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撕破脸
快到用晚饭的时候了,老夫人为秋蘅高兴,特意吩咐厨房多做几道好菜,把在家的孙辈们都喊了来。
屋外天寒地冻,屋内暖意融融,一边坐着秋枫、秋松两个孙儿,一边坐着秋萱、秋芸、秋芙、秋莹、秋蘅五个孙女。
老夫人许久没有这么轻松了,看一眼完全瞧不出得意神色的秋蘅,笑道:“蘅儿以后是有封号诰命的了,做什么都有了底气。你们也要以蘅儿为榜样,自强自立。”
秋萱几人纷纷应是。
秋松好奇问:“六姐,县主也是爵位吗?”
“也是。”
“那每年都会发钱?”
秋蘅点头:“会有岁禄。”
“那你和祖父谁的岁禄高啊?”
“这个——”秋蘅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毕竟在见到靖平帝之前从没想过还能混个县主当当。
老夫人拧眉:“松儿,你小小年纪好奇这个干什么?”
秋松一脸羡慕:“就是想知道六姐多有钱。”
“好好读书,走上仕途,你也会很有钱。”老夫人趁机鼓励孙儿,“比如那奸相,年俸可达万贯,公侯可比不上……”
“哇!”秋松震惊张大嘴巴,扭脸握住秋枫的手,“二哥,你可要好好读书啊,我才从书上看到的,苟富贵,无相忘!”
他自己是指望不上了,秋枫读书好,看来以后不能再欺负二哥了。
这么想着,秋松悄悄瞄秋蘅一眼。
其实自从见到了六姐的本事,他好久没欺负二哥了,不敢咧。
老夫人听得脸色发黑。
这个混小子,身为长房嫡孙,只知道玩!
秋枫震惊喃喃:“奸相俸禄那么高,竟还收受北齐贿赂,实在是罪不容诛……”
母亲早逝,父亲酗酒,这样的成长环境下,秋枫是懦弱的,也是早慧的。这个马上要十二岁的少年在这如置春日的屋子里,深刻意识到了令奸相伏法是怎样的功绩。
六姐真了不起啊。
小少年看着秋蘅,真心实意想。
永清伯就是在这样其乐融融的气氛中闯进来的。
他双目充血,犹如一头随时要发狂的野兽。明明每个人都知道他是一家之主,可就是不约而同生出了“闯”这种感觉。
紧张,不适……种种情绪迅速笼罩秋萱等人心头。
老夫人皱眉:“伯爷不是出去喝酒了?”
喝多了跑她这里来耍酒疯?
永清伯对老夫人的话充耳不闻,直直盯着秋蘅,一开口酒气喷出:“秋蘅!”
“祖父。”
永清伯可不会被眼前少女这副乖巧模样蒙蔽了,冷冷道:“随我出去说。”
老夫人把茶杯往桌上一放:“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
老东西明显喝多了,想借着酒劲儿干什么?
永清伯看都不看老夫人一眼,盯着秋蘅的眼神能冒火:“随我出去!”
“祖父有话就在这里说吧。”秋蘅淡淡道。
瞧着永清伯这副天塌了的样子,秋蘅大概猜到了原因:看来是听说靖平帝本来的打算了。
消息似乎传得过于快了些……
秋蘅心念急转,面上仍云淡风轻。
“好。”永清伯扫孙辈们一眼,最后定定看着秋蘅,“六丫头,今上是不是本来想奖赏永清伯府爵位再传一世?”
这话一出,众人表情各异,视线全都落在秋蘅面上。
“今上确实问了永清伯府爵位是不是就到祖父为止。”
永清伯愣了一下。
他虽这么问,却没想过秋蘅会如此痛快承认。
得到肯定的答案,永清伯目光凶狠,似要择人而噬,咬着牙一字字问:“那为何最后成了册封你为县主?”
被如此盯着的少女嫣然一笑,神态自若:“我和今上提的呀。”
“你凭什么这么提?”永清伯伸手指着秋蘅,恨不能上手撕了她,“你知不知道爵位对伯府多么重要?你知不知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秋蘅平静对上永清伯通红的眼,微微扬起了下巴:“这些我倒是知道。不过——”
她顿了顿,格外理直气壮:“这是今上给我的奖赏。今上问我想要什么,我想要奖励自己有错吗?祖父为何这么生气?”
“自私!不孝!混账!”永清伯一声比一声高,不知是破音还是如何,听着竟有些哽咽了,“你就不为伯府想想吗?啊?就不为伯府想想?”
“祖父,您还是消消气,要是您对今上赏赐不满的消息传出去,多不好。”
秋蘅不紧不慢倒了一杯茶,递过去:“您再生气,也要为伯府想想啊。”
曾经的装乖卖巧,是不得不在这伯府谋一处立足地。而今县主封号到手,有的人就没必要太惯着了,比如永清伯。
“你——”永清伯滞了滞,劈手接过茶杯,任由茶水溅出来。
他很想连茶水带杯子一起砸到秋蘅脸上,可毕竟没喝醉,理智勉强还在。
这贱丫头说得对,他再不满也不能传到今上耳里去。
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永清伯环视一众孙辈,长叹一声:“六丫头,你就算不顾我这个祖父的心情,就不为这些兄弟姐妹考虑一下?”
“兄弟姐妹?”秋蘅瞥一眼秋松,“祖父是指三弟么?”
爵位传承无望,损失最大的就是大房一家。
触到少女凉凉眼神,秋松一下子弹起来,声音贼大:“六姐做得对!”
糟糕,六姐为什么那样看他?
不怕不怕,现在是寒冬腊月,没有蛇——没有蛇六姐也很可怕啊!
小胖子快哭了,暗戳戳埋怨永清伯:祖父好端端提兄弟姐妹干什么。
永清伯气个倒仰,狠狠瞪老夫人一眼:“你护着这个丫头,那个丫头,真有好事了,哪个记着为这个家着想了?松儿不是你最疼的孙儿么——”
怎么还有我?
秋松一个激灵,忙打断永清伯的话:“祖父,祖母说了,书读得好当大官,俸禄比您高多了,孙儿可以好好读书!”
永清伯捂着心口晃了晃,差点背过气去,一时间看到的一张张脸都有些模糊了。
老夫人这才开口:“伯爷喝多了,就回去好好歇着吧。”
第182章 雪落
永清伯火气没撒出来,还见到了孙女自私恶劣的真面目,大受打击之下胸口发闷,胃里翻腾,一张嘴吐了出来。
孙辈们不敢捂嘴,屏气愣愣看着毫无体面的祖父。
老夫人厉声道:“扶老伯爷回房!”
两个健壮仆妇进来把永清伯带走,地上狼藉由婢女忍着恶心清理。
这顿饭是吃不下去了,老夫人黑着脸让孙子孙女们散了,只留下秋蘅去了里屋。
“祖母。”
老夫人看了秋蘅一会儿,叹口气:“你祖父那些话,听听就算了,你不必有负担。”
秋蘅眸光微闪。
府上都知道老夫人偏疼秋松,今日永清伯这么一闹,还以为老夫人会埋怨她。
当然她不怕被埋怨,只是有些意外老夫人的态度。
“阿蘅啊。”老夫人目光复杂,看着眼前少女。
过了这个年也不过十六岁,怎么这么有想法呢?
“祖母没想到,这个县主之位是你向今上要来的。你就不怕今上生气?”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天子赏赐还能挑拣的?
“今上看起来是真心要赏我,我才敢提要求。”
老夫人仍觉不可思议:“你是怎么想到自己呢?”
秋蘅微微偏头:“不该想到自己么?”
“不是不该……”
正常女子听到今上要奖赏家族爵位传下去,已是高兴疯了,哪会想到其他。
哦,这丫头不正常,是乡下长大的。
老夫人心中感慨万千,摆摆手:“回去歇着吧。”
“孙女告退。”秋蘅福了福,走了几步回头,“祖母也生我的气么?”
