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橘小说 > 虐心甜宠 > 不见长安 > 199、第 199 章
    张小鲤感觉到身边昭华微微一颤。


    外头,吕尘也是一顿,但因面具遮挡,并不能看清表情。


    可莫天觉的话,还是让几个鹰卫和御林军不动声色地往吕尘身边靠了靠,冯乐安是三皇子最为信赖的手下,此番自然也来为其送行,他听闻莫天觉的话,几乎是目眦欲裂,手死死按在腰间刀柄之上,似要随时和吕尘拼个你死我活。


    他们都知道吕尘的武功有多高,也知他若暴起出手,需要多少人才能阻止他。


    吕尘一言不发,皇帝过了好一会儿,似是才勉强压住心头震愕,看向了吕尘,道:“为何不为自己辩解?”


    吕尘终于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沉稳,道:“回陛下,这般荒谬污蔑之言,微臣以为,连反驳都是白费功夫。”


    莫天觉不急不缓地道:“佛堂外,陛下前,微臣怎敢有一句妄言?吕大人不但杀了三皇子,还杀了那个同行的孙产婆。手法,微臣与张大人已勘破。”


    吕尘仍是神色沉稳,不见半点慌张,觑着莫天觉的眼神还带着三两分不屑。


    莫天觉道:“三殿下的身上没有任何伤口,断魂又是几乎见血封喉的毒药,故而三殿下唯一的死因,只有随身携带的酒。可,此事审问过许多人,都能确定,这酒之前有许多人曾饮过,都不曾出事。而在他们引用后和三殿下饮用之间,并无任何人能接触酒袋口,不可能再行投毒之事。后来,微臣审讯当日一同饮酒的鹰卫,有人提及,吕大人中途曾离席。”


    莫天觉看了一眼吕尘,接着道:“吕大人当时离席的理由是要如厕,也的确朝着东边方向去了,可最后却从西边回来,此是疑点一。回来后,吕大人便提出酒要留给三殿下,让三殿下自己把酒装入了酒袋之中。但因为剩下的酒多了些,吕大人便拿过酒袋饮了一大口,此为疑点二——酒壶里的酒多了点,按理来说,吕大人把酒壶里剩下的酒给喝了便是,为什么非要抢三殿下的酒袋?还有一个和吕大人无关的疑点——在酒袋里下毒,”


    他说到这里,没有再说,只盯着吕尘。


    吕尘平静道:“西去东归,是因喝醉了酒,回来时走错了路。至于为何喝酒袋中的酒,也是因醉了,随手一拿,并未多想。”


    莫天觉摇头:“不,因为你抢过酒袋,便是为了将断魂下在其中。你的手的确没有触碰过酒袋口,因为断魂,在你的口中。”


    此言一出,本绝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的众臣甚至侍卫们都不由得露出吃惊的表情,显是觉得莫天觉的这个推断太过荒谬。


    吕尘冷冷地道:“断魂见血封喉,莫大人真是太看得起我了。”


    莫天觉对皇帝拱了拱手,小心从衣袖中拿出一块深色帕子,展开后,里面仍是当初那一小块蜡。


    莫天觉道:“这块蜡,皇上可还记得?”


    皇帝颔首,莫天觉道:“此蜡并非寻常之蜡,十分清透,又极细小,若非以滤网过滤了毒酒,恐怕根本不会注意到此物,想来是有人不希望这蜡被注意到——可微臣实在不明白,这么一点蜡能做什么用?直到后来去藏经阁内,微臣突然意识到,重要的文册会以蜡封口。”


    莫天觉说罢,重新看向吕尘,一字一句道:“吕大人谋杀三皇子的关键之物,是冰,这蜡的用途,是封冰。”


    “冰”字一出,众人有的茫然,有的思索,有的似乎很快恍然大悟。而吕尘一直牢不可摧的眼神却不由得震动了起来,他的食指轻轻一颤,但很快,他又像是察觉到自己不该对此有所反应,猛地止住了颤抖的手。


    “这便是方才微臣所提到的第一个问题的答案——西去东归,是因为如厕只是借口,吕大人真正去的,是察情厅最东边的冰窖。那冰窖自蕊娘失踪后,曾被打开一次,之后便没有再严格封上。无人会在冰窖附近守着,巡逻鹰卫么,吕大人自也可以轻易躲过,至于掠地堂上的鹰卫们,注意力恐怕也都在三殿下那儿,不会注意到一袭黑衣的吕大人去了冰窖旁。”


