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张澄合被单独放在一个房间里。
可能是因为见识到了祂的手笔, 它乖得像什么样，老实地坐在了桌子后面。
因为管理局实在不知道怎么称呼它。
所以，房间铭牌贴的也是【张澄合】这个名字。
越明杰解释道：“它跟我们过来之后就这个样子了, 除了基本的动机回答了, 其余什么都没说。”
他想着要不要提前做个预警。
这家伙虽然行为乖顺，但其实嘴巴很严，无论怎么问，关于祂的事情是一点都不愿泄露出来。
他话音才落下。
一转眼, 他却看见林和沉直接推开门走了进去。
张澄合一脸视死如归。
听见门开的声音，它看也不看, 立刻冷傲表立场。
“你们问什么我都不会说的，我只是在这里等主人的惩罚而已！”
“是我。”林和沉道。
看到他的身影，它的眼睛顿时瞪得大大的，下意识就从桌子后面站了起来, 身形板正得像个兵。
“您怎么……”
林和沉没那么多工夫和它闲聊。
于是, 他直接开口问：“是什么职业病？”
自没想到, 张澄合却露出了纠结的表情：“这个有点复杂，就是……您要问的是我的哪个职业？”
这话说的有些奇怪。
职业病只有一种, 难道还有许多种吗？哪个怪物不是有自己的本质职业？
还是说，它在故意迷惑视线？
想到这里，越明杰不由提醒道：“它们说谎的时候也很多，刚才你没来的时候, 它确实什么都不愿意开口，只承认自己会对主人知无不言。”
他知道林和沉现在可能很想知道祂沉睡的原因。
但关心则乱，他千万不能就这么轻易相信对方吐露的说辞。
尽管林和沉现在一直很平静、面无表情。
这本该让人心安，但越明杰却总觉得心头突突地跳，好像对方随时会突然搞出点什么大事出来。
然而。
话音落下, 张澄合率先朝他投来鄙弃的一眼。
“我当然只会跟主人说，但你懂不懂什么叫做夫妻共同财产啊！我是主人的财产，那当然也是他的东西了！”
它说的正义凛然，理所当然。
虽然掩盖不住它有点狗腿的本质，但十成十的真情实感，看样子很是笃定林和沉和祂的感情。
越明杰：“……”
实在没想到自己还有被怪物教训的一天。
林和沉：“你……为什么这么确定他愿意？”
虽然那个时候，顾莫则本意并不想表现出冷漠。
但在场的怪物全都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再怎么也该怀疑一下他们的感情才对。
可张澄合现在说的样子，就像它钻了两人床底一样，言辞肯定，对他们的感情基础深信不疑。
“那当然了，”它自信道，“我目睹过很多次主人找您的样子，这又不是我第一次见到了，我敢肯定我比所有怪物都知道您对祂来说很重要。不过，在这之前我都以为祂是在找什么珍宝才会出现在您身边那么多次……但我已经懂了，祂很有可能就只是找您而已。”
说到这里，它露出了“我都懂避嫌实在没必要”的表情。
林和沉：“……”
什么叫做不是第一次目睹过他找他的样子？
但，这的确和顾莫则消失前说的话吻合了。
顾莫则……
这个只有他才知道的名字，在脑海里浮现了出来，带起的是一种莫名的情绪。
他强行把这份异样按了下去。
言归正传——
“你的职业病是什么。”林和沉再次问。
问题回到了原点。
张澄合咽了一口口水，才说道：“我的意思是，我有很多种职业病。我是售货员、牛奶工，警察派遣工，还当过小贩摊主，会计、房产中介以及广告策划……”
如果直接报出来，可能会有人说房间里装不下这么多人。
但这不是梗，它曾经真的是这些职业病。
正因如此它才会面容模糊，糅杂在一起，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越明杰听蒙了：“我不理解。”
林和沉可能不知道内情。
但这只是因为，对方没有接触过太多怪物的专业知识。
但越明杰作为这方面的专职员工，甚至有资质去给那些高级员工做顾问，那肯定是把怪物的那些特质摸得透透的。
一个怪物，就是一种职业病的化身。
这是不会改变的真理。
但是……对方现在却这样说？
林和沉：“解释一下。”
张澄合小心翼翼，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好像它接下来要说什么大事一样。
“不知道您清楚么，就是那个，我最开始有些想反抗主人、当然只是有一点想反抗，心底可能也有点怨恨、当然也只有一点怨恨……”
它吞吞吐吐，拼命叠甲。
生怕自己哪点在开头就说错了。
林和沉：“说重点。”
他的话语没什么起伏。
尽管如此，张澄合仍旧一个激灵，不敢再继续拖延了。
它心一横，干脆说道：“因为我变成这幅样子，都是主人跳跃时间线导致的，我是祂任性行为导致的产物之一！”
跳跃时间线……
提及这个，林和沉不由看了一眼身旁的越明杰。
越明杰也懂了。
他们两人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毕竟，他们可是自己去见识过祂统治世界那条时间线的。
“人类应该知道蝴蝶效应吧？”
张澄合道，“因为一点细小的改变，就会导致未来发生巨大的变化，让时间产生不同的分支。”
简单来说。
随意干涉时间线的后果，就是致使一些本该走上A道路的人，不小心走向了BCDE的方向。
它之所以说自己有很多职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因为在A时间线，它本来只是售货员而已。
结果因为祂对时间的干扰，导致世界偏移诞生B时间线，在B里面它又成了牛奶工。
同理可以推下去。
在祂的影响下，它先后在BCDE……时间线里有了数个职业。
原本被影响的怪物应该一无所知，保持最新版本的就行。
但它就是那么倒霉，每次都赶上了风暴眼。
多次不同身份叠加在一起，导致它变成了现在这幅不伦不类的样子。
它表示：“其实我也有点特殊？据我所知，只有我一个才被影响成这样。”
其他怪物和人类都挺正常的。
他们都不记得另外的时间线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地快乐生活着。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挺希望主人能够把我变回来的。”
它心有戚戚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脸，“虽然可以用别人的，但总觉得很不适应啊！还有就是，我宁愿前几次的自己是真的死了，也不记得各个时间线的事，保留这个世界的样子就好了……不知道这点心愿被关进空间之前能不能办到……”
林和沉：“我知道了。”
他言简意赅，好像没有被它触动。
这让它有些意犹未尽，还想为自己在美言几句，总觉得哪里没发挥好。
但下一刻，它却看到林和沉朝那个管理局的员工招了招手，两人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离开了房间。
一出房间。
越明杰就立刻迫不及待道：“我好像知道祂为什么会沉睡了！”
原先他还大胆地想过，有没有可能是有谁用了那段保存在管理局的词组，让祂陷入了沉睡之中。
毕竟李队之前就是想着这么操作的。
这是最浅显的答案。
但……也是最不可能的。
因为除了林和沉，其他有灵感值的员工绝无可能做到。
而在经历刚才的交谈后，越明杰的脑海里终于有了一个清晰的答案。
能够致使这样强大、无法抗衡的邪神陷入沉睡的，除了祂本尊以外不做他想，而这才是真正的原因。
时间是一种难以捉摸的东西。
它没有实体，也没有善恶之分，只是做了什么就会有相应的后果而已。
一旦迷失其中，造成的后果可以想象有多严重。
尽管越明杰的能力正是这方面，他也不敢随便扰乱时间线。
如果不是林和沉的身份太重要，堪称救世主，他也不会让他们直接去那个时间线。
但他唯独没想到，祂竟然跳跃了七次时间！
祂比想象中还要疯。越明杰心有余悸地想。
祂有能力统治世界。
当然有资格肆无忌惮地跳跃时间。
不过，可能正是因为这样。
当唯一被时间影响、赋予了风暴眼特质的怪物近距离出现的时候，祂才会突然产生排异反应。
往好处想。越明杰想，祂应该不是沉睡了。
更确切来说，应该是迷失了。
就是……到底该怎么找到对方？越明杰确定，自己绝对没有那个能力可以找到祂。
正在他沉思的时候，耳边响起了一道声音。
林和沉：“你知道怎么定位怪物吗？”
找怪物干什么？
越明杰回神注意到，林和沉的视线落到了房间内的张澄合身上。
哦。哦。
对哦。
越明杰忽然反应过来。
“你是想跳跃到它所在的那几个改变的时间点，然后依次杀死它？”
这样结束以后，现在这个融合体就不复存在了。
未来的祂就不会被这个变数影响，以至于迷失在时间里。
林和沉：“这样影响最小。”
可能还有别的选择。
不过它都这样请求了，看上去也会配合，他为什么不用？
而且只是杀死怪物而已，如果速战速决的话，连其他人都不用接触，这样可以避免更多的节外生枝。
越明杰想了想，觉得实在很有道理。
他犹豫了一下又一次，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把这件重要的事情揽在了自己身上。
“我会这么做的。我会先告诉唐队，因为只有她那里才能拿到杀死怪物的武器，然后我就去跳跃时间。”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辅助型员工。
要说杀怪物，还得需要唐晓墨给点防身的武器，否则那就是去送菜的。
他其实是个文职……
不过，冒险就冒险吧！他咬牙想，自己这条命之前可是归功于对方才能保留的！
他应该毫不犹豫，才对得起对方。
越明杰已经把自己说服了，心下也逐渐坚定了起来，面色不再像之前那样游移。
但是下一刻，他却听见眼前的人说：“不用了。”
为什么？越明杰一愣。
林和沉道：“你教我怎么做，我自己会去。”
他觉得自己应该也有这方面的能力。
否则，就不会看到沾血的墙角就速写出了顾莫则的面容，就不会以受害者的视角看到那些怪物杀人的画面了。
如果顾莫则那几次都是为了他，林和沉会自己解决。
这不只是因为他过去这些年，有些不想让越明杰看到的东西，还有……
那一份无法理解的困惑和好奇。
如果真的有那么多次相遇。
为什么他一点也不记得，他在哪里见过顾莫则？
第52章
这的确是一个冒险的举动。
但唐晓墨却无法对此说什么, 因为换做是她的话，也很有可能想要尝试。
但在这之前，林和沉需要做一次能力测试。
这是管理局员工加入其中的第一步。
灵感值只是数值, 但具体偏向哪个方面, 还是要看个人的。
在他决定做测试之前，唐晓墨又说了一遍：“你……确定吗？这会把你的信息登记进去。”
要说之前林和沉对管理局只是一个符号而已。
但如果他现在将信息录入进去，他就会变成管理局知晓的一个，真真正正的存在。
她本意是提醒对方谨慎。
但没想到, 林和沉朝她笑了一下。
“我不想做的事，没有人能让我做。”
这句话竟然有些阴冷。
唐晓墨忽然想到了关于他父母的那件事。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了上来……
不只是对方其实在用“活着”惩罚他们, 也是因为别的东西——
某些管理局收集而来的资料，无法解释清楚的东西。
正因如此，他才不愿意让其他人看到他的过去。
他不需要越明杰，有些事需要他自己处理。
“而且这也不全是为了他。”林和沉说, “钱总是不嫌多的, 你觉得呢？如果他不在了, 有很多事都需要我自己做了。”
顾莫则会做饭。
会打扫卫生。
而且下班后会准备礼物，会亲他, 会亮着眼睛说“我爱你”。
这句话其实有些冷漠。
而且容易招致其他人的反感。
因为没有谁是天生愿意为另一个付出的。
但这样的话吐露出来，林和沉平静的面容却变得柔和了下来，映照了唐晓墨心里某种模糊的想法……所以她没有再阻止他的行动。
“我带你过去。”她道。
管理局测试能力的方式其实很简单。
在唐晓墨的提前安排下，房间周围的人都被清空了, 僻静的走廊气氛显得很肃穆。
唐晓墨示意林和沉走进房间。
他一进入，就将房间的景象收入眼底。
一个立在不远处的台式照相机。
然后是最远距离的一个板凳，甚至没有靠背，看上去相当简陋。
而在他身后跟来的越明杰，见他站在原地不动, 立刻殷勤地过去扯下帘子，凳子后面顿时“刷”地降下了白色的幕布。
白底证件照的拍摄场合有了。
林和沉：……
难怪觉得这房间眼熟。
越明杰打开了摄像机。
林和沉默然。
然后他配合地走向凳子，在上面坐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镜头。
“咔嚓”一声。
白光闪过，越明杰顺利拍下了照片。
在房间外，唐晓墨把电脑调整为HR模式。
随后，她再打开一份空白电子简历，在右上方粘贴一张刚才林和沉拍摄的一寸白底证件照。
紧接着，关闭文件。
然后等待几秒，再打印出来就好了——
虽然不是招生处的，但她很清楚操作流程。
只要这么做了，原本空白的简历会自行填满信息，他们只需要查看就好。
上面甚至会填好对应的求职方向。
适合外勤队，还是文职向，亦或者是技术人员……
这个办法对管理局吸纳人才来说很方便。
至于能力的方面，简历展现地更是清晰易懂。
每一条怎么做、可以做到什么程度，都如同求offer一样，连细枝末节都写的清清楚楚。
不过具体能力可能需要打一些折扣。
因为很多人会在简历上夸大其词，但凡能做的事都灵活地包装一下。
反正不是每一项都用得上，公司不可能要求新入职的员工真的每个都能做到，简历看起来好看就行了，这个表格也是遵循这样的社会宗旨。
林和沉走出房间，就看到打印机上吐出了几份纸质版简历：“……”
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实在太像以前经历过的秋招求职了。
唐晓墨拿了出来。
她看清的第一秒，就面露震惊：“什么？”
