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牛奶工虽然做事的效率不高, 但在传播八卦方面却无师自通。
林和沉又回去补了个午觉。
等一觉醒来，他的手机多出了许多条消息。
有些是未知号码。
但大部分都看得出来自熟人。
怪物们都炸了。
尤其是曾经想要造反而从空间里逃出来、现在已经自愿回空间了的邮政员，对方简直是不可置信地给他打了两千字的小作文, 以自己惊人的理解能力, 对他扣出了“明明以前车马慢，一生只爱一人，你怎么能移情别恋”的控诉。
更别说那些管理局的人。
越明杰作为现场见过的人只敢说“管理局欢迎你”。
而唐队则给他发了一家餐厅的地址，说这是她工作疗伤的好去处, 他太瘦了可以适当地暴饮暴食云云……
至于另一个越明杰则表示了好几次，他可以来林和沉家里陪他, 但都被原装越明杰给强行否决了，并且说他很需要做点不当男小三的思想工作。
甚至就连不认识他的管理局员工都纷纷发来或疑问、或吃惊的短信，很是在意这件事。
当事人林和沉：“……”
真没想到，大家竟然都这么关注他的感情生活。
这让他有一种错觉, 那就是他其实是住在热搜上的, 不过这个榜仅限于怪物和管理局内部。
而且如果管理局和怪物有论坛, 他一定也是热帖常客吧。
如今有这么大的反响，传播的范围这么广, 那个幕后黑手只要不是聋子都应该知道这个消息了，他的目的应该是达到了。
但林和沉暂时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信息。
他和顾莫则分开的时间维持了三天。
这几天，他没怎么心情出门，干脆在家里把过去想追的电视剧看了个遍, 专心扮演分手后伤心欲绝的形象。
而晚上的时候，他知道顾莫则会在他睡着的时候来找他。
他没有拆穿，顾莫则也没有戳破。
两人之间维持着，这种心照不宣的沉默。
一派平静的表象，一直持续到了第五天。
那天早上起床的时候, 林和沉收到了一则拨进来的电话。
他最初接通的时候，还以为又是一个来安慰他的管理局员工或跳脚的怪物，没想到从听筒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林副组长，是你吗？”
林和沉顿了一下。
林副组长。
这个称呼好久没有听见其他人提起过了。
打电话的人是他的前同事。
那个在他离职前，最后一个与之对话的女同事。
林和沉记得自己辞职之后和对方联系，是因为牛奶工给他转了三百块，因为顾莫则的强烈抗议，他把这笔钱转给了这位女同事，后续他又在公司楼下的咖啡厅里，听对方提及张组长被吓疯了，进了精神病院这件事。
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接触过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
现在这通电话打过来，对方必然要什么要他做的事。
林和沉：“怎么了。”
女同事道：“您还记得我们之前做的那个项目吗？就是您离职之前负责的那个广告，因为张组长后面生病退出了，所以项目完成的很顺利，最后用的就是您提议的那一版。”
哦。这个。
其实现在提起他负责的那个广告策划，他唯一能记起的就是自己把打印纸塞进了张组长的嘴里。
现在听对方提及，林和沉也只是划清了界限：“我已经不是公司的人了，当时也不过是提议而已，至于最终成果出来是你们自己辛苦工作的，和我无关。”
“话也不能这么说，”女同事道，“您在公司对我们都挺不错的，说实话我们都有点想您了，尤其是在张组长的对比下，很难遇见您这样的上司。”
同事之间真的会互相想念吗。
很多人的网名都是同事老板在天堂，下了班只当彼此死了，这大概率只是彼此的客套话而已。
林和沉没说话。
如果是以前，他肯定也会回几句场面话，但现在没什么兴趣了。
可能是和顾莫则在一起久了，牛马的惯性也渐渐褪去了，他说话也没那么客套了，也有些小脾气。
他在等女同事的下一句话。
果然，对方继续道：“张组长和您走了之后，总部又调来了一个新的上司，他看到您在这里任职过后很惊讶，说必须要和您聚一下。您不是失恋了吗？所以我们就决定组了一个团建，这样您也可以过来……”
林和沉打断了她的话：“失恋？”
“是啊，我很抱歉……”
女同事语气带上了同情，委婉地说道，“前几天新上司请大家喝奶茶，来送餐的外卖小哥说的。”
即便对方用的措辞只是“我有一个朋友”。
但是那描述的形象，还有看到公司挂的优秀员工照片上林和沉的照片时震惊的表情，都说明了正确答案是什么。
虽然对方已经离职了，但是突然吃到前上司的瓜，大家其实都还挺不好意思的。
林和沉：“……”
是他输错错了。牛奶工的效率其实高到离谱。
过几天，消息可能漂洋过海，全球都知道他和顾莫则分手了。
至于团建……
林和沉立刻要拒绝，但话刚到嘴边就停住了。
他想起来整件事的突兀。
公司新来的上司，为什么指名道姓要他来？这让他对这人的身份产生了质疑。
他开口：“新上司叫什么名字？”
“这个我还不太清楚，因为他其实还没有正式来报道，只是提前来公司看了看而已。不过我听见他们都以他小陈总，是您的熟人吗？”
小陈总？他搜索自己的记忆，却没能想起身边有谁是这个姓。
这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
思考片刻后，林和沉最后还是说：“我会去的，把地址发给我。”
“对了，什么时候？”他问。
女同事赶忙道：“今天晚上八点。”
林和沉“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过了几分钟，手机就提示有新的短信进来。
内容显示一串地址。
这是一家商 K，档次还算高。
但林和沉对这里有许多不好的回忆，因为很多次甲方要求在这里喝酒，他还需要违心地夸对方五音不全的破铜嗓子唱歌是天籁之音，以便让对方签下合同。
团建联谊竟然选这里。
这么看来，这个新上司也没多好，大概率又是什么绣花枕头。
不过商k离别墅有点远。
如果过去的话，可能需要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林和沉看了一眼时间。
再过三个小时就是八点了，他现在就可以出发了。
不过在离开前……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了工作用的便签本。
他给顾莫则留了言，随后将它贴在了床头。
因为在这一周，他都是晚上十点就睡觉。
而十二点左右顾莫则就会来抱他，但今天要去那里的话，他不确定自己十二点能不能赶回来。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换了衣服，离开了别墅。
……
尽管算好了时间，但林和沉还是迟到了。
主要是他有一段时间没上班了，忘记今天是星期六。
而晚上七八点正是堵车高峰的时候，再别提他是从市中心离开的，那就更是堵上加堵了。
广告公司这周是单休。
团建果然是选在下班后，所以没人迟到。
等他到达的时候，从包厢里已经传来了阵阵欢声笑语。
他推开门。
房间内安静了片刻，然后传来了一道含笑的声音：“和沉，真的是你。”
林和沉看向说话的人。
对万西装革履，显然还没换下工作的衣服，灯光下的面容带着一种熟悉感。
但即便是熟悉感，他也说不出对方的名字，这还是一个有些陌生的人。
见状，对方失落地问。
“你不记得我了吗？”
林和沉又看了几秒，还是没认出来。
但对方并不在意他的忘记，反应却很亲切，只重新介绍了一遍自己：“我是你那年的大四学长，你忘记了吗？当初你的第一份实习工作，还是我推荐的呢。”
哦。林和沉的记忆总是对工作不对人。
先不说这人是谁，提及第一份实习工作，他一下就想起来了。
他高中那个时候退学了一段时间。
虽然后面他重新读书，考了个还算不错的大学，但毕竟精力有限，所以在大学的课外表现并不突出。
因此尽管实力还不错，履历却不太好看。
当时，大四毕业对学生有个要求，就是需要一家业内公司开一个实习证明。
林和沉没什么人脉，各种打工又消耗了太多他的经历，所以当时找工作很是麻烦。
对方是主动找到他的，就像现在一样眉眼含笑，问他愿不愿意去他的公司实习。
那是林和沉的第一份“正式”工作，所以拼命地想要汲取相关经验。
也是因为这份工作，他在吃午饭的时候，才会累得直接当场睡着，无知觉地在祂肩上靠着休息。
陈学长笑着招呼他过来。
其他同事自觉地往沙发两边坐，为他让开了位置，让他可以坐在对方身旁。
林和沉走了过去。
他一落座，陈学长的手就搭在了他的靠背上，动作相当自然。
林和沉皱了皱眉，身体主动移开了距离。
“我看了你的广告方案，写的很好啊。”陈学长像是没察觉他的排斥，笑着讥讽道，“不知道那个张组长怎么回事，这么好的方案都不用，你在他手底工作一定很辛苦。如果你还在我手下的话，肯定不会遇到这种事。”
闻言，其他人也看眼色立马纷纷附和，说张组长多么多么可恶，他来了是多么多么好，一定能将分公司带到新的高度云云。
林和沉看到那几个最热情的人，分明是张组长以前的得力干将。
可见职场多的是人情世故。
见他没有应和自己的话，陈学长也不恼，而是继续提议道：“所以和沉啊，我想，你要不要回来继续工作？在这里肯定能发挥你的才能，而且他们不是都说情场失意职场得意吗，现在正好是你大展身手的时候呢……”
林和沉：“不用了，我不工作。”
“不工作？为什么？”
陈学长有意亲近，开了个玩笑，“说实话，你是不是瞒着大家彩票中奖了？怎么钱都不要了？”
林和沉：“我不会再工作了。”
“这么说，你还没从分手里走出来？”
他看着林和沉，“如果是这样，你的恋人对你一定很好，但我还是觉得只有工作才能麻痹心情，总是待在家里多不好啊。”
林和沉立刻反应过来了。
对方说这一番话，是在试探自己是否真的分手了。
对方是他大四的学长。
如果是幕后黑手，埋线不会太早了点吗。
但这还是没有影响他的回答：“不去。”
闻言，对方看了他一眼，感叹道：“看来这段感情对你影响确实挺大的，记得我当时还追过你呢。结果你说要忙工作对谈恋爱不感兴趣就拒绝了，后面我再问，你就离职了，我还以为现在有机会了呢，原来我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第62章
其他同事也没想到, 自己竟然无意间吃到了这么大的瓜。
但不管现在心里有多么惊涛骇浪，他们也都还是没表现在脸上，周围的气氛还是那么和和乐乐。
林和沉最终还是喝了点酒。
他本来是不想的。
但在这样的氛围下, 他还是习惯性地接受了一些祝酒。
都怪这种公司毒瘤文化的腐蚀。
他放下了酒杯, 挡住了其他人倒过来的酒，说道：我去一趟洗手间。
没等陈学长回答，他已经起身推开门出去。
时间越是靠近午夜，商K里面就越热闹, 虽然每个包厢的门都是关着的，但是烟雾还是飘了出来, 加上嘈杂的唱歌声，越发让人感觉厌恶。
林和沉进了洗手间。
他站在洗手池边，拿水打湿了自己的脸。
上升的温度降下来了一点。
这一切都太熟悉了，给他一种自己还在上班的错觉。
林和沉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几秒。
他深吸了一口气, 让新鲜的空气充满了大脑, 洗刷掉了一些混沌的思维。
然后, 他抽出了一旁的快干纸，把脸上的水滴都擦干净了。
修整片刻后, 他准备回刚才那个包厢。
但就在离开洗手间，在走廊上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直接将他拽入了房间里。
林和沉的第一反应, 就是立刻去挣扎。
但对方压住了他的身体，将他笼罩在自己的怀里，让他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包裹他的熟悉气息让他的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先一步止住了继续反抗的动作。
林和沉犹豫了一下：“……顾莫则？”
对方没说话。
林和沉又犹豫了一下, 还是伸出手，摸了摸这个突然袭击了他，然后有意弯下身体，以一个别扭的姿势钻在他怀里的家伙的头发。
发丝从他的指缝间滑过。
虽然毛毛躁躁的，但手感并不差。
“你怎么在这里？”他轻声问。
顾莫则直起身体，盯着他的眼睛：“过了十二点，你还没有回来。”
“我在忙。”林和沉解释。
顾莫则“嗯”了一声，自顾自地拿起了林和沉放在身侧的手，修长的右腿卡在他的双腿之间，将他抵在墙上，随意地摩挲玩着他的手指。
对方没继续追问，也没说自己来干什么。
很快，在狭窄的黑暗环境里，两人之间浮动着一种微妙的气氛。
虽然没有落在他颈间的呼吸，但不知为何林和沉的身体却逐渐发热了起来。
他感觉手指被这样摸得有些痒，于是想要抽出手，但对方像是知道了他的意图，在此之前一把抓紧了他的手指，没能让他成功。
然后，顾莫则这时才开口道。
“是因为上次我沉睡的事情吗？不用担心，我只是被时间排斥了而已，后来你不是也救了我吗？这对我没有一点影响，即便你放弃了我，过一些时间我也能回来的。”
他说的倒是轻描淡写。
林和沉忍不住问：“一段时间是多久？一两年吗？”
“不会那么久的。”
顾莫则道，似乎根本没有把这当回事，“如果我出来发现过去了一两年，我会再次跳回到事情发生之前，所以在你看来，我只是消失了几秒钟而已，这不会有任何影响。”
第一次，林和沉感觉到了两人理念的分歧。
“所以你根本就不把时间当回事。”
也不把他在自己面前突然消失这件事当回事。
不过也是，顾莫则本质上是邪神，几乎不死不灭，强大到无所不能，当然无法理解时间的概念。
无独有偶。
现在他有点开始怀疑，对方对“爱”的定义到底是什么了。
林和沉想了想：“那如果这一两年我和别人在一起了呢？为我好的话，你不该祝我幸福吗？”