    吕尘没有说话,脖颈上的青筋却微微暴起。


    莫天觉接着道:“进入冰窖之后,吕大人只需在某块冰上,以银针和工具凿出一个极细的小孔,小心地将粉末倒入,再融蜡滴入,因是寒冰,蜡几乎刚一接触到冰又会重新冻结。最后,再以工具将包裹着毒粉的那一块冰凿动,大小可塞入酒袋口即可。微臣猜测,为了方便投入和携带,会尽量凿成圆形。”


    莫天觉又指了指吕尘的手腕:“吕大人那夜,特意穿了宽袖长袍,再以绸带系紧,以免行动不便。故而十分有厚度,那厚布之中,正好可以放置冰球,阻隔热气,加之夜晚仍寒,吕大人步子又快,很快便可回去——也正是因害怕冰融,才会出现西出东归的问题,否则以吕大人的谨慎,完全可以再绕回东边。”


    说到这里,一切已十分分明简单,在场的所有人都复杂地盯着吕尘,而吕尘仍是没有太多表情,只垂眸似是在想着什么事一般。


    莫天觉道:“待回到席上,吕大人再故意提出酒剩得太少,要三殿下装入酒袋。我想,即便酒没有多出来,吕大人你也会找个法子喝一口酒,在喝酒之前,把冰塞入嘴中吐入酒内。你故意让另外两名鹰卫喝了酒,因知冰并不会那么快融化,但你怕再传着喝下去,毒粉会散出,便夺回酒袋给了三殿下——事情,便是如此。”


    一旁的端王不由得轻声道:“原来那日,我猜中了大半。”


    包括将毒封起来丢入酒袋,包括用嘴投毒,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用的不是蜡,而是冰。


    皇帝盯着吕尘,似在看一个陌生的人,要从他那张戴着面具的脸上,看出他的惶恐与不安。


    吕尘道:“皇上……”


    “把你的面具摘下来。”皇帝突淡淡道,“还有武器。”


    吕尘一怔,迟缓地将面具摘下,再把腰间佩剑和袖箭都拿出来,远远地抛开,他一边道:“皇上,莫大人说的法子似乎的确可行,微臣方才也在思考,除了微臣之外,还有谁能做到。事实上,那日走动的人,绝不止微臣一个。何况,无论如何,微臣都没有要杀害三殿下的理由。何况……说一句大逆不道的话,微臣若想杀三殿下,实则很轻易,三殿下对微臣从不设防,微臣只需找个理由单独见他便可,何必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用如此冒险的法子?”


    莫天觉恰到好处地道:“是的,三殿下很信任吕大人,吕大人恐怕本也并不想杀三殿下,你那夜去鹰卫所,并不是为了杀他而去,而是连你自己都不知道,你当夜是否要动手。”


    吕尘沉沉地看向莫天觉,莫天觉观察着吕尘的神色,道:“听说吕大人离席前,曾有奇怪的鸟鸣,接着没多久,冯乐安便带着孙产婆来了——我想,那鸟鸣之声,便是吕大人派去盯着冯乐安的探子。等到探子回来传信,你知冯乐安寻到了孙产婆,才借故离席,痛下杀手……可见,一切关键节点,都在孙产婆身上。吕大人你可否说明,孙产婆究竟是何人,你为何不愿三殿下带她入宫?


    吕尘颇有些不屑地道:“鸟鸣?鹰卫所外鸟鸣之声不算罕见,莫大人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怎会知孙产婆是何人,又怎会提前知晓孙产婆会由冯乐安带回?我若不想孙产婆面圣,直接杀了孙产婆便是。”


    莫天觉厉声道:“因为吕大人你并不知道孙产婆在何处,你只是猜到,冯乐安在寻孙产婆。派人盯梢,也是想获知大概的位置,试着在冯乐安之前寻到孙产婆——若能寻到孙产婆,你便会直接杀了孙产婆,便不必对三殿下动手了。”


    吕尘立在原地,似不愿再争,可张嘴也不过是:“说来说去,都是莫大人的猜测。虚无之语,恕微臣不知如何辩驳。”


    莫天觉同样话锋一转,接着道:“杀害三殿下的手法既已揭晓,接下来要说明的便是孙产婆是因何而亡,众人皆知孙产婆脸颊上带毒的针孔,可见凶器是带毒银针。且,一路上两侧都有鹰卫护送,唯一可称得上疏漏之处是马车后方,孙产婆在路程后半段,马车的确也在后方。但,若银针是从后方刺入,绝不可能刺在孙产婆脸上,而只可能是在后脑。另外,令微臣和张大人都不理解的是,为何银针不见了——通常来说,隐藏凶器是为了让人不知凶手是如何作案,或是凶器较为特殊,可以联想到凶手,然而一枚银针,有何特殊之处?”


