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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1章 以退为进


    方蕊进了屋,来到杨夫人身边:“母亲,我在院子里看到了秋六。怎么听苏嬷嬷说是来给您做点心的?”


    杨夫人颔首:“嗯。”


    “真的是来给您做点心的?”方蕊还是难以相信,“什么点心,难道咱们相府厨子做的点心还比不过?”


    杨夫人笑笑:“不是咱们府上厨子比不过,只是恰好她婢女做的点心合口味。”


    “那女儿等会儿也尝尝。”方蕊往窗外看一眼,“我来的时候就见秋六闲庭信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自己家。母亲,秋六这个人邪门得很,看似出身平平,却从没见她吃过亏,您可不要被她哄住了。”


    秋六用点心讨好母亲,打的是什么主意?


    难不成想嫁进相府?


    可兄长已经娶妻,只有二叔家的堂弟尚未婚配。秋六要是打着这种主意,该讨好的不是母亲,而是二婶。


    想不通,但肯定不安好心就是了,看来秋六每次登门她还是要盯紧了。


    这般想着,方蕊突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懊恼。


    当时还是她为了羞辱秋六,主动让秋六上门的。她就说秋六这个人邪性,从不吃亏。


    杨夫人听方蕊这么说,淡淡一笑:“母亲还用你提醒。蕊儿怎么突然把秋六姑娘放在心上了?”


    她的女儿她了解,清高自傲,如秋六姑娘这样家中落魄的,正眼都不会多看。


    杨夫人并不觉得女儿自傲是缺点。相府千金有清高的本钱,眼光高一些,来往的手帕交才出身相当,更不会眼皮子浅瞧上门不当户不对的男人。


    “那不是亲眼瞧着素素在她手上吃过亏,不得不注意些。”方蕊顺口推到成素素身上,没提被秋蘅举着簪子威胁的丢脸事。


    杨夫人淡淡道:“成姑娘性子急躁了些。”


    虽然出身不错,将来也难过好。


    母女二人说话间,苏嬷嬷端着托盘进来了:“夫人,粉角做好了,您尝尝。”


    杨夫人看了看盘中皮薄近乎透明的粉角,夹起一只蘸上料汁送入口中,细细品尝,不由点头:“是这个味儿。”


    是三郎喜欢的那个味道。


    后来找的厨子做出的粉角不是不好吃,但三郎吃着不顺口。


    “我尝尝。”方蕊夹起粉角吃下,虽觉味道不错,却不理解母亲所为,“也没比咱们府上厨子做的好多少嘛。”


    在场的都是心腹,杨夫人趁势教导女儿:“这点心啊,就如女子。都是美人儿,或娇艳,或清雅,性子有活泼,有娴静。那男子偏偏就更喜欢某一种,你能说其他女子不好吗?”


    方蕊闻言,若有所思:“母亲说得是。若谈婚论嫁的男子喜欢的不是女儿这样的,就换掉他,免得事倍功半。”


    杨夫人:?


    苏嬷嬷也被方蕊言论所惊,怕再从姑娘口中听到更惊人的话,忙转移话题:“夫人,这点心刚出锅口感正好——”


    “你亲自给三郎送过去,三郎吃着如何,回来报我。”


    “是。”


    苏嬷嬷退出去,方蕊抿抿唇:“原来是给哥哥吃的。”


    杨夫人看女儿一眼:“你兄长这些日子都没胃口,若能多吃几口,就谢天谢地了。”


    “母亲别太担心,哥哥肯定很快好起来的。”


    杨夫人点点头,心情却沉重。


    儿子虽从小体弱,可如今年这般缠绵病榻还是少的,老夫人甚至开始寻觅八字相合的女子给三郎做妾,好冲冲病气。


    她就三郎一个儿子,完全不敢想三郎要是有个好歹该如何是好。


    过了好一会儿,苏嬷嬷快步进来,神情振奋:“夫人,三公子用了不少,还说晚饭也想吃粉角。”


    “那就好,那就好。”杨夫人不觉露出个笑容,看向苏嬷嬷的眼神有着赞赏,“多亏苏嬷嬷把三郎放在心上。”


    “夫人这话折煞奴婢了。三公子吃着好,那是奴婢天大的荣幸。”


    杨夫人一笑:“请秋六姑娘和她的婢女过来。”


    苏嬷嬷出了屋,不多时带着秋蘅与芳洲进来。


    “杨夫人。”秋蘅福了福身。


    杨夫人笑容和煦:“今日劳烦秋六姑娘了。”


    至于芳洲,杨夫人没有提。


    在她看来奴婢整个人都属于主人,功劳自然也是主人的。


    “杨夫人不必客气,就当伤了苏嬷嬷的赔礼了。”秋蘅看向苏嬷嬷,“苏嬷嬷脸上伤痕已经结痂,无需上药了,正好和杨夫人说一声,明日我就不来打扰了。”


    杨夫人眉一挑。


    三郎还等着吃秋六姑娘的婢女做的点心,不来了怎么行?


    “秋六姑娘,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秋蘅面露惊讶:“杨夫人说笑了,您是相府大太太,我只是一个普通小姑娘,哪有能帮上您的地方。”


    杨夫人一滞。


    这丫头怎么回事儿,不知道是客气话吗,这还让她怎么往下说?


    好在到了杨夫人的年纪,脸皮也不会薄,笑了笑道:“秋六姑娘的婢女做的点心深得我心,想借用她一段时间——”


    芳洲脸色一变:“我只跟着姑娘,哪儿都不去。”


    杨夫人蹙眉看芳洲一眼,心道这要是相府丫鬟,早狠狠掌嘴了。


    她就说,用外头的人还是不方便。


    “秋六姑娘若是愿意,定有重谢。”


    “芳洲被我宠坏了,倔起来谁都管不住。杨夫人喜欢她做的粉角也好办,我让她把方子写下来,贵府大厨照着做是一样的。”


    话说到这份上,杨夫人不好再说什么,等秋蘅带芳洲告辞,脸沉下来。


    苏嬷嬷冷哼:“不识抬举!”


    方蕊反而觉得心安,笑道:“咱们府上厨子会做再好不过,想吃了多方便。”


    “交给厨房做了试试。”杨夫人吩咐下去,并不看好。


    她虽不下厨,也知道那些食谱要么适量,要么少许。明明一样的方子,做出来的吃食味道却不同。


    回去的路上,芳洲问秋蘅:“姑娘不让我留下,以后怎么常来相府呢?”


    秋蘅靠着车壁,微微合眸:“别担心,杨夫人会想办法的。”


    爱子心切的杨夫人,应当会按着她推测那般去做吧?


    第142章 纳妾


    跟踪的察子把消息传回去,胡四去向薛寒禀报:“大人,今日一早,秋六姑娘带着芳洲去了相府,临近晌午才离开。”


    “相府……”薛寒眸光微闪,“秋六姑娘因何去相府?”


    打探情报是胡四干惯的活儿,不用特意交代就会尽量周全,听薛寒这么一问,表情古怪:“听说是秋六姑娘前往灵微观上香,偶遇相府大太太杨氏,言语上起了些冲突,芳洲把杨氏身边的嬷嬷给揍了……”


    他完全没法想象秋猎时捉萤火虫的小丫头这么凶猛,甚至想见个面,看看认识的芳洲和传闻中的芳洲是不是一个人。


    “然后杨夫人就找上门了,商议的结果就是让秋六姑娘每日去相府给那个嬷嬷上药。”


    “从哪日开始去的?”


    “四日前。”


    四日前——


    薛寒示意胡四退下,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四日前的那晚,他在街头又遇到了那小贼。


    少女白皙脚踝上青色淤痕在脑海中浮现,薛寒低低叹息。


    阿蘅与小贼是同一人,几乎无疑了。


    一对普通山民夫妇,显然不可能养育出一个身手高强的女儿。


    阿蘅背后是哪方势力?去相府的目的是什么?


    可阿蘅若是敌国细作,秋猎时为何会提醒他救太子?


    是为了取得他的信任,以便将来有所图谋,还是另有隐情?


