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4章·红尘 奉剑只是一条贪心的小狗……
之后, 纪云廷闭关不出。
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了。
一个月的光阴,于修真者而言, 其实,也不过是弹指一瞬。
纪云廷出关之时,正值凌晨。
天际将明未明,仙盟总坛笼罩在一片深沉的静谧之中, 唯有山间灵气如常流转。
毕竟,天地不因人而止,万物不因人而息。
纪云廷周身灵力已然稳固,收敛为更深邃、更内敛的威压。
情窍回归带来的刺激, 似乎也在这一个月的静修中, 被初步梳理,不再如最初那般汹涌澎湃。
事实上,纪云廷本打算长期闭关,彻底勘破心魔, 稳固境界。
不过问题就是,当他强行以意志压制种种杂念,试图回归过往那“心若冰清”的状态时,却发现再也回不去了。
心在胸腔内平稳跳动,每一次搏动, 都带来与以往截然不同的、鲜活的感知。
这是一颗完整的心。
活着的。
鲜活的。
爱恨情仇。
于是纪云廷忽然明悟——既然情窍已归, 心魔已生, 强行隔绝、压制, 不过是掩耳盗铃。
不入红尘,如何出红尘?
不动心,又如何定心?
逃避已然复苏的情感, 只会让心魔在压抑中滋长得更为扭曲、强大。
于是,纪云廷当机立断选择了出关。
一出来,纪云廷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过门前,随即,定格在了那片轻轻摇曳的狗尾巴草旁。
那里,蹲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奉剑穿着那身玄色副宗主袍服,却并未显得多么威严,反而因他蹲踞的姿势和专注的神情,透出一种与身份不符的、小心翼翼的虔诚。
他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玉壶,正将壶中灵泉,一点点浇灌在狗尾巴草的根部。
真的是小狗一样。
小狗喜欢狗尾巴草。
所以说真的很像是小狗,奉剑似乎对主人的气息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几乎在纪云廷目光落在他身上的瞬间,他便猛地回过头。
看到立于洞府门口的纪云廷,奉剑眼中瞬间亮了,他几乎是本能地屈膝跪下行礼。
“主人!”
纪云廷看着他这一连串的反应,心中本该有些冷硬的地带,仿佛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没有立刻说话。
只见奉剑跪在微湿的地面上,低着头,等待着主人的指示,心中却因这突如其来的重逢而擂鼓般跳动。
纪云廷沉默了片刻,才开口:“深更半夜,为何在此?”
闻言,奉剑身体一僵。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思念蚀骨,难以入眠,唯有来到这片承载了他所有痴念的狗尾巴草旁,感受着与主人最近的距离,才能稍稍安抚那颗悬了一个月的心。
于是他只能将头垂得更低,声音带着一丝可怜的慌乱:
“启禀主人,是……是属下闲来无事,想要替主人打扫门前。”
话一出口,奉剑便后悔了。这借口拙劣得可笑。
果然,纪云廷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带着让奉剑无所遁形的审视:
“闲来无事?仙盟之中,如今百废待兴,事务繁杂,你身为副宗主,怎会‘闲来无事’?”
一瞬间,奉剑脸颊瞬间烧了起来,羞惭与无措涌上心头,他连忙叩首:
“属下失言!属下该死!请主人责罚!”
看着他这副惊慌请罪、如同受惊小兽般的模样,纪云廷心中那奇异的感觉更甚。
没有厌恶,没有不耐,反而……像是被一根柔软的羽毛,极轻地搔刮了一下。
纪云廷竟是微微牵动了一下唇角,露出一抹极淡、却真实存在的笑意,语气也放缓了些许:
“如果你也该死,那这天下,恐怕就没有该活的人了。”
这话语落入奉剑耳中,反倒让他彻底愣住了。
奉剑跪在地上,一时之间完全摸不准主人这话究竟是真心实意的宽慰,还是嘲讽。
不敢抬头,奉剑只能愈发蜷缩起身体,像一只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以最卑微姿态等待主人发落的小狗,忠诚,而又显得格外可欺。
纪云廷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那点莫名的柔和之意似乎又扩散了几分。
他不再多言,上前一步,伸出手,握住了奉剑的手臂,将奉剑从地上拉了起来。
奉剑的手臂被主人抓了一下,他就一下子浑身都僵硬了,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其下的骨骼因紧张而微微的颤抖。
“跟我来吧。”
实在是见他可怜又可爱,纪云廷松开手,转身,率先向洞府内走去。
奉剑怔怔地看着主人挺拔的背影消失在洞府门口的光影交界处,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被主人握过的手臂,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一丝温热的触感。
他心跳如鼓,不敢迟疑,连忙收敛心神,快步跟了进去。
——小狗不知道要干什么,小狗只知道要跟紧主人。
纪云廷的洞府内部,与他的性格一般,能不放的都不放。
穿过用来打坐修炼的前厅,径直便入了卧室。
奉剑几乎是屏着呼吸跟了进来。
他的目光不敢在那张唯一的、象征着主人私密领域的床榻上停留片刻,尽管他已经躺过无数次了……
奉剑只能盯着自己脚下的地面,就好像盯着那里能开出花来。
纪云廷似乎并未留意他的局促,自顾自地在床沿坐了下来。
“你怕我?”