她可以不问的,可与老夫人相处这么久,便有了期待。
老夫人沉默半晌,叹道:“要是你放弃了伯府再传承三世而只顾自己,祖母确实会生气。但现在么——”
老太太视线投向窗子。
窗子糊了纱,模模糊糊,就好像永清伯府一些人对袭爵的念想。
“传一世又如何呢?不过就是到你大伯为止,到时候又是不甘心,不死心,徒劳挣扎。”
最可怕的是把人变成鬼,亲人不似亲人。
丈夫如此,长子能看出来也是如此,她受够了。
“大夏官员俸禄丰厚,没了传承爵位的奢念,专心在读书上,说不定更有出路。”老夫人笑笑,“去吧。”
“孙女告退。”秋蘅脚步轻松走了。
秋萱没有回房,去了二太太兰氏那里。
“萱儿用过晚饭了吗?”看着明年就出阁的女儿,兰氏怎么都看不够。
“在祖母那里吃了一半,祖父来了……”秋萱讲了千松堂中发生的事。
兰氏听得嘴角翘起:“难怪你祖父这么生气。”
“娘——”秋萱挽着兰氏胳膊,“我到现在还觉得震撼。要是我面对今上,听今上说要奖赏家里,早就喜出望外,哪会想到其他……”
根本到不了在自己和家族之间选择这一步。
兰氏抚了抚女儿的发:“萱儿,你马上要出阁了,以后会为人妻,为人母。但你永远是娘的女儿,娘有私心,希望你以后能像你六妹那样,在不伤害旁人的情况下,多为自己想一想。”
六姑娘一定被她的养父母养得很好。
秋萱轻轻点头:“娘,我知道了。”
秋芙在回去的路上,提醒秋芸和秋莹:“今日这事不要和父亲、母亲说。”
让他们知道了,定会怨上六妹。
秋芸迟疑道:“我们不说,三弟恐怕也会说的。”
“反正我们别说。”秋芙心知管不了秋松,不由泄气。
姐妹三人分开后,秋芸想了又想,悄悄去了大太太赵氏那里。
父亲、母亲早晚会知道的,那不如她先告诉嫡母,也好争取一些嫡母的好感。
大姐在宫中,与嫡母关系冷淡,四妹和嫡母闹僵了。当母亲的,总需要一个乖巧听话的女儿。
“见过母亲。”
赵氏淡淡问:“不是请过安了,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本来就心情糟,看到庶女就更影响心情了。
“刚刚在祖母那里用饭,祖父过去了……”
听秋芸说完,赵氏脸色铁青,勉强维持着冷静赏了秋芸一件首饰让她退下,打发人去请秋大老爷。
秋大老爷过来后就问:“什么事啊?莫非父亲、母亲又打起来了?”
他真没想到,他都能当祖父的年纪了,双亲开始打架了,动手的那种。
“不应该啊。今日蘅儿受封县主,父亲、母亲心情应该都不错。”
赵氏冷笑:“还蘅儿呢!我可听说,今上本来要奖赏咱们伯府爵位多传一世,结果秋蘅不乐意,要今上赏她自己,这才封了她为县主。”
秋大老爷脸色骤变:“当真?”
“老伯爷为此专门去了千松堂,秋蘅亲口承认的……”赵氏把秋芸说的道来。
“这个秋蘅,她怎么敢!”秋大老爷气得在屋中打转。
赵氏心中呕血,语气也差:“先前秋蘅有出息,老爷总说受益的最终还是咱们大房,结果呢?”
“这时候就不要说这种风凉话了!”秋大老爷怒道。
“那老爷能如何?去打秋蘅一顿吗?她现在可是县主了,真要计较起来,咱们见了她都该行礼。”
秋大老爷往椅子上一坐,气得捶了一下胸口。
不管永清伯府众人是何心情,随着秋蘅受封县主的消息传开,邀请她小聚的帖子如雪花纷纷而来。
秋蘅第一个要去的就是康郡王府。
因为与康郡王妃的义女关系,出于礼节,老夫人第一时间打发人去康郡王府送了信儿。
出门这日,下雪了。
雪花如絮,漫天扬洒,落到地上渐渐堆积,如铺了无边无际的银毯。
“祖母,康郡王府我自己去吧,下雪天路滑。”
“你祖母还没老得动不了。”老夫人白秋蘅一眼,大步走向停在二门处的马车。
秋蘅无奈摇摇头,忙跟上去扶着老太太。
康郡王府中,冯采月姐妹也随母亲长春侯夫人过来了,一听秋蘅到了全都跑了出去。
长春侯夫人哭笑不得:“采星就罢了,采月挺稳重的性子,不知道怎么就跳脱了。”
康郡王妃笑笑。
她可太知道了,她这个义女,但凡年纪小点的沾上就不正常。
第183章 头疾
秋蘅扶着老夫人往内走,就见嘉宜县主和冯采月姐妹快步迎来。
世子凌云落在最后,眼里噙着浅浅笑意。
“老夫人。”三人到了近前向老夫人问好,然后就把秋蘅围住了。
“阿蘅——不对,应该叫随云县主了。”冯采星俏皮眨眨眼,“是不是要行个礼才对?”
冯采月也忍不住仔细打量秋蘅:“阿蘅,你怎么这么厉害啊!”
嘉宜县主的开心就简单多了:“最近我研究出了新香,正想请你来呢。”
说话间进了屋中,康郡王妃与长春侯夫人招呼老夫人落座。
“义母。”一见康郡王妃,秋蘅语气轻快喊了一声,“好久没来看您了。”
一旁长春侯夫人不由看了康郡王妃一眼,目露疑惑。
姐姐一提秋六姑娘就是便宜义女,现在瞧着关系还挺好。
康郡王妃默了默,露出温和笑容:“是有些日子没看见阿蘅了,该常来的。”
这才秋猎回来多久,就干出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来。
与少年人听了秋蘅夜探奸相书房的事迹后好奇钦佩不同,康郡王妃只觉头疼。
一个小姑娘,怎么这么能搅风搅雨呢,稍微安分点不行吗?
是,受封县主会让无数人羡慕,也为家族增光添彩,可郡王府不缺这些,只求别被这丫头的能折腾带累了。
秋蘅扬唇:“那我以后常来看义母。”
康郡王妃轻轻抽了一下嘴角,转移话题:“看你们几个都坐不住了,先去玩吧,等会儿回来吃饭。”
秋蘅被拥在中间出去了。
“阿蘅,咱们去园子里的暖阁吧,窗外就是成片的腊梅,开得正好。”嘉宜县主提议道。
秋蘅自是没意见。
走了一会儿,冯采星回头,问不紧不慢走在后边的凌云:“表哥,你和我们一起吗?”
“我去园中赏花。”
嘉宜县主直接戳破兄长的心思:“阿蘅好久没来,大哥想和阿蘅说说话就来暖阁。这么冷的天去赏花,冻病了怎么办?”
冯采星噗嗤一笑。
凌云神色自若走近:“确实想和阿蘅聊一聊。”
几人进了暖阁,阁中温暖如春,窗外腊梅怒放,幽幽香气透过漫天飞舞的雪花袭来。
冯采月轻嗅一口:“在这里都不用焚香了。”
冯采星对花啊香啊没什么兴趣,拉着秋蘅问:“阿蘅,你当真一个人潜入了奸相书斋啊,不怕被发现吗?”
秋蘅应付着冯采星的好奇心,忽听凌云问:“薛寒找你帮忙的?”
秋蘅对这个问题已经有经验了,熟练点头:“嗯。”
凌云皱了皱眉。
秋猎时少年越众而出,在今上面上表明心意替阿蘅解围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为何又如此放心置阿蘅于危险之中?
是人心难测,还是另有隐情?
尖锐疼痛传来,凌云听到嘉宜县主的惊呼:“大哥,你又头疼了?”
凌云眼神恢复清明,因骤然来袭的疼痛,脸色苍白如雪。
秋蘅收起轻松笑容,担忧望着凌云:“凌大哥头疼的旧疾犯了?”
