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合作
虞贵妃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青峰失踪了?怎么确定的?”
青黛把信递过去。
虞贵妃接过信迅速看完,信纸从手中掉落。
“是什么人?”
青黛看着虞贵妃的反应,心中生恨。
兄长的祸事,显然是虞贵妃针对那位秋六姑娘而来的。
几十年的经营,一批接一批训练有素的齐人潜伏伪装,绝大部分被发现,被淘汰,才有了今日的陶然楼,才有了安稳长久的情报获取手段,难不成就要毁在虞贵妃这个贱人之手?
“不知道,我只收到了这封信。或许娘娘可以想想,秋蘅出事谁最在意——”
啪的一声响,一个巴掌甩到了青黛脸上。
青黛捂着脸颊,愣住了。
虞贵妃怎么敢打她?
“你那是什么眼神?觉得本宫不能教训你?”
得知身世的冲击令虞贵妃如绷紧的弦,青峰的失踪让这根弦彻底崩断。
她明明有疼爱她的爹娘,有平淡温馨的生活,拜这些狗东西所赐生不如死长大。而这十多年里,另一个人替她享受着爹娘的疼爱,她却一直被这些狗东西控制。
这些狗东西,靠她做这个做那个,却连解药都守不住!
虞贵妃又一个耳光甩过去:“你是什么东西,在本宫面前一口一个‘我’?”
“娘娘,你不怕没了解药吗?”青黛疼得脸皮抽搐,声音都变了调儿。
“对啊,药呢?”虞贵妃一把揪住青黛,把她拉近自己,声音虽低,却压不住疯狂,“我问你,药呢?”
青黛看着神色癫狂的虞贵妃,眼里终于有了惧意。
最好的棋子是什么样的呢?是不知道自己是棋子,以为是自己人,心甘情愿去做这些事。
可在虞贵妃身上失败了。
一枚靠毒控制的棋子,却被至高无上的权力滋养着,一旦反噬,青黛能想象自己的结局如何。
“娘娘,你冷静一下,信上说了,只要放了秋蘅,兄长就会没事的,自然就有……有解药了。”
虞贵妃根本听不进青黛的解释。
什么叫放了秋蘅就没事了?
能以青峰威胁她放秋蘅,不就意味着她暴露了吗?
她的真正身世,她的细作身份,短短数日竟全因为秋蘅一人暴露了。
“娘娘,你打算怎么办?”见虞贵妃神色不断变化,青黛试探问。
虞贵妃瞥了青黛一眼。
青黛生得仅是清秀,因着另一重身份,却比那些貌美如花的宫婢多了几分镇静自矜。
而此刻,也不过是脸上顶着巴掌印的一个贱婢而已。
从幼时在心中植根的恐惧忽然就松动了。
虞贵妃看着强忍不安的青黛,不禁想:这突如其来的对她来说致命的一场危机,若是把握好,能不能变为摆脱这些狗杂碎的机会呢?
“我要想一想。”
“娘娘——”
虞贵妃冷冰冰看着青黛:“本宫不想再说第二遍。”
“奴婢告退。”
虞贵妃静静坐着,花猫迈着优雅的步子过来,喵喵叫了两声。
虞贵妃把猫捞入怀中,一下一下顺着毛。
花猫一开始一副享受神色,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受不了跑了。
虞贵妃这一想,又是一夜难眠,转日一早就打发人去内牢传话,再把秋蘅带到了玉宸宫。
“你们都退下。”
随着虞贵妃发话,宫人全都退了出去。
她看着秋蘅沉默许久,声音微哑:“我真是你养父母的女儿?”
秋蘅暗暗吃惊。
观那日虞贵妃得知身世后的反应,很是抗拒的样子,这是愿意承认这个身份了?
“是。”
“那你知不知道我的乳名?”
秋蘅点头:“娘亲临终前告诉我了,说姐姐叫宝珠。”
宝珠——虞贵妃微微动了动唇,心中最后一丝疑虑散去。
不是记忆错乱,确实有一个叫宝珠的小女孩存在过。
“这么说,我们也算是姐妹了?”
“嗯。”
虞贵妃从衣袖中抽出一封信,甩给秋蘅:“那你看了这个之后呢?”
秋蘅默默把信看过,暂时看不透虞贵妃的心思。
“看起来,你们早就怀疑我了。”虞贵妃一开口,就抛出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秋蘅诧异她的直接。
这等于承认了细作身份。
“秋蘅,你是聪明人。不,是远比我以为的要聪明。”
没看到这封信之前,她哪里想到秋蘅和薛寒早就盯上她了呢。
在她接到宫外传来的消息,说永清伯府六姑娘有异常,乡下丫头的身份可能只是伪装时,她把秋蘅召进宫中试探,原来对方也在观察她。
虞贵妃冲秋蘅一笑:“秋蘅,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秋蘅静静听着。
“这封信是出自薛寒之手吧?那你们应该知道了,我因为身中奇毒,受人控制。”虞贵妃顿了一下,眉梢轻扬,“妹妹不给一点反应么?”
“姐姐受苦了。”秋蘅语气很淡,听不出是敷衍,还是真心。
虞贵妃轻笑起来:“刚刚得知身世时,我很恼火,很不平,现在却觉得运气不错。生我、爱我的爹娘也是养你、爱你的爹娘,这才让我觉得或许能信一信你。妹妹,不如我们合作吧。”
“姐姐想怎么合作?”
“你们想办法让青峰交出解药药方,我让你从方蕊之死脱身,并交出齐人在京畿地区的联络点。”
“姐姐说自己受制于人,还有机会了解这么多。”
虞贵妃弯唇:“只要有心,慢慢就了解了。”
谁甘心一直被人掌握生死呢?她在等待一个摆脱的机会的同时,该留意的,想了解的,从没停下过努力。
再说,还有青黛。
青峰的嘴难撬动,青黛的嘴可没那么硬。
秋蘅垂眸想了想,伸出手去:“能与姐姐合作,我很愿意,但我要先从内牢出去。”
虞贵妃没有立刻伸出手:“你要先洗脱罪名?”
“是啊。”秋蘅冲虞贵妃笑笑,“我出去了,才能帮姐姐拿到药方啊。”
虞贵妃思索片刻,轻轻握住了秋蘅伸出的手:“好,我放你走。”
一只精心保养涂着蔻丹的玉手,另一只手同样白皙如玉,指腹却有着薄茧。
四目相对,二人皆笑了笑。
第272章 邪门
秋蘅回到内牢的当日下午,虞贵妃就把靖平帝请到了玉宸宫。
“爱妃还为秋蘅心烦呢?”靖平帝面对宠妃,莫名有些心虚。
这个秋蘅真不识趣,死拖着不肯认罪。
还有薛全,平时挺伶俐的人,办起秋蘅的案子来拖拖拉拉。
虞贵妃突然跪了下去:“陛下,妾请您来,是发现误会了随云县主,——”
靖平帝忙把虞贵妃拉起来:“爱妃这是做什么,怎么误会她了?”
虞贵妃顺势而起,叹道:“与方蕊同住一屋的宫女今日来报,曾听方蕊说过要找随云县主为家人报仇,哪怕赔上性命也在所不惜。妾听后命人搜查方蕊住处,翻出了迷药……”
“这宫婢怎么不早说?”
