往外面走走,就会发现像他这样紧张过度的人一抓一大把,他还算不上最努力的那一个,况且笔试分占比一半,他不想踩线进面而已。
老裴和杨桃没忍住擅作主张来看了他一次,然后就把他先骂了一上午,又心疼了一整个下午,裴居堂这时候已经瘦了十来斤,原本气血红润的脸上现在只有疲惫不堪的青气。
“都怪你!非要孩子什么往高处走,现在都成什么样了,不考他就过不好了吗!”杨桃不舍得说孩子,只能把责任往老裴身上推。
老裴不敢反驳,因为他也没想到裴居堂能拼命成这样,他一直觉得自己儿子聪明机灵,不是崇尚死学习那一套的人,但就眼下来看还是太超出他的预想了。
这次以后杨桃就没回去了,她一直陪到裴居堂笔试为止,选调的笔试要比国考还要研究生考试早一点。
整次笔试下来裴居堂感觉还算良好,他心里的底还是很足的,但这也仅仅是一个节点的结束,他压根就没有时间去复盘就要忙其他的备考了。
研究生笔试的时候何权青来了,他也把裴居堂说了一顿,又把他藏在抽屉里的褪黑素和抗压药都没收了。
裴居堂去笔试回来终于痛快的哭了一顿,他都不能想象一个人在这漫长的一生里,仅仅会因为几场考试而痛哭。
“你知道很多人,尤其是是年轻人,为什么那么容易走上绝路吗。”哭完了,裴居堂突然有感而发,就问身边人说。
“为什么。”何权青有自己的答案,但是他知道这时候不是自己该表达的时间,而是对方正是需要倾诉的时候。
“因为一个人,在还没有获得足够有份量的人生成就的时候,精神和物质都是虚空的,整个人就像薄薄的空壳一样,是经不起刺激和打击,想不开是很正常的。”裴居堂望着天花板喃喃道。
“而且你不要笑话我哭,我只是在实现自己个人价值和获取人生成就而已。”裴居堂又补充。
因为裴居堂参加的是中Yang今年特设的区级选调类,对招范围缩小后所以成绩出来还挺快,皇天不负有心人,裴居堂顺利进面了。
进面以后又开始为面试做准备,裴居堂刚刚调整好的身心和生活又开始崩紧了起来。
后海已经结冰了,裴居堂和何权青约定等到面试通过了,他们就一起去滑冰。
留给面试的准备周期并不长,就三个星期多一点,面试时间是在元旦后几天,这是裴居堂第一次觉得一年可以过得这么快。
面试的复习工作比笔试更加折磨人,裴居堂不得不找了个很严厉但很有经验的教培老师一对一指导他的面试复习。
只是两周而已,裴居堂已经生理性反胃这种学习了,这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竟然不是彻头彻尾的学习精锐,但是这个老师也告诉他:“你觉得痛苦了,不是代表你能力有限,而是你有了突破自我极限的情绪准备。”
终于熬到面试节点,裴居堂也终于舍得放过自己,让自己休息了一天,身体得到合理的歇气以后,裴居堂的信心才慢慢鲜活起来。
面试这天,裴居堂觉得自己的精神面貌还是不错的,去面试考点的路上,他还拍了一张自己的正装照发给何权青,何权青给他回了一个“裴局长早上好[龇牙]”。
这是之前何权青去学校找他,偶然在他舍友口中听到的,起初是因为裴居堂有参加选调的意向,再加上他的绩点很突出,舍友们都觉得他能稳过选调的,羡慕恭喜中就调侃他为局长。
何权青还听不出来那是调侃的意思,还问他以后要去哪个局,裴居堂也逗他,说只要够厉害够努力,以后想去哪个局就去哪个局。
“那民政局可以吗。”何权青当时问他。
裴居堂继续逗他说应该可以的,又说就算他能去民政局当局长那也不能篡改我国婚姻法,也不能让两个男的结婚。
何权青当然知道不能,但他又问:“那你背地里可不可以给我们拿一个结婚本,我们自己手写登记,只在私底下自己偷偷看行吗。”
“行啊,我们一人一本。”
“这怎么行,这种是违纪的,你以后要为社会服务的话,是不能枉私徇法的。”何权青又突然警醒说。
“我知道啊,但是我不能说两句让你开心吗。”
何权青这才听出来是在逗他,他害羞笑笑,又继续开玩笑说能不能给三哥四哥拿一本,裴居堂说可以为他冒一次险,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想到这事裴居堂心情好了不少,进考点时也是自带春风的。