之前凌云去南边静养,就是因为头疾,才有了与秋蘅的结识。
“没事——”
嘉宜县主却道:“其实秋猎的时候大哥就犯了,那次还很严重。”
“嘉宜,不要乱说。”凌云严肃道。
嘉宜县主怔了怔。
兄长鲜少这般重的语气,是怕阿蘅担心?
秋蘅确实很担心:“秋猎时就犯了?有没有请大夫?”
凌云显然不愿多聊这个话题:“没有你们想得那么严重,就是偶尔睡不好时头疼了几次。我身体如何心中有数,你们不要让母妃知道了担心。”
嘉宜抿了抿唇,没了玩乐的心情,闷声道:“知道了。”
“姨母那里也不要多话。”
冯采月和冯采星对视一眼,忍着担忧点点头。
“凌大哥,先前我祖父夜不能寐,也头疼得厉害,用了我制的安神香缓解许多,等回去我让人送些来你试试?”
“好。”凌云一口答应,面露歉然,“扫了你们的兴致。”
“表哥这是什么话。”冯采星白凌云一眼,又问,“那过两日你还去汤泉吗?”
凌云笑道:“不影响。”
嘉宜县主便对秋蘅解释:“过两日我们随母妃去西郊汤泉小住,正要给你送帖子,就收到了贵府老夫人的信儿。”
“西郊汤泉?”秋蘅想到了前些日子薛寒带她去的地方。
冯采星接话:“不远,出了西城门不久进山就到了。那里的泉水常年温热,特别适合冬日去玩,阿蘅一起去吧。”
秋蘅没有立刻应下。
这个时间过去,就要与这么多人一起过十五了,她发作起来有温泉水虽没那么受罪,却不方便。
“去吧去吧,这到处天寒地冻,湖水都结冰了,去那里泡个汤泉多舒服。”
冯采星这么一劝,倒是提醒了秋蘅,京城的隆冬湖面会结冰!
她在后世的都城林州,每次发作时并不会遇到这个问题。
想想她砸开结冰的湖面跳进去,发作还没过去呢又结冰了,连她都冻上的情景,秋蘅就知道这个汤泉是要考虑一下了。
“是……一起泡?”
“阿衡你是害羞啊?”冯采星莞尔一笑,“有大池子可以一起,也有单人的……”
“那我也去玩玩。”
回到康郡王妃那里用饭的时候,康郡王妃也提起来:“阿蘅,嘉宜她们和你说了去汤泉的事了吧?”
秋蘅点头。
康郡王妃客气邀请老夫人:“老夫人一起去松快松快?”
老夫人心知是客套话,笑着拒绝:“我一把老骨头就不去凑热闹了,坐车时间一久都嫌颠。就是蘅儿这丫头性子跳脱,怕给郡王妃添麻烦。”
郡王妃心道老太太倒是挺了解自己孙女,面上却一点不露:“老夫人过谦了,阿蘅行事挺有分寸的。”
一顿饭宾主尽欢,回去的路上老夫人心情有些沉重:“我原以为怎么也要过了这个年,没想到你又要出门了。阿蘅啊,这次你得向祖母保证,可不能再惹出事了啊。”
“不会的,我——”
秋蘅刚开口,马车突然停下了
第184章 同淋雪
老夫人一激灵,眼皮子猛跳:“出什么事了?”
“老夫人,是薛大人。”
秋蘅一听便要去掀车窗帘,被老夫人按住手并推远了些。
薛寒等在车外,就见车窗帘掀起,露出老夫人面无表情的一张脸。
“老夫人。”薛寒客气问好。
老夫人淡淡问:“薛大人有事吗?”
薛寒眼底闪过错愕。
老夫人对他的态度有些奇怪……
没时间多想,薛寒笑道:“晚辈以为车中坐的是六姑娘,就想和她打个招呼。”
“哦,六丫头啊,她在家里呢。”老夫人板着脸道。
薛寒视线默默从车窗口露出的那抹茜红移开,冲老夫人拱手:“打扰老夫人了。”
老夫人微微点头,车窗帘落下来。
薛寒站在一旁,目送马车缓缓驶动向前,陷入了沉思:发生什么事了吗,老夫人不让他见阿蘅,一副想打他的样子。
这般猜测着,薛寒想见秋蘅的心思更迫切了。
车厢中,秋蘅想探头看,被老夫人拍了一下:“你给我坐好了。”
秋蘅坐直,笑吟吟问:“祖母为何骗薛寒啊?”
老夫人闭眼,深吸气,再睁开:“那能叫骗吗?那是让他好好反思一下。”
见孙女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老夫人更来气:“薛寒要是特别在意你,就不会让你去盯着奸相。他这么做,就说明在他心里立功比你重要。”
“他是职责所在。”秋蘅默默对薛寒说了声抱歉。
这口锅只能让他背了。
“他尽职没错,但不该把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扯进来,尤其还口口声声说心悦你的情况下。”老夫人伸手点了点秋蘅额头,恨铁不成钢,“你脑子清醒点儿,别瞧着他长得好,前程好,就全心全意扑他身上,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知道了,那以后我就把他当普通朋友。”
老夫人一滞,但见孙女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又觉得不行:“咳,也不必急着做决定。”
“祖母的意思是?”
“再观察观察。但得让他知道,他那么做不厚道。咱们要是毫无反应,他下次说不定更过分。”
“祖母睿智。”
老夫人满意了,回到先前的话题:“你保证去汤泉别再惹事。”
“祖母放心,绝对不会惹事的。”秋蘅信心十足。
近期最重要的事顺利完成,下一步还没开始,只是去泡泡汤泉而已。
永清伯府到了。
秋蘅搀扶着老夫人来到千松堂门口:“祖母,我回冷香居了。”
“去吧。”
离开千松堂,秋蘅直接出了伯府,没走多久就看到了薛寒。
雪未停,少年没有撑伞,任由雪落在衣袍上。
同样没撑伞的少女跑过来:“你就在这干等着啊,要是我没来呢?”
薛寒轻笑:“我看到你在车里了。知道我找你有事,肯定会出来的。”
“什么事?”
“去茶楼说吧。”
秋蘅微微抬头,呼出白气:“薛寒,你冷吗?”
薛寒如实道:“我不冷。”
“我也不冷。”秋蘅弯唇,“这雪虽一直下,但并不大,我们去青莲湖边走走吧。”
也好看一看,寒冬腊月的青莲湖是什么样的。
薛寒有些迟疑:“一直淋雪,着凉了怎么办?”
“你要怕着凉,那就去茶楼吧。”
少年无奈叹气:“阿蘅,我说你。”
秋蘅反应过来,不由莞尔:“我不会着凉,那走吧。”
薛寒还在原处,望着少女单薄的背影,如突然飞来一只蜂子,在他心尖轻轻勾了一下。
不是剧烈的疼,却直达心底。
要经历多少难,阿蘅才会这样反应。她好像完全忘了世人眼中女子是要被照顾的。
“薛寒?”秋蘅走了几步,见他未动,疑惑喊了一声。
薛寒快步跟上:“来了。”
二人先是走着,渐渐加快脚步,最后跑起来。
青莲湖畔空无一人,残荷沉寂,湖面平滑如镜。
秋蘅望了一眼,叹气:“果然要结冰了。”
“下雪了,要是持续两日就会结冰——”薛寒一顿,看着秋蘅的神情严肃起来,“阿蘅,你不会还想着跳青莲湖吧?”
“没有啊,也不一定会发作……”
“这个十五,你的怪疾定会发作。”少年语气笃定,对上那双明眸,一字字道,“方元志死了。”
秋蘅心头一震。
原来,薛寒已经洞悉了这个秘密。
“去西郊汤泉吧,我登门去和老夫人说——”薛寒想想刚刚街上老夫人的反应,觉得这条路可能有点难,“老夫人好像对我有些不满。”
“嗯……祖母觉得你安排我盯着奸相,说明你对我的利用大于喜欢。”
不算秋猎那次,其实到现在薛寒也没亲口说过心悦她。别说真相不是那样,就算是薛寒拜托她盯着奸相,她也不觉得有什么。
事实上,她本来就不知道自己在薛寒心中有几分重。将来若与薛全对立,薛寒如何选择仍是未知。
薛寒听了秋蘅所言呆了呆,露出个哭笑不得的表情。
当时商议时他就说哪里好像不对劲,原来是这里!