    太多疑问在薛寒心中盘旋。


    他升起过当面挑破的冲动,但理智不允许他放任这种冲动。


    身为皇城使,他与不少细作打过交道,不经历酷刑那些细作嘴巴严得很。一问就承认自己是细作的,那不是细作,是傻子。


    开口问不会得到想知道的,只会打草惊蛇。


    薛寒自嘲笑笑。


    阿蘅对他来说一直是神秘的,充满谜团。他心悦阿蘅,却做不到完全信任阿蘅。


    薛寒用手指在桌面上虚虚写了个“蘅”字,久久沉默。


    相府这边,杨夫人院中厨房一直没有闲过,等到晚饭送去三公子那里的粉角却只咬了一口就没再动。


    杨夫人听了婢女禀报,脸色微沉。


    苏嬷嬷在一旁出主意:“夫人,要不去和永清伯府老夫人说说,把那婢女送与相府?秋六姑娘再如何,不也要听祖母安排。”


    在苏嬷嬷看来,相府向永清伯府讨要个小婢女,那是给永清伯府脸面,伯府老夫人能得这份人情,定然求之不得。


    杨夫人摇摇头:“不妥。”


    “夫人?”


    “你也感受过了,那个叫芳洲的婢女是个烈性子,真强迫她与自家主人分开来相府,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关乎三郎,我不想冒险。”


    苏嬷嬷堆笑:“还是夫人考虑周到。只是这样的话,想要用那婢女就不方便了。”


    杨夫人抬手捏捏眉心,声音虽轻却透着势在必得:“看来想要丫鬟,就得把主子也要了……”


    转日杨夫人去给婆母请安,面带愁色。


    老夫人便问:“三郎的身体可有好转?”


    杨夫人叹口气:“总不见好,眼看着天越来越冷了。”


    生病的人到了冬日更难熬,这也是人们积累的经验了。


    老夫人脸上也有了忧色:“三郎这场病比以往都严重些。别的不说,这总是不怎么吃东西,好身体也顶不住。”


    “是啊。不过昨日午饭,三郎胃口还可以。”杨夫人把芳洲做点心的事说了,“可惜是别人府上的丫鬟,听说自幼就伺候秋六姑娘了,分不开。”


    老夫人眉一拧:“我这上了年纪不怎么问外头的事儿,倒是不知永清伯府最近这么热闹。这样吧,让人悄悄打听一下秋六姑娘的生辰八字,若是与三郎不犯冲,就让相爷与那永清伯说一声。”


    至于永清伯会拒绝,老夫人觉得不可能。这几年永清伯恨不得给方相提鞋,能与相府攀上关系定然求之不得。


    要拿到女方生辰八字,正儿八经的路子是请媒人登门获取。但老夫人抱着给孙儿冲喜的心思纳妾,若是寻常人家就罢了,直接去问就是,门第高些的就不好这么做。


    这也好办,外面有专门办这类事的人,无非是多花些银钱。


    没等太久,相府老夫人就拿到了秋蘅的生辰八字,见与孙儿的八字不犯冲,就对方相说了。


    “要永清伯的孙女给三郎做妾?”方相一脸意外。


    之前他是听老妻说要给孙儿纳妾冲喜,以为从小门小户的人家寻觅,没想到会挑中伯府贵女。


    “这不大妥当,容易被人议论的。”


    老夫人挑眉:“一些闲言碎语难道比三郎的身体重要?再者说,谁敢议论到相爷面前来?至于背后议论,反正听不见。”


    方相捋了捋胡须。


    “也不是普通妾室,是贵妾。永清伯不是心心念念袭爵的事么,相爷允些甜头就是。”老夫人撇撇嘴,“相爷觉得纳伯府贵女为妾不合适,说不定对永清伯来说是求之不得的机会呢。”


    方相做过的不合适的事太多了,不过顺口这么一说,听了老妻一番言语点点头,很快就约了永清伯见面,委婉表达了想法。


    永清伯初听时大喜过望,回家的路上开始纠结。


    能用一个孙女换伯府袭爵太划算了,可怎么偏偏是六丫头呢!


    让六丫头去给相府公子当妾,可惜了啊,要是别的丫头就好了……


    永清伯回到伯府,越想越惋惜。


    “伯爷怎么唉声叹气的,遇到难事了?”老夫人受不了永清伯一副苦瓜样,忍着嫌弃问。


    这事本来就要和老婆子说,永清伯斟酌一下道:“今日方相约我喝茶,想为孙儿纳六丫头。”


    老夫人第一反应是不信:“相府未娶妻的就四公子吧,竟愿意与咱们府上结亲?”


    永清伯讪笑:“不是四公子,是三公子。”


    “三公子?”老夫人努力想了想,“相府三公子不是前年娶妻了吗,伯府还准备了不菲贺礼送去。”


    “呵呵,不是娶妻,是想纳六丫头为贵妾——”


    “纳妾?”老夫人脸色骤变,不敢置信盯着永清伯,“伯爷答应了?”


    “夫人先听我说——”


    老夫人一听这话眼前一黑,抄起桌上茶杯对着那张老脸泼了过去。


    请假条


    发烧实在难以坚持,需要请一到两天假,好些了就会恢复更新,实在抱歉。


    第143章 全凭祖父做主


    茶汤顺着永清伯的老脸流淌,打湿了胡子。


    永清伯抹一把脸,不可思议指着老夫人:“你失心疯了?”


    “我看伯爷才是失心疯了,好好的孙女竟然要送去给人做妾!”


    “我话还没说完呢!”永清伯气得脸色铁青,“方相说了,只要咱们答应,袭爵的事他会帮忙——”


    “袭爵袭爵,你为了袭爵简直癔症了!就算真能袭爵又如何,世人都要戳永清伯府的脊梁骨,为了袭爵让孙女去做妾!”


    “真能袭爵又如何?你说的什么傻话!”永清伯以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老夫人,“能袭爵,老大以后就是永清伯,松儿以后也是永清伯,松儿的嫡长子还会是永清伯!我们的子孙后辈不至于沦落为平头百姓,将来我才有脸见列祖列宗!”


    老夫人冷笑:“眼下的子孙都护不好,还子孙后辈?”


    “妇人之见,头发长,见识短!”永清伯跺脚,“一个孙女换永清伯府世袭罔替,有什么不好?”


    老夫人语气坚决:“我不接受!”


    永清伯彻底恼了:“别忘了我才是一家之主。念在老夫老妻了和你说一声,你还闹上了。我告诉你,这事儿我说了算,莫要发疯!”


    老夫人定定望着永清伯拂袖而去后晃动的门帘,低不可闻喃喃:“是谁疯了,是谁疯了……”


    好一会儿后,老夫人一个激灵醒了神:“春草,春夏——”


    大丫鬟春草轻轻走进来:“婢子在。”


    “立刻去冷香居,把六姑娘请来。”


    “是。”


    此时的秋蘅,被永清伯打发人请了过去。


    “祖父找我。”


    永清伯打量着孙女。


    梳着双髻的少女正是花儿一样的年纪,雪肤乌发,眉目精致。难得气质沉静,给人一种很有智慧的坚韧感。


    永清伯虽对老夫人放了狠话,可一见秋蘅,惋惜的念头更强烈了。


    以六丫头的野心要是进宫,说不定混得比贵妃娘娘还风光。若是能换一个孙女去相府,伯府还能袭爵,就两全其美了。


    “这几日蘅儿去相府,有什么感觉?”


    秋蘅不动声色回道:“相府奴仆成群,规矩森严,处处彰显高门气派。”


    “那确实,方相乃百官之首,相府可不是寻常人家可比。”永清伯顿了顿,试探问起,“若是蘅儿能去相府生活,觉得如何?”


    “请祖父直言。”


    “相府看中了你,想要你给相府三公子做贵妾,你怎么想?”永清伯留意秋蘅反应,却发现她听了这话神色并无多少变化。


    瞧瞧,比老婆子沉得住气多了,这样的心性资质,不愁没有造化。


    秋蘅反问:“祖父怎么想?”


    “呵呵。”永清伯摸摸胡子,“祖父觉得有些委屈你。不过相府三公子的妻子出身一般,性情软弱,并不讨婆母喜欢,你若进了相府想把日子过好不难。”


    秋蘅沉默半晌,淡淡道:“既如此,孙女听祖父安排就是。”


    她如此说,反让永清伯犹豫了:“你就没别的想法?”