“妾也十分生气。那宫婢看方蕊死状凄惨,又觉得……又觉得妾对随云县主态度平平,怕说出来受到责罚,一直到今日抵不住良心谴责才鼓起勇气开口。”虞贵妃垂了眼,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宛如振翅的蝶,“都怪妾管教不力——”
“这怎么能怪爱妃。”靖平帝一脸不赞同,“爱妃一听案子有新情况就对朕讲,不忍秋蘅蒙冤,这是爱妃心善……”
虞贵妃展颜一笑:“闹出这样的误会,陛下不生气,妾就放心了。”
“这算什么。”靖平帝低头在虞贵妃娇艳如花的脸颊上轻啄一下,“当时那样的情况,任谁都会误会,爱妃已经很宽厚了。”
“那秋蘅——”
“既然是方蕊故意陷害,就放了吧。”靖平帝语气随意,“再赏些金银就是。”
前去传口谕的内侍很快把秋蘅带来,一同前来的还有薛全。
“臣女秋蘅见过陛下,见过贵妃娘娘。”
虞贵妃盯了跪拜的少女一瞬,笑道:“罪奴方蕊一直对随云县主心存仇恨,竟做出以命陷害的事来。本宫一时不查被她蒙蔽,委屈随云县主了。”
“陛下和贵妃娘娘明察秋毫,臣女只觉感恩,不觉委屈。”
“哈哈哈,随云县主这般明事理,当赏。”
靖平帝当即在定好的赏赐上又加了一对玉如意。
秋蘅谢了恩,离开玉宸宫。
与她一同离开的还有薛全。
薛全憋了一肚子困惑,频频看向秋蘅。
“也许贵妃娘娘突然又觉得我受了冤屈呢。薛公公如此急迫,最后办了冤案被翻出来可就不美了。”
秋蘅才说过不久的话响彻心头,薛全莫名战栗。
他当时听了这话认为是嘴硬,现在却觉惊心。
“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
薛全皱皱眉,没再问下去。
他通过韩悟那些人的莫名家破人亡早就发现了,这丫头有古怪,这么问肯定问不出什么来。
看着明明就是两只眼睛一张嘴的普通小姑娘,真是邪门了。
秋蘅带着赏赐坐着宫轿回到永清伯府,老夫人听到传话震惊打翻了茶盏。
各院的人都赶往前院,亲眼瞧着宫人把一样样赏赐放下离开。
老夫人拽住秋蘅胳膊,仔仔细细打量:“六丫头,你这是没事了?”
“没事啦,这几日让祖母担心了。”
老夫人露出笑容:“没事就好——”
“怎么没事的?”永清伯窜过来,一脸难以置信。
秋蘅微笑:“查清楚不是我做的,就没事了。”
“蘅儿,你先回冷香居沐浴更衣,有什么话回头再说。”老夫人一听永清伯说话就烦,催着秋蘅回了冷香居。
永清伯下意识抬脚跟着走,被老夫人喊住:“伯爷去哪儿?”
永清伯清醒过来,却更觉茫然,喃喃道:“邪门了,真是邪门了!”
为什么六丫头莫名其妙就被放了,还带回来一大堆明显是安抚的赏赐?
说真的,就冲着这些御赐之物,蹲几日大牢一点都不亏。
老夫人顿觉扬眉吐气,一脸云淡风轻道:“早就说了,六丫头不会有事的。”
傍晚三房人聚在千松堂吃了一顿团圆饭,算是庆祝秋蘅平安回家。
饭后回去的路上,大太太赵氏抬头望月,语气恍惚:“要不是多了老伯爷,我还以为回到了年前的时候,六姑娘从大牢出来,三房的人聚在一起吃团圆饭……”
秋大老爷警告瞪她一眼:“离那丫头远着点儿,也别得罪,知道么?”
动不动蹲大牢,还是大理寺狱、皇城内牢那等级别,敬而远之才是明智之举。
“还用老爷说。”赵氏深深叹气,只觉伯府的前程比这夜色还黑。
伯府上下因秋蘅回来心思各异时,秋蘅借着夜色掩映翻墙而出,与薛寒在青莲湖畔见了面。
秋蘅到了时,就见一道挺拔身影静静而立,不知站了多久。
“等很久了吗?”秋蘅走到近前,自然而然拉住薛寒的手。
“手这么凉,果然等很久了。不是说了饭后才出来,干嘛傻等着呀?”
薛寒把秋蘅拉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头顶:“这几日受苦了。”
秋蘅愣了一下,轻轻回抱住他:“还好,比我预想出来的时间早多了,虞贵妃主动找了……”
讲完虞贵妃提出的条件,秋蘅发现薛寒神色有些凝重。
“怎么了,对青峰的审问不顺利?”
“不是不顺利,是没有审问。”薛寒苦笑一下,“收网后还没开始审问,青峰就毒发而亡。”
秋蘅眼神一紧:“那给虞贵妃的信——”
虞贵妃给她看了那封信,信上要求放了她,换青峰活命。
“送出那封信时青峰已经死了,想着先骗虞贵妃放了你再说。”
秋蘅表情有些古怪。
合着一点筹码没有,纯骗啊。
她怀疑薛寒是受她启发,去骗虞贵妃的。
“虞贵妃倒是说了,她不在乎青峰活不活命,她在乎的是解药。”
但掌握着解药的是青峰。
“青峰虽然死了,但留下了不少解毒丸。有那些解毒丸,徐伯说多给些时间,或许能分析出药方来。”
怕秋蘅担心,薛寒犹豫了一下道:“以我对徐伯的了解,他这么说,应该比较有把握。”
秋蘅微微抿唇:“希望能研究出来。”
没了解药,虞贵妃命在旦夕,定会发疯,与她不死不休。
第273章 快刀斩乱麻
二月的青莲湖畔,湖风湿冷,冷月如霜。
秋蘅的心好似坠进了湖底。
与虞贵妃你死我活,是她不愿看到的局面。
她也有私心,不想对不起养父母。
他们把她当亲生女儿一样疼爱,不,比绝大多数父母都要疼爱。
在云峰村,一户人家往往四五个孩子,能成为劳动力的男孩都是粗养,女孩的日子往往更难。
而她十多岁了还能跑去找凌大哥读书识字,有绢花戴,有新衣穿,甚至为了让她开心攒钱给她买毛驴,让她有了芳洲做伴。
他们毫无保留给了她疼爱与陪伴,让她如珠如宝般长大。她要是连他们真正的宝珠都保不住,如何对得住他们。
“阿蘅,不要往最坏的结果想。”
秋蘅靠在薛寒怀里,轻轻点了点头。
“明日你出门吗?”
“要去一趟康郡王府,好让凌大哥他们安心。”
听秋蘅提起凌云,薛寒默了默,语气听不出波澜:“明日我准备对陶然楼动手,你要出门说不定能看到热闹。”
“明日就动手?”
“青峰失踪有几日了,陶然楼那边等着青黛的回应暂且没动作,时间再久恐怕就要逃匿,必须尽快收网。”
“动了陶然楼,定会惊动别处细作。不过青峰已死,问不出各处联络点和人员,虞贵妃那边得不到解毒方也不会说,先拿下陶然楼也好。”秋蘅虽觉可惜,却明白只能如此。
“阿蘅,虞贵妃心急解药,定会时不时召你进宫,你且小心。”
“我知道。陶然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茶楼,能生意兴隆安安稳稳,恐怕给了某些权贵好处。你动了陶然楼麻烦也不少,也要小心。”
月色下,二人互相叮嘱,到最后安静下来。
寂静的湖边,枯草中藏着新绿,也藏着虫鸣。
“阿蘅。”薛寒低低喊了一声。
“嗯。”
“我想——”他开口,却发现有些时候说比做难。
那就不说了。
薛寒低头,印上秋蘅的唇。
天上的月悄悄躲进云层,周边突然更暗了,虫鸣好似也停住,只有年轻男女渐渐急促的呼吸。
“薛寒……你再亲下去——”
少女后面的话被吞没,薛寒用力搂住她的腰,吻得更急,更深,直到自制力在摇摇欲坠的边缘才把她推开,低声道:“我查过了,怎么亲都不会有孕的……”
阿蘅骗养父的话同样吓住了他,他特意寻来新人成亲时需要了解的秘戏图,认认真真看过。
他现在什么都懂。
秋蘅对薛寒语气中的自信颇为无语,在他腰间拧了一下:“不许再提。”
薛寒抓住她的手:“送你回去。”
秋蘅任由他拉着手,走在夜色笼罩的路上。
冷香居中,芳洲已经替秋蘅换上新被褥,准备好了明日出门要穿的衣裳。
秋蘅洗漱后往柔软的床褥上一躺,被褥晒过后的皂角香与阳光味把她包裹。
“芳洲,我们一起睡吧。”
“好啊。”芳洲开开心心抱来枕头,躺在秋蘅身边。
“芳洲,和你说个秘密。”
芳洲改躺为趴,侧头托腮,巴巴等着秋蘅继续说。
“我爹娘有个走丢的女儿叫宝珠,我找到她了。”
“真的?”芳洲一脸惊喜,“宝珠姑娘在哪儿?有没有嫁人?姑娘,你是不是当小姨了?”