裴居堂第一次参加这么正规的面试,但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准确时间,他只说在过年之前,没说是这几天,因为他比较偏向事以密成这个观点。
尽管他这个岗位是进三招一岗,但是整个面试流程还是拖到了中午才结束,面试结果将于下午才放榜出来,他不能离开考点,午饭也是在考点里吃的。
面试分数到底是高是低,裴居堂心里也没底,虽然他已经知道分数是多少了,但是他不知道其他两个对手的分数,从考场出来后他就没碰到过那两个人,如果碰到的话,或许他们可以提前合计一下,也算能提前知道结果了。
终于等到公示成绩的时间,裴居堂也见到了另外两位同岗位对手,他看那两人已经在那里看着了,他就先在一旁等了一会儿,等他们看完了自己才过去的。
裴居堂走到公示栏前的每一步脚都软的,甚至视野都是模糊的,但是当他看到公告结果上的分数以及排名时,他的眼睛瞪大了。
看到自己排名第二那一刻,裴居堂的心好像被撞了一下,像寺庙里的钟一样,沉沉的,重重的,里面回荡的全是难以置信的声音。
怎么办。
他落选了。
他后退了两步,退到人群之外,有些反应不过来,旁边来人了拍了他肩膀两下他才缓过神。
“哦,是你。”裴居堂转脸一看,发现是同岗位的对手之一。
“你是第二88分吧,我是第三86.8那个。”对手惨笑说,“我问过那个第一了,他笔试比我还低两分呢,你笔试多少。”
因为最终录取分数是笔试面试分数各取50%的总和,所以考生面试前一般不会透露自己的笔试分数,但是考完已经不重要了,裴居堂也就如实说了自己的笔试分数。
对手大喊了一声我靠,又崩溃抱头:“那你比我笔试还要高两分,你是笔试第一啊,我们竟然被第三面试翻盘了。”
裴居堂又是愣愣的一阵失神,过了四五秒钟,他脸上浮出前二十多年从未有过的失意和失败,心如死灰淡淡的吐出一句:“是啊。”
第80章 多大的事
裴居堂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考点的。
这天冷得不行,虽然太阳是挂在天上,但哪哪都是冻的,他早上来面试时还在正装外套了一件挺宽大的羽绒服,不过后面衣服放哪了他也忘记了,直到他感觉到彻头彻尾的身冷心寒以后才想起来。
裴居堂是开车过来的,但这会儿哪哪都堵车,他坐在车里,看着前面一动不动的车流,更是感觉堵到了心里。
把车开到停车场以后,裴居堂迟迟没有下车,他忍不住经不住去复盘去回想今天自己的表现,怎么能在笔试领先四分的情况下被翻盘了,他到底差在哪,是有多差才能被翻盘。
将近四年的磨一剑,就磨出了一把钝刀。
裴居堂在车里一直坐到凌晨,坐到腰酸背痛头昏脑胀,坐到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他才认命一样下车返回家去。
结果一进家,他更是没忍住放声大哭出来,裴居堂人靠在门背后,身体一点一点下滑跌坐在地,他一边哭一边觉得这没什么可哭的,可他又无法释怀这是他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追逐的结果。
裴居堂一点都不敢去计算他在这件事里花了多少精力,消耗了多时间和情绪,他甚至很久很久都没有好好过过自己喜欢的生活了。
甚至何权青都达成他很难完成的目标,他却落选了,他失败了,他也失约了。
想到这个人,巨大的落差和失意更是压得裴居堂喘不过气,甚至短时间内他都不想也不敢见到这个人了。
好在没什么人知道他今天发生了什么,他也不用去应付那些糟心的关心。
幸好有事密以成的准备,他现在才有事败无迹的短暂轻松。
裴居堂是后半夜才敢开的手机,手机里除了一些关心信息以外什么也没有,与此同时他也还没有做好把这件事宣告出去的准备,整件事里,他错就错在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