越明杰也凑过去看了一眼，同样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嘴巴张得大大的。
在他们齐刷刷的目光里，林和沉从打印机上拿下了简历的副本，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求职方向。
【管理局局长】
林和沉：“……”
难怪他们两人是这个表情。
这和发简历的时候，直接自信地说我要求职的是总裁有什么区别。
越明杰打起精神：“往好处想，起码你不想的话，没有人会逼你加入管理局了。”
是啊！那肯定是。
如果其他人强行要求林和沉加入，他拿出简历，现任局长就得直接让位了。
虽然高层还是很期望林和沉的加入，但局长毕竟是局长……
哪怕林和沉拒绝这个职位，不想直接当局长。
那局长以下的所有身份，他肯定都是够格的，也就意味着，如果他入职就可以让那群高层随机一人失业。
这对认为管理局是铁饭碗的人来说，简直是天降噩耗的程度。
刚才越明杰等人关于“招来麻烦”的假设在转瞬间烟消云散了。
越明杰连连惊叹：“原来这就是绝对实力。”
林和沉：“……”
究竟在燃什么。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看自己的能力吧。
他视线落到了简历下面。
一眼望去，他是全能类型的，基本能够找到他需要的能力。
至于感知类。
他虽然可以像越明杰那样做到跳跃时间，但并非触碰就可以办到，他需要一根笔和便签纸。
应该像速写那样，然后定位吧。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
操作不算难。
知道能力就好办了。
……
半个小时后。
林和沉回到了关押张澄合所在的房间。
对方原本低着头在碎碎念。
听见有开门的动静，警惕地抬起头来，看到是他后顿时露出了惊喜的表情。
那张张澄合的脸已经消失了。
可能是能力维持不了那么久，所以面容再次回到了先前那样模糊的一团。
见林和沉看它，它赶紧说道。
“您回来了！太好了，关于刚才的那些话，我觉得我还可以润色一下，我真心是一点怨恨也没有的，现在也已经反思了。您先别走，听我说完再说，求您了……”
林和沉在它面前坐下。
然后，从旁边抽出了一个黑口袋，依次往外掏出了手枪、匕首……
它来不及大喘气，已然大惊失色：……！
“不是，我刚才说的是想让您杀死其他时间线的我，而不是现在的我，我也不是纯坏，都是以前那些身份给我叠加的……”
它的话还没说完，林和沉就从里面挑出了匕首，放进口袋里，然后再拿出了一支笔和便签本。
它：？
林和沉：“再把你过去的职业按顺序说一遍。”
它老实照做。
“售货员、牛奶工、警察派遣工、小贩摊主、会计、房产中介……以及最后的广告策划高层。”
一共有七个。
林和沉在心底默数了一遍。
没记错。
这也和他有意识以来，接触过的怪物顺序一样。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有这样的联系，但往另一个方向想，好处确实是有的。
起码他见过这些怪物的不同版本。
虽然编号不同，但却长着一样的脸，有助于他找到对方。
于是，林和沉没有再废话，而是在对方惴惴不安的眼神开始在便签本上速写。
它：“……你在画我吗？”
林和沉聚精会神：“嗯。”
因为他没有系统性地学过画画，所以线条很不流畅，也很丑陋，可以直接放进丑东西大赏里面。
但他面不改色，继续画下去。
并且，他按照越明杰说的那样，尽量地放空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笔下生硬的线条终于逐渐流畅了起来，就好像有无形的力量在帮助他作画。
而他房间周围的景象也发生了变化。
这一次，虽然再次转换了位置，但林和沉没有之前那种眩晕的感觉了。
自己的能力融合度果然更好，排异反应也消失了。
林和沉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长椅上。
他收起笔和便签本，从长椅上站起来，观察周围的环境。
现在是深夜，迫近午夜时分。
马路上一片死寂，只有黑沉沉的夜幕，以及昏暗的一点路灯。
萧瑟的寒气顺着裤腿蔓延上来。
而他所在的地方是公交车站。
车站对面立着售车广告牌，“卓越出行，便利体验”，下面写着发售日期【2018年10月6日】。
……这竟然是七年前。
林和沉生硬地思考了一下，但他记不起来自己这个时候在哪里打工了。
按照时间推算，他现在应该是还在读高中。
不排除过去的他也在附近的可能。
虽然林和沉只有一次时空穿梭的经验。
但他还是很清楚一件事，同一个人不能出现在相同的时间里。
毕竟这可能会被误认为“二重身”。
而二重身基本都是不幸、灾祸的象征，他觉得在这种情况下，自己还是不要触犯玄学方面的禁忌了。
所以他先得把这张脸遮一下，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他去了临近的一家烟酒零售店。
现在到处都有卖口罩的。
他提前准备的有现金，所以付完款后，就直接拆开医用口罩戴上了。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开始检查自己随身携带的手机。
出乎预料的是，他的手机居然还有信号，而且可以接收信息。
因为收件箱最上面的那一条，就是越明杰新发给他的。
【杀完怪物就回来，尽量减少交流，否则你也可能在里面迷失】
【真希望我也能在那里陪着你[哭]】
林和沉知道。
电影看多了，脑子里自然而然就会有这种常识。
他回了一个【嗯】，看到短信显示发送顺利，然后将手机收了起来。
他没记错的话，现在大家用的版本应该是12？
他现在使用的手机，光是外形看上去就太过于前卫了，如果能不用的话还是不使用比较好。
好了。
一切已经准备就绪。
他现在要找那个售货员在哪里了。
既然是售货员，那肯定是在超市之类的地方，而且就在他定位的不远处。
有助于这些讯息。
林和沉很快就锁定了对面的连锁超市。
他眯起眼睛，集中注意力。
透过透明的玻璃，他终于看到了收银台后面的身影。
而看清对方面容的那刹那，林和沉怔了一下。
因为——
……这是过去的他。
看上去可能只有十七岁的样子。
虽然在读高中，但已经有死气沉沉的雏形了，在收银台后面的动作麻木而迟钝，对周围的环境也是提不起劲来。
而在他的身后，竟然就是那张熟悉的怪物售货员的脸。
林和沉想起来了。
这是他的第一个兼职。
夜班时候，超市安排有两个售货员置货，它现在应该是混成了他的值班搭档。
看样子它已经是准备吃人了。
对方似乎正在找时机，在过去的林和沉身边晃来晃去几次了，但他也只是当做是同事在发疯，一句话都没问。
自己有这么倒霉的时候？
不过对现在的自己来说，这还挺幸运的，竟然一落地就找到要杀的目标了。
林和沉等了几秒红绿灯，然后穿过了马路。
但正在他准备进门的时候……
他看到小巷的空中骤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而这个不速之客，就这么冷着脸从缝隙里出来，浑身散发出残酷恐怖的气息。
对方有着熟悉的身影。
是顾莫则……不对。
林和沉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不是顾莫则。
而是曾经的恐怖之主。
那个统治世界的邪神。
祂没有打算轻易放过那个“玩弄了祂感情”的人类。
于是祂通过时间找了过来，想要对那个影响了祂的罪魁祸首施以最严苛的惩罚。
不过祂来错了时间。
现在是【2018】年。
第53章
林和沉在门口迟疑了一下。
不进去是不可能的, 因为那个怪物售货员还在柜台后面。
但如果自己靠近过去，很难不被祂发现自己的身份，到时候同一个时间出现两个人就不妙了。
林和沉是来救顾莫则的。
不是让事情变得更加混乱的。
“欢迎光临。”
然而, 门闸提示音已然自动响起。
隔着一条马路。
林和沉看到祂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便利店门后。
祂显然毫不犹豫地找上门去了。
至于找上门后会发生什么……
林和沉：……
以前的自己应该没事吧。
既然他现在还在这里, 那大概是没有闹出什么人命的。
想到这里，他毫无负担地把这件事抛之脑后，然后隔着马路观察这家超市的布局。
这是随处可见的连锁超市，没什么特别的。
门店也算不上多大, 和他记忆里的很多超市布局都很类似。
正因如此，在超市的后半段, 应该还有一个小门。
他没记错的话，那就是用来搬货的仓库位置，而且可以通过这个门进入超市。
超市员工午夜的工作，是要将新送来的货物搬下来, 再将空了的货架填满、重新摆放整齐, 然后清点今天的收银有没有出问题。
看过去自己那副脑力交瘁的样子, 应该才将收银台清点好，还没有动凌乱空荡的货架。
林和沉略微思索了一下。
可以换个门进去, 避开直接冲突。
所以他过了马路，绕到了刚才说的那个小门位置，没有惊动“欢迎光临”的提醒。
还没有货车过来。
这样倒是方便了他。
于是，林和沉耐心地等了一会, 大概几分钟的样子过去，地面传来了细微震动的声音。
凌晨昏暗的光线下，一辆货车从远处驶来。
然后，他看清了这辆货车的车牌号。
虽然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但看到这串熟悉的数字, 那原本被遗忘的既视感顿时涌上了心底。
他好像想起来了。
今天到底是哪一天。
林和沉稳了稳心，等待着这辆货车驶进了后仓库，然后才静悄悄地走了过去。
一个穿着“西风速运”外套的人下了车。
他正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张纸，大概是准备清点新送来的货物。
林和沉在想自己怎么才能打晕对方，而不至于真的把人误伤了，结果就看到对方很快将这张纸一放，在上面勾画了一下，竟然就这么离开了原地。
他谨慎地走过去，看到清单下面多了一行字。
【今天工作超时了，货物你们先搬，签了字我半个小时后再来拿】
……
林和沉觉得，自己今天运气真的还挺好的。
于是，他撕掉了清单下面的这行字，把货物清单折起来自己收好了，打算自己来扮演这个送货物来的人。
他静静地等待着，没过多久，他就等到了那扇小门打开。
过去的自己出现在了眼前。
林和沉不动声色地透过他的身影，看到了超市内此时的景象。
祂正站在收银台面前。
从这个角度，林和沉终于可以看到祂的全部面容了。
刚才隔着马路，毕竟他只是匆匆一眼，现在倒是可以仔细再看祂的模样了。
面容的大部分轮廓，和他记忆里的顾莫则一样。
但，让他有些意外的是……
祂的另外半张脸几乎都被恐怖的血纹覆盖了。
因为那部分看起来太过丑陋，所以根本让人无法注意祂完好的那一半面容，只是觉得狰狞惊悚，让人觉得可怖到了极点。
乍一看，确实有种畸形的感觉。
宛如一个被泼了强酸、脸没有好好治疗就出来的重度皮肤病患者。
不单是外表不同，气质也是天差地别。
祂根本没有一丝一毫、他的顾莫则那样的风度翩翩，浑身都充斥着尖锐冷漠的气息，让人望而生畏。
……难怪自己不记得了。
林和沉有一个猜测。
可能是因为祂才出空间的缘故，加之自己还不太熟练地收敛触手，所以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而收银台之后，是刚才那个怪物售货员。
对方明显认出了这是自己的主人，嘴巴和手臂都在哆嗦，一副吓得要得羊癫疯的样子。
刚才它还精心策划，作势要吃人的样子，现在竟然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他看的有点久了。
为了避免引起怀疑，林和沉收回目光，立刻解释道：“我是来送货的。”
过去的他很累，并不太想说话，所以只是冷淡地“嗯”了一声，然后就走向了车的方向。
他在原地没动，等待着自己清点今晚送来的货物。
这个情境下，他觉得他不能直接冲进去把那个售货员怪物杀了，毕竟祂可是就在现场的。
不过……
林和沉注意到了一件事。
尽管他们两个在门外，只有一道窄窄的缝隙照出了他们两人的身影，但祂的的目光始终落在过去自己的身上，显然已经找到了那个罪魁祸首。
距离他等了那个真正的送货人来，可能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左右吧。
恐怖之主竟然沉得住气，没有直接动手杀人？
这有点不可思议。
问题可能出在过去的自己身上。
林和沉：“那是谁。”
身旁的人动作停了一下：“你说什么？”
“收银台新来的顾客。”
“不知道。”过去的自己似乎没有深入探究的想法，“那不是顾客。”
不是顾客，难道是流浪汉吗？
倒不是说恐怖之主看起来很落魄，与之相反甚至看上去矜傲冷漠。
只是因为深夜这个点，什么也不做就站在收银台面前看着他。
既不买东西也不说话，就这么眼神直勾勾的，很难不让人觉得这家伙是准备要什么但没有开口。
可看祂的样子，又不像是要抢劫的模样。
除去那张脸不说。
在这深夜，光是祂的行为举止就已经显得很诡异了。
林和沉又看了祂一眼，很谨慎，不知道祂打算干什么。
然而，身旁的人忽然再次开口了。
“那你认识他吗？”
林和沉：“不认识。”
过去的自己没再说话了。
但是，他注意到对方的余光一飘，瞥向了祂的方向。
只是一眼，林和沉心底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了。
过去的自己其实很好懂。
因为才出校园没多久，不知道职场多辛苦。
所以虽然大致懂了工作需要谨言慎行，总是冷着脸尽量少说话，但还是改不掉一些学生气的想法。
他是在觉得恐怖之主可怜。
他竟然觉得……邪神可怜。
因为这么晚了，午夜的温度骤降，祂竟然只穿着一身单薄过分的西装。
再加上那张受损严重的脸。
很难不让人觉得，对方是因为这样才被赶出来，以至于沦落到无家可归的地步。
