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陈宁安去看楚铮, 瞥见他低垂的眉眼,默了默,挪了两步来到他身前:“不是, 您误会了, 我只是想快点收拾好, 好伺候您更衣。”


    “你糊弄鬼呢。”楚铮撩起眼皮睨他, “你什么时候伺候过我更衣,拢共也就给我擦过一回脸。”


    陈宁安沉默了,因为他完全没办法反驳。


    “算了,这回饶了你。”楚铮搂着被子, 背对着他躺下。


    陈宁安不禁诧异,他犯什么错了?


    一觉睡到晌午,他想快点起床,这难道也有错吗?


    “是, 谢谢二少爷宽宏大度。”陈宁安道, “那我就先退下了。”


    “马上就有人来送饭了。”楚铮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 “吃完再走。”


    “是。”陈宁安顿了一下,询问道, “您晚上在家吗?”


    “在。”


    怎么还在家?


    陈宁安没再吭声,替他合拢帷帐,轻步离去。


    洗漱完再回来时, 餐桌上已经摆满了饭菜。


    这回就摆了一盅汤,应该就是楚铮说的那个清露羹,他先夹了几筷子菜,大概吃了六七分饱后,端起那盅汤小口喝着。


    还剩个汤底时,身后响起了拖拉的脚步声。


    陈宁按扭过头, 就见楚铮丧着眉眼,没精打采地朝他走过来。


    楚铮就穿着一身银灰色的寝衣,腰带系得松松垮垮,腿间有块被撑起来,单薄的布料隆起几道褶皱。


    陈宁安不自觉地往底下扫了一眼。


    看样子应该已经平静了。


    他低着头继续喝汤,没再看楚铮一眼。


    忽的,背后一沉,肩上搭了一只手,楚铮靠在了他身上。


    好在,陈宁安心里已经提前做了防备,眼下,只是手轻微抖了一下。


    他一口喝完剩下的汤底,为了不让楚铮觉得他太过急切,坐在原地停了几瞬,才撑着手要站起来。


    楚铮倒是没有拦他,只不过搂着他的脖子,整个人挂在他身上,贴着他的耳朵说话:“你要去哪儿啊?”


    声音很沙哑,语调又沉。


    陈宁安不受控地抖了一下,他假装理头发,狠狠揉了把耳朵。


    楚铮问的这个问题很随便,但是他却不能轻易答。


    如果他说出去玩儿,搞不好楚铮要跟他一块儿去。


    想了想,他道:“不去哪,就在院子里待着。”


    他侧过头看楚铮:“往常这个时辰您都在演武场练剑,今天不去吗?”


    “不去。”楚铮声音懒洋洋的,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横在他胸前。


    宽阔的胸膛与紧瘦的后背几乎贴得严丝合缝。


    陈宁安挣了一下没挣开,不由得无奈:“二少爷,您若是没事,就去床上歇着吧。”


    楚铮腾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你要跟我一块儿歇着吗?”


    “不了,我刚从床上起来,想活动活动,年前剩的还有一些功课要做。”


    趁这个空档,陈宁安握住楚铮一只手,使了个巧劲儿,拧着身子从他怀里出来。


    楚铮暗淡的眼睛,一瞬间有了神采。


    陈宁安对上他带有兴味的眼神,不由得头疼。


    果不其然,下一瞬,楚铮手臂一捞,拽着他的手又把他扣了回去。


    两人胸膛贴着胸膛,脸对脸,离得很近。


    楚铮饶有兴趣道:“我让你一只手,来,你再躲。”


    陈宁安没不自量力,更不想主动增加楚铮的兴趣。


    他木着一张脸,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不料,楚铮兴趣没减,反而更加兴致勃勃地逗弄他。


    手指在他脸上戳来戳去,甚至揪起他的嘴唇揉捏。


    陈宁安狠狠攥着手,极力忍耐。


    楚铮手扶在他脸侧,掌根微微用力托起他的下巴,看向他的眼神暗沉,带着明显的意动和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侵略。


    陈宁安咽了咽口水,垂下眼睛,错开他的眼神。


    “看着我。”楚铮不满地掐他的脸。


    陈宁安听完更不敢抬头了,压低脑袋,额头虚虚抵在他肩头。


    楚铮侧过头咬他的耳朵尖儿:“抬头,不然我还咬你。”


    陈宁安耐不住了,语气急切,透着一股气恼:“二少爷!你别这样了,求你别作弄我了。”


    “我没有,你别冤枉我。”楚铮立刻反驳。


    陈宁安推他:“那你松开我。”


    “你作弄我一下。”楚铮又咬了下他的耳朵,“我就松开你。”


    陈宁安耳朵又麻又痒,控制不住地缩脖子,心烦意乱的想让他自暴自弃。


    换了口气之后,陈宁安渐渐平复了心绪,他忍下想咬掉楚铮耳朵的冲动,恭敬道:“您别为难我了,我不敢作弄您。”


    楚铮抚摸他的脸:“你是不敢?还是不想?”


    陈宁安直白的回答:“不敢也不想。”


    “为什么!”楚铮大声质问。


    陈宁安抬眼看他:“您为什么要让我作弄您?”


    楚铮的反应如陈宁安所料,楚铮张了张嘴,并没有说出来话。


    陈宁安软下了语气,拉住他一只手轻轻晃了晃:“刚才吃得有点多,我想出去走走,您若有事情,能不能等一会儿再吩咐我?”


    楚铮默了默,顺着台阶下来,他松开陈宁安,满心不情愿地吐出一个字:“好。”


    陈宁安转身往外走,等走出房门,他脚步迈得极大,恨不得掐个轻身诀,立时飞出这座院子。


    一路疾走来到院门口,他操纵着飞梭往西山去。


    心烦意乱的,做事难免出岔子,在不小心拔掉两片嫩叶后,陈宁安叹了口气,他摘掉手套,手插进雪地里,然后用冰凉的双手搓了搓脸。


    压下纷乱的思绪,他专心致志地做事。


    直到日落,陈宁安才直起腰来,慢慢地走上田垄。


    很累,这里风很大,吹得身上很凉。


    陈宁安很想回去洗个热水澡,躺在暖和的被窝里,舒舒服服的睡一觉。


    但是他选择坐在冰凉发硬的田垄上发呆。


    陈宁安看着胸前的剑鞘,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他是真怕了现在的楚铮。


    每回对上这样的楚铮,他就感觉手足无措,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很好的应对办法。


    哪怕是最开始楚铮沉着脸、一脸冷漠地看着他时,他都没这么怕过。


    算了,惹不起,还能躲不起吗。


    陈宁安站起来,去调配下个月要用的花肥,他把飞梭召来,用上面镶嵌的夜明珠照亮,继续忙活。


    直到深夜,到了楚铮平常入睡的时间,他才往回走。


    走到院里时,陈宁安一直悬着心,生怕从哪里冒出来一道声音或窜出来一道黑影。


    还好一路平安。


    直到他走进屋里,无事发生。


    他刚刚走过拐角望了一眼,正屋已经熄灯了。


    陈宁安放松下来,他点亮烛火,脱了厚重的外袍,去里间洗澡。


    冰凉的身躯被热水一泡,陈宁安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他忍着困意多泡了一会儿,直到浑身暖融融的才起来。


    随便套了件寝衣,擦了两把头发,他撩开帷帐就往床上爬。


    一抬眼,就见楚铮躺在他床上,正沉沉地看着他。


    陈宁安心都快吓停了,惊愕地瞪大眼睛:“二少爷!”


    楚铮没吭声,脸上没什么表情,看样子心情很差。


    陈宁安还维持着单腿跪在床上的姿势,他深深喘了两口气,平复那股惊吓。


    “二少爷,我就不打扰您休息了。”


    说完,陈宁安快步往外走。


    “站住!”楚铮低喝一声,刷的一下撩开帷帐,“不要让我把你拽过来。”


    陈宁安没做挣扎,顺从地折回去:“您有什么吩咐?”


    “去哪儿了?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楚铮拽住他的手,把人搂在怀里,另一只手摸着他脑袋慢慢烘干头发。


    脑袋上传来暖融融的热意时,陈宁安忍不住吸了吸鼻子,他低着头,小声道:“去找狐狸玩了。”


    “玩什么呢?这么入迷,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亏你还知道回来!”楚铮的语气一句比一句凶。


    陈宁安靠在他怀里,安静听着。


    等他训斥的话停了,陈宁安用了一缕灵力,拿过自己放在桌上的荷包,从里面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草编:“在编东西,没注意,忘了时辰。”


    楚铮拿起他手中的东西,仔细打量:“这是编的花篓吗?”


    陈宁安嗯了一声:“里面可以插两三朵花,这是附灵花的草叶,它的灵力可以保持花儿一个月不凋落。”


    这是他下午心烦时,为了静心编的。


    楚铮打量着手中精巧的花篓,咳了一声,不甚在意地问:“这是给我的吗?”


    陈宁安垂着头,扣弄手指头:“您要是不嫌弃,就——”


    “不嫌弃!”话还没说完就被楚铮打断了,他五指一攥,找出自己的乾坤袋,把花篓小心地放了进去。


    接下来两人没再说话,气氛一时有些沉默。


    陈宁安怕事情走向不可控的方向,他微微倾身,远离楚铮的怀抱:“已经很晚了,您快回去休息吧。”


    楚铮倒头躺下了:“把灯熄了,我现在就要休息。”


    陈宁安哽了一下,他推了推楚铮的手臂:“这里简陋,床又小,褥子也不暖和,太委屈您了,您回去睡吧。”


    楚铮扭过头,定定地看着他:“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以后我会对你好的,既然你觉得这房子哪哪都不好,从明天开始,你就睡到我屋里去,你要是不喜欢我的屋子,我就着人按你的心意,重新给你建一座院子。”


    陈宁安没想到自己被反将了一军,他愣愣地看着楚铮,一时没想好该怎么回答。


    “陈宁安。”楚铮坐起来,双手捧住他的脸,看着他,很认真地说,“我以后会对你好的。”


    “不用。”陈宁安又重复了一遍,“不用,您不要再对我好了,现在已经很好了。”


    见楚铮这副情状,陈宁安很害怕,他真的不想楚铮再对他好了。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


    楚铮对他的好,他知道,可是他不想要。


    而且,谁也不能保证,这份好能维持多久。


    能给出去,就能收回来。


    楚铮托住陈宁安低垂的下巴,强迫他抬头跟他对视:“你是不是还在记我的仇?”


    “没有。”陈宁安看着他,郑重道,“二少爷,我在说真心话,我觉得您对我已经很好了,我很感激。”


    楚铮来回盯着他看,陈宁安不躲不避。


    楚铮突然笑了起来,脸上绽放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猛地朝他扑了过来,两人一同倒在床上。


    陈宁安被扑了个结结实实,他呆住了,完全没料到楚铮竟然会是这种反应。


    心里无比悔恨,早知道就不说那句话了。


    陈宁安一边郁闷,一边去推楚铮:“你松开一点,我快喘不上气了。”


    楚铮从他身上起来,侧过身,面对面看着他。


    陈宁安刚喘了口气,腰上又是一紧。


    他真想一脚把人踹下去。


    忽而,耳边响起了楚铮闷闷的叹气声,接着一颗毛茸茸的脑袋,磨磨蹭蹭地埋在了他肩上。


    陈宁安觉得奇怪,之前楚铮也会对他动手动脚,但是像这回这么频繁,确实有些异常。


    静默几息,他轻声开口:“二少爷,您怎么了?”


    楚铮瓮声瓮气道:“还不是因为你,和你一块修炼简直是作弊,我修为增长得太快,马上就要突破金丹后期,这两天我得回山上闭关,估计要几个月才能出来。”


    陈宁安听完愣住了,脑海有一瞬间的空白,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


    静了静,理智回笼,他平静道:“这是好事,恭喜您。”


    “好了,你别说话了。”楚铮捂住他的嘴,“我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恭喜的。”


    陈宁安在心里恭喜自己,等到楚铮顺利结婴,他的用处就没有了,只要不节外生枝,他应该可以从楚家离开。


    他在心里虔诚地祈祷,祈祷楚铮不要再对他好了。


    脸上的手移开了,楚铮与他额头相抵,几乎是在贴着他的嘴唇说话。


    “我天一亮就得走,要闭关好几个月,攒的罡气还没渡给你了,你回来的太晚了,要是用手的话,你今晚就没办法睡觉了。”


    陈宁安应承:“我今晚不睡了,咱们修炼吧。”


    楚铮点了下陈宁安的嘴唇:“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重新说就重新说。


    陈宁安道:“我白天睡多了,现在一点都不困,晚上可以不睡。”


    楚铮不说话,沉沉看着他。


    到了这种时候,陈宁安反而一身轻松,无所谓,反正什么都是楚铮说了算。


    忽的,脸颊一疼,楚铮竟然咬他的脸!


    陈宁安嘶了一声,伸手去推他。


    这时,另一边的脸上又被咬了一口。


    陈宁安愣了下,太过荒谬,他忽然想笑。


    第62章


    陈宁安木着脸, 双颊上的牙印十分对称整齐。


    他不知作何反应,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索性沉默, 一动不动。


    楚铮咬了他的脸, 也没了其他动作, 抓住他一只手跟他并排躺着。


    随着时间的推移, 陈宁安脸上的牙印逐渐淡去。


    黑暗中,楚铮第三十一次朝他看过去,这次的眼神带着明显的急迫。


    眼看天都快亮了,陈宁安竟然还没睡着。


    楚铮耐不住了, 用肩头撞他,催促道:“你倒是快睡呀!”


    陈宁安眨了眨酸涩的眼睛,极力压下那个即将呼之欲出的哈欠。


    “我不困。”陈宁安道,“您渡气的力道可以再大点。”


    楚铮很着急:“你睡着也不影响渡气, 快睡吧。”


    陈宁安默了下:“我试试, 但不一定能睡着。”


    “好好, 快试快试!”


    陈宁安在心里掐算时间,估摸着还有半个多时辰就该天亮了, 撑到那时候,楚铮就该离开了。


    他暗暗掐自己的掌心,尽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为了防止睡着, 他隔一段时间就会翻一次身,动一动腿脚。


    楚铮在旁边蠢蠢欲动,很想抱着他摸一摸、亲一亲,却又没法子,只能干着急,总不能把人捏晕。


    天亮了。


    楚铮失落地垂着眉眼, 松开了他的手。


    陈宁安撑着手臂坐起来,探身撩开帷帐:“二少爷您要起吗?”


    楚铮闷闷嗯了一声,慢腾腾地坐起来:“你继续睡吧,我走了。”


    陈宁安点头:“是。”


    楚铮带着一身落寞离开了。


    陈宁安看了好一会儿被关上的门,重新放下帷帐,躺在被窝里补眠。


    翻了个身,几乎脑袋刚一挨着枕头,他就睡了过去。


    不多时,一缕神识从门缝中溜进来,钻进了帷帐内。


    下一瞬,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


    帷帐被挑开一道缝隙,楚铮半蹲在床前。


    这时,陈宁安躺在外侧,大半张脸都闷在被子里,眉眼看着很放松,应该睡得很熟。


    楚铮轻轻拉下他脸上的被子,一股气味从被窝里跑出来,这个地方他刚躺过,还残留他的气息,眼下又混合着陈宁安的味道。


    楚铮单腿跪下,倾着上半身凑过去,手轻轻抚摸陈宁安的脸颊,专注地盯着他看。


    看了好一会儿,心里还是不满足。


    他吞咽两下,轻轻亲着陈宁安的眼睛。


    视线下移,落在被热气烘艳的嘴唇上。


    喉结滚动,楚铮气息急促起来,他舔着陈宁安嘴角的软肉,慢慢含住他的唇肉,轻轻地舔吮。


    本来就红的嘴唇越来越艳丽,附着一层亮晶晶的津液。


    楚铮别开头,深喘两声,他缓缓平复呼吸,捏出一个指头大的小水球,一点点擦拭陈宁安的嘴唇。


    最后,他鼓起一侧的脸颊,贴在陈宁安的嘴唇碰了一下,就轻轻合上帷帐,无声无息地离去。


    陈宁安依旧安静躺着。


    半晌。


    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压抑的急促喘息声都闷在了被窝里。


    ……


    屋檐上的冰雪被阳光融化,滴滴嗒嗒的落个不停。


    冻硬的土块重新化为松软的细壤,嫩芽从黑褐色的土中钻出,脑袋上还顶着几颗细小的晶莹露珠。


    春意渐浓,临近楚锦纳征的日子,楚家上下明显比平时热闹了许多。


    陈宁安朝灵田去的时候,碰见两个人满眼笑意的小声谈论着得了多少赏钱。


    陈宁安听完忍不住叹气,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能不想要钱。


    再过一日,楚锦就要去上官家提亲,琉璃七霞花要从土里移栽到花盆里。


    整整三天,他一共就睡了五个时辰。


    这个活交给别人他不放心,全是他自己一株一株移栽的,楚正桦怕提前移到盆里,影响后续的生长情况,只提前三天让他移苗。


    陈宁安搓了搓脸,打起精神,往嘴里塞了一瓣辟谷丹,拿起一只花盆往里填花肥和灵液。


    只剩下二十九根苗,把这些弄完,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张兰山拎着一桶灵液走到他身边:“桦小姐说把这个任务交上去,给咱们俩放五天假,额外再给一万下品灵石。”


    陈宁安听完微微一笑,没作声。


    张兰山望着田垄上一排排开得鲜嫩娇美的花儿,忍不住感慨:“我今儿随着桦小姐去门口云台,你是没瞧见,大门口悬停着十几艘凌霄宝船,五层的宝船啊,每层都堆满了聘礼,那阵仗,看得人眼红,那么多好东西,平常连一面也难见。”


    陈宁安专心移苗,闻言只扯了扯嘴角,随口笑着应和:“确实。”


    张兰山在一旁翻土:“听旁人说,大少爷的院子都快搬空了,夫人打开了私库,搬了一天一夜还没搬完,大少爷这个阵仗,不知以后等到二少爷又是什么光景。”


    “大少爷的先例放在这儿,二少爷应该也是如此。”陈宁安挖起一株琉璃七霞花。


    张兰山左右看了一圈,蹲下来凑到他身边,小声说:“那可不一定,东西就这么多,谁先成亲,肯定谁占的好处多,好东西都被挑完了,况且大少爷是少家主,二少爷平时都没在过家,家里大多数人对他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这回连大少爷纳征,听说二少爷都没回来。”


    陈宁安听着他的口风不对,不禁皱了皱眉。


    张兰山冲他挤眉,给了一个你懂得的眼神:“自古以来,兄弟阋墙也不是稀罕事,何况是这种人家,父母的手但凡偏一点儿,那差得可就海了去了,够普通人花用几十辈子。”


    陈宁安手上用力把土按实,严正道:“二少爷没回来是闭关了,跟这些没关系,二少爷也不是在乎那种东西的人。”


    张兰山诧异道:“你怎么知道二少爷闭关了?你见过二少爷?”