“宝珠姐姐……是虞贵妃。”
芳洲满脸的兴奋僵住,雀跃的心一点点冷掉。
好一会儿后,芳洲问:“那虞贵妃知道了吗?”
“她也知道了。”
“她愿意认姑娘吗?”
秋蘅望着床幔上挂着的玲珑香球,轻声道:“不知道。”
看似友好的握手合作,她信不过虞贵妃,虞贵妃就信得过她吗?
姐妹同心是她的期望,却不会天真以为那一握手就是了。
她们没办法像失散后又团聚的普通姐妹那样一点点建立信任,培养感情,只能且走且看。
一双温热的手挽住她的手臂,芳洲已恢复了平静:“没事的,姑娘。有姐妹缘分就做,没有这个缘分就算了。”
“嗯,还好我有芳洲。”秋蘅心头柔软,反抱住芳洲胳膊。
芳洲嘴角高高扬起,忽地靠近秋蘅一些:“姑娘,刚刚就想问你,你的嘴巴怎么肿了?”
秋蘅浑身一僵,心虚得结巴了一下:“可,可能是坐牢上火了。困了,快睡吧。”
她迅速躺平,闭上眼睛。
芳洲也躺好闭眼,好一会儿后猛摇秋蘅:“姑娘快醒醒!”
“怎么了?”本就装睡的秋蘅睁开眼。
“我突然想到了,是不是薛公子亲你了?”
秋蘅:“……”她要杀了薛寒!
一夜风平浪静,晨曦洒落人间,京城迎来了新一日的热闹。坐落于京城繁华处的陶然楼大门打开,也开始了新一日的生意。
以薛寒为首的一队人走在街上,引得无数注目。
“那是皇城司的人吧?”
“看到没,最前面那位俊朗非凡的年轻人就是杀了许多西姜人的薛寒薛大人!”
“从未见过皇城司这么多人一起,该不会出大事了吧?”
……
薛寒率人来到陶然楼,亮出腰牌,言简意赅:“皇城司追查到有细作混入陶然楼,陶然楼所有人立刻来大堂。”
听到这话,大堂中的食客纷纷起身往外走,守在门口的皇城吏一一确认食客身份后才放人。
陶然楼登时乱了,掌柜使眼色让人去报信,没等出门就被拦住。
“掌柜的,我等只是搜捕细作,再不配合,一律按细作论处。”
掌柜的听了薛寒这话,以为是要在陶然楼中找出细作带走,为了不闹大,只好照办。
“叫大家都来大堂。”
很快大堂里挤满了陶然楼的人。
“清点人数。”
“一,二……回禀大人,连同掌柜在内,陶然楼一共五十八人。”
薛寒冷冷道:“全都带回皇城司。”
掌柜大惊失色:“薛大人,陶然楼一直规规矩矩做生意,贵人们都很关照,你无凭无据怎能如此——”
“证据自然有。带走,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薛寒掌管皇城司以来,如此强硬的话鲜少说,这给了手下十足信心,当即大声响应:“是。”
第274章 灭口
薛寒带着手下风一般来到陶然楼,又风一般离开,等与陶然楼有利益牵扯的官宦勋贵听到消息派人前来,就只看到空荡荡的茶楼和一群看热闹的人。
“薛寒小儿,实在太过嚣张!”
“皇城司行事如此张狂,以后我等岂不是沦为鱼肉,任人宰割?”
当即就有不少大臣进宫面圣。
靖平帝听众臣七嘴八舌告完状,面上看不出喜怒:“众卿且先回去,待朕问过薛寒再说。”
“陛下——”
靖平帝看向开口的大臣,微微拧眉:“怎么,成侍郎要留下听?”
成侍郎对上靖平帝沉沉眼神,不敢再多说,弯腰拱手:“臣告退。”
那陶然楼很会做人,每季末都会奉上丰厚银钱,多年来雷打不动,他自然乐意关照一二,但要是惹今上不快就得不偿失了。他可听说得了陶然楼好处的人不少,说不定孝敬别人的钱更多呢。
靖平帝没有立刻召见薛寒,而是叫来薛全。
“薛全啊,薛寒行事是不是有些激进了?”靖平帝淡淡问。
皇城司是直接听命于他的私卫,他不觉得为了搜捕细作把一家茶楼的人带走问话算什么大事,但也不能闹得风风雨雨,扰了他清净。
薛全一副恭敬姿态:“都是奴婢没有管教好。”
“传他进宫,朕听听什么情况。”
薛寒匆匆赶到宫中:“微臣薛寒见过陛下。”
“陶然楼是怎么回事儿?”
“回禀陛下,皇城司探查到陶然楼有问题,怕细作逃之夭夭,这才迅速出动把人全都带走审问。”
“你要知道,最后拿不出实据,那些言官可不会罢休。”靖平帝语气微冷,带了警告。
本来百官就对皇城司的存在颇有微词,要是被那些不省心的抓住皇城司把柄,最终受掣肘的还是他这个皇帝。
“请陛下宽心,给微臣一些时间,定会把细作查明。”
薛寒不卑不亢,势在必得的架势把薛全看得暗暗咬牙。
靖平帝深深看薛寒一眼:“你有这个信心就好,朕就拭目以待了。”
退下后,薛全停在薛寒面前,脸色黑如墨汁:“你哪来的自信,在今上面前那样大放厥词?”
“父亲莫急,孩儿会这么做自是有把握。”
薛全并不相信:“陶然楼是多年老店了,你一句有细作,就把人全都带走了,可知查不出是什么后果?”
陶然楼很会做事,就连他都收过不少孝敬,可知收到好处的人不会少。
坏人财路,别人可不会轻易算了。
怕薛全插手坏事,薛寒不得不透露一二:“目前已经能确认,陶然楼一位管事是北齐细作。”
“当真?”
“孩儿岂会拿这种事说笑。”
薛全这才放薛寒离开:“你有把握就好。”
接下来两日,弹劾薛寒滥用职权的奏报不少,都被靖平帝压下来,头疼之下去虞贵妃那里放松。
这时已过了十五。
虞贵妃十五那日服下解毒丸,心情就开始糟糕。
这些年来,每个月拿到解毒丸那几日是最放松的,等到吃了解药开始等下个月,那种性命被旁人把握的窒息感就一日比一日强。
帝王的迷恋,宫妃的畏惧,只能给她带来短暂的快乐,痛苦却是持久的。
“妾新调的香,请陛下鉴赏。”虞贵妃亲自往香炉中添了香点燃,袅袅香气从炉中飘出。
靖平帝深深吸气,宜人的芳香如一阵春风,抚平了心头的烦躁。
“好香。”
“妾觉得还能改进,想让随云县主进宫指教。”
这样的小事、雅事,靖平帝完全没在意,笑道:“爱妃高兴就好。”
虞贵妃一手勾着靖平帝脖子:“陛下好像有些烦心。”
“还不是薛寒那小子,年轻气盛,行事张狂,惹得不少人来烦朕。”
“妾也有耳闻。听说薛寒把一个茶楼的人都抓起来了,要查什么细作。”
“不提这些了,爱妃陪朕喝两杯。”
一番小酌,靖平帝含笑离开。
饮了酒的虞贵妃双颊如霞,眼波流转,款款步入一间暗室。
听到动静的青黛猛然睁开眼,一脸惊恐往角落里缩。
虞贵妃不远不近站定,欣赏着浑身是伤的青黛,心情短暂好了起来。
她做梦都想狠狠折磨这贱婢,如今终于实现了。
明明就是只蝼蚁,在这人人都敬畏她的宫里却自命不凡,真是可笑。
“联络点,人员,接着说。”
“没有了,奴婢知道的都和娘娘说了。”青黛哆哆嗦嗦开口,几日来的非人折磨让她再没了先前的从容。
到这时,她才深刻体会到宫中人对虞贵妃的畏惧。
“没有?”虞贵妃挑眉,似笑非笑,“我不信。这几日看下来,你也是识趣的人,为何还要嘴硬呢?你再不说,本宫就把你的舌头剪下来,到时候想说也不能够了。”
青黛想象舌头被剪掉的情形,一张脸毫无血色,撑起最后一丝勇气问:“娘娘如此对我,就不怕拿不到解药了?”