秋蘅被他的反应逗笑:“过两日我是要去西郊汤泉,今日去康郡王府约好了。”
“到时方便吗?”
“问过了,有一人泡的池子。”
薛寒松口气:“那就好。”
本来对约阿蘅出门还有几分信心,现在没有了……
“薛寒,你就是说去汤泉的事吗?”
薛寒沉默了一下。
细雪在二人间无声飞舞,洁白轻盈。
少年问出盘旋在心头多日的疑惑:“阿蘅,你为何要对付方元志、袁成海他们?”
秋蘅抬手,任由雪花落在掌心。
雪很冷,少女白皙的手也很冷,可那雪还是一点点在掌心融化了。
“薛寒,还记得我拜托你寻找一位道长吗?”
“记得,长清道长。”
“我会的很多东西都是他教的,也是他让我除掉方元志这些奸佞。”秋蘅冲神情凝重的少年微微一笑,“所以我想找到他,问问他我做得怎么样。”
“那你的怪疾——”
“我不知道。”秋蘅想了想,只能这样回答薛寒,“可能他们本不会这么死,是我逆天改命的代价吧。”
第185章 共白头
逆天改命的代价?
薛寒心头一震,看着语气轻松说出这话的少女,突然生出一股怒气。
“他为何不自己来?”
却要阿蘅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背负这些。
秋蘅深深叹息:“他太老了。”
时间长河滚滚向前,任是多么惊才绝艳的人物都回不到过去,空留无数遗憾。
除了她。
上天给了她逆流而上的机缘,却又要惩罚她做出的改变。不得不说,上天也挺矛盾的。
“等过了十五,我和你一起去找。”
“好。”
雪好像大一些了,纷纷扬扬,围绕着二人。
“阿蘅,下一个是谁?”
“暂时不能告诉你。”秋蘅俏皮偏头,心中却苦笑。
薛寒没再追问,目光投向湖面。
雪落没有声音,湖水也凝滞了。短暂的安静后,秋蘅问:“相府大太太、苏嬷嬷她们如何了?”
“杨夫人受刺激神智有些失常,碰壁死在了方三公子灵前,苏嬷嬷被香沙河畔一家青楼买了去。”
知道了苏嬷嬷下场,秋蘅没再问了。
薛寒反而好奇:“我还以为,你会问方姑娘情况。”
相府上下加起来数百口,具体到个人去处不可能全记在脑子里,薛寒留意到的是秋蘅打交道多的。
“当初与苏嬷嬷起过冲突,就好奇问问。至于方姑娘,没什么想问的。”
苏嬷嬷害得芳洲家破人亡,问清楚她的下场是给芳洲一个交代。而方蕊享了家族的福,受了家族的害,下场如何她并不感兴趣。
天之骄女零落成泥,终归不是什么让人觉得愉快的事。
“阿蘅。”
“嗯?”
少女眸如秋水,静静看来。
薛寒突然忘了说什么,尴尬间抬手拂去落在她头发上的雪,更多的雪绵绵落下,扫也扫不尽。
秋蘅捂住被弄乱的发髻:“薛寒!”
好好的抽什么风,把她的头当地扫吗?
不知怎的,秋蘅就想起被眼前的人夹在腋下狂奔的事了。
哦,也是在青莲湖。
薛寒默默收回手,瞄一眼头发乱蓬蓬的少女,更尴尬了。
“抱歉,就是见你头发上落了雪——”
“你头发上也有啊。”秋蘅抬手,“把头低一些。”
薛寒微微低头。
他似乎又长高了些,哪怕秋蘅身量放在女子中算高挑的,也不得不微微踮脚,报复般拂落他头发上的雪。
雪被扫落,又有新雪落下。
秋蘅慢慢停了动作,看着泥塑般动也不动的少年,忽然笑了:“薛寒,我们这样,就像一起变老了。”
她冰凉的手陡然被握住,整个人跌入薛寒怀中。
“薛寒——”
少年低下头,唇落下来,先是额头,再是她的唇。
秋蘅错愕睁大眼睛,比发作时灼痛袭来还无助。
她被他揽着向他贴近,能听到如雷心跳,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
而很快这些杂乱的念头就没有了,那比雪花还轻盈的吻骤然加深,让她忘了思考其他,甚至忘了呼吸。
她只能双手环着他的腰,闭上眼睛。
“阿蘅。”少年灼热的气息吹拂在耳边。
秋蘅睁开眼,看到他眸光晦涩,呼吸凌乱,竭力克制着自己。
在后世的那十年,秋蘅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可见多了惨事,于男女之事上多少明白一些。
她隐隐意识到他的渴求,对他将要做什么,竟有些好奇。
薛寒却把她轻轻推开,认真道:“阿蘅,我们要共白首。”
秋蘅心头微微一动。
他说要共白首,而没说会共白首,就这么没信心吗?
也是,确实有些难。
想想上一次发作的剧烈,秋蘅其实也没信心。
热烈的心渐渐冷却,只剩难过。
真讨厌,遇见薛寒这块绊脚石,不但碍她的事,还扰乱她的心……
“阿蘅?”
秋蘅回神,踮脚,抬头,轻轻亲了一下薛寒脸颊。
薛寒的脸腾地烧起来,眼神亮如寒星。
心潮澎湃的少年听心上人轻声许诺:“好,我们要共白首。”
雪仍然没有停的意思,天已渐晚。
“回家了。”
“我送你。”
这一次秋蘅没有拒绝。
二人并肩走着,雪色斗篷与墨色斗篷时而相碰,就如它们悄悄靠近的主人。
秋蘅忽然回头,看到浅浅积雪留下了两串长长的脚印,是他们一同走过的痕迹。
“薛寒,你喜欢下雪吗?”
“以前不喜欢。”薛寒坦然道,“小时候天越冷,家里越难过。以后……喜欢了。”
以后每一次落雪,他想起的都是这场雪,怎么会不喜欢。
“我喜欢下雪。”秋蘅脚步轻盈,望着薛寒笑,“以后更喜欢。”
永清伯府快要到了。
秋蘅摸了摸乱了的发,在薛寒心虚的目光下拉起帽兜遮好:“走啦。”
不用再翻墙,秋蘅被门人热情迎进去,回了冷香居。
芳洲迎上来,伸手接过秋蘅脱下的斗篷:“姑娘在外边待了很久吗,怎么这么多雪——咦,姑娘你头发怎么这么乱?”
“乱么?”秋蘅面不改色,“被帽兜压的吧,我看看。”
她走到梳妆镜前坐下,看的不是镜中人的发,而是唇。
芳洲凑过来:“姑娘,你脸好红,不会是发热了吧?”
“头发真的好乱。芳洲,帮我梳个头吧。”秋蘅不着痕迹转移话题。
“好。”芳洲拿起梳子,不由皱眉,“头发都湿了,姑娘还是先沐浴吧,免得着凉。”
坐进热气腾腾的浴桶,身上的热替代了脸上的热,秋蘅整个人放松下来。
“芳洲,我今日见到薛寒了,问了他苏嬷嬷的下场。”
芳洲拿着水瓢的手顿住:“她怎么样?”
“被一家青楼买去了。”
芳洲撇撇嘴:“便宜她了,还能在那些小姐面前摆威风。”
青楼会买苏嬷嬷这样高门大户的嬷嬷,一般是用来教导女妓礼仪,开拓其眼界。
“她这个年纪落到青楼妓馆,不会有善终的。”秋蘅目光轻柔看着芳洲,“不要再因为苏嬷嬷不开心了,等明日积雪厚了我们堆雪人。”
芳洲笑着点头:“好呀。”
夜里雪却停了,转日出了太阳,连前一日的雪都开始融化,雪人没有堆成。
再过一日,秋蘅一早去了康郡王府,一行人浩浩荡荡往西郊去了。
第186章 汤泉
秋蘅与嘉宜县主同乘一车,问起凌云:“凌大哥怎么样,头疼又犯过吗?”
