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求救
秋大老爷有些意外:“芙儿怎么了?莫不是惹祸了?”
永清伯哈哈一笑:“芙儿素来乖巧,怎么会惹祸。”
秋大老爷扯扯嘴角。
要说芸儿和莹儿乖巧,他不否认,说芙儿乖巧——看来老父亲有事。
永清伯对长子没什么不好开口的:“相府那边,想求芙儿做方三公子的贵妾。”
秋大老爷脸色微变:“父亲,这可不行!”
“怎么不行?”
“芙儿毕竟是儿子的嫡女,这要是传出去,别人笑咱们不说,荷儿在宫中也没脸。”
“别提荷儿。”永清伯冷了脸,“她在宫中有什么用?不连累伯府就不错了。”
“若是传开了,伯府定会遭人笑话……”
“那等我两眼一闭,你沦为平头百姓,就不遭人笑话了?”
秋大老爷沉默了。
“现在被人笑话是一时的,没了爵位一开始还能被人笑话,等再久了谁还记得永清伯府?子子孙孙受苦可是永世的。”
永清伯啜了一口茶,根本不担心长子会拒绝:“相爷说了,两家有了亲,爵位的事定会相助。”
秋大老爷眼神一亮。
虽然知道相府定会许以好处,但亲耳听到还是不同的。
“老大,为父舍了脸这么忙乎,都是为了你啊。”永清伯似笑非笑看着长子,“先前蘅儿的事,你可听说了?”
都是一个府的姑娘,总不能侄女去做妾没事,女儿去做妾就怕被笑话了?
秋大老爷脸一热。
永清伯与老夫人这些日子互不搭理,他悄悄让妻子打听了一下,多少知道一些。
伯府贵女去做妾毕竟不光彩,既然没成,自是装不知道,没想到情况又有了变化。
“伯府上下,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永清伯深深看长子一眼,“但老大你别忘了,真正长久得富贵的是你这一支。”
“是,儿子知道您都是为了儿孙。芙儿的事,但凭父亲做主。”
“去和你媳妇说一声,别意见不合闹起来。”
秋大老爷从永清伯这里离开去了大太太赵氏院子,屏退下人说了秋芙的事。
“当真能解决袭爵的事儿?”
“方相乃百官之首,深受今上器重,要是他都解决不了,别人更指望不上了。”
赵氏咬咬牙:“行。”
秋大老爷笑了:“夫人不反对,我就放心了。”
“还不是为了老爷你,还有松儿。”赵氏轻叹一声,“就是委屈芙儿了。”
若是换成秋芸或秋莹就更好了,只是这话就不好对男人说了。
“是是是,还是夫人明事理。”
“原本不是六姑娘么,怎么突然换成芙儿了?”
赵氏管家多年,自是有些耳目,但具体就不清楚了。
“相府觉得芙儿更合适吧。”
“我这就叫芙儿过来说一声。老爷知道的,芙儿是个倔脾气,要是不乐意,还要你一起劝着点儿。”
秋大老爷点头。
秋芙接到传话时,正准备前往千松堂。
“那你们先去。”和姐妹们说了一句,秋芙跟着传话的婢女走了。
一进屋见到秋大老爷也在,秋芙心生奇怪。
白日父亲要么上衙,要么出门应酬,鲜少见与母亲在一起。
她心中突生不安,屈膝行礼:“父亲,母亲。”
“芙儿坐。”
秋芙默默坐了。
看着冷淡疏离的女儿,赵氏一阵心堵。
这丫头与她越来越离心了。
赵氏看了秋大老爷一眼,秋大老爷示意她来说。
“咳,是这样。相府那边看中了你……”
秋芙不可思议望着赵氏:“母亲说什么?要我去给相府三公子做妾?”
是她听错了吗,一个母亲对女儿说这些?
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事?
“母亲是不是没睡醒?”
她是伯府贵女,去给人做妾?
赵氏沉下脸:“你听听你在说什么!”
“是母亲应该想想自己在说什么!”
秋芙拔高声音,把赵氏的火气也挑起来了:“儿女婚事都是父母做主,你不要耍小性子!”
“您也说儿女婚事,我这是婚事吗?是去做妾!”
母亲的脸在眼中扭曲,仿佛被妖魔附体,秋芙不由看向秋大老爷。
秋大老爷端坐着,面上威严,仿佛局外人。
“父亲——”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要痴心妄想,可秋芙还是抱着一丝希冀喊了一声。
秋大老爷挤出笑容,语气温和:“芙儿,父亲知道委屈你了,但这也是为了伯府着想。你从小到大锦衣玉食,呼奴唤婢,也不想看着伯府衰落吧?”
“不是只有我锦衣玉食、呼奴唤婢,秋松难道没有锦衣玉食?”秋芙冷笑着,“同样是锦衣玉食,用我去做妾换弟弟将来继承爵位,这种话劝劝大姐就算了,父亲莫要来哄我!”
“你这孩子——”秋大老爷想发火,又想维持慈父的样子,纠结之下表情扭曲,与赵氏如此相似。
秋芙下意识后退一步,对父母彻底没了奢望。
“你对父母就这般态度?对你胞弟就没一丝友爱?”赵氏听不得秋芙把幼子扯进来,张口训斥。
“我没有你们这样的父母!”秋芙捂着脸,转身冲了出去。
“你看看她!”赵氏气得脸色铁青。
秋大老爷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急急站起来:“还不把人找回来,都是你惯的!”
夫妇二人忙去追人。
秋芙跑得飞快,直奔千松堂。
祖母,救救我,救救我——
眼泪滑出来,甩进风里,流进嘴里,又苦又涩,提着裙角飞奔的少女却顾不得去擦。
她怕父母追上来,让她连求救的声音都发不出。
祖母,救救孙女吧!
一路有下人看到四姑娘,投去诧异的目光。
秋芙什么都顾不得,一头闯入千松堂。
几个孙女陪伴下,正乐呵呵吃点心的老夫人吓了一跳:“你这丫头,慌慌张张干什么呢?”
秋芙扑过去抱住老夫人的腿:“祖母,救救芙儿!”
老夫人拿着点心的手僵住:“这是怎么了?”
秋芙抹了一把泪,完全不在乎姐妹们在场会伤了大房脸面,哭着道:“父亲和母亲要我去给相府三公子做妾!”
第152章 姐姐,我错了
秋芙哭着喊出这话,屋内一时静得骇人。
秋萱姐妹三人皆是瞠目结舌,不敢置信的样子。
老夫人手中点心掉下来,下意识去看秋蘅。
秋蘅静静坐着,心中却远不如表面这般平静。
早已从故纸堆中窥见秋家姐妹命运的她,仿佛看到了不可逆转的洪流,无情裹挟着年轻鲜活的生命,滚滚而来。
“祖母,救救芙儿吧,芙儿宁愿去死,也不要给人做妾!”秋芙抱着老夫人的腿,仿佛溺水的人抱着浮木。
老夫人控制不住浑身颤抖,是愤怒,更是痛苦。
她比谁都清楚,真正要送秋芙去做妾的是伯府的一家之主——永清伯。
“芙儿,你先别哭,你爹娘什么时候和你说的?”
“就是刚才……”秋芙擦了擦眼泪,却擦不尽。
门口传来动静,惊魂甫定的少女猛然回头,就见母亲赵氏快步走了进来,不由抱紧了老夫人。
“老夫人。”赵氏见了礼,看一眼女儿,“芙儿没吵着您吧?”
面对赵氏,老夫人脸色比冰渣子还冷:“你先说说,芙儿为什么来吵我?”
赵氏扫了扫秋萱几人。
老夫人冷笑:“事无不可对人言。”
赵氏讪笑:“萱儿她们还都是小姑娘,听这些谈婚论嫁的不大合适——”
“什么谈婚论嫁,明明是要我去做妾!”秋芙嘴巴上从不肯吃亏,当即怼了回去。
“是我太纵着你了,把你纵得无法无天!”当着庶女、侄女们的面被女儿这么顶撞,赵氏大感难堪。
老夫人一拍桌子:“我还没死呢,就当着我的面吵成这样!赵氏,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婆母!”