虞贵妃一脚踢过去:“贱婢,到这时你还威胁我?你兄长被人抓了,他给不了我解药,莫非你能给?”
“他们没有守诺放了兄长,娘娘也拿不到解药,咳咳……”青黛痛苦咳嗽着。
“这是我的事。”虞贵妃冷冰冰看着青黛,如看一只待宰的羔羊。
所以她才要从青黛口中撬出更多筹码,来换薛寒他们尽心尽力给她弄到解毒方。
“罢了,本宫累了,你不说这舌头留着也无用。”虞贵妃拿起搁置一旁的剪刀走到青黛面前,捏住她下巴。
锋利的剪刀往口中伸去,青黛惊骇欲绝:“我说,我说……”
听完后,虞贵妃舔了舔唇,一剪刀扎进青黛心窝。
还要感谢这对兄妹的谨慎,觉得她这枚棋子太珍贵,小心藏着她的存在。
青黛一死,陶然楼被端,京城这边知晓她细作身份的就只剩下青峰了。
虞贵妃擦擦溅到手背上的血,走出去:“仔细清理了。”
沐浴房中白玉堆砌的水池,已蓄好了温度适宜的水,水面上浮着一层花瓣。
虞贵妃迈入其中,吩咐下去:“传随云县主秋蘅进宫。”
第275章 等
秋蘅再次踏入玉宸宫,见到了新出浴的虞贵妃。
虞贵妃穿了一条曳地素色长裙,裙摆上以银线绣着蝴蝶,举手抬足间隐隐有蝴蝶欲飞,丝毫看不出那双纤纤素手刚刚杀过人。
“臣女秋蘅见过贵妃娘娘。”
“随云县主来了。”
虞贵妃抬抬手,示意屋内伺候的宫人退下,直接问:“青峰有没有交出药方?”
秋蘅从荷包中取出一个小小瓷瓶,递过去。
虞贵妃伸手接过,打开看了一眼就认出来:“妹妹,这是什么意思?”
“青峰毒发而亡,从他身上得来一些解毒丸,我怕姐姐忧虑下个月的解药,就给姐姐带来一颗。”
“你说什么?”虞贵妃豁然而起,一手拽住秋蘅衣襟,把她拉近自己,“你们耍我?”
秋蘅面不改色,语气平和:“姐姐先不要动怒,我们绝无戏耍之意。”
“那你是什么意思?青峰死了,没有药方,就打算用剩下的解毒丸来控制我?”虞贵妃说着这些,几乎把银牙咬碎。
此时的愤怒,比对青峰还甚。
从小被控制就罢了,青峰被抓了,青黛被她亲手解决了,竟然还要继续这被人控制的日子?
那解毒丸有多少?一颗,两颗,还是三颗?
没有药方,就不会有持续不断的解药。与其过上几个月受秋蘅这贱人控制的憋屈日子再死去,还不如现在同归于尽!
秋蘅从虞贵妃眼中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杀意。
“姐姐,你听我说。”
“好,你说,我听着。”虞贵妃重新坐下,手紧紧抓着裙摆,娇贵的料子被指甲勾挂,却毫不在意。
“青峰之死出乎意料,我们谁都不愿见到。”
“我不关心他死活,我只关心药方!”
“他留下不少解毒丸。”
“那又如何?”
“我认识一位神医,有那些解毒丸,那位神医说假以时日能研究出药方。”
秋蘅没有提薛寒。
长期受制于人,偏偏有着这般权势,虞贵妃的心性早已扭曲。
她避无可避,面对虞贵妃就够了,没必要给薛寒增加风险。
“假以时日是多久?”虞贵妃问。
明明知道是稳住她的话,可求生的本能还是让她想骗自己。
“具体时间难定,应该不会超出半年。”
“半年?”虞贵妃笑得讽刺,“半年后再告诉本宫药方没研究出来,解毒丸也没了吗?有没有所谓的神医,还不是你嘴巴一张一合。”
秋蘅没在意虞贵妃的讥笑,语气恳切:“姐姐,如果只是为了稳住你,拖延一些时间,那我不必告诉你青峰已死,每次来推说青峰尚未交代不是更好?”
虞贵妃收起笑意,唇角紧绷。
不得不承认,这话有些道理。
但还不够令她信服。
可不相信又怎么样呢,难道立刻杀了秋蘅,静静等死?
蝼蚁尚且偷生,但凡有一丝希望,有着无上权力富贵的人怎么甘心赴死。
虞贵妃缓缓伸出手,握住秋蘅的手,声音轻软:“妹妹的话我信了,我等着你的药方。”
离开玉宸宫,秋蘅望着云层重重的天空,轻轻舒了口气。
每一次与虞贵妃对上,都是一番煎熬。
虞贵妃无比渴望摆脱毒药的控制,她也真心希望徐伯早些研究出药方。这不光是为了换取关于北齐细作的情报,也是对养父母的交待。
不受人控制的虞贵妃,会选择怎样的路呢?
与秋蘅和虞贵妃暂时达成了脆弱的和平不同,皇城司中腥风血雨,鬼哭狼嚎。
酷刑之下,有了第一个交待的人,很快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
薛寒把审问出的讯息仔细整理,上报靖平帝。
靖平帝一页页翻阅,脸色越来越沉,最后把案卷重重摔在桌案上。
“真让朕大开眼界,京城老字号的茶楼竟然有一小半的人都是细作!”
胸口急促起伏两下,靖平帝又拿起另一本账册翻看,看着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反而没那么震怒了:“这些都是陶然楼孝敬过的人?”
薛寒垂眼回应:“是。”
“薛全也有份啊。”靖平帝嘴角微微勾着,听不出喜怒。
薛全扑通跪了下去:“奴婢罪该万死,请陛下赐罪。”
靖平帝睨跪地请罪的薛全一眼,看向薛寒的目光有着探究:“薛寒,你这是大义灭亲?”
薛寒也跪下去:“微臣只是把问出来的如实记录,呈给陛下过目,这也是薛都知的意思。”
靖平帝眼里闪过意外,抬手揉了揉眉心:“都起来吧,别跪了。”
薛寒与薛全默默起身,视线并无碰撞。
“这上面出现的名字——”靖平帝敲了敲名册,“都给朕问一问,他们与那些细作有过什么来往。”
靖平帝不觉得名单上的臣子都有异心,但借机敲打一番是必须的。
有了靖平帝这话,薛寒不打折扣照做,虽然绝大多数人都没问题,但也挖出来数个被齐人腐蚀彻底的官员,之后就是丢官判刑抄家。一时间百官勋贵人人自危,上朝时都低调了许多。
靖平帝顿觉舒心不少,等东南边传来民乱陆续被平的消息,江山不稳的危机感褪去,心情就更好了。
升平殿中酒宴歌舞多起来,几处香炉终日吐着白烟,香雾袅袅不绝。
虞贵妃伴在靖平帝身边,随着靖平帝开怀而浅笑,眼底却越来越冷。
从仲春等到初秋,五个月了,药方还是没动静!
五个月的辗转难眠,患得患失,这样长时间的煎熬已让她耐心告罄。
这个月的十五,中元节,再拿不到药方,她就让秋蘅去见鬼!
七月十三这日,秋蘅又接到了虞贵妃的传召。
“马上中元节了,怎么还叫你进宫去。”老夫人低低抱怨一句,却拦不了。
秋蘅安抚了老夫人,悄悄叮嘱芳洲:“让伍轻舟陪你去给薛寒送个信,就说……”
交待完,秋蘅提着小小的食盒上了轿子,几个月来不知第多少次踏入了宫门。
虞贵妃等在寝宫,面色有种令人心惊的平静。
“见过贵妃娘娘。”秋蘅行了礼,把食盒举起,“家里做了藕粉糕,带给娘娘尝尝。”
第276章 中元
“藕粉糕?”虞贵妃扫一眼小巧的提盒,笑了笑,“随云县主有心了,每次进宫都给本宫带东西。”
这几个月来,秋蘅每月进宫没有十次也有八次,总会带些礼物,或是香囊、香佩,或是各种点心,从不空手。
随着虞贵妃一个眼神,一名宫婢把食盒接过,取出点心呈给虞贵妃看。
荷花形状的藕粉糕,一共有两色,粉白色的嵌着枸杞,浅黄色的撒着干桂花。
“样子真不错,不比宫中的差。”虞贵妃赞了一句,宫婢便把藕粉糕摆到了一旁的桌案上。
秋蘅对此并不在意。
她带来的点心虞贵妃从没有碰过,但不管虞贵妃如何想,应有的心意她不会落下。
“闲暇时还做了些小玩意。”秋蘅从荷包中取出一对蜻蜓,一对蝴蝶,一对金蝉放在桌上。
虞贵妃美眸微微睁大:“这是草编的?”