“我问过大哥,说用了你让人送来的香,睡得挺好。”
“那就好。”秋蘅这么说,还是担心,“在随云的时候,没见凌大哥犯过。凌大哥去南边前头疾很严重吗?”
嘉宜县主微微摇头:“大哥虽自幼体弱,却没头疾的毛病,是十五岁时突然头疼的。太医说京城干燥,这才去了南边调养。”
“那凌大哥还会去南边吗?”
“大哥说他的身体他有数,现在还不用去。”嘉宜县主神色怅然,“可能就是大哥处处都好,身体才不好,要是大哥丑一点就好了。”
秋蘅勉强笑笑,心头笼上淡淡阴霾。
凌大哥这般年轻却患头疾,实在让人忧心。
“阿蘅,你怎么会制效果那么好的安神香?”
“教我制香佩的道长教我的。”
“可惜那次没找到,还遇到了细作。”嘉宜县主扼腕,眼一亮,“阿蘅,我们继续去找吧,那位道长这么有本事,定不会默默无闻。”
“也许道长没来京城这边,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秋蘅婉拒了嘉宜县主的提议。
道观大多建在山上,嘉宜县主千金之躯,还是算了。
汤泉到了。
福王妃也带着女儿容宁郡主来小住,听说康郡王妃与长春侯夫人来了,还带了秋蘅,当即就请两家过来共用午膳。
接到信儿时,长春侯夫人对康郡王妃感叹:“福王妃比以往热络许多。”
换作以前,都是她们主动去拜访。
康郡王妃再不待见秋蘅也不得不承认:“阿蘅救了容宁郡主,自是不一样。”
不管是长存感激还是觉得已经还清了恩情,面上都要做足了,免得被人说闲话。
长春侯夫人一笑:“我这是沾上姐姐义女的光了。”
康郡王妃却没玩笑的心情:“多这么个义女,不知多出多少事。她安安分分的,我就谢天谢地了。”
她一双儿女皆是人中龙凤,并不稀罕别人家的,拗不过儿子的请求罢了。
等与福王妃见面,双方一阵寒暄,福王妃含笑看着秋蘅:“秋六姑娘总是令人刮目相看。”
“王妃谬赞了。”
“看看,平时大方稳重,关键时候还能力挽狂澜,郡王妃真是好福气。”
康郡王妃笑笑:“王妃莫要把她夸骄傲了。”
年轻人坐了一桌,容宁郡主好奇问起秋蘅在相府的事。
冯采星笑道:“阿蘅,不如你雇个说书的吧,以后肯定还有很多人问起。”
容宁郡主弯唇:“你们不知道吗,茶楼酒肆的说书先生已经在说阿蘅的故事了。”
冯采星震惊:“天冷没出门,外头竟这么热闹了?那郡主还拉着阿蘅问个不停。”
容宁郡主摇摇头:“说书先生说阿蘅长了翅膀会飞,能信一个字吗?”
“我瞧瞧阿蘅的翅膀藏在哪儿。”冯采星拉着秋蘅,笑出了眼泪。
说说笑笑一顿饭散了,几人去看汤泉。
“阿蘅你瞧,那就是一人用的汤泉。”嘉宜县主指给秋蘅看。
秋蘅望过去,说是汤泉,却与薛寒那日带她去看的露天水潭不同,而是一座木屋。
“还挺方便的。”
“外头也会有人守着,阿蘅你放心用就是。”
冯采月则提醒:“不要泡太久,久了会头晕。”
秋蘅一一点头。
城中,胡四向薛寒禀报:“大人,秋六姑娘出城去了。”
“不是让你撤了盯梢的人。”
胡四赶紧解释:“早就撤了,卑职碰巧看到,就来和大人说一声。”
见薛寒没反应,胡四嘿嘿一笑:“好像是去西郊汤泉。明日休沐,大人不去吗?”
“你想去?”
“我不想。”胡四嘴硬否认。
他就是想吃点心了,想想当初拒绝红豆糕,就后悔。
“既然你想去,等明日忙完一起去。”薛寒一锤定音。
胡四:?
许是换了地方,一夜里秋蘅睡得并不安稳,一个梦接一个梦,到最后猛然惊醒,一阵后怕。
梦里,凌云头疾发作,去世了。
失去的感觉如此真实,令秋蘅彻底没了睡意,熬到天亮匆匆洗漱去了康郡王妃那里,等到凌云过来见他气色还好,才悄悄松口气。
凌云察觉秋蘅反应有异,从康郡王妃这里离开后就等在外面,很快等到秋蘅出来。
“凌大哥,我正想去找你。”秋蘅走过来。
“阿蘅有事吗?在母妃那里瞧着你有话说。”
“凌大哥,你的头疾到底怎么样?”秋蘅边走边问。
凌云没想到秋蘅要说的是这个,笑道:“用了你送的安神香睡得好,没再头疼了。”
“真的?”
“自然是真的。”
秋蘅却更相信自己的直觉,或者说因为在乎,反而会往坏处想:“可我觉得你只是为了让我们放心。”
凌云失笑:“真的没事,你怎么不信大哥的话?”
秋蘅沉默走了一会儿,微微皱眉:“我觉得凌大哥是报喜不报忧的人。”
凌云下意识抬手想揉揉秋蘅的脑袋,手才抬起又默默放下,“真要有问题,我不会硬撑着,就像之前离开京城去南边调养那样。阿蘅别再胡思乱想。”
秋蘅看不出凌云掩饰的痕迹,暂且信了:“总之凌大哥不要强撑,那会让关心你的人更担心。”
“知道了。”凌云笑着应了,发现秋蘅神色有异,“阿蘅?”
“凌大哥没事我就放心了,我去泡汤泉啦,难得来一趟。”秋蘅说完,不等凌云回答,提着裙摆飞快跑了。
凌云望着跑远的少女,好笑摇头。
阿蘅做了那么多令人刮目相看的事,还是那个漫山遍野疯跑的小姑娘。
秋蘅一口气跑到木屋前,问守在外面的婢女:“里面有人吗?”
“没有。”
秋蘅快步而入,对跟进来的婢女道:“我习惯一个人,你在外面守着别让人进来。”
“是。”婢女恭敬退出去。
秋蘅迅速脱去外衣,沉入汤泉中。
泉水温热,突如其来的痛楚有所缓解。
秋蘅靠着池壁,长舒一口气。
还好,比救太子那次好熬许多。
第187章 挟持
韩悟,袁成海,方元志,太子……
秋蘅泡在汤泉中,闭目琢磨着四次发作之苦,最难熬的无疑是救下太子那次。
先生和那些智囊谋士百般探讨后推断出铲除五贼或能拯救大夏,而她回来后改变了不少人的命运,只有除掉韩悟他们时才会承受灼烧之苦。
这说明除掉这三个奸贼的影响到了天不容她的地步,意味着先生他们是对的。
而救下太子的惩罚更甚——秋蘅睁开眼,唇角高高扬起。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是对的!
秋蘅抬手按了按眼尾,把汹涌而来的泪意压下去。
她作出与先生他们不同的决定,心虽坚定,却也无数次忐忑:她的选择是对的吗?
她若错了呢?
而上天用更大的惩罚告诉她,她做对了。
也因此,那剧烈的痛苦便成了蜜糖,令她甘之如饴。
不知过了多久,发作过去了。
秋蘅走出汤泉,用木屋中备着的软巾擦干身体,穿好衣裳走出去。
“姑娘出来了。”守在屋外的婢女打着招呼。
“嗯。”秋蘅冲婢女微微点头,意识到不对,“先前不是你吧——”
话音未落,就见那婢女眼神一冷,明晃晃的匕首抵到了秋蘅脖颈上。
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的嘉宜县主等人大吃一惊,往这边赶来。
“你要干什么,放开阿蘅!”
婢女一手紧握匕首横在秋蘅脖子上,一手扯着她往后退,对着四面八方涌来的人厉声道:“都站住,不然我立刻杀了她!”