顾莫则立刻说：“不可能。”
“不可能和别人在一起，还是不可能祝我幸福？”
“都不可能。”顾莫则脸色冷了下来，“如果你和其他人在一起，我就把你抢过来。”
这么霸总不要命了。
林和沉：“……这又不是偶像剧，你是打算强制爱吗？那我喜欢的那个人呢？”
顾莫则略作沉思：“如果他总来碍事，我会杀掉他。”
林和沉：“……”
他本来以为对方在开玩笑，但在他看到对方眼神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他说的是真的。
他竟然是真的这么打算的。
林和沉哑然。
原本有些升起的火气也熄灭了。
他以为按照顾莫则之前表现出来的性格，他肯定会说“你幸福就好”之类的，但没想到的是，他第一次说出这么符合刻板印象的话。
“你不想让我幸福吗？”
“当然想。”顾莫则说，“不过，除了我以外，还有谁能让你幸福？”
他说得非常理所当然，甚至带上了一点疑惑，好像在说“你怎么会这么想”。
林和沉：“……”
他差点忘了，对方当初是怎么自信地说出“我是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这句话的。
对方不止一点的争强好胜。
即便最开始确实低落了，也会立刻越挫越勇，不可能会轻易放弃的。
顾莫则轻描淡写道：“但你不喜欢我杀人，所以我不会这么做。只要他识相点，我就不会怎么样的。就比如管理局那个张明杰，我就没有杀掉他。”
他扑闪扑闪眨眼睛，很有点邀功的意思。
人家叫做越明杰。
但林和沉还是高情商地没有纠正。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摊开了说话，不再瞒着对方。
于是，他悄悄地凑到对方的耳边轻声道：“虽然你这么说，但是我还是想给他一点教训，你觉得不好吗？我不喜欢有人来打扰我们。”
这是实话。
话音落下，顾莫则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我都听你的。”
语气非常坦然，但手却没闲着，已经钻到了林和沉的衬衫底下，用大腿将后者固定在了墙上。
林和沉顿时吓了一大跳。
他赶紧伸出手，按住了对方的手腕。
顾莫则以前根本不这样，这也太突然了吧。
林和沉：“你怎么了？”
“和你分开的几天，我反思了自己，”
顾莫则诚恳道，“我不该隐瞒那件事。如果你没信，那就说明你承认自己知道，我真的很喜欢你，不可能会做撒谎这种事。”
听他说的如此自信，林和沉忍不住反问：“如果我信了呢？”
顾莫则目不转晴地看着他，那样的神色都让林和沉感觉有些无法对视了。
尔后，对方的声音掷地有声地说。
“那就说明我表现得还不够好，我需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我喜欢你，不会再继续小打小闹了。从现在开始，我要说出我对你的所有想法。”
“不管你怎么想，我都非常喜欢你。”
顾莫则一点都不在乎什么叫做委婉。
“……”
林和沉忽然感觉有点佩服。
顾莫则的性格怎么能这么伸缩自如，前不久低落的形象还没抹去，现在又火速回弹起来了。
如果换做是他，很有可能就……
“我想亲你，可以吗？”对方非常礼貌道。
就在林和沉发愣的时候，顾莫则的手已经摆脱了他的阻止，丝滑地碰到了某个从未有其他人触及的位置。
他浑身一抖，感觉身体一阵陌生的电流触过，迅速隔着衣服捏住了对方作乱的手。
“你在干什么？”
“碰你。”顾莫则道，“你刚才同意了。”
林和沉：“……”
他不敢相信，顾莫则居然变得强势了这么多。
对方到底在他放任的时候都独自思考了什么。
必须问个清楚。
“你怎么知道这么做？你是从哪里学来的？是有谁教你的？”
他目光落到了顾莫则身上，想要看清对方此时的表情。
“不对，你在我之后又见了其他人类吗？名字是什么？是不是管理局的人？”
尽管顾莫则不明所以，仍镇定自若地说：“短剧和短视频。”
林和沉不可置信：“什么？”
对方停顿了一下，想了想，竟然又补充了一句：“我还关注了一些bot，很多人匿名分享类似的情况，网络上的好心人就教了我很多知识，人类其实还不错。”
林和沉：“……”
天啊。
现代网络真是害人不浅。
对方现在已经成功从鉴赏电影电视剧，往通俗的方向发展了，恐怕再过几天就要“墙墙你好”匿名投稿了。
自己真该给对方开个未成年模式。
对方毕竟是第一次做人，千万别被网络搞出奇怪的属性了。
见他不说话，顾莫则低头亲了一下他。
但他没有更加深入，只是又用一只手碰过他的后颈，将吻又落在了那一处。
“你喝酒了，还喝了很多酒。”
顾莫则皱眉，鼻尖在他的后颈位置嗅来嗅去，时不时啄吻一下，“我不喜欢。”
他终于坦然地表现自己的喜好了。
如果是一周前的顾莫则，他肯定会扮可怜，通过暗示让他心软，不会这么直白地说他不喜欢。
这进化速度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林和沉感觉自己被亲的头晕眼花。
如果不是因为后面有一堵墙，顾莫则又抵着他，他肯定就要直接滑到地板上去了。
这样太作弊了。
他现在算是懂了另一方不用呼吸的难处了。
他有些头晕，凭借着残留的理智，在事情无法挽回之前立刻说道：“等一下，现在还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我来这里是为了找出那个人是谁。”
对方的动作终于停顿住了，皱起了好看的眉。
“我看到了那群人，他们是你的前同事。不过，那个上司怎么会在这里？”
他说的当然是陈学长。
林和沉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件事。
对方是看到他第一份实习奋力的样子，心生不满，才决定塑造自己温柔性格的。
这是一个需要谨慎发言的时候。
“因为我对他有些怀疑。”
林和沉解释，“虽然他以前追过我，但提及的时间实在太巧合了，我想他应该也是察觉到了自己表现得太突然了，所以才会用这种方式隐瞒过去而已。”
顾莫则点点头，没用一秒就接受了：“你说的有道理，我一看他就觉得恶心，这果然是有道理的。”
“……”
他突然又这么乖巧，收敛了脾气，让林和沉提起了高度警惕。
果然下一刻，顾莫则就提议道：“既然这样，那我和你一起回包厢吧，问就是我在闹脾气，妒意大发非要跟着你。”
“你觉得怎么样？”
顾莫则眼底闪着莫名的光，语气过分轻快道，“我保证，我不会扒掉他的皮，也不会弄死他，我可是一个很包容的人……”
第63章
林和沉回了房间。
但他不是一个人, 身后还跟着一道影子。
包厢里的其他人本来想要招呼他坐回去，但一看到他身旁的人，都是愣了一下, 然后, 那个女同事才开口问：“请问，这位是……？”
即便是昏暗的环境，头顶偶尔蓝紫色的光扫过，都能看出对方格外瞩目的外貌。
这并不像是偶然过来的。
林和沉顺着她的视线, 看了一眼身后的人，解释道：“这是我的恋人, 我们没有分手。”
啊。
不只是女同事，就连顾莫则都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不过两者意外的原因不一样。
女同事大概是觉得，他不是分手了吗？但是顾莫则应该只是没想到，他会承认这件事。
这的确不符合林和沉一贯的性格。
但是他承认, 这很有可能是因为自己喝了点酒的原因, 所以那坚固的防线才会留下了一条口子。
顾莫则稍微一挤压, 这份藏匿已久的情绪就泄露了出来。
林和沉心情真的还挺不错的。
他拉着顾莫则，到了沙发的位置坐下。
不管是否真心, 陈学长脸上还是带着笑容，看了看两人：“你们和好了吗？”
“嗯。”林和沉说，“不过，也没有真正的吵架。”
“你们的关系果然比我想象中要好。”
陈学长脸上的笑意加深了。
配上他的表情, 这句话听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渗人。
见林和沉没有反应，对方在下一刻说：“我还记得大学时期的你，只是在上必不可少的专业课的时候才会遇见，其他时候绝对看不到你的身影, 我也和身边周围的人打听过你，但是他们都不知道你的消息。”
“我还以为你没有建立亲密关系的能力呢。”
这话听起来就有些不友好了。
但林和沉只是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我有。”
只是没必要使用而已。
如果没有社交的能力，他自在社会上爬模打滚那么多年了，也绝不可能坐上副组长的位置。
道理他全都懂，全看愿不愿意这么做而已。
他的回答显然触发了对方不好的记忆，那张原本带着笑容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
“是啊，你分情况嘛。”他说，“我还记得实习结束后，我再给你打电话，你一次都没有接过，而且发短信也不回复，简直就是用之后就丢了呢。”
他的视线落在了顾莫则的身上，这句话比起控诉林和沉，更像是在对顾莫则这个现男友说话。
包厢里的氛围一下变得紧张了起来。
但顾莫则却毫不在意，只是摩挲着刚才林和沉牵住他还没有松开的手指，脸上带着嘲讽的笑容。
“是吗。”顾莫则道，“你真可怜。”
陈学长：“……”
他脸上正常的表情几乎要维持不住。
几秒后，他才勉强忍住黑沉的脸，转过身拿起了桌面上的酒，一口饮尽。
“砰。”
酒杯被重重地放回了桌子上。
“我知道了。”想起什么，陈学长又笑了，“他真是听你的话，看来你确实很擅长这种事。”
这是下三滥的话。
林和沉不为所动。
其他人这种恼羞成怒的情况，他见的太多了，也不觉得自己应该怎么样。
反倒觉得这一刻，对方无能为力的言词争锋还挺可笑的。
但身为没有被攻击到的人，顾莫则的眼底反倒闪过了一丝冷意，整个闷热的包厢似乎因此而沉了下来。
“我愿意。”
他慢条斯理地说，“不想死就管好自己。”
见气氛不对，公司里的那几个老油条互相使了一下眼神，然后招呼着其他人过来给“小陈总”敬酒子，将这份涌动的僵硬感勉强给按压了下去。
前一次的同学会，虽然也安排在了KTV 这样的地方，但因为顾莫则专门去做了“豪门逆袭打脸司机”的装造，所以等他赶来的时候，林和沉已经准备走了。
而现在，也算是对方第一次来这种地方。
林和沉把桌面的果盘拿了过来，然后把牙签插-在了对方刚才一直在看水果切片上说：“吃吧。”
顾莫则听话地拿过水果吃掉。
林和沉注意到他吃苹果的次数比吃梨子要多，于是问：“你喜欢苹果吗？”
“不知道。”
顾莫则皱眉说，“我没有喜欢吃的东西。”
对祂来说，大部分食物都是一个味道。
“没关系。”林和沉安慰地说，“后面我把能买到的水果都买一份回来，你再试试有没有喜欢的。”
顾莫刚的动作一顿。
然后他一直看着林和沉，一动不动。
那双纯黑的眼眸眨了一下、两下。
“怎么了？”
林和沉问，顺手把他端在手里剩下的果盘拿了过来，放回了桌面上。
半晌后，顾莫则才犹豫地说：“这是你第一次主动关心我喜欢什么。”
林和沉：“……”
是吗？……他这样说的自己都有点愧疚了。
不过，他之前的确刻意在保持距离，从来没有试图了解过对方。
但现在他觉得没必要了。
“这样不好吗？”林和沉问。
或许是因为酒精，就连他也难得坦率了一次，直白地问了出来。
“没有不好。”顾莫则微微一笑，说道，“我很喜欢，谢谢。”
因为灯光照了下来，让林和沉的视线更加清晰了。
在那张完美符合他审美的脸上，嘴角的位置似乎带着轻微的弧度，就连看他的眼神也含着细微的笑意。
林和沉呆了几秒，忍不住道：“你不问我是因为什么原因吗？”
顾莫则摇摇头：“不问。这样就很好。”
他不是那种寻根究底的类型，非要需要寻找一个答案。
但反倒是这样是留白，展现出了比寻常更添几百倍的信任，让林和沉忽然感觉心跳有些加速。
扑通、扑通。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顾莫则的眼睛，脑海里开始胡思乱想。
对方和人类一点也不一样。
归根结底，他之前模仿出那些他喜欢的特质，只是在迎合他而已。
这段相处的时间，林和沉其实做了一些过分的事。
但对方身为无所不能的邪神，却没有做出极端的行为，而是一一
扮可怜。
失落。
……
但对方根本不需要这样啊。
如果顾莫则一开始就摆出了邪神的身份，他肯定是不会拒绝的，甚至会因为这个身份对他小心翼翼一点。
但他先是给了他一个示弱的形象，然后才露出那可怕的一面。
就好像在提前将“可以接近”的形象种植了进去，担心吓到了他一样。
不但如此，对方的思维方式和人类也有很大的差异，不会有什么抛弃、失控或者得寸进尺的后果。
他很听话。
无论林和沉对他说什么，他都同意了。
即便自己说了，出于私心所以他要找到那个幕后黑手，让分手这个谣言传递出去，又刻意对他冷漠以对，对方依旧很快接受了他不算答案的答案。
那么……
这份喜欢，是否真的并不是一时兴起………
不像人类那样多变……而是可以坚持下去？
他是不是可以，真的把一切全都告诉他呢？
林和沉感觉一柄说不清的天平在内心摇摆，让他的动作变得迟缓下来。
他就这样盯着顾莫则看。
落在后者的眼里，忽然多出了几分呆呆的模样。
在旁人看来，林和沉就好像忽然看他的脸看怔了一样。
不像是以往那样游刀有余、却流露疲惫的社畜模样了，反而显露出几分孩子气，让顾莫则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在想什么？”
他低声问，用只有林和沉能听见的耳语，哄道，“我们要回去了吗？”
林和沉终于回过神来。
他突然有一种迫切的愿望，想要和顾莫则单独相处，想要摆脱这样嘈杂的环境，于是“嗯〞了一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打算和对方离开这里。
他的动作有点突然。