    一般小姑娘听说去做妾,不说寻死觅活,哭哭啼啼是免不了的,六丫头未免太平静了。


    “孙女有很多想法,但既然祖父有此打算,那我能做的就是在祖父的安排下尽量过好。”


    “你——”永清伯叹了口气,“蘅儿是个好孩子,你先回去吧。”


    他要再想想,用六丫头换方相帮忙到底亏不亏。


    “孙女告退。”


    秋蘅回到冷香居,春草等了有一会儿了。


    “六姑娘,老夫人让你去一趟千松堂。”


    秋蘅来到千松堂,见到的是神色凝重的老夫人。


    “祖母。”


    看着屈膝行礼的小孙女,老夫人一时没说话。


    她嫌六丫头答应去相府给一个嬷嬷上药丢脸,一直没搭理这丫头,万万没想到冷了几日,竟要给人做妾去了!


    “怎么才过来?”老夫人冷声问。


    “刚刚祖父叫我过去说话。”


    老夫人一听,脸色更沉了。


    老东西动作倒是快。


    摆摆手示意伺候的人退下,老夫人沉声道:“既然你祖父找了你,想必你也知道了。”


    “做妾”两个字老夫人实在说不出口。


    “嗯,听祖父说了。”


    “你怎么想?”老夫人问了和永清伯一样的话,心思却截然不同。


    秋蘅垂眸,避开老夫人的目光:“孙女只能听祖父的。”


    看着孙女逆来顺受的样子,老夫人一阵气闷:“怎么就只能听你祖父的,你还是康郡王妃的义女,康郡王世子待你甚好……”


    倘若豁出脸面去康郡王府哭闹哀求,由康郡王府出面,定能避免做妾的结果。


    而这样的事,只能由六丫头自己去做。


    秋蘅在心中叹息。


    都说人不可貌相,老夫人虽重名声,平日看似严苛,却是真心疼孙女的。


    不像永清伯,眼里只有利益,孙女不是孙女,是筹码。


    可惜她要让老夫人失望了。


    沉默了一会儿,秋蘅平静道:“阿蘅有祖父母,有父亲,没有脸面去康郡王府哭闹。”


    “你——”老夫人脸色青白交加,胸口堵得难受。


    这丫头平日不是个会吃亏的,脸皮还厚,现在是怎么了?


    “六丫头,你要知道这是你的终身大事,一旦定下来就没有回头路了,这可不是在意脸面的时候,你要想清楚了!”


    她这么看重名声都宁可六丫头去康郡王府求助,这死丫头脑袋被门夹了?


    “孙女想清楚了。”


    “好好好,你别后悔就行。”


    老夫人把秋蘅赶出去,黑着脸生闷气。


    “老夫人喝口茶吧。”春草怕老太太气出个好歹,奉上茶水。


    老夫人接过来喝了一口,把茶盏往桌上一放:“备车,出门。”


    就算六丫头认命,她也无法忍受好好的孙女去给人做妾。


    穷苦人家活不下去把女孩儿卖了就罢了,伯府贵女去做妾,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


    秋蘅回到冷香居,靠着床头屏风微微出神。


    一切都按着她所想进行,可是好像并不开心。


    脑海中闪过老夫人恼怒不解的面庞,最后是一脸严肃说会对她负责的少年。


    秋蘅自嘲笑了笑。


    与她要做的事相比,她开不开心是最无关紧要的。


    第144章 薛寒的愤怒


    老夫人低调出了门,却不是如大丫鬟春草以为的去见康郡王妃,而是去了一间茶楼,打发仆从去找薛寒。


    要与皇城司打交道,那仆从心中有些发慌,正踟躇之际,一人拍了拍他肩膀。


    仆从吓得一个激灵,立刻转过身去,看到一张挂着闲散笑容的年轻面庞。


    “你鬼鬼祟祟干什么呢?”胡四问。


    他安排人盯着永清伯府,今日没见红豆糕出门,倒是伯府老夫人出门了,随行的一名仆从明显奔着皇城司来的。


    听了手下禀报觉得不对劲,于是直接来见见。


    “您是皇城司的大人?”仆从看到胡四所穿服饰,惊喜中带着紧张。


    “对,你找皇城司有事?”


    仆从忙道:“小的是永清伯府的,奉老夫人之命请薛大人茶楼一叙。”


    想着老夫人的交代,仆从压低声音:“事关我们六姑娘……”


    他很好奇老夫人为了六姑娘什么事要见皇城使,更好奇老夫人要见,人家皇城使就会来吗?好担心被这位皇城司的大人翻白眼——


    永清伯府老夫人为了红豆糕要见大人?


    胡四抚掌:这不就是见家长嘛!


    仆从被胡四的动作吓得后退一步。


    “贵府老夫人在何处?”


    问清楚地方,胡四嘴角上扬:“知道了,我这就去给我们大人说一声。”


    胡四跑得飞快,见到薛寒时气喘吁吁:“大人,秋六姑娘的祖母要见你!”


    薛寒愣了愣,表情诧异:“秋六姑娘的祖母?”


    “对,您没听错,就是秋六姑娘的祖母,永清伯老夫人。”


    薛寒一下子站了起来,又坐下。


    素来沉稳的少年罕有在旁人面前露出几分茫然。


    胡四忙安慰:“大人别紧张,肯定是好事。”


    薛寒睨胡四一眼,起身往外走,走了几步脚下一顿:“不必跟着,我自去就可。”


    胡四眼里的兴奋转为失落。


    大人太过分了!


    老夫人在雅间垂着眼,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是忐忑的。


    来见皇城使薛寒,是没办法的办法了。


    这个少年对六丫头有几分喜欢应该不假,可真的会为了这份心思得罪相府吗?


    她不确定,甚至觉得很难,但总要试一试。


    若是成了,那是六丫头的造化。若是不成——


    老夫人不愿去想这种可能。


    当年没能阻止大孙女进宫的心情,她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门口传来动静,老夫人忙看过去。


    少年穿了一身青色便服,恰如春日里一竿青竹,挺拔朝气。


    老夫人以看孙女婿的心态打量,尽管想维持女方的矜持,却不得不承认是满意的。


    长得好,有实权,有靠山,听说还救了太子立下大功,年纪轻轻被今上赐紫袍金鱼袋,定然前途无量。


    这么好的孩子,怎么不早点来永清伯府提亲呢!


    “老夫人。”薛寒拱手行礼。


    “薛大人请坐。”


    薛寒在老夫人对面坐下。


    “冒昧请薛大人过来,是有一事相询。”


    “老夫人请说。”


    看着坐姿笔挺的少年,老夫人暗吸口气,道:“听闻薛大人在秋猎时曾当众说心悦阿蘅,不知是一时冲动,还是真心如此?”


    她也不想这么直接的,可火烧眉毛了,不是拿乔的时候。


    薛寒结结实实愣住,飞快红了耳尖。


    来茶楼的路上,他想过永清伯府老夫人要见他的诸多可能,却没想到一来就问得这么直接。


    沉默一瞬,薛寒开口:“晚辈自是真心实意。”


    老夫人露出个笑容,转而深深叹口气:“蘅儿还小,老身本来不急她的亲事,虽听了些传闻也没过问。只是现在,蘅儿遇到麻烦了——”


    “秋六姑娘遇到什么麻烦?”


    老夫人面露尴尬:“蘅儿近来去了几次方相府上,没想到被相府看中,要……要纳她为妾……”


    薛寒原本静静听着,等听到相府要纳秋蘅为妾,眼神陡然一冷,有怒气闪过。


    “那伯府的意思呢?”少年一字字问。


    老夫人是做好丢脸准备的,可真的到了这时候,难堪的感觉比她所想尤甚:“实不相瞒,伯府从来都是伯爷说了算,伯爷并不反对相府的提议。”


    这世道便是如此,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对儿子还能以孝道来压,对丈夫,就只能看对方人品了。


    多少人家,当家主母看似威风体面,平时也能和夫君争吵一二,可一旦遇事意见不同,最终能决定的还是男人。


    男人或许因为种种考虑选择听妻子的,若是不愿听,便如老夫人这般了。


    薛寒攥了攥拳,再问:“秋六姑娘怎么说?”