赵氏不得不压下火气:“儿媳一时情急,老夫人勿怪。”
老夫人冷哼一声。
脚步声响起,秋大老爷进来了。
他是陪着永清伯来的。
夫妻二人对视一眼,赵氏暗暗松了口气。
她做儿媳的,在婆母面前可不好多说,老伯爷来得好。
秋萱几人本该向永清伯和秋大老爷问好,这时却都保持了沉默。
永清伯环视一番,最终落在老夫人面上。
老夫人看着数日未见的永清伯,眼底一片冰冷。
“芙儿这事是我定的,你莫要为难老大媳妇。”永清伯开了口。
秋芙直直盯着永清伯,脸色惨白。
“你就不为孩子想一想?”老夫人突然拉起秋芙,往前推了推,“你看看,花朵儿一样的孩子,你当祖父的就忍心把她推进火坑里?”
永清伯无视孙女惨白的脸,皱眉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那是相府,多少人争破脑袋都进不去,怎么会是火坑。”
“要是明媒正娶,八抬大轿,那自然不是火坑,可现在是吗?伯爷,这是芙儿一辈子的大事啊!”
永清伯冷着脸:“当着孩子们的面本来不想多说。芙儿是方相指名要的,我们伯府算什么?有拒绝的资格吗?一旦得罪了方相,说不定哪日咱们秋家就要家破人亡。你难道不为三个儿子想想?不为这么多孙子、孙女想想?”
老夫人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永清伯语气放软:“芙儿是委屈了些,可进了相府必是富贵无忧。方三公子的正妻金氏并不受宠,也没一儿半女,说不定不能生养。等到芙儿有了孩子,金氏只有靠边站的份儿。”
“不,不,我不要——”秋芙泪流满面,不断摇头。
她看看祖父,再看看祖母,又看向秋大老爷和赵氏,秋萱,秋芸,秋莹,秋蘅……
看过每一个人,找不到救她的希望。
“芙儿,你也为家人想想,就听你祖父的吧。难道真要得罪相府,害咱们伯府出事吗——”秋大老爷的哄劝转为惊恐,眼看着秋芙撞向墙壁忘了反应。
惊叫声响起,不知是谁发出的。
抱着必死之心的秋芙睁开眼,冰冷的墙壁与她咫尺之隔。
她猛然转头,看到的是秋蘅肃然的脸。
“放开我,放开我!”秋芙挣扎着,却觉那双抱着她腰肢的手犹如蔓藤,缠得她窒息。
她不愿做妾,无人救她,竟连求死都不能么?
恨意冲散理智,秋芙低头照着那手臂咬了一口。
秋蘅吃痛蹙眉:“四姐,你冷静些。”
老夫人的声音响起:“芙儿,不要冲动!”
“来人,给我按住四姑娘!”永清伯脸色铁青,彻底扯破了慈爱面具。
两个婆子进来,一左一右按住秋芙。
秋蘅这才松开抱着秋芙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永清伯目光冷冽盯着秋芙:“伯府锦衣玉食把你养大,你就寻死觅活报答家里?没出息的东西!”
秋芙睁大眼睛瞪着永清伯,浑身抖得厉害。
妖魔……母亲是妖魔,父亲是妖魔,祖父也是妖魔,这个家就是魔窟,是炼狱!
泪珠连成了串,滚滚而落。
“把四姑娘送去后头厢房,你们两个就在房中守着。四姑娘要是出了什么事,定不轻饶!”永清伯厉声道。
两个婆子忙推着秋芙往外走。
秋芙扭过头,用力喊:“我恨你们,恨你们!”
恨唯利是图的祖父和双亲,恨无能为力的祖母,恨让她求死不能的六妹,恨二姐,三姐,五妹,恨这伯府所有人!
被拖着走远时,秋芙绝望闭眼,不知怎么脑海中晃过长姐秋荷的脸。
不是进宫后鲜少见到的沉默冷淡的长姐,而是多年前那个春天,带着她和姐妹们放纸鸢的长姐。
她还记得系纸鸢的线断了,纸鸢落在树梢头,一片惋惜声中林哥哥走过来,纵身上树拿到纸鸢,又在一片兴奋呼声中跳下树,把纸鸢交到长姐手中。
拿着燕子纸鸢的长姐抿唇微笑,笑容比盛放的春花还要娇妍。
后来长姐进宫,她看到长姐挣扎、哭泣、不甘,还是女童的她心想姐姐好难过,好可怜啊。
多年后的现在,她长到了姐姐当时的年纪,落到了姐姐当时的境地。才终于明白姐姐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
好难过,好可怜,这样轻飘飘的感受,多么无知、可笑、冷漠。
姐姐,我错了。
第153章 心若死灰
秋芙被带走了,屋中如暴风骤雨前的平静,压抑得令人无法呼吸。
老夫人咬牙看着永清伯,指甲狠狠掐进掌心。
怎么会和这么个东西成了夫妻呢?
永清伯怕老夫人当着小辈们的面冲他发疯,淡淡道:“你们都回去吧。老大媳妇,你是当娘的,回头好好劝一劝四丫头,让她不要钻牛角尖儿。”
“儿媳知道了。”
赵氏瞥一眼两个庶女,与秋大老爷一同离开,秋芸与秋莹低着头默默跟上。
秋萱看了看秋蘅,见她未动,稍稍犹豫了一下才往外走。
“蘅儿怎么不走?”永清伯看向秋蘅。
“孙女有话要对祖父、祖母说。”
“你说。”
永清伯与老夫人异口同声说完,对视一眼,各自嫌弃移开视线。
“只能对祖父、祖母说。”秋蘅强调。
永清伯挥手示意侍立的人退下:“蘅儿要说什么?”
“前几日孙女不是去了一趟相府,瞧见相府大太太急慌慌去方三公子那里,方姑娘也顾不得招呼我……”当时并无人对秋蘅说杨夫人去哪里,但挡不住她这么说,“我隐约听着,好像是方三公子突然病危了……”
老夫人失声:“当真?”
“孙女怎么会拿这种事胡说。”秋蘅把老夫人和永清伯神色变化看在眼里,“祖父,祖母,相府这不就是拿四姐冲喜么。”
永清伯神情严肃,并未怀疑秋蘅的话,反而觉得这才合理了:难怪相府这么急,要三日内……
“相府真是无耻至极!”老夫人咬牙切齿,狠狠盯着永清伯,“芙儿的事绝不能答应!”
永清伯不以为然:“就算冲喜也没什么。芙儿不是不愿意做妾么,那方三公子真要有个好歹,倒是不用服侍他了。”
“你真是鬼迷心窍!”老夫人伸手指着永清伯,气得手抖。
永清伯冷笑:“我鬼迷心窍?我是不感情用事,真正为咱们伯府打算!”
眼看二人要吵起来,秋蘅开口:“祖父,方三公子病危,要是四姐进门不久就去了,相府说不定会觉得是被四姐克死的,继而迁怒伯府。”
永清伯最在意的是伯府,那用伯府安危最可能劝说他。
而事实上,方三公子一死,秋芙确实被怪罪了。
听了秋蘅的话,永清伯纠结一瞬,摇摇头:“方三公子身体如何,相府自己清楚。若本就是病危冲喜,岂有怪罪咱们的道理?”
“祖父应该比孙女明白,如相府那样习惯了以权势压人的人家,怎么会和不如他们的人讲道理。”
“是啊,相府得罪不起。”永清伯长叹一声,“方相既然开了口,除了把芙儿送过去还能如何?若是拒绝了,一旦方三公子有事,相府定会记恨咱们伯府。”
老夫人一动不动坐着,连吵的力气都没了。
“蘅儿,祖父知道你与芙儿她们处得不错,但你是个懂事的,应该明白祖父的难处。”对针锋相对的老妻,永清伯懒得再哄,却不愿秋蘅心存芥蒂。
“孙女明白。”
犹如泥塑的老夫人猛地看了秋蘅一眼,眼中满是失望。
“你们都走吧,我要歇着了。”老夫人开口赶人,表情看不出悲喜。
“你想通了就好,一把年纪了享你老夫人的清福就是,操心这么多有什么用。”永清伯甩袖往外走。
秋蘅向老夫人屈了屈膝:“孙女告退。”
老夫人眼皮也没抬,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秋蘅快要走到门口时,听到老夫人低不可闻的自语:“没用,我确实没用……”
秋蘅心莫名一跳,生出不祥的预感。
她只在书上看到永清伯府四姑娘被许以相府三公子为妾,方三公子病逝后秋四姑娘伤心殉情。
那老夫人呢?