那些前同事都下意识看着他。
但林和沉已经不想再客套了，于是牵住顾莫则的手，在众目睽睽下直接离开了包厢。
他们一同出店内，回到了街上。
新鲜的夜风和空气立刻灌入了肺部，让混沌的大脑短暂地清醒了过来。
顾莫则在他身后问：“你发现幕后黑手是谁了吗？”
林和沉站定，抬眼说：“不重要了。”
“为什么？”顾莫则问。
因为……
他有更加需要确认的事。
这件事远比找到那个幕后黑手重要。
因为他之所以迫切地想找到那个罪魁祸首，也是因为心底那种惶然，不能接受对方突然在自己眼前再次消失而已。
他想要抹除这份不安定的因子。
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不知道顾莫则到底还能不能为他回来。
但是……
林和沉深吸了一口气，抬眼说道：“你刚才说的，就算你不小心沉睡了，就算有任何人、任何事发生了，就算遇到了麻烦，你也会跳跃时间回到我的身边，对我而言不会离开超过一秒，这是真的吗？对我来说，就算我什么都不做，你也永远不会离开，不会改变？”
下一刻，顾莫则毫不犹豫：“是真的。”
他丝毫没有掺杂假意的声音落在了夜风里，让林和沉心脏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就连酒精也麻痹不了这种慌乱的感知了。
他缓了好几秒，才让如雷的心跳声平息了下去。
可能人在尴尬的时候就会很忙。
林和沉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眼神，轻轻踢开了身边的小石子。
左边一颗。
然后再靠左边一颗。
直到没有再转移注意力的小手段。
顾莫则始终耐心等待。
这种毫不催促、平静等待的反应给了林和沉很大的安心感。
过了一会儿，林和沉终于开口了。
“其实，我也有一件事想要告诉你，那就是……”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从身后就传来了一道声音：“和沉，我能和你单独聊聊吗？”
林和沉止住声，皱起眉。
他回过头去，想看看是谁不长眼打扰了他。
然后他就看到了陈学长那张阴魂不散的脸。
“你走的太突然了，本来对我有什么问题，但现在不想问了吗？”
林和沉：“不想问了。”
陈学长对他微笑，那双眼暗不见光：“你关于你的父母的情况，我想你应该知道。那天晚上管理局并没有把他们送回医院，而是为了安全单独找了个疗养院存放了起来。”
“但他们知道的不多，所以没有防止你的父母自-杀的措施……所以，需要我把地址告诉你吗？”
“这样的话，你或许还能见他们最后一面。”
林和沉态度冷漠：“是吗？我不在乎。”
然而，陈学长只是笑了，故意慢吞吞地说道：“真的吗？可是，明明是你让他们从慈爱的父母，变成现在这幅样子的啊？这样也不在乎吗？”
第64章
两人才到别墅。
门口就有一道黑影“咻”地一下站了起来。
那是一道熟悉的身影。
越明杰在黑暗里一晃, 然后就到了林和沉的面前。
“你终于回来了！”
越明杰额头冒汗，着急地说，“我电话联系不上你, 我是想告诉你, 你的父母被发现的时候已经割腕了，不知道到底哪里来的刀片，现在正在抢救当中，你要不要……”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林和沉看他的表情很冷漠。
越明杰愣住。
是啊。
对方既然出去了, 又没有忘记手机，怎么会没看到他的消息？
那就是不想回复了。
“可是……”
他的话音还未落下, 林和沉看了他一眼，已经面无表情地走进了别墅里。
越明杰愣在原地。
然后，他感觉到身前有人停下了。
他转过头一看，下一刻, 竟然对上了祂波澜无惊的眼睛。
祂语气平静, 只是说：“你回去吧, 如果有什么事我会联系管理局的。”
越明杰有些呆滞。
因为这是对方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
而且和他想象中不一样，没有任何剑拔弩张的气氛。
这让他的第一反应是受宠若惊, 第二个反应是惶恐。
“有我照顾他。”祂停顿了一下，然后说。
越明杰无言，心中充斥着许多疑惑。
他很想问你们不是分手了吗？但他实在不太理解这其中的纠葛，于是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把疗养院的地址告诉了祂。
离开之前，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真的会照顾他吗？”
“嗯。”
祂说，“我做这些已经很熟悉了。”
真的是祂照顾他，而不是反过来吗？
越明杰心底极为意外, 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迅速转身离开了，他还需要前去疗养院控制情况。
顾莫则回到了别墅。
他比林和沉晚了一会儿，客厅已经没有人了。
顾莫则深知对方只会回卧室，但他却没有立刻跟上去。
而是在过去了几分钟后，他才顺着楼梯走上去，独自停在了两人房间的门口站定。
隔着门板，里面静悄悄的。
如果他不是非人类，或许听不见里面的呼吸声，会误以为里面空无一人。
顾莫则没有推开门。
但即便视线受阻，他只要想的话，就能看清楚林和沉正在做什么。
对方坐在床边。
低垂着头，看不清此时的表情。
顾莫则就这样聚精会神地看着，即便隔着一扇门，也好像怎么都看不够一样。
“知道吗？我能感觉到你在看我。”林和沉突然开口说，声音情绪很复杂，“你可以进来，我现在的情绪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感觉……”
悲伤吗？不可能。
他还没有那么贱。
只是，有种说不出来的烦躁、郁结在心底逐渐蔓延。
其他人竟然知道那件事的内情，还拿来在他面前刺激他，让他的情绪跌至低谷。
“感觉……”
这句子断在了中途。
林和沉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评价这种“感觉”。
就在下一刻，门传来了“吱呀”一声。
他的话被拦腰斩断。
顾莫则的身影出现在了面前。
他站在门口，正对着窗户的光，影子长长地投下来将他笼罩在其中。
林和沉才一发怔，对方就快步走了过来。
然后，对方在他的视线里半跪了下来，拉住他垂落在身侧的手。
林和沉身体僵硬了一瞬。
“没关系的，”顾莫则轻声说，“你不需要向我解释任何东西。”
林和沉没说话。
顾莫则想了想，说道：“我不是人类，没有正常的道德观念，如果你觉得你不应该去见他们，那就不需要见。我不会在意这种事的，对我来说完全无所谓。”
这是他第一次向林和沉正面承认了自己并非人类。
林和沉还是没说话，但却反手攥紧了顾莫则握住自己的一边手。
顾莫则空出右手，抬高了一些，擦过了林和沉垂下的面容，将他略长的发丝别在了耳后。
这个动作极为温柔。
虽然不是接吻、拥抱，此时此刻，反倒比这两个还要更加亲密。
在顾莫则收回手的时候，林和沉终于开口了。
“我之前做了那些事，你不生气吗？”
“什么事？”
林和沉不相信对方一点也不知道。
“其实，我一开始只是把你当成甲方而已，毕竟我只是不想工作了，那个时候只是喜欢你的脸和钱而已。在听说你喜欢我之后，我进入了你的空间，因为我想知道你的秘密，让你不要再继续喜欢我。还有，就算你说了你爱我，我也很难承认，才想要用寻找幕后黑手的方式暂时避开你……”
顾莫则耐心地听着他一点点说自己做了什么。
林和沉看他的表情，始终面色如常。
“我第二天就知道你不是人类了，但我到孙付喆出现之前，都没有告诉过你这件事。我选择隐瞒，因为我不想承担后果，我一直都是这样不诚实。”
顾莫则：“嗯。”
“你生气了吗？”
林和沉止住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
“不生气。”
顾莫则说道。
林和沉仔细搜索对方的面容。
他一低头，从这个角度就刚好可以看到对方整张脸的表情，没有任何一丝撒谎的迹象。
他一时间有些无言。
怎么会有谁脾气这么好。
这种反应也太健康了，到底还是不是邪神了。
“而且我能够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做。”
顾莫则说，也承认了自己的错误，“我对人类的情绪不太敏感，所以我一直在看各种相关的内容，就逐渐理解了。”
“什么内容？”林和沉下意识问。
顾莫则拿出口袋里的手机，点开了一则短视频。
林和沉定眼一看。
这是一只漂亮的布偶猫，正在被主人抚摸着肚皮，发出舒服的呼噜呼噜声。
这本该是可爱的画面。
但当主人继续摸下去的时候，它反手就是张口一咬。
底下有一则几万点赞的热评。
说这是猫的防沉迷机制。
如果过了自己的临界点，就要咬一咬，来告诫自己不能继续下去。
顾莫则：“你就是这样。”
他的手指碰了碰屏幕，表情温和。
“一模一样。”
林和沉：“……”
什么话？哪里像了。
顾莫则收回落在屏幕上的视线，重新放在了林和沉的脸上，缓缓地伸出手。
指尖从他的额发，滑过他的后颈、后脊，然后手掌停留在了放在床边的手上，压在上方，才继续说道：“我不会生气的。”
“我之前确实有些生气，那也只是因为你去时空夹缝里找我，我担心你不能回来。”
林和沉抿了抿唇，没有躲开。
对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这和官宣了自己可以接受他对他做任何事有什么区别。
顾莫则怎么能这么没有自我防御意识。
如果没有底线，一味将权力交给他的话，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无声的寂静在室内蔓延。
过了几秒，林和沉终于下定了决心，语气生涩道：“其实……他说的没错，我的父母都是因为我才会变成那样。”
顾莫则张了张口，正打算说话。
但林和沉反手攥紧了他的手，阻止了他的话。
因为他疑心自己一旦停顿，就无法再鼓起勇气说出真相，所以绝不能让顾莫则在这时打断他。
“你之前，其实听到那个复制了张澄合记忆的怪物说过的话了吧？我确实有一个秘密，那就是我自己退学的。我的父母没有逼我，我是自己这么做的。”
……
关于那段经历，林和沉的记忆其实已经有些模糊了。
不知道是不是大脑的防御机制。
这其中包括退学很久之前，在家里生意刚破产不久的时候，他的父母爱他的模样。
那时即便是破产，他们对他依旧很好。
虽然家里的经济变得拮据起来，但因为他的父母，所以林和沉并没有吃到太多苦头。
他是为了分担家里的经济负担，才会主动在下课后去打工的，并非父母的要求。
一切截然而止在那一天。
张澄合第一次动手。
即便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
林和沉也当然不可能逆来顺受，于是他反抗了。
但张澄合那边的人太多了，所以他最后还是顶着流血的半边脸回了家。
回去之后，他的父母伤心不已。
一个心疼地替他的伤口上药，一个气愤不已地说要找张澄合家长的麻烦。
但还没有来得及做点什么，张澄合父母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对方不愧是生意人，说话滴水不漏，将对方的施暴说得好像孩子的小打小闹。
孩子之间的事，大人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归根结底，只能和和气气，和气生财了。
“其实，澄合只是那天的心情不好，回来就已经后悔了，为了不影响他们的友谊，他专门给我说，东区那边的生意就要交给你们负责比较好，明早我让秘书带合同来找你们签字，就当做赔罪了……”
张父自顾自地说完条件之后，就挂断了电话，好像笃定了他们不会拒绝。
林和沉的父亲气得浑身发抖，说道：“别以为有几个钱，就可以为所欲为了，我绝对不会为了生意，让自己的孩子受委屈，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他母亲也是摔了碘酒，发誓他们绝对不会接受这种封口。
当时的林和沉，觉得心里一阵暖流滑过，眼睛上的痛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了。
其实，他一开始并没有受这么重的伤。
只是因为张澄合突然来了一句“你不想想你的父母”，才让他犹豫了。
但他内心也非常清楚，张澄合的家境不是现在的他们惹得起的。
就算不拒绝和解的好处，他也讨不回什么公道。
所以，在父母气愤的表现下，林和沉主动说：“没事的，我只是受了一点伤，不痛的。既然他们给了好处，为什么不拿呢？对生意比较好吧？”
父母立刻表示强烈地反对。
但林和沉心意已决，他们拗不过他，只能在第二天秘书来的时候签了字。
事情到这里结束，还算是正常的。
但是，张澄合第二次在学校和他起了冲突。
林和沉回家养了几天伤。
昏迷的时候，听见父母在门外不断吵架，争执说这一次绝对不会妥协。
他们吵的很大声。
无论如何闭眼，那些声音都钻了进来。
伤口痒痒的，加上声音刺耳，他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觉。
于是，林和沉再一次开口了：“没关系的，我下次避开他走就好了，为什么不收下生意呢？爸爸你之前也说过，你的生意说不定靠那个项目就能起死回生了吧？”
父母都愣住了。
他们应该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吧。
但是，林和沉还是做出了决定，让他们同意了张澄合的“道歉”。
既然胳膊拧不过大腿，那不如接受了，对经济拮据的家里也没有什么坏处。
林和沉是这样想的。
但已经有了第二次。