    老夫人苦笑:“伯爷是一家之主,他决定的事连老身都劝不了,蘅儿一个当孙女的又能如何?只能认命了。”


    认命?


    薛寒心生一种违和感。


    阿蘅她……是认命的人?


    “秋六姑娘接受做妾?”


    “不接受又能如何?蘅儿是个自尊心强的,不肯向康郡王府开口。”老夫人深深看薛寒一眼,端起茶杯,“出来有一阵子了,老身也该回去了。”


    该说的已经说了,这少年郎若在乎六丫头,自然会做些什么。若是不在乎,说下去不过自取其辱。


    “老夫人慢走。”


    薛寒回皇城司的路上,胡四不知从何处窜出来,挤眉弄眼问:“大人见到秋家老夫人了吧?”


    薛寒心情正糟,睨胡四一眼:“你眼睛抽筋了?”


    “大人,别不好意思说啊,是不是秋家老夫人想把秋六姑娘许配给你?”


    薛寒脚下一缓。


    永清伯老夫人与其说是想把孙女许配给他,不如说是无奈下的求助。


    想到秋蘅眼下艰难处境,薛寒没有与胡四聊这个的心情,淡淡道:“不要胡乱猜测,坏人清誉。永清伯府那边继续盯着,若有情况及时报我。”


    “是。”


    胡四老实应了,暗暗腹诽:大人就是口不对心,天天盯着人家姑娘就不怕坏人清誉了。


    薛寒回到皇城司,静静独坐,脑海中浮现少女眉眼沉静的样子。


    如阿蘅这样的女子,也无法摆脱家中压迫吗?


    那他来助她摆脱。


    第145章 买卖黄了


    薛寒思虑片刻,去见薛全。


    “寒儿有什么事?”见到薛寒,薛全笑眯眯问。


    自打薛寒救了太子,薛全态度就好了许多。


    薛全深知,他现在的风光来自靖平帝,而总有一日靖平帝会老的。等到江山换人来坐,他这个先帝宠宦就很难继续风光了。


    恰好养子救了储君,这简直是天大的机缘。将来养子能在新君面前得脸,他这个养父总差不到哪里去。


    以前薛寒对薛全来说是仰他鼻息的无根之萍,而现在很可能是他晚年安稳生活的保障,态度自然不同。


    而这种态度变化,也让薛寒在这种时候选择来见他。


    “孩儿今日接到了秋六姑娘求助。”薛寒小小改动了一下实情。


    薛全挑眉:“哦,求助什么?”


    “方相想纳秋六姑娘为方三公子的妾室。”


    薛全面露惊讶:“秋六姑娘怎么与相府扯上联系的?”


    康郡王府,福王府,崔家,现在又是相府,哦,还有他这个养子……一个小姑娘可真是了不得啊。


    “说是在灵微观遇到的……”薛寒简单说了一下情况,“没想到却招来这样的麻烦,秋六姑娘别无他法,只好向孩儿求助。”


    薛全深深看薛寒一眼,语气莫名:“那你打算怎么帮她?”


    “孩儿只能求助父亲。”


    “求助为父?”


    薛全一听薛寒提到秋蘅,就猜测莫不是要他去向永清伯府提亲,心中不满早就攒着了,听了薛寒这话倒是火气稍缓。


    不管怎么样,这小子态度尚可。


    “为父能做什么呢?”


    “孩儿想请父亲去向方相说一声,秋六姑娘是孩儿看中的姑娘。”


    “那之后呢?去永清伯府提亲?”薛全似笑非笑问。


    薛寒再清楚不过养父不会这么做,而他若是表现出急切只会更气,因而一副心平气和的样子:“秋六姑娘曾当众表明心悦林乘风,孩儿还在等秋六姑娘改变心意。”


    这就是说一切只是维持原样。


    薛全却不放心:“那要是秋六姑娘说改变心意了呢?”


    别人不知,他还能不知,那丫头又不是真的喜欢林乘风。要是趁此机会赖上养子,岂不是哑巴吃黄连。


    薛寒轻笑:“秋六姑娘不会的,她有分寸。”


    知道了阿蘅与小贼是同一人,那故意打向他伤处的一掌,那毫不留情踢向他下身的动作……他怎么会自作多情以为阿蘅心悦他。


    是他心悦阿蘅,才令自己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薛全仔细打量薛寒神色,不由意外。


    寒儿竟真觉得那丫头对他无意?


    “况且——”薛寒顿了顿。


    “况且什么?”


    薛寒对上薛全沉沉目光,平静道:“秋猎时方相也在。方相明知孩儿中意秋六姑娘,却要为孙儿纳秋六姑娘为妾,看来并未把父亲放在眼里。”


    薛全嗤笑:“你这是在挑拨为父与方相的关系?”


    朝中上下都知道他与韩悟不睦,但与方相关系不错。


    “孩儿只是如实说出听闻此事后的感受。”


    薛全沉默了。


    挑拨也好,实话实说也罢,寒儿有一点没说错,一旦相府纳秋六姑娘为妾的消息传开,难免有人觉得方相不把他当回事。


    谁让满朝文武都知道寒儿心悦那丫头呢,他薛全不要面子的吗?


    薛全不语,薛寒就静静等着。


    许久后,薛全淡淡道:“这个忙为父可以帮,但你要记着说过的话,对秋六姑娘只有内疚,并无男女之情。”


    “孩儿记着,多谢父亲。”


    既然决定插手,未免夜长梦多,薛全当日便约了方相见面。


    “有些日子没与薛公公喝茶了。”方相笑着,亲自为薛全添茶。


    “是呢。”薛全端起茶杯浅啜一口,深深叹口气。


    “薛公公这是遇到了烦心事?”


    “到了咱们这般身份,烦心的也就是子孙了。”


    方相嘴角一抽,心道虽然与薛全关系尚可,但听一个宦官说为子孙发愁,感觉真怪。


    “令郎年少有为,才得了今上奖赏,薛公公这话从何说起啊?”


    “唉。”薛全把茶杯一放,再叹口气,“还不是那位秋六姑娘,太能折腾了,跑去和犬子说不愿为妾,那傻小子就来找我闹……儿孙都是债啊!”


    方相心中一咯噔。


    秋猎时一群孩子胡闹,薛全居然放在心上了,他还以为薛全看不上永清伯府呢。


    薛全笑了笑,看着方相:“还望方相卖某个面子。”


    “呵呵呵。”方相也笑了,“薛公公这就见外了,既然令郎真心喜欢那小姑娘,相府再寻合适的就是。”


    “多谢方相了。”


    二人相视一笑。


    方相回到家中,便对老妻说:“为三郎纳秋六姑娘为妾的事,就算了。”


    “这是为何?”


    “薛公公的养子对那丫头很上心,没必要为了一个小丫头伤了和气。”


    老夫人有些不甘心:“可三郎就喜欢吃那丫头的婢女做的点心。三郎病着,难得有吃着顺口的东西——”


    “这好办。那就以蕊儿的名义给那丫头下帖子,让她带丫鬟来相府做。”


    “毕竟不如放在自家方便。”


    “夫人钻牛角尖了。再喜欢吃的东西,还能天天吃顿顿吃不厌的?等三郎吃够了,自然不用秋六姑娘再来了。”方相语气微沉,“薛全不是好相与的,有办法解决的事,何必与他结怨。”


    “知道了。”


    永清伯转日又与方相见了面。


    “昨日所说之事就罢了,请来的先生说两个孩子不大合适。”


    本来永清伯还在纠结划不划算,买卖黄了顿觉损失了世袭罔替的爵位,回到家后连连叹气。


    “去请六姑娘来。”


    不多时,秋蘅到了。


    “祖父。”


    永清伯看看孙女,叹口气:“唉。”


    再看看孙女,又叹口气:“唉。”


    秋蘅垂眸,暗暗揣测:莫不是觉得还能拿她换更大好处,舍不得送她去相府?


    永清伯叹了半天气不见孙女有反应,闷声开口:“相府那边说你与方三公子不大合适,昨日与你提的事就算了。”


    秋蘅一惊。


    算了?


    是出了什么意外么?