秋蘅笑着点头:“嗯,都是小时候打发时间学着玩的,好久没编了。”
养父手把手教她编的蝴蝶、蜻蜓被亲生女儿见到,若泉下有知,想来会开心的。
虞贵妃目光短暂在野趣盎然的草编蝴蝶上停驻,眼神晦涩莫名,正欲开口,宫人传报声响起。
“今上驾到——”
“随云县主来了。”靖平帝随意看了屈膝行礼的秋蘅一眼,瞥见桌上的草编虫,眼里有了兴趣,“这是随云县主带来的?”
“是。”
靖平帝拿起一只蜻蜓打量,笑着对虞贵妃道:“爱妃你看,这草编的蜻蜓还真是栩栩如生。”
“确实呢,妾瞧着挺有意思。”
靖平帝又发现了摆在桌上的藕粉糕:“这点心不似宫里的,也是宫外带来的?”
虞贵妃轻瞥秋蘅一眼,替她回答:“也是随云县主带来给妾尝尝的。”
“那朕也尝尝。”
靖平帝说着并没有动,随身内侍从袖中取出银箸夹起一块藕粉糕吃下,不见异常才拿起一块同色的点心送入口中。
“这藕粉糕味道很不错,爱妃尝尝。”
虞贵妃一瞬的犹豫没有瞒过秋蘅眼睛,还是拿起一块藕粉糕慢慢咬了一口。
藕粉糕软糯香甜,带着桂花的淡淡清香,没有宫中点心那种精致过头的无趣无味,是一种很朴实的好吃。
仿佛让人尝到了家的味道。
虞贵妃默默把剩下的藕粉糕吃完,不由生出一个念头:秋蘅之前带来的那些点心,也如这藕粉糕一样吗?
“看来随云县主日子过得不错,有好吃的点心,还有诸多闲情雅致。”
秋蘅福了福:“都是托陛下和贵妃娘娘庇佑。”
“哈哈哈,随云县主真是蕙质兰心。”靖平帝近来心情好,不吝夸赞。
秋蘅因这敷衍潦草的夸奖微微抽了抽嘴角。
尽管藕粉糕吃着顺口,虞贵妃却不贪多,吃完一块拿帕子轻拭嘴角,便不再碰。
“陛下,今日随云县主带来的点心和草编很合妾心意。妾想留随云县主在宫中小住几日,跟她学编这些小玩意儿。”
“爱妃喜欢就好。”
靖平帝又坐了一会儿离开,随手拿了一只草蜻蜓。
目送靖平帝走远,虞贵妃弯唇:“随云县主看到没,今上很喜欢这些小玩意儿,这几日本宫可要好好向你请教了。”
“娘娘有兴趣,我定会好好教。”
二人对视一笑。
宫中似乎一派祥和,薛寒接到芳洲送来的信,心却猛然沉下去。
这个月可能就是虞贵妃忍耐的最后期限了。阿蘅这一进宫,要么以药方换自由,要么姐妹反目。
薛寒把手头的事安排好,悄悄出城去见徐伯。
平日一般大开的院门此时紧闭着,薛寒猜测徐伯正关在配药房中废寝忘食研究,于是直接翻墙而入,正碰上徐伯从屋中走出来伸了个懒腰。
见薛寒翻墙头进来,徐伯眼睛都瞪圆了:“薛小子?”
薛寒尴尬摸了摸鼻子:“徐伯,你听我解释——”
“我听个屁解释,你小子是真不见外啊!”徐伯气得吹胡子。
薛寒快步走近:“徐伯别生气,我是怕打扰了你研究。”
徐伯一听更气了:“好你个臭小子,我忙死忙活几个月,给你开门的这么点儿工夫你嫌浪费时间?骡子都没使唤这么狠的!”
薛寒把油纸包往徐伯手中一塞:“阿蘅进宫前特意安排人把点心送到我那儿,让我给你带来。”
徐伯还记得之前薛寒带来的点心很美味,登时转移了注意力:“什么点心?”
“藕粉糕。”
“听起来还不错。”
吃起来就更不错了,徐伯一口一块把一包藕粉糕吃个干净,肚子饱了,精力也恢复了不少。
“你这是什么眼神?”
薛寒苦笑:“您是真一块也不给我留。”
“你吃阿蘅丫头的点心不比我容易?”徐伯丝毫不觉内疚,随意擦擦嘴,“宫里那位等不及了?”
薛寒神色严肃起来:“看样子是。徐伯,那药方有头绪了吗?”
徐伯回味着藕粉糕的美味,如实道:“只差临门一脚了。”
“能在中元节前解出来吗?”
“中元节?那不就是后日了。”徐伯摇摇头,“这个保证不了。”
“徐伯!”薛寒双手抓住徐伯的手。
徐伯一脸嫌弃:“动手动脚干什么?”
薛寒眼睛一点点红了:“徐伯,要是再研究不出来,你就没侄媳妇了。”
一旦姐妹反目,虞贵妃要杀阿蘅,阿蘅定不会坐以待毙。到时会是何种结果,他赌不起。
徐伯翻个白眼:“看你这出息,还哭上了。”
到底是真哭,还是哄他卖命干活呢?
徐伯心存怀疑,看着流露脆弱的青年,叹了口气:“这个不是急就有用的,只能说尽力而为,等着吧。”
“拜托徐伯了。”
农家小院恢复了安静,徐伯一头扎进配药房,薛寒就在院中独坐,等待着未知的结果。
转眼就是两日后,中元节到了。
宫中与民间一样,也要过中元节,法会祭祀,靖平帝一整日忙个不停。虞贵妃以身体不适为由窝在玉宸宫,与秋蘅相对而坐。
“妹妹,你说等到晚上,鬼门真的会开吗?”
第277章 药成
室中窗明几亮,花瓶中插着几支桂花,甜蜜馥郁的桂花香取代了熏香。
目之所及皆是光辉明媚,可那面色苍白、眼神沉沉的绝色美人却令人感到森然。
“妹妹,我问你呢。”
没等到秋蘅回答,虞贵妃伸出手搭在她肩头,离白皙纤细的脖子不过寸许。
秋蘅任由那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轻轻划过颈间,感受到了手的主人将要压不住的疯狂。
“鬼门……应该会开吧。”
“应该?”虞贵妃唇角一点点咧开,仿佛从地狱爬回来复仇的厉鬼,“今晚咱们姐妹都在,你说会见到爹娘吗?”
秋蘅抬手,握住搭在肩头的那只手:“姐姐,爹娘不会想看到我们的,他们希望我们好好活着。”
少女目光清澈,声音干净,虞贵妃却觉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
“好好活着?”虞贵妃一把甩开秋蘅的手,“真是可笑,你不想死,就以爹娘为借口劝我?”
“畏死乃人之常情,姐姐不也盼着解药吗?”
“你还敢提解药!”虞贵妃一字一顿,咬碎银牙,“你一直在骗我!”
“药方快要研究出来了,姐姐再耐心等一等——”
“够了!”虞贵妃扫落桌几上的各式草编,目光恨不得把眼前少女千刀万剐,“你还在骗我,还在拖延时间!”
秋蘅被虞贵妃拽到近前,盯着对方手中的金簪。
“秋蘅,你说等到今晚,把簪子刺进你脖子,就说是方蕊从地府归来找你索命,好不好?”
虞贵妃说完,把簪子缓缓插回发髻间,唇边噙着笑喃喃自语:“这么充足的理由,今上定会深信不疑。”
再看秋蘅面不改色,虞贵妃声音扬起:“你不怕么?”