那就会有第三次、第四次……
每一次，张澄合手底都会漏出点好处，让他们无话可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随着时间过去，林和沉逐渐习惯了。
而且，他觉得如果这能让父母的生意好起来，那也没什么不能忍的。
有时候张澄合故意刁难，他也会让父母当着前者的面主动打他，让前者消消气，这样生意就不会被影响了。
事后，他们总是愧对于他，拼命想要弥补这份对他施加的暴力。
林和沉知道的，他们不是故意的。
因为每一次受伤，他的父母每一次都表现得很痛苦。
他们的眼底含着泪水，说“都是爸爸妈妈没用”、“对不起你，我们明明那么爱你”，有时候整夜都在他房间外走来走去，唉声叹气，说“我们不该这么做”……
是啊，可怜天下父母心。
正如他们说的那样，他的父母真的很爱他。
即便是打在他的身上，但他的父母也还是心疼不已的，在他受伤回来的时候整夜整夜地哭泣。
这都是爱他的表现。
看到那些眼泪和痛苦，他作为被爱的人，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其实那天，他真的只是想多休息一天而已。
因为前几天他被张澄合拿椅子砸了头，现在还在嗡嗡作响，不太确定是不是耳膜伤到了。
他知道张澄合在等他伤好后回学校，他不确定这一次自己能不能熬过去。
于是他说：“我今天可以不去学校吗？我耳朵有点……”
这是他第一次提出要求。
但就在下一刻，他在床前心疼垂泪的母亲骤然怔住，而刚才还在气愤的父亲竟然也僵住了脸上自责的表情。
话语脱口而出：“不行！你今天必须去学校，我还没拿到安和街道的那一个项目啊！”
第65章
到最后, 林和沉也不知道自己胡言乱语了什么。
这种感觉是难以言喻的。
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和自己无关。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停住了, 无意间抬眼, 却因为看到顾莫则此时的眼神而怔在了原地。
对方如此专注，没有任何批判的情绪。
他一安静下来，不打算继续说话，顾莫则就开口道：“你想见他们吗？”
林和沉沉默。
“如果你想从他们那里问一个答案的话, 我认为没有必要，你已经知道了。”顾莫则平缓地说道, “而且我看得很清楚，我知道在那里发生了什么。”
林和沉下意识问：“什么？”
顾莫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里充满了他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火灾的时候，我在那里。”他轻声说, “我看到了发生的一切, 你知道答案是什么。”
他的话音落下, 林和沉浑身猛地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你……”
顾莫则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说道：“我一直在看你，就像我曾经说过的那样。”
林和沉看到他伸出手，轻轻拂过了他的脸。
触觉轻柔，小心翼翼, 却让林和沉钉在了原地。
“我其实一般不会干涉时间，这样会制造出更多的麻烦，除非发生了什么我无法接受的事。”
他的视线从他的脸上滑过，用只有他们两个才能听见的音量低声说，“我也有一个秘密想告诉你。我对时间造成了可怕的影响, 现在已经不可能再成为全知全能的邪神了。”
……
其实林和沉回想不起来，火灾那天发生什么了。
他被浓烟呛醒。
等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卧室的门被锁紧了。
他的卧室有窗户，但是外面装着防护栏，即便是堂椅子砸一时半会儿也是不可能直接就这么逃出去的，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将门撞开，或者向他的父母呼救。
但是他无论发出什么样的动静，都无法听见回应。
他的父母的窃窃私语声反倒是钻入了脑海。
它在耳边不断回响着，旁若无人地议论着什么时候出去合适。
那一刻，他就知道了，无论以前有什么都不重要了。
可是……他是怎么出去的呢？
这完全就是一个死局。
他浑身无力，是没有办法撞开门出去的，就算是真的从防护栏钻出去，他家在七楼也一定会摔伤的。所以他是怎么出去的呢？
林和沉拼命回想，但始终无法回忆起当时发生了什么。
唯独只有一点，那就是记忆里父母惊恐的脸，被烧伤的皮肤和蒸熟的气味。
顾莫则：“从那天起，我就属于你了。”
林和沉不清楚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就算是追问，他也怎么都不愿意继续说下去了。
正在林和沉因为无奈而深吸一口气的时候，他放在床边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他的视线移了过去。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有新的一则信息发了过来。
唐晓墨：【你真的不过来了吗？】
林和沉沉默。
他的手细细地摩挲着手机表面，忽然间，顾莫则说：“我可以带你过去，来得及。”
说完，不等林和沉反应，他已经抓住了他的手。
下一刻，眼前的景象骤然发生了变化。
林和沉发现自己已经出现在了一则走廊里，眼前是一直等待他的越明杰和唐晓墨。
看到他就这么出现，两人露出了极为诧异的表情。
顾莫则顺势松开了林和沉的手。
“去吧。”他说，“我在家里等你。”
然后，他看了他一眼，退回了黑暗里。
见祂离开了他的身边，唐晓墨才走了上来，说道：“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我是不会。”林和沉心烦意乱地说，“但是，他想让我一个人想清楚。”
连商量都没有，就做出了这样的行为。
虽然他对疗养院没有特殊的情绪，但是闻到消毒水的气味，心底还是蔓延起来了一种不舒服的感觉，这是人身体对疾病的本能排斥。
听见他强调了“一个人”，唐晓墨看了越明杰一眼，然后带着对方也离开了。
现在只剩下林和沉一个人站在走廊里。
现在是半夜时分，加上这所疗养院明显是管理局内部的设施，所以不会有无关人员走来走去，这里安静到可怕，时不时传来不知哪里没有拧紧的水龙头滴水声。
他在原地思考，四面八方的黑暗将他包裹。
林和沉终于意识到，顾莫则说的没错，他心底很清楚答案了。
他心底的确有一根刺，扎根了这么多年。
他的父母是不是因为他第一次的同意，才会逐渐失控？是因为他的纵容和顺从，他们才会逐渐变成了面目全非的模样？这是无底线的爱，没有尊严，落到这种下场是他活该。
经久历年过去。
重新站在这里，他突然发现这已经不重要了。
他正在静静的思考，忽然间，从身后传来了一道脚步声。
他原本以为，可能是越明杰或者唐晓墨，但当他回过头的时候，却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
林和沉非常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个人。
他就像是凭空冒出来一样。
但是，对方看他的眼神却极为熟稔，好像和他认识了很久一样。
两人在黑暗的走廊上对质。
对方笑了一下，率先开口说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可能是姓陈的那个学长？”
这个声音，林和沉不会忘记的。
曾经无数次在他父母的手机那头响起，慢悠悠地说着好处、封口，说张澄合只是小孩子心性，让他的父母多多体谅，不要把事情闹到明面上来。
他是张澄合的父亲。
这是一个最不可能、最不该站在这里的人。
在这里看到对方出现，大脑会涌现上来一种近乎串台一般的、巨大的荒谬感。
“你好啊，小林。”
对方慢悠悠地说，“看你的样子，我想我应该也不需要自我介绍了吧。”
忽然间，林和沉的脑海里闪过了无数信息，将他遇到的所有东西都串了起来。
父母公司是在合作值机骤然破产的。
原本还算是朋友的张澄合，也是突然间发难起来。
此后，每次工作刚走上正轨，他就会因为各种外部原因离职。
陈学长最初所在的公司、他最后一次任职的广告公司，孙付喆忽然冒出对顾莫则身份的指责，以及其他发生的所有转折点……全都和张父拥有的公司有关。
他突然意识到了，在他人生中经历的一切，都似乎不是巧合。
陈学长只是对方找来的炮灰而已。
眼前站着的中年男人，才是他真正要找的人。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张父的视线在林和沉身上打量，发出了感叹的声音，“这么多年过去，你终于成为了我想看到的样子，没枉费我在你身上花了许多心思。”
林和沉面无表情：“你想要的样子？”
“是啊。”张父气定神闲地踱步过来，大概是觉得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们了吧，“从我在管理局看到你的资料开始，我就觉得这是一个巨大的商机。”
“经过磨砺，你一定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救世主。”
见林和沉没反应，张父笑了笑，说道：“难道那个管理局的队长，没有把局里的招聘信息告诉你吗？”
一般来说，只要觉醒了灵感值，很快就会被管理局找到的。
那么为什么这么多年过去，林和沉换了无数工作，却始终没有人找到他并邀请他加入管理局？
唐晓墨曾经有过这样的疑惑。
但是，她误以为是因为对方辞职之后间歇很短，所以管理局才无法找到对方的踪迹。
但真相就在这里。
其实在林和沉第一次打零工又辞职的那天，管理局就收到了他的消息。
但是在他们行动之前，张父这个投资人就发现了端倪。
于是，他把林和沉的资料拦截了下来，以至于这么多次了，管理局没有一次能够找到他的身影。
“他们现在发现了我，你做的也没多好。”林和沉说。
“那当然是因为我是故意这么做的。”
张父用对待不懂事的小辈那样的态度，责备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没有管理局介入的话，你什么时候才愿意承认祂的非人类身份，而祂又怎么能意识到你对祂的重要性？”
原来是这样。
林和沉套出了对方的目的。
果然还是冲着顾莫则来的。
看到他的表情，张父立刻意识到他的失言，于是说道：“当然，这不代表我不看重你了，毕竟你的灵感值很高，远远超过一般人，这对怪物来说是致命的。”
林和沉没被他的鬼话骗过去。
如果对方真的觉得，他是应该利用这份灵感值的话，就不该把他的资料从管理局那里截获下来。
对方是不是老登入味了？觉得这种漏洞百出的话也会有人信？
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不是热血高中生，听见“救世主”三个字就会允许自己燃尽。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过去做生意太容易了。
时代风口上，一头猪都能飞上去。
“你难道不觉得，你的存在就是对祂最致命的束缚吗？这就是一个合格的救世主该做的事。”
“不用撒谎了，我不会被骗的。”林和沉失去了耐心，直接说道，“你知道画大饼没用的吧，直接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直白的态度，让习惯了生意场上弯弯绕绕说话方式的张父顿时一噎。
半晌后，对方才说：“我的意思是，你确实成为了我想看到的样子。”
走廊的灯光闪烁了几下。
骤然间，两人之间陷入了黑暗。
“你还记得李队吗，绑架了你父母的那个？”
对方再次出声，说道，“他当时给了你一个提议，因为他觉得只要让祂沉睡了，那些失去约束的怪物就可以被利用起来赚钱，所以想对你进行威逼利诱。”
林和沉当然记得。
对方觉得这样很有钱途，所以寻求他的帮助。
“但我要说，他真是找错了办法，”张父叹了一口气，“思维真是太浅薄了，要是祂沉睡了，这个世界该变得多么混乱啊，赚大钱需要有规则，所以祂绝对不能沉睡。”
林和沉面无表情：“你也试过让他沉睡。”
“是啊。不过我做不到，那只是一场测试而已，主要是为了看看你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
测试……
这个词语引发了林和沉心底一阵强烈的反感。
果然，就在下一刻，张父开口说道：“我一直在想一件事。如果有一个能让他百依百顺的人类出现就再好不过了。”
林和沉眯起了眼睛。
“事实证明，我做对了，祂真的很听你的话，甚至为你考虑贴心地把你送到这里来，看到你最后出现在这里的那时，我就知道祂一定非常的喜欢你。”
张父笑了笑，“有你这样的人在，什么样的钱不好赚？祂这么爱你，什么都愿意为你做，你又有什么得不到的？这就是我想要的东西。”
第66章
林和沉没有说话。
张父也不着急, 只是在心底慢悠悠地想。
李队真是个蠢货。
放着更加引人注目的邪神不管，竟然追求着蝇头小利，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只要有邪神在, 那群怪物还有谁敢做点什么。
根据张父所知, 此前就算有想造反的怪物出了空间，也在见到祂的下一刻就麻利地做好了滚回空间的打算，甚至为了活下去开了一场不伦不类的派对。
不过，虽然蠢了点, 但李队稍微还算有点用处。
就像是那些在林和沉身边徘徊的其他人一样，发挥了测试的工具作用。