他以为自己做的不明显，只是偶尔偷瞥一眼，殊不知其他人都将他的反应全都看在眼里。
“……”
林和沉忽然懂了。
这可能是祂进来之后没有立刻动手的原因。
祂不知道眼前的人类为什么又会看着祂，眼底还多出了一种祂不太理解的情绪？
那样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是不是……又打算用什么办法骗祂了？
因此，祂才迟迟没有动手。
林和沉也才能看到祂目不转睛地盯着过去的自己，眼底带着微微的警惕，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就这样，超市里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僵持氛围。
虽然谁也没有动手，但脑子里想的却压根不是同一件事情。
……
突然，林和沉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这样不但可以支开祂和自己，给他留下解决那个怪物的空间。
就是可能要牺牲以前的自己了。
他没怎么由于，就开口说：“那这人要在这里过夜吗？我知道这是二十四小时超市，但是也可以让其他人休息吗？”
“不行。”过去的自己想也不想，就立刻否决，“老板说了不行，但是……”
“但是什么？”
“没什么。”对方硬邦邦地说，转移了话题，“这次的货物这么多吗？”
“嗯。”林和沉道。
对方默默地继续清点。
“对了，我半个小时后就要换班了，”林和沉继续说，“到时候货物没搬完，我就丢在这里了，不好意思，我家里实在有事，不能帮忙了。”
随之，他故意看了一眼外面。
寒意似乎更加剧烈了，呼吸间空气带上了湿气，乌云密布，很有可能马上就会下雨了。
这样的天气不下雨还好，一下雨必然是要下个不停，形成讨厌的暴雨的。
“天气还挺糟糕的。”他说。
林和沉知道，一份付出一份工资。
如果现在不把东西搬进超市，货物被淋湿了的话，当天值班的员工可是要赔钱的。
但要指望另外一个搭档的售货员帮忙，是不可能的。
就算对方不是怪物也不可能。
毕竟他们分工不一样，它肯定是会拒绝的，别指望在超市打零工的人会什么互帮互助的情节。
于是，他看着眼前的人面无表情地思考，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朝着超市内走去。
林和沉也跟了过去。
不过，他刻意和祂保持了一些距离，在几米外就停住了脚步。
他听见过去的自己对着祂低声说：“你……”
祂转头看他。
那双漆黑的眼眸冰冷默然。
正常人看到那张脸，第一眼就会被吓退出去，再不敢说别的话，更别说什么觉得可怜了。
但自己竟然还是带着那一份说不出的怜悯。
所以，他才没有立刻将这个长得奇形怪状的家伙赶出超市。
难怪以后的自己，看到那些怪物也没那么震惊。
原来这一切都有迹可循。
自己一直都不太在乎这方面。
林和沉还在思考，没想到自己看到了下一幕——
只见过去的自己踌躇了一下，竟然上前一步，鼓起勇气握住了祂垂落在身侧的手。
祂身体骤然一僵。
显然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种事。
而原本两股战战、几欲逃走的怪物售货员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差点大叫出声：“……”
就连林和沉本人也不由：“……”
牵住了？真的假的？
竟然就这么直接上手了？
他感到非常不可置信。
他以前有这么顺手吗？
他知道，刚出社会的自己那时候有些幼稚的想法，也确实吃到了一些外貌红利，所以最开始偶尔会用一用这方面的东西。
因为他长得不错，从小到大都有人这样对他说。
所以，只要他稍微低声下气一点，大部分人都会同意他不那么过分的要求。
而现在的他，竟然正在对祂利用这一点。
“那个，你能帮我搬一下货物吗？”林和沉听见过去的自己说，“如果你帮我，我可以不告诉老板，让你在这里休息一晚上。外面可能要下雨了，这里整夜都会开空调。而且晚上还有一些临期的食物，我可以分给你，只要你帮忙搬一下东西就行，好不好？”
第54章
林和沉试想过祂的许多反应。
但对方被这个准备报复的人类牵住手, 冷着脸站在原地，绝对不在自己的猜想中。
“……”
就连他也顿感意外。
不过，曾经的自己会做出这种事, 仔细想想也觉得理所当然。
这个时候, 他应该还没退学，但也快了。
父母经常在家里吵架，你推攘我推攘你，为了钱吵的不可开交。
如果他开口劝架了, 他们反而会突然像是醒过来一样，开始指责都是他某个方面出了问题。
比如张澄合哪里不开心了, 为什么项目还没落下来。
又或者是不是又有哪个同学，觉得林和沉应该低声下气了。
林和沉吃了他们的、用了他们的，但学习成绩优异并不是报答，反而像是催命鬼再提醒他是一个要花钱的活人。
只有实实在在看到钱, 他们才会觉得他的劝架是真的心诚。
所以他们看到他拿回来钱, 也不问怎么拿的, 才会眉飞色舞地夸他懂事。
因此，这个时候的林和沉并不想回家。
那是一个黑沉沉、仿佛要将人拖入深渊的泥沼。
他选择下课后去打工。
老板把他的工作时间安排在午夜, 他反而并不觉得这是折磨。
第一，钱比平常的工作多。
第二，他可以在超市里休息。
这里有员工休息室，虽然窄了一点, 但也比回家好太多了，天冷的时候甚至有整夜的空调。
最关键的是，超市里有些食物是当天就要食用的。
如果过了夜没有人来买，林和沉就可以自己吃掉，而不是饿着肚子花多余的钱去买食物。
以己度人。
所以, 他才会对一个可怜的、无家可归的祂说出这样的话，心底升起怜悯的心。
这对他来说，确实已经是比较实惠的利诱了。
林和沉看到过去的自己动作没有松开，眼睛一眨，脸上还有些稚气，用眼神为这个请求添加了一些筹码。
但是这样真的可行吗？
不过不只是他狐疑，好奇，就连原本想要拔腿就跑的售货员都停下来了，呆呆地看着这近乎冒犯的一幕。
据它所知，根本没有谁能够触碰祂的存在。
对它们来说，祂就是至高无上的主人，一个令人崇敬的符号，所以它才会看到祂出现在这么一个小店的时候吓得痛哭流涕。
可现在，它居然看到一个人类拉祂的手，甚至还要求祂像个普通人那样去搬运东西！
这个人类的手会被砍断吗？
还是说，他会被祂狠狠甩开？
林和沉觉得第二种更有可能。
毕竟现在他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那应该是不至于真的缺胳膊少腿，但自己肯定是要吃点苦头的了。
但因为他的目的就是引开祂，所以他也只能屏住呼吸等待对方的反应。
第一秒。
祂没有反应。
第二秒。
祂手在他的手里动了动，表情冷漠。
第三秒。
祂看着他，眼也不眨，不耐烦地说：“好。”
林和沉：“……”
好？这就好了？
他是觉得，对方是不是忘记自己来干什么的了。
哪怕只是十七岁青涩的自己，只用看看祂、说几句，然后催促地捏了一下手，祂也就答应了下来。
那张脸还是那么拒人千里之外。
过去的自己却没觉得有哪里不对的。
毕竟，在他看来，自己只是做了一件稀疏平常的事。
就算自己的夜班搭档吓得在地上乱爬，怀疑是不是听错了，他也只觉得对方是站久了，所以要抓紧时机活动筋骨而已。
不等他继续说话，祂已经道：“东西在哪里？”
“都在后面。”
过去的林和沉眼一亮，略微雀跃地说，“你陪我过去拿吧。”
说完，他松开两人交握的手，转身朝小门外走去，显然是要处理那一堆送过来的货物了。
林和沉心情微妙，作为旁观者看过去自己的所作所为。
他对这一天其实是有一点印象的。
但印象也不太深，主要是记得自己找人帮忙搬了一下东西。
但这个人竟然是顾莫则，这就有点出乎预料了。
因为他不喜欢记人，尤其是以后不会接触到的人，严格控制自己这方面的接触。
他很确定，过去的自己只是把祂当做苦力，可以一起帮忙搬一下东西而已，所以连这张骇人的脸都没能在记忆里停留片刻就抛之脑后。
所以才一达到目的，他就松开了手，一秒都不带犹豫的。
不知道祂感觉到没有？
无论如何，祂真的像个普通人一样开始面无表情地搬东西，才是最不可思议的。
不过……他也没资格说过去的自己。
毕竟，是他率先放任自己去搞坏一个只知道统治世界的邪神的行为逻辑的。
售货员在他旁边盯着看，冷汗潸潸。
或许是此时此刻，它实在太想倾诉内心的复杂了，它开口说道：“我真没发现，主人竟然会答应……”
谁能想到祂会出现在这里？
在对方一进来，它还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祂竟然又因为那个人类的三言两语，就像个旧社会的长工那样去搬东西了啊！
从它的角度，它可以看到那个人类最开始也想搭把手。
但祂竟然阻止了他，让对方在一旁休息，自己开始清点东西。
它要崩溃了。
如果这不是梦里发生的事，就是它已经太久没吃人饿晕了。
正想到这里，它旁边的那家伙突然开口道：“我看货架上有东西被清空了，是卖的什么？”
售货员的本性让它下意识开口：“是抽纸。”
“……抽纸？那周围还有没有手帕纸顶用的，你能带我过去看一下吗？我刚才不小心把货车弄脏了，需要买点东西擦干净。”
它仍旧死死盯着门缝外的祂，正要说“没时间”，但突然福临心至，它想到了身旁的人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类。
虽然自己之前的捕食计划被打断了，但也不是不能换个人类继续下去。
看它已经饿得头晕眼花，都想象出来不存在的画面了。
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治好自己的疯病。
于是，它说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变成了：“没问题，我带你过去。”
……
林和沉看到它离开了收银台。
然后，他们一前一后朝着最里面的货架走去，离开了门缝视线可以看到的范围。
他们谁都没提，这位置选的有点太刻意了。
这一刻，他们达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不要让这里发生的事情被其他人注意到。
“你要的东西，就在这里了。”
售货员装模作样地说。
它的眼珠已经乱转，像个斗鸡眼那样明显，就等着他转过身去看货架上的东西了。
林和沉就好像没注意到它那些小动作。
在它的视线里，他真的顺势转过身去，想要拿起放在货架上的那一排手帕纸——
售货员朝着他的后背扑了过来。
林和沉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在它扑过来的瞬间，一矮身躲过，同时迅速从外套里摸出了折叠刀，锋利的刀刃转瞬间就滑过了它的喉咙。
经常杀人的朋友都知道，无论是什么活物，喉咙位置就是最脆弱的地方。
只要一击必中。
那接下来根本不需要补刀。
锋利刀刃滑过，打量鲜血立刻喷溅了出来。
它大吃一惊，手摸上了自己的喉咙。
它压根没想过自己竟然会被割断喉咙！
如果只是普通的武器，那肯定只是刮痧而已，但这武器杀它却像是专门克制它的一样。
售货员只知道一部分人能做到。
“你是……你是管理局的人……”
它不可置信，想看清林和沉的眉眼，但这一切都藏在了口罩之下。
林和沉收起了折叠刀。
他盯着看了没一会儿，眼前的怪物就断气了，摔倒在了地板上。
时间过去了五分钟。
现在货架上全都是喷溅状的血液。
任谁来看一眼，就知道这里发生了惨案。
不能就这么放着不管。
他视线从超市滑过，注意到了员工休息室，这里面应该有他需要的清洁用具。
于是，他避开门口的位置，拿来了清洁剂、帕子和拖把，打算快速处理一下现场。
等他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地面上售货员的尸体已经消失了。
他的视线从地面上新产生的泡沫滑过。
还好怪物死亡后会自行分解，避免了他考虑如何藏尸的难题。
因为他做惯了杂七杂八的工作，当清洁工也不难，所以只需要又五分钟这里就焕然一新了。
任务完成了。
林和沉杵着拖把，长出了一口气。
有可能是他确实灵感值比较高吧，所以整个过程对他来说并不难。
不过虽然只花了十几分钟，他内心还是有些紧张的。
但不是因为怪物，而是担心过去的自己和祂突然撞破这一幕，那就不好解释了。
好在一切进展顺利。
林和沉把清洁剂和扫除用具放回去，又洗了洗手，才有时间思考点别的。
说起来，他在这里忙得热火朝天，尽管动作已经尽量放轻了，那肯定还是有一点动静的，但是为什么超市的另外两个一点也没注意到？
他有那么一点点好奇，觉得可能发生了点别的。
所以，他出了员工休息室，也不急着离开，视线寻找着那两人的身影。
然后，林和沉就看到了冷着脸，正在尝试处理超市微波炉的祂：“……”
原来在他忙着处理怪物的时候，过去的自己忽然突发奇想，觉得眼前的怪人很好用，竟然毫不客气地让祂提前把两人的晚餐热一下，殊不知自己在指使一个邪神做这做那。
而林和沉不记得过去的自己又对祂说什么，后者居然真的照做了。
祂正在面无表情地研究着眼前那些加热、恒温的按键，时不时听身旁人类说话而点了点头，好似加热眼前微波炉里的临期食物是祂目前最重要的工作。
明明是午夜值班的员工，但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却搞得好像是什么夫妻店一样。
所以他们都没注意到，刚才在超市角落发生了一起命案，而他又是怎么处理干净了的。
林和沉：“……”
他现在终于明白那些怪物的感觉了。
过家家游戏有这么好玩吗？竟然好玩到旁边死了一个怪物都不知道。
第55章
等了一会儿, 林和沉却发现自己没有离开。
按照越明杰告诉自己的，在解决怪物之后他就该直接去下一个时间线才对。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能这就是越明杰之前说过的技能冷却时间吧。