祖母是什么结局?
不动声色走出去,秋蘅喊住永清伯。
“蘅儿还有事?”永清伯不想再提秋芙的事,压着不耐烦问。
秋蘅轻声道:“我看祖母心情很差,担心她想不开。”
就算永清伯再无底线,一旦老夫人有个万一,秋芙都不可能再进相府。
按推断,老夫人这时候应该不会有事,可刚刚老夫人心若死灰的样子让她实在难以放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永清伯愣了一下,随后赞赏点头:“蘅儿提醒得是,你祖母年事渐高有些糊涂了,容易钻牛角尖。”
亲眼瞧着永清伯回返去叮嘱千松堂的人,秋蘅这才往外走去。
秋萱是小跑着去了二太太兰氏那里。
看到素来稳重的女儿跑进来,兰氏心中一跳:“萱儿怎么了?”
“母亲,四妹要被祖父送去相府做妾!”秋萱抓住母亲的手,眼中蓄满泪水。
兰氏愣了愣,变了脸色:“你从哪儿听来的?”
“祖父他们说这些事时,女儿就在千松堂……”秋萱说起老夫人喊孙女们过来一道用午饭,再到秋芙突然跑进来求救,到最后大家散去。
兰氏听完,满心骇然:“真是荒唐。”
后怕汹涌而来,令她不觉抱紧女儿,喃喃道:“幸亏我萱儿亲事定下了……”
“母亲,四妹怎么办?”秋萱也后怕,因而对秋芙的遭遇更是感同身受。
兰氏苦笑:“别说你祖父决定的事无人能动摇,你大伯、大伯母都乐见其成,旁人还能如何?”
“那四妹真的会去做妾吗?”一直憋在眼里的泪流出来,秋萱难以接受,“四妹那么骄傲的人,这对她来说生不如死……”
兰氏任由女儿哭着发泄情绪,只能沉默。
从兰氏这里离开,秋萱去了冷香居,等进了屋发现秋芸和秋莹也在。
“二姐坐。”秋蘅招呼秋萱,“三姐和五姐也刚来不久。”
姐妹三人捧着茶默默喝着,只觉茶水苦涩。
“六妹妹,四姐的事……你有办法吗?”秋莹第一个开口问。
当初秋萱的亲事一波三折,最终能有个好结果,都知道多亏了秋蘅,这也是秋萱三人默契来冷香居的原因。
迎着三人期待的目光,秋蘅微微摇头:“祖父决定的事,我也无能为力。”
“祖父最喜欢六妹妹,不能再想想法子吗?”
“祖父不是最喜欢我。”秋蘅看着秋莹,“祖父最喜欢爵位,他觉得谁将来能在爵位上出力,就喜欢谁。”
一片沉默中,秋蘅提起放在桌上的食盒:“先去四姐那里看看吧。”
第154章 威胁
关着秋芙的房门外,守着一个壮实婆子。
“四位姑娘止步。伯爷吩咐了,谁都不能进去。”
秋萱开口:“我们只是来给四妹送些吃的。”
婆子板着脸:“四位姑娘不必操心这个,送饭自有专人,不会饿着四姑娘的。”
“四姐情况如何?”秋蘅问。
知道永清伯最看重六姑娘,婆子脸色好了些:“四姑娘好好待着呢,身边一直有人陪,六姑娘放心吧。”
“能不能麻烦嬷嬷把点心给四姐送进去?”
婆子扫了一眼秋蘅手中食盒,没有犹豫拒绝:“四姑娘是伯爷千叮万嘱要守好的。奴婢知道四位姑娘心疼姐妹,可要是四姑娘吃坏了肚子,我们做下人的可承担不起。姑娘们回去吧,莫要为难奴婢了。”
四人互相看看,秋莹忽然高喊:“四姐,我们来看你了,但是进不去——”
“哎呦,五姑娘,你这么喊不是让四姑娘听了更难受么!”婆子忙阻拦。
秋莹忍无可忍怼了一句:“四姐难受是因为我们来看她么?”
“算了,五妹。”秋芸拉了秋莹一把,冲婆子笑笑,“那我们先走了。”
四人分开后,秋莹与秋芸一路。
“五妹刚刚不该喊的,传到母亲耳中定会不满。”
“满意又怎样?四姐还是亲生的,不也落得这个结果。”秋莹生出破罐子破摔的火气,“四姐知道我们来了,或许还能好受些,不然觉得无人关心她,不是更绝望了?”
“五妹,你这是怎么了?”秋芸被秋莹的话惊住。
秋莹脸一别,落下泪来:“就是觉得害怕,没意思,没盼头。”
“四妹这是特殊情况——”
“那大姐呢?当初被祖父棒打鸳鸯进宫,以为我那时年纪小就不记得了?二姐议亲若不是六妹,就要嫁给赵四那个畜生了。现在轮到了四姐,下一个又是谁?”
秋芸听着秋莹的话,欲言又止。
“三姐想说什么?”
秋芸表情有些古怪,小声道:“我隐约听说,本来相府看中的是六妹,不知怎么换成了四妹。”
秋莹错愕:“三姐从何处听来的?”
“就……母亲院中听到的……”
“三姐的意思是说,四姐替六妹妹去的?”
“总归无风不起浪……”秋芸抬手把发丝往耳后拢了拢,声音更轻,“五妹难道不觉得,六妹这次对四妹的事没有对二姐那般上心?”
“我不觉得。”秋莹脸色微冷,“六妹妹不是这样的人,真要是四姐替她受难,她不会像没事人一样。”
秋芸讨了个没趣,淡淡道:“咱们一起长大,又处境相同,我才对五妹说这些,五妹不信就算了。”
姐妹二人言语上起了不愉快时,秋蘅已回到冷香居。
“姑娘喝口水。”芳洲端来一杯蜜水。
秋蘅喝了一口,视线落在放下的食盒上:“那时我被关进祠堂,还是四姑娘送进去了白糖糕。我吃着那白糖糕软绵香甜,倒有些像芳洲的手艺了。”
寻常厨子做的白糖糕自是不能与芳洲做的比,但在那阴凉冷清的祠堂里,才来永清伯府没多久的她吃着算不上要好的堂姐妹送的点心,那平平无奇的点心似乎变得美味许多。
“姑娘,四姑娘真的要进相府做妾吗?相府怎么会突然相中四姑娘?”
“相府找人冲喜,可能四姑娘的八字正合适,又自信永清伯一定不会拒绝。”
“那怎么办?”芳洲忧心忡忡,“四姑娘也太可怜了。”
“芳洲,你出一趟门,替我传个信……”秋蘅低声交代一番。
正是午休的时候,守在千松堂东屋外的婢女透过门缝往里望了一眼,脸色大变冲了进去。
“老夫人,您不要做傻事啊,来人,快来人!”婢女抱着老夫人的腿嘶声喊。
很快丫鬟婆子赶到,把踩着凳子的老夫人扶回床榻上。
永清伯接到消息匆匆赶到,见到的是表情麻木的老夫人。
挥手示意伺候的人退下,永清伯走到近前,以不可思议的语气质问:“你疯了?一把年纪了一哭二闹三上吊!”
老夫人看他一眼,没有吭声。
“你拿寻死威胁我?”
“威胁?”老夫人终于开口,语气竟出奇平静,“不是威胁。我死了,芙儿就不会被推进火坑了。”
“你为了个孙女,宁愿不活了?”永清伯完全无法理解。
老夫人无声笑了笑。
只是为了一个孙女么?