他们统统帮他确认了祂对林和沉的感情, 也让他看到了祂一次次毫无底线的退让。
谁能想到，可以做到统治世界这一步的邪神，竟然像只狗一眼任由自己脖子被套上了项圈，其他什么的都不做了, 只要能够留在一个人类的身边。
虽然这件事细想起来让人觉得可笑, 但对他这样的生意人来说, 实在是求之不得。
只要他要的东西，祂必然会给他, 这是毋庸置疑的事。
林和沉终于开口：“所以，你做这些是想要我的帮助。”
“是啊。”张父悠闲说，“但是我不会强迫你，我不做这些的, 我只是给了你一个恰当的选择而已。”
选择？
见状，张父脸上的笑意加深了，循序善诱道。
“你还记得你工作的时候，遇到了哪些人吗？那些低声下气的日子，你还想继续来一次吗？无论如何, 都会遇到挑事的小人，这种仰人鼻息的生活，你还想过吗？”
是啊。
没有任何一个人愿意打工的。
如果是正常读书轨迹的林和沉，很有可能会读一个自己喜欢的专业，然后顺利地毕业进入秋招，虽然可能找不到工作，但至少对未来还有点希望。
但作为一个高中开始就进入社会的人，而且还是从底层的、不需要学历的工作做起，接触到的都是仗势欺人、荤素不计的小人，他早就明白无论在什么岗位上都会受到制约。
只是恶心的程度不一样而已。
你的自由、人性和情绪，会一点点被磨平，然后变成自己也不熟悉的样子。
林和沉其实很讨厌和人类接触。
因为人性是复杂的，比起和他们打交道，不如和那群思维直白的怪物待在一起。
张父正是提出了一个，思维复杂的人类无法拒绝的选择。
想到这里，林和沉长出了一口气，笑了：“你还是那么喜欢利诱啊。”
看到他的笑容，张父也笑了：“这毕竟是生意。我也不想为难你什么，只是如果要利用怪物的话，你手头上也没有适合的工厂吧，我可以为你提供那些怪物的就业岗位。”
他是大资本家，手头上有好几家工厂。
但这年头，就连奔着开实习证明的半价学生招进来都觉得工资开高了，更别说秋招的应届大学生招聘，公司人员裁了一茬又裁，还是嫌账本上每月工资支出太多了。
这些工作如果有怪物替代的话，公司不知道能省下来多少钱。
怪物不吃不喝，也不会疲倦，各个职业的专业知识也还过得去，不比人工要强？
不过这样的话，管理局就显得非常多余。
既然他们都是知情者，让他们成为组长、管理人员之类的，为了普通人打两份工的话也是合情合理的，这怎么不能算是履行自己维护社会平稳的职责呢？
但这一切想要实现的话，只能靠林和沉了。
如果他同意的话，祂就没有理由去拒绝。
而且张父早就通过各种途径打听到了，林和沉如果进了管理局，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管理局局长，有他在，想必那些管理局的员工也闹不出什么事来。
这简直就是强强联手。
他说完了自己的构想，林和沉“嗯”了一声。
然后，他说：“简单来说，就是你提供场地，我提供人员，是吗？那么利润该怎么分？”
张父觉得他非常上道，毫不犹豫地说道：“如果这事能成，那都归功于你，我也没有托大的意思，正要利润分成的话，我们可以三七分。”
“我三你七。”
他补充。
林和沉又笑了：“你说的这么好，我真的没有理由拒绝啊。”
躺看就能拿钱的事，还不用担心有后果，这谁能做到无动于衷。
只是一一
林和沉：“你这么相信祂听我的话，如果祂变心了，那我岂不是首当其冲危险了？”
“不，我相信祂不会的。”
说到这里，张父眼底露出了一丝轻蔑的表情，那是一种洞察人性的嘲笑。
“说到底，祂其实和很多人类一样，你只要不断地说爱祂，说这都是为了你们之间的关系好，说让祂为你们考虑，这么稍微哄一哄，不就行了吗？”
林和沉“哦”了一声，说道：“你好像很有经验的样子。”
张父笑了笑：“当然了，只要为了钱，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以抛弃的。”
他知道了张澄合的死讯，但很快就抛之脑后了。
对他来说，儿子想要随时都有，但林和沉这样能为他提供价值的人就不多了。
“而且我一直在观察你，从你遇见祂开始，不就是一直这这么做的吗？你其实和你的父母一样，不用装了。”
说到这里，他再次观察林和沉。
走廊的灯光，不知道什么时候亮起了，方便了他去看对方此时的表情。
他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地看过对方的面容。
过去，他只是为了谨慎而在资料里读过，里面偶尔夹杂有对方的照片而已。
平心而论，林和沉长着一张相当清纯的脸。
如果看着人的话，会觉得他很无辜，但眉眼间却有着淡淡的死气，冲淡了这一份稚嫩，让人觉得他很疲惫，多了一份平庸的亲近感。
他的嘴唇很薄。
这是薄情寡义的人会有的特征。
张父其实相当自信，林和沉会接受他的提议，并且现在正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有其父必有其子。
当初的他也是用类似的说辞轻易说服了对方的父母，现在也不会有例外。
而且他也看到了，对方是怎么一次次玩弄祂的感情，让祂无怨无悔地追寻他的。
在这方面，林和沉简直是无师自通。
然而，林和沉突然开口道：“他说完了。你们都听见了，应该可以出来了吧。”
话音落下，张父吃了一惊。
然后，走廊的黑暗里传来了脚步声。
他震惊地转过身去，却看到了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的唐晓墨和越明杰。
唐晓墨表情冷然。
张父回过神来了：“你刚才是在……”
林和沉露出了“无法理解你在想什么”的表情。
“不知道你哪来的自信，你什么能力也没有，怎么会觉得清空走廊就不会有管理局的人听见了……他们是真的有特殊能力的。”
他当然没有故意安排人等在那里。
只是在张父靠近自己的时候，他的灵感值感觉到了唐晓墨和越明杰似乎在黑暗里没有离开，所以引导着对方说出了整个计划而已。
只是没想到，张父也太自信了。
为什么？
感觉不该是一个幕后黑手应该有的智商水平。
还是说，只是因为他实在太过迫不及待，想要采撷林和沉的果实才会这样失去理智。
唐晓墨上前一步，抓住了张父的肩膀，冷声道：“管理局的人已经来了，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得到的关于林和沉的资料，但我绝对不会像李队那样放过你。”
闻言，张父不屑冷笑。
不过他很快就重新看向林和沉：“我知道你会考虑的，是吗？”
他很清楚，自己的话绝对会在对方的心底落下一枚种子，只等着生根发芽的时候，对方就会出现来找他。
因为只有他，才能够提供如此庞大的工厂，他是林和沉唯一可能的合作人。
唐晓墨和对方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里。
林和沉看向疗养院内部的医务室，上面抢救的灯从红光转为了绿光，一切结束了。
越明杰在他身旁踌躇片刻，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说道：“你……想要那笔钱吗？”
张父说得热血澎湃，势在必得，而那也确实是很难让人拒绝的金钱诱惑。
“不想要。”
林和沉说，“我要回家了。”
越明杰呆了一下。
但这不是因为对方直白的话，而是因为他看到了林和沉的表情。
对方总是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的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不同以往的笑容，这让他有点愣住了。
因为这样一愣，他就错过了林和沉走开的动作。
林和沉还是没有去见自己的父母。
在穿过寂静的走廊，来到疗养院楼前的路上，他的手不经意地放在戒指上转动着。
他想到了雕刻在戒指内圈的那一行字。
张父刚才提到了李队。
正是因为对方的出现，林和沉才初次知道了能让顾莫则沉睡的是一行词组。
虽然后来唐晓墨把词组发给了他，他也只是看了一眼，就没有再管了。因为他很想活着，如果说有一点可能，这段词组会让他变成行尸走肉，他宁愿自己从来就不清楚。
所以，他是知道那个词组是什么的。
而在戒指内圈，他看到的那一行字……
非常类似于让祂沉睡的那一串词组。
不过只是略作了修改。
而这……才是正确的词组。
虽然是堂而皇之地刻在戒指内圈，但是林和沉有一种感觉，这段词组是对方专门为他修改的，只有他，才能够用它让邪神沉睡。
在那么早的时候，甚至两人还没有确定心意，对方就已经把自己的命脉交付在了他的手上，没有去想过后果如何。
从他倾诉时顾莫则的反应来看，他其实知道那对父母身上发生了什么。
他知道没有底线可能会是什么结局。
但他还是，信任地将自己放在了林和沉的后面。
林和沉一直知道，自己有些逃避的病症。
因为他觉得、担心自己没有爱的能力，他不知道如何再次交付真心，除非……他遇见了一个愿意先一步交付自己的人。
但是……
顾莫则却这样做了。
他让自己处于了一个会被威胁的劣势。
林和沉深吸了一口气。
呼吸里带着深夜的冷意，吸入胸腔却并不觉得寒冷，反而让头脑变得更加清晰。
就在这时，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拿出了手机，发现上面写着一行字。
【你猜现在一定很幸福，对不对？但你难道不想知道，在那个祂统治世界时间线的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第67章
顾莫则率先打开了门, 露出了门后的景象。
“这是我们的新家，在你来之前，我就已经检查一遍了。”
和房产中介说的一样。
这是精装房, 已经装修好了, 只差户主拎包入住就行。
林和沉对房子没什么要求，只要能住就行，他本来想说还可以，但一转头, 就对上了顾莫则期待的眼神：“……”
他清了清嗓子：“挺好的，我很喜欢, 谢谢。”
话音落下，顾莫则的心情明显好了起来。
他指向走廊位置，林和沉第一时间注意到的却是一排排枯萎的花。
顾莫则表示：“在你回来之前，我把所有东西都打包带过来了, 这样和以前的别墅没什么区别。”
林和沉：“……”
那些花, 倒也不必。
不过他也不想做那种扫兴的人, 于是视线扫过了房间的布局，说道：“太好了, 我看这个是三室一厅，一间书房，剩下的两间是卧室吧？那现在是不是两间卧室都布置好了？我们是不是可以分别选一间？”
顾莫则：“……”
趁着对方开口拒绝之前，林和沉立刻走向了卧室, 确认了两间房间都可以住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倒不是说他现在突然觉得两个人睡在一起不妥了，应该划分界限，而正是因为心里有鬼，所以才觉得睡在一起有点……怎么说, 不自在。
经历了先前的那些事，他突然有了一种两个人真的在一起了的实感。
那么现在和参观婚房有什么区别。
而且他们两个人都是成年人了，虽然没有说出口，但现在基本已经确定心意了，林和沉不确定他们一直睡在一张床上会发生什么……说起来，顾莫则到底多少岁了？
突然间，他感到一阵好奇。
想到这里，他看向正在整理鞋柜的顾莫则，这样生活化的动作在对方身上显得有些违和，问道：“我有个问题，你活了多久了？”
一般来说，问一个人的年龄有点冒昧，但是顾莫则应该不属于这个冒犯的范畴。
他们之间发生了一些事，对方才正面承认了自己是非人类，这还是两人第一次进行这方面的对话。
顾莫则停顿了一下：“你指的是有意识，还是没意识的时候？”
见他真的愿意回答，林和沉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步，也蹲在了他的旁边，看看他的侧脸问道。
“这两个有什么区别？”
顾莫则说：“我很早就诞生了，不过那个时候只是一团物质，有自己的意识的时间并不算太久，两个时间不一样，所以我做了区分。”
林和沉骤然有点心慌。
作为一个熟知网络梗的广告业从业者，他也是看了不少的动漫和电影的。
寿命梗先不多说。
顾莫则作为非人类，确实是可以催熟。
虽然对方从外表来看很是冷漠，但却偶尔表现出一种不通人性的美，该不会是因为对方实际诞生的年龄补偿，所以才会这样吧？那他之前的那些举动岂不是……
林和沉勉强中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有点忐忑地问：“我有点，想知道你有意识的时间。”
“按照什么来算？人类的计年方式吗？”
“嗯对。你，大概换算一下具体的年份呢？”
顾莫则想了想：“21年。”
什么？
林和沉陡然一惊，睁大眼睛看着顾莫则。
也就是说，对方现在才有意识了四年吗？
那他、现在这个算什么？早恋吗？他作为邪恶的成年人类，是不是在对方稚嫩的心里播下了罪恶的种子？
这让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像个罪人啊！
经过一系列的心理挣扎，林和沉才终于谨慎道：“你这个年龄，按照人类的计算方式还没有成年，所以，我才说应该……”
话音尚未落下，他就看到顾莫则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怎么了？”林和沉止住了声音。
“1621。”顾莫则道。
林和沉：“……”
你管这叫做时间不长，以红酒来算，82年的拉菲都比不上了。
他默默地站了起来，默默地靠在了走廊的墙壁上，简单地在自己的脑海里做加減法，算出了顾莫则的年龄已经突破了四百岁，一时间有些失语了。
见他无言以对，顾莫则抬起头，也看向他问：“怎么了？”
林和沉：“……没什么。我现在是真的相信，你没有怎么接触过人类了。”
他越看对方，越觉得这很不可思议。
这么多年，对方竟然没有对一个人类感兴趣吗？太不可思议了。