    “没有。”陈宁安低着头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张兰山哼了一声:“谁不讲究个体面,私下里争得再狠,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到底是闭关了,还是其他,谁说得准呢!”


    “既然说不准,那就别随意猜测了。”陈宁安侧目看他,脸色淡淡,“近期,衡明长老查得严,说不定隔墙有耳,你这句话被听了去,容易给自己惹祸端。”


    张兰山面上一紧,转着头四处查看,讪笑着:“我这话也是听旁人说的,随口一谈,你就当没听见。”


    陈宁安微微一笑:“继续做事吧,日落前,咱们得交差。”


    张兰山没再言语,一门心思翻土。


    转过头,陈宁安脸上没了笑意,他走到一侧的小溪边,洗干净手,将衣襟露出来的红绳往里塞了塞。


    临近日落时,楚正桦带着一艘灵舟落在灵田上空。


    一盆盆足有半人高的琉璃七霞花被安稳地放在甲板上。


    红艳明媚的花儿与灵舟上飘着的喜幡相应和。


    楚正桦看着眼前华美的景象,满意地直点头,用力拍了拍陈宁安的肩,连声夸赞:“不错不错,这任务完成得漂亮!”


    陈宁安只微微一笑。


    任务完成,骤然松懈下来,他现在累得只想原地躺下睡觉。


    楚正桦把一个锦盒递给他:“你的奖励,好好干!”


    陈宁安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摆了十颗晶莹璀璨的上品灵石。


    “谢谢桦小姐。”陈宁安收起锦盒塞进荷包里,钱见多了,他已经波澜不惊了。


    楚正桦问他:“雪霞花养得怎么样了?”


    陈宁安道:“不出意外的话,入了夏就能开花。”


    楚正桦挑了下眉,眼中浸满了喜意:“我真是捡到宝了,都舍不得放你走了。”


    陈宁安听得心猛地一提,一转眼,对上了她意味深长的眼神。


    楚正桦笑得温柔和煦:“这天大地大,比楚家好的地方可挑不出来几个,不如,我在楚家外围给你置办一个院子,你以后就踏踏实实跟着我干。”


    陈宁安对她的这种试探,堪称厌恶,他最烦的就是这种喜怒无常、出尔反尔的人。


    因为她有权力,她高高在上,所以她说出口的话,可以随意更改,随便一句话就能决定别人的命运。


    “桦小姐,您说笑了。”陈宁安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不卑不亢地跟她对视。


    楚正桦见状暗自叹息,她收敛笑意,郑重地看着他:“我虽然爱才心切,但也没有强行逼迫的道理,你放心,我是个言而有信的人,答应你的事就不会改。”


    陈宁安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并未作声。


    略微沉默后,楚正桦从乾坤袋里小心拿出一个玉盒:“这是火凰花的种子,近十年来,我用尽了各种办法,都没能使它发芽。”


    陈宁安扫了一眼种子,火凰花是练就天凰破劫丹的必需材料,楚正桦是火土木三灵根,停滞在金丹期已经近八十年。


    楚正桦把种子交给他:“只要你能让它发芽开花,我就去禀告家主给你赎身,我说到做到。”


    陈宁安没做声,也没伸手去接。


    楚正桦当即抬手指天,与天道起誓。


    耳边一声闷雷炸响,誓言已成。


    陈宁安那颗悬起的心,此时彻底落下,他接过种子:“我试试。”


    楚正桦松了口气,心里升起一股狂喜,只要陈宁安能把这花种出来,她练成天凰破劫丹后,就有望结婴。


    她打量着陈宁安的神色,为了彻底把人稳住,掏出一枚玉牌递给他:“虽然现在无法为你赎身,但是让你出去透透气还是可以的,既然你不愿意留在楚家,想往外走,最起码也要了解外面什么情况,这是代表我身份的玉牌,现在我带你去找衡明,若他同意,以后你可以凭借玉牌随时出入楚家。”


    陈宁安犹豫着没接:“二少爷那边怎么办?”


    楚正桦没当回事:“他院里下人多的是,你又排不上号,况且他平时也不在家里,都是绿妩在打理,你拿着我的玉牌跟她回禀,应该没什么问题。”


    陈宁安心下纠结,最终还是想出去的欲望占了上风。


    他接过玉牌:“谢谢桦小姐。”


    两人找到衡明,楚正桦表明了来意。


    衡明看向陈宁安:“二少爷知道此事吗?”


    陈宁安避重就轻道:“二少爷知道我跟着桦小姐做事。”


    衡明沉默了下,便同意了:“可以让你出去,但是这里不同凡间,对你来说过于危险,你最好还是待在家里。”


    楚正桦笑盈盈地接过话茬:“多谢衡明长老,规矩我还是懂的。”


    她把一颗高阶留影珠,交到衡明手上,“只要陈宁安出去,必会佩戴此物,一言一行都会记录下来,此外,我不会让他单独出去,身旁最起码有一个元婴修士作陪。”


    衡明看了一眼陈宁安,将他眼底的期待看得一清二楚。


    上次陈宁安回家已经屡次破例,平时二少爷对他从不曾约束,做什么都随着他。


    衡明没再犹豫,接过那枚高阶留影珠,掐了个诀,又布了个小型传送阵,再交由陈宁安:“一旦你跨出楚家的大门,留影珠会立刻记录你的言行,如果你遭受到灵力袭击,我这边会立刻收到消息,可以及时定位到你的位置。”


    陈宁安双手接过留影珠,朝他感激道:“谢谢衡明长老。”


    衡明侧了下身,在他手下虚扶一把。


    楚正桦见状,心下讶然。


    衡明是楚家五位主事之首,平时她见了,都要让他三分,他却对陈宁安客气得很。


    在衡明走远后,她瞥着陈宁安,好似不经意地提了一嘴:“衡明长老一向沉默严苛,对你倒是和善,看来你与他颇为投缘呀。”


    陈宁安道:“衡明长老本就是和善的人,是他把我带回楚家的,也是他带我去的二少爷院子,我在楚家这几年,他对我多有照顾。”


    楚正桦眼中的疑窦散了些许,陈宁安能入衡明的眼,倒也不稀奇,毕竟她对陈宁安也多有青睐。


    她温和笑着,朝陈宁安又鼓励了一番,才转身离去。


    陈宁安一手拿着玉牌,一手拿着高阶留影珠,翻来覆去地看。


    他走进楚铮的院子,有些忐忑地喊了一声绿妩的名字。


    “宁安啊,你有什么事吗?”绿妩笑得温柔。


    他拿着玉牌展示给她看,把事情简单叙述一遍。


    绿妩答应得很爽快:“可以,不过你别跑远,省得哪天少爷回来,要找你,找不见。”


    陈宁安点头:“是,我知道了。”


    绿妩拿出一个巴掌大的玩偶交给他:“你出门时随身带着,如果遇到什么情况,就按玩偶的眉心,这里有一个小型传送阵,我立刻就能赶过去。”


    陈宁安压住内心的喜悦,朝她感激地笑了笑:“谢谢绿妩姑娘。”


    “没事。”绿妩摸了下他的脑袋,“去玩儿吧。”


    陈宁安点了点头,刚转过头,脸上就绽放起开心的笑容,他压着内心的激动,稳住步子,不紧不慢地往外走。


    第63章


    琉璃七霞花的任务完成, 最近暂时没有事要忙,第二天陈宁安就去了东山,叫上雪翎。


    桦小姐给他派了一个化神修士, 他们三人一同去找衡明。


    陈宁安和雪翎都仰着头, 睁大眼睛, 满眼期待地看着衡明。


    衡明对上这两双亮晶晶的眼睛, 不由得想笑,他抬抬手:“好,出去玩儿吧。”


    “谢谢衡明长老!”陈宁安和雪翎异口同声。


    雪翎霎时变作白鹤,驮着陈宁安, 翅膀都扇出了残影,快速朝着大门飞去。


    陈宁安亮起玉牌,巨门缓缓敞开一道缝隙。


    从门里彻底出去的一瞬间,陈宁安笑出了声:“哈哈哈哈……你慢点儿, 我眼睛快睁不开了。”


    “好嘞!”雪翎也十分兴奋, 抻着脖子仰天鸣叫, “宁安!你坐稳了!”


    一听他的动静,陈宁安立刻趴下身子, 紧紧抱住他的脖子。


    雪翎飞了一圈,长长鸣叫一声,合拢翅膀, 直直朝下坠去。


    强烈的失重感让陈宁安尖叫出了声。


    “啊啊啊啊……”


    “哈哈哈!”雪翎擦着地面,刷的一下展开双翼,急速朝天空飞去,随即在空中翻滚几圈,又是一个俯冲。


    除了最开始的兴奋和刺激,陈宁安现在已经麻木了, 猛的一上一下,颠得他都快吐了。


    雪翎依旧兴致不减,这一整片都回荡着他兴奋的嚎叫声。


    在他们二人身后的化神修士,早已在周身布下了隔音结界,木着一张脸看他们。


    又飞了一会儿,陈宁安实在忍不住了,他拍了拍雪翎的背:“歇会儿吧。”


    “行!”雪翎收起双翼,化作人落在地上。


    陈宁安站在地上,整个人晕乎乎的,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雪翎抱着他一条胳膊,脑袋歪在他肩上:“咱们要去哪儿啊。”


    第一次出去,陈宁安不想跑太远,还是循序渐进比较好。


    “就在这附近转转吧。”


    “好。”


    两个人绕着楚家外围慢慢走着,一直走到日落,走得陈宁安腿都酸了,他才拉着雪翎回去。


    如山一般的巨门无声合上。


    陈宁安只敢快速瞟了门一眼,没敢多看,早先的那股兴奋和激动,现在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他与雪翎分别,独自一个人朝着那座小楼走过去。


    趁这几天休假,他拿出楚铭和楚镜给他录的留影珠,直接挑了三颗一同摆在桌上。


    陈宁安一心三用,不到一个下午就学完了五天的课程。


    隔天,他去了族学的藏书楼,仔细查阅了有关火凰花的记录。


    他去找楚正桦要了一块炎晶石,拿回来让楚镜给他做成胭脂盒的形状,尝试了一下午,最终调配出最适合它的花肥。


    他用毛线编了一个小网兜,把这个蛋黄大小的花盆放进网兜里,戴在脖子上。


    这个小花盆总是跟剑鞘碰到一起。


    陈宁安想了想,最终把剑鞘取了下来。


    除了洗澡,陈宁安几乎没有摘下过这个小花盆。


    每天清早,他就让种子晒晒太阳,隔一天,给它补充三分之一滴的灵液。


    就这么带了一个月,这粒种子没有丝毫发芽的情况。


    陈宁安有些心急,但不多。


    他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其他的就交给老天吧,听天由命。


    这些时日,陈宁安比之前更忙碌了,他要离开楚家,就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足够多的钱。


    他不想再过以前那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


    楚正桦又给他派了个任务,沁芳城的少城主平时爱养些奇花异草,养了数十年的朱颜花,连个花骨朵都没见过,他想寻一株九瓣朱颜,一探究竟。


    朱颜花一般是五瓣,少数情况下能养到七瓣,只有极罕见的情况下才能生出九瓣。


    朱颜花与茵芩草是一对好搭档,两者生长在一起能够相互增益。


    陈宁安抱着一盆朱颜花的幼苗,走进了楚铮的院子,他站在花园里,望着自己的房间时,突然有些恍惚。


    上一次在这间房子里睡觉,好像是三个多月前的事情。


    陈宁安敛下心神,蹲下来在茵芩草旁边挖了个洞,将朱颜花栽进去。


    ……


    这天,突然下起了大暴雨。


    陈宁安急急忙忙地往花园里赶。


    怕雨势太大,把朱颜花的枝茎打断,他把自己的伞用力插在泥里,护住朱颜花。


    然后他双手抱着头,快速往廊下跑,眼下突然横着一柄漆黑的长剑,一双洁净不染的黑靴站在剑上。


    他愣愣地抬起头,才发觉周身的雨滴被悉数隔绝了。


    楚铮弯着腰,皱眉看他:“你是傻子吗?把伞给一朵花,让自己淋着。”


    陈宁安依旧愣着,仰着头,直直看他。


    楚铮见状,不由得心中暗喜,看来这人也很想他嘛!


    看看!不错眼地盯着他,眼睛都舍不得眨。


    他握拳抵唇咳了一声,压住内心的悸动,收剑落地走上前,伸手去抱人。


    “二少爷。”陈宁安回过神,不由得惊诧道,“你脸怎么了?”


    楚铮也是一脸诧异:“我脸怎么了?”


    陈宁安指了指他右边的颧骨:“你这里青了好大一块,都淤血了。”


    楚铮顿时慌乱,他连忙变出一面水镜照看,就见自己半边脸青红交加,下巴颏还破了好大一块皮。


    他刚才竟然是顶着这么一张脸出现在陈宁安面前的。


    刷的一下,楚铮的脸又黑又沉,他噌的一下扭过头,御剑快速远去。


    陈宁安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站在原地一直没动,好一会儿,一股风吹来,他身上被淋湿的衣裳又凉又潮。


    他望了两眼,想了想,还是住在了院中的屋子里。


    此时,已是初夏,天气有些闷热,进了门,陈宁安打开阵法,脱去淋湿的外袍,走到床边先把床给铺好,然后才去沐浴更衣。


    本就临近傍晚,此时又下着雨,天色更暗了,陈宁安洗完澡出来,窗外一片夜色。


    他随便吃了两口饭,掏出留影珠将剩下的三天课程学完,累了一天,打算早点上床睡觉。


    正准备熄灯,门忽然被推开了。


    紧接着楚铮走了进来,他微抬着下巴,脸上恢复如常。


    陈宁安看见了他眼底的笑,不由得紧张。


    他没去熄烛火,反而拨得更亮了,抿了抿嘴,严正表情,他起身坐在桌边,随手拿着一本书,假装自己要学习。


    不料,楚铮拽走他的笔,扔了他的书,抄在他腿弯,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他下意识搂住楚铮的脖子:“二少爷你做什么?”


    楚铮没作声,抱着他径直往床边走,将他往床上一搁,倾身压了下来。


    他看着楚铮沉沉的眼神,心里很慌,结果楚铮并没有做什么,只是紧紧抱着他,嘴巴贴着他的耳朵,很小声地说话。


    “好奇怪,明明闭关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无知无觉的,感觉昨天晚上还和你一块躺在床上,现在又见到了你,还是躺在这张床上,但我就是感觉过去了好久。”


    是好久。


    陈宁安摸着自己轻薄的里衣,那时还是冬天,地上堆着厚厚的霜雪,现在已经入夏了。


    他垂下眼睫,轻声道:“还好,我没有觉得很久。”


    话音刚落,腰间就被掐了一下,紧接着脖子被咬了一口。


    楚铮盯着他问:“你有没有想我?”