不是的。
是想想和这么个东西做夫妇几十年太可悲了,从青春少女到白发老妪,太不值得。
她也年少过,也曾有心上人,憧憬着婚后琴瑟和鸣,携手白头。可惜父母之命,由不得她选择。
她活够了,还能顺便帮孙女一把,有什么不好呢?总比当年眼睁睁看着大孙女进宫去而一次次懊悔好。
“自私至极!”永清伯气得额角青筋冒起,“你想过老大、老二没有?他们好不容易谋得一官半职,你死了倒是清净,他们的仕途不就因丁忧毁了?”
老夫人深深看永清伯一眼,语气莫名:“我就是太为儿子们着想了。”
不然趁夜里捂死这老东西,活着没准就有滋味了,毕竟芳洲那丫头做的点心她还没吃够。
可老东西一死,伯府爵位立刻就断了,这一家老小怎么办?
老夫人想到这里,自嘲笑笑。
她又何尝能免俗。
“你要是敢死,你最疼哪个,我就收拾哪个!”撂下威胁的话,永清伯喊来丫鬟婆子,“把老夫人照顾好了,老夫人要有个好歹,唯你们是问!”
离开千松堂,永清伯越想越后怕,打发人喊来秋蘅。
“祖父找我。”
“蘅儿啊,好在有你提醒,千松堂那边一直有婢女留意着,才及时阻止了你祖母做傻事!”
秋蘅心一沉。
老夫人竟真的存了死志。
按着本来的发展,老夫人许是凑巧被婢女发现救了下来,但也无从验证了。
“这是祖父赏你的。”永清伯把一个小匣子交到秋蘅手里。
“多谢祖父。”
拿着永清伯的奖励往回走的路上,秋蘅望了一眼秋芙被关之处的方向。
天快些黑吧。
第155章 还你白糖糕
回到冷香居,秋蘅打开了永清伯给的小匣子,珠光晃眼,竟是一匣子珍珠。
秋蘅拈起一颗珠子,举起来看了看。
芳洲不由感慨:“姑娘自从进了永清伯府,金银珠宝倒是攒了不少。”
“是啊,感觉自己还挺富有。”秋蘅把珍珠放回匣子中,“芳洲,做些白糖糕吧。”
芳洲脆生生应了,钻进厨房去做糕点,秋蘅则整理起香丸、香粉。
天黑了。
秋芙靠床而坐,如提线木偶,没有一丝鲜活气。
“四姑娘,吃点东西吧,晌午你就没吃。”婆子举着碗,温声劝着。
秋芙扭开脸。
“多少吃一点,没必要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啊——”
咣当一声响,瓷碗被秋芙推到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两个婆子一人不错眼珠盯着秋芙,另一人赶紧把碎瓷片清理走。
赵氏走进来,扫一眼地上狼藉,绕开走到秋芙面前。
被卸去簪钗等尖锐之物的秋芙素面散发,对母亲的到来毫无反应。
“大太太。”两个婆子行礼。
赵氏抬手示意二人退下,在秋芙身边坐下来。
“芙儿。”她声音温柔,仿佛多年前那个亲自为女儿梳头发的慈母。
秋芙看了看赵氏,并没有因这错觉而生出幻想。
“芙儿,母亲知道你委屈,知道你怪我们,可是母亲也没办法啊。咱们大房是你父亲做主,伯府是你祖父做主,男人们的决定女人怎么管得了?”
秋芙一言不发。
“你这么倔,吃亏的是自己。”
秋芙依然不语。
赵氏眼神沉了沉:“从小你就脾气大,等到了相府再这样,谁还纵着你——”
“出去!”
秋芙冷冰冰的语气令赵氏火气上涌:“你这样对母亲说话?”
“我让你出去!”秋芙随手抄起软枕砸向赵氏,语气决绝,“我没有你这样的母亲!”
赵氏狼狈躲开,怒道:“对生你、养你的母亲如此不敬,是我命苦生养了你这样的女儿,你好自为之吧。”
关门声传来,紧接着是赵氏叮嘱婆子的声音:“看好了四姑娘,四姑娘要是出事,自己掂量后果!”
“是。”两个婆子齐声应了,进屋坐下,目不转睛盯着床榻上的秋芙。
屋中该收走的收走了,四姑娘身上的尖锐物也取下了,危险的只剩四面墙壁,两个人一起守着总不可能出事。
秋芙也知道插翅难逃,神情麻木坐着。
夜渐渐深了。
一个婆子打了个呵欠。
另一个婆子提议道:“咱们一人守前半夜,一人守后半夜吧。”
“行,那我先眯一会儿,撑不住了。”
很快婆子均匀的呼吸声响起。
另一个婆子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提神,劝秋芙:“四姑娘睡吧,这么熬着,苦的是自己。”
还有她。
秋芙不理会,眼皮却越来越重。
轻烟袅袅,从门缝悄无声息钻入。
秋芙靠着床头闭上了眼睛。
负责守后半夜的婆子不觉松口气,心道四姑娘总算睡了,她终于可以松泛松泛,不用一直盯着了。
好困啊——婆子不知不觉趴到了桌子上。
门一点点打开,秋蘅走进去,环视一番。
两个婆子坐在桌子两边,趴着桌面睡着。秋芙靠坐着床榻,头微微歪向一边。
秋蘅轻轻走过去,把一粒丸子塞入秋芙口中。
没过多久,秋芙睁开眼,看到秋蘅瞳孔一震。
秋蘅把手指放到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
秋芙圆睁着眼,呆呆望着秋蘅,好一会儿才想到什么,忙左右张望,就看到了睡得正香的两个婆子。
秋蘅用口型道:“跟我走。”
巨大的震惊令秋芙忘了反应,下意识迈步,却腿一软险些栽倒。
一双手把她扶住,沉稳有力。
秋芙眨眨眼,这才有了真实感。
“六妹?”她张张嘴,无声确认。
秋蘅微微点头,握住秋芙的手。
秋芙觉得自己在做梦,深一脚浅一脚犹如踩在棉花上般虚无,直到初冬的夜风扑了满面,才一个激灵彻底清醒。
“六妹,你要带我去哪儿?”她紧紧抓着秋蘅的手,抖着声音问。
正好经过假山,秋蘅拉着她避入,正色道:“我正要问四姐,是先出府避一避,还是听从祖父安排?”
秋芙毫不犹豫道:“我要出府!”
“四姐想好。现在出府避开,将来或许能回来,也可能回不来。回来的话,祖父恐怕不会待见你,若回不来,日子没准更难。”
永清伯府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假,外面也不是世外桃源。
该讲的讲清楚,再看秋芙怎么选。
“我连死都不怕,还怕困难?对我来说再困难都比做妾强。”
“好,我们走。”
秋蘅扬唇,拉着秋芙的手快步走在夜色里。
明明是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可黑暗笼罩下的永清伯府却看着如此陌生。那些熟悉的花木突然被风吹得晃动,就好似张牙舞爪的鬼魅,令秋芙胆战心惊。
巡逻的护卫远远走过,秋芙紧张得手心都是汗,却发现秋蘅总是能带她及时避开。
寒风吹起姐妹二人的裙摆,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停下来。
秋芙看着高高的围墙,脸色一白。
难道要从这里出去?
这该如何出去?
六妹难道是拿她寻开心吗?
“四姐,闭上眼睛。”
秋蘅的声音响起,在这云淡星疏的夜里显得空灵缥缈,似乎能蛊惑人心。
秋芙不觉闭上眼,听到秋蘅又喊了一声四姐才睁开,随即把眼瞪大几分。
墙头上的少女抛下绳索,低声道:“抓紧了。”
秋芙忙死死抓住垂落的绳,就觉一股力道传来身体腾空而起,等回神已被秋蘅带着从墙头上跳到了另一面。
另一面便是伯府外,长长的巷子直通广阔的天地。
秋芙却神色骤变,惊恐盯着面前一对男女。
“是我朋友,三娘和刘二哥。”
秋芙猛看向秋蘅,满脸愕然。
六妹什么时候认识的朋友?