而且这具躯体是怎么塑造成的呢？
从这个角度，他能够看到对方脸颊上细小的绒毛，和人类没有任何区别，甚至用肉眼看，皮肤呈现出的质感更好。
简直就是建模怪。
因为行业缘故，他有机会见过那么多广告明星，都没有顾莫则的脸好看。
先前顾忌对方是甲方，他没什么机会仔细观察，现在说开了，倒是可以好好看看这张符合他审美的脸了。
等林和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趴在了对方的背上。
他贴近对方的脸，用手背去触碰那张脸颊，触感冰冷。
但对方感觉到了他的动作，很快就微微偏头，于是入手的温度变得平和了起来，对方又调整自己的体温了。
不得不说，这张脸真的很好看。
几乎是下意识的，林和沉凑上去，捏了捏那近在咫尺、手感看起来很好的耳垂。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发现自己干了什么，顿时僵硬住了。
顾莫则身体更是一震。
林和沉假装无事发生地收回手，从对方的身上下来，态度坦然地走向了卧室，打开了门。
“你之前就是睡在这间的吗？”
说完，他朝着卧室内部看去。
卧室内的确精心布置过了。
还算宽敞的房间里，蔓延着淡淡的鲜花香味，摆设简洁干净。
不过，叠的整整齐齐的床铺表明，对方根本没有在这里睡过。
“你没有休息吗？”
林和沉回过头，看向身后的人。
顾莫则眨了眨眼：“我休息过了。”
林和沉：“……”
哦。他突然想起来了，对方那几天都和他睡一起的。
这里的东西都是两人份的。
足以可见，布置房间的人本身就想好了怎么安排，但对方却没有先一步入住。
顾莫则：“这是我们两个人的房间，我不可能先一个人独自搬进来。”
他的左手轻轻放在林和沉的颈上，因为手指纤长，所以碰到了锁骨的位置，带来一阵轻微的痒意，让林和沉感觉浑身都因为这简单的触碰而发痒起来。
“既然搬进来了，我们还是一起睡好不好？”
林和沉感觉自己的死嘴比脑子同意地更快：“……好。”
得到想要的答案，顾莫则浑身散发出愉悦的气息，身体一点也没客气地从后面紧贴上去。
他很容易就能带动林和沉的情绪，所以他也没抗拒对方放在后颈上的手变成了轻轻的吻。
如果忽略掉心里那一种微妙的感觉，被这样碰其实感觉还挺舒服的。
甚至于，当顾莫则从他身后移开的时候，他的心底还闪过了一丝失落。
意识到自己堕落的林和沉：“……”
他开始怀疑，商朝就是这么灭掉的。
他反思了一下自己，但是不多。
毕竟暖饱思淫欲，没有金钱上的压力之后自然就懂得了欣赏生活中的美，这是人之常情。
顾莫则对住的地方要求也不高，最关键是卧室。
于是，两人简单地看了一下要住的新房，就要离开去外面吃饭了。
顾莫则表示，厨师A最近研发出了新的菜系，预约的人要从这座城市排到高速路上去，它热情地邀请两人前去吃饭，所以可以去尝一尝是什么味道。
在坐上对方副驾的时候，林和沉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但他没有理会。
这样的反应，让顾莫则投来了视线：“你不看吗？”
林和沉：“没事。”
他知道又是那个号码给他发的信息。
昨天晚上，在他想清楚了自己若隐若现的心意，也暂时放下了关于父母那件事的心结之后，对方就发来了一条语焉不详的短信。
像是在暗示他现在以为的一切释然另有一层隐情。
此后，对方又在他返家之前发来两条信息。
【祂对你的好，是建立在自己不受影响的情况下而已，你只是祂无聊地消遣罢了。】
【一旦真的影响到祂，你会是被放弃的那一个人，让我们拭目以待。】
信这几则短信，还是信身边的人，林和沉又不是傻子。
如果对方真的为他好，就不可能以匿名的方式，掐着他心情最轻松的点发来这样的短信。
简直是在对他说，你高兴的太早了，还有别的东西在等看你。
是想让他怀疑顾莫则对自己做了什么吗？
那又能怎么样。
对方是邪神，就算要做什么他也拦不住，不如摆了。
而他现在还好端端地活着，站在这里呼吸，就说明有些考虑没必要。
正如顾莫则说的那样，有些事情不能计较太深，至于另一个时间线的自己发生了什么，他不关心。
他当务之急需要在意的就是，自己现在应该怎么和顾莫则相处这件事。
忽然转换了心态，真的代入到了一个正在谈恋爱的状态，林和沉感觉自己好像刚入职的实习生，站在打印机面前不知道怎么才能复印身份证。
他刚才说话的时候自然吗？
突然摸了对方耳垂，是不是有点太突然了？
话说回来，他以前看到其他人两情相悦的步骤，都是在告白的时候直接一步完成。
但顾莫则已经告白好几次了，那个时候的林和沉都没有做出回应。
现在他们没有谁在告白，林和沉突然来一句“我愿意”，会不会很尬？万一顾莫则突然改变主意了呢？
这要好好想一下。
林和沉有点手痒，后悔自己没有把工作的便签本带上了，不然还可以在上面写一下可能。
他偷看了身旁的人好几眼，好在对方专心开车，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
算了。
仔细想想，在厨师A那样的高级餐厅说这件事，应该要比密闭的车内空间好一些。
……
顾莫则停下了车。
因为时间远比之前的都要快，所以林和沉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车已经到了。
他推开车门下车，立刻发现了原因。
街道上空气有些冷清。
不只是车流，也是路人的减少，让这里显得极为安静。
顾莫则带他来的餐厅，此时静得像是没有开门营业一样。
林和沉记得自己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排了许多人。
毕竟厨师A参加了厨艺综艺，还拔得了头筹。
所以这里已经成为了网红打卡点，无论是否是休息日，慕名前来的客人都非常多。
但现在，这些排队的客人都消失了。
林和沉看过手机，时间是中午十一点，正是饭点，不可能会有这么少的客流量。
这只说明了一件匪夷所思的、荒谬的事——
有很多客人消失了。
但是……
怎么可能？又没有什么异样发生。
如果真的有那么多人集体失踪的话，网上早就已经炸开锅了。
毕竟每个人也有亲朋好友，尤其是职场上司，如果忘记上班打卡，自然有无数消息涌进来问你地铁到哪了。
所以，林和沉立刻把这个猜想否决了。
既然如此，这里为什么会如此寂静？饭店也一副半死不活要倒闭的模样？
下一刻——
顾莫则的声音突然从他身后响起：“不是人。”
“什么？”林和沉下意识问。
顾莫则顿了一下，然后才缓缓地说道：“不是人消失了，是怪物消失了。”
第68章
怪物都消失了？
那……情況确实挺危机的。
但在短暂的怔神之后, 林和沉突然感觉有人抓住了自己的手。
他将视线移了过去。
顾莫则就这么牵着他的手，带他直接走进了餐厅内。
林和沉：“你在干什么？”
“吃饭。”顾莫则说道，补充了一句, “还有, 先看看厨师A 在不在。”
林和沉心说，这确实是最快辨别的一个方式。
厨师A作为怪物确实老实本分，除了做饭以外别无其他想法。
如果他这样的怪物都消失了，那基本可以判定这并非特例, 而是大部分怪物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想到这里，林和沉也不再思考, 直接跟着顾莫则一起进入了餐厅。
一进餐厅，他才发现这里就连装潢都发生了变化。
显得非常的……正常。
在他的印象里，这间餐厅可以说是师A的私人厨房也不为过，在奢华的装潢之下, 墙壁上挂着厨师A的各种大头照以及成功者的造型, 让人一眼望去全是一张脸, 处处彰显着对方在这家餐厅内部的权威主厨身份。
但现在，厨师A的任何一张照片都不见了。
林和沉走向了墙壁上贴着的员工专栏, 视线在里面搜寻，也没能看到厨师A的身份卡。
看来不只是本人消失了，就连存在的痕迹也被抹除了。
在他身后，顾莫则也走上前一步, 手臂越过他的身侧拿起了一张最新的菜品宣传单，眉头紧皱。
林和沉也侧过脸去，问他：“怎么了？”
他很少看到对方皱眉。
难道是发现了什么糟糕的事吗？
顾莫则难掩失望：“他说有新菜系，我觉得你会喜欢的，但现在一点有氛围感的菜品都没有了。”
林和沉：“……”
这是重点吗。
不管怎么样, 顾莫则似乎根本没有一点着急的迹象，这也让林和沉略微躁动的心逐渐平静了下来，有空去看看厨师A消失后的新菜谱了。
他一看就知道了，厨师A大概是真的消失了。
这个菜单，就和他去那种旅游景点看到的预制菜一样。
虽然他们才短短见了一面，但频繁自诩自己是匠心工艺的厨师A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顾莫则：“我们要换个地方吗？我知道有一家人类开的店……”
林和沉：“就吃这个吧。”
既然来都来了，那就不要开车离开了，在这里凑活着吃一下饭好了。
反正他对吃饭也没有太大兴趣，本来还想着在有氛围感的餐厅里，他可以顺势确定自己和顾莫则的关系……但现在，他更关心的是那些怪物到哪里去了。
他叫来服务员。
简单地点完菜之后，他一摊手，顾莫则就懂了他的意思，将自己的手机放在了他的手掌里。
林和沉拿过顾莫则的手机翻了翻，随机打了几个电话过去，统统没有接通，就连一向狗腿的警察派遣工一号也处于“无法接通”状态。
这就很不可能了。
这也就意味着，林和沉的猜测还可以更大胆一些——
世界上的所有怪物，很有可能都消失了。
可是眼前的邪神一点也不慌。
想到这里，林和沉抬起头道：“你知道原因吗？”
虽然看起来不像，但顾莫则毕竟是邪神。
但身为那群怪物的主人，它们消失他应该是最有可能知情的，这也能解释对方现在的态度了。
不过，按照对方一贯无视怪物的态度，林和沉也不确定自己能从他那里得到答案。
顾莫则：“……我大概知道。”
他停顿了一下。
“因为我把触手收起来太久了，没有我的供能，它们自然是会消失的。”
供能？
这个词语林和沉倒是第一次听说。
“什么意思？”
顾莫则想了想，解释道：“就好像我们现在住进去的新房子，如果断电了的话，里面的所有电器都无法再使用了，我没有再分散出邪神的力量，它们就暂时消失了。他们之所以能活跃在世界上，是因为有我的供能……”
这个比喻其实不是很贴，但林和沉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用经营一冢公司来打比方。
顾莫则是老总，他拒绝给所有职工发工资，而工资是他们的唯一收入，一旦存款耗尽，他们除了饿死以外别无他法。
对方一脸不在意，活脱脱地资本家在世，似乎不觉得自己应该尽到一个主人的义务。
见林和沉盯着自己，顾莫则开口解释道：“我不是冷血。它们不是死了，只是暂时没有办法维持实体了，只要我释放出能量，它们都会重新回来的……”
这反常的表现，让林和沉皱起了眉。
而正在这个时候，他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再次震动起来。
林和沉本想弃之不理，但顾莫则的视线又顺势投了过来。
看来不接消息更瞩目一些。
虽然心底知道是谁，他也不得不拿出手机看一眼。
还是那个未知号码。
【祂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你有没有想过，祂让这些怪物消失是为了什么？】
【好好想想，祂不会做无意义的事。】
林和沉抬起眼。
顾莫则脸上很不安，但还是极力表现出镇定，非常大度地说：“没关系，我知道你除了我之外还有别的事要做，我不太重要，也不会阻碍你的。”
林和沉：“……”
他叹了一口气，然后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了顾莫则：“你看吧。”
顾莫则略微意外地看着他。
然后，他有些谨慎、有些郑重，说道：“这、是考验吗？”
林和沉：“……”
都说了，少看点bot上的心眼子练习题。
“不是，你可以看。”林和沉说，“有人一直在给我发短信，而且内容和你有关，他在警告我离你远一点。”
而且对方很有可能就在附近。
林和沉想，两次发来消息的时间，都在刚刚好的时候。
如果不在附近，就可能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闻言，顾莫则神色一凝。
他接过手机，随着浏览收件箱里短信的动作，眼底的暗色也越来越深。
林和沉等他看完：“有什么想给我解释的吗？”
“我不认识我统治世界的那条时间线的你，”顾莫则立刻道，“警察派遣工一号告诉我，你和管理局的人离开了，于是我就跟着时间波动的气息跟过去了。”
也就是回到了2018年。
他不知道另外一个世界的林和沉身上发生了什么，他连找都没有找。
对顾莫则来说，那个真正招惹了他的林和沉更重要。
“而且根本就不存在另一个你这种可能。”
顾莫则道，“时间是一个闭环，因为我干涉了过去，所以未来就会发生变化，所有的可能都会收束为现在的一种情况，不可能再有别的你了。你永远只有一个。”
过去的每一个选择，都会造成不可挽救的事，最终决定了唯一的未来。
所以顾莫则之前也才会说，他一般不会干涉时间，除了在林和沉身上发生的那些事。
林和沉：“那越明杰的同位体怎么解释？”
对方可是有两个人同时存在的。
“因为他可以跳跃时间，所以在时间线里是特殊的存在。”顾莫则说，“只有拥有相关能力的人，才可以跳出时间，因此可以有两个人同时存在……但这种人比较危险。”
“危险？”林和沉道。
“性命比较危险。”顾莫则冷淡地说道，“以他的灵感值，他再多跳跃几次时间就会疯掉的，不是谁都有资格干涉时间。”
他根本不在意越明杰，所以这些话并没有对他说过。
林和沉：“那我呢？”
顾莫则脸上冷漠的表情变了。
“你不一样。”他乖顺地说，靠了过来，眼睛闪闪发亮，“从你出现开始，我就不能再做全知全能的邪神了。”
不能再做……全知全能的邪神？
这句话，林和沉曾经听对方说过一次。