    陈宁安斟酌着组织措辞,他说想了,也是理所应当,下人惦记主子本就是应该的。


    可若他这样说,楚铮说不定会理解成另一层意思,以为自己在思念他。


    眼看着楚铮皱起眉,要张嘴催促他,他含糊地嗯了一声,岔开了话题:“您的脸怎么回事?”


    “哼,算你有良心,还知道关心人。”楚铮又趴了回去,跟他脑袋挨着脑袋,“我闭关的时候,想着灵力充沛,打算一举突破金丹大圆满,结果出了岔子,惊动了弟子契,我师父赶过来,把我打了一顿。”


    陈宁安支着脑袋看他:“出了什么岔子?”


    修炼的事情比较复杂,楚铮挑了个通俗易懂的说法:“就是遭到反噬,经脉逆转,差点走火入魔了。”


    “严重吗?”陈宁安仔细打量他的眼睛,看着很清明。


    楚铮搂了把他的腰:“要是严重,我还能躺在这跟你一块儿聊天吗。”


    “也是。”陈宁安把头转了回去,要是严重的话,早该惊动其他人了。


    他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困得不行了,但是又不敢睡。


    “二少爷,你过来是打算和我修炼吗?”


    “差不多吧。”楚铮这样回答。


    这是什么答案?


    陈宁安用余光扫他。


    楚铮兜住他的脸,把他掰了过来:“想瞪我,就大大方方瞪,这么偷偷摸摸的,也不怕眼睛抽筋。”


    “您误会了。”陈宁安扯着嘴角笑了笑,“我怎么敢瞪您呢。”


    楚铮没说话,手贴在他脸上缓慢地摩挲。


    陈宁安硬扯出来的笑容撑不下去了,他僵着身体,一动不动。


    楚铮脸又凑近了些,都快贴到他嘴上了:“这段时间我攒了好多灵力,一直忙着突破境界,没顾得上调息,你也不在,一些罡气在我体内乱窜,好烦!”


    楚铮说这些话时,眉眼间的烦躁很真实,不是扯出来的幌子。


    陈宁安神色凝重起来,他坐起来,拉住楚铮一只手:“我们现在去苍明峰,催动连通阵,咱俩轮着歇息,赶紧把您体内的灵力渡过来。”


    楚铮躺着不动:“我刚从那儿回来,好多天没睡过觉了,这会儿累不想动弹。”


    陈宁安轻轻拍了下他的腰:“您回屋好好歇着吧,明儿一早我过去找您。”


    楚铮直接不理他了,扯住他的毯子,蒙住头往里一滚。


    陈宁安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应,他叹了口气,熄了灯,合上帷帐。


    刚躺下,眼前一黑,接着身上一沉。


    楚铮连同毯子一同罩在他身上。


    陈宁安有些无奈:“二少爷,您这样还怎么休息?”


    “陈宁安,你想跟人亲嘴吗?”楚铮没头没尾的,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陈宁安一时错愕:“什么?”


    楚铮道:“我哥说,年后他就要成亲了,估计没几年,我就要当叔叔了。”


    陈宁安不明白这跟亲嘴有什么关系。


    楚铮继续说:“我哥就要当爹了,我还没跟人正经亲过嘴呢,你是不是也没跟人亲过?”


    陈宁安沉默了下,低声问:“您是想成亲了吗?”


    “当然。”楚铮催促他,“快说,你是不是也想亲嘴?”


    “不想。”


    “为什么?”楚铮很不解。


    陈宁安心烦,不想理他。


    楚铮双手捧着他的脸,认真地问:“为什么不想?我就很想。”


    陈宁安挥开他的手,语气冷淡:“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您这么想亲嘴成亲,现在去找夫人吧,让她给您物色个好姑娘。”


    “我不去。”楚铮重新捧住他的脸,“我现在就想亲嘴。”


    陈宁安烦得不行,一把推开他,闷脸趴着。


    楚铮摸着自己被打疼的手,不由得茫然,小心凑过去问:“干嘛打我呀?”


    陈宁安一句话都不想敷衍,一声没吭。


    楚铮把他翻过来,抵着他的额头,小声嘟囔:“别生气,你跟我试试嘛,我来的时候特意用百花露漱了口,味道很好闻的。”


    陈宁安闭着眼不说话。


    楚铮很小心地朝他吹了口气,拿起他的手摸自己的嘴唇:“你看,我嘴唇很软的。”


    “你到底想怎么样?”陈宁安睁开眼看他。


    楚铮不禁羞恼,委屈道:“你明明知道的。”


    他话都说这么明白了,陈宁安不可能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陈宁安沉默了,手搭在眼睛上。


    “陈宁安。”楚铮小声唤他的名字,亲了下他的手心,慢慢拉开他的手,“我们亲个试试好不好?”


    陈宁安心乱成一团麻,没有反应。


    楚铮低下头,动作缓慢却坚定,先贴着他的嘴唇温柔地磨蹭,一点点舔舐唇缝,慢慢探进去。


    唇齿间侵入其他人的气息,陈宁安浑身绷紧,却没有抗拒的想法,因为这气息对他来说太熟悉了。


    楚铮全凭着本能亲他,基本没什么章法,除了最开始的小心,接下来没轻没重,牙齿磕磕碰碰,几次他都被咬疼了,手在他腰间来回滑动,动作很急促。


    真是很拙劣的挑逗。


    可惜,陈宁安是个年轻气盛、未经人事的男人,楚铮在他耳边深喘了口气,继续亲他时,陈宁安耐不住了,他猛地勾住楚铮的脖子,抵着他的舌头把人撵出去,在他嘴上用力咬了一口。


    “嘶!”楚铮倒吸了口凉气。


    陈宁安用了灵力,一把掀开他 ,扯着毯子一裹,往里一滚,紧贴着墙不动。


    楚铮一边舔着嘴唇,一边朝他靠过去:“陈宁安,你把我的嘴咬出血了。”


    陈宁安一声不吭,蜷缩着不动。


    楚铮扯他身上的毯子。


    陈宁安死死拽着不松。


    “好了。”楚铮在他背上拍了拍,“不用怕,就咬出点血,我又没怪你,出来吧。”


    陈宁安绞着腿,整张脸闷在床褥上,恨不得捂死自己。


    烦死了!都怪楚铮!


    楚铮晃他的肩膀:“出来呀,别闷着了。”


    陈宁安企图装睡。


    楚铮手搭在他腰上,揉了两把,又移到他支起的胯骨上摩挲,轻声开口:“出来吧,我再让你咬一口也成,别怕我。”


    谁怕你了!


    自以为是!


    陈宁安扭了下腰,闪掉惹人心烦的手。


    楚铮手顿了一下,拍了下他撅着的屁股:“快点出来,不然我还打你。”


    陈宁安脸都气红了,他着急忙慌地摸索,找出毯子的边缘,拉开一点缝隙,露出脑袋后,又裹紧了自己。


    楚铮看着他红扑扑的脸蛋,忍不住凑过去亲他。


    陈宁安赶紧把毯子往上提。


    楚铮慢了一步,亲在了他眼睛上。


    陈宁安感觉眼前的一切都失控了。


    他不明白他们是怎么亲上的,明明他不是这样想的。


    他想离楚铮远一点,除了修炼,他一眼都不想看到楚铮,希望他们恢复到最开始相看两厌的状态。


    脸上的毯子被慢慢拉下来,陈宁安眼中倒映出楚铮满是欢喜的脸,楚铮捂住了他的眼睛,用嘴巴磨蹭他的脸:“我的嘴唇是不是跟姑娘的一样软?”


    “不知道。”陈宁安别开脸,他又没亲过姑娘。


    “那就对了。”楚铮咬了下他的嘴唇:“闭上眼,男女都一样的,你不用非喜欢姑娘,谢长老之前说过的,男的跟男的也能很舒服的。”


    “我不记得。”陈宁安心中的烦躁达到了鼎盛,火快压不住了。


    楚铮声音很温柔,耐心道:“没关系,试试就知道了,咱俩学东西都很快,很快就能熟练了。”


    陈宁安哑口无言。


    楚铮把他从墙角抱出来,紧紧搂在怀里,亲了亲他的鼻尖:“刚刚我没亲够,我们再亲会儿吧,你不许再咬我了。”


    陈宁安忍不下了,再这么下去,就失控到无法补救了。


    他在自己脐下三寸的穴道处狠狠摁了一下,顿时火气全消,他咬着牙忍下那股尖锐的疼痛,一脚蹬开楚铮,掀开毯子坐起来。


    “二少爷,您去找其他人试吧,我就喜欢姑娘,接受不了男的。”陈宁安用力擦了下嘴唇,甚至掐了个清洁术。


    他本来想做出一个嫌恶的表情,但是看着楚铮愣愣的神情,脸好像僵住了,眨下眼睛都很困难。


    楚铮没说话,就那么直直看着他。


    陈宁安移开视线,望向床边,他攥着手,等着楚铮大发雷霆,然后一气之下走人。


    等了好一会儿,耳边只响起一道平静的声音:“你说谎。”


    楚铮冷静地看着他:“刚才明明你也很喜欢,你搂我的脖子,主动缠我的舌头,咬我之前,你还舔了我的嘴唇。”


    第64章


    陈宁安避开楚铮的眼神, 扯着嘴角笑,语气很是随意:“二少爷,您刚才说过了, 闭上眼男女都一样, 刚才闷在毯子里, 黑灯瞎火的什么也看不清, 男人嘛,你也知道,兴致上来就容易昏头,我把你当成女人了。”


    这是他对楚铮说过最难听、最忤逆的话, 说到最后,陈宁安嘴唇都抖了。


    他很厌恶这样,被迫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真的吗!”楚铮听他说完,眼睛霎时一亮, 脸上全无生气、羞愤, 满是兴奋, 猛地凑过去,伸手就把他抱进了怀里, 高高兴兴道,“刚才你起兴致了?那我们继续,你还把我当女人。”


    陈宁安一愣, 眨了眨眼,泪瞬间落下来了。


    楚铮也愣住了,急忙给他擦眼泪:“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


    陈宁安哽咽道:“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那样说。”


    他怎么能仗着楚铮喜欢他,就对他说那么难听的话。


    “你没错。”楚铮抹去他脸上的泪, 轻声哄他,“好了好了不哭了,咱们不亲了,你好好睡觉。”


    陈宁安轻易不哭,一旦真哭起来,短时间内就难以止住。


    他心里很委屈,为什么他总是做着违背自己心意的事情。


    他讨厌楚铮的时候,要强迫自己顺从他,讨好地冲着他假笑。


    如今,他又要压着自己真心实意的笑容。


    陈宁安哭得越来越凶,他死死咬着嘴唇,哭得压抑又委屈,看着让人心疼死了。


    楚铮手足无措,急得不行,怕他咬疼自己的嘴,又怕他上不来气,紧紧搂着他,不得章法地乱哄一气,在他胸口、后背乱拍。


    “陈宁安!你不许哭了!再哭我生气了!”楚铮用指节轻轻顶开他的嘴唇,“你听话,松嘴,别咬了,要咬咬我。”


    楚铮撅着嘴凑过去。


    嘴被堵住,陈宁安一哽,眼泪都忘记掉了。


    “起开!”陈宁安又气又恼,别开脸,伸手推他的脑袋。


    楚铮梗着脖子不动:“你先答应我,不许咬嘴唇!更不许哭了!”


    陈宁安胡乱抹了把脸,深深吸了口气,平复心绪后,他倒头躺下了。


    楚铮凑到他脸边,直直盯着他的眼睛看。


    陈宁安被他看得心烦,闭上了眼。


    好一会儿,楚铮长长舒了口气,小声嘀咕:“总算不哭了。”


    陈宁安哭得脑袋晕,心也累,疲惫地扯过毯子搭在身上。


    楚铮在他身边躺下了。


    陈宁安不想撕扯自己的情绪,拎着毯子一角搭在楚铮身上,便准备睡觉。


    楚铮很安静,没再弄出一点动静。


    窗外雨声滴滴答答,陈宁安睡过去了,眉间微微蹙着。


    楚铮又等了会儿,才伸手把他抱进怀里。


    他什么也没做,就静静地看着人睡觉。


    陈宁安的呼吸越来越均匀,脑袋一偏,脸贴在他肩上,蹙着的眉心不知何时舒展开来。


    楚铮看着近在眼前的润红唇瓣,没了偷亲的想法。


    因为他刚刚发现,有来有往的亲吻,才真正让人欢喜、满足。


    雨下了一夜。


    清早,天边挂着一轮漂亮的彩虹。


    陈宁安赤着脚走到花园里,拔出伞,让花儿晒着太阳。


    他慢慢在花园里转悠,打理着被雨砸断的花枝。


    “宁安。”绿妩唤他一声。


    陈宁安转过头,微微一笑:“见过绿妩姑娘。”


    绿妩扫了眼他的脚:“怎么不穿鞋?地上多脏啊。”


    陈宁安道:“地上都是泥,鞋弄脏了还得刷,脚用水一冲就好了。”


    绿妩愣了下,无奈一笑:“少爷去主院了,他刚给我传信,让我问问你,吃不吃金玉糕。”


    陈宁安好奇道:“金玉糕是主院的厨房做的吗?”


    绿妩道:“算是吧,整个楚家,只有家主做的金玉糕最好吃。”


    陈宁安愣住了,他吃的金玉糕难不成都是家主做的。


    绿妩开口,坐实了他的疑惑:“少爷小时候爱吃金玉糕,家主得了闲就会给他做,如今大少爷亲事已定,家主眼下应该得了空。”


    陈宁安听完,心思跑偏了,他低声问:“大少爷的亲事定下了,接下来是不是要轮到二少爷了?”


    “对。”绿妩笑了起来,“等年后将上官小姐迎进门,夫人就该着手操持二少爷的婚事了。”


    她瞥见陈宁安低垂的眉眼,敛住了笑意,轻轻拍他的肩,温声道:“你放宽心,少爷不会亏待你的,况且你的事情,夫人都知情,将来不管少爷娶哪家小姐,夫人会提前知会她,一定会容下你的。”


    陈宁安听完,满心恍惚,有一瞬间,他对自己有些迷茫。


    手一抖,花刺在他指腹戳了一下,疼痛使他清醒过来。


    他就是卖给楚家当下人的,只不过伺候主子的方式有些特别。


    心坚定下来,他朝绿妩笑了笑:“夫人日理万机,不用为我一个微不足道的下人挂心,等二少爷用不到我了,我可以去别处做事。”


    绿妩听得诧异:“宁安,你——”


    陈宁安打断她:“劳您转告二少爷,金玉糕我不吃,我还有功课没做,就先回屋了。”


    不等绿妩再开口,陈宁安转身就走。


    回到房里,陈宁安利索收拾好自己,大步往院外走。


    他蹲在灵田里翻土,领口的红绳跑出来一段。


    净过手,陈宁安取下脖子上的红绳,看着底下的剑鞘忍不住跑神。


    他不是傻子,楚铮对他态度的变化,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一直以来,他刻意忽略楚铮的变化,不让自己乱想。


    如今再自欺欺人,已经没有意义了。


    楚铮喜欢他,他知道。


    他相信现在的楚铮是真心喜欢他,可是楚铮的一生太长了,人心更是瞬息万变。


    楚铮天赋那么好,修炼速度远超他人,他要娶的是能跟他并肩同行的名门骄女。


    而他,只是因为一些限定的缘故,短暂出现在楚铮生命里。


    楚铮从小清修,没接触过其他男男女女,春心萌动时,身边只有他,所以才对他有了些感情。


    就像玉郎君说的,两个男人之间没有孩子牵绊,当皮肉之欢的欲望褪去,剩下的就是相看两厌。


    如果他继续待在楚铮的院子里,任由这份感情发展下去,等楚铮娶了妻子,他的身份太难堪了。


    换位思考,如果自己的丈夫跟个男人搅合到一起,他自己都接受不了,怎么去要求别人。


    他只是个凡人,生命有限,好时光就那么几年,一转眼,他就老了。


    届时,如果楚铮厌倦了他呢,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下场。


    试想,楚铮依旧风华正茂、年轻俊美,而他原来越衰老,估计楚铮一想起他,就忍不住犯恶心。


    好一点的,将他打发远远的,再也不见他,他缩在一隅,苟延残喘,孤零零活着。


    若是楚铮心狠一点,说不定直接就处死他了。


    只要他和楚铮开始,最后不管怎么收场,他都不可能再离开楚家。


    自古以来,只听说遭受厌弃的妾室被转卖,或者郁郁而终,从没听说过有放了身契好好遣出去的。


    更何况,楚铮对自己的物件有很强的占有欲。


    陈宁安把剑鞘放进荷包里。


    他绝对不要再仰人鼻息的活着,一言一行都要遵从别人的心意,他不想每时每刻都活得小心翼翼,总是谄媚地讨好笑着,每次笑,他心里都无比厌烦。


    他真的过够这种日子了!