看着她移动匕首,惊呼声此起彼伏,谁都不敢再上前。
“不要试图挣扎,否则有你苦头吃!”警告过秋蘅,婢女带着她继续后退。
凌云闻讯赶来。
“阿蘅呢?”
嘉宜县主眼睛红着:“被那歹人带着去那边了,不许我们靠近。”
凌云放眼望去,心头一沉。
那明显是歹人为了脱身做准备。
“世子——”
凌云没有理会护卫的阻拦,往那边走去。
“站住!”
凌云停下来,语气尽量温和:“你劫持阿蘅,总该有原因,若有什么要求可以提出来。”
婢女定定看凌云一眼:“康郡王世子?”
“正是。”
“你可认识皇城使薛寒?”
凌云怔了一下,点头:“认识。”
“叫他过来,我在里面等着,一个时辰赶不到就给她收尸吧。”婢女说完,扯着秋蘅退入了山壁另一侧。
凌云用力攥了攥拳。
这些汤泉本就散落在山谷中,再往内群山连绵,一旦歹人带着阿蘅躲进去,就算大量人手进山搜寻,都很难找到人。
人在天地造化面前,太过渺小。
“去请薛大人来!”凌云不敢耽误,立刻吩咐下去。
婢女带秋蘅脱离了众人视线,并未有半点放松,静静等着薛寒到来。
“你挟持我,就是为了叫薛大人来吗?”一直保持安静的少女突然开口问。
“你叫他薛大人?他不是你的情郎么?”
秋蘅被问沉默了。
“到底是不是?要是不是,你现在就可以去死了。”婢女冷冷问着,没有多少起伏的语气让人能意识到这不是恐吓。
“是……他是我的情郎。”秋蘅颤声回答,“你叫他来做什么?”
“你都这样了,还担心情郎?”婢女这般说着,反而放松了,“放心,不是要他的命。他只要满足我的要求,就放了你。”
“你有什么要求?”
婢女冷笑,匕首动了动:“你好奇心太多了。”
少女似乎被吓住了,好一会儿才细声道:“我不是好奇……是怕你的要求薛寒不能做到……”
婢女语气更冷:“那就要看你在情郎心中的分量了。他若在乎你,就会答应我的要求。要是没那么在意嘛——”
“如,如何?”
“那就只怪你眼神不好,看错了男人,等下辈子擦亮眼睛吧。”
一滴泪掉落在婢女手腕上。
婢女皱眉:“你这点胆子,可不像敢去方元志书房的。”
秋蘅眼神微闪。
这一出劫持,竟与奸相有关?
“我……我听薛寒的……”
“原来是一心为了让情郎立功。”婢女突然不放心了,“薛寒待你如何?”
“他,他很好。”
“那就好。”
“那你——”
“闭嘴!”
秋蘅不吭声了。
没过多久,熟悉的声音传来:“我是薛寒。”
婢女一脸怀疑:“这么快?”
“今日休沐,正好来汤泉这边,就遇到了找我的人。”
婢女想了想,扬声道:“那好,你一个人过来。”
很快身披墨色斗篷的少年出现在二人面前。
“薛寒——”秋蘅哽咽喊了一声。
“不许开口!”婢女猛把秋蘅一扯,匕首尖划破了她白皙肌肤,立刻现出血痕。
薛寒呼吸一滞,喝道:“不要伤害她!”
婢女见他情急模样,笑了:“看来还是心疼心上人的。”
“你有什么要求?”薛寒沉声问。
“要求很简单,你让手下把先前抓的三人带过来,放我们走,我就放了她。”
“你是齐人?”
“不要那么多废话,是放人,还是要她死?”
薛寒面色平静:“我至少要知道你的来历,不然放了人,无法向今上交代。”
“不错,我是齐人。”婢女面无表情看着薛寒,“现在就安排你的手下把人带来,不然——”
异香扑鼻而来。
意识模糊中,婢女听到少女淡淡问:“不然怎么样?”
不好!
婢女握紧匕首刺去,可已经来不及,身体一晃倒下去。
薛寒快步赶来:“阿蘅,没事吧?”
“有事——”秋蘅只来得及吐出两个字,就如婢女那般栽倒。
薛寒立刻揽住秋蘅:“阿蘅!”
破空声袭来,薛寒抱着秋蘅迅速避开,那疾射而来的弩箭却没入了婢女心口。
还有同伙!
“胡四——”
胡四冲过来:“大人?”
“还有细作,去追。”
“是。”
更多人涌过来。
薛寒把秋蘅交到凌云手中:“照顾好阿蘅。”
凌云点点头,眼看薛寒去追细作,吩咐护卫:“你们也去。”
他微微俯身背起秋蘅,向外走去。
被拦在外的嘉宜县主几人看到凌云背着秋蘅出来,纷纷色变。
第188章 打道回府
“大哥,阿蘅怎么了?”
“现在还不清楚,应该不要紧。”凌云安慰妹妹。
要是要紧,薛寒不该毫不犹豫放下阿蘅去追细作。
这般想着,凌云脚下一顿。
那是薛寒把阿蘅真正放在心上的情况下,可他若没那么在乎阿蘅呢?
凌云不由加快了脚步,并吩咐下去:“去城中请大夫来。”
秋蘅被安顿好没多久,康郡王妃与长春侯夫人过来了。
“听说阿蘅被歹人劫持,人怎么样了?”
一直守着秋蘅的凌云起身:“还昏迷着。”
康郡王妃看一眼床榻上双目紧闭的少女,沉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嘉宜县主道:“我们准备去泡汤泉,听说阿蘅先过去了,就一起去找她,还没走近就瞧见守在木屋外的婢女劫持了阿蘅,带着她往山深处去了。”
“婢女?”康郡王妃震惊。
“真正的婢女被打晕了,那婢女是歹人乔装。”凌云自责又恼火。
婢女是郡王府的,阿蘅也是跟着他们来的,却出了这种事。
“歹人劫持阿蘅干什么?”
突然没人吭声了。
康郡王妃点名:“嘉宜?”
嘉宜县主眨眨眼:“女儿不知道啊,那歹人不许我们靠近。”
康郡王妃又看向采月、采星两个外甥女。
姐妹二人齐齐摇头。
康郡王妃最后看向凌云:“云儿,听说阿蘅是你背回来的。”
儿子身体不好,竟还亲自背那丫头回来。
凌云只好道:“歹人是为了叫皇城使薛寒来,至于谈什么条件就不清楚了。”
康郡王妃深吸一口气:“我就说——”
她下意识看向秋蘅,后面的数落堵在了喉咙里。
“阿蘅,你醒了。”凌云几人围过去。
康郡王妃与长春侯夫人对视一眼,皆一脸无奈。
这么能惹事的丫头,到底给几个孩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灼痛发作对体力的消耗加上吸入了效果超凡的迷香,秋蘅虽醒了,浑身却软绵无力,脑子也有些转不动,脱口问:“薛寒呢?”
屋中一静,康郡王妃默默扯了扯嘴角。
“去追歹人了。”凌云不是很想提起薛寒,“你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给阿蘅招来这场无妄之灾,还扔下阿蘅不管,哦,先前还让孤身一人在相府的阿蘅盯着奸相……
“没有。”
“没有怎么会昏迷啊?”冯采星不放心问。
秋蘅自然不能说是同样吸入了迷香而没提前服用解药,随口道:“被吓晕了。”
冯采星:“……”她不信,夜探奸相书斋的阿蘅怎么可能被吓晕,一定是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找的借口!
秋蘅彻底清醒了,察觉不对:“歹人没有被抓住吗?”
挟持她的人比她先陷入昏迷,怎么会逃脱?