不过那个时候他没有心情去理解。
现在不同往日，他问出了口：“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是我的对手。”顾莫则道，“只有你能让我沉睡，也只有你能够无限制地跳跃时间，修改我做过的任何事，只要你活着，我就永远不能做到全知全能。”
林和沉的灵感值很高，他不受跳跃次数的限制，所以只要他想的话，完全可以更改未来。
顾莫则作为邪神，本来拥有这样独一无二的特殊能力，可以按照他的想法在整个世界上为所欲为而不付出任何代价。
但因为有了林和沉，他的能力就有了制衡。
这是无法割舍的纠缠关系。
顾莫则就这么坦然地说了出来。
同时，他伸出手捏了捏林和沉放在身侧的手，建议道：“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你可以提前去我无法防备的时间线让我沉睡。”
林和沉：“……”
对方是真的不懂人情世故，还是假的不懂？
“都说了，不要把自己的底透个干净。”
林和沉抓住对方乱动的手，想到了之前张父说的那些话，不由感觉到了深深的无奈，“如果不是我，你肯定被利用了，你这样怎么混职场啊。”
如果顾莫则是个职场人士，肯定刚进公司就被扒得皮都不剩下了，因为现在是一个真诚会被嘲弄的时代。
“不会的。”
顾莫则笑了一下，说道，“因为是你，所以我才这样。”
林和沉：“……”
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这么自然就说出这种话。
难道是因为对方看了许多电影、电视剧的缘故吗，他是不是也要去恶补一下，这样下一次才能做到棋逢对手？
不过他这么相信自己，自己是否也应该交付一些信任出去？
姑且认为，对方说的没有接触过另一个时间线的自己这件事属实吧，他还有一个问题亟待解答，那就是——
“说起不再供能，你是不是故意放任那些怪物消失的？”林和沉狐疑的视线从对方的脸上略过。
顾莫则张了张口。
“不许撒谎。”林和沉命令道。
对方立刻闭嘴了。
半晌后，才不情愿地开口道：“我也不是有意这么做的，只是……因为我维持现在这幅人类的样子太久了，如果继续将气息泄露出来，我可能会变回原本的那副样子。”
他的用词含糊不清，用的是“那副样子”的代指。
林和沉不太喜欢说话留一半。
于是，他催促道：“那副样子？到底是什么样子？”
顾莫则深吸一口气，神情闪躲，半晌后才低声说道：“你还记得之前看到过我的模样吗，我有触手，脸上还有血痕，但那已经是基础模样了，如果你看到真正的我……”
他停顿了一下，这是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留白。
“你……一定会被吓跑的。”
呼。
林和沉长出了一口气。
……原来是因为这样接地气的理由。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一直在屏住呼吸。
还好他没有往黑残深的方向想，否则就被挑拨离间成功了，他现在是真的一点也不想折腾了。
其实林和沉之前就思考过，为什么顾莫则能一直维持人类的身躯，而且还长得那么权威，看来不是没有限制的。
见对方依旧心情不虞，他柔声安慰道：“放心，我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人，你的样子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态度。”
顾莫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这句话。
“钱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这不是什么问题，但如果没有这张脸你一定不会喜欢我的。”
“怎么会。”林和沉为自己辩解道。
但顾莫则很快就给出了两个他无法辩驳的证据。
“你每次想生气，看到我的脸就不生气了。”他看着林和沉控诉地说，“还有我们刚同居的时候，早上起床前，你会先盯着我看五分钟，才会想起来检查我还有没有呼吸。这说明在你的心里，我的脸，远比我是否还活着这件事更重要。”
林和沉：“……”
等一下，原来他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第69章
平心而论, 林和沉并不是真的讨厌所有怪物。
虽然彼此的食谱有点矛盾，但据他所知，在顾莫则的威压下, 几乎所有怪物都在自己的岗位上尽职尽责, 正如职业病本身所标榜的那样。
只有有责任感的人，在职场上才会得病，正常的摆子是不可能有病的，所以它们大部分都是老实本分。
但现在它们全都消失了。
可能是因为能量还没有完全流失, 林和沉刷了一下手机，发现还是有不少的人觉得生活中出了点问题, 但是又说不清楚到底是哪里有了不同。
这种似有若无的曼德拉效应，还是在网上引起了小范围的讨论。
【我记得我家附近好像有个超市吧？但是我今天过去的时候，却被告知走错了？】
【我上班前，最常吃的小贩摊位也没有了。】
【今天老板有点怪怪的, 好像是才发现我们从来没有聘请过会计？真想不到, 我们公司原来是法外狂徒啊！】
【说起来, 你们有没有感觉送外卖、快递的速度都比以前要慢？】
最后一点有不少人深深地表示认同。
这几天刚好是双十一促销，大部分人都买了很多商品, 但补尾款的时候，没像往年那样刚下单就派送到了小区门口，总觉得哪里不适应。
林和沉：“……”
别的不说，牛奶工的存在确实要比他想象中要重要的多。
这的确是影响到民生大计了。
好在那些怪物不是真的死了, 只是因为没有来自顾莫则的供能，暂时无法维持形态了而已。
只需要对方的同意，它们都能在一秒钟回来。
不过……他也不能催促顾莫则。
想到这里，林和沉的余光落到了沙发上的人身上。
对方刚才正在和他看电影。
他是在电影途中，不经意地说自己想喝水, 然后才借着倒水的时候拿出手机刷了一下相关内容。
原因无他。
不是说他要故意偷偷摸摸搞什么，把对方当成高三查手机的班主任，而是因为顾莫则现在好像有点应激。
对方面无表情，表面上似乎非常沉稳，但林和沉早已识破对方的本质。
没办法，他们之间也算是经历过几次类似的信任危机了，就算对方现在表现得再冰冷，但在林和沉的眼里，对方也和躲起来哭没什么区别了。
这或许就是一步错、步步错。
林和沉一点也不怕他的冷脸。
……
等林和沉喝完水回来，想了想，也过去给顾莫则倒了一杯，再拿着水杯去了沙发。
他问：“你要喝水吗？”
这是表示关心的意思。
虽然有点太直白了，但顾莫则现在很敏感，确实需要这种直接表达感情的方式。
果然，顾莫则喉结滚动了一下，说：“……要。”
林和沉看顾莫则喝完水，然后再将水杯收好，重新坐回了对方的身边。
电视上正在播放的是一部恐怖片。
这走的应该是欧美电影的风格。
血浆残-肢到处乱飞，就像不要钱一样，没有中式恐怖的阴冷感，看多了其实感觉有些腻。
林和沉只看了几眼，就收回了视线。
然后，他注意到顾莫则转过头，正在看他。
“怎么了？”他问。
顾莫则声音低沉：“你害怕了吗？”
林和沉：“？”
“你刚才离开去喝水了。”顾莫则抿唇道，“错过了主角把尸体从墙壁里挖出来的画面，尸体已经高度腐烂了，看不清面目了，我看网上都说这一段是最恐怖的画面。就在主角开始挖墙之前，你就起身走了，回来也没有多看几眼。”
闻言，林和沉身体一震，陡然一惊。
这是在暗示什么？难道顾莫则本体的样子也和这种画面有得一拼？
那这……这确实是需要做一下心理建设的了。
见他一直不说话，视线一直在自己的脸上游移，面露迟疑，顾莫则很快就明白他误会了什么，急切地抓着他的手解释道：“没有！我不是那样！因为我根本不是人，本体不会像尸体这么恶心。我只是……只是想知道你的接受程度到底是什么。”
林和沉：“……”
这也是他们从餐厅回来之后商量的事。
林和沉希望部分怪物能够回来，比如牛奶工这种对社会很有用的职业病。
当然吃人的怪物就算了。
而顾莫则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他希望林和沉能够在这段时间里，单独抽出时间尝试接受他本体的样子。
毕竟如果需要恢复原状，顾莫则只能暂时以本体的样子活动，他不想就这么被分手，就像是bot 上投稿的网络奔现高P被拒绝一样。
因此，顾莫则警惕地表示，无论怎么样林和沉都要保证，自己不会放养他，他才同意把合适的怪物带回来。
林和沉：“……”
行吧，行。
没想到对方第一次没直接说“好”，而是和他讨价还价，居然是因为这个原因。
之前林和沉专门做了一个合同，写了双方需要遵守的內容，现在重新派上了用场。
两人只需要在原本的条款后面加上一句新的要求，然后再打印出来签字就好。
“……”
这种过家家的感觉，前所未有的强烈。
不过两人虽然回了家，林和沉也抛开了一切影响、专注和他独处，顾莫则还是没有放出自己的本体。
想到这里，林和沉脑内闪过了什么，突然意识到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你，还记得你之前躲在房间里哭那个时候吗？”
顾莫则强作镇定：“……不记得了。”
他下定决心要维护自己在林和沉那里的形象。
林和沉：“那时你不是向我展示了自己的模样，还问我怕不怕吗？难道那样已经是美化过的了，其实根本不是你的本体吗？”
顾莫则：“……”
看到对方面无表情，一言不发，林和沉忽然就懂了。
原来那个时候，对方还是留了一手，有点心机地没有将真正恐怖的样子展现出来。
现在仔细想想，虽然那时确实有触手、有血浆，但对方还是维持着人类身躯的样子，手还不安分地拉来拉去，说话的时候微垂下眼眸，以黄金右脸的角度对他说话，明显对自己人类长相的影响力有着清晰的认知和了解。
见他盯着自己，顾莫则低声解释：“我没想骗你，我只是觉得，我们还有时间可以慢慢这样做。”
顾莫则是准备走长期主义路线的。
不过后面他被时间排斥出去，忽然消失，这才加速了能量流失，导致计划赶不上变化。
听了他解释的林和沉：“……”
原来是这样。
一想到不只是他一个人被打断了精心准备的计划，心里突然就好受多了。
正在他要开口的时候，身旁的电视机忽然传来了尖叫的声音。
“救命！救命！”
“你不要过来，啊啊啊——”
林和沉瞥了一眼屏幕上正在播放的内容。
这是非常有名的恐怖片，以血腥恶心著称，是许多人共同承认的童年阴影。
但就他看到的画面而言，并没有觉得无法承受。
职场生活久至少还是有点好处的，磨砺了他的坚强心智，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太惊讶了。
不过就是，他从来没想过“强心脏”这点还能用在谈恋爱上。
想到这里，林和沉拿起茶几上遥控器，将电影的进度条往前调了一些，到了刚才去倒水的时候错过的面面，重新播放。
他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尸体的每一处血丝和外翻的神经。
是有点恶心。
但……好像也没有特别抗拒。
完了。
他指定是变态了。
但也好了。
他应该能接受顾莫则六只眼睛了。
毕竟对方总是和眼球有关，很难不这么联想。
说起眼球……？林和沉想了想，竟然觉得还挺可爱的。
什么？他对自己的心态略感惊悚，果断按下暂停键，扭过头，破釜沉舟道：“你现在变吧，我觉得自己应该是能接受的。”
“……真的吗？”顾莫则迟疑地问。
“真的。”林和沉保证，一边在内心为自己加油打气，一边强调道，“我真的、真的不是那种只看脸的人。”
顾莫则坐在沙发上没动，双眼直勾勾地看着他，显然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心理斗争，是否要选择相信眼前这个总是谎话连篇的人类。
半晌后。
“真的吗？”顾莫则再次问。
林和沉：“……”
对方渲染了这么多，说的这么恐怖，甚至还反复确认他的想法，上天保佑至少不要是液体类，不然他只能拿茶几上的水杯装一下了。
想到这里，林和沉突然感觉一阵惊悚。
原因无他。
因为他忽然想起，自己以前养过一只金鱼。
金鱼两颗眼球大大的，只会吐泡泡，平时也是呆呆的，让人觉得很可爱。
那个时候他为了图省事，将新买的一只乌龟也放进了同个鱼缸里。
结果一个晚上过去，他去喂饲料的时候，竟然发现那只金鱼被乌龟吃的只剩下一张皮和眼球。
它在鱼缸的水面漂浮，呆呆的眼球就那样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他感觉胃里猛地一阵翻江倒海。
这边，顾莫则仍目光如炬地看着他，深呼吸了一口气，说道：“那我……”
“等一下，等一下。”林和沉赶紧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先等一下。等我几个小时，乖，不要走，我马上就回来。”
说完，不等顾莫则拒绝，他就已经迅速回到了两人的卧室。
“砰”地一声，门关上了。
林和沉拿出了手机，打开了某个短视频平台。
现在时间不够了，完整的恐怖片是不可能看完的了，但看点剪辑和恐怖画面合集还是有的。
陆地的东西他倒是不怕，这点已经认证过了，但是水产他确实还没有仔细想过。
刚才脑海里忽然闪过的金鱼的画面，让他心底打了个突，不得不出声打断顾莫则刚才的话。
虽然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能适应的。
但万一，只是说万一顾莫则变回本体的时候，他一下就吐了，那不是就尴尬了？
不行，还是提前做个脱敏反应比较好。
林和沉其实在心底对顾莫则的本体，有着隐约的猜测。
他看过对方的触手，那一般会出现在章鱼身上。