    “怎么啦?瞧着这么不高兴。”


    一只宽大温热的手,落在陈宁安冰凉的脸上,陈宁安一怔,抬眼去看。


    就见楚铮蹲在他眼前,皱着眉看他:“脸好凉啊,嘴唇也发白,怎么回事?早上我走的时候还好好的。”


    陈宁安避开他的手,低着头说:“没什么,刚刚来了一股风。”


    “哦。”楚铮打开食盒,一股热气升腾而出,他捏起一块热腾腾的金玉糕喂到陈宁安嘴边,“吃点热的暖暖。”


    陈宁安别开脸:“我跟绿妩姑娘说了,我不想吃。”


    “我知道。”楚铮道,“万一你又想吃了呢。”


    他爹平时很忙,做一次不容易。


    陈宁安两只手都摆弄着壤土:“二少爷,我不想吃,您带回去吧。”


    “好吧。”楚铮收回金玉糕,又掏出来两枚奇形怪状的果子,“这是从我嫂子家带回来的,说是叫九转菩提果,我娘说味道很不错,特意放在龙晶石里给我留在现在,来,咱俩尝尝,看看到底什么味儿。”


    陈宁安嗓子发紧,涩得他张不开嘴。


    “谢谢二少爷,这么贵重的东西,您留着自己吃吧,这里蚊虫多,泥腥味还重,您快回去吧。”


    “味道是难闻。”楚铮皱了下鼻子,垂眼去看他的手,嫌弃道,“看看你这脏的,整天在土里滚来滚去,怪不得手糙。”


    陈宁安闻言,跑偏的思绪终于回到了正常,他忍不住紧张,生怕楚铮嫌弃他做这些,以后不让他做了。


    他赶紧把手背到身后,忙道:“每回弄完,我回去都会很仔细地洗澡,身上不脏的,手也会抹脂膏。”


    “你紧张什么?”楚铮皱眉看他,手上继续剥着果皮。


    陈宁安瞟了一眼他的神色,小声道:“我怕你不让我做这些。”


    “陈宁安!”楚铮陡然提高音量,“你有没有良心!良心没有,记性总有吧,我什么时候干涉过你,你爱干什么干什么,我才不会管你。”


    陈宁安有良心,也有记性。


    楚铮说的是实话。


    可他就是怕,因为楚铮随便一句话就能干涉他。


    “知道了。”陈宁安手搁在身前,继续拢土,“谢谢您不管我。”


    楚铮冷哼一声。


    陈宁安有些奇怪,好像从他来到楚铮身边,楚铮就没有干涉过他的事情,对他说过很多遍,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扣弄着手指头,犹犹豫豫的,还是问出了口。


    楚铮抿了下嘴,神色有些郁闷:“我小时候,爹娘管得很严,除了上课修炼,其他什么都不让我做,有点爱好就给我掐死了,从我爹封了我的楼开始,我就暗暗发誓,等我以后有了孩子,我绝对不干涉他的事情,他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你是我的人,也一样。”


    陈宁安扯了扯嘴角,笑着夸赞:“您以后一定是位好父亲。”


    “拉倒吧。”楚铮看了他一眼,这是个不会怀孕的男人,他以后都当不上爹了。


    唔……也一不定,他可以当陈宁安的爹,还不用从小养了。


    楚铮乐了,笑着用匕首削掉一块果肉,喂在陈宁安嘴边:“别说废话了,来,张嘴,尝尝怎么样。”


    陈宁安拍了拍手上的土,正打算掐个清洁术,那片果肉已经挤进他嘴里了。


    他无奈地放下手,让楚铮喂他。


    果肉咬进嘴里,陈宁安仔细嚼了两口之后,楚铮好奇地看着他问:“怎么样,味道好吗?”


    陈宁安点头:“口感是软的,绵绵的,甜中带点酸,还有种清凉,很好吃。”


    楚铮削了一片,自己尝了尝:“确实。”


    陈宁安低着头,打算继续拢土,嘴边又喂过来一片晶莹剔透的果肉。


    “二少爷,您自己吃吧。”


    楚铮不说话,就举着手喂他。


    陈宁安在心里叹了口气,拳头这么大的一个果子,要是一片一片的喂,得喂到什么时候。


    他含住那片果肉,掐了个清洁术,直接从他手里拿过果子,大口咬着。


    “你慢点。”楚铮拍了拍他的背,然后削另一个果子的皮,“再好吃也不能这么急,这个也给你。”


    陈宁安嗯了一声,低头慢慢嚼着。


    楚铮看着他吃,伸手捏掉他头发上粘着的一片小草叶,理了理他鬓边被风吹乱的头发,将他后颈往上翻折的领口捋平。


    陈宁安默默感受着他那一连串的小动作,明明嘴里吃的是甜的,心却有点酸。


    他快速咬掉最后几口果肉,正要开口,楚铮往他嘴边又喂了一个。


    他摇着头说:“我吃饱了。”


    “行。”楚铮掏出一个龙晶盒把果子放进去,“皮剥了放不了太久,你晚上给吃了。”


    陈宁安觉得这样不好:“这是夫人给您留的,怎么能让我都吃了?”


    “这有什么。”楚铮浑不在意道,“咱俩谁吃不是吃,都一样。”


    他口腹之欲不重,吃不吃都行,但是陈宁安嘴馋爱吃,还是都留给他吧。


    陈宁安听完心里更难受了,转过头不看他,想离他远远的。


    他挪了几步,装作去翻土:“二少爷,我这得忙好久,您回去吧。”


    “不着急。”楚铮慢悠悠的跟到他身边,“我也没什么事,就在这待着吧,还能欣赏欣赏花啊草啊的。”


    陈宁安道:“您不修炼了?”


    “我的境界刚突破,歇两天怎么了?”楚铮拧着眉看他,“怎么,你有意见?看不得我闲着?”


    “没有。”陈宁安只弱弱反驳了一句,也没再开口,免得说下去个没完。


    第65章


    楚铮扫视一圈, 戳了下陈宁安的脸颊,指着这一片灵田发问:“这些花我能摘吗?”


    陈宁安点头:“可以。”


    楚铮走开了。


    陈宁安松了口气,希望这些漂亮的花儿能够吸引住他的注意。


    这段日子天气炎热起来, 雨水也多, 花木长得很茂盛。


    陈宁安拿着剪子, 剪掉长得格外茂盛的枝叶, 不然两朵花之间离得太近,容易打架,到时候只顾着攀比,光长叶, 不开花。


    他一边剪枝叶,一边掐掉多余的花骨朵。


    他在这打理花,楚铮在那打理他。


    不知道楚铮在干什么,一会儿一趟, 拿着花在他脑袋上插来插去。


    陈宁安没有理会, 任由楚铮动作, 只要不跟他说话,不对他动手动脚, 其他都行。


    时间缓缓流淌。


    他打理好两垄灵田,楚铮依旧乐此不疲,在他脑袋上戳戳插插。


    这会儿不知道又起什么兴致了, 把他的头发散开了,拽着他的头发,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


    瞧这动静,感觉像是在给他编头发。


    陈宁安在心里叹了口气,既无奈又好奇。


    最终还是理智站到了上方,他一句话都没说。


    不知道有多久, 脑袋上的摆弄终于停了。


    楚铮拿着一颗高阶灵影珠,在他周身绕了一圈。


    陈宁安实在没忍住:“二少爷,您这是做什么?”


    “ 喏,你看。”楚铮把刚才照到的画面回溯给他看。


    陈宁安见状,不禁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他看着空中映出来的自己,只觉眼前一黑。


    他的脑袋现在像一个花篮,上面插满了各种各样的花朵,颜色都以红色为主。


    远远一看,红火得扎眼睛。


    脑后的头发被编成了麻花辫儿,每个缝隙之间都插满了红艳艳的花朵。


    简直让人不忍卒视。


    陈宁安抬手扶额,沉沉叹了口气:“二少爷,您千万别再拿出来了。”


    楚铮见他往留影珠上多看了一眼:“你想要这个啊。”


    陈宁安摇了摇头。


    “想要,这个也不能给你。”楚铮把留影珠塞进衣襟里。


    他从乾坤袋里翻找,把剩下的六颗高阶留影珠都塞到了陈宁安手心里:“这些你拿着玩吧。”


    一颗高阶留影珠,外面的万宝行要卖到五十万下品灵石。


    陈宁安看着手心里的一把珠子,心情很复杂。


    “二少爷,这个我用不到,您收回去吧。”


    楚铮拿出他的那颗留影珠,轻轻一点:“这个很好玩的,可以录下来一些东西,看,这个是长着三只角的麒麟,还有这个,像树一样的云朵,这个是六瓣的五角花……”


    陈宁安静静看着。


    楚铮兴致勃勃地给他介绍自己曾经录下来的东西,说到兴奋处,还会用手比划,满眼笑意的问他是不是很有意思。


    陈宁安只点头应和,没多话。


    空中的景象换到了下一个,楚铮开心的声音霎时停了,陈宁安疑惑,没等他看清,眼前突然一黑。


    楚铮慌乱地去捂陈宁安的眼睛。


    刚才的画面是一个人在笑。


    白皙的面容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在发光一样,乌黑的眼珠晶亮晶亮的,洁白的牙齿映衬着上翘的润红嘴唇,弯弯的眼睛流露出开心的笑意。


    明媚的笑容,一如此时的好天气,让人看了就心情舒畅,忍不住心生欢喜。


    陈宁安一言未发,静静等着楚铮松开他。


    楚铮顶着通红的脸,慌乱地捂着他的眼睛,在脑海中快速想着措辞。


    他咳了两声,镇定道:“刚才你没看清吧?”


    “没有。”


    楚铮微微松了口气,他心虚道:“你别多想,刚才那画面太过血腥残暴,不适合你看,这才捂住你的眼。”


    “是,我知道了。”陈宁安能理解,这些大家族,私底下有些见不得光的事,倒也正常。


    在他看不见的前方,留影珠还在回溯之前的景象。


    依旧是生动明媚的笑脸,只不过是紧抿着嘴唇偷笑。


    楚铮看着眼前的画面,情不自禁地贴在陈宁安背后,紧紧搂住他的腰。


    看了几瞬,楚铮心里开始发酸。


    因为这些笑都不是对着他的。


    陈宁安眼睛看不见,耳边也没有动静,不知道楚铮为什么突然抱住他。


    “二少爷,怎么了?”


    “没什么。”楚铮松开了他的眼睛。


    乍一见到光亮,陈宁安有些不适应,他眯了眯眼,凝神时,发现对面出现了一张跟他一模一样的脸,画面中的人还在眨眼睛。


    他诧异地去看楚铮:“这怎么还在录?”


    楚铮没说话,一手搂着他的腰,一手摸着他的脸,微微掰他的下巴。


    陈宁安见状,不禁紧张的吞咽,他用手肘撑在楚铮胸前,往前挣扎:“二少爷,我还有事要做。”


    “一会儿再做。”楚铮揉了一下他的后颈,嘴巴贴着他的耳朵蹭了蹭,“先做点别的事。”


    两人紧紧相拥的身影被留影珠一一记录下来。


    陈宁安看着眼前画面中被禁锢在他人怀里的自己,感觉怪异又悚然。


    “二少爷,这样好奇怪,你松开我好不好?”陈宁安车侧过头去看楚铮,眼中无意识流露出哀求。


    楚铮喉结滚了滚,心中升起一种隐秘的刺激和兴奋。


    他掰着陈宁安的脸,力道温柔却不容拒绝,让陈宁安正面对着留影珠。


    陈宁安闭上眼不想看。


    楚铮亲了亲他鬓边的花朵,又缓慢地亲他的眼尾,视线却盯着画面中他紧闭的眼睛:“听话,把眼睛睁开,看看自己,你现在很漂亮。”


    陈宁安听完,眼睛闭得更紧了。


    楚铮盯着画面中双眼紧闭的人,捏着他的下巴,让他的脸朝着自己。


    他偏了偏头,润红的嘴唇在他脸上落下了一个轻吻。


    “陈宁安。”楚铮低低笑着,声音很是愉悦,“我都录下来了,刚才你在亲我。”


    陈宁安想反驳他没有,但是他不敢说话,因为此时他的嘴唇还在贴着楚铮的脸。


    他心里又气又恼,却不敢乱动。


    这时,他感觉楚铮的脸在擦着他的嘴唇缓慢地磨动。


    心咚咚乱跳,陈宁安意识到了什么,他想扭头避开,却晚了一瞬,嘴唇被含住,湿滑的东西在他唇上扫动,抵着他的牙齿想往里进。


    陈宁安忍不住轻喘一声,下意识张开嘴把他迎进来。


    腰间的手臂猛地收紧,陈宁安终于意识到他们现在没有修炼。


    “呜呜呜……”陈宁安用力地挣扎,动作透出无比的坚定。


    耳边响起一声不满的叹息,接着下唇被咬了一口。


    束缚没了。


    陈宁安一得了自由,就一连往后退了好几步,他用手背狠狠擦了一下嘴,冷着脸道:“二少爷,我现在不想和你修炼。”


    留影珠录下他蕴着委屈的眼睛。


    楚铮伸手收回留影珠,在心里叹气。


    这回好了,不仅没有录下陈宁安朝他笑,反而把人惹生气了。


    他走过去想要哄人,结果人一个劲往后退,目光警惕地看着他。


    “啧,你躲什么!”楚铮一个箭步冲上去,把人搂在怀里,不满道,“把你防备的眼神收回去,搞得跟我要怎么着你似的。”


    陈宁安低着头不作声,刚才被舔咬红艳的嘴唇,此时抿得很紧。


    楚铮没敢再掰他的脸,屈着膝,弯下腰,从底下往上看他:“干嘛这么生气?又不是头一回亲了,再说了我也被你亲了,我一点都没生气。”


    陈宁安看着眼皮子底下那张脸,恨不得一巴掌甩上去。


    没理赖三分,说的就是楚铮这种人。


    不仅强词夺理,还无理取闹、倒打一耙。


    他一把拍开扶在他腰侧的手,转过身背对着人,大步往前走。


    楚铮蹭的一下站起来,紧紧攥住他一只手,打量着他的脸色,小声开口:“你要去干嘛呀?”


    陈宁安并不想干嘛。


    他也干不了什么,他只是想来回走走,散去心里的郁气。


    因为他发现,他一对上楚铮,理智就会变得岌岌可危,薄如一张纸,很轻易就能捅破。


    脑子里乱成一团麻,陈宁安皱着眉,大步走着,想要尽快平复情绪。


    楚铮也没再作声,随着他走来走去。


    好一会儿。


    陈宁安停下了脚步,他深深呼了口气,理智渐渐回来了。


    就算他们之间这层窗户纸已经薄得几乎透明,他也不想戳破。


    事情一旦彻底说开,就没有补救的余地了。


    他闭了下眼,平静地看着楚铮,认真道:“二少爷,如果您下次在其他时间和我修炼,麻烦您先告知一声,我好做准备。”


    楚铮皱着眉头,亲嘴有什么好准备的,他正想反驳,看见了对面依旧红肿着的嘴唇,终于明白了他不高兴的地方在哪,估计是怕羞,怕在外面被人看见了。


    他立刻放出神识在方圆扫了一圈,五里之内都没有其他人。


    “知道了,这回怪我。”他看着陈宁安,郑重地保证道,“以后在外面,我不这样了。”


    最多亲亲舔舔,咬成这样确实没办法见人。


    在外面不这样,那在屋里呢?


    陈宁安瞥了他一眼,没吭声,看这个情形,以后修炼估计用手很难了。


    正想着,眼巴前突然多出一张带着笑意的脸,楚铮撅着嘴朝他吹气。


    陈宁安眉心蹙起来,这又要做什么妖?


    楚铮在他嘴上呼两下:“怎么了呀?脸皱巴巴的,看着这么不高兴,是嘴唇疼吗?我给你抹点药好不好?别苦着脸了。”


    陈宁安被他吹得心烦:“二少爷,你要是没事就先回去吧,我还有活没干完。”


    “什么活呀?我帮你干。”他一边掏出药膏,一边四处打量。


    陈宁安立刻按住他的手:“我不疼,不抹药,这活您干不了,您回去歇着吧,行吗?”