“伪装成婢女挟持你的人被她的同伙射杀了,薛寒去追了。”
“还有同伴啊。”秋蘅说不上意外,但也不后悔当时的做法。
等到薛寒来,知道了歹人挟持她的目的动手是最合适的时机,总不能真等那三名齐人被带来。
“阿蘅,你先休息一下,等恢复差不多了我们就动身回城。”康郡王妃开口。
秋蘅看向康郡王妃:“扫了义母兴致,真是抱歉。”
“这怪不得你,也是郡王府管理不当,让歹人钻了空子,安全起见还是先回城去。”当着秋蘅的面,康郡王妃说话很是体面,“你们也别闹腾阿蘅了,让她好好缓一缓。”
等回房后,康郡王妃往椅子上一坐,对长春侯夫人苦笑:“看到了吧,多少事!”
长春侯夫人神色精彩:“姐姐确实不容易……”
搜寻未果,薛寒先回来了,正赶上康郡王府与长春侯府两家人准备回城。
“世子。”
凌云神色冷淡:“薛大人可抓到了人?”
薛寒摇摇头,问起秋蘅:“阿蘅醒了吗?”
“醒了。”
“我想见见阿蘅,问问她被歹人劫持的细节。”
“薛大人急着回来,就是问这个?”凌云拧眉。
不问问阿蘅情况如何?
身后少女声音传来:“薛寒,抓到人了吗?”
凌云转头看着快步走来的秋蘅,满心无奈。
这个傻丫头。
“凌大哥,我和薛寒说说话。”
“不要耽误太久,马上要出发了。”
“知道了。”
秋蘅带薛寒走到一株老树旁。
“什么时候醒的?”没有旁人在,薛寒不再掩饰担心。
“昏睡了半个时辰左右就醒了。”
“迷香?”
秋蘅点头:“嗯。”
薛寒叹气:“阿蘅,你这是什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
“算不上自伤八百,你来了我才会这么做……”
平时用不着时,薛寒一次又一次来救她,坚持不懈,锲而不舍,这次她放心昏过去,结果——
秋蘅深深看薛寒一眼,哭笑不得。
薛寒敏锐领会了秋蘅的意思,登时尴尬了:“没想到还有同伙。”
他承认,那一瞬什么都忘了,只怕阿蘅出事。
“阿蘅,你怎么会落入歹人手里?”
“那时刚发作完,浑身无力反应慢——”迎上薛寒似笑非笑的目光,秋蘅干脆承认,“确实不如平时反应快,也存了心思想看看对方有什么目的。”
“以后不要以身试险。”薛寒抬手抚了抚秋蘅的发。
秋蘅本想躲,不知怎的想到了下雪那日的情景,忘了躲开。
二人对视一瞬,又想到还有许多人就在不远处,不约而同移开视线。
“阿蘅,我要赶紧回去了,那三个齐人中至少有一人身份有问题。”
若是普通细作,已经落入了皇城司手中,不会再搭上人来救。
“快去吧,正事要紧,我这就随凌大哥他们回城。”
凌云等在原处,看到站在树下的少年抬手抚摸少女的发,而那个姑娘没有躲开。
寒冬的老树只剩枯枝,却因有了一对年轻人,映入眼中的画面变得生动明媚。
凌云笑了笑。
秋蘅走近了:“凌大哥,我们走吧。”
凌云颔首,看向薛寒。
薛寒客气拱手:“世子,下官先告辞。”
“薛大人慢走。”
薛寒骑马赶回皇城司,载着秋蘅的郡王府马车也进了城,直接往永清伯府去了。
第189章 苦劳
老夫人才用过午膳不久。
外面天寒地冻,屋中却暖洋洋的,老太太眼皮有些沉。
“老夫人睡一会儿吧,今日您起得比往日早。”大丫鬟春草劝道。
老夫人闻言想叹气。
她不是起得早,是一想六丫头出门心里就不踏实,觉就少了。
“老夫人惦记六姑娘吗?”春草抱了个枕头来,利落铺上新枕巾。
“不是惦记她,是怕她又惹祸。”
“您放宽心,六姑娘——”
就听小丫鬟在门口禀报:“老夫人,六姑娘回来了。”
正准备躺下的老夫人一个激灵坐直了:“这时候回来?”
不对劲,六丫头昨日才出门,再怎么也不会才过一日就回来。
“康郡王世子送六姑娘回来的。”
老夫人一听,心也不抖了:行了,不用乱猜了,又惹事了。
匆匆收拾一番,老夫人见到了秋蘅和凌云。
凌云一见老夫人就赔礼:“阿蘅去泡汤泉,不料竟被伪装成郡王府婢女的歹人挟持,都是郡王府的疏忽……”
老夫人脑袋嗡嗡的,看向秋蘅:“你又被挟持了?”
秋蘅讪讪一笑:“实在没想到会遇到这种事……”
老夫人狠狠一抽嘴角。
实在没想到个屁,那次和凌世子他们去道观,不就被细作挟持了!
凌世子——老夫人顿了顿,看向凌云。
又是他?
凌云一瞬领会了老夫人的意思,脸阵阵发热:“没照顾好阿蘅,都是晚辈的错。”
老夫人不好指责什么,问道:“歹人为何挟持阿蘅?”
凌云看秋蘅一眼,实话实说:“歹人是为了叫薛寒来谈条件。”
“还有薛寒的事?”老夫人表情精彩。
“歹人想救北齐细作,阿蘅是无辜被牵扯进来的。都是我们防护不够,老夫人莫要怪阿蘅。”
秋蘅微微扬眉。
凌大哥好像不怎么管薛寒死活的样子,两个人关系这么差了吗?
“世子客气了,发生这种事谁都想不到,怪不得哪个,还劳烦世子亲自送阿蘅回来……”老夫人客套一番,端茶送客。
等凌云离开,老夫人脸立刻黑了。
“祖母——”
“别叫我祖母,我受不住。”老夫人深深吸气,“去西郊前你怎么保证的?”
死丫头还想发誓,还好被她拦住了。
“祖母,这纯属意外,没人能想到啊。”秋蘅也有些委屈。
她纯当放松去泡个汤泉,顺便解决发作的麻烦。
“我是看出来了,只有不出门才能消停。从今日起你给我老实在家待着,过年前别再出门。”
“知道了。”随时能翻墙的少女痛快答应,“保证不出门,祖母别生气了。”
老夫人听不得“保证”两个字:“别保证,听你保证,我心慌。”
“那……孙女发誓?”
老太太一指门口:“回你的冷香居!”
秋蘅被赶回冷香居,芳洲喜出望外。
“姑娘这么快就回来了。”
“出了一点小意外,就提前回来了。”
跟在芳洲后面的鱼嬷嬷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小意外?多小的意外?
芳洲却没多问,挽着秋蘅的胳膊往内走:“姑娘回来正好,咱们今晚吃暖锅吧。”
“好呀。”
鱼嬷嬷望着二人背影,难以理解。
芳洲就不问问出了什么意外?
千松堂这边,老夫人彻底没了睡意,交代下去:“叮嘱好门人,六姑娘要是出门就拦下来。”
至少让她过一个清净年。
去叮嘱门人的嬷嬷回来,带来新消息:“老夫人,康郡王府送了礼品来,说给六姑娘压惊。”
没多久,长春侯府也来了人,带着不少东西:“给六姑娘压惊的。”
老夫人看着堆得满当当的礼物,心情复杂。
别人遇到事是麻烦,六丫头一惹事就赚钱?
难怪那丫头从不吸取教训……
老夫人叹口气:“清点一下,送到冷香居去。”
正说着婢女又进来禀报:“老夫人,福王府来人给六姑娘送东西。”
老夫人:?
与秋蘅这边风平浪静收获一堆礼物不同,薛寒那边,正面无表情听受刑人的惨叫。
“别打了,我招……”
薛寒抬抬手,抽打的鞭子停下来。
“我……我是陈王第九子……”
陈王?
薛寒面上没有变化,心却重重一跳。
陈王是齐王的亲兄弟,在北齐位高权重。
陈王的儿子,哪怕不受重视,也比寻常细作值钱许多。
“你既身份不凡,为何会来大夏?”
年轻人一脸后悔:“想要磨炼一番,对大夏多些了解。”
本以为轻松赚些功劳回去扬名,谁想到落入这般境地。
“看来还是之前用刑太轻,险些被你们混过去。”薛寒定定看着年轻人,“你来大夏京城,恐怕不只是为了说服方元志吧?你们这些年在京城的藏身地在哪儿?”