    第146章 秋六姑娘很感动


    相府这样的人家,既然开了口,八字这些定然提前合过,现在以此为由说不合适,必然是出现了不在她预计中的变故。


    “就是说……孙女不用去相府做妾了?”不管心中如何想,秋蘅面上露出几分喜色。


    这在永清伯眼中才是正常的反应。


    “不用了。”永清伯叹息着,“蘅儿,你可要争气啊,莫要辜负了祖父的期待。”


    “祖父放心,孙女会尽力。这事祖母知道了吗?”


    永清伯没好气道:“还没和你祖母说。”


    到今日他还能闻到胡子上的茶叶味呢,完全不想和那疯老婆子说话。尤其这事还黄了,太没面子了。


    相府也是,怎么能说变就变呢?


    “那孙女去和祖母说一声。”


    “去吧。”永清伯摆摆手。


    这事肯定要和死老婆子说的,六丫头去说就省得他去了,果然还是六丫头懂事。


    算了,是相府没眼光,六丫头以后肯定能出路更好,说不定就靠她解决袭爵的难题了。


    永清伯自我安慰着,并没有心情好转。


    他到手的爵位传承啊!


    千松堂中,婢女进去禀报:“老夫人,六姑娘来了。”


    老夫人脸一板:“让她进来。”


    门帘挑起,头梳双髻的少女走进来。


    “祖母。”


    老夫人现在看见秋蘅就气不打一处来,不冷不热问:“过来有事?”


    秋蘅仿佛没瞧见老夫人的脸色,笑盈盈道:“祖父刚刚找了我,说孙女那事就算了。”


    老夫人不由起身:“当真?”


    “真的,是相府那边说的。”


    “没想到那孩子如此能干……”老夫人慢慢坐下,心情起伏。


    秋蘅来和老夫人说这事,就是想看看变故出现在哪里,此刻瞧着老夫人反应心中有了数。


    “那孩子是谁?”她凑过去问。


    老夫人嫌弃看孙女一眼:“坐小杌子上去。”


    “哦。”秋蘅乖乖坐到锦凳上,眼中闪着好奇,“祖母刚刚说谁呀?”


    老夫人淡淡道:“皇城使薛寒。”


    “薛寒?”熟悉的感觉又来了,秋蘅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这和薛寒有什么关系?”


    老夫人冷笑一声:“你当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我豁出这张老脸去找了薛寒,和他说了你被迫做妾的事,至于他如何令相府改了主意,那就不清楚了。”


    秋蘅深吸一口气。


    果然又是薛寒……


    这一刻,她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直视内心,是有欢喜的,因为薛寒会为她做这些事。


    可计划被破坏,想长久留在相府就难了。


    要在几年内除五贼,助新君,时间非常紧迫,对她来说只要不伤及无辜,无论是直接射杀韩悟,还是背上与高官小妾来往的名声毒杀袁成海,亦或以妾室身份进入相府,找出方相通敌证据,只是手段不同,能达到目的就行。


    方三公子病逝就在近前,一个妾室的虚名换除掉方相,对她来说很划算。


    至于将来,若大夏得保太平,她在京城因世俗目光不开心的话,自是哪里快活去哪里。


    “你这是什么表情?”见秋蘅一副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样子,老夫人问。


    “感动。”秋蘅回神,捂着心口,“一时感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老夫人点头:“你能逃离苦海,确实多亏了薛寒。蘅儿啊,通过此事也能看出来薛寒是个有能耐有担当的,难得对你有情有义,你可要把握住了。”


    “祖母说得是,孙女这就打发人约薛寒见一面,当面道谢。”


    正常来说,没有哪个祖母听孙女说要约见外男会高兴,当然正常孙女约见外男也不会告诉祖母。


    但情况特殊,老夫人巴不得薛寒立刻把孙女娶走,免得黑心烂肺的老东西又打孙女主意。


    “应当的。能令相府改了主意,人家定然出了大力气,是该当面道谢。传信的人——”


    秋蘅接话:“就让鱼嬷嬷去,不显轻浮。”


    “嗯。”老夫人看孙女的眼神终于没那么嫌弃了。


    这丫头关键时候虽然犯糊涂,平时还是有分寸的。瞧瞧,还知道让身边嬷嬷去,而不是贴身丫鬟。


    天天翻墙但在祖母眼里有分寸的秋六姑娘回到冷香居,就喊来鱼嬷嬷:“麻烦鱼嬷嬷替我给薛大人传个话,约他青莲湖畔一见。”


    鱼嬷嬷犹如当头一击,摇摇欲坠。


    又来?


    秋蘅见鱼嬷嬷神色不对,道:“祖母知道的。”


    鱼嬷嬷:!


    为什么一旦沾上六姑娘,就如此反常?


    “鱼嬷嬷快些去吧,还挺急的。”


    鱼嬷嬷头晕目眩出府传信去了。


    青莲湖畔,凉风瑟瑟,满目萧索。


    薛寒匆匆赶到,看到少女面湖而立,裙摆被风烈烈吹起,如蝶翻飞。


    他静静望着那纤细背影片刻,才走过去。


    “秋六姑娘。”


    秋蘅转身,看着停在身边的少年:“薛大人。”


    “秋六姑娘找我什么事?”


    “听祖母说,她昨日找过你。”


    薛寒深深看着秋蘅,平静的目光有了变化。


    他不太想相信自己的直觉,可又不愿憋在心里:“秋六姑娘看起来……并不高兴。”


    不用做妾,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还是说,做妾是她所愿?


    薛寒当然清楚秋蘅不是单纯愿意做妾,而是想到她的另一面,猜测她想通过做妾达成某种目的。


    秋蘅挣扎一瞬,心一横道:“确实不太高兴。”


    “为何?”


    “能进相府,我觉得挺好的。”


    薛寒扬眉,直直盯着秋蘅:“你觉得做妾挺好?”


    “是,那毕竟是相府——”


    没等秋蘅说完,手腕就被抓住,映入眼底的是少年挂着薄怒的面庞。


    “秋蘅,不管你有什么目的,能不能不要糟蹋自己!”


    细作以身为饵是再寻常不过的手段,可想到阿蘅会这么做,他完全无法忍受。


    “目的?”秋蘅喃喃,任由薛寒抓着手腕。


    薛寒……怀疑她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薛寒察觉失言,换了说法:“我不信你真的愿意做妾,这么做定有隐情。但无论有什么隐情,都应该把爱惜自己放在首位。”


    秋蘅沉默。


    薛寒果然怀疑她了。


    第147章 我娶你


    秋蘅意识到已经被薛寒怀疑,又有了新的疑问:以薛寒皇城使的身份,怀疑她有问题竟没有采取行动吗?


    是暗中派了人开始盯着她,还是对她宽容到放任的地步?


    不管怎样,在怀疑她的前提下还会为了她欠相府人情,薛寒对她确实很好。


    想想秋猎时借着做梦的由头透露部分实情,二人携手救下了太子,有那么一瞬间,秋蘅很想和盘托出。


    可是她不敢冒险。


    救太子是一回事,锄奸相是另一回事。


    打了这么多次交道,她能确定薛寒的人品。更重要的是,薛寒入火海救太子是书上记载的事实,这让她没有顾虑向薛寒透露太子遇险。


    可是方相与薛全利益纠缠,关系颇深,而薛寒从一个食不果腹的小乞儿到如今年少有为,紫袍加身的皇城使,离不开薛全的培养。


    养恩在薛寒心中有多重,只有他自己清楚。说到底,薛寒作为五贼之一薛全的养子,与她本是对立方。


    她如履薄冰走在救夏这条艰难险阻的路上,不敢轻信任何一个人。


    哪怕是薛寒。


    “隐情——”秋蘅苦笑,“要说隐情,可能是在永清伯府住得越久,越能看清祖父的重利,不是相府也会是别的府上,一通挣扎后有什么区别呢?”