    楚铮反握住他的手,拢在手心里轻轻摩挲他的手背,低着头,小声道:“我不想走,就想待在这儿。”


    陈宁安抿了下嘴,没敢再犹豫,一把抽出自己的手,转身背对着他。


    “陈宁安。”楚铮凑到他耳边说话,“我跟你说了我不想走。”


    陈宁安一边捋袖子,一边掏剪子,看着两只手忙活着,其实什么也没做成,袖子没翻上去,剪子也没拿起来。


    他心里恼火,一把推开脸边的脑袋:“您是楚家的二少爷,想待在哪里都行。”


    “真的吗?”楚铮蹭了一下他的手心,点了点他的胸口,“我想待在你心里。”


    陈宁安愣住了,脸色复杂看着他。


    楚铮也愣住了,面皮绷得很紧,耳根子通红,他也没想到自己脑子一抽,就说出了这种无比羞耻的话。


    “看什么?”楚铮冷着脸,凶巴巴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


    陈宁安低着头:“是。”


    楚铮的脸越来越红:“这什么破地方!我不想待了,我走了。”


    他同手同脚地走了,背影僵硬透着一股怪异。


    陈宁安看着他脚下紧窄的田垄,生怕他一脚踩空崴了脚。


    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提醒,这时,楚铮御剑飞走了。


    这片空旷的灵田只剩下陈宁安一个人,刚才呼在耳边的热气早就散了个干净。


    他愣愣地看着天际。


    好一会儿。


    他一切如常地拿着剪子修理花枝,按照比例将灵液和花肥混合好,拎着桶一勺一勺地浇花。


    来来回回跑了十几趟,中间还用了两回灵力,终于把这一片灵田施完了肥。


    陈宁安将工具归置好,走到水池边洗了洗手,往地上一坐,深深喘着气。


    夜色已深,明亮的飞梭罩在他头上,忙了一天,此时累得不行了,他揉着酸痛的腰,另一只手握着胸口的小花盆。


    他想起楚铮白天的情况,顾不得心疼,毫不吝啬地给火凰花输送灵力。


    他祈祷这颗种子快点发芽,快点开花,祈祷楚铮能快点结婴,他好能早日离开楚家。


    浑身酸软,陈宁安很想回去洗个热水澡,在床上躺着好好睡一觉,但此时懒得不想动弹,他往后一倒,手垫在脑后,仰头看着天上的一轮弯月。


    带着凉意的晚风从他身边轻轻吹拂而过。


    陈宁安目光迷离,缓缓合上了眼,躺在田垄上睡了过去。


    “啪嗒!啪嗒!”


    脸上一凉,陈宁安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一滴冰凉的雨珠恰好落进了他眼里。


    原来下雨了。


    陈宁安赶紧从地上爬起来,跳到飞梭里,打开防御结界。


    没飞出多远,倾盆大雨轰然落下。


    陈宁安抹了把脸,此时已经没了困意,他不由得心道好险,差一点就被浇成个落汤鸡。


    前方突然多出一道高大的黑影。


    这道身影太过熟悉,几乎刚一出现,陈宁安就认了出来。


    “陈宁安,过来。”楚铮御剑来到他身边,朝他伸手,想要把他从里面抱出来。


    陈宁安坐着没动:“二少爷,您怎么来了?”


    “净说废话,下这么大雨,你还没回来,我来接你。”楚铮伸手拽他。


    陈宁安摇了摇头:“不用,您自己御剑吧,这个可以挡雨。”


    楚铮闻言手上一顿,他来回扫了飞梭一眼,足尖一点,直接跳了进去。


    这本就是个单人法器,陈宁安一个人坐着还算宽敞,楚铮一进来,里面登时狭窄逼仄起来。


    陈宁安见状满心无奈,只好蜷缩着腿,尽力给他腾出空间。


    楚铮一点没客气,自己一个人稳稳当当的盘腿坐在正中间。


    陈宁安伸手去操控舵盘,想把速度调快点。


    腰间忽然一紧,楚铮把他抱到了自己腿上。


    意识到两人现在是什么姿势时,陈宁安觉得坐立难安,按着楚铮的肩膀就要站起来。


    腰眼忽然被捏了一下,腰一软,陈宁安登时跌坐下去。


    楚铮霎时弓起腰,身体紧绷,他暗暗嘶了一声,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陈宁安。”楚铮语调沙哑,“你不许再动了!”


    第66章


    陈宁安一动不动, 他声音很小,透着一股心虚:“知道了。”


    这时,楚铮的手在他脑袋上摸来摸去:“我给你插的花呢, 怎么一朵都没剩?”


    陈宁安道:“带着不方便, 就摘了。”


    楚铮的语气听起来很不高兴:“你怎么能这样, 应该是我给你摘。”


    陈宁安瞟了一眼前头, 在心里估摸着还有多远,他随口道:“不用劳烦您,我摘也一样。”


    “差远了,一点都不一样。”楚铮伸手拢他的脸, 往自己这边掰过来,看着他,很认真地说,“下次必须让我给你摘。”


    陈宁安听完不禁疑惑。


    这到底是什么癖好?


    喜欢往人头上戴花, 还必须得自己摘下来。


    他没多说, 点点头:“是, 我知道了。”


    楚铮面上一喜,乐呵呵地凑过去, 摸着他的脸,笑着说:“那就这么说定了。”


    “好。”陈宁安顿了下,把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来。


    然后, 这只手从他脸上跑到了他腰上。


    “哈哈……”楚铮脸埋在他肩上,笑个不停,带着他也跟着一块颤。


    这到底是什么毛病?


    陈宁安直蹙眉头,他觉得现在的楚铮越来越不正常。


    黏人得很,像金玉糕一样,黏住了都撕不下来。


    他压低膝盖, 挺着腰,抬高屁股,没让自己坐实。


    在雨声和笑声的应和中,煎熬终于结束了。


    到了院门前,陈宁安用力去推楚铮:“你快松开我,到门口了。”


    楚铮抱着他的腰不松:“直接进去,一会儿睡在我屋。”


    “不行,我得把飞梭停在外边,您先御剑回去,我一会走过去。”陈宁安将飞梭停下。


    “为什么?”楚铮不解。


    陈宁安道:“家里不许随意御兽、御剑,法器也不例外。”


    “是吗?有这条规定吗?我怎么不知道。”


    陈宁安:“您是二少爷,家规约束不了你。”


    “哦。”楚铮挑了下眉,“既然约束不了我,那也就约束不了你。”


    他扫了一眼舵盘,操控着它往院里飞:“我的院子没有结界,你可以用它随便飞,直接停在房门口,也省得来回走了。”


    陈宁安心里无奈,他探出头望了一眼,幸好这个时辰院里没有其他人。


    到了屋门口,楚铮抱着他下来。


    到了这个时辰,陈宁安不想折腾了,也没废话,他在旁边的西厢房里洗漱沐浴,往楚铮的床上一躺,闭上眼就想睡觉。


    楚铮烘干他的头发后,紧贴躺在他身边。


    两人挨得很近,陈宁安虽然闭着眼,但是感觉楚铮在盯着他,呼吸都快贴到他嘴上。


    他往下缩了缩,扯过被子盖住大半张脸:“二少爷,我好困,不想修炼了。”


    腰间被轻轻拍了两下,楚铮低沉的话语响在他耳畔:“好,睡吧。”


    陈宁安左手指缝被强硬地挤开,填满了楚铮的手指,掌心传来熟悉的灵力,速度很舒缓。


    照这个速度,估计到天亮,他的丹田连五分之一都装不满。


    陈宁安心里疑惑,他的手又糙又硬,到底有什么好摸的?而且这都好几年了,还没腻烦吗?


    在一片混乱的思绪中,陈宁安意识越来越模糊,他的手指缓缓弯曲,指腹轻轻落在楚铮手背。


    十指相扣。


    楚铮转过头,看着靠在他肩上的脑袋,心里很欢喜。


    等了一会儿,等人彻底睡熟之后。


    他恋恋不舍地松开与他十指相扣的手,腾出手,把人结结实实地搂进怀里。


    ……


    清早。


    陈宁安一出门,顿时迎面而来滚滚热浪,他嘶了一声,赶紧掏出手炉,往里搁了两块冰晶,戴好斗笠才迈出第二步。


    到了灵田上,他先让张兰山布下结界,盛夏阳光太盛,这些花儿娇嫩,受不住。


    临近傍晚,陈宁安站在一旁,让张兰山施雨,细细密密的水雾落在灵田上空,像是飘了一块白纱。


    太阳落山后,陈宁安走到溪水边洗手,弯腰时,脖子上的小花盆从衣襟里跑了出来,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正要把它塞回去,忽然瞥见了一抹嫩生生的绿色。


    发芽了。


    陈宁安愣了愣,紧紧攥着小花盆,欣喜若狂地蹦了几下,他在溪水边来回走着。


    发芽了!发芽了!


    都发芽了,离开花还远吗!


    陈宁安搓了搓脸,赶紧往回赶,熬到深夜,给火凰花量身定做了一个舒适的花盆,柔声嘱咐它:“好好长!快快长!”


    隔天清早,陈宁安料理好灵田的事情,随着楚正桦出门。


    之前,他在楚家可以说是与世隔绝,从来没花过灵石,不知道外面的修仙世界是什么样的,如今亲身体验一番,真是大开眼界。


    陈宁安看着一颗小小的红晶髓,为它的价格咋舌。


    他心里叹气,更加激起了斗志,他得更努力赚钱,不然连一颗小石头都买不起。


    楚正桦把一本册子递给他:“这是百宝行目前在售的一万三千四百二十一种灵植,其中有近三千种,是我们楚家在供,这一部分你已经熟悉了,不用再管,剩下的尽可能多记一些。”


    “是,我知道了。”陈宁安接过来。


    这时,楚正桦拿着通灵玉,简短跟对面说了几句,她看了眼陈宁安。


    这几个月来,陈宁安每月都要出去四五回,没出过岔子,楚铮那里也没问过一句。


    她放了下心,朝他道:“你回去收拾下东西,咱们出趟远门。”


    陈宁安询问道:“要多久?”


    楚正桦道:“去万花谷,来回估计也就半个多月。”


    陈宁安答应了:“好。”


    三天前,罡气已经渡完了,再过四五天,楚铮又该回来了,正好出去躲躲他。


    现在楚铮回家很频繁,而且回来也不修炼,就和他待在屋里,夜里也不让他走。


    他应付得很艰难。


    “吱呀”一声。


    楚铮推开门,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房间,不由得皱眉,他望了一眼窗外漆黑的夜色,不太高兴地喊道:“绿妩。”


    “少爷有什么吩咐?”绿妩站在陈宁安房门外。


    楚铮道:“他人呢?都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回来?”


    绿妩道:“宁安不在家。”


    “怎么又不在家!”楚铮烦躁地在屋里转了一圈,“他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绿妩道:“五天前出的门,说是跟桦小姐去万花谷了,估计还有八九天就回来。”


    “这么久!”楚铮满心欢喜地回来,却扑了个空,他把刚摘的一大堆果子倒出来,挑挑拣拣一番后,递给绿妩,“你找个龙晶盒,把这些放进去。”


    绿妩接过扫了一眼,这几颗灵果应该是楚家先祖种在楚家祖坟里的阴玉果。


    她皱了皱眉,不赞同道:“少爷,那里虽然是楚家的祖坟,但是阴煞之气极重,你还是少去为好。”


    “知道了。”楚铮语气很敷衍,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


    就是阴煞之气重的地方长出的果子,才更适合陈宁安吃。


    他又看了眼空荡荡的屋子,抬脚往外走:“我回山上了,他回来你立刻跟我说。”


    “是。”绿妩看着他的背影道,“少爷,你不在家多待会儿吗?”


    楚铮合上门:“待什么待,家里连个人都没有。”


    绿妩闻言一哽:“夫人家主都在家,大少爷也在。”


    不一样的。


    楚铮没说话,垂着眉眼走了两步,御剑离去了。


    楚家上方的结界波动一瞬,巨门无声敞开一道缝隙。


    陈宁安刚走进门,就见绿妩在一旁站着,看样子像是在等他。


    “见过绿妩姑娘。”


    绿妩温柔一笑,递给他龙晶盒:“这是少爷十天前回来,特意给你带的阴玉果,刚才我瞧了一眼,还鲜灵着,你尝尝吧。”


    陈宁安背到身后蹭了蹭手心,双手接过来:“谢谢二少爷,也谢谢您。”


    绿妩道:“一会儿你若是无事,就在院里歇着吧,少爷很挂念你。”


    陈宁安一听她这话,不由得紧张,估计楚铮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要不了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上回楚铮月末回来,他出去躲了三天,为了保险起见,他第四天夜里才回来,人还没走到院门口,就让楚铮逮住了,一个劲儿作弄他,他嘴唇被咬破了好几个口子,腰间都掐出印子了。


    他想起楚铮当时看他的眼神,就忍不住发怵。


    等绿妩离开后,陈宁安想了想,立刻跑过去追她:“绿妩姑娘,您能让我用通灵玉跟二少爷说几句话吗?”


    他想着先跟楚铮说说话,让楚铮平复下情绪,等一会儿见了他,别那么激动。


    “可以。”绿妩笑着递给他通灵玉。


    陈宁安接过来,拿过来搁在脸前,小声开口:“二少爷。”


    “陈宁安!是不是特别想我啊!别着急,我一会儿就到家了,你在屋里乖乖等我,我抓了很多肥嘟嘟的螃蟹,还跟我师父要了两坛子酒,等会你敞开了吃,喝多了也没关系,我抱你去洗澡,对了,我捡到了银英花的种子……”


    楚铮说着一些琐碎的事情,声音里的喜悦和开心,简直满到溢出来。


    陈宁安听得鼻酸,也有点肝颤,他把通灵玉贴在耳朵上,想着等会儿该怎么躲。


    就照楚铮说话的这个情形,见了他,肯定会变着法翻来覆去地作弄他。


    陈宁安摁灭通灵玉,他找到衡明,托他把通灵玉捎给绿妩:“劳烦您跟绿妩姑娘说一声,桦小姐突然有事找我,我得出趟门。”


    “好,你去吧。”衡明应承了。


    陈宁安立刻朝灵田走,那里搭了个小屋,平时他午间会在那儿休息。


    想着先拖一晚,让楚铮冷静冷静。


    他坐在床边,打开龙晶盒,看着里面散发着馥郁香味的果子,心里只觉颠荡,很不是滋味。


    他食不知味地吃着果子,只剩一口时,突然回过神来,他立刻凝神,仔细咀嚼,记住它的味道。


    阴玉果很难得,就这么潦草吃了,太辜负了。


    陈宁安眨了眨眼,一缕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晃到他了,他伸手去关窗,瞥见空中有一道黑影,正急速朝他逼近。


    陈宁安吓了一跳,他立刻关紧门窗,在狭小的屋子里来回转了一圈,最后往下扯了扯床褥,矮身滚进床底下。


    绿妩应该跟楚铮说了他出门了,楚铮怎么还会来灵田找他。


    这个小屋,楚铮不知道是他的,等楚铮见灵田上没人,应该就会离开了。


    以防万一,陈宁安屏住了呼吸,甚至用了一张匿息符。


    突然,单薄的门板响起一道刺耳的嘎吱声。


    从这声音里,能听出踹门的人,此时心情不佳。


    “陈宁安。”


    语调不高,冷漠的声音里能感受到极力压制的怒气。


    陈宁安心抖了下,他把自己藏得很好,楚铮不可能发现他。


    他竭力屏住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


    或许,楚铮马上就走了。


    猝不及防,眼前骤然一亮,头顶的床板猛地被掀开,露出楚铮阴沉的脸。


    陈宁安愣愣地睁大眼睛看他。


    楚铮沉沉盯着他,攥着他的手臂,一把将他从床底拖了出来。


    “砰”的一声,床被重重放下。


    陈宁安听得心颤。


    楚铮指着他怒吼:“陈宁安!你敢躲我!”


    陈宁安抖了下,看着眼前满面怒容的人,心里不禁后悔,他不想让楚铮生气。


    “二少爷,我不——”


    “不是什么!”楚铮冷声打断他的话,“你想怎么狡辩!又想用什么烂借口敷衍我!”


    陈宁安抿了下嘴,看着他心下惶然,这回楚铮是真生气了。


    他下意识去抓楚铮的手,还没开始晃,楚铮就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声音冰冷:“别碰我。”


    第67章


    陈宁安一顿, 愣愣地举着手,手上袖口都沾着刚才在床底下蹭到的灰尘。


    他赶紧拍了拍手,溅起的灰尘朝楚铮飘了过去, 他急急掐了个清洁术, 浑身都弄干净后, 才小心翼翼地去抓楚铮的手。


    楚铮神色冷漠, 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次甩开他的手:“你别碰我,去继续躲着,我不会再找你。”


    楚铮走了。


    陈宁安立刻追上去, 跑了两步,他硬生生止住步子。


    这不就他想要的结果吗?


    楚铮冷漠地看他,不理他,一句话都懒得跟他说。


    可是……


    陈宁安捂着眼睛, 深深佝偻着腰。


    他艰难地喘了口气, 在心里数自己赚了多少灵石, 一直想着那株发芽的火凰花,想它什么时候开花。


    他竭力忽略刚才的事情。


    越想越乱, 陈宁安放下手,想出去走一圈,忽然听见一道脚步声。


    他立刻扭头去看。


    就见楚铮站在门前, 面无表情道:“过来。”


    陈宁安立刻站起来,走到他跟前,轻声喊他:“二少爷。”


    楚铮命令道:“亲我。”


    陈宁安茫然。


    楚铮道:“你现在亲我,我就原谅你。”


    陈宁安看着他,吞咽了下,没作声。


    楚铮等了一会儿, 没等到回应,他用力攥紧手,勉强维持平静:“快点,亲我,我就不计较刚才的事了。”


    陈宁安低下头,始终沉默。


    楚铮嘴唇克制不住地抖,缓缓伸出自己的手,搁在他手边。


    陈宁安垂在身侧的手一动不动。


    良久。


    楚铮什么也没等到。


    他眼中满是迷茫,神色无助,喃喃道:“陈宁安,你不想亲我吗?”