“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四姐若是信我,就跟他们走。”
秋芙咬了咬唇,点头:“我信。”
由不得她不信。
秋蘅把一个油纸包塞入秋芙手中,迎着她疑惑的目光解释:“白糖糕。”
秋芙瞬间红了眼。
第156章 四姑娘消失了
送走秋芙,秋蘅翻回墙内,检查过没留什么痕迹,回到了冷香居。
芳洲正焦灼等待着,一见秋蘅进来忙迎上:“姑娘,四姑娘送出去了?”
“嗯,咱们睡吧。”
很快还有一番热闹要看。
冷香居彻底安静下来。
天还未亮,趴着睡的一名婆子醒来,擦了擦嘴角口水迷糊张望。
怎么没亮灯?蜡烛燃尽了都不及时换,杨婆子怎么守后半夜的?
等等,不对,是她守后半夜!
婆子忙看向床榻处,用力揉了揉眼。
四姑娘呢?
她扑过去不死心摸了摸床榻,心彻底凉了:完了,四姑娘不见了!
婆子扭身去摇还睡着的杨婆子:“快醒醒,快醒醒,四姑娘不见了啊!”
杨婆子迷迷糊糊醒来:“怎么了,天亮了?”
“天没亮,四姑娘不见了!”
杨婆子一个激灵清醒了,如那婆子一样冲到床榻处,摸来摸去。
“柜子呢,柜子里找过吗?”
两个婆子齐齐冲向柜子拉开柜门,里面空荡荡令二人腿一软,跌坐在地。
之后就是互相埋怨。
“你守上半夜,怎么没喊我?”
“现在怪我没喊你了,当时你怎么不守上半夜?你困,我就不困吗?”
一通吵后,还是要面对残酷的现实。
“四姑娘一个小姑娘,又是夜里,能跑到哪里去?”
“要么老夫人那里,要么其他姑娘那里……”
可无论是哪个地方,以她们的身份是没资格搜查的。
两个婆子急慌慌去向永清伯禀报。
“什么,四姑娘不见了?”
永清伯是被喊起来的,听了两个婆子的话,顿时眼前发黑。
“怎么不见的,说!”
两个婆子并排跪着,张婆子先开口:“昨晚我们两个商量着一人守上半夜,一人守下半夜,奴婢就先睡了,谁知一觉醒来就发现床榻上空荡荡的,赶紧叫醒了杨妈妈。”
永清伯冷冷看着杨婆子。
杨婆子脸色惨白,牙关打颤:“奴婢亲眼瞧着四姑娘睡着的!”
“四姑娘睡了,你就睡?”永清伯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杨婆子手撕了。
今日就准备去给方相回话的,这让他怎么交代!
“奴婢为了提神还喝了茶,不知怎么就睡了……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杨婆子用力抽自己耳光。
“先去找四姑娘!”永清伯吩咐人去各处找,亲自去了千松堂。
千松堂中,老夫人几乎一夜没合眼,听婢女禀报说老伯爷来了,转身对着里侧:“就说我还没醒。”
婢女才出去回话,永清伯就大步走了进来,粗声问:“你把四丫头藏到哪儿去了?”
老夫人猛然起身,盯着永清伯:“芙儿不见了?”
永清伯冷笑:“不要装糊涂,她一个小姑娘能跑到哪儿去?定是被你藏起来了。”
“你说清楚,芙儿呢?”
永清伯定定看着老夫人:“你当真不知道?”
“我问你,芙儿呢!”老夫人厉声问。
她并没有因为秋芙不见感到开心。
人肯定没来她这儿,那去了哪里?还是说躲在什么地方寻了短见?
“莫要虚张声势!”永清伯对老夫人的反应并不相信。
“那你搜!”
热闹起来的不只千松堂,还有其他院子。
冷香居也来了人。
“四姐不见了?”秋蘅一脸错愕,“不是有人守着吗,怎么会不见了?我这里?我这里没有呀,不信嬷嬷就找一找。”
等永清伯派来的婆子离开,秋蘅穿好衣裳走出冷香居。
天际泛起鱼肚白,各院都有人陆续走出来。
秋蘅往千松堂走去。
永清伯没有离开千松堂,听着各处去寻人的丫鬟婆子回来禀报,脸色越来越难看。
秋蘅进来时,秋大老爷夫妇,二太太兰氏等人已经在了,对于她的到来无人多问。
“花园那口井呢,去看过没?”老夫人咬牙挤出这句话。
不多时下人回报:“查过了,没有。”
众人不约而同松口气。
“难道人还能插翅飞了?”永清伯想不通,叫来护卫头领询问。
“回禀伯爷,昨夜小的们彻夜巡查,并未发现异常。”
“让下人们都管好嘴巴,四姑娘的事绝不许传到外面去!”吩咐过后,永清伯环视众人,“伯府就这么些地方,人不可能消失了,四丫头不在府内,那就是出府了。”
老夫人沉默不语。
秋大老爷眉头紧锁:“芙儿手无缚鸡之力,怎么出的府?两个婆子还都睡那么死,还避开了夜里巡视的护卫……”
“定是有人帮她。”永清伯看了老夫人一眼。
老夫人眼皮未抬,心中亦在琢磨:这府上,还有谁能助芙儿出府?芙儿到了外头,娇娇贵女又该如何生存?
“父亲,当务之急不光是要找到芙儿,还有相府那边,该如何是好啊?”秋大老爷擦着汗问。
这也是永清伯头疼的问题。
他简直不敢想方相得知这事黄了后的反应。
这个四丫头,等找回来定打断她的腿!
沉默许久后,永清伯咬牙切齿道:“还能如何,只能说四丫头得了急病,没有这个福气!”
等见了方相后,永清伯满脸陪笑这般说了。
方相面无表情听完,深深看永清伯一眼:“既如此,就算了,也是我们两家没缘分。”
“是那丫头福薄……”
方相没再理会永清伯,起身离开。
永清伯躬身等方相走远,回想着方相离开时看他的眼神身体一晃。
方相定不会要永清伯府好过!
方相很快回家,告知了老妻此事。
“我就担心永清伯府不靠谱,果然又没成。”
“我已经让人去问颜郎中了,很快就会有回话。”
方相还没等到颜郎中回话,一名管事嬷嬷进来禀报:“老夫人,人带回来了。”
“带进来我看看。”
方相好奇问:“什么人?”
“刘员外的幼女,昨日我就打发人去济县接人。”老夫人撇撇嘴,“本是想着多一个人冲喜更好,幸亏没全指望永清伯府。”
等见过刘家女,老夫人又问从前院回来的方相:“颜家怎么说?”
“颜郎中说他女儿已许了人家。”
“不可能,选中这三个时就问清楚了,都是未议亲的。”老夫人摇摇头,“看来还是平头百姓听话呐。”
方相眼神冷了冷:“嗯。”
第157章 方三公子病逝
秋芙失踪的消息在永清伯严令下死死压了下来,对外只称病了,需要静养。
大公子秋杨从国子监放假回来,听闻四姐病了要去探望,就没见到人。
姐妹们聚到一起时,秋莹忍不住道:“连大哥都瞒着,那日我们要不在千松堂,恐怕也会被蒙在鼓里了。”
秋芸看秋莹一眼,没吭声。
五妹这话对长辈可不恭敬,放以前她会劝一劝,自那日言语上不大愉快,就懒得劝了。
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没必要多管闲事。
“四姐去了哪里呢?”秋莹好奇又担忧。
秋萱悄悄看了秋蘅一眼。
她觉得四妹失踪很可能与六妹有关,但她不会说出口,更不会问六妹。
但她希望没猜错,六妹虽年纪小,却是个靠谱的,若真是六妹帮了四妹,四妹在外面定会有保障。
秋家姐妹为秋芙担忧时,永清伯去了千松堂。
面对老夫人的冷脸,永清伯没有平日的强势,失魂落魄往椅子上一坐,自顾自倒了一杯茶。
这些日子下来老夫人瘦了不少,脸色憔悴,眼神却锋锐许多,扫一眼发呆的永清伯,没有理会。
突然一声响,永清伯把杯子重重一放,茶水溅了出来。
他直勾勾盯着老夫人,声音嘶哑:“你知道吗,方三公子病逝了!”