林和沉皱了皱眉。
他还是决定先在超市找个位置坐下。
在他的余光里，祂已经没有在研究微波炉了, 而是打开了刚才搬进来的箱子。
经历过白天的混乱, 货架现在空荡荡的。
祂主动拿着食物，按照购物单，对照着货架填补过去。
林和沉：“……”
竟然又开始帮过去的自己做工作了。
祂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慢条斯理地在超市一点一点清理货架, 好像完全忘记自己来的目的了。
简直是匪夷所思。
林和沉盯着祂看了几秒，然后放弃了探究。
因为祂动起来了, 他就不可能冒着引起祂注意的麻烦率先离开超市了。
既然这个时候，离开不了……
他干脆拿出了便签本和笔，随便在本子上涂涂画画，飘忽的视线在午夜的路灯上滑过。
他有意不去注意祂的一举一动。
因为, 这总是让他想到他的那个顾莫则。
祂毕竟不是他。
即便是多看几眼, 也只是饮鸩止渴而已。
关于越明杰告诉他时间线不能随意扰乱的事, 他其实也有自己的考量和顾虑。
如果他参与过多的话，祂会不会就不能变成那个他了？
又或者他本人就是变数, 只要出现在这些不该出现的地方，顾莫则就有面临消失的危险……
想到对方现在迷失在哪里，会不会永远不会出现了……这之类糟糕的后果，林和沉的心底就变得乱糟糟的。
他的余光再次注意到, 过去的自己也去帮忙了。
超市的规模并不算大，尽管他没有将心神放在以前的两人身上，而是在想有的没的，但两人的对话依旧不受控制地飘进了他的耳里。
“你开始为什么一直看我？我还以为你要做什么。”
他以为祂不会回答，又或者说出些无法理解的非人话语, 毕竟就连他现在都无法完全理解祂的脑回路，但没想到的是，祂却说：“因为你不是我要找的人。”
话音落下，林和沉意外地睁大了眼睛。
倒不是说他觉得祂看不出来区别。
而是因为祂竟然还挺专一的，就算要报仇也找他本人，竟然对过去的自己没什么兴趣。
与此同时，一种不妙的感觉蔓延了上来。
声音离得太近了。
然后，他听见了背后传来的脚步声。
林和沉身体一僵。
因为这道脚步声，竟然是直接冲着他的方向来的。
这是超市的角落，除了他以外没有别人。
也就是说，对方一定是来找他的。
林和沉下意识地想要站起来，躲进最近的员工休息室，避开心底不安的感觉，但就在下一刻，一股大力按在了他的肩膀上，直接将他硬生生地压在了椅子上。
他被禁锢在原地。
与此同时，这双手落在身上。
尽管隔着衣料，但还是那么滚烫。
这是……
祂。
林和沉没回头。
因为他知道自己一旦动了，肯定要和对方对视。
无论从那双眼里看到什么东西，他都觉得大事不妙。
他在思考，自己要不要装作是路人受惊的样子，又或者根本不认识祂……
但就在下一刻一一
“为什么要和管理局离开？”祂冷冷地说，“你一直都是管理局的人吗？真的像一号说的那样，是为了他们才对我做出那些事的吗？”
林和沉：“……”
坏了，这确实是冲他来的。
他尽量镇定自若地转过身，看向正在低头看他的祂。
那双眼里闪着莫测的暗光。
但唯独不可忽视的是，祂现在很生气，压抑着自己的情绪。
周围的空气甚至因此微微扭曲。
“你为什么要接近我？为什么要碰我？为什么要这样离开？你明明说了，那些人类的感情你会教给我的，你还没有完全说服我……”
祂一直在等他的回答，言语之间甚至泄出了一丝怨愤。
如果林和沉不说话，这样的情景很有可能继续僵持下去。
电光石火间，他忽然脱口而出：“因为我要找的，也不是现在的你。”
话音落下，他看到对方仿佛被烫了一下，立刻松开压在他肩膀上的手，脸上露出一片空白表情，像是对这句话反应无能。
“不是我……那么……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话？”
好问题。
林和沉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两个人相遇的时间是完全错位的。
他张了张口，准备随便说点什么来解决此时僵持的局面，但是却感觉一阵眩晕感蔓延了上来。
他刚才拿在手里、随便画画的便签本正在发烫。
一种直觉告诉他，他马上就可以去下一个时间点了。
“不要走，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祂立刻抓住他的肩膀，强硬地将他扳了过来，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眼底却闪着愤怒的光。
“你要找的我是什么样？他和我有哪里不同？”
不同的地方那可太多了。
顾莫则不会这么和他说话，他总是比较温柔，像是知道他的所有想法。
而且说真的，也不会这么捏着他的肩膀，林和沉觉得即便隔着衣料，自己也很有可能会留下显眼的淤青。
这个祂是恐怖之主，虽然比其他怪物平和，但骨子里却依旧高高在上。
说实话，如果不是以前的自己需要帮忙搬运货物，应该也不会主动和祂搭话。
看看现在。
他们在这里僵持，过去的自己甚至连过来的想法都没有。
难怪自己不记得有祂的存在了。
对他来说，就算他对祂最初有些同命相怜的好感，但却能够在短暂的交谈中，敏锐地感觉到他们不是一路人，忘记是理所当然的。
顾莫则应该意识到了这点。
所以，祂才会说林和沉拒绝了他不止一次。
但祂，却对林和沉在想什么一无所知。
光从这点来看，祂就和他的顾莫则不一样。
但这些话林和沉肯定是不能跟祂说的。
他不能冒着对方不能变成“顾莫则”的风险，也不想激怒一个情绪不稳定的邪神。
于是，他只是挑了个最显眼的问题：“脸是怎么回事？受伤了吗？”
在刚才看到的时候，他就想问了。
这样恐怖的纹路，简直像是血管纹路、眼球脉搏一样，让人担心祂是不是哪里受伤了。
祂怔了一下，像是才意识到这件事，眨了眨眼：“……脸？这是我因为第一次把触手完全收起来，造成了一些影响。很明显吗？你……你在担心我？”
祂停顿了一下。
“这是担心吗？”
看祂的表情，不知道这算什么情绪。
所以甚至需要向他这个人类确认。
连担心也不知道什么意思。
难以想象，以后的顾莫则会认真地看着他，说自己喜欢他。
但原本面无表情、冷冰冰的人，突然露出了这样明显的情绪波动，还是让人心底触动了一下。
林和沉没回答。
眼前的景象浮动，空气发生了变化。
可以再次使用那个能力了。
祂意识到了什么，表情变了一下，反手攥紧了他的手：“你又要走了吗？你不能走，我会一直找你，即便你换了时间，我也会直接跳过去找你！”
然而下一刻，林和沉就让自己被紧紧握住的力道消失了。
祂那张又惊又怒的脸，也随之消失在了视线里。
……
离开了就好。
但是一一
林和沉很快发现，自己竟然是躺在地上的。
水泥地传来一阵蒸腾的热气，就连脸也要被烤化在上面了。
操场的一些碎石子摩擦着裸-露出来的皮肤，带来一阵难以言喻的刺痛感，如果闭上眼，说不定会被这样粗糙的地面直接弄出血洞来。
怎么回事。
他不是应该在怪物附近停住吗。
林和沉动了动手指。
五感正在逐渐恢复，他听见耳边传来的说话声。
“就这点东西，你也搬不回来吗？”
“班上都说了要资料，老师不是很喜欢你吗？如果让老师着急了，等下可怎么跟她交代？”
“哎，澄合，你说他刚才摔得时候有没有把资料给弄脏？”
张澄合，晕倒……
林和沉想起来这是什么时候了。
现在应该是他高三。
距离上一次超市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年。
关于这一次，他印象深刻是有原因的。
他因为张澄合的要求，在酷热的天气下反复搬运东西，中暑期间短暂的失去了意识。
而等他有印象的时候，自己已经回到了医务室。
他不觉得那群人有这么好心，也试图找了是谁帮了他，但却一无所获。
医务室的老师说，是他自己回去的。
但他本人却根本没有这段记忆。
现在问题得到了解答。
原来那个时候，是被自己控制了身体吗。
林和沉默然。
果然半路出家就是不严谨，他也没想过会出现这种情况，自己居然和过去的身体融合了。
张澄合看了一会儿戏，才出声说道：“好了，别闹了。”
明明这几人是为了讨他的欢心，才搞出了这些事，但没想到这个罪魁祸首，还要装作自己很于心不忍的样子，端的是一整套的事不关己。
林和沉等待了一会儿。
那些人等不到他的反应，便自讨没趣，又听见上课铃声响起了，便草草地离开了。
他从原地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用袖口胡乱擦掉了脸上的灰尘，没有管隐隐发痛的掌心。
医务室……
他有合理的怀疑，第二个牛奶工是在医务室。
现在赶快过去吧。
但当他一错眼的时候，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身影……祂竟然在！
林和沉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对方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和他对上视线的一瞬间，靠着树的身体忽然直了起来，眼底流露出冷冷的神色。
显然，祂已经意识到内芯换了，是他来了。
林和沉：“……”
不是，竟然真的追过来了啊。
第56章
尽管情况紧急, 但林和沉还是忍不住将视线落到了祂的身上。
因为……
脸。
那张脸发生了变化。
之前祂的脸上纹路清晰丑陋。
但现在，它们全都从祂的脸上消失了，只留下了苍白的肌肤。
显得祂的五官更加立体精致, 让人觉得极为完美。
对方居然真的把脸上清理得干干净净, 只是因为他提了那样一句话而已。
“像他吗？”
祂俯下身，凑近了低声问。
林和沉立刻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他抬起头，看到了祂此时的眼眸。
那竟然还是一片清明, 带看淡淡的无感情绪，似乎不觉得自己刚才的动作越界了, 真的只是在质问他而已。
这让他一时间无法判断祂说这句话的目的，警惕心也随之下降了 。
“你到了多久？”他让自己保持镇定。
就算对方是邪神，也不至于一个呼吸间就懂得怎么控制面容了。
而且他甚至还没落地，对方就已经在那边的树下等他了, 显然比他来得早得多, 他很有必要搞清楚两人的时间差。
祂还是淡淡地说：“你说错了。”
林和沉：“……”
他的心底突然升起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没来多久。”祂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弧度, “因为我一直没走。”
一直……
林和沉退疑了一下。
不会吧？从上次在超市见面，已经——
“已经有半年时间了。”祂说, “现在是2019年6月11日，你已经升上高三了，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过来。”
从迫近深冬的日子，到接近酷夏的边缘。
林和沉不由顿在原地。
祂伸出手托起他的脸。
因为有些不留余地, 指腹在他的脸上留下了按压的红痕。
看到这样的痕迹，祂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愉快：“虽然比我等待的预期时间要长，不过，你最后还是来了，所以我还是赢了。”
林和沉：“……”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他感觉对方的性格有点崩坏了。
虽然还是那样冰冷平静。
但感觉有一道缝隙出现在祂的身上，随时都可能会崩塌。
难道这是因为他三番五次丢下对方，也没有解释那些情绪是什么意思的原因？
但越是这样，就离他记忆里的顾莫则越远。
这让林和沉感觉一阵不妙。
他往后一仰，不经意地躲开对方的手，把危险的话题从自己身上转移开来。
“我不是有意这样的，我只是在工作，没心思考虑这些。”
“我知道。”祂说，“你在解决怪物。”
说到这里，祂停顿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但，什么类型的怪物？没有谁敢这么不听话。你告诉我是什么，我会让这种职业病消失，你留在我身边就可以了。”
祂没有一丝犹豫，直接伸手来牵他，大概觉得不会有人会拒绝。
然而，林和沉立刻否决：“不行。”
祂的手停在了半空：“为什么。”
开玩笑，当然不行。
顾莫则就是因为接近那个怪物之后，才触发了排异反应，他现在才会去跳跃时间处理，
他不确定如果祂去频繁接触它，会不会也产生同样的后果，那这样就是死循环了。
见林和沉不说话，祂又追问道：“为什么？你在担心我吗？不用担心，那些怪物对我没有任何影响。还有，我已经知道什么是担心了。”
虽然不合时宜，但林和沉还是问：“你知道……什么是担心了？”
“我想应该是。”祂说，“我看了你半年，所以大概学会了。”
担心还可以学会吗？
在他怔神的时候，祂伸出手，手指拂过他因为炎热而泛汗的额发，把多余的发丝别在耳后。
“有时候看到你和那几个人类说话，他们碰你，打你，羞辱你，我感觉这里不太舒服，好像在抽搐。我想，如果你回到我统治的时间线，绝对不会有人敢对你做这种事。”
祂收回手，说话的语气闷闷的，好像光是回忆起来就能让祂再一次体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一样。
“不过，我不能插手，因为我不确定如果我在的话，你还会不会过来了。”
闻言，林和沉抬头看着祂的脸，观察祂的表情。
祂重新将手放在的位置，正好是人类躯体胸腔心脏的位置。
不过，祂有心脏吗？
林和沉不知道祂能不能真的感觉到心悸。
但他自己的心脏，已经因为这些话加速跳动起来。
祂看到了。
祂全都看到了。
那些他不想让其他人知道的，关于高中的羞辱过去。
林和沉突然感觉口干舌燥，脉搏突突跳动。
根据他长期以来的经验，向其他人示弱即便能带来一时的同情，但很快就会变成看轻和怠慢，然后成为别人刺向自己的武器。