    陈宁安心揪了一下,他低声道:“二少爷,我不敢僭越。”


    楚铮声音很温和:“不要怕,我随便你亲。”


    陈宁安心头沉甸甸的,他缓而沉地吸了口气,恭恭敬敬道:“二少爷,您金尊玉贵的,我不敢冒犯您,您别说笑了。”


    这番话将楚铮的耐心彻底消耗干净了,他冷下脸,按在陈宁安肩上,一字一顿道,“陈宁安,我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陈宁安抖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该说什么。


    想说的说不了,不想说的楚铮也不想听。


    他沉默着没作声。


    半晌。


    楚铮突然嗤笑一声,笑容阴冷,他单手箍住陈宁安的腰,另一只手解他的腰带。


    陈宁安惊诧道:“二少爷,您要做什么?”


    “闭嘴!”楚铮掐了把他的腰,神色森寒,“你现在没有说话的机会了!”


    陈宁安愣住了,茫然地看着他,眼前的楚铮仿佛换了一个人。


    在陈宁安怔愣的目光中,楚铮脸上露出一抹轻蔑,毫不掩饰眼中的恶意,他漫不经心地丢掉手中的腰带,直接撕开了陈宁安的外袍,猛地把人带到床上,紧紧压在身下。


    陈宁安皱着眉“唔”了一声,楚铮很沉,他有点上不来气,下意识想挣扎。


    “别动!”楚铮语气里满是冷漠,手伸进他衣裳里,贴着他腰侧的肤肉,狎亵地抚弄,“摸着真滑。”


    陈宁安僵住了,一时间忘了呼吸,怔怔地睁大眼睛,楚铮的阴冷和轻慢,完完全全落进了他眼里。


    他一动不动,缓缓垂下按在楚铮肩上的手,顺从地躺着。


    楚铮吞咽一下,垫在他脑后的手掌逐渐移到他颈后,不轻不重地揉摸那截纤长的脖颈,语气意味不明:“你之前说得没错,我们之间就是一桩买卖,我这个人从不吃亏,既然买了你,我也要物尽其用,你说是吧?”


    陈宁安沉默。


    楚铮拇指摁了下他的喉结:“说话。”


    陈宁安忽然想笑。


    人为什么能这么善变,让闭嘴的是他,让说话的也是他。


    就算给出一些好,也能随时收回。


    想怎么对他,就怎么对他。


    陈宁安内心涌出一股深深的无力,从他五岁开始,他就一直活在别人给他划的圈里,他要活着,只能温驯、俯首帖耳,他什么时候才能随自己的心意做事。


    陈宁安敛着眼皮,恭顺道:“您说得是。”


    楚铮温柔地抚摸他的脸,语调轻缓,说出口的话却恶意满满:“其实我很好奇男人是什么滋味,你勉强称我的心,我先拿你试试,正好我还没娶妻,就用你泄泄火,你觉得怎么样?”


    他一边说,一边死死盯着陈宁安的脸。


    陈宁安眼睫颤了两下,声音很平静:“我都听您的。”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对楚铮这番话的反应完全是木然无动。


    “好啊!”楚铮的语气有一瞬间的咬牙切齿,随即他轻笑一声,低声呢喃,“今后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就别穿衣服了,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一定要把自己弄湿一点,让我想进就能进,或者你就直接坐在我上面,我们连在一块修炼,好不好?”


    陈宁安突然抬眼,定定看了他一眼,应承道:“好。”


    楚铮愣住了,整个人都僵了。


    陈宁安看着他问:“您现在要试试我吗?”


    楚铮喉结快速上下滚动,他错开陈宁安的眼神,嗓子紧得找不到自己的声音,只冷着脸,嗯了一声。


    他抖着手去拉扯陈宁安的衣裳,视线在陈宁安嘴唇上流连一圈,嘴巴颤颤地凑过去亲他。


    陈宁安轻轻啊了一声:“可是我还没弄湿,您现在进不去。”


    轰的一下,楚铮佯装的镇定全然崩塌,眼睛瞪得大大的,一息之间,他整张脸迅速浮起红晕,红潮从脸蔓延到脖子,两个耳朵红涨得几欲滴血。


    陈宁安抬手遮住眼睛,在他竭力的克制下,肩膀仍然小幅度的震颤。


    楚铮看着他翘起的嘴角,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满心尴尬无措,又羞又恼,感觉脸全丢干净了。


    楚铮气得眼圈都红了,他卸去力道,把自己的脑袋砸在陈宁安肩上。


    陈宁安紧紧抿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肩膀震颤的幅度越来越大。


    “你别笑了!”楚铮羞愤得无以复加,侧过头,一口咬在陈宁安脖子上。


    陈宁安疼得嘶了一声,他伸手去推楚铮的脑袋:“二少爷,我错了,你别咬了。”


    楚铮吞咽一下,忍不住舔了下他的脖子,接着换了个地方,又咬了一口,然后脸埋在他颈窝,闷声道:“你再笑话我,我还咬你。”


    陈宁安一边疼得皱眉,一边忍不住弯眼笑着。


    他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想看看咬成什么样了,但是楚铮的脸跟他的脖子贴得太紧,手挤不进去,他只好作罢。


    “二少爷,您以后别学大少爷了,您学不像的。”


    楚铮闻言恼火,又咬了他一口:“我学得哪不像了?”


    陈宁安暗暗嘶了一声,有些无语。


    刚开始楚铮拉扯他的衣裳时,他确实被楚铮震住了,满心厌恶,一点都不想理会他。


    但是虚张声势装出来的阴狠,跟真正的心狠手辣,是完全不同的,差别太大了。


    楚铮把他压在床上时,手会下意识垫在他脑后,伸进他里衣,摸他的腰时,楚铮的手是抖的,说到最后那番话,楚铮声音带着颤,耳朵尖儿红得不行,作势要亲他的嘴时,楚铮的眼神一直在飘忽闪躲。


    这每一种反应,都不可能出现在楚锦身上。


    楚锦的阴狠和残忍是从骨子里透出来,楚铮的本性跟哥哥完全不同,模仿的那些语气和神情,只要稍微留意,就能轻易发现破绽,简直漏洞百出。


    忽然,陈宁安敛住笑容。


    他反应了过来,人说出口的每一句话,都代表着人潜意识的想法。


    楚铮说的那些话,眼下没有坐实,看样子只是为了恐吓他。


    可是人是会变的,如果,有一天楚铮想法变了,真的要对他做那些事……


    陈宁安心头发凉,手控制不住地颤抖。


    到那时他能怎么办?


    他什么都做不了,就跟现在一样,被楚铮压在身下动弹不得。


    陈宁安茫然地眨动眼睛,一股强烈的恐惧冲进脑海。


    他想起了,他当时被卖进青楼的场景。


    他被堵着嘴、捆着手脚,关在黑暗的屋子里,有人扒开他的衣裳,在他身上摸索,老鸨居高临下地审视他,像是在打量一件货物。


    他不想楚铮喜欢他,他宁愿楚铮像一开始那样嫌弃他,用不假辞色、不耐烦的态度对他。


    他只想配合楚铮解决罡气,别的什么都不要有。


    “陈宁安!”楚铮察觉他不对劲,语气慌张地喊他。


    陈宁安下意识应答:“在,您有什么吩咐?”


    楚铮一愣,对上他散着神、漠然的眼睛,心头猛地一颤,后脊骨突然窜起一股寒意,强烈的恐慌迅速席卷他的心头。


    他立刻从陈宁安身上起来,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把陈宁安拉起来,虚虚拢着他的肩膀,压着那股恐慌,急切地解释:“我刚才只是气不过,才想吓吓你,我就是嘴上说说那些话,没有其他意思。”


    陈宁安低着头:“是,我知道了。”


    “你不知道!”楚铮吼了他一句,狠狠抿了下嘴,压住满心的烦躁,他伸手轻轻托起陈宁安的下巴,用最温柔的语气说话,“你认真看看我,你应该能看出来的,我现在说的才是真的,我刚才真的只是因为气昏头了,才对你说那些话,我不会那样对你的,你别害怕我。”


    陈宁安闻言照做,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实则眼睛根本没有凝神,说出口的话,语气没有起伏:“是,我知道了,您说得都是真的。”


    “陈宁安!”楚铮晃了下他的肩膀。


    “在,您有什么吩咐?”陈宁安语气恭顺。


    楚铮呼吸一窒,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无力,完全无计可施。


    他看着陈宁安无动于衷的脸,气恼之余,忍不住委屈:“你干嘛呀,为什么总这么对我,你为什么就是不能好好跟我说话。”


    陈宁安道:“二少爷,我一直在跟您好好说话,已经尽到了我最大的本分,是您的要求太高了,我的能力就到这了,我满足不了您。”


    “你撒谎!”楚铮猛地推开他,“你对那只鸟根本就不是这副样子,你会哄他,温柔地跟他说话,真心地对着他笑,可是你对我呢!”


    陈宁安晃了一下,没作声。


    “这回分明是你的错!我知道你回来了,立刻赶回来找你,可是你竟然躲我!”楚铮越发委屈,“你明明看出来我生气了,可是你从来不哄我,一句软话都不说,刚刚我只差求着你让你哄我,可你还是不理我,就只会摆出一副恭顺的样子,来来回回说那几句敷衍的话,其实你根本就是对我冷漠绝情!”


    陈宁安默了下,抬眼看向他,嘴唇颤动。


    楚铮提前截断他的话:“你先别说话,我猜猜看。”


    “二少爷,您想多了,您多虑了,我没有,您冤枉我了,您说得对,我都听您的。”楚铮说着,自己哈哈笑了起来,然后眼圈慢慢红了,他别开脸道,“如果你还要说这些,那你就闭嘴吧,我一句都不想听了。”


    陈宁安听完,撑着手臂要起来。


    楚铮语气嘲讽:“怎么,又要下跪请罪吗?”


    陈宁安身形一顿,默了默,他挪到楚铮近前,看着他说:“二少爷,我之前有过很多东家,伺候过很多主子,您是让我最费心的一个,我不是在说漂亮话敷衍您,平心而论,我对您真的做到了尽心尽力,近四年来,我一直一丝不苟地配合您修炼,炼化罡气不曾有过一息懈怠,我真的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您之前几次三番告诫我,让我记住自己的本分,不要做多余的事,我铭记于心,一直恪守,我自认为,我做到了,二少爷,我尽到了自己最大的本分,如果您再苛求其他,恕我无能为力。”


    陈宁安说得全是事实,可是楚铮不想听这些。


    “你好好跟我说话,我不想跟你生气。”楚铮双手捧住他的脸,看着他,很认真地问他,“陈宁安,你也喜欢我的,对不对?”


    陈宁安缓慢地吞咽一下,他闭了闭眼,心中坚定下来,他不躲不避地跟楚铮对视:“对,二少爷,身为下人,喜欢主子是天经地义的。”


    楚铮听完,心里有一瞬间的崩溃。


    这时,他意识到,事到如今,陈宁安依旧在跟他装聋作哑。


    他说根本不是什么主子下人的喜欢,是两情相好的喜欢。


    陈宁安知道,可是陈宁安不理会他。


    楚铮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百般受挫、有力无处使的境地,他去看陈宁安。


    陈宁安神色平和,静静地跟他对视。


    楚铮忽然恍惚,这几年来,他对陈宁安的态度变了很多,他不信陈宁安察觉不出来,可是陈宁安对他的态度跟四年前基本没什么区别。


    为什么?


    他有哪里做得不好吗?


    竟然让陈宁安这么躲着他,他就那么惹人嫌弃吗?


    在陈宁安心里,他甚至比不上一只鸟。


    为什么陈宁安对他这么不好?


    明明是陈宁安的错,到头来,低三下四哄人的还是他,即使这样,陈宁安都不愿意拉着他的手撒个娇、哄哄他。


    楚铮冷静下来,认真地审视自己,审视陈宁安。


    他今年才十九岁,他以后的人生还很漫长,只不过眼下,他的心偏了一点点,既然能偏,就能掰回去。


    谢子君说得对,这种事讲究你情我愿,搞得跟要强迫一样,何必呢,他还没那么急迫。


    不管是修炼,还是其他,他不是非陈宁安不可。


    “好,我知道了。”楚铮气势一沉,脸上的情绪一点点淡去,他利落起身,大步朝外走。


    只不过两个呼吸,他的身影就消失在陈宁安视线里。


    第68章


    陈宁安坐在床边, 轻轻晃悠双腿,眼睛虚虚盯着自己的脚尖。


    他走过很多很多路,其中不乏弯路。


    可是他很会趋利避害, 每次走到岔路口, 都很谨慎, 因为像他这种没有后路的人, 只要走错一步,就不可能再回头了。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来没有走错过路。


    他看着地上的那枚阴玉果的果核,思绪发散, 想起之前的往事。


    人在饿肚子的时候,是意志最薄弱的时刻,尊严什么的,全都被抛诸脑后, 人很轻易就能被击垮。


    他在青楼待的那一个多月, 说实话, 是他五岁之后,过得最好的日子。


    他每顿都能吃上饱饭, 喝上热汤,住在不漏风、漏雨的屋子里,那时正是寒冬, 青楼里日夜烧着炭火,如暖春一般。


    他逃跑前,曾经犹豫挣扎过。


    当他逃出去后,穿着单薄的衣衫,顶着鹅毛大雪赶路,浑身冻得几乎没有知觉、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候, 不是没想过回到青楼。


    可是他没有回头,就那么咬牙往前走。


    事实证明,他的路走对了。


    留在青楼,或许能得到一时的安逸,可是人会从骨子里一点点烂掉,最后变得麻木呆滞,如一滩腐臭的死水。


    就像他上次见到的沈明玉玉,从骨子里散发出一股糜烂、腐败的气息。


    他不是傻子,楚铮对他的好,他感受的到。


    但他不想走那条路。


    当初,他没有留在青楼,如今也不会留在楚家。


    有些事情,一旦开始,就不受控制了,与其到时候懊悔埋怨,不如从一开始就掐断。


    天地广阔,总能让他找到安身之所。


    他想要自由。


    那种仰人鼻息、依附他人的日子,他真的过够了。


    ……


    晚上,陈宁安没有回楚铮的院子,就在小屋里待着。


    他收拾床铺的时候,瞥见了床沿上被指腹按出来的塌陷,忽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很开心地笑。


    陈宁安觉得自己很幸运。


    他当初遇见的是楚铮,如果换成楚锦,他现在可能已经被用完处死了。


    陈宁安掐了个诀,把潮湿的脸变得干燥,扯着被子蒙住脑袋,蜷缩着睡了过去。


    屋外起了风,一连落了好几场雨。


    等天气彻底放晴,已经初秋了。


    十三这日下午,陈宁安照常走进了楚铮的屋子。


    楚铮盘腿坐在榻上,阖着双眼。


    陈宁安动作很轻,悄无声息地上了榻,将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手搁在楚铮手心上。


    下一瞬,熟悉的灵力渡了过来。


    陈宁安全神贯注地炼化灵力。


    等到了歇息时间,楚铮停了心法。


    陈宁安无声无息地下榻,来到屋外活动手脚。


    一晃,已到日落。


    餐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食。


    陈宁安右手执筷,左手与楚铮相握。


    他低着头认真吃饭,楚铮眼眸低垂,心无旁骛地看剑诀。


    到了子时,陈宁安洗漱过后,躺在榻上,楚铮握着他的右手,闭眼打坐。


    陈宁安丹田里的灵力越来越充盈。


    十七这日清早,陈宁安面朝闭着眼的楚铮,躬了下身,悄然离去。


    修炼时间以外,陈宁安没再见到过楚铮,修炼这几天,楚铮从没朝他看去过一眼。


    他被楚铮彻底无视了。


    陈宁安不紧不慢地走在中庭,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受,他瞥了眼院中的房子,脚步没有停顿,径直出了院子。


    他回到灵田的小屋里,单手翻看图册,被他抱在怀里的玫瑰花长势极佳。


    清早。


    陈宁安推开门,一股细小的雪花朝他飘了过来。


    他眯了眯眼,不自觉地看向远处的高大山峰,黛青色的山体几乎全部被霜雪覆盖。


    算了算日子,陈宁安才发觉他来楚家已经四年多了。


    时间过得真快。


    陈宁安从荷包里找出一双厚手套,朝灵田走过去,他先检查了一遍维持温度的阵法,喊来了张兰山,让他加固结界。


    “快忙死了!”张兰山步子走得极大,脸上的神情带着明显的焦躁。


    陈宁安出言安抚:“过了这一阵,等大少爷成完亲就能闲下来了。”


    张兰山一边布结界,一边拎着灵液递给他:“希望如此吧,要不然我腿都要跑细了,四万五千多盆花啊!眼看着快到大少爷成亲的日子了,现在还剩三分之一没摆好呢!”