    薛寒不想让她发现他怀疑她,她也一样,不想让薛寒发现她知道他的怀疑。


    “那方三公子体弱多病,说不定哪天就不行了,到时候无论妻妾都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想一想倒也轻松自在,不必再担心被祖父因为利益卖给什么人——”


    薛寒听得难受,脱口而出:“我娶你。”


    秋蘅眼帘微抬,错愕不已。


    话已出口,覆水难收,薛寒看着秋蘅,用坚定的语气让她清楚不是在开玩笑:“我薛寒愿意娶秋蘅为妻。”


    秋蘅的脸颊一点点热起来。


    薛寒在说什么胡话,一边怀疑她是细作,一边说要娶她。


    可她的心,为何怦然而动?


    酸涩的感觉填满胸腔,有个声音在说:国家存亡,近在眼前,你有什么闲心想其他?


    可秋蘅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并不愿意说出拒绝他的话。


    反而是薛寒,语气一转:“只是需要你等一等。”


    今日对阿蘅说出这番话,是他冲动了,现在的他还做不到摆脱养父的束缚,给她安稳无忧。


    可他不后悔这不在预计中的冲动。


    他怕她再因为什么目的作践自己,而他没有如这次这么幸运及时阻止。


    让她知道他愿意娶她,哪怕她以后想谋取什么,权衡一下他皇城使与隐相养子的身份,选择嫁他是不是更划算?


    到那时,阿蘅就在他身边,他会好好守着她,不让她做出危害大夏之事。


    倘若阿蘅真是细作,最终暴露,无非一死。这是他管不住自己的心,犯错理应付出的代价。


    听了薛寒的话,秋蘅莫名松口气。


    她太贪心,既舍不得拒绝,也无法答应。


    “秋六姑娘。”


    “嗯?”


    “我能叫你阿蘅吗?”


    秋蘅微微垂眸:“薛大人喜欢叫什么就叫什么。”


    “那你以后不要叫我薛大人,叫我薛寒。”


    “薛寒。”秋蘅轻轻喊出这个名字,“说来也巧,我们都是有养父的人。养父母待我极好,在永清伯府派人去寻我之前,我从没想过自己是被收养的。那时候长在乡间,自由快活……你呢?”


    “我?”


    “嗯,你被薛公公收养后怎么样?”


    “养父他——”薛寒脑海中走马灯闪过无数画面。


    习武时挨的鞭打,读书时挨的戒尺,办事不力时挨的训斥……可再如何,被收养后他脱胎换骨,有了今日。


    是养父给了他见识广阔天地的机会。


    “我与你不同,是养子,养父严厉多于慈爱……我本是乞儿,有今日全赖养父。”


    “那是好重的恩情啊——”秋蘅语气悠长,藏着叹息。


    果不其然,薛全在薛寒心中的分量不一般。


    “薛寒,我要回去了。”


    秋蘅没有问薛寒为何想娶她。


    他亲口说出这话,总不会全是内疚,喜欢一定有,或多或少。


    于此时的她来说,问到答案没有意义,徒添烦恼罢了。


    “我送你。”


    “不用,没有多远。”


    薛寒喊住欲要转身的少女:“阿蘅,以后远离相府吧。”


    “那可能不行。”秋蘅神色坦然,“相府大太太挺喜欢吃芳洲做的点心,估计还会请我过去。若是拒绝会得罪人,只能等她吃厌了。”


    “那你注意安全。”薛寒叮嘱一句,目送秋蘅走远。


    阿蘅接近相府,究竟有什么目的?


    薛寒手伸进钱袋摸到铜钱,想到那日秋蘅的话:不如石片跳得多。


    少年弯腰拣起一枚石片,甩向湖面。


    石片弹跳着越来越远,最终沉入湖中。


    秋蘅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心思还在青莲湖畔。


    薛寒应该回去了吧?还是留在那里,烦恼打起水漂?


    秋蘅弯了弯唇角。


    知道他也烦恼,因为他的介入导致计划落空的心情似乎好多了。


    卖糖葫芦的小贩吆喝着从身边走过,秋蘅脚下一顿,把人喊住:“小哥儿,来一串糖葫芦。”


    借着付钱的时机,秋蘅余光扫向街边转角处,接过糖葫芦轻轻咬了一口。


    红彤彤的果子裹着糖衣,有酸也有甜,秋蘅发出果然如此的叹息。


    宽容到放任什么的,是她想多了,不动声色派人盯梢才是她了解的薛寒。


    他想娶她,是方便放在身边盯着吗?


    秋蘅又咬了一口糖葫芦,并不因发现了暗探而气恼。


    抓细作抓到把自己搭进去,她如何气得起来。


    一回到伯府,秋蘅就被老夫人叫了过去。


    “如何?”老夫人目光灼灼盯着孙女。


    “哦,谢过了,薛大人让我不必放在心上。”


    不必放在心上?


    老夫人眉一拧:“那他没说什么时候来伯府提亲?”


    秋蘅默了默,老实摇头:“没有。”


    老夫人困惑了。


    薛寒亲口对她说待阿蘅真心实意,还果断利落解决了阿蘅的麻烦,却只字不提何时提亲。


    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回事儿?


    第148章 薛寒怎么还不来提亲


    薛寒才帮忙解决了大麻烦,老夫人不好埋怨,把火气撒到孙女身上:“他不提,你就不知道问问?平时的机灵劲儿呢?”


    “女子不是要矜持些么?”


    老夫人一个白眼飞过去:“该矜持的时候不矜持,不该矜持的时候瞎矜持!”


    她要是只顾矜持,就不会悄悄去找薛寒了。


    担心老夫人去催薛寒提亲,秋蘅忙道:“亲事上,薛寒肯定要听薛公公的,也许二人还没达成一致,或是薛公公觉得还不急。”


    老夫人一听更不安了:“这不是耽误你。”


    秋蘅一笑:“孙女也还小啊。祖母您看,薛寒是个有能力的,就算我和他的事还没过他养父那一关,还有许多时间争取,过上两年说不定就水到渠成了。”


    “要是没成呢?”


    “与本来要去相府做妾比,没成也没损失什么。两年后我不过十七岁,祖母替我另觅良缘也不晚。”


    老夫人看着秋蘅的眼神带着古怪:“说得倒是很有道理。”


    但是能这么理智分析,这丫头是对薛寒没什么心思?


    想想茶楼中见到的清俊少年,老夫人摇摇头。


    没眼光的死丫头。


    “罢了,这一劫好歹是过了,你以后少招惹麻烦,给我安分守己一些。”


    舍出老脸求帮忙就算了,总不能求人家男方赶紧来提亲。将来与薛寒能不能成,就看六丫头的造化了。


    “回去歇着吧。”老夫人端茶赶人。


    “孙女告退。”秋蘅嘴上说着,却没动。


    “还有事儿?”


    秋蘅盈盈一礼:“祖母,多谢您。”


    谢的是老夫人殷殷爱孙女之心。


    虽然坏了她的计划,但她应该道谢,好让老夫人知道付出的心意没有被辜负。


    等到将来,伯府其他姑娘遇到麻烦,老夫人才不会寒心,去帮真正需要的人。


    “行了,退下吧。”


    老夫人摆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等秋蘅离开后却不由翘起了嘴角。


    死丫头还算有良心。


    “春草,去厨房说一声,炖个蹄膀吃。”与永清伯吵架后就堵得吃不下几口饭的老夫人终于心情舒畅,吩咐大丫鬟。


    春草去了又回,带来一个消息:“老夫人,听说老伯爷午饭没用多少。”


    老夫人撇了撇嘴:“随他。”


    才到下午,秋蘅就收到了方蕊的帖子,请她明日去相府。


    携婢女——秋蘅视线停留在帖子这三个字上,笑了笑。


    书香门第,百官之首,却理直气壮让别的府上姑娘带婢女去做点心,果然脸皮不够厚做不出那诸多卖国祸民之事。


    但对秋蘅来说,能去相府求之不得。


    “什么,相府又下帖子叫你去?”转日一早听秋蘅提起,老夫人脸色一沉。


    “祖母不必担心,是相府提出的不合适,总不能又变了。”


    “那叫你去做什么?”老夫人觉得不对劲,“难不成那个苏嬷嬷脸烂了,好不了了?”


    秋蘅自是不能说是为了芳洲做的点心,随口道:“许是觉得孙女才去了那么几次,不够解气。”


    老夫人摇头:“欺人太甚!”