林和沉很少和别人聊自己、展露自己就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曾经看过一个词语，叫做社交宿醉。
也就是说，向其他人剖析自己，真诚待人，会引发后悔、头晕目眩和痛苦，这就像一场宿醉。
他现在就有这种征兆了。
于是林和沉转过身去，不去看祂低落的表情，深呼吸一口气，控制自己的情绪。
“不说别的了，让我先把工作做完。”
祂点了点头，问：“然后，你会陪我吗？”
“我会陪你。”林和沉说。
不过只是一会儿。
反正技能需要冷却，聊几分钟还是没问题的。
他没撒谎，只是没说完而已。
这简单的话，似乎安抚了祂躁动的情绪。
于是，祂没有再追问，而是乖乖跟在林和沉的身后，亦步亦趋，朝着医务室的方向走去。
林和沉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张澄合他们没有看到你。”
对方就站在树下，位置那么显眼，但却没有一个人提出异议。
闻言，祂轻描淡写地解释。
“只有你能够长时间和我接触不会疯掉。所以，我不会让其他人类太注意到我，这对所有活物都好。”
只有他？
难怪对方对他态度那么奇怪。
林和沉猜测，自己之所以在对方眼里比较特殊，大概也是因为他不怎么怕他的原因。
其他人光是听见祂的存在就恐惧不已。
更别说面对生气的、恼怒的，有情绪波动的祂了。
但，祂也并不是真的毫无情绪。
只是天生学会了克制，并且无法做到理解而已。
林和沉的出现，简直就像是对祂这道脆弱防线的特供一样。
这样看来，面对和其他人反应不同的林和沉，祂会因为这份新奇、特殊，像个缺爱的人那样追过来、跟上来也是情有可原的。
而他给祂的回应，也称不上有多用心。
想到这里，林和沉叹了一口气。
真是的，在置气什么。
自己真的不该把人类的那一套放在祂身上，原谅祂好了。
眼见医务室已经在走廊尽头。
林和沉开口，试探地用了顾莫则喜欢的语气：“你在外面等我，好不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刚才没有否认担心，祂没有拒绝，只是站在了走廊位置，目不转晴地看着他走进了房间，身体逐渐隐没在了走廊的阴影里。
林和沉没有回头，也就错过了祂骤然冷下来的表情。
那种说话方式，是对谁？祂想。
……
林和沉进了医务室。
他的高中虽然是重点高中，但不代表设施有多全面。
这虽然是医务室，但是常年见不到有医生，而且大家都是卷王，即便忍着痛，为了多做几套试卷一般也不会选择来医务室，所以即便有人反应，学校也没多重视这里的布置。
他关上门，视线从房间掠过。
这里的确没有人。
但是，却多出了一些东西。
他一眼就看见了摆在病床下的牛奶箱，以及柜子旁边的牛奶盒，甚至是转椅的旁边，都塞满了学生食堂买的那种盒装牛奶。
还是那么熟悉的牛奶闪购，林和沉不由：“……”
他走向了最里面的桌子，唯独最上面摆放了一盒拆开的牛奶。
他拿起了牛奶，转过盒身。
上面竟然用签字笔写了他的名字【林和沉】。
林和沉移开视线，透过桌前的窗户看向楼下，发现这个视角，刚好可以将操场的景象收入眼底。
他懂了。
这个牛奶工应该是发现了他的状态不对。
然后它是打算趁着自己独自来医务室休息的时候，吃掉自己吧。
以前的自己，真的有这么多灾多难吗？
一连两个怪物都在他身边刷新，但过去的他却一无所知。
正在他无言的时候，身后的门发出了“嘎吱”一声，被人推开，有谁从外面来了。
林和沉一回过头，就对上了牛奶工那张熟悉的脸。
“……”
一种职业病，长着同一张脸还是有好处的。
对方现在穿的是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
一幅从总裁文里走出来的精英家庭医生摸样，伪装用力过猛让人有点不敢认。
但一看到它这张险，他就能认出对方的真实身份。
见到医务室突然多出了人，估计没想到刚才还晕倒的林和沉会闪现在这里，对方惊吓地连连咳嗽几声，才让脸上挂上自然的微笑，朝着他的方向迎了过来。
“同学，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林和沉不太确定，对方动作是否像售货员那样笨拙，所以他也顺势道：“我的确有些不舒服。”
为了佐证他话里的真实性。
他走到了病床面前坐下，深呼吸了几口气，装出一副很难受的样子。
它表情一喜，连忙假惺惺地关切道：“具体是哪里不舒服？”
林和沉：“有点头晕。”
牛奶工赶紧走到桌子前，拿起了那些瓶瓶罐罐，假装认真地研究了一会儿，然后迫不及待地说：“你这是中暑了，要赶快喝点解渴的，我就给你拿点吧！”
已确实一点也不懂治病，这白大褂还是偷穿的。
所以，它最后挑了一个看起来像装着水的瓶子，假装专业地递给了林和沉。
林和沉看了一眼，发现上面清清楚楚地标注着98%浓度纯酒精，而且标签就在正面：“……”
怪物里的文盲率有多高？他开始考虑这个问题。
不过往好处想，他们恩格尔系数很高，除了工作就是吃人。
所以他要杀死这些怪物的话，根本不需要搞弯弯绕绕，只需要走进来对方就要犯错吃人了。
那清理怪物有多容易。
这么看来，最大的麻烦竟然是走廊的祂本人。
想到这里，林和沉不由笑了一下。
“你不喝吗？”
牛奶工动作殷勤，眼带催促。
林和沉回过神来，镇定自若地接过了酒精。
牛奶工趁机也跟了上来，在他低头的时候，那只手已经朝着他的后颈飞速伸来，手掌心里面展开了一道裂缝，竟然是一张嘴的形状！
它是靠这个进食的。
所以那张嘴边缘全是突出的利齿，轻轻一划就能将皮肤刺破。
它全神贯注，只等待自己的食物血溅当场。
但就在下一刻，它伸向他的手猛地被酒精瓶砸落。
“砰”的一声。
火辣辣的酒精瞬间灌满了那张嘴，但它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两张嘴都已经偃旗息鼓了。
林和沉又补了一刀。
他看着喷溅出血液的床单，心说出血量怎么这么多。
没过几分钟，牛奶工尸体就融化成了泡沫，他把床单卷了卷准备扔进垃圾桶里，但就在这个时候，医务室的门再一次从外面打开了。
祂出现在了门口。
随之而来的是一张售货员面容。
林和沉眯起眼睛，刚想辨别对方是几号，就看到了那露出了牙齿的招牌笑容，不由：“……”
不会有错，这是售货员六号。
除了他，林和沉不知道谁还能露出这么标准的服务微笑。
对方朝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然后进了医务室，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大堆东西，重新开始铺床单、整理牛奶盒，忙忙碌碌的，很快就让整个医务室都焕然一新。
做完这一切后，对方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又火速离开了医务室，将祂和林和沉留在了原地。
走之前，甚至贴心地阖上了门。
林和沉：“……”
祂道：“你忙完了对吗？我想了一下，我们应该同居。”
林和沉：“……”
这话有点语出惊人。
对方只是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怎么思维突然跳了这么多的。
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售货员六号对祂说了什么，否则它怎么会跑得这么快，都没留下一句“感谢光临，下次再会”之类的话。
祂还在盯着他看。
于是林和沉不得不说：“我们不能同居。”
“为什么？”他说，“这半年的每一天我想过了，你以前告诉我上班是为了另一个人。你不喜欢上班对吗？我可以去上班，你在家里等我，你要杀的怪物我也会替你杀掉。你只需要像之前那样，在我回家的时候抱抱我就好了。”
这的确充满了诱惑，但林和沉思考了一下，还是说：“不行。”
“为什么？我什么都可以做。”
祂又问，语气变得激烈了起来，“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和管理局有联系，我也能看出来你对我统治世界这件事不满意，所以我抛下了所有来找你，为什么不行？”
林和沉：“因为我说过了，你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
要说喜欢的话……
他可能更加喜欢顾莫则。
祂的动作忽然静止了。
祂说：“你果然还是更喜欢他，他长得很像我吗？我不知道那家伙有哪里好的，值得你来杀怪物。如果是我，肯定会率先解决这些事。”
林和沉看到祂的脸上闪过了愤怒、委屈和不甘，最后只是归于冷漠的面无表情。
但这样骤然抹去情绪的行为，却反倒让人觉得心惊。
因为第一次展露如此多情绪的人，突然尽数收回，一定是做出了某种无法挽回的决定。
那双眼在林和沉的脸上逡巡。
“你也很好。”林和沉安慰道。
就是在吃自己的醋实在没必要。
祂眼神幽暗：“你说谎，现在的我一点也不好。”
“一定是我第一次出现的时候，给你留下的印象太差劲了。”
祂阴冷地说，端得是无比残忍。
“你只是一个人类而已，我不会再找你了，但我会一直看着你，直到变成你喜欢的样子，然后在你最脆弱、最无法拒绝我的时候出现。我会让你觉得，除了我以外其他人都不可以。然后我也会抛弃你，让你知道现在的我是什么感受。”
……
忽然间，林和沉明白了。
他在医药公司的电梯遇见顾莫则递来名片，的确是早有预谋。
祂正是在这个时候，做出的决定。
祂筹备了一切，是为了验证今天的这句话，所以才浑身上下那么对他胃口地出现了。
真相大白。
一般人会觉得胃疼吗？
但困在林和沉心底的一个结一下就解开了。
……这还真是最大的惊喜。
在这之前，他总觉得顾莫则过于符合自己的喜好，实在太像是杀猪盘。
这让他有点不敢随便做点什么，总觉得【顾莫则】这个形象随时都可能会散架，充满了各自不真切的白日梦感觉。
但现在好了，这居然是真的。
对方竟然真的一点一点、靠恨意把自己磨成了他喜欢的样子。
这算什么？简直和他打工只为了让他父母活受罪，某种程度上异曲同工了。
难怪对方会说，祂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
至于抛弃这种话……
耳边听听就好了。
一个人不能看祂怎么说，而是要看祂怎么做。
起码他现在还真的挺高兴的。
对方身为一个邪神，拥有统治世界的力量，想着的竟然是改变自己的形象，而不是强扭的瓜……这真的有点好笑。
真的有点可爱了。
依稀之间，顾莫则的影子已经浮现了出来。
想到这里，林和沉抬起头，对祂不慌不忙地笑了一下，极其愉快地说道：“那你加油，争取早点来报复我，我一定等你。”
第57章
接下来发生的事, 验证了祂的说法。
第三个怪物是警察派遣工。
但林和沉这次没有附身在自己的身上，而是远远地看到在奶茶店里摇奶茶的自己。
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退学了。
至于他的父母, 也不知道有没有重度烧伤。
但他的班味已经很足了。
可能是刚好碰上外卖节, 他一杯杯奶茶做下去，连一句话也懒得说。
林和沉一落地，就注意到了不远处的身影。
祂换下了西服，穿着一身棕色的风衣, 站在自己不远处的位置。
人流湍急拥挤，纷纷从祂身边擦肩而过。
但正如他说的那样, 除了他以外没有谁会注意到祂的存在，让祂的周身带上了一种萧瑟的冷感。
而祂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埋头工作的他，好像周围的所有东西都没有存在的意义，只留下他的一举一动。
就算如此, 祂的表情依旧全程冷冷的。
但如果过去林和沉的视线在谁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 祂就会双眼一错不错, 去观察对方的行为举止，对方的脸和穿着, 以及说话的方式。
林和沉忍不住想。
还真的挺认真的。
祂看他。
而林和沉在看祂。
这样奇怪的情景就这么僵持住了。
过了一会儿，林和沉才注意到了自己的目标。
不远处浮现出了警察派遣工的身影。
他不知道它具体是几号。
但从它鬼鬼祟祟的样子，完全可以想象它正在盘算什么。
它慢慢挪动自己的身体，跟着一个从银行出来的女人, 走进了小巷里，身上逐渐浮现出怪物的特征。
林和沉移开视线，跟在它身后进去，对方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被反向跟踪了。
女人面色疲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当她侧脸的时候, 林和沉看到了她的面容。
这竟然是熟人。
世界还挺小的，他没想到这个时候能遇见唐晓墨。
不过对方穿的还是银行柜员的衣服。
她说的没错，以前她是做这份工作，从她郁郁的表情可以看出来，她这个时候还没想到离职。
既然对方不是普通人，以后会进管理局，那他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林和沉跟紧警察派遣工。
在它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拉近距离，身体贴了上去。
杀一次会忐忑。
第二次会犹豫不决。
至于第三次，那就是纯粹地唯手熟尔了。
就像是以前玩的那些3A游戏按F刺杀，他很快就不动声色地解决了它，前面的唐晓墨甚至没有注意到在自己身后发生了什么。
做完这一切后，林和沉默默回到了巷口位置。
从这个角度，他可以再次将拥堵的奶茶店景象收入眼底。
他告诉自己，这是因为技能有冷却时间，而他已经做完了正事，所以放任一些好奇也无所谓……
他就是有点想知道，祂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祂似乎已经厌倦了站在不远处。