    陈宁安微微一笑:“确实辛苦了,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张兰山闻言不大好意思,他挠了挠脸,摇头道:“不用了,还是你的活儿更累,也没个帮手。”


    现在天冷,有些花娇气,很难养,全靠陈宁安一个人打理照顾,近半个月来,他几乎不分昼夜的忙活,累狠了倒头就睡,睡醒了继续干活,都没见他闲下来过。


    张兰山看着一脸疲态的陈宁安,忍不住叹气:“你去求求桦小姐,让她给你说情,辞了二少爷院里的活儿,这两头忙活,你还得赶工,撑得住吗?”


    陈宁安抬着手臂,擦了下汗,他笑着说:“舍不得辞,二少爷院里的活儿很轻松,我就当是休息了,其实还好,我不觉得累。”


    “行吧。”张兰山急急忙忙布好结界,“我得走了,大少爷院里的花还没摆好呢!”


    “行。”陈宁安看着他离去,扫了一眼四周,确认没旁人后,他往花圃里输了一股自己的灵力。


    临近年关,天气越来越冷,整个楚家被白雪所覆盖。


    陈宁安把最后一株花从地里移出来装进花盆里,他脱掉手套,用温水泡了泡手,解了外袍,躺进被窝里昏睡了过去。


    半梦半醒间,他听见了阵阵鼓乐。


    陈宁安往耳朵里塞了团棉花,缩进被窝里继续睡觉。


    忽然,门板被拍的“砰砰”响,张兰山扯着嗓子大喊:“宁安!你快出来啊!”


    “宁安!宁安!”


    一声比一声高,简直没个消停。


    陈宁安叹了口气,掀开被子起来,他打开门,看着一脸兴奋的张兰山,压着烦躁询问:“你有什么事?”


    张兰山拽着他的胳膊,激动道:“大少夫人一会儿就到了,咱们快去大门口观礼。”


    “我不爱凑热闹,你自己去吧。“陈宁安挣脱他的手,合上门想回去继续睡觉。


    “别啊。”张兰山继续拉扯他,兴奋道,“大少爷今日成亲,这可是楚家天大的喜事,会发恩赏的,有人今早随大少爷出去迎门,得了一个福袋,里头有枚六品的提气丹,还有五千下品灵石!还有人得了玄阶法器的大福袋!”


    陈宁安听完心如止水,更不想去了。


    这确实是天大的喜事,届时,楚家主支嫡脉全都会出席,更有其他来祝贺的贵人,全是了不得的人物,万一出了岔子,冲撞了哪位贵人,一条命都不够死的。


    “我真不去。”陈宁安语气十分坚定。


    张兰山扯着他不松手:“听说二少爷现在就在门口云台上,他院里的掌事绿妩姑娘准备了五千个福袋,一会儿等大少夫人进门,福袋就会随着婚撵洒下来,你在二少爷院里干了这么久,绿妩姑娘对你很和善,肯定会偏心你,你就跟我一块去吧,让我跟着你沾点光,咱们就不用费劲跟别人争抢了。”


    陈宁安心下犹豫,他攥了攥手,妥协道:“你等我换身衣裳。”


    “好好!你快点!”张兰山连声催促。


    等陈宁安换好衣裳出来,张兰山拉着他就跑。


    两人一路跑到门口云台,陈宁安累得够呛,他紧抿着嘴,低着头大口喘气。


    张兰山在他身边兴高采烈地呼喊:“宁安!我看到绿妩姑娘了!她身边那个御剑的男人应该就是二少爷吧。”


    陈宁安闻言抬头去看,隔得太远,空中花舟、灵禽瑞兽无数,他连绿妩的影子都没找见。


    脑袋都仰酸了,陈宁安什么也没看见,他看着熙熙攘攘的云台,心下叹气懊悔,早知道就不来了。


    身边人来人往的,陈宁安不想跟别人挤来挤去,他拍了拍张兰山的肩膀:“那边有盆花歪了,我去扶一下。”


    张兰山急忙拽住他:“马上就要撒福袋了,你走了,我怎么办?”


    陈宁安抬手指了一圈,凑到他近前,低声道:“这么多人,绿妩姑娘怎么可能注意到我,你不如提前布个小型的天罗地网阵,抢一波之后,赶紧离开,反正人多,后续还有福袋,别人顾不上计较。”


    张兰山眼睛一亮,立刻松开了他的手:“好主意,你走吧!”


    陈宁安离去,他穿过比肩继踵的人群,来到一处人少的僻静处。


    不料,从一侧的石柱后突然走出一个人来。


    陈宁安惊讶道:“十七长老,您怎么在这?”


    十七长老一身暗红锦袍,脸上的沧桑淡去许多,神情抖擞矍铄,他笑道:“我月前打坐忽有感悟,一刻钟前才醒,听见乐声,便来观礼。”


    陈宁安挪了两步,恭敬地站在他身后三尺处:“这里偏僻,前方云台上摆有席位,方才,我瞧见了桦小姐在那里。”


    十七长老理了下空荡荡的左袖:“不爱凑那个热闹,远远瞧一眼新娘子,以后能认得出人就行。”


    陈宁安微微点头:“是。”


    他正想扯个由头离开,乐声忽然激昂起来,平时只开一线的楚家大门,此刻轰然洞开,一座繁复华丽的云撵缓缓驶进楚家。


    陈宁安眯了眯眼,什么也瞧不见,他被大门的辉光刺得眼睛疼。


    正想揉眼睛,十七长老抬手在他眼前虚虚一抹,陈宁安眨了下眼睛,感觉视野极其宽阔、明晰,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清楚地看到了端坐在云辇中的新娘子。


    十七长老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掏出两本图册递给他:“我服下用雪霞花炼的九转涅槃丹后,便一直打坐调息,没顾上谢你,这两本皆是灵植孤品,赠给你。”


    陈宁安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能为您效劳出力,是学生的福气,不敢当您的谢字,您折煞我了,学生深谢十七长老恩赐。”


    十七长老没说话,慈爱地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


    陈宁安又看了眼云辇里的新娘子,心里疑惑不解,楚家和上官家是何等家世,这上官三小姐成亲,头上没戴什么灵宝冠钗,只簪了满头红花,还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有几朵就是很常见的朱茈花。


    真奇怪。


    陈宁安好奇地向十七长老询问。


    十七长老道:“这是楚家主支一脉的规矩,家中儿孙成亲时不戴金玉之器,只红花簪发,等行完合籍礼,新郎要亲手摘下新娘头上的红花,才算真正礼成。”


    陈宁安忽然想到了什么,他错愕地去看云撵中的新娘子。


    她满脑袋明艳的红花,像一道闪电劈在了他心头。


    陈宁安心不在焉地跟十七长老告辞,他闷头大步走着,天上忽然掉下很多福袋,先后落在他脚边。


    “啪嗒!啪嗒!”


    福袋持续掉在脚边,好像这一瞬间,所有的福气都集中在陈宁安身上。


    陈宁安脚步顿了下,没再停留,他逃一般的跑了起来。


    回到那个小屋里,陈宁安倚着门坐下,他从荷包里翻出那个垫在最底下的盒子,里头盛着很多干枯的花朵。


    虽然花朵彻底失去了生机,但是仍能看出它当初的红艳。


    陈宁安摸着自己的脑袋。


    忽然,一滴滴水珠砸在了干枯的花朵上。


    “啪嗒!啪嗒!”


    ……


    春意渐浓,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陈宁安抱着那株火凰花,毫不吝啬地给它输灵力。


    攒了那么久的灵力,如今已经没了大半,陈宁安没有丝毫心疼,甚至想把自己全部的灵力都给这株花。


    半个月后,枝桠顶端冒出了一朵淡红色的花苞。


    陈宁安清早起来,看见那朵花苞时,脑袋有一瞬间的空茫。


    他愣愣地站着,眼睛散着神。


    良久。


    他抱着那株火凰花,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楚正桦一看见他手中的火凰花,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抢了过来,她欣喜若狂,脸上的神情甚至有些扭曲。


    “哈哈哈哈……”楚正桦仰天大笑,她紧紧捧着火凰花,一连大声道了几句,“好!好!哈哈哈哈哈哈……”


    楚正桦猛一甩手,火凰花被她收入袖中。


    陈宁安面上无悲无喜,沉默站着。


    楚正桦拍了下他的肩:“你回去等着,一会儿我拿到你的身契,给你送过去,宁安,你马上就自由了。”


    陈宁安站着没动,楚铮如今还没结婴,他现在走不了。


    不知道家主会不会同意他日后离开。


    他点了点头:“谢谢您,我回去等您的消息。”


    楚正桦离开了。


    陈宁安回到灵田上,手上拿着一把草叶编花篓。


    楚正桦压下心底的激动和喜悦,一脸平静地走进主院。


    她朝上首拱手:“四哥,我今日来找你有桩小事。”


    楚正楠搁下笔,抬眼看她:“什么事?”


    楚正桦道:“阿铮院里有个打杂的下人,伺候灵植的能力很不错,我想把他要过来,放他出去,帮我打理青岩山的灵田。”


    楚正楠点头:“可以,叫什么,我让衡明找出来身契给你。”


    楚正桦道:“陈宁安。”


    “什么?”楚正楠脸色顿时一沉,他目光如炬,锐利的视线打量着楚正桦。


    楚正桦见状心神一凛,她稳住神色,一脸茫然地问:“怎么了?这人有什么问题吗?”


    楚正楠没作声,手指敲击扶手。


    没一会儿,衡明和绿妩都站在堂下。


    楚正桦心下惴惴,这阵仗,陈宁安在楚铮那里到底是什么角色?


    衡明先开口:“陈宁安跟着桦小姐做事的事情,我知晓。”


    绿妩道:“我也知晓,陈宁安跟二少爷禀报过,二少爷同意了。”


    堂下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换,楚正楠始终面沉如水——


    作者有话说:明天零点加一更,在此先预祝大家中秋快乐!


    第69章


    楚正桦、衡明、绿妩, 三人先后将事情叙述一遍。


    楚正楠面色稍霁,他抬了下手,堂下一空, 只留楚正桦一人, 他道:“陈宁安不能给你, 他对阿铮还有用。”


    楚正桦敏锐地抓到了那个“还”字, 她谨慎地询问:“等阿铮用完他,能否把他给我?”


    楚正楠沉默了,几息后,他开口道:“这个人, 若是愿意,就待在阿铮院里,在楚家打理灵田倒也无妨,若是他不愿……”


    话未说尽。


    楚正桦心下一紧, 陈宁安肯定是不愿意待在楚家的, 那等待他的就是死路一条。


    她闭了闭眼, 狠下心,砰的一声跪下来:“禀家主, 陈宁安不过一个凡人,寿数短短几十载,说破天, 也翻不出浪来,如果他对阿铮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看在他对阿铮尽过心的份上,也看在我的薄面上,放他身契离开吧。”


    楚正楠叹了口气,走下来, 来到堂中扶她起来:“这个人如今是阿铮屋里的人。”


    楚正桦闻言惊愕:“陈宁安是个男人啊!”


    楚正楠神情无奈。


    楚正桦怔然,不可置信地问:“阿铮什么时候纳的他?我从未听说过此事。”


    楚正楠道:“买他回来就是这个用处,因为阿铮对他极为不喜,而且一个男人也不好声张,便未对外言明。”


    楚正桦无比头疼,只觉此事极为棘手,她再大的面子,也不能张嘴就要走楚铮房里的人。


    她没去问陈宁安有什么用,只道:“既然阿铮对他极为不喜,又是个男人,不可能有孩子,以后阿铮娶了妻子,留着他也是碍眼,等没了利用价值,不如遣他回家吧。”


    楚正楠语气淡淡:“我儿的人,即使不用了,楚家也能好好养他一辈子。”


    楚正桦低下头,敛去眼中的焦灼。


    就算楚铮再不喜欢陈宁安,那也是与他有过肌肤之亲的人,若是个女人,那就是正经姬妾,断没有随便放出楚家的道理。


    楚正桦明白这个道理,但她既然答应了陈宁安,就必须要做到。


    她严正神色:“家主,您知道,咱们这一脉,除了楚铮,往上三代皆是资质平平之辈,我不过三灵根,天资有限,在金丹期已经蹉跎近百年,如今陈宁安帮我种出了火凰花,我才有结婴的希望。”


    她后退一步,跪下郑重地恳求:“算我求您,我愿意放弃族里十年的资源,补给阿铮,您让陈宁安离开吧。”


    楚正楠闻言讶然:“这到底怎么回事?那个陈宁安为什么突然想离开楚家,据绿妩所禀,阿铮平时并没有苛待他。”


    楚正桦完全答不上来。


    她对此一无所知,事到如今,她才明白,陈宁安是故意隐瞒他对楚铮的作用,若是她知道陈宁安跟楚铮是那种关系。


    她当初……


    算了,她还是会选择这么做。


    “家主。”楚正桦斟酌道,“您也说了,阿铮对陈宁安极为不喜,平时虽无苛待,想必也是有所冷待,陈宁安一个凡人,在这里本就格格不入,他是个男人,若是没有断袖之癖,那他心中有所抵触,也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他如今也有二十三了,好时光没几年了,到时候阿铮必定更加厌恶他,不如咱们做件善事,让他好生离开吧。”


    楚正楠皱了下眉:“叫陈宁安过来,我问问什么情况,或许他是有别的所求。”


    “是。”楚正桦出去传话,心中对他这番话不以为然,就以她对陈宁安的了解,陈宁安不可能是贪图名分、灵宝,他就是铁了心想离开楚家,想要自由。


    想了想,她悄悄放出一道传音符。


    不多时。


    陈宁安心怀忐忑地站在堂下,他恭恭敬敬地行礼:“小人见过家主。”


    楚正楠直接道:“你想离开楚家?”


    陈宁安道:“是。”


    楚正楠道:“你有何不满,或者有何要求,尽可以提。”


    陈宁安摇了摇头:“禀家主,小人并无不满和要求,小人父母早年双亡,全靠叔叔婶婶抚育长大,如今叔叔新丧,家中只有婶婶一人在家,小人只想伺候完二少爷,就回家侍奉婶婶晚年,以尽孝心。”


    楚正楠神色未变,依旧是审视的眼神看他:“凡人生活多烦扰,你留在这里,我可以让阿铮给你个正经名分,你一应份例,就按姬妾的规制,我会给你延长寿数的丹药,楚家会好好养你一辈子,直至你寿终正寝,期间,你想做什么,我不会干涉,你若喜欢养灵植,我拨给你一座山,随你折腾。”


    陈宁安垂着头,躬身道:“小人拜谢家主,不过,小人只想回家尽孝,辜负家主深恩,还望家主宽恕。”


    楚正楠沉默不语。


    陈宁安等了几息,他掀袍跪下:“还望家主成全小人一片孝心。”


    楚正楠道:“你与阿铮也双修了几载,多少有些情意在,为何如此决绝?”


    陈宁安压低脑袋:“回家主的话,小人自始至终只与二少爷双掌相接修炼,近几个月来,修炼时,二少爷未曾朝小人看去一眼。”


    楚正楠闻言震惊,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门外的结界传来动荡。


    楚正楠立刻起身相迎。


    十七长老阔步走进来。


    楚正楠温和笑道:“十七叔,您怎么来了?”


    十七长老手指陈宁安,直接道:“跟你要个人,把他身契给我。”


    楚正楠皱了下眉:“您这是?”


    十七长老甩了下自己空荡荡的右袖:“你就说给不给?”


    楚正楠一时哑然。


    十七长老的右臂是当初为了救楚铮才没的。


    他看着还跪在地上的陈宁安,轻叹了口气:“罢了,既然你与阿铮没有情缘,等他结婴后,你就离开楚家吧。”


    陈宁安心神激荡,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抖着身子磕了个头:“……叩谢家主。”


    十七长老道:“口说无凭,你先把身契给我,再立个天道誓约,万一你以后变卦不认了怎么办。”


    楚正楠无奈一笑,他召来衡明:“把陈宁安的身契找出来。”


    衡明心中欣慰,这下陈宁安算是彻底过了明面。


    他找出身契递给楚正楠。


    楚正楠接过来,单手掐诀,看着十七长老,郑重起誓。


    衡明见状大惊,顾不上其他,想出言打断楚正楠,余光瞥见陈宁安哀求地看着他。


    衡明一顿,愣神的功夫,楚正楠已经立下了天道誓约。


    楚正楠把身契交给十七长老:“待阿铮结婴后,身契就会化作飞灰,对陈宁安再无约束。”


    十七长老嗯了一声,拍了下陈宁安的脑袋:“起来,走。”


    “是。”陈宁安缓缓喘了口气,平复心绪,起身跟着他往外走。


    衡明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忧心忡忡:“家主,此事您问过二少爷的意思吗?”