连着两天,裴居堂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重新给电脑接回了网线,不分昼夜的玩了个两天两夜,终于把身体玩透支玩空了以后,裴居堂才终于昏头睡着。
断断续续的长睡一天两夜以后,裴居堂才恢复一点活气,也重新把灵魂塞回了躯壳里,但他依旧没有跟家人恋人提起这件事。
哪怕已经过了好几天,落选这件事仍是像一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他知道这刺很小,在这世事无常的一辈子里就是很小,但他一想起来还是觉得很疼,扎得他特别特别疼。
在家里又消磨了一天以后,裴居堂出去走了两天,然后马不停蹄的开始为新年后的京选和其他地区选调做准备,虽然他对其他选择都没那么多热情和执着就是了。
差不多是距离过年还有十天这样,老裴终于给他来了电话,问他这两天是不是要到选调的面试时间了。
裴居堂握着电话,表情已是平淡如水,他风轻云淡说:“已经面试过了。”
“结果怎么样?”
“……”裴居堂怔怔盯着面前的台灯看,仍是口气平平的说:“没考上,落选了。”
“有递补的可能吗?”
“应该没有。”裴居堂想不到那个总分第一有什么放弃理由和可能。
老裴那边也安静了一会儿,约莫过了三五秒钟这样,他才说:“第一次考,考不上很正常,多大的事。”
“就这一次了……!”裴居堂本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但是一提起来又忍不住强调,“再想要考要研究生毕业了!”
“那不是还有国考省考地方选调吗,考上了再参加遴选也是差不多的,机会多的是,又不差这一个。”
“那些怎么能跟央选比!”
“那怎么办……”老裴也挺无力无助的,他有些说错话了的紧张,“爸,还能怎么帮你……”
裴居堂眼泪又夺眶而出,他咬了咬牙关没让自己的脆弱发出声音,“多大的事,考不上就考不上,先把研读了,读完研再考。”
“嗯……”
两边沉寂了三秒钟,老裴又再开口:“既然面试也过了,就马上回家一趟吧,家里出了点事。”
这通电话挂断以后,不出十五个小时裴居堂就在区里的机场落地了,他一出航站楼就看到了自家司机黄叔在外面等候多时的身影。
老裴在电话里没能给他讲清楚就去忙了,他也是上了黄叔的车,听对方全程道来了才知道是怎么个事。
他二叔被抓起来了,因为偷税漏税。
事情起因要追溯到两年前,因为上面财政拨款困难,造成了工人工资要改成了按年度发放的恐慌,许多工人都有离职倾向,这使得工程进度很难得到稳步推进,当时老裴又要调去另一个地方负责起工,他二叔就毛遂自荐主动接手了水电站这边的统筹工作。
为了解决工资发放的问题,他二叔就把工资发放制度改成了一薪两发,即设一名工人一个月的薪水为6000元,那么每月先发放3000,剩下的则合计到年底用奖金的名义一起发放,而当月发放的3000工资走的书面交易是全额发放。
这看似没什么问题,但是这一薪两发的第一薪却完全避开了纳税标准,员工个人所得税并没有完成缴纳是其一。
最关键的是他二叔向员工谎报依旧会按比缴税,实则却从年底第二薪的总和里私自克扣取走了工人本应该缴纳的个人所得税占为己有。
至于这事是怎么抖落出来的,其中还有更复杂的纠纷。
裴远和女朋友佟静的事在镇上也算人尽皆知了,两方父母也是彼此恨得要死,而佟静还有个弟弟叫佟阳,好巧不巧的是,佟阳发现了这件事,就要去向上级举报,他二叔在阻止这件事的过程,气急败坏捅了佟阳一刀。
现在他叔已经被带走了,偷税漏税的案件也还在核查中,佟阳生死难定的还躺在医院里,老裴之所以要把裴居堂叫回来,是因为爷爷已经被气倒了,现在在医院吸氧。
以及他那个常年卧病在床的二婶,也就是裴远的生母,也旧病发作了,黄叔说:“小远他妈没抗住,两个小时前走的,救护车都还没到就没了,那时候你在飞机上吧。”