    “祖母别气,毕竟不能得罪相府,我去一趟权当出门透气了。”


    老夫人抽动嘴角:“别提出门透气,一出门就惹祸。那你去吧,切记别再横生事端,到了相府就当自己是哑巴。”


    “孙女知道了。”


    等秋蘅走了,老夫人捧着茶盏叹气。


    薛寒怎么还不来提亲,六丫头留在伯府真是折她的寿啊!


    前往相府的马车中,芳洲黑着脸盯着秋蘅。


    秋蘅莞尔:“怎么了?”


    芳洲脸一扭,没吭声。


    秋蘅伸手挠了一下芳洲的痒。


    芳洲最怕这个,气道:“每次都这样!”


    “那你气什么?”秋蘅笑吟吟问。


    芳洲不是憋得住的性子,板着脸道:“原来姑娘说我们一起留在相府,是做那方三公子的妾室。早知姑娘这么打算,我才不做什么粉角。我宁愿不报仇,也不想看着姑娘折辱自己。”


    “别气了,这不是没成么。”


    “那要是成了,姑娘真要委身那个方三公子?”芳洲红了眼眶,“若是如此,我死了都没脸见郎君、娘子……”


    芳洲憋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了,抱着秋蘅低声哭起来:“不报仇了,不报仇了好不好?”


    倘若报仇要姑娘付出这么多,就算成功了,她也不会快活。


    “那个方三公子,要死了。”秋蘅在芳洲耳边轻声道。


    做妾这件事吓到芳洲了,若什么都不说,以后再有所动作,芳洲难免会东想西想,心中不安。


    芳洲猛然睁大眼眸,错愕盯着秋蘅:“姑娘说什么?”


    秋蘅声音很轻,波澜不惊:“方三公子活不了几日了,做妾只是个虚名。我本打算以此身份留在相府,找出方相卖国的证据,再请薛寒相助,向今上揭发方相罪行……”


    靖平帝再昏庸,也不可能容忍通敌叛国之人。她作为检举者,且是被相府以权势逼迫做妾的可怜人,就算无功,也能全身而退。再不济,还有靖平帝当着重臣勋贵的面金口玉言说过要满足她一个心愿。


    所损失的,不过是成了世人眼中曾沦为罪臣之孙的妾室,可怜可悲可鄙,无人愿娶。


    “姑娘怎么知道方三公子要,要死了?”芳洲脑袋嗡嗡的,寒气直往上冒。


    “我不能说。”秋蘅神色恳切,“但他真的要死了。”


    “呼——”芳洲吁了口气,再一想还是不对,“真要如此,姑娘就不怕相府磋磨你?顶着一进门就克死了方三公子的名头——”


    秋蘅轻叹:“芳洲真聪明。”


    本来的发展,四姑娘秋芙被永清伯送给方三公子为妾,才进门方三公子就死了,伤心殉情。


    文字不会骗人,但人会。所谓伤心殉情显然是个借口,因迁怒被磋磨死恐怕才是真相。


    “我有应对之策。”秋蘅握住芳洲的手,“我既会做,就是有解决的办法,芳洲难道不信我么?”


    芳洲抿了抿唇,点头:“我信。”


    “姑娘,相府到了。”车夫张伯的声音传来。


    秋蘅掀起车帘,抬头望着相府气派的门匾。


    既然原先计划夭折,那便借方三公子病逝,开始新的计划吧。


    第149章 杨夫人的命


    出面招待秋蘅的是方蕊。


    “秋六姑娘来了。”扫一眼素衣青裙的秋蘅,方蕊语气冷淡。


    别以为打扮素净,她就会掉以轻心。要她说,分明是秋六想攀附相府,才在一开始主动送点心。


    秋蘅无视对方的冷淡:“方姑娘。”


    “苏嬷嬷——”


    随着方蕊一声喊,等在耳房的苏嬷嬷走进来。


    “喏,秋六姑娘到了。”方蕊抬抬下巴。


    “秋六姑娘。”苏嬷嬷向秋蘅问了好,视线落在芳洲身上,“那我就带芳洲去大太太那里了。”


    “姑娘——”芳洲立着不动。


    “我和芳洲一起吧,这丫头离了我身边就不踏实。”


    “呦,真是主仆情深。”苏嬷嬷笑笑,心道小贱婢就是矫情,还离了主子就不踏实,说得多胆小似的,不是冲过来挠她那个劲儿了。


    至于对方会不会听出她的讽刺,苏嬷嬷根本不在意。


    哪个大家贵女会被祖父送给人做妾啊,虽然这事没成,也能看出来永清伯府多么巴结相府了。


    连永清伯都恨不得给相爷提鞋,还怕得罪永清伯的孙女么?


    在苏嬷嬷看来,若不是还需要芳洲做点心,她连正眼都不想给这对主仆。


    “那就随我一起来吧。”


    芳洲看出苏嬷嬷的怠慢,暗暗咬牙。


    秋蘅轻轻碰了碰芳洲的胳膊,冲方蕊微一颔首:“方姑娘,我先随苏嬷嬷过去了。”


    方蕊起身:“我陪你们一起去。秋六姑娘是客人,一个人待在厨房外,该让人说我怠慢了。”


    母亲说了,以后但凡兄长想吃点心了,就要以她的名义叫秋六过来。她再不情愿,既然打着她的名头,便要把人看好了。


    一行人去了杨夫人院中,芳洲随苏嬷嬷进了厨房。


    秋蘅问方蕊:“方姑娘,我是不是该去向杨夫人问个好?”


    “不必了,家母不是讲究虚礼的人。”方蕊冷淡拒绝。


    以为多与母亲接触,就能讨得母亲喜欢?痴心妄想。


    “不怪我失礼就好。”秋蘅左右看看,走到树下石凳坐了。


    方蕊默默翻了个白眼。


    真是不见外。


    想想秋蘅在相府捂脸就跑一群人找了半天的丰功伟绩,方蕊又觉得还好,也走过去坐下来。


    秋蘅一手托腮,悠闲打量四周。


    方蕊看得皱眉:“秋六姑娘在看什么?”


    “看风景。”


    “这没什么好看的吧?”


    秋六如此,总给她一种恨不得住进来的感觉,瞧着就烦。


    “对方姑娘来说日日看的都是一样的景物,自是觉得没什么好看。”


    方蕊嗤笑:“看来对秋六姑娘来说,我们相府风景比贵府好看许多了”


    “主要是不同。”秋蘅仿佛没听出方蕊的嘲讽,“不一样的景物难道不值得看看?”


    方蕊轻撇嘴角。


    明明是贪恋相府风光,还能说得这么冠冕堂皇,难怪把不少人哄得团团转。


    她待要说什么,发现秋蘅眼神有异,顺着视线看过去,就见一名丫鬟脚步匆匆进了屋。


    是兄长身边的婢女。


    婢女急切慌张的样子令方蕊莫名不安,站起身来:“秋六姑娘稍坐,我去去就回。”


    “方姑娘请自便。”


    秋蘅目送方蕊快步走进屋中,若有所思。


    那婢女是从院门进来的,很大可能是别处的婢女。而其神色惶惶,步履急切,显然遇到了不小的事。


    想想方蕊看到那婢女后立刻去见杨夫人,秋蘅在心中加了一句:且是方蕊一看来人就能生出一些不好想法的。


    这样的话——


    秋蘅换了一只手托腮,生出猜测:莫非是方三公子病情加重了?


    方蕊穿过堂屋走到东屋外,隔着门帘就听到婢女哽咽着道:“夫人,公子他突然昏迷了……”


    紧接着是杯盏摔落的声音。


    方蕊立刻掀起门帘走进去。


    杨夫人站起身来,脸色发白:“你再说一遍,三郎怎么了?”