以前不是有新闻说过，章鱼像是外星文明，因为它根本不符合地球上该有的生物构造吗？
而且他没忘记，自己去他统治世界那条时间线的时候，对方休息的房间里全都是血水，看上去像是伴随着他而来，对方的本体有极大的可能确实是水产。
当然，林和沉从来没见过对方主动喝过水，往好处想，有可能是水陆两栖也说不定。
但就算顾莫则真的是水产，他也不会放弃他的。
林和沉越想越觉得这种猜测很有可能，心底不由暗暗下定了决心。
他搜了一些相关信息，然后开了一个会员调到五倍速，把网上推荐的、有关海洋生物的恐怖画面都迅速过了一遍。
他聚精会神，不错过任何一点画面细节。
虽然有些精神污染，但他想到顾莫则还在外面的沙发上等他，他就觉得可以接受了。
不知道顾莫则用了几个小时，背下了地球上所有的植物类型的时候，心态是不是和他一样。
林和沉废寝忘食，拿出了当年高三冲刺的心态，猛扎进去就是学。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直到最后一个进度条走到了结尾，他才放下了手机，重重地长出了一口气。
呼。
现在应该是没问题了。
他有自信，现在就算顾莫则在他面前显出什么样的本体，他都不会吃惊了。
而且他想好了，自己还要上前一步，握住对方的手表示他不会害怕，然后再抱一下。
这也是一个坦白他的心意，确定两人关系的好时机。
林和沉想，即便自己之前错过了厨师A所在的餐厅那样的氛围，现在至少也有一个感人的画面了。
联想到这里，林和沉甚至感觉自己现在有些跃跃欲试了。
于是，他从床上站了起来，打开了卧室的门。
虽然他说了让顾莫则在沙发上等他，但他其实也不太确定对方会不会乱想，所以当务之急是立刻将理论应用在实践里，春风化雨般化解两人的矛盾。
但出了门，他却没能在沙发上发现对方的身影。
林和沉心底咯噔一下，随后感到一阵微微的内疚。
对方该不会觉得，是自己嫌弃他了，所以才会紧急躲进卧室里了吧。
都怪前几次发生的事情，让两人的信任关系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不过，他没有听见关门的声音，说明顾莫则至少没有离开家里。
那只有一种可能了，对方在另一间卧室。
林和沉转过身，打算去另外一间卧室找他，脚步却突然一顿。
他这时才注意到，一汩汩血色的粘液，顺着沙发的边缘滑下，甚至将地板的缝隙都染红了。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阴沉的气息，可怖的寒冷几乎要深入骨髓。
沙发上，多出了一个生物。
林和沉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这是……顾莫则吗？
大概是因为没有人形，失去了一米九的身高，在沙发上没冒出来才让他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
所以……
对方已经是怪物的形态了。
林和沉不由深吸了一口气，以此来缓解内心蔓延开来的不安感。
心脏依旧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手心似乎也出了点汗。
脚步在原地犹豫。
突然，他狠下心来。
……不管了。
反正拖多久最后都要见面的。
他不是那种拖延的人。
林和沉下定决心，走到了沙发正面。
但只一眼，他就大吃一惊，瞪大了眼睛，颤声道：“你……你竟然是狗？”
第70章
不过, 虽然说是狗，那也不是真的狗。
在林和沉的视线里。
那只是大概的狗的轮廓，其实根本就和这种生物扯不上关系。
祂肉眼可见的皮肤层里有眼球的形状, 但也可以勉强想象成那是花纹, 而皮毛更像是被风吹过而流动的液体，散发出血腥可怖的气息。
最关键的是，他隐约看到了触手。
“……”
这是什么。
林和沉陷入了大脑风暴。
章鱼狗？狗章鱼？外星狗？
但是不得不说，总体比他想象中好多了。
这不是很可爱吗, 对方到底在紧张什么，本体又不是丑人, 而是动物塑。只要是动物，就没有什么不可爱的，顾莫则还是太过于谨慎了。
他紧紧盯着眼前的生物。
不过仔细想想，对方有时候的行为表现确实挺像狗的, 这是有什么说法吗……
见林和沉除了刚才那句颤音以外不再说话, 又一直盯着自己看, 沙发上的狗眼神一黯，然后林和沉眼睁睁地看到祂像是巧克力那样融化了。
眼见对方就要从沙发上流走, 林和沉回过神来，赶紧伸出手，抓住了对方残留的一根触手，强行把狗的身体拽了回来, 毫无心理负担地抱在了怀里：“等一下，先别走。”
液体真的不再流动了。
那一滩液体里，冒出了几颗眼球看着他，像是在等他解释。
林和沉沉默了一会儿，感觉大脑要炸开了, 才斟酌着开口问：“你、你怎么是这个样子啊？”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一滩巧克力上看出压抑的情绪的。
【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是地球上的某个生物擅自长得和我像的。】
这道声音是直接在林和沉的脑海里响起的。
这样挺好的。
否则，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对一滩液体说话做出什么正常的反应。
而且从祂的语气可以听出来，祂好像很反感自己的本体形象。
祂甚至不愿意称呼“狗”，而是用“某个生物”来代指。
林和沉拉过另外一只触手，又抱紧了一点，表明自己的立场：“虽然但是，我没有觉得很恐怖。”
这句坦诚没有注水的成分。
虽然将眼前的生物称之为狗有点抽象的成分，但确实比他脑海里想过的东西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真的吗？】
“真的。”林和沉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喜欢？”
亏他做了那么多的心理建设，看了那么多摧残精神的恐怖片，结果答案兜兜转转竟然是这样。
【因为我做了一点调查。】
林和沉：“什么调查？”
祂是真的做了相当详细的背调。
闻言，立刻在他的脑海里说：【大部分上班族比起狗来说更喜欢猫，因为工作之后很累，而狗要遛但猫不用。我还看到别墅里专门设置了流浪猫投喂点，如果有猫来就非常欢迎，但如果是狗来吃，就会被赶走。】
林和沉：“……”
这个倒确实。
不是说猫狗非要分一个高下，而是因为大部分人都被工作折磨到脾气暴躁，而遛狗是一项大工程，一般加班成性的人都坚持不下去。
但林和沉觉得两个都还好，没有特别偏爱的。
可能是因为从来没有对比吧。
因为他的前房东很宝贵他的沙发和新墙纸，不允许租客养宠物，再加上林和沉工资偏低，觉得连自己都养不活，何必糟蹋其他生物，就从来没有养过。
【我听说猫狗还有党派纷争。】
林和沉立刻表明立场：“我没有。”
【可是我看到你的手机壁纸是猫。】
是吗？林和沉自己都不记得了。
他一手紧紧抱着触手，另外一只手拿出手机确认了一下。
屏幕亮起，但并不是猫。
而是一辆像是从广告中截图的豪车照片。
【这个壁纸我看过了，前段时间你的壁纸明明就是猫。】
怎么会。
林和沉脸上浮现出了疑惑的表情。
但忽然间，一道灵光闪过，他好像知道原因了。
因为这部手机是刚买的，他随便下了个壁纸软件，但一直没用。
应用在后台运行，就会随机换壁纸，导致每次他打开的时候，图片都会换成任意的网图。
正是如此，顾莫则才会从他的手机屏幕上看到过猫的壁纸。
恰逢这时手机再次轮换了图片。
林和沉一瞥，忽然定住了，不由仔细地看了一眼现在的豪车壁纸。
这个车的既视感——
看起来很像是顾莫则前段时间刚买的那辆……
等一下，对方该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频繁换车买吧？因为每次打开手机，祂都能看到林和沉的桌面换了壁纸，所以才觉得这是他喜欢的？
林和沉：“……”
他心底的一个疑惑解开了。
尽管顾莫则总是强调自己有钱，但更像是在对林和沉表明他不用上班的意思，看起来不像是会专门一掷去换豪车的类型，现在这些举动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
果然，对方还是和现代生活脱离太久了，就和警察派遣工一号一样，对手机这种东西没有太多的了解，就像是刚买来手机的老年人一样。
闹了这么大的乌龙。
想到这里。
林和沉收回视线，耐心地解释：“这个是手机随机的，不是我用什么壁纸就是喜欢什么的意思。”
说着，因为手机桌面静止了一会儿，他的壁纸从豪车换到了帅哥明星壁纸。
怀里那摊巧克力登时目光炯炯地盯着他。
林和沉：“……”
“你看，更不靠谱了。”林和沉立刻辩解道，“我怎么会喜欢这些明星？他们有你好看吗？”
顾莫则：“……”
林和沉猛地止住声音，自觉失言。
对方本来就是敏感期，自己再次表露出了对那张脸的喜欢，是不是有点太低情商了。
但就在下一刻，抱在他怀里的巧克力液体逐渐凝聚成了形状，重新变回了类似于狗的模样，湿哒哒的触手搭在他的手臂上，紧紧缠绕起来，竟然还挺开心的。
【就是，你只用看我就好了。】
林和沉：“……”
算了，算了，就当对方的性格确实是喜怒无常吧。
林和沉就着这个姿势贴了对方一会儿，随后将对方的触手拿起来，左捏捏、右捏捏，心底感到非常的新奇。
手里的触感有点诡异。
说不上来，明明有些弹性，但总感觉像在摸什么阴冷的冰块，不知道是什么原理。
祂随着他动手动脚，好像真的是任由主人揉捏的宠物。
但逐渐地，林和沉感觉到手下的触手变得越来越软和，而且温度也逐渐上升了，不由感觉到了一丝奇怪，但想到顾莫则可以像空调一样调整自己的体温就没有细想。
直到触手挑开他的衣服，钻了进去，他才反应了过来，一把抓住了触手。
虽然说他作为成年人，确实是思考过关于这方面的事，但是和巧克力做还是太超前了。
【我有触手，没事的。】
祂立刻解释，言辞恳恳，似乎也考虑到了自己现在的身体情况。
林和沉：“……”
他有事。就是因为触手，他才要拒绝的。
“……现在真的不行。”
他说，见祂依旧盯着自己，急中生智道，“我还没有给你的本体送礼物呢！”
【……礼物？】
触手在他的手里停住了。
“是啊。”林和沉道，“你送了我那么多东西，我想也应该给你一个回礼，然后再做这种事。”
【我已经有了。】
说着，祂抬了抬稍小一些的触手，示意他去看。
他顺着动作去看，但等到看清后，却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反应，不由：“……”
都已经是这种形态了，对方竟然还记得戴上他们的戒指。
对方好像真的很喜欢这种形式上的束缚。
仔细想想，自从送了自己戒指之后，对方确实就再也没有摘下来过。
林和沉：“但这个是你花钱买了送给我的。”
【钱什么的无所谓，我不在乎。】顾莫则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坚决不退让，【但戒指是你给找戴上的，所以就是你送给我的，我们是交换的戒指。】
巧克力坚强地盯着他。
林和沉：“……”
真的要争这个吗。
【还有这个。】
见无法说服他，祂想了想，触手伸进了地板里。
在触及到地板的同时，空间骤然裂开了一道缝隙，祂将缝隙里的东西拽了出来，放在了林和沉面前。
林和沉定眼一看，发现这竟然是他们刚同居的前三天，自己送给他的那张人像画。
那个时候，他应该是灵感值发作了，才对着残留的怪物血迹素写出了顾莫则这个凶手的模样，想到自己没有准备礼物，就在对方下班的时候当做谢礼送了。
它并不值钱，纸质也只是很粗糙的便签而已。
但没想到这样的东西，却被祂小心翼翼地单独存放了起来，好好地保留在了空间里。
祂真的很珍惜他给的任何东西。
“……”
一时间，林和沉也说不出话来。
心底蔓延开来的，应该是很少见的高兴吧。
他就这个姿势，在沙发上抱了一会儿祂的本体，忽略胸口砰砰直跳的感觉。
液体舔了舔他的手。
这给他一种错觉，那就是自己好像真的养狗了。
虽然这只小狗血淋漓的，而且很恐怖，甚至还有触手和眼球，但就是……有狗了。
这样的氛围其实很好。
虽然电视上还在播放恐怖片，但他已经完全不会注意屏幕上的血盆大口了。
怀里就像是有个暖炉一样，在冬天里格外的舒适。
不过就是，因为顾莫则现在不是人类形态，他觉得不太适合挑破两人的关系，否则这有点太变-态了，感觉会被抓去监狱里，用手铐铐起来带走。
现在他们就差说出口了。
而一旦挑明，大概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正常人如果确定了恋爱关系，如果相处不合适应该是可以分手的，但这一套对祂来说可能行不通。
一旦确定了关系，应该就是永远会在一起了。
这让林和沉脑海里闪过了自己不知何时看过的一条新闻。
那就是，主人弃养狗之后狗跋涉八百公里，只是为了咬主人一口。
虽然顾莫则不像是会伤害他的人，但对方内心可是住着一个刷过太多霸总短剧和短视频的灵魂，而且也在商K的时候短暂透露出过法外狂徒的口风。
林和沉还没有做好被强取豪夺的准备。
曾经在职场里，他是个瞻前顾后的人，几乎不会犯错，毕竟没有人兜底就会下意识考虑后果。
但是……
尽管他思考了种种糟糕的情况，还是觉得自己或许应该说破这层关系。
虽然他还不太确定这是否是真的喜欢，但这是来源于他接受过的关于爱的坏种子，眼下总得尝试过才知道正确答案。
首先从明确两人的关系开始。
只是什么时候说出口……
林和沉略微犹豫了一会儿，正打算说话。
然而，对方却先一步开口。
【不过……说起礼物，我确实有一个东西想让你送给我，可以吗？】
【www.daj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