    楚正桦道:“不必,阿铮不喜他,又无夫妻之实,就是一个普通的下人,就算他离开了,阿铮也不会在意。”


    这怎么可能!


    二少爷怎么可能不喜欢宁安!


    衡明不知道这俩孩子闹什么矛盾了,陈宁安怎么就要离开呢?


    要是被二少爷知道家主把宁安遣走了,不知会怎么发脾气。


    “家主,您平时多忙于族务,对二少爷的事情知之甚少,其实——”衡明想起陈宁安刚才看他的眼神,抿了抿嘴,“……其实,您应该多关心关心二少爷。”


    楚正桦道:“游龙秘境马上就开了,等我忙完这一阵。”


    衡明闻言心中暗叹,您每回都这么说,什么时候也没忙完过。


    ……


    待出了主院,十七长老直接将身契递给陈宁安:“等楚铮结婴,天道誓约便会起效,你就可以离开楚家了。”


    陈宁安紧张地攥了攥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张契约书,嗓子干涩得不行,他说不出话来,只跪下朝十七长老磕头。


    十七长老拦住他,握住他的胳膊拽他起来:“不必,万事皆有因果,我担不起你谢,一还一报罢了。”


    陈宁安急促眨了眨眼,他点点头,起身站直。


    十七长老拍了下他的脑袋:“我要回去闭关了,以后万事珍重。”


    “……学生…深谢十七长老大恩。”陈宁安深深躬身。


    十七长老离去了。


    陈宁安抬起头,眼泪瞬间盈满眼眶,他低着头,朝无人的河边走去。


    眼泪洒了一路。


    他坐在台阶上,看着水中自由自在游曳的鱼儿,紧握手中的剑鞘,哭得不能自已。


    楚铮已经是金丹大圆满修为,这几个月,他们的修炼从未懈怠过一息,近一两个月,想必楚铮就能结婴了。


    他来到这个地方快五年了,如今终于能彻底离开了。


    陈宁安将剑鞘从脖子上摘下来,捂着脸无声大哭。


    ……


    曾经心心念念的东西如今握在手中,陈宁安一下子松懈下来,一连十几天,他什么事也不做,就躺在床上睡觉。


    翻来覆去地睡觉。


    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柩直直照在陈宁安脸上,陈宁安抬手遮住眼睛,一身懒散地躺着。


    躺到阳光黯淡,微凉的晚风吹进来。


    陈宁安放下手,惺忪的双眼木然无神,他愣了会儿,想起自己还有个任务没完成。


    算了算日子,楚铮后日才回来,他操纵着飞梭,来到小楼,然后步行至院中花园,那株朱颜花长得生机勃勃。


    他剪掉多余的枝叶,重新调配了花肥。


    其余的花木,看样子很久没人打理了,陈宁安看了一圈,决定从最近的花开始修剪。


    行到一处,一朵极其明艳的赤霄红砂蹭到了陈宁安的脸,陈宁安顺势偏头嗅了一下。


    好香。


    陈宁安站在一簇开得红艳的花丛中,他低着头,轻轻抚摸花瓣,开心地笑着。


    一时之间,分不清笑容和花儿哪个更明媚。


    笑靥如花,想必就是这么来的。


    “宁安。”


    陈宁安笑着扭头:“见过……绿妩姑娘。”


    他立时敛去笑容,声音下意识低了下去。


    绿妩身后站着一袭黑衣的楚铮,楚铮抱臂御剑,侧脸带着一如往常的冷峻,他的眼神落在中庭,看样子从未朝花园投去一眼。


    “您唤我有什么吩咐?”陈宁安低着头。


    绿妩笑得温柔:“无事,就是见你在这看花,便想看看你。”


    陈宁安只嗯了一声。


    绿妩嘱咐道:“少爷这两日在家,你别出门了,以免少爷又找不到你。”


    “是。”陈宁安颔首。


    “不必。”楚铮声音淡漠,“随他去。”


    话音落下,楚铮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


    陈宁安闻言有些恍惚,他好像很久没有听见楚铮说话了,很久很久,没听见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了。


    绿妩瞥了眼一旁隐匿结界中的黑影,无奈笑了笑——


    作者有话说:祝大家中秋快乐、万事顺遂!


    第70章


    “宁安。”绿妩笑问, “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吩咐人去做。”


    “谢谢您,不用了,我两日后再过来。”陈宁安躬了下身, 转身离去。


    “唉, 少爷。”绿妩叹了口气, “您这是何必呢?”


    明明喜欢得紧, 偏偏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折磨的还是自己。


    楚铮看着越来越远的背影,心头一片凉意,止不住地心寒。


    他一言未发, 掐诀离去。


    是陈宁安先不喜欢他的,每回都忽视他的心意,对其他人都能温柔和善,偏偏对他冷漠。


    连一丝笑容都吝啬的不给他。


    好像他是全天下最肮脏、最恶心的东西, 陈宁安一见他, 就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恨不得掐个千里遁地诀,有多远跑多远。


    他没那么死皮赖脸, 非要贴上去讨人嫌。


    他的喜欢能生出来,就能掐灭。


    两人的身影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陈宁安出了院门, 望着只剩一线的夕阳,突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他沿着院墙外围慢慢走着,顺着河堤一直往下,最后走到天黑。


    ……


    十三这日下午。


    陈宁安早早来到正房门口,他在门口整理了下被风吹乱的衣衫,抬脚迈进屋里。


    榻上没人。


    他看向另一侧的书桌, 依旧没有楚铮的身影。


    往里走了一段,他歪着脑袋去看床脚。


    地上没鞋,也没在床上。


    陈宁安收回视线,转身朝小榻走过去。


    “你跟着我干什么!”


    是楚铮略显不耐的声音。


    楚锦一脸温和道:“为兄关心关心你,咱哥俩有日子没见了。”


    楚铮皮笑肉不笑道:“你跟我嫂子俩人在鹿鸣谷玩够了?”


    “玩儿哪有够的。”楚锦笑了下,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


    楚铮朝他瞥去一眼,他哥脸上惯常虚伪的假笑,此时全然一片真情。


    不得不承认,楚铮有些羡慕。


    “没玩够你回来干什么?”


    楚锦哀叹一声:“不回来不行啊,家里堆了这么多事,我得处理。”


    楚铮抬头看了眼天色,拨开搂在他肩上的手:“行了,你去忙吧,我也要忙了。”


    “着什么急。”楚锦揽着他不松,“我都到门口了,你不请我进去坐坐,咱哥俩聊会儿天。”


    楚铮皱了皱眉:“有这闲功夫,你怎么不去陪我嫂子?”


    “你嫂子闭关了。”楚锦温柔一笑。


    就知道。


    楚铮抬臂杵他:“行了,你别打扰我正事,快走!”


    “成吧。”楚锦拍了下他的肩膀,“对了,娘早上跟我提了一嘴,说她正着手给你操办婚事,你晚上来主院吃饭,娘想问问你的意思。”


    “不去。”楚铮态度坚决。


    楚锦皱了下眉:“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娶亲?”


    楚铮冷笑:“一个器具而已,还天天不着家,谁要跟他成亲,待我体内妨碍尽除,随意打发了他就是。”


    楚锦翻了个白眼:“呵呵!”


    他这个傻弟弟在想什么。


    “我没说陈宁安,我说的是你要明媒正娶的妻子。”


    楚铮回头看向中庭,远远的,连个影子都没有。


    他不耐烦道:“我说了,我现在不想娶陈宁安。”


    “见过二位少爷。”陈宁安从屋里走出来,他站在二人身后,神色平和道,“不劳二少爷费心,等您结婴后,我就拿了身契离开,家主许了。”


    楚铮身形一僵,愣愣地张着嘴,猛地转头看他,不可置信道:“你要走?”


    陈宁安笑得很开心:“是。”


    楚铮看着他真心实意的笑容,心狠狠一抽,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盘踞在他心头,他整个人止不住地发抖。


    陈宁安躬了下身,恭声道:“二少爷,我先退下了,您忙完再唤我。”


    “站住!”楚铮猛地扑过去,紧紧攥住他的手腕,声音听起来明显发颤,“…你…你不能走……你不能走!”


    楚锦皱眉看他,觉得不太对劲:“阿铮,你——”


    “哥,你先回去。”楚铮强撑着镇定,拉着陈宁安往屋里走。


    陈宁安低着头,顺从地跟着他走。


    等进了屋,楚铮什么也顾不上了,他紧紧环抱着陈宁安,期待地问:“你刚刚是不是在说气话?你不是要走对不对?”


    陈宁安摇了摇头:“不是,二少爷,我是认真的。”


    “不可能!”楚铮厉声大喊,“你肯定是生我气了!”


    陈宁安没说话,抬起头,静静看着他。


    两人对视几瞬。


    陈宁安眼底的平静和决绝,楚铮看得一清二楚,陈宁安是认真的,他真的想离开楚家,离开他。


    楚铮崩溃了。


    他眨了下眼,眼泪喷涌而出,连日以来,强撑着的冷漠轰然倒塌。


    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他就是很喜欢陈宁安。


    “陈宁安!”楚铮哭着喊他,急切地解释,“陈宁安,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刚才是在说气话,我在心里不是那样想你的。”


    陈宁安弯着眼睛笑了下:“我知道。”


    楚铮脸埋在他肩上,死死抱着他的腰:“陈宁安,你别生我的气,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说气话了,你别走,咱们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陈宁安没说话,静静站着。


    “这次是我不对,我该那样说你,你原谅我吧。”楚铮哽咽得不能自已,“……不走……不走……”


    陈宁安依旧沉默。


    “陈宁安!陈宁安!”楚铮哀求地喊他,“你说话好不好?别不理我,我真的知道错了。”


    陈宁安拍了拍他的后肩:“您别哭了。”


    楚铮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你原谅我了吗?”


    陈宁安心平气和道:“二少爷,我根本没有生您的气。”


    “没生气就好。”楚铮见状破涕为笑,抹了两把脸,期待地问:“那你是不是不走了?”


    陈宁安定定看了他一眼:“二少爷,我已经交了赎身钱,我想走,只是因为我想走,跟您没有关系。”


    楚铮愣住了,怔怔地看着他,忽然反应了过来:“你什么时候开始想走的?”


    “很早。”陈宁安道,“从我来到楚家时,我就想走。”


    “为什么?”楚铮一脸惶惑。


    陈宁安道:“因为我很不喜欢这种受人拘束的日子。”


    “不是的!“楚铮急急解释,“我没有拘束过你,你想做什么,我都由着你啊。”


    陈宁安扯着嘴角笑了笑:“刚才在门外,我很想走,可是你让我站住,我只能站住,现在我依然想走,可是你抱着我,我还是只能乖乖站在这里。”


    楚铮一愣,手臂缓缓从他身上垂落。


    陈宁安朝他点了头,立刻转身朝外走,他真的不想看见这样难过的楚铮。


    楚铮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双手,陈宁安的背影离他越来越远。


    “陈宁安!”


    楚铮委屈地哭诉:“你就这么不在意我吗!一点点都不喜欢我吗?”


    陈宁安脚步一顿。


    楚铮跑过去推他:“为什么你对我这么不好!为什么!”


    陈宁安缄默,无言以对。


    楚铮一边崩溃地哭,一边推他:“为什么!我到底哪不好,让你对我这么冷漠绝情!”


    陈宁安吞咽两下,涩然道:“你别哭了。”


    “假惺惺!”楚铮破口大骂,“陈宁安,你就是个没心肝的东西!就只会嘴上说说!你其实一点都不心疼我!”


    每回陈宁安哭,他都很心疼,着急忙慌地给他擦眼泪,一门心思哄着他,好让他别哭了。


    可是轮到他哭,陈宁安就嘴上不疼不痒地说两句。


    “陈宁安,你狼心狗肺!自私自利!我真是瞎了眼了!”楚铮一边骂,一边哭得更凶了。


    陈宁安听得心里难受,恨不得堵住耳朵,楚铮的哭声就像鞭子抽在他身上一样,很疼。


    “……你…别哭了。”陈宁安掏出帕子给他擦脸。


    楚铮一把打掉他的手:“用不着你惺惺作态!”


    陈宁安深喘了口气,没敢再停留,逃似的往外走。


    楚铮见状错愕,满心悲愤,大哭着厉声喊他:“陈宁安!!!”


    陈宁安脚下踉跄,继而跑了起来。


    楚铮看着他跑得慌慌张张的背影,气得跌坐在地上,捂着脸大哭。


    他长这么大,从来都没有这么挫败过。


    跟他过了几年的人,竟然早就想离开他。


    他就这么差劲吗!


    哭着哭着,楚铮突然从崩溃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他抹了把脸,起身御剑去主院。


    “爹!”


    楚铮一脚踹开门,大步走到案前,重重拍着桌子:“陈宁安的身契给我。”


    楚正楠合上玉册,皱眉看他:“什么样子,不成体统。”


    “给我!”楚铮语气急迫。


    楚正楠顿了下,解释道:“他的身契让十七长老拿走了,如今在他自己手上,不过你放心,契约上我立下了天道誓约,在你结婴前,他依旧会伺候你修炼。”


    楚铮怒道:“这事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楚正楠不以为意:“一个下人而已,要不了多久你就能结婴了,他要走,就让他走吧,省得你以后再花心思处置。”


    “他是我的人!”楚铮怒不可遏,大吼道,“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楚正楠语气沉了下来:“你这什么态度,是来跟我兴师问罪的吗?”


    “我怎么敢!”楚铮一脚踹在他桌子上,“我怎么敢呀!!你是老子,我是儿子,我怎么敢跟你问罪!”


    楚正楠拍案而起:“你发什么脾气?”


    楚铮呵呵粗喘,整个人处在濒临崩溃的边缘:“为什么?为什么?什么都是你们说了算,当初我那么厌恶,你们还是硬把人塞给我,现在我想跟他好好过日子,你们又把人弄走了,连个招呼都不打,你们就把我的人弄走了!!!”


    楚正楠听完觉得诧异:“你又不喜他,他走就走了,你这么生气干什么?”


    “你瞎说什么!”楚铮火冒三丈,“谁说我不喜欢他了,我们早就在一起了,你把我媳妇儿送走了,我不能生气吗!要是祖父一声不吭把我娘遣走了,你能冷静吗!”


    楚正楠面色愠怒:“口不择言,目无尊长,像什么样子!”


    “我就这个样子!”楚铮理智全无,“看不惯,你杀了我啊!反正在你眼里我就是个工具。”


    楚正楠定定看了他一眼,觉得事情不太对,他强行压下怒火,冷静道:“是陈宁安自己要走的,态度十分坚决,你不如问问自己自己,你做了什么?他非要走。”


    楚铮满心茫然和无辜:“我做什么了?我什么都没做,我从来没有苛待过他。”


    “那他为什么要走?”楚正楠道,“我向他许诺,让他做你的姬妾,并承诺楚家会好好养他一辈子,但他依旧坚持要走。”


    “不是姬妾!你跟他胡说了什么!”楚铮暴跳如雷,“他是我要明媒正娶的妻子!”


    楚正楠皱起眉:“你胡闹什么,一个男人怎么当你的妻子,是他言称,你们并无夫妻之实,只是双手相接修炼,而且这几个月你都没看过他一眼。”


    楚铮愣了愣,恍惚地摇头:“不是的,不是他说的那样。”


    很早之前,他就把陈宁安当作自己的妻子来看。


    而且,他们怎么没有夫妻之实?


    他们每一次走路都会手拉着手,经常同榻而眠,会抱在一起亲吻,只不过他们还没有成婚,所以才没同房。


    这几月,每当陈宁安睡觉的时候,他总会盯着陈宁安看,还经常偷偷回来,趁陈宁安睡着的时候看他。


    只是,这一切,陈宁安不知道而已。


    楚铮恍恍惚惚地想,突然灵光一现。


    他急急忙忙地往外跑。


    “阿铮。”楚正楠掐了个诀,拦在他身前,“你到底怎么回事?”


    “走开!”楚铮一脸不耐,“不用你管!你别再插手我的事情!”


    他扔出剑,越过楚正楠,御剑急速离去。


    脚下剑鸣铮铮,楚铮朝着剑鞘的位置飞去。


    西山灵田,陈宁安站在一片花丛中,周身披了一层落日余晖。


    楚铮见他正在打理枝叶,没冒然去打扰,跟往常一样,掐了个隐身诀,走到近前看他。


    陈宁安眼眸低垂,脸色淡淡,瞧着不太高兴的样子,他手上动作很缓慢,偶尔会出些岔子。


    天色逐渐暗淡。


    陈宁安眨了眨眼,快速将剩下的半垄灵植打理好,回到小屋,点亮烛火,坐在桌前看书。


    楚铮站在门外,心下激荡,一时有些踌躇,他紧张地吞咽两下,颤着手,轻轻敲了下门。


    陈宁安听见敲门声,觉得诧异,这都天黑了,张兰山怎么还来找他,正要张嘴询问,忽然听见一道透着小心的低沉声音。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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