    婢女低着头,声音颤抖:“公子喊了一声头疼,就昏迷不醒了,呜呜……”


    “哭什么丧!”杨夫人随手抄起杯子砸过去。


    婢女完全不敢躲,任由杯子砸到肩头。


    方蕊从婢女身边走过,扶住杨夫人胳膊:“母亲别急,女儿陪你一起去看看哥哥。”


    杨夫人定了定神,压下急促的心跳点了点头。


    秋蘅独自坐了没多久就看到以杨夫人为首的一行人匆匆往外走,唯有方蕊往她所在方向瞥了一眼。


    又过了一会儿,一名婢女走过来,冲秋蘅微微屈膝:“秋六姑娘,我们夫人有事,请您先回府。”


    秋蘅起身:“我的婢女还在厨房做点心。”


    “您稍等。”


    婢女走入厨房,把守着芳洲做点心的苏嬷嬷拉到一旁,小声道:“三公子病情突然加重,姑娘吩咐说让她们主仆先回去。”


    人都昏迷了,自然也不可能吃点心了。


    苏嬷嬷听了脸色一白,走到芳洲身边。


    芳洲正专注调馅。


    “咳。”苏嬷嬷轻咳一声,“点心先不用做了。”


    “不做了?”芳洲低头看看调好的馅料,不解皱眉。


    “对,我们夫人有事,今日没时间品尝你做的点心了。”


    芳洲没再多言,擦了擦手离开厨房。


    苏嬷嬷走到秋蘅面前,淡淡道:“今日劳烦秋六姑娘来一趟。留香,替我送秋六姑娘出去。”


    等上了马车,芳洲啐一口:“相府上下眼睛都长在头顶上,什么东西。”


    骂完了,她又开始担心:“怎么突然不用做点心了,难不成吃厌了?要是这样,以后是不是不能来相府了?”


    去不了相府,她报不了仇,姑娘的事也要耽误了。


    “我猜是方三公子病情加重了。”


    真正要吃点心的人是方三公子,而非杨夫人。只不过杨夫人把儿子护得密不透风,没有透露过,便以为她不知。


    “方三公子要病逝了?”芳洲深吸口气,更加担忧,“那杨夫人不会再叫我们去了吧?”


    秋蘅靠着车壁,脑海中浮现的是杨夫人脸色苍白匆匆出去的情景。


    那样的爱子情深。


    也是,方三公子是杨夫人唯一的儿子。在这个世道,等于是她的命。


    “不,她需要我。”


    第150章 病危


    相府三公子院中,气氛压抑,丫鬟婆子大气都不敢出。


    杨夫人匆匆赶到,儿媳金氏迎上来:“婆母——”


    杨夫人不耐推开她,快步走到床榻前。


    方三公子静静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


    “三郎——”杨夫人握住儿子的手,猛然一惊。


    竟这么凉!


    “太医到了么?”杨夫人厉声问。


    “到了,到了。”


    门口脚步声急促,太医小跑着进来。


    “张太医,你快看看三郎怎么了!”尽管杨夫人竭力克制,声音还是带了哽咽。


    张太医是常来相府的,大半都是因为方三公子,安抚杨夫人一句便开始检查方三公子情况,先看面色,再探鼻息牙关,接着把脉……


    杨夫人就见张太医脸色越来越凝重,一颗心跟着越来越沉。


    “张太医,三郎怎么样?”


    张太医斟酌道:“三公子体弱久病,血行不畅,突然头疼昏迷应是淤血阻塞脑窍……”


    杨夫人脸色苍白:“那有没有危险?”


    “先喂三公子服下开窍的药丸,再看情况……”


    张太医的避而不答令杨夫人心凉了一半:“太医,三郎他到底如何?”


    “这——”


    “张太医,请你如实告知,让我这做母亲的有个数……”


    张太医微微垂眼:“只能看服了汤药如何,三公子……恐怕不好过这一关……”


    杨夫人身体一晃。


    方蕊和婢女一左一右把杨夫人扶住。


    杨夫人腿脚发软,哭出声来:“三郎,三郎你醒醒啊,你要有事让母亲怎么活——”


    方三公子病情危急,相府老夫人也被惊动了,亲自过来探望。


    “杨氏,三郎他怎么样?”


    在老夫人面前素来稳重的杨夫人眼眶通红,眼泪一下子下来了:“太医说……三郎恐怕熬不过去……”


    “胡说!”老夫人把拐杖一顿,“三郎还年轻呢,怎么可能撑不过去?张太医不行就换别人来!”


    于是又低调请来李太医,得到了与张太医一样的诊断。


    杨夫人完全无法接受:“不可能,不可能,今早三郎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陷入昏迷醒不过来了?”


    老夫人也难受,但毕竟还有别的孙儿,比杨夫人这做母亲的还是强一些:“杨氏,这个时候你莫要自乱阵脚。”


    杨夫人哪里听得进去劝,不知想到什么猛然看向老夫人:“三郎会不会是邪祟入体,要办喜事冲一冲?”


    “冲喜?”老夫人眼神一闪,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沉吟道,“倒是个办法。我先前就准备给三郎纳一房妾室冲冲病气,现在看来不能再拖了,这喜事要赶紧办起来。”


    杨夫人暗沉的眼里有了一丝光亮:“好,今日就办!”


    老夫人无奈摇头:“再急也不可能今日。三郎这情况就需要寻一个八字特别旺他的女子,要是急慌慌纳一个八字平平的,岂不是耽误了三郎。”


    “老夫人说得是,是要纳一个特别旺三郎的!”


    方三公子昏睡第三日的时候,相府老夫人重金之下终于物色到了合适人选。


    “永清伯府四姑娘,工部郎中颜山之女,济县刘员外幼女……”方相照着名单把挑出来的三人念过,“她们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冲喜一说,方相其实并不信,但老妻相信,儿媳也信。眼下三郎病成这样,既然冲喜能安她们的心,何必拦着。


    “最合适的是这个。”老夫人伸手一指,点在一个名字上面,正是永清伯府四姑娘秋芙。


    方相一看,不由笑了:“兜兜转转,这又回到永清伯府头上了。”


    老夫人抬抬眉毛:“可见三郎与永清伯府的姑娘有缘。”


    “这好办,我这就把永清伯喊来说一声。”


    老夫人不大放心:“不会再有什么变故吧?”


    “能有什么变故,永清伯愿意送得过今上称赞的小孙女做妾,难道舍不得四孙女?没有这个道理。”


    “不是担心永清伯不愿意,是怕意料外的情况,比如那秋六姑娘,不是就烦动了薛公公。”


    “放眼京城,比秋六姑娘还能折腾的姑娘恐怕没有。”


    老夫人不由点头:“也是,倒未听说秋家其他姑娘闹出什么。那相爷快去吧,别让三郎等太久。”


    方相很快约了永清伯见面。


    永清伯从接到信儿到赴约,心中直打鼓:方相该不会为了六丫头的事冲他发难吧?


    也不对,是相府说那事作罢,又不是他拒绝。


    永清伯满腹忐忑猜测,见到了方相。


    “相爷。”


    “坐,坐。”


    永清伯观察方相神色,稍稍放心。


    看起来不像找他麻烦的。


    “今日约伯爷前来,还是为了舍孙之事。”


    永清伯一愣:“相爷不是说不合适——”


    “哈哈。”方相一笑,“和贵府六姑娘不合适,但和贵府四姑娘很合适呐。”


    四丫头?


    永清伯满脸意外,既惊更喜。


    他不是听错了吧,世袭罔替的爵位又飞回来了?


    而且是四丫头,不是六丫头!


    永清伯只觉天降馅饼,一时不敢相信。


    “咳咳,贵府四姑娘尚未婚配吧?”


    永清伯回神,忙道没有。


    “那就好,不知伯爷意思如何啊?”


    “能得相府看中,是那丫头的福气——”永清伯拉长语气说着漂亮话。


    方相明白他的意思,淡淡道:“咱们两家结了亲,伯府的事方某自会帮忙。”


    “多谢相爷。”


    “伯爷听我说完,三日内便要过门。”


    永清伯怔了怔,虽觉太快了些,但纳妾毕竟不是娶妻,也没什么不能接受,好歹装出来一点矜持:“我回去与家里说一声,明日给相爷回话。”


    回到伯府,永清伯下意识往千松堂走,没走两步就停下。


    自从那日说了六丫头的事,他和老婆子就再没说过话,现在去说四丫头的事,白白寻不痛快。


    回到书房,永清伯吩咐侍从:“去把大老爷请来。”


    恰是休沐日,秋大老爷约了友人茶楼一聚尚未出门,听闻老父亲找他,忙赶了过去。


    “父亲找我。”


    “坐吧,有个事和你说一声,关于芙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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