老夫人眼神一紧,继而嗤笑:“蘅儿不是早就提醒过你,方三公子病重。”
“提醒了又怎么样?拒绝的后果就是得罪相府。现在方三公子死了,相府定会想若是四丫头去冲喜,方三公子就不会死了。”
“若四丫头去冲喜了,方三公子一死,相府就不会怪罪了?”
永清伯脱口而出:“那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老夫人很快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把四丫头送进相府,相府迁怒也只迁怒四丫头一人,就与伯府无关了。”
永清伯恼羞成怒:“我这么想有什么不对吗?四丫头去冲喜,方三公子要是好起来,相府定不会亏待咱们伯府,就算没成,也不会拿整个伯府开刀。你只知道感情用事,且看着吧!”
永清伯这话没说几日,秋大老爷就被上峰纠出来疏漏,丢了差事。
“怎么样,我说的怎么样?”永清伯冲进千松堂,几乎把手指戳到老夫人鼻尖上。
老夫人沉默不语。
再过两日,又发生一件事:工部郎中颜山所负责的营造出了问题,涉嫌贪污公钱被问罪。
这一次,永清伯把长子夫妇、次子夫妇,以及知情的孙女们都叫到了千松堂。
“颜郎中因营造出问题被问罪不过是个幌子,实际上是相府提出要他的女儿给方三公子做妾,被颜郎中以女儿已许了人家为由拒绝了。”永清伯缓缓扫过在场之人,“颜郎中这一获罪,他女儿倒是不用去相府做妾了,恐怕要去见不得人的地方讨生活了。”
此话一出,秋萱几人纷纷低头。
永清伯看在眼里,有种扭曲的快意:“我一片苦心,处处为伯府考虑,才有一家人安稳生活。你们呢,还要埋怨我这个祖父不慈!”
“父亲莫气,孩子们还不懂事。”秋大老爷神情颓丧,打起精神劝慰父亲。
好好的差事丢了,袭爵也没着落,这几日他都没睡好。
“伯爷要是说完了,就散了吧,我乏了。”老夫人淡淡开口。
“以后做事都多想想,意气用事最要不得。”永清伯瞥一眼老夫人,先离开了千松堂。
“你们也都散了吧。”
出了千松堂,迎风一吹,在屋中的那点热乎气就散了。
时间已经进了十一月。
掉光了叶子的花木映入眼中,萧索寂寥。
秋莹神情茫然:“先前我觉得祖父那样对四姐很残忍,可听了颜家下场,祖父这么做好像也有些道理,可又说不出哪里怪怪的。”
“那要是让你去给方三公子做妾呢?”秋蘅直接问。
秋莹脸色一白。
秋蘅语气淡淡:“一人倒霉,其他人受益,其他人很容易就会觉得祖父的话有道理。”
秋莹被问沉默了。
秋芸抿了抿唇:“那……总比都倒霉要强吧……”
“一起倒霉,和一个个倒霉,也没什么区别。”秋蘅语气更冷了。
百官之首是方相这样的人,一国之君是靖平帝那样的人,再过几年山河破碎,那才是真正沦为猪狗。
“六妹妹你说得对,无论如何,用亲人换取利益都是不对的,不能只论结果。”秋莹想通了。
秋芸并不认同,识趣没有说出来。
姐妹四人分开后,秋蘅独自出了门。
相府离永清伯府并不算远,秋蘅一路步行,等到了相府所在那条街上,就见处处挂白,吊唁之人来来去去络绎不绝。
她站在离相府有一段距离的地方,默默看着。
真热闹啊,这样的门前热闹,可见方相权势。
“阿蘅,你怎么在这儿?”
秋蘅侧头看向走近的少年,轻声喊出他的名字:“薛寒,好久不见。”
其实也没有很久,但这些日子伯府中死气沉沉,那青莲湖畔的相约,就仿佛过去很久了。
“是,好久不见。”薛寒注视着眼前少女。
她说方三公子体弱多病,说不定哪天就不行了,现在方三公子就真的死了。
“我刚刚吊唁出来。阿蘅也来吊唁?”
“我就来看看这里热不热闹。”
“人多杂乱,回去吧。”
秋蘅点点头,与薛寒并肩走着,就听他低声道:“相府为方三公子纳了一名刘姓女子为妾,方三公子头七时刘氏殉情跟着去了……”
秋蘅脚步一顿。
除了秋芙与颜氏女,原来还有别人。
“阿蘅。”
“嗯?”秋蘅抬眸看向突然唤她名字的少年。
“相府这样的地方,想关起门来过清净日子并不容易。”
秋蘅微抽嘴角。
薛寒还记着那日她为了进相府胡扯的理由。
“知道了,多谢薛大人提醒。”
少年伸手入怀的动作一顿,扬眉问:“叫我什么?”
一些日子未见,她便想退回原本的距离么?
“薛寒。”秋蘅弯唇,“叫你薛寒。”
或许,她在薛寒心中的分量不比薛全轻。或许,她可以再努力一些,让薛寒更倾向她。
第158章 你可以约我
薛寒把一物放入秋蘅手中。
“什么?”
“京畿地区符合你描述的道士都记在这册子上了,等你方便的时候一起去看看。”
“多谢。”秋蘅收好册子,走了几步突然问,“薛寒,你一直随身带着啊?”
薛寒“嗯”了一声,解释:“刚弄好不久,想着不定什么时候会遇见你,就先放在身上了……”
“你可以约我的。”
这一次换薛寒问:“什么?”
“我说你要找我,可以直接给我送信,不用等偶遇。”秋蘅用云淡风轻的语气说着,手却悄悄捏紧。
想让薛寒更喜欢她一些,要比杀人难多了,她委实不擅长。
好在薛寒看起来比她还慌,并没发现她的淡定是装的:“哦,好……知道了。”
“下次见。”秋蘅摆摆手,往永清伯府的方向走去。
薛寒停在原地,望着那道越走越远的背影。
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薛寒看向胡四。
胡四挤眉弄眼:“大人,我听见了。”
“听见什么?”
“你叫秋六姑娘阿蘅!”胡四眼里闪着八卦的光。
大人和红豆糕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他怎么不知道。
薛寒睨胡四一眼:“叫阿蘅怎么了,你不是还叫阿蘅红豆糕。”
“咳咳咳……”胡四险些没呛死,剧烈咳嗽起来。
少年冷眼旁观,没有丝毫同情。
是他的红豆糕。
“大人,你,你怎么知道的——”
薛寒投以看傻子的眼神:“你把嘴巴缝紧,我就不会知道了。”
胡四把嘴巴一捂,可怜巴巴望着薛寒。
大人竟然早就知道他叫秋六姑娘红豆糕了,该不会秋六姑娘也知道了吧?
“大人,那盯梢的人是不是可以撤了?”
视线中已经没了那道身影,薛寒语气平静:“不用,继续盯着。”
胡四摇了摇头。
都叫人家阿蘅了,还盯梢,大人到底怎么想的?
秋蘅回到伯府,去了千松堂。
秋萱姐妹三人正在千松堂中。
放在以前,孙女们只用早晚来请安,但最近老夫人与永清伯闹得僵,唯恐老太太有个好歹,无论是大太太赵氏,还是二太太兰氏,都示意女儿多来陪陪。
“祖母。”
老夫人瞥秋蘅一眼,神色冷淡:“你又出去了?”
“薛寒约我。”不在薛寒面前,秋蘅脸皮立刻厚起来。
老夫人死水般的神情顿时被如此直白的话语打破,表情一瞬扭曲。
这个没羞没臊的死丫头,和她说也就算了,还当着萱儿她们的面说私会外男!
秋萱三人也惊呆了,齐齐看向老夫人。
在祖母面前说这种话,真的可以吗?
还有薛寒,是那位皇城使?什么时候与六妹来往如此密切了?