林和沉看到祂戴上了口罩，挡住那张过于显眼的脸，毫无违和地混进深冬的人群，然后朝着正在做奶茶的自己走过去，说自己……要点单。
过去的自己，并不觉得这位客人有什么特别的。
所以，他也是正常地做好了奶茶，然后抬起头将奶茶递了过去。
“……”
指尖触碰的瞬间。
祂的手指蜷缩了一下，很快就退了回来。
林和沉觉得，祂大概是做好了什么计划，本来是要打算开口说的。
但这么一碰，祂好像忘记了自己原本的打算。
不过几个呼吸间，祂就重新退出了人群，回到了之前观望的位置。
过去的自己对这场互动毫无察觉。
但祂显然有些迷茫，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盯着他看了许久，露出了更加不解的表情。
大概是不解自己为什么还是会对这个人类随意的触碰，这么感兴趣。
林和沉的视线停留在对方的侧颜上。
然后，他去了下一个时间点。
……
接下来要解决的怪物是小贩摊主。
林和沉都要忘记自己以前在夜市摆过摊了。
他依稀记得，2021年的时候，这种生意模式确实火过一段时间。
但是看到自己在摆摊卖手工慕斯这件事，还是让他感觉有些意外，他记得自己应该不太会做饭来着。
看来比起学习，还是没钱更加可怕一些。
不过，他记得自己的生意一直不是很好，经常在快结束的时候才险险地卖光，所以他很快就放弃了自主创业的计划。
而他要找的怪物就在对面摊位。
林和沉不由叹了一口气。
说真的，他好像已经习惯这些怪物会刷新在他周围了。
该不会接下来几个怪物，也统统和他有关吧？
林和沉摇了摇头，开始等待接近小贩摊主的最佳时机。
现在已经是深夜时分了。
即便夜市再红火，路上的人已经很少了。
大家都在收拾摊位的东西准备离开。
趁着它在向小巷搬运的时候，林和沉跟了上去，这一次依旧毫无悬念、很快解决了它。
等他回到大街上，过去的自己正好也在收拾摊位。
一眼看去，他今天的生意尤其不好。
慕斯还剩下了整整十二个，即便当做夜宵消耗几个，总数也是亏损的。
过去的自己情绪低落。
林和沉移开视线，再一次注意到了祂。
祂站在同样远处的距离，默默地看他收拾摊位，夜风从祂的发丝微微拂过。
然后，不知道是什么促使了祂。
下一刻，祂竟然朝着他的摊位方向走了过去，停留在了他的面前。
“我全买了。”
过去的自己大概是没想到这个时候还能卖出去，愣了一下，才说：“谢谢。”
而祂一言不发，戴着口罩冷着脸，只矜持地点了点头，随后接过了慕斯，以逃一般的速度飞快离开了摊位。
这也是他们的第四次互动。
再一次以祂的准备不周全告终。
……
第五个怪物，会计。
林和沉记得。
这是他第一份有社保的正式工作。
但因为他只是实习生，还没有正式的公司饭卡。
所以他单独一人去楼下吃饭，避开了写字楼里的其他员工。
那个会计怪物应该也在这栋楼里。
林和沉杀掉了毫无防备的它，回到了楼下就看到了出乎预料的一幕。
可能因为太辛苦了，实习生要做的几乎是整个小组的杂事，所以过去的自己吃着外卖盒饭，脑袋一点一点，眼看下一刻就要栽倒进眼前饭里。
但就在惊险之际，一只手托住了他的身体。
林和沉看到祂冷着脸，一把将他拉住，随后犹豫片刻，让他继续靠着自己的肩膀睡觉。
“那点实习工资，还这么努力干什么。”
“还有，不过上司对你态度稍微好了一些，有必要什么工作都做吗……”
祂的口型大概在说这样的话。
有着烦闷、担心以及对祂正在做什么的不解。
但触及到肩膀那侧人的呼吸，那张冷硬的脸忽而柔和了下来，所有情绪都化为乌有。
片刻后。
祂低声说：“那有什么，我以后也会变得很温柔的。”
林和沉没有继续看了。
他静静地站了一会儿，然后离开了这栋大楼。
……
第六个。
房产中介。
林和沉想起来了。
过去的自己，这时候准备换一个离公司相对较近的工作，所以特地请假找了一个房产中介。
这次也不太难。
只要说自己愿意给钱，让它帮忙挑房子，那就再简单不过了。
虽然很不道德，有降低房价的嫌疑。
但林和沉还是在样板房的洗手台上杀掉了这只怪物，把水池洗干净了。
没想到等他出来的时候，刚好和自己撞了个正面，感觉到对方探究的视线在自己眉眼间停留了一瞬。
林和沉：“……”
还好自己戴了口罩。
而他错开眼神，猝不及防间就看到了楼下站着的祂。
现在已经是2024年了。
虽然距离上次只过了一年，但祂看上去已经很不一样了。
即便如此远，祂依旧给人一种如沐春风感。
眉眼间看不见先前的矜傲了，只有一种淡淡的平和，让人觉得祂是非常放松的。
虽然没有任何前提情节，但林和沉就是知道，对方这时应该是默默跟在他身后陪他看了许多房产，只不过一次也没有出现在他的面前。
林和沉不由想。
这是对方看他的第几年了？
他不知道，这几年期间，对方有多少次出现在他的身边，但却从未被他注意到过。
他下意识地，对着楼下的人多看了一会儿。
祂竟然还没找到一个适合的时间出现？还是说，祂根本就没打算出现了？
但这个念头才刚刚闪过，就被他否决了。
不。
祂一定会来的。
事已至此，林和沉不得不承认一件事。
最后一次在电梯上遇到对方的时候，的确是他即将崩溃、被工作折磨成行尸走肉的临界点。
他早早就写了离职后的便签计划。
那些为了保留工作的所有的好脾气、容忍都消失了，他决定放纵一次，一笔笔清算过去留下的错误。
但就在电梯上，那个思维陷入极端的他遇见了变得温和的祂。
祂终于懂了他。
也看出了他需要什么。
所以，祂一定会来的，顾莫则会来的。
林和沉离开了这一年。
……
现在。
林和沉睁开眼之前，率先听见的是在桌子旁边走路的脚步声。
似乎有人在一旁焦急地等待。
脚步时远时近，始终在他的周围徘徊不定。
他撑开眼，看向了桌子对面的怪物。
原本面目模糊的怪物，此时已然变了一幅模样……
它戴着眼镜，露出的脸正是林和沉曾见过的公司同款，吃掉了前房东的那个眼镜男的熟悉模样。
原来这就是广告策划。
现在他收集的职业病长相里又多了一种。
在他凝视的目光里，对方迟疑地拿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碰到了五官，即刻露出了狂喜的表情，喜大普奔道：“我有脸了，我终于有脸了！天啊，我还有眼镜了，我甚至还有鼻梁，哎呀，我还是瓜子脸呢，太好了，能不能拍张照给我，求你了，我之前可是扩面型方圆脸呢！”
林和沉：“……”
但他还没拿出手机，身后突然响起了“咔嚓”一声。
他微微皱眉。
下一刻，越明杰的声音传了过来：“恭喜恭喜，我帮你拍了，现在长得还可以的。”
难怪刚才房间里有踱步的声音。
不知何时，越明杰进入了房间，并且始终没有离开，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见他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了，越明杰把手机递给了广告策划，赶紧凑了过来，表明自己的衷心：“你不知道，我真的好担心！要是当时我跟你一起过去就好了，如果你出了事我也不活了……不过我还是给你发了确认的短信，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到……”
林和沉看着他。
越明杰似无察觉，继续说道：“我想应该只需要几个小时的时间，祂就可以回来了，我们也不用担心了。说真的，这一次可是吓死我了。”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视线逡巡，像是在细细观察他的表情。
见林和沉退退没有回应。
越明杰将忧心忡忡的目光，落到了林和沉的脸上，随后恍然大悟。
“对不起，我才注意到你的脸色不是很好，自顾自地说了这么一大串话……是因为跳跃时间太累了，还是因为发现了什么别的东西？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跟我说说吗？虽然我平时挺没用的，但我也想在这种小事上为你分担……”
但他还没说完。
林和沉已经打断了他的话：“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越明杰。你是谁？”
第58章
话音落下, 越明杰怔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露出了一个带着困惑的笑容：“你在说什么？什么叫做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我就是越明杰啊？”
为了证明他说话的真实性，他主动往前凑了凑, 甚至想要拿起林和沉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证明自己这张脸绝对是纯天然无造假的。
但他还没来得及摸到林和沉的手，后者就主动移开身体避开，再次幽幽地开口了。
“刚才我还不太确定，但现在确定了, 你不是越明杰。”
对方依旧是那张困惑的脸：“……为什么？”
林和沉还没来得及说话，坐在桌子对面的广告策划就已经学会抢答了。
“我也看出来了, 你不是他。不是我说，你也太明显了吧。”
它露出了鄙夷的表情，“我也装过越明杰，还坚持了五分钟呢, 你竟然连五秒钟都没有扮演好, 亏你还是人呢。”
林和沉：“……”
有什么区别吗, 五十步笑百步。
就算“越明杰”有意辩解，但前后夹击, 那张脸上困惑的表情已经维持不住了，最后只能凭借嘴硬扳回一局。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凭什么说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越明杰？”
他是真的想死个明白。
林和沉的目光看向了对方垂落在身侧的手，这次主动将手伸了过去。
对方不明所以, 躲也不躲，就这么让他牵住了手腕。
林和沉示意：“这就是证明。”
对方看他的眼神像是在说“这怎么就证明”了。
“如果你是越明杰，你绝对不敢让我碰你，因为你很怕死，也更怕他知道, 所以你会和我保持距离。”
对方：“……”
为什么把“怕死”放在“知道”前面？难道被祂知道这件事比死还要可怕吗？
林和沉在观察他的表情。
可以看出，对方对于这件事相当不解。
那他当然是不明白越明杰的想法的。
自从他和林和沉一起去了祂统治世界的时间线，不小心被祂误会了两人的关系，他就不敢造次了，和林和沉说话最起码都要保持两米距离。
上次打电话的时候，林和沉甚至听见了从对方听筒里传出来的回声。
就连打电话都在那头保持了一米。
对方就是这么谨慎，生怕制造出绯闻。
真人见面，在林和沉走来的时候更是灵活地像是一只泥鳅，一不留神就飘到了五米外。
但对比一下这个他睁开眼后看到的家伙。
又是越过他的肩膀给怪物拍照，又是主动抓住他的手表衷心，丝毫没有避嫌的意思。
这还是在祂随时可能会出现的情况下。
如果对方是他认识的越明杰，那他肯定已经不想活了，建议严查一下有没有网贷之类的。
而越明杰之所以对两人的接触避之不及，是因为他内心笃定，祂是真的非常喜欢他。
如果他碰了林和沉，那既是冒犯，也是在胆大妄为破坏两人的感情。
他是不会做男小三的。
但眼前的人显然没这么守男德。
反过来可以预测。
对方是不觉得，祂真的喜欢他。
“好吧，我承认我确实不是你认识的那个越明杰。”对方冷冷一笑，说实话这样要更顺眼一些，因为他的高低眉要比越明杰明显一点，“我其实也没打算掩饰我的身份，之所以借用这个越明杰的身份，只是为了让你感觉亲近而已，我本来就计划后面透露出我的打算的。”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
身体干脆往后，坐在了怪物的桌子上，以一个舒服的姿势看着林和沉。
“我是越明杰，只不过来自另一条时间线，那个祂统治了世界的地方。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
林和沉不置是否。
他在刚才除掉第一个售货员怪物的时候，就以亲身经历证明，来自不同时间线的同一个人是有可能在同时出现的。
所以对方说的可能是真的。
但另一个世界……
他不由想起了，自己和越明杰去祂那条时间线的经历。
虽然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在祂身边。
但最后，他们还是在那个世界的管理局短暂待了几个小时才离开。
越明杰在那时偷偷告诉他。
他感觉那个管理局很不舒服，他更喜欢自己这边的工作环境和同事。
所以即便是林和沉想睡觉，越明杰也没有溜出去聊天，而是就和他一起待在房间里了。
因为那里每个人都那么苦大仇深，给人一种说不明白的疯劲。
就连一向很开明的唐晓墨队长都非常咄咄逼人，即便被拒绝，也想要不停地追问林和沉是怎么和祂相处的，一点也不尊重人。
当然也不是给自己脸上贴金，说他们的精神状态就很正常的意思。
人长期处于被监管的高压下，状态不正常是很容易理解的，越明杰想的只是快点和林和沉一起回去而已。
但在和林和沉倾诉的时候，他一次也没有说起过那个世界的自己怎么样。
难道那个世界的越明杰，没有在管理局任职吗？
这应该是不可能的。
看管理局那样的狂热劲头，只要表现出有灵感值的人，不可能没有被他们招募进去。
但那个世界的越明杰就是不在。
林和沉当时没放在心上。
因为往好处想，有可能只是对方死了呢。
但现在看到了眼前的人，他知道他们为什么当时没看见那个越明杰了。
正主这不是就来了吗。
很有可能，对方从那个时候就在暗中观察他们了。
而同位体大概率有一样的时间能力。
所以在越明杰和林和沉回去的时候，他也跟着他们来到了这个时间线，潜伏已久。
林和沉：“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的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