秋蘅微微垂眸:“怕。”
“我可没看出你有怕的意思。怎么,是觉得我只是唬你,不会那么做?”
眼前少女的镇定一下子点燃了虞贵妃的心头火。
凭什么这几个月来受尽煎熬的只有她?
凭什么这十几年来受尽折磨的还是她?
凭什么,凭什么?
她这就杀了替她享受一切的秋蘅,看她还怎么从容,怎么镇静!
虞贵妃猛然把簪子拔出,因为用力过大,绾起的发如瀑而下。有青丝滑过眉眼,却挡不住她举起金簪刺向秋蘅咽喉。
这一切发生得很突然,对秋蘅来说却又没那么突然。
她提前在心中叹息一声,正欲躲避,就听门口处有声音响起:“娘娘,宫外有人给随云县主送了东西。”
将要触到少女白皙脖颈的金簪骤然停住,握着簪子的手垂落下去。
虞贵妃后退一步,冷声道:“进来。”
秋蘅注意到虞贵妃垂在身侧的手用力握紧金簪,青筋分明。
宫人捧着一个扁扁的盒子走进来,脚步轻轻,背脊微弯。
虞贵妃盯着平平无奇的盒子一瞬,沉沉的眼神中有了微光。
“随云县主把盒子打开吧。”
宫人听虞贵妃这么说,把盒子交给秋蘅。
微凉的指尖在盒盖上停留片刻,秋蘅把盒子打开了。扁扁的盒中,静静躺着折起的纸张。
目不转睛盯着盒子的虞贵妃呼吸一重,厉声道:“退下!”
送盒子进来的宫人急忙退出,里室只剩下虞贵妃和秋蘅。
虞贵妃一把抓起盒中纸,迫不及待打开。
一个个药材的名映入眼中,虞贵妃虽不通药理,嘴角却不由扬起,但很快欣喜的神情被将信将疑取代。
“这真的是药方?”
“娘娘试一试就知道了。”秋蘅知道多说无益,关乎生死的大事,虞贵妃信的只有她自己。
“好,我就试一试。”
虞贵妃把药方看了一遍又一遍,确保烂熟于心,召来信得过的太医:“今日本宫就要见到成药。”
太医恭恭敬敬接过药方扫了一眼,凭经验微微变了脸色。
这药方上有几味药材,大多是用于解毒,这成药恐怕是某种解毒丸。
那就是有人中毒了?
隐隐猜测一起,太医就觉寒意爬过脊背,浑身冰凉。
但能安安稳稳当太医这么多年,还入了贵妃娘娘的眼,太医再识趣不过,一瞬的异样后忙应了。
天很快暗了,玉宸宫中灯火通明,却比往日安静许多,不知从何处宫院传来若有若无的诵经声,中元节的各种仪式已到了尾声。
寝室中,虞贵妃坐在床榻上,脸色越来越苍白。
她是多年前的十五被灌下的毒药,从此每到十五若不服下解毒丸,就会发作。
那些狗杂碎每年都会故意少给她一颗解药,好令她对毒发之苦保持深刻印象。
剧痛传来,虞贵妃扯烂了手帕,大滴大滴的汗珠顺着脸颊淌下。
她用力咬了咬唇:“看我这么狼狈,你很解气吧?”
秋蘅摇摇头:“没有。我希望姐姐好好的。”
“你出去……去外面等……”虞贵妃并不信,因痛苦说话断断续续。
秋蘅默默走向门口,遇到了匆匆跑来的内侍,带着内侍从太医那里拿到的药瓶回了里室。
等不及秋蘅开口,虞贵妃劈手夺过瓷瓶往手心倒,两粒药丸滚落到地上。
但这瓷瓶可不是只装一粒解毒丸的小瓷瓶,更多的药丸留在掌心。
虞贵妃怔怔望着手心上数颗碧色药丸,连毒发之痛都暂时忘了。
这么多……
她的眼里有了水光,指尖碰到药丸往后一缩,激动转为患得患失。
这真的是解药吗?
疼痛再次袭来,虞贵妃深深看秋蘅一眼,拿起一粒药丸送入口中。
熟悉的味道在口腔化开,虞贵妃的的唇颤动不已,当身上的痛开始减弱,直到消失,终于忍不住双手掩面哭起来。
秋蘅静静听着虞贵妃的哭声,知道她们之间的考验才真正开始。
哭声渐渐停了,只有二人的室中显得空荡荡。
一本册子递到秋蘅面前。
“北齐细作在京畿地区的几处联络点,还有京中一些人员名单。”
秋蘅紧紧捏着册子:“多谢姐姐。”
虞贵妃眼睛还红着,却恢复了从容浅笑:“之前说好的,妹妹不必客气,明日一早你就出宫吧。”
早些出宫,早些把那些狗东西都弄死。
第278章 第三个秋
秋蘅珍而重之把册子收好,转日一早离开了皇宫。
宫外垂柳招摇,薛寒等在那里。
秋蘅走向他:“我猜你就会来找我。”
她看到了他眼里遍布的血丝。
“昨夜没睡好么?”
“睡不着。”薛寒声音有些嘶哑,是熬了长夜的影响,“去湖边走走,再送你回家。”
二人步行至青莲湖。
有着闹鬼的传说,中元节才过的青莲湖十分冷清。莲叶铺了大半湖面,粉荷或开或拢,美不胜收。
秋蘅把册子递给薛寒:“昨晚太医照着药方制成解毒丸,虞贵妃服用后有效果,给了我这本册子。”
薛寒打开看过,合上时眼神亮得惊人:“有了这些,北齐数十年的渗透经营定会遭到重创。阿蘅,这几日你辛苦了。”
应付虞贵妃那样的人,可谓步步惊心。
“我还好。倒是你,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秋蘅轻轻点了点薛寒眼尾。
薛寒笑笑:“我也还好,就是守着徐伯研究药方,挨的骂有些多。”
“这次多亏了徐伯。徐伯喜欢什么?回头我备上礼物去看他。”
“徐伯挺喜欢吃芳洲做的点心,要说最喜欢——”薛寒顿了顿。
“最喜欢什么?”
薛寒揽住秋蘅,在她耳边低声道:“最喜欢早些有侄媳妇。”
秋蘅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个侄媳妇是谁。
“看来你还是不累,还有心思油嘴滑舌。”秋蘅掐了薛寒一下。
薛寒捉住她的手,声音带着委屈:“两天没怎么睡了,也没有油嘴滑舌,就是实话实说。”
“早些回去睡一觉。”秋蘅抬手挡住薛寒的唇,“不许亲。”
再被芳洲发现,太丢人了。
秋蘅回到永清伯府,宫中这两日的惊心动魄无人知晓,之后再没被虞贵妃传召进宫,日子一下子平静下来。
时间很快到了八月,皇城司铲除多处北齐细作据点,抓捕多名细作的消息震惊朝野。
靖平帝大悦,把薛寒的官衔再提一级,赏赐丰厚。
薛全看着薛寒的眼神满是欣慰:“为父没想到,你在皇城司做得这么好。”
作为一名没有家族后路的宦官,他最大的心愿就是今上长寿,江山安稳,这样他才有长久的好日子过。
对大夏虎视眈眈的北齐实在可恶。
“都是父亲给孩儿机会。”
“好,好,好。”薛全拍着薛寒肩膀,连说三声好,心道他这个养子方方面面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心悦秋蘅。
说来也怪,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两个是一对,寒儿却一直没求他去向永清伯府提亲。
“你手头的事已处理差不多,也放松放松,过两日陪为父去一趟灵微观。”
“是。”薛寒应着,心头微动。
近来养父往灵微观比以前勤多了,那位妙清真人声誉日隆。
中秋节前,薛寒陪薛全去了灵微观,亲见了妙清真人主持法会时的盛况,带着一身甜香回来与秋蘅见面。
相约的地方还是青莲湖,一靠近,秋蘅就闻到了那淡淡甜香:“你去了道观?待了不短时间吧?”