秋芸与秋莹面面相觑,秋萱倒是不觉得奇怪。
好久以前六妹就能以一两银子让那位皇城使办事,要说那位皇城使对六妹没有心思才不正常。
“薛寒告诉我一件事。”秋蘅走到老夫人身边,完全不在意刚刚那话给几人造成的冲击,“相府提出要四姐做妾时,还安排了一位姓刘的姑娘给方三公子冲喜。”
“冲喜还要两个?”秋莹震惊出声。
秋蘅点头:“那位姓刘的姑娘平民出身,方相向祖父提出的第二日就进了相府的门,相府应该打的是两个更好,一个当保障的主意。”
“真是不把人当人……”秋莹喃喃。
秋蘅看着老夫人,慢慢道:“薛寒说,那位姓刘的姑娘在方三公子头七的时候殉情去了。”
老夫人神色一震。
秋萱三人瞬间白了脸。
“肯定不是殉情。”缓了缓心神,秋萱笃定道。
秋莹嘴唇翕动:“是……是被迫的?”
秋莹垂眸掩住恐惧,双手绞着帕子。
“祖母。”秋蘅拉住老夫人胳膊,“您护着四姐没有错。四姐若进了相府,那为方三公子‘殉情’的除了刘姑娘,还会有四姐。”
确实要感谢薛寒告诉她这些,让她能光明正大把秋芙本来的结局说出来。
老夫人不由湿了眼眶。
今日永清伯当着儿孙们一番话,就如当众抽她的脸。她不认为自己有错,却免不了狼狈。
阿蘅这丫头啊——
老夫人眼里闪着泪光,看着秋蘅。
这丫头真是让人摸不透。
她以为她灵光时,她总惹乱子;她对她失望时,偏偏又有这贴心之举。
老夫人心头一动,喃喃道:“也不知道芙儿去哪儿了。”
秋蘅听了这话,与秋萱等人反应无异。
永清伯对方相会继续报复的恐惧,秋大老爷丢了差事的怒火,秋芙现在回来可不会有好果子吃。
事以密成,语以泄败。她既插手就要谨慎再谨慎,奸相倒台之日,才是秋芙回府之时。
离开千松堂回了住处,秋蘅打开薛寒送的小册子,又把凌云曾整理的名册找出来,对照着翻阅。
有着皇城司的便利,薛寒这份名册要丰富不少,甚至有山祠野观。
“姑娘,这些都是道士啊。”
“对,我在找一位道长。”
“那位道长是什么样的人?”芳洲好奇问。
秋蘅合上名册,看向窗外。
天黑得早了,外面暮色沉沉,枯叶如蝶。
“我也不知道那位道长是什么样的人……”秋蘅低不可闻喃喃,站起身来,“我去一趟老伯爷那里,回来再用晚饭。”
她想找到先生,却急不来,相府那里则要抓紧了。本来按着之前打算,这时已在相府住了一段时日,说不定趁相府治丧忙乱就能有所收获。
但秋蘅并无怨言。
为她舍了脸面去求薛寒的老夫人,为她去求养父的薛寒,他们关心她,在意她,才让她更有力气去做这些事。
天寒风大,秋蘅系上披风,去了永清伯那里。
永清伯手边一壶烧酒,正对着一碟兰花豆叹气。
“老伯爷,六姑娘来了。”
永清伯坐正身体,语气有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请进来。”
六丫头总能给他带来意外之喜,莫非又有好事了?
或者是知道了四丫头下落,把四丫头寻回来发作一通,多少能让他舒坦些。
六个孙女,四丫头是最不听话的,竟敢忤逆他这个祖父,必须严惩以儆效尤!
第159章 不知天高地厚的蠢丫头
秋蘅走进去,向永清伯行礼:“祖父。”
“蘅儿这时候过来有事?”
“孙女听说了一件事。”
“哦,什么事?”永清伯示意秋蘅坐下。
秋蘅毫不客气坐了,露出沉重神色:“孙女听说相府为方三公子找了一位民女为妾,方三公子头七时这位民女殉情而亡……”
与老夫人她们听了这话震惊后怕不同,永清伯只是挑挑眉,拈起一颗兰花豆丢入口中。
咬碎的兰花豆迸发出酥香味,秋蘅却觉一阵反胃。
她看着事不关己的永清伯,语气沉重:“这名民女说是殉情,恐怕是被迫的。”
永清伯微微点头:“这不奇怪。冲喜没成,又只是个民女,相府大太太失去唯一的儿子悲痛至极,让那民女随儿子去了多少能纾解一二。”
怕秋蘅觉得他对秋芙狠心,永清伯找补道:“平民女子没有依靠,就如浮萍蝼蚁,不然祖父为何一心要把爵位传下去,还不是为儿孙后辈打算,家里女孩们嫁了人也有娘家当靠山。”
“祖父用心良苦。”
永清伯长叹:“要是她们几个像你这般懂事,祖父就省心了。”
秋蘅也长叹一声。
“蘅儿怎么了?”
“孙女担心。”
“担心什么?”
“听您说颜家因相府倾覆,那刘姑娘亦丢了性命,而大伯父只是没了差事——”秋蘅眼看着永清伯脸色难看起来,“祖父,相府对咱们伯府恐怕不够解气吧,之后很可能还有报复。”
永清伯面罩阴云,眉头紧锁,没了说话的兴致。
他当然知道得罪了相府的可怕,眼下长子丢差事只是先给永清伯府个颜色瞧,等将来有个什么由头,方相顺手就把伯府收拾了。
永清伯恐惧又心酸。
“祖父,让我试试吧。”
永清伯一愣:“你试什么?”
方三公子都死了,想去冲喜也没机会了。
“相府大太太对我还可以,她正承受丧子之痛,我想去试试能不能使她好受些。大太太是相府长媳,管家理事多年,若能讨了她的欢心,想必相府就不会为难咱们伯府了。”
永清伯听秋蘅这么说,连连摇头:“相府大太太那样的高门贵妇,对人面上和气些那是她的涵养,你若当是对你另眼相待就太天真了。”
秋蘅莞尔一笑,语气认真:“祖父,阿蘅不是天真之人。”
梳着双髻的少女犹有稚气,黑白分明的眸子却透着一股劲儿。这在不同人看来有不同解读,而永清伯看到的是野心。
“总归试试没有损失,您说呢?”
“你恐怕都进不去相府的门,那相府大太太也不大可能有见人的心情。”永清伯泼着冷水,实则生出了莫名期待。
明知不可能,可谁不希望好事成真呢。
“这些孙女都考虑过。”
“既如此,就随你。千万记着不能把相府进一步得罪了……”
“祖父放心,孙女有分寸。”秋蘅说出找永清伯的目的,“孙女就是担心再去相府,被祖母知晓的话会阻拦——”
提及老夫人,永清伯眼神一冷:“你祖母老糊涂了,要是拦你,有祖父给你担着。”
“多谢祖父,那我不打扰您休息了。”
秋蘅离开后,永清伯拈起一颗兰花豆盯着出神。
阿蘅真能讨了相府大太太欢心?
他真的很难说服自己相信。
永清伯把兰花豆丢入口中,嘎嘣嚼起来。
转日天阴,风更大了。相府所在的整条街上白幡乱舞,纸钱飘飞,吊唁之人依然络绎不绝。
秋蘅披了一件素白暗花披风,来到了相府角门处。
因前些日子连续来过,门人一眼认出了秋蘅,比起当时勉强还算客气,此时就是斜眼看人了:“是秋六姑娘啊,现在可没人有空招呼你。”
“我找苏嬷嬷。”
“苏嬷嬷?”门人摆手赶人,“苏嬷嬷管着一摊子事,还要陪大太太,更没空了,赶紧回吧。”
一个大家贵女,人家治丧的时候跑过来,真是稀奇。
“你对苏嬷嬷说,我带来了贵府大太太最需要的东西,与三公子有关。”
门人立刻变了脸色:“你好大的胆子,为了见苏嬷嬷竟敢拿三公子当由头!走走走,再不走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秋蘅把一个钱袋子塞入门人手中:“劳烦你通传一下,见不见我,苏嬷嬷自会选择。”
入手一沉,门人嘴一撇,心道该不会是一袋子铜钱吧?当着秋蘅的面毫不客气打开,眼睛立刻直了。
竟是一袋银锞子!
门人忙把钱袋子往袖中一塞,终于认真打量秋蘅。
这丫头出手太大方了些,永清伯府竟这般富裕么?