    莫天觉的话,令张小鲤的思绪回到了他们破案的那几日。


    那几日,张小鲤是光明正大地在惊鹊门内查案的,她的被关押范围说是地牢,实则扩到了整个惊鹊门,莫天觉给的理由也很充分——两辆马车上的三个人,只有张小鲤是还活着的,自然十分需要她的证词和记忆来辅助破案。


    莫天觉甚至还让鹰卫把两辆马车都拖来了惊鹊门的大院,又喊来了冯乐安,按着那天发生的事演示了好几回,以求看出破绽。


    对于那夜发生的事,冯乐安那日在暖阁内已描述过一遍,在惊鹊门里,更是不厌其烦地一次次尽量还原——三皇子在鹰卫所外上了马车同孙产婆聊了许久,而后又派人准备了一辆空马车跟在后头,直到抵达小院,三皇子下了马车,要手下们将空马车驶去了前头,再亲自去接了张小鲤上空马车,那有孙产婆的马车,则跟在后头。


    之后便是在鹰卫的监护下,一路驶入了皇宫,却不知何时孙产婆便在路上死了。而这在鹰卫监视下,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因两侧都有骑马跟随的鹰卫,他们几乎是严严实实地将马车两侧给包围住了。


    就算有人能从远处这么精准地投掷银针,刺中快速移动的马车之内的孙产婆,也几乎不可能避开外头严实的鹰卫,鹰卫、或者鹰卫的马,很大概率会被刺中。此外,一路上他们都在朱雀正街行走,当时是深夜,两侧商铺都关着门,没有任何行人,若有人真要藏着,也只能藏在街边两侧店铺后头,可那距离实在太远了。


    远到,就连吕尘这般臂力和准头的人,也几乎不可能让一根银针从那么远的地方飞入马车,银针一定会在中途坠落。


    至于后方无鹰卫这唯一的疏忽,也因是面颊中针而可以排除。


    如此一来,核心的问题便是两个:银针究竟是如何避开众多鹰卫,射中马车内的孙产婆的;银针又为何会消失不见。


    这两个问题,张小鲤和莫天觉都没有什么头绪,直到离三皇子头七还有两日的那一夜,张小鲤在地牢闭目休憩——她虽白日可以在惊鹊门内在鹰卫的监视下活动,晚上自然还是要在地牢里过夜。


    地牢之内没有点蜡烛,一片漆黑之中,张小鲤闭目想着孙产婆的死因,手里捏着一根细细的稻草,模拟着吕尘可能从哪里投掷这稻草,她不断地拾起稻草又随手丢出,有的丢得很近,有的则抛得很远。


    直到对面传来“哎哟”一声,张小鲤一顿,林承志的房间处传来悉索之声,张小鲤这才想起,地牢内是以长木条相隔,故而中间难免有空隙。


    张小鲤道:“抱歉,太黑了,看不清楚。”


    林承志叹息:“无事无事,不过张大人不是能听声辨位么?”


    “便是能听声辨位,也得有声。眼下一片漆黑,你又隔着这些木条——”


    张小鲤的声音突然顿住了,林承志疑惑道:“张大人?”


    张小鲤没有回他,而是猛地站了起来,喊来了地牢看守,说自己要见林存善。


    林存善日以继夜地侦查案子,就歇在惊鹊门内,当即赶来,张小鲤激动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银针之所以消失不见,不是因为要隐藏凶器,而是要确认自己已得手。”莫天觉望着吕尘,“吕大人当初曾试图以银针刺杀在马车内的林存善林大人,却不料马车内根本没人。因着这前车之鉴,吕大人这回要收回银针,确保银针见血。”


    林存善的名字又惹得众人一阵意外。


    毕竟林存善无端消失近半个月,其居所也被烧毁,死生未卜,大家早已议论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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