对方的目光落到了桌子对面的怪物身上，满意地笑了笑。
“是我在它身上加了点料，让时间线对祂产生了排斥反应，暂时陷入了沉睡状态。”
“这样祂才不会一直缠着你、蒙蔽你的双眼，也好让你跳跃时间线去亲眼看看啊，这些年祂到底想对你做什么。”
他刚才可是故意问了那句话啊！
【你脸色不好，是不是因为遇到了其他事？】
他就是想让林和沉知道，祂和他的相遇，从最开始就是一场骗局。
是祂刻意伪装自己的性格，以便接近他。
等他动心之后，就残忍地抛弃他，让他尝尝那种为情所困的滋味。
不枉费他耐心布局，下了一场大棋，就是为了让林和沉明白这个残酷的真相。
就算现在被拆穿了自己的身份又怎么样。
林和沉已经看到了他想让他看到的东西。
那就是，祂根本就不是真心喜欢他，这一切感情只是基于一场阴差阳错的玩弄。
听完他得意叙述的林和沉：“……”
该怎么说。
同位体还得是同位体。
竟然就连思维逻辑方式都是一样的。
他熟悉的那个越明杰第一次见面，就自顾自地决定，要让他去祂统治世界的时间线看看。
这个越明杰也是不遑多让，也是让他去亲眼看看。
但相对而言，处事方式更加极端。
不止让他看了一次，而是让他看了整整六次。
说完后，对方的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显然觉得自己的计划非常完美，就等他给出相应的回应。
他确实是没本事让祂怎么样。
但是，稍微限制一下祂，让林和沉能够看清真相还是可以的。
想到这里，他眼神期待地看着林和沉。
片刻后。
林和沉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终于开口了。
“你是不是闲的，我要弄死你。”
虽然他现在杀怪物已经像杀鸡一样熟练了，但即便不算上最后一个广告策划，那也是整整杀了六次。
自从他辞职之后，在家就连家务都是顾莫则做的，他的身心什么时候同时上过这样的工作强度了。
对方顿时大吃一惊：“什么？为什么啊！”
这可以说是林和沉迄今为止，说过的最狠的话了！
就连对怪物，林和沉都没说过这句。
可能因为林和沉的眼神太可怕了。
他身躯一震，从原本嚣张地坐在桌子上的姿势滑了下来，只差一点点就要直接流畅地跪在地板上了。
他连忙扶住桌子，弱弱地开口。
“可、可是不让你亲眼看见，你怎么会知道真相？我这样是为了世界，为了和平，为了管理局的未来……”
他本以为林和沉还会继续生气，却见对方忽然笑了一下。
这一下很具备迷惑性，他的情绪好像没那么紧张了，甚至有空闲觉得对方的脸真的长得挺好看的。
就在他有点沉迷的时候，他听见林和沉问：“我看到了，然后呢？”
“嗯……那个，计划是这个样子的。”他突然有些扭捏地说，“我们那边的管理局研究过了，确实只有你的灵感值够高，能使用那段词组让祂沉睡，但你们现在是恋人，如果你因为情伤对祂恨之入骨，我们就能提议，可以帮助你向前男友复仇，我觉得这个一般人应该是不会拒绝的。”
他的视线瞥见了林和沉无名指上的戒指，火速改口道：“前夫也是一样的。”
林和沉：“……”
还说不是恋爱脑，怎么哪个世界都是这样啊。
但唯一的区别就是，那边的管理局竟然觉得他才是那个用情至深的人。
究竟是哪里留下的印象。
林和沉无言了片刻，才说道：“我承认，我确实听见了祂说是为了抛弃我才这样做的，你觉得我应该心如死灰吗？”
问题是他一点都没觉得。
他突然有点想知道了，这在其他人眼里这是什么情况。
闻言，对方一皱眉，毫不犹豫地说：“是啊，太过分了！就连我跳跃时间的时候，发现这件事的时候都吓了一大跳呢，就应该在识破之后立刻甩掉祂才对！”
林和沉若有所思：“这样吗。”
他的话音刚落下，关押怪物的房门就被从外面打开了。
林和沉所熟知的越明杰，此时正站在门外。
他本来保持着那种“太君这边请”的模样，却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呆住了，发现说话的人顶着的居然是自己的脸更是急了。
“不是，你是谁？在瞎说什么啊！什么抛弃，什么甩掉，怎么可能呢……”
林和沉转头。
顾莫则正站在门外。
他一字不漏，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原本他的脸上是那种整理好的，风度翩翩的微笑模样。
很有可能是想洗清自己之前眼眶红红的不成熟形象，现在脸上的笑容却僵住了。
而现在——
那是面临强烈的冲击，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办，堪称天塌了的反应。
他手足无措：“你……都知道了？”
第59章
气氛太紧绷, 越明杰连大气也不敢喘。
因为担心林和沉，也担心管理局其他人打扰对方第一次使用灵感值相关的能力，所以他之前是专门守在门口的。
在看到祂出现的那一刻, 他就知道事情成功了。
而越明杰从来没有和祂单独相处过。
祂真的是冷冰冰的, 和林和沉在的时候相比简直是两幅面孔。
这让他情绪越发紧绷。
而更让他担心的是，自己带他进入管理局会造成什么后果。
自己会不会一不小心就成人奸了。
好在这条路上的员工确实都被唐队清空了，所以他们并没有遇到其他人，也省去了越明杰向同事解释自己为什么正在带路的三大原因。
但就在他松了一口气, 心态愉快地将祂迎入房间里的前一秒，他是真的没想会看到这一幕啊！
分手？
甩掉？
更不要提, 那个长着自己脸的家伙还摆出了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大概真觉得自己的建议很可行，而没有反思自己是否做错了事。
这是在干什么。
更可怕的是，林和沉似乎还听进去了。
从刚才开始, 对方对顾莫则的态度就很冷漠。
明明应该是久后重别（虽然才六个小时）, 但林和沉的态度却不温不火, 除了最开始开门那会儿看了祂一眼，但很快就收回了视线。
林和沉：“在想什么。”
越明杰不由吓了一跳。
他想得出神, 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接近他的，于是赶紧跳了开去，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他的动作幅度有点大。
林和沉大概觉得他的反应挺有意思的，于是就再去靠近他。
他登时惊吓连连, 赶紧后退缩到新的一米开外。
等回到安全区，他的余光无意中注意到，祂依旧站在门口一动不动，注视着他们的互动，眼神带着一丝落寞。
“……”
越明杰心底咯噔一下。
这份伤感他体会不到, 只觉得背后涼飕飕的，自己简直是六月飘雪。
瞥见林和沉嘴角露出的笑容，他更是感到悲愤不已。
你想弄死他就弄死吧，你不要弄死我啊！
不过，房间的气氛，确实没有之前刚推开门的时候那么冷峻了。
越明杰转念一想，觉得自己也不是不能充当这样的小角色……
当然，不是说他已经变成了M的意思，只是看到林和沉笑了，他心底还挺高兴的。不，他真的没有变成M 的意思。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扭头，就看见林和沉在对那个忽然有了脸的怪物说话。
林和沉问：“你还能变成死人的样子吗？我需要一段死人的记忆。”
“不行了，我已经有脸了。”怪物摇了摇头，解释道，“就算我的能力没有被消除，我也无法通过变成死人的样子来读取记忆。那个张澄合，我也是在他濒死的时候变的。”
林和沉皱起了眉，然后他对着越明杰开口。
“我先走了，这个时间线的你留给你自己了。”
“我会把他交给我们这边的管理局的，让他乱跑不是个事。”越明杰说道，“你、你们还是早点回去吧，我听说警察派遣工在找你们来着，好像还在提什么房子。”
林和沉“嗯”了一声。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没带一丝犹豫，当然……也没有理祂。
越明杰将一切互动看在眼里。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说道：“我能对你单独说几句吗？”
“怎么了？”林和沉问。
虽然是疑问句，但他还是主动和他走到了房间的另外一边，避开了其他人的耳目。
直到确认没人能听见他们的对话，越明杰才担忧地小声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你们真的吵架了吗？比上次还要严重？虽然祂确实很强，但唐队说的没错，你随时可以来管理局……”
林和沉又“嗯”了一声，说没事。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他的余光瞥向了门口的顾莫则，姿态竟然没有刚才看上去那么冷漠，反而有些说不出的悠闲。
就好像他在计划什么一样……
虽然如此，越明杰还是很担心：“也就是说，你们其实没有在冷战吗？”
“要看情况。”林和沉说。
有点情商的人都知道，这是不要再继续问的意思。
于是越明杰只好结束了追问。
他目送着林和沉离开，而祂也转过身，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离开了管理局。
……
林和沉当然不可能生气了。
他只是装模作样地问一下而已，不代表他真的要搞什么分手、甩人的麻烦流程。
顾莫则是什么样的人，他自己最清楚。
更何况他很早之前就保证过了，他们两个人的事情不会让其他人插手，而是关起门来自己解决。
但林和沉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一是因为就这么算了，会显得他太大度没脾气了，这样不行。
二是，他认为那个世界的越明杰，并不是整件事的幕后黑手。
越明杰有什么能力，能做到什么程度，在两人的几次接触后林和沉就已经有了大致的估计，对方不可能像他说的那样真能做到搅乱时间。
但对方是否在撒谎、有意隐瞒？他认为没有。
可能那个越明杰也不知道，自己其实只是起到了炮灰的作用。
至于林和沉为什么会这么认为，那是因为他一直在想之前，顾莫则被孙付喆突然指出了身份这件事。
林和沉其实也算是有点J人在身上的。
自己原本好好的计划，被另外一个人打乱，这不得不让他在脑海里不断地回想哪里出错了。
孙付喆只是个正常人，没有接触过任何怪物。
对方那个时候在滑冰场突然摔倒，捂着喉咙惊恐地说不出话来，即便知道可能和顾莫则有关，但一般人顶多觉得诡异，还真不能如此坚定地认定这个世界有怪物存在这件事。
可那个时候，孙付喆却准确无误地说出了，顾莫则不是人类。
就算另一个越明杰行事极端，但他也不是那种会随意告诉普通人真相，导致普通人陷入危险，从而违背管理局条款的人。
所以就存在第三个人。
是这个人告诉了孙付喆真相，并且推动对方，让他成为了那个挑拨他们关系的替死鬼。
可惜的是孙付喆已经死亡，先前怪物的能力也用不上了，林和沉无从得知对方那时到底遇见的是谁。
既然如此，那就按照正常人该有的“被欺骗”的反应来对待顾莫则好了。
如果那个人发现自己如愿，一定会出现在林和沉面前的。
反应在现实，就是他因为得知了“真相”，正在和顾莫则冷战，不愿意再搭理对方的样子。
出了管理局。
顾莫则不远不近地跟在他的身后。
见他没有加快步伐，祂才慢慢地走到了他的旁边，时不时想要拿手去碰他垂在身侧的手，但都被林和沉狠下心来避开了。
他完全不掩饰自己的冷漠。
见状，顾莫则的情绪愈加低落。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小声说了一句对不起，见他没有反应，又更小声地说了一句别不理我。
他这样的反应，让林和沉胃部抽搐了一下，觉得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明明对方才刚刚从时间夹缝中苏醒，什么也不做，就直接来找他，甚至就连最讨厌的管理局都踏进了，他现在却还完全不理他。
是不是不用这么折腾也可以？换一个方法找出那个幕后黑手？
林和沉的心里也有点烦闷。
但如果不找出那个麻烦的家伙，他们必定会再遇到像今天这样类似的麻烦。
虽然对方对他们也造成不了什么实质伤害。
但就像苍蝇蚊子一样，一直在耳边嗡嗡作响围着叫总是让人觉得恶心的。
而且，万一这家伙又想出什么让祂沉睡的方法呢？虽然不能长时间维持下去，但要是这样的时间是一年、两年呢？林和沉不能承担这种后果。
可能是因为他在职场待过一段时间，知道这种盯着吸血的小人有多恶心，也能明自对方的心理，这让他不可能放手不管……
是，他觉得这个幕后黑手一定是人类。
顾莫则是不懂人类的心理的。
毕竟祂太强大了，一个眼神就能杀死人，就连让祂沉睡的方法，都敢堂而皇之地放在苏醒的地方，何必考虑这些小人的事。
但林和沉和祂的坦然不一样。
他不能不为之考虑良多，快刀斩乱麻，除绝后患。
即便再深的感情，也是经历不起一次又一次折腾的，他要早点解决这些事。
林和沉的余光瞥向顾莫则，对方好像真的不能接受自己不理他了……细想起来，冷暴力对他来说或许更加难捱，毕竟对方以前是个从未有人与之说话的深闺人士。
想到这里，他心一软，没忍住，还是冷着脸说道：“你打算怎么解释这件事？”
听他终于说话，顾莫则眼睛亮起。
但很快，又暗淡了下去：“其实，我早就想告诉你真相的，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因为真心喜欢，才会如此顾虑不前。
正在林和沉又有些动摇的时候，一道黑影突然从不远处飞速窜了过来，站在了他们面前。
他定眼一看，正是警察派遣工一号。
“我就知道您肯定可以成功的！”
他喜不自胜地着着林和沉，然后又看了看顾莫则，拍了拍胸口，“放心，我没有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你们回来了就好……”
但没过几秒，他喜悦的表情就僵硬在了脸上。