“我真不知道——”
“再打。”
又是一番拷打,年轻人气若游丝吐出一个地方:“燕子胡同……”
薛寒立刻带人前往燕子胡同,那处民宅却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
晚了一步。
想想西郊逃脱的细作,薛寒对这个结果不算意外,吩咐下去:“全城搜捕,仔细询问周边街坊,看有什么线索。”
查出这么大的事,薛寒安排好后立刻进宫禀报。
“什么,给方元志送礼的三名细作中有一人是北齐陈王的儿子?”靖平帝既惊且疑,“如何查出来的?”
案子都结了,居然还有新收获。
“昨日随云县主随康郡王妃去西郊汤泉——”
“等等。”靖平帝打断薛寒的话,面露不悦,“朕问你北齐细作,你提随云县主干什么?”
险些没反应回来,随云县主就是秋六姑娘。
薛寒不卑不亢道:“回禀陛下,就是因为随云县主才查出来的。”
靖平帝大为好奇:“仔细说说。”
“……细作劫持随云县主,叫臣前往。臣助随云县主脱身,没想到细作还有同伙……臣因此对三名齐人身份产生怀疑,赶回来审问,问出了那名细作身份,可惜他供出的藏身处已人去楼空……”
靖平帝听完,点点头:“查出这些很不错,继续追查。”
“臣遵旨。”
靖平帝再吩咐内侍:“送些绫罗金银到永清伯府,给随云县主压惊。”
倒霉丫头也算有苦劳,多少该表示一下。
第190章 怀疑
薛全亲自带着御赐之物去了永清伯府。
伯府众人跪领了圣谕,心情极为复杂。
六姑娘又得天子赏赐了!
老夫人已经有些麻木:加上今上这次,这是今日第四波了……
“伯爷好福气啊。”薛全拍拍永清伯的胳膊。
永清伯挤出个笑容:“薛公公谬赞,小孩子就爱惹事。”
为什么六丫头总能轻而易举得到今上赏赐?这么看来,伯府前程还是要靠她。
喝了好些日子闷酒的永清伯更憋屈了。
把他这个祖父当猴儿耍,不但奈何不了,以后还要哄着,天理何在!
薛全走到秋蘅面前:“恭喜随云县主,又得了今上赏赐。”
“多谢薛公公。”
“县主当时不怕吗?”薛全以审视的目光看着眼前少女。
“被人拿匕首威胁,当然怕。”
薛全一笑:“咱家倒是觉得县主勇气非凡。”
“薛公公过奖了。”
薛全没有再说什么,带人离去。
秋萱等人围过来。
“六妹妹,你去汤泉竟然被歹人挟持了?”秋莹拉着秋蘅上下打量,“要不是宫中有赏赐,我们都不知道。”
“六妹没受伤吧?”秋萱问。
老夫人重重咳嗽一声:“别围着蘅儿问个不停,都回自己屋去。蘅儿你把赏赐带回冷香居,妥当收好。”
老夫人发了话,众人心情各异散去。
永清伯没动弹。
老夫人当没瞧见,转身进屋。
永清伯跟了进来,示意伺候的人退出去。
老夫人勉强分给他一个眼神:“伯爷有事?”
“我看蘅儿能听进你的话。”
“伯爷这是什么意思?”
“几十年夫妻,我就直说了。既然蘅儿听你的话,你就多教导教导她,记得把伯府前程放在心上,别只顾着自己。家族好了,她以后才有依靠。”
“行。”
老夫人一口应下,永清伯神色狐疑:“你真的会这么做?”
老夫人笑笑:“又不是坏事。”
老东西以后要是把心思放在哄着六丫头上面,比去外面动歪心思强多了。
“我就知道你也是明理的。”
“伯爷回去吧,我要歇了。”见永清伯大有聊下去的意思,老夫人直接赶人。
永清伯黑着脸走了。
薛全回到宫中,忙碌过后已是晚上。
正是十五,孤月悬于寒空,有种随时会消散的寡淡。
一般十五的晚上,薛寒会陪薛全用饭,而今日薛寒忙于审问、搜捕细作,自是腾不出空来。
薛全踏着一地清寒进了屋,迎面而来的热气令他不适皱眉,忙脱下厚衣裳。
屋内靠窗的榻上摆着棋盘,薛全走过去坐下,随手拿起一枚棋子把玩。
知道养子利用秋家那丫头盯着方相,他放心不少。可就连细作都认定寒儿与秋六姑娘是一对有情人,他莫非当局者迷?
薛全不得不仔细考虑两个年轻人的事。
秋蘅受封随云县主,要说起来和寒儿也算般配,可他为何心里膈应呢?
薛全沉默许久,突然把棋子往棋盘上一放,发出啪的脆响。
他知道不舒服在哪里了:秋蘅的县主之位是方元志倒台得来的。
他第一次听说这丫头就是因为韩悟那个纨绔儿子,这丫头把他儿子告上了公堂。
之后更是不消停,又是康郡王府,又是袁成海的小妾——
等等!
薛全突然变了脸色,这么一动不动坐在棋桌旁,万千念头闪过。
康郡王妃认了秋蘅为义女就罢了,这是好事,怎么但凡与这丫头有牵扯又对她不利的,都出事了?
韩悟,袁成海,方元志——
薛全猛吸一口凉气,身上竟出了一层冷汗。
这个秋六姑娘一定有问题!
“来人!”
很快一名内侍走过来:“公公有何吩咐?”
“你安排人打听一下,秋六,哦,随云县主,当初为何会住进方家。记着,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是。”
转日内侍悄悄禀报:“公公,据说是因为方家提出要纳永清伯府四姑娘为妾给方三公子冲喜,伯府以秋四姑娘得了急病为由婉拒,因而得罪了方家。随云县主怕方家报复伯府,就主动上门去陪伴丧子的方家大太太杨氏……”
主动去的。
薛全挑挑眉,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我记得杨氏碰壁死了。”
方相倒台,女眷如何其实不会被薛全这些人放在心上,但方家败亡时杨氏的儿子还没下葬,杨氏又死在了儿子灵前,这就难免被人提起了,薛全因而有些印象。
“去查一下杨氏身边心腹如今在何处。”
香沙河畔,白日里冷冷清清,脂粉流香。
一座临河小楼中,两个十一二岁的女童缩在一起,惊恐望着眼前妇人。
“我们错了,再也不偷懒了。苏妈妈,求求你别扎我们……”
“不偷懒?上次你们两个小贱婢就这么说!”苏嬷嬷冷笑着扯过一个女童,手里长针往她胳膊上一戳。
女童疼得尖叫,叫到一半忙捂紧嘴巴,满眼乞求往后退。
另一个女童吓得脸色惨白,眼泪直掉。
苏嬷嬷看着两个吓得不轻的女孩儿,有种扭曲的快意。
她是相府大太太的心腹嬷嬷,在相府都是有脸面的人,却落入青楼调教这些小贱婢。
她恨啊,只有看着这些小贱婢哭着求饶才好受些。
“继续站着去。”苏嬷嬷收起长针,走出小楼。
没有事做的时候,她一点都不想在这腌臜地方待,可这香沙河长年累月倒入混了胭脂香粉的污水,也是浊气冲天。
苏嬷嬷慢慢往清净处走。
她的身份去处在官府都有记录,跑也跑不掉,出门走走的自由还是有的。
“苏嬷嬷。”身后一声轻喊。
苏嬷嬷立刻回头:“谁!”
映入眼中的是一锭银元宝。
苏嬷嬷看直了眼。
以往再多的金银她都能淡然,可现在不一样了。
苏嬷嬷飞快看了那人一眼,紧张问:“你是谁?”
那人长相平平,毫不起眼,压低声音道:“向你打听一点事,这银元宝就是你的。”
“什么事?”
“永清伯府六姑娘秋蘅,是如何讨了相府大太太欢心的?她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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