黄叔又提起了前阵子他叔带人去何权青公司闹事逼走裴远的事情,也因为这件事,裴远再次和家里断了联系断了来往,他们也是几个小时前刚刚联系到远在外地的裴远,估计裴远也是快赶到而已。
裴居堂根本不能想象现在家里到底乱成什么样了。
老裴在三个小时前也被叫去接受调查了,他很担心老裴,毕竟老裴的年纪已经不是什么能经受得起刺激的岁数了。
一路上明明走的高速,裴居堂却晕车到直接在车里吐了出来,尤其是下高速后往镇子走的那段乡级公路,他一看到那些熟悉的山林田景就开始生理性的害怕和抵触。
车子开到桥头那里突然停了下来,裴居堂问怎么回事,黄叔好像也不清楚,两人连忙下车一看,发现裴远的车也停在一边,而桥上堵着一堆披麻戴孝的人,白茫茫的一片,有烧香烧纸的,也有哭丧喊魂的,直接把桥道给堵死了。
“大哥……”裴居堂声音弱弱的过去叫了裴远一声。
“怎么回事,怎么不过去?”黄叔急问。
裴远常年木讷的脸上涂满苍白,他崩溃到呆滞的摇摇头,无力道:“过不去……”
“什么过不去?”
黄叔懵着,他又过去一问,却被那群人横拦住了,看到人堆里有几张面熟的脸,他才发觉这是佟家人在闹白事为难人,就是不准他们姓裴的过去。
说白了,他们就是没打算让裴远回去看他妈,也没打算让他们一家人好走出去。
“凭什么不让我们过去!”一向和蔼可亲的黄叔也是气坏了,他过去拍了拍桥头那块石碑,又指着上面老裴的大名吼道:“你以为这桥是谁捐的是谁建的!你们有什么脸拦我们的路!”
上面的人不顶话了,但是也没有一点要让路的意思,黄叔估计上面没几个人是本镇子的,应该大部分都是外面请来的托居多,就是那种专业哭丧团的。
裴居堂也是气得浑身发冷,他哆嗦着手拿出手机就要报警,但裴远说他刚刚报过了,执法队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但比执法队先一步到来的是何权青,他是从镇子那头方向过来的,他也不太轻松的挤过了那堆白色人群,然后才来到裴居堂身边。
他也没管这里有什么人在,就抱着人先安抚了起来。
“哥……”裴居堂脸埋进对方胸前低声弱弱喊道,他抽气很快,但依旧在强忍着情绪没让自己哭出来。
“对不起。”何权青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个,但他真觉得对不起对方。
随后何权青又过去和桥上的人交涉,虽然里面有个别熟人,但对方并没有通情达理的打算,“你跟佟阳以前不也玩得挺好?现在他人没了你跟凶手一边是什么意思?你也不怕他回来找你啊?”
何权青要么说,佟阳确实是他朋友,可裴远也未尝不是,事情闹成这样,好像无辜的人越来越多了。
桥头另一边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桥上的哭声也更加凄惨刺耳了,裴居堂头疼无比,又直接吐了一滩苦水出来。
裴远让何权青先把裴居堂带回去,他在这里等执法队就行,黄叔也觉得以后先这样,于是何权青就把裴居堂背到了背上,不顾那群人阻拦就要过桥去。
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自称是佟阳表叔的中年男人看何权青仍是要背着裴居堂过去,他直接指着何权青鼻子骂了起来,骂完了他无情无义以后,又开始骂裴居堂是外乡人应该滚出去。
何权青忍无可忍,直接将摆在桥梯中间的一口火盆踢向前方,飞起的火星和发烫的火盆像颗足球一样射了出去,立马将堵在前路的人分成了两列,何权青在两列仇视目光中,黑着脸背着人径直走了过去,裴居堂趴在对方背上,眼泪一个劲儿的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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