显然对方已经察觉到了两人之间涌动的、不寻常的冷淡气氛。
啊？
这种情况，让他呆住了。
该、该不会……？
想到了什么，他露出了大惊失色的表情。
林和沉：“你知道这件事吗。”
虽然是疑问，但是他用的是肯定句。
身为祂身边的得力助手，专职维持规则秩序，警察派遣工很有可能也是知情者。
警察派遣工没撑住，当然他也不可能撑住，毕竟就连他的主人都已经投降了，他还有什么资格搞个人主义那一套。
于是，他只得承认自己也知道一点点。
但真的只有一点。
“我确实知道，但知道的不多，我只是听说了主人要故意和一个人类谈恋爱，就连统治世界也不做了。我最开始以为主人只是兴趣使然，很快就会失去兴趣，但问了几次之后，主人都说祂有自己的节奏，让我别管那么多，我就——”
说到这里，他露出了懊悔的、自责的表情，“我哪知道祂一点都没告诉你啊！我发誓这和我没有一点关系，要是我知道，我肯定要说道说道祂的，让祂不要这么隐瞒真相。”
“……”
闻言，祂面无表情地盯着警察派遣工一号看。
后者浑身抖如筛糠，强忍住了马上跪地求饶的本能，只顾着拿求救的眼神盯着林和沉看，显然牢记了房产中介说的“擒贼先擒王”那一套，审时度势到了新的高度。
林和沉：“……”
他快要演不下去了。
怪物虽然外表恶心，但不得不说比人类单纯多了。
可能因为它们的脑子里塞满了吃人，只会直勾勾地办事，所以真的不太会演戏。
这让他心底的动摇消失了。
顾莫则还是别掺和了。
虽然他不想说对方的坏话，但对方真的不怎么擅长撒谎。
林和沉觉得，自己一个人应该还是能很快解决的，不过还需要再加大一点筹码。
见他一直没说话，警察派遣工一号壮着胆子，问道：“那、房子还看吗？房产中介说，钱已经付好了，因为是二手房也没有甲醛，今天就可以拎包入住呢……”
林和沉停顿了一下：“不去了。”
警察派遣工一号磕巴了，他赶紧看了祂一眼，才敢回看林和沉：“真的、真的吗？”
林和沉“嗯”了一声，顺手摘下了无名指的戒指，递给了顾莫则。
“还你。”他平静道，“我觉得我们还是需要冷静一下，就暂时不要见面了，好吗？”
第60章
顾莫则沉默了许久。
他低垂下眼, 看他手里的戒指看了许久。
林和沉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这一刻非常煎熬、时间也很漫长。
就在他快要因此动摇，真的要开始考虑新计划的时候，顾莫则才开口说：“好。”
然后, 他从他的手里拿过了戒指。
但却也不放在口袋里, 只是握在手心处。
见他干脆地接过戒指，林和沉足足愣了几秒，才说：“这几天我就住在酒店，日常的东西我就不去拿了, 等我准备好了会给你发短信……”
顾莫则抿唇：“不用，我搬出去。”
“不行, 你能搬去哪里？”
林和沉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了。
他倒是住酒店都没关系。
毕竟以前出差也不是没住过，但顾莫则就不一样了。
他至今仍然怀疑，对方对人类货币换算的理解, 还停留在通货膨胀时期, 人们骑着脚踏车去银行取钱需要带上好几个麻布口袋才能装一百块钱的水平。
否则怎么会对他说, 一百万是零花钱，同时又嫌弃牛奶工给的几百块太多。
而且酒店什么都是一次性的, 牙刷硬得要刷出血，浴巾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消毒清理过，对方怎么可能受得了？所以这是不行的。
但顾莫则却坚持要自己离开，让林和沉留在别墅休息。
在这方面, 对方的态度甚至比接回他给的戒指还要坚定，都让林和沉也有些气结了。
见他们都不松口，警察派遣工一号在一旁急坏了。
他感觉自己好像成为了分家的财产之一，为了不进一步破坏两人感情，他赶紧提议道：“没事的, 没事哒！主人可以住在房产中介找的新家，谁都不住酒店，谁都不住！”
不要再吵了！
他那个心慌啊。
闻言，林和沉想了想，勉强同意了。
顾莫则没有异议。
但在离开之前，他对他低声说：“我们……分手了吗？”
林和沉：“没有。”
虽然他是在钓鱼，但这是分手这个词语是不会轻易说出口的，他不会和顾莫则分手。
“我只是需要一个人思考一下。”他说。
“嗯。”顾莫则道。
他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身离开了。
警察派遣工一号在原地踌躇，不知道自己这个两姓家奴现在到底该跟谁走。
正在这时，林和沉突然开口了：“你能联系到我们之前见的那个牛奶工吗？”
是前房东有意刁难，他当着林和沉抓捕的那个牛奶工吗？
“可以。”他赶紧说。
林和沉“嗯”了一声：“把他叫来，我明天早上要见他。”
虽然不明所以，但警察派遣工一号还是应了下来。
做完这一切后他还是犹豫不决，直到林和沉开口说你也可以走了，他才如蒙大赦地离开了。
……
林和沉回到了别墅。
别墅空荡荡的，谁能想到才过去了没几天，就连走廊的花都有些枯萎了。
他什么也不看，直接上楼换了睡衣，准备好好休息一晚，一切都等明早再说。
原因无他。
从顾莫则消失的那一刻，他的神经一直紧绷着，然后又连续跳跃了七次时间。
就算他精神力真的有其他人说的那么强，但就算是铁打的身体，在这样的高强度作业下也还是会感觉疲惫的。
尤其是再他看到顾莫则完好无损地归来之后，一高兴后，被压下去的疲劳就反弹地涌了上来。
所以他需要休息。
但因为顾莫则不在，所以林和沉就算再疲惫，还是谨慎地一扇扇检查了门窗的关闭情況，就像他以前经常在出租屋做的那样，才回到了床上。
但还是不太顺利，他入睡相当艰难。
即便身体和大脑都告诉他想睡，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睡不着，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不行。
他明天还有事要做。
但越是这样，大脑就越不能给出正确的反馈。
他勉强将睡意酝酿了一些。
却在半夜的时候，突然听见了窗户打开的声音。
他瞬间睁开了眼，睡意尽数消失。
但他尽量调整呼吸，仍保持着身体的松弛，没有让来人察觉到自己已经醒了。
对方在他床边站了一会儿。
这个看他的动作，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
然后，林和沉感觉到对方上了床，从背后抱住了他。
对方的体温不高不低，像是特地调整过，不会让人因此而惊醒过来。
一瞬间林和沉就反应过来，这个抱住他的人是顾莫则。
对方体型比他大一圈，可以将他整个人都圈在自己的怀里，身体契合无比。
“……”
他有点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反应。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这样睡觉。
以往顾莫则都非常规矩，虽然两人同床共枕，但对方的睡姿却极其标准，不知道是从哪里看到的教科书模板，让林和沉起床前都下意识确认对方是否还在呼吸。
这一次，对方好像知道怎么自然地呼吸了。
和调整后的体温不同，呼吸仍带着一点午夜的凉意，一次次落在了他的后颈上。
林和沉觉得自己的身体肯定僵硬了起来。
他不知道对方是否发现自己在装睡，但顾莫则没有拆穿，只是这样静静地从身后抱着他，那他也就维持这个姿势不动好了。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已经逐渐适应了的缘故。
林和沉感觉睡意重新涌了上来，他的意识也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就这么窝在对方怀里昏昏欲睡了。
但在即将坠入睡眠之际，他感觉到自己的后颈似乎被人用鼻梁蹭了一下。
听见空气中传来了一声极轻的“对不起”。
……
林和沉醒了。
他一睁开眼，就立刻从床上坐起来，看向身侧的位置。
但空气只是分外单薄。
他一个人单独睡在床上，身旁并没有多出一个人。
他依稀记得，昨晚顾莫则来了，然后抱着他睡觉了。
但另外一半边床单整整齐齐，没有谁曾躺下的迹象，而窗户也是紧紧地关闭着，和他睡觉之前检查的一样……难道他出现幻觉了？
也是，顾莫则不至于喜欢他到一天分离都不行的程度，还专门在他睡着的时候来道歉。
林和沉这样想着，抚平心绪下床洗漱。
直到他在洗漱台的镜子前抬起头，才突然愣在了原地。
镜子照出了他的上半身。
而拿着牙刷的那只手上，无名指位置多出了一枚戒指。
是他昨天还给顾莫则的。
对方那个时候将它收回去了，现在却重新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昨晚，顾莫则确实来了。
不知道为什么，林和沉突然感觉心跳有些加速。
他放下牙刷，摸了摸那枚戒指。
难怪昨天对方答应那么爽快，想来是早就决定了晚上要来见他。
他摘下了戒指，对着窗户射进来的阳光看了一眼内圈。
因为顾莫则说过，只有在特定的角度才能看到里面的那一行字，所以他也只是突然想这么做而已，没指望自己能够真的看到上面的内容。
但就在他瞥向戒指的时候，动作顿住了。
他看到了上面那行字。
……
林和沉收回了戒指，这一次更加珍惜地戴在了无名指位置。
等他收拾好下楼的时候，不出意外地在客厅看见了等待已久的牛奶工。
他们上次见面还是“公司团建”的时候。
对方顶着那张熟悉的脸，一见他就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我、我是被警察派遣工叫来的，他说你找我有事，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林和沉也不含糊，直接单刀直入：“牛奶工的数量是不是最多的？”
闻言，对方神色一紧，下意识反驳道：“谁乱说？不是的，每个怪物的数量都是很稀缺的，死一个都很严重！”
只看他义正言辞的表情，还会以为他真的觉得每个怪物都很重要一样。
如果不是他偷看林和沉的表情，以及做好了拔腿就跑的准备，他还真的要信了这番说辞。
林和沉：“……”
林和沉：“我没打算杀你，放松一点。”
当牛奶工确定林和沉没有在骗他的时候，他才大喘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说道：“我们的数量确实是最多的……不过你怎么知道的？是谁告诉你的吗？”
还用谁告诉他吗。
林和沉凝视着他：“你至今没有告诉我你的编号是多少。”
他看其他怪物对自己的编号是多少都挺看重的。
警察派遣工一号不止一次冷傲地提及自己是一号，是该类职业病的原型。
就连新认识的房产中介，都要不经意地强调自己现在也是一号了，更别说售货员六号也是一副特别想进步的样子。
但牛奶工偏偏闭口不谈，很可疑。
牛奶工：“……”
他顿时扭捏捏捏：“哎呀，因为有七位数嘛，而且随时在变动，所以我才有点记不住。”
林和沉：“……”
七位数。
看到他难以言喻的表情，牛奶工的职业荣誉感发作，立马就着急地解释了起来。
“是这样的，随着时代发展，有些职业被逐渐淘汰了，有些职业则引申出了新的工作。”
“因为牛奶工以前是送牛奶的，算是最早的运送食物的职业，所以现在的外卖员也归在我们这个职业病大类里了，人类据说都有 8400万注册外卖员呢！”
“……”
这倒确实。
只要有手机就可以注册骑手。
外卖员的职业压力也很大的。
毕竟跑东跑西，一不小心超时了就会扣钱。
就是林和沉没想到，真的有这么多牛奶工，看来计划需要再调整一下了。
见他若有所思，牛奶工忽然想到了之前的事，干劲满满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吗？话说回来，上次在医药公司聚会的事情都传出去了，大家现在可觉得你们是真爱呢，我的牛奶工兄弟朋友同事们也都到处说你们是一对，想来现在要做什么还是很容易的！”
林和沉“嗯”了一声。
然后他就看到眼前的牛奶工震惊了：“！”
林和沉：“？”
“你承认了！”
牛奶工倒吸了一口气。
和其他怪物不一样，他其实总觉得林和沉不太愿意承认他对主人的喜欢，在他们提及这方面的时候保持沉默。
有些怪物觉得这是默许的表现，但他个人认为那只是对方圆滑地避开了话题而已。
但他现在听到了什么？林和沉竟然正面承认了！
看来他不在的这段时间，两人的感情有了质的飞跃吧。
但还没等他说出“恭喜恭喜，能不能当初转给你的三百块当做份子钱还给我”的时候，林和沉下一句话道：“我们现在分手了，你能像刚才说的那样，把这件事传出去吗？”
在看到戒指内圈的内容后，林和沉已经不想再伤害顾莫则的感情了，无论是出于任何目的。
那还能怎么办。
只能将广告效应拿出来，靠传播谣言了。
那个幕后黑手必然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如果听见这么多怪物都在说他们分手了，大概率会信以为真。
就算对方不信，也一定会自己来核实真相。
所以他打算这么做。
话音落下，他看到牛奶工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他身体摇摇欲坠，撕心裂肺说着“我不信”。
甚至在彻底跌倒在地板上之前，他嘴里还在呻-吟着：“主人如果不是恋爱脑，就会重新燃起事业心，不、不……祂不能有事业心，太恐怖了，求求你了让祂变回恋爱脑吧……”
他没那么大的野心，也不是什么想要祂重新统治世界的保皇党。
他只是想当个自由的底层牛奶工，而不是在白天的时候被压缩在墙壁里、地面下，又或者是罐头里啊！
想到这里，牛奶工痛哭地更真情实感了。
“不要、不要分手！”
真正假分手的当事人林和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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