这沾染到衣裳上的降真香,一闻就是上品。
“陪我养父去了灵微观,是待了挺久,没来得及回家换衣就过来了。”
“灵微观。”秋蘅喃喃,“人多吗?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去了不少勋贵,特别的事倒是没有。”
“这灵微观的名气倒是比皇家道观还大了。”
薛寒点头:“是,皆因那妙清真人。”
“我听说妙清真人是从外地来的。薛寒,我想请你查查他的来处。”
再过几个月,薛全就要给靖平帝送药了,那要了靖平帝性命的“灵药”很可能与妙清真人脱不了关系。
她虽打定主意坐视薛全给昏君送药,但对妙清真人不能全无了解,免得陷入被动。
薛寒抬手揉揉秋蘅的发:“说什么请不请的。阿蘅,你觉得妙清真人有问题?”
“我……不知道。”
书上并没有记载薛全的灵药从何而来,但这世间擅炼丹者几乎都是道士。薛全既与妙清真人走得近,查一查妙清真人总归没损失。
“好,我安排人去查。”薛寒没再多问,低头轻轻亲了一下秋蘅脸颊,“阿蘅,中秋安康。”
中秋是阖家团圆之日,尚未成亲的二人只能分开过。
“薛寒,中秋安康。”
二人提前互送了祝福,各自回家。
这是秋蘅回到永清伯府的第三个中秋。
第一年的中秋还在与永清伯虚与委蛇,第二年的中秋是在西姜过的,生死难料。
而这个中秋,秋蘅明显感觉到了不同。
永清伯没了到处钻营巴结的心气,又长期遭老夫人言语打击,整个人蔫蔫的,瞧着顺眼不少。
大太太赵氏客气许多,对着她少了当家主母的那股拿捏劲儿。
府中下人更是毫不掩饰的热情恭敬。
而真正令秋蘅觉得松口气的,是五贼已除其三,东南民乱的损失比史上所载大大减少,西姜陷入内乱顾不上再占大夏便宜,还有北齐,多年细作渗透遭受重创。
秋蘅回到冷香居,与芳洲在院中对坐,举杯相碰。
“姑娘,你今日看起来很高兴。”
“是么。”秋蘅不禁扬唇。
芳洲眨眨眼:“都说月圆人团圆,姑娘不想薛公子啊?”
“不想,只想和芳洲一起过。”
“姑娘骗人。”芳洲笑得合不拢嘴,“那要是我和薛公子一起掉河里,姑娘救谁呢?”
“当然救芳洲。”
见芳洲还想打趣,秋蘅拿起月饼塞入她口中:“不许再笑。”
这一晚,秋蘅带着好心情入眠,做了一段段美梦,醒来后虽记不清梦中细节,愉悦的感觉却久久留在心头。
只是这份轻松的心情没有持续几日,玉宸宫的传召又来了。
秋蘅猜不出虞贵妃见她的用意,一番准备上了宫轿。
玉宸宫中,桂香依旧,虞贵妃对着行礼的少女嫣然一笑:“一些日子没见,随云县主瞧着气色更好了。”
“娘娘才是风采日盛。”
虞贵妃挥手屏退宫人,笑道:“本宫听说薛寒大杀四方,铲除了许多细作,县主真没令本宫失望。”
秋蘅听了这话,眼神有了细微变化。
第279章 茶
眼前的人神态语气没有多少变化,却换了对她的称呼。
自打说破虞贵妃身世,室中没有旁人时虞贵妃没有叫过她随云县主,要么叫她秋蘅,要么叫她妹妹。
而现在,哪怕没有第三人在场,虞贵妃又唤她随云县主了。
掌握了源源不断的解毒丹,摧毁了京畿地区的细作据点,不再受制于人的虞贵妃是要斩断她们之间那层姐妹关系,恢复成宠妃与寻常贵女的样子吗?
有了这个猜测,细微的失望如小小的气泡从心头升起,在虞贵妃凉如秋水的眼神下迅速破灭。
倘若能井水不犯河水,那也不错。
一瞬调整好心态,秋蘅笑着答话:“娘娘满意就好。”
虞贵妃听了“娘娘”这声称呼,眼神变了变,短暂的沉默后开口:“之前县主教本宫的草编蝴蝶,本宫还没学会,今日再教本宫一次吧。”
秋蘅轻轻点头:“好。”
精挑细选的草叶有黄有绿,在桌案上铺开。
秋蘅随手拿起绿色草叶。
虞贵妃突然出声:“秋日了,编一只金蝶吧,金蝶更漂亮。”
秋蘅从善如流换了草叶。
“娘娘,要把这一端穿过这里……”
靖平帝走进来时,就看到了二人凑在一起,一人认真教,一人认真学的情景。
他抬手示意宫人不要通报,负手静静看着,嘴角不觉扬起。
秋蘅虽背对着门口,却早在靖平帝站在那里时就察觉了。既无人出声,她便装作不知,教授时语气更加温和有耐心。
虞贵妃也发现了靖平帝,同样装作没瞧见,认真编着蝴蝶。
不知过了多久,虞贵妃举起手中蝴蝶:“这样是不是就好了?”
秋蘅看了看,笑着赞叹:“娘娘编得很好。”
虞贵妃把手中蝴蝶与秋蘅手中蝴蝶凑到一起,叹道:“还是不及县主编得好。”
“娘娘手巧,学得已经很快了,多编几只就好了。”
“那我再多编几只。”虞贵妃目光不离一对蝴蝶,轻轻笑着,“蝴蝶成双,再编一对绿色的。”
哈哈笑声响起。
“爱妃今日好兴致。”
虞贵妃这才发现靖平帝一般:“陛下来了。”
秋蘅屈膝行礼:“臣女秋蘅见过陛下。”
靖平帝脚步轻快走过来,拿起摆在桌上的一对蝴蝶,赞道:“爱妃心灵手巧,学得很快。”
“是随云县主教得好。”虞贵妃笑盈盈看秋蘅一眼,“妾应该敬随云县主一杯茶。”
宫婢这时正端来茶水,奉给靖平帝。
靖平帝端起茶盏,心情愉悦啜了一口。
“重新上两盏茶来。”
很快宫婢端来两盏新茶。
“随云县主教了本宫制香,又教了本宫草编,算是本宫半个师傅了。”虞贵妃双手举茶,“本宫敬你。”
宫婢手中托盘上只剩一盏茶,举在秋蘅面前。
秋蘅伸手端起,凑到唇边。
虞贵妃轻轻喊了一声:“县主?”
秋蘅目光从茶水上移开,看向虞贵妃,一颗心冷得厉害。
得益于在多年后的那个大夏皇宫住了数年,她对茶有一定了解,或许不能一口尝出产自哪里,可上好的贡茶无论如何都不会藏着一丝异味。
这茶里……恐怕添了东西。
秋蘅实在没想到,虞贵妃如此果断,如此狠绝。
她看向靖平帝随手放下的那对蝴蝶。
“随云县主在看什么?”
秋蘅收回视线,对上那双含笑的眼:“在看那对蝴蝶。”
虞贵妃沉默一瞬,很快恢复如常:“本宫编的还不及县主,等编得不比县主差了,送县主一对,也让县主看看我这个徒儿的进步。”
她说着,再把茶盏举了举,朱唇轻启:“多谢县主,教了本宫这么多。”
秋蘅端着茶盏未动,一旁含笑看着的靖平帝眼里渐渐有了疑惑。
“随云县主怎么了?”
秋蘅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在靖平帝的疑问声中,一手举杯,一手抬袖遮挡在前:“娘娘客气了,谢娘娘赐茶。”
在靖平帝面前,这杯来自虞贵妃的答谢茶她没理由不喝。
虞贵妃唇角扬得更高,把茶饮尽,目不转睛看着秋蘅。
秋蘅把喝完的茶盏放回托盘上。
“县主还会编些什么?”虞贵妃亲昵拉起秋蘅的手。
宽大衣袖顺势滑落,露出一截手腕。
秋蘅紧紧抿唇。
虞贵妃不是要拉她的手,而是要检查她的衣袖,怕她刚刚借着抬袖把茶水倒进衣袖中。
爹爹、娘亲的亲生女儿啊,对要她的命势在必得。
有水光涌上来,被她狠狠压下去,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轻飘:“只会编这些了。”
“那还真是遗憾了。”虞贵妃松开手。
秋蘅低垂下眼睛:“陛下,娘娘,臣女出来已久,想回去了。”
“县主今日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虞贵妃温声吩咐宫人送秋蘅回府。
“臣女告退。”
等秋蘅离开,靖平帝揽着虞贵妃笑道:“爱妃和随云县主挺投缘。”
虞贵妃眸光沉沉,落在那双蝴蝶上:“是,挺投缘的。”
秋日了,蝴蝶还能活多久呢?