秋蘅福了福:“劳烦了。”
“等着。”就算是相府门人,这份礼也不轻了,门人痛快去通传。
“大太太最需要的东西?与三公子有关?”苏嬷嬷听了传话,第一反应就是芳洲做的粉角。
再然后,是腾腾上涌的怒火。
连主子带奴婢一对小贱人,三公子活着想吃那一口的时候拿乔,现在上门了,早干什么去了!
“苏嬷嬷,是把她打发走,还是见一见?”
苏嬷嬷冷笑:“见,怎么不见。”
如果只是说见她,她才没这个闲工夫,偏偏提到三公子,不见一见羞辱一番那贱丫头,她这一天都要气不顺。
秋蘅没等多久,见到了苏嬷嬷。
“一些日子不见,苏嬷嬷清减不少。”
苏嬷嬷板着脸,眼神凉凉:“秋六姑娘怎么有空来相府?”
“我听说贵府三公子病逝了,担心杨夫人,就来看看。”
“担心我们夫人?”苏嬷嬷感到好笑,匪夷所思的好笑,但如今的相府是不能笑的,登时沉了脸,“秋六姑娘,可能是之前请你几次来相府,让你生出了误会。我们夫人是什么身份,你又是什么身份,别说现在我们夫人正难受,就算是平时,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不知天高地厚的蠢丫头,还当是三公子在世,用得着她的时候呢。现在三公子不在了,永清伯府早晚要被相爷狠狠收拾,总算不用给这丫头脸了。
第160章 你想见三郎吗?
面对苏嬷嬷一通刻薄言语,秋蘅深深叹气。
“秋六姑娘叹什么气?”苏嬷嬷挑眉问。
她不急着赶这丫头走了,送上门的大家贵女由她挤兑,赶走了哪还有这种机会。
想到挨的芳洲那顿揍,苏嬷嬷心中恶意翻腾。
可惜没能让这丫头给三公子冲喜,不然等夫人如同对刘氏女那般发作这丫头时,她还能帮把手。多的不说,在这丫头死前拿簪子划烂这张脸,她被那贱婢抓破脸的恶气才真正出了。
对,就让那贱婢亲眼看着她划花她家姑娘的脸。
苏嬷嬷这般想着,不由勾起嘴角。
秋蘅不知苏嬷嬷想些什么,但能从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看到满满恶念。
不愧是相府的人,把作威作福刻在骨子里。
“贵府正是忙碌悲伤之时,其实我也不想登门打扰,可是——”秋蘅顿了顿,拉回苏嬷嬷思绪,“不瞒苏嬷嬷,自从听闻贵府三公子病逝,我就连做了几日的梦。”
苏嬷嬷拧眉:“什么梦?”
且让她听听,这丫头会胡扯些什么。
秋蘅缓缓道:“梦到一名自称方三郎的年轻男子,找我要粉角吃——”
“胡说!”苏嬷嬷脸色大变,厉声打断秋蘅的话。
秋蘅抿着唇,不吭声了。
苏嬷嬷死死盯着她,眼神似乎能吃人:“秋六姑娘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秋蘅垂下眼帘,声音转轻:“我也觉得离奇,偏偏连做几日这样的梦……许是因为爱吃粉角的是杨夫人,骤然听闻方三公子病逝,在梦中就张冠李戴了……”
苏嬷嬷听着,突然打了个寒颤。
等等,夫人叫这对主仆上门做粉角是为了三公子,可这丫头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啊!
那三公子在梦中向这丫头要粉角吃——一股寒气从苏嬷嬷心底升起,令她浑身一僵。
隐隐有丧乐声传来,一呼一吸都是烧纸的味道,这是自方三公子过世停灵后相府上下已习惯的,可在此时就让苏嬷嬷心中发毛了。
难不成真是三公子给这丫头托梦?
若是这样,要是她违了三公子意思,三公子不会找她算账吧?
苏嬷嬷心一紧,忽然觉得有些憋闷。
“你梦中男子长什么样?”苏嬷嬷目光灼灼盯着秋蘅问。
秋蘅迟疑摇头:“醒来就没多少印象了,隐约记得很消瘦,眼睛细长秀气……”
苏嬷嬷不由攥紧手,惊疑不定看着秋蘅。
是三公子没错!
人人皆知永清伯府的六姑娘是才被寻回来的,而三公子近来就没出过门,二人根本没有见过的可能……
苏嬷嬷的心狂跳起来,手心全是冷汗。
“你梦中男子还说了什么?”
“就说临走时想吃粉角没吃着……”秋蘅深知言多必失,并不多说。
那日她带芳洲去相府做粉角,粉角还没做好,方三公子就病情恶化了,这么说不会出差错。
而在苏嬷嬷听来,这何止是不出差错,简直说得太对了。
当时就是三公子想吃粉角,才以姑娘的名义把这对主仆请来的,结果三公子突然昏迷,直到离世再没醒过,可不就是没吃着!
“粉角你带来了?”
听苏嬷嬷这么问,秋蘅心知成了一半,另一半就要看杨夫人了。
而对杨夫人,她其实更有把握一些,原因很残忍:她从方三公子入手,对苏嬷嬷来说方三公子是其中一位主人,而对杨夫人来说方三公子是她挚爱的儿子。
“带来了。”
“秋六姑娘稍等。”
苏嬷嬷撂下这话,匆忙去见杨夫人。
杨夫人如枯木般坐在床榻上,对苏嬷嬷的到来毫无反应。
苏嬷嬷看着杨夫人的样子一阵心酸。
三公子刚走的那几日,夫人恨不得随之去了,哪怕姑娘跪着哭求都没用。好在三公子头七的时候夫人把那刘氏女发作一通,有刘氏女去陪三公子,夫人这才不寻短见了。
可夫人总是不思饮食也不行,说不定那个秋六能让夫人好受些。
“你们先下去。”
苏嬷嬷支退了屋中伺候的婢女,半蹲在杨夫人身边,轻声道:“夫人,秋六姑娘来了。”
杨夫人木然的神色突然有了变化:“秋六姑娘?”
“是,她带了粉角来,说梦到三公子找她要点心……”
杨夫人猛然起身,因为起得太急一阵眩晕,身体晃动。
“夫人小心——”苏嬷嬷忙把杨夫人扶住。
“她人呢,要她来,要她立刻来!”杨夫人死死捏着苏嬷嬷的手腕。
那只手冰凉凉,力气大极了,没了贵妇人养尊处优的光洁细腻,只剩苍白干枯。
苏嬷嬷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急忙道:“夫人您别急,奴婢这就叫她过来。”
“快去!”杨夫人用力推了苏嬷嬷一把。
苏嬷嬷被推了个趔趄,顺势走出屋,悄悄吐出一口浊气。
夫人这个样子真是令人心惊,可别钻牛角尖癔症了,那他们这些夫人的亲信都要倒霉了。
秋蘅随着苏嬷嬷去见杨夫人,从苏嬷嬷的脚步中看出了她的急切。
看起来,杨夫人听了她那番话反应不小。
而这更让秋蘅多了些信心。
方三公子确实是杨夫人的命根子。
“夫人,秋六姑娘到了。”
“杨夫人——”
秋蘅刚刚屈膝,杨夫人就冲了过来,一把抓住她手腕:“你梦到三郎了?”
“是。”
“不可能!”杨夫人眼神凶狠盯着秋蘅,如同一头失去理智的母兽,透着凶性。
苏嬷嬷移开视线,有些不敢看。
自从那日夫人亲手弄死刘氏女,时而就会目露凶光,吓人得很。
“三郎都没入我的梦,凭什么入你的梦?你以为你是谁?你配吗?你配吗?”杨夫人双手掐住秋蘅脖颈,仿佛看的不是秋蘅,而是另一个人,“贱人,你一进门就克死了三郎,你怎么不去死?”
苏嬷嬷一听不对,忙过去抱住杨夫人:“夫人,您醒醒,这是秋六姑娘啊!”
杨夫人眨了眨眼,那嘴角淌血的恬静少女从眼前消失,变成了秋蘅的模样。
杨夫人抬手扶额,眼神渐渐恢复清明,就听眼前少女问:“杨夫人想见到三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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