宫轿平平稳稳,向永清伯府而去。
坐在轿中的秋蘅把一把药丸塞入口中,脸色惨白。
虞贵妃当着靖平帝的面逼她喝下毒茶,这毒必不会立刻发作。
不是入口即死的烈性毒药,就给了她机会。
刚刚服下的一把解毒丸对大多数毒都有一定缓解作用,喝茶时她已经悄悄服下了一粒。
还要感谢先生,知道她回来后定会面对诸多风险,这解毒丸也是保障之一。
可惜没有针对性,只能降低毒害,无法彻底解毒。
“随云县主,到家了。”
秋蘅下了轿,快步回到冷香居。
芳洲一瞧秋蘅难看的脸色吓了一跳:“姑娘怎么了?”
“马上拿一壶温盐水来,还有盆子。”
芳洲很快把东西备好,看秋蘅大口大口灌水,之后扒着盆子呕吐,急得眼泪直流。
“姑娘吃坏东西了吗?”
秋蘅顾不得解释,狼狈开口:“水——”
她喝了又吐,吐了又喝,直到什么都吐不出来几乎虚脱,克制着呕吐欲服下一粒解毒丸,才抖着唇道:“芳洲别怕。”
第280章 怕
“姑娘,你到底怎么了?”芳洲哭着问。
她怎么能不怕,她怕死了。
秋蘅没有瞒着芳洲:“不要哭,你去找薛寒,就说我中了毒,请他悄悄带靠谱的大夫来……”
听秋蘅亲口说中了毒,芳洲只觉一柄大锤重重敲击在心上,痛彻心扉。
但她没有乱了阵脚,立刻点头:“我这就去找薛公子,姑娘你一定要坚持住。”
秋蘅冲芳洲露出个极浅的笑容:“我能撑住的。去吧,注意安全。”
芳洲擦擦眼泪,快步跑了出去。
街上人流如织,车水马龙,芳洲先找到了胡四,再见到了薛寒。
“薛公子,我们姑娘中了毒,请你帮忙悄悄带可靠的大夫去找她……”
“什么,红豆糕中了毒?”胡四震惊之下,脱口而出。
薛寒瞬间变了脸色,起身时甚至踉跄了一下,声音却平稳:“胡四,你先送芳洲回去,我去请徐伯。”
“伍轻舟陪我来的,不用胡指挥送我。姑娘的意思,不想让人留意到她找了薛公子。”
薛寒顾不得回应芳洲,快步走了出去。
忙碌了几个月终于得了清闲,徐伯正躺在院中长椅上晒太阳,门突然被大力推开了。
看着趔趄冲进来的青年,徐伯嘴角一抽。
又来活儿了,真是欠了这小子的。
“又怎么了——”徐伯后面的话在被薛寒单手夹起来时转为痛骂,“混蛋玩意儿,快把我放下!”
直到把徐伯放上马背,薛寒才有时间解释:“阿蘅中毒了。”
骏马疾驰,秋风在耳边呼啸,青年颤抖的声音在徐伯耳边却格外清晰:“徐伯,阿蘅中毒了,我很怕……”
徐伯的骂声停了,而后是更大的骂声:“蠢材,快回去,药箱没有带!”
马儿急嘶一声,调转了方向,等徐伯冲入屋中拿起药箱返回,就看到紧攥着缰绳的青年眼睛通红,竭力克制着恐慌。
徐伯在心中叹口气,一派沉稳:“走吧。”
他不得不沉稳,不然这小子要崩溃了。
芳洲守在永清伯府后门处,死死抓着门框。
“芳洲姐姐在等人吗?”门人客气问。
门人比芳洲大不少,但对六姑娘身边最有脸面的大丫鬟,伯府绝大多数下人都会称一声芳洲姐姐。
芳洲点点头,看到薛寒带人踏入长巷,急忙招手。
门人认出薛寒,吃了一惊:“薛——”
芳洲伸手堵住门人的嘴,从荷包里抓出一把碎银塞入他手中:“别说别问,回头六姑娘重重赏你。”
门人捧着一把碎银陷入了纠结。
薛公子为何要走后门?
与六姑娘私会?可全京城不都知道六姑娘与薛公子是一对璧人,不需要偷摸的吧?
嗯,那就不是私会,是正事。六姑娘的正事可不能被他一个小小门人影响了。
门人默默说服了自己,收好银子。
正值晌午,芳洲在前边带路,避开偶尔路过的下人,到了冷香居。
见芳洲带了两个男人过来,守门的小丫鬟眼睛都瞪圆了,却什么都没问,等人进来后就迅速关上了院门。
守着屋门的是青萝。
“姑娘怎么样了?”
青萝红着眼:“姑娘躺着呢。”
芳洲冲薛寒微一颔首:“薛公子进来吧。”
薛寒伸手扶了一下门框,才走进去,就看到秋蘅面色苍白靠在床榻上。
“阿蘅,你怎么样?”
秋蘅看了芳洲一眼,芳洲退出去,守着门口。
秋蘅冲徐伯歉然一笑:“又要麻烦徐伯了。”
“闲话不说,阿蘅丫头,你中了什么毒?”
“我不知道。”
徐伯神色严肃起来:“不知道?”
“毒下在茶水里,我催吐过,现在没有什么感觉……”秋蘅条理清晰说了情况。
徐伯给秋蘅把了脉,检查了呕吐物。
薛寒紧张问:“徐伯,怎么样?”
徐伯紧紧盯着秋蘅:“你确定中了毒?”
“我确定。”
“呕吐物中没有发现。你喝下茶水时有什么异味?”
“有一种鲜腥味……”秋蘅努力回忆着,灵光一闪,“像是菇汤——”
“那你现在可有不适?”
秋蘅摇头:“只有反复催吐带来的不适,暂时没有其他感觉。”
“有鲜腥味,至今还没有发作……那极可能是毒菇泡过的水!”
顾不得多说,徐伯匆匆写下一副汤方交给芳洲去熬,才解释道:“有种毒菇,人服下后可能过上一日才有症状,呕吐、腹痛、泄泻……之后一两日看似好转,最后恶化身亡,容易被人当作胃肠急症……”
薛寒听得肝胆欲碎:“徐伯,可……可有救?”
“倘若真是这种菇毒,宫中一杯茶水的剂量应该不大,阿蘅未等出现症状就进行了催吐等手段,治愈的希望还是不小的。”徐伯如实说了,从药箱中取出一排银针,“我要以针灸给阿蘅丫头催吐导泄,薛小子你先出去吧。”
薛寒深深看秋蘅一眼,转身出去。
不久后,徐伯走出来,与薛寒一起站在院中。
烧水、熬药、清理秽物……
二人默默看着冷香居的丫鬟、婆子进进出出,忙个不停。
“徐伯。”薛寒喊了一声,克制不住颤意,“阿蘅会没事吗?”
比起薛寒的摇摇欲坠,徐伯镇定多了,眼中有着赞赏:“阿蘅自救很及时,除了催吐,她应该还服用了解毒药物。”
薛寒用力攥拳。
一只手落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会没事的。”
听了这肯定的回答,薛寒后退一步,后背撞到粗糙树干上,四肢百骸的寒意才稍稍退去。
徐伯低不可闻叹了口气。
看薛小子的样子,要是阿蘅有什么事,恐怕命都不想要了。
一个小姑娘,怎么会惹来这种祸事呢?
徐伯神色莫名望向屋门处,没有问出口。
曾经当过御医的人,再清楚不过,知道多了没好处。
天渐渐黑了。
芳洲走出来,忙碌了一下午的她难掩疲惫:“徐大夫,今晚你能留在冷香居吗?”
薛寒毫不迟疑点头:“我们留下。”
徐伯这些年脾气虽有些怪,到底是个成熟的大人了,终于想起来问:“贵府长辈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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