纪云廷的声音在空旷的卧室里响起。
奉剑如同被惊到,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又跪了下去,用力地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
“主人神姿英勇,修为盖世,天下天下无敢不服。”
纪云廷闻言,竟是直接低笑出声。
“呵,从前竟不知道,你这般会说话。”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地上那团因为一句调侃而瞬间僵住的身影。
闻言,奉剑的脸“唰”地一下全红了,连带着裸露在外的脖颈和耳根,都迅速漫上一层绯色。
那对耳朵更是烫得惊人,几乎要冒出热气来。
奉剑简直是羞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把自己缩得更小,藏进地缝里去。
纪云廷看着他这副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模样,终于好心地放过了他,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话锋一转,语气平缓了下来:
“从前,仙盟之中的弟子,皆私下传言,说你于我有情。”
“曾经我缺了情窍,看不出真假,亦不在乎真假。如今……”
顿了顿,纪云廷感受着胸腔内那颗琉璃心平稳而有力的跳动,继续道:
“如今却觉得,那些传言,大概是真的。”
这话炸得奉剑魂飞魄散。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被戳破最大秘密的惊恐与无措,脸色由红转白,嘴唇哆嗦着,哀声求道:
“主人!属下自知身份卑贱,从不敢痴心妄想,往日种种皆是属下不知分寸,污了主人的眼,还请主人息怒!属下再也不敢了!”
他以为这是审判,是主人对他这份逾矩情感的最终清算。
然而,预想中的斥责或冷遇并未到来。
纪云廷看着他惊恐万状的模样,眼神中掠过复杂的情绪。
他并没有动怒,反而平和地说:
“从前我手握仙阙,遵循宗门训导,绝七情,断六欲,心中唯有剑与道,与一件冰冷的器物当真无异。”
“如今情窍归来,方知这世间原是滚滚红尘。”
“不入红尘,又如何知红尘?不知红尘,又如何谈得上超脱?不出红尘,闭门造车,所悟之道,恐怕也只是空中楼阁,镜花水月。”
奉剑怔怔地听着,忘记了恐惧,只剩下茫然。
他不太明白主人为何要与他说这些深奥的道理。
纪云廷的目光重新聚焦在他身上,带着点纯粹的、近乎困惑的探究。
“这世间的恩怨情仇,爱恨纠葛,我好似悟到了一点皮毛,却又好似,仍是一片茫然。”
微微蹙起眉,纪云廷像是在思考一个极其艰难的问题:
“奉剑,你跟了我三百年,你说,什么是爱呢?”
什么是爱呢?
奉剑被问住了。
他搜肠刮肚,那贫瘠的、充斥着黑暗与仰望的三百年人生里,似乎也从未有人教过他这个词的确切含义。
但是小狗对主人是知无不言的,所以,奉剑只能凭着本能,将自己那颗被填得满满当当的心掏出来,用最直白、也是最卑微的方式呈现:
“属下……属下不知道什么是爱。”
“属下只知道,若没有主人,属下就什么都不是了。”
他抬起头,那双墨色的瞳孔里是纯粹到极致的赤诚:
“属下愿为主人献上一切,性命、修为、神魂,所有的一切。”
纪云廷微微偏头,像是在仔细辨析这番话。
“这听起来,更像是忠心。”
奉剑噎住了,脸上露出一丝茫然和焦急,他似乎想辩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看着奉剑这副模样,纪云廷心中那点模糊的认知反而清晰了些。
他不太确定地,依据着那一点点“悟”,轻声说道:
“虽然我也不是很懂,但是,爱难道不应该是这样的吗?”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在奉剑惊愕的目光中,径直在奉剑面前蹲下了身。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到呼吸可闻。
奉剑甚至能清晰地看到纪云廷长长的睫毛,呼吸可闻,然后,奉剑感觉到一个极其轻柔的、带着微凉触感的吻,落在了他的鼻尖上。!!!!
“嗡”地一声,脑海瞬间一片空白。
所有的血液仿佛都冲上了头顶,奉剑吓得整个人猛地向后一仰,重心不稳,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姿态狼狈不堪。
纪云廷看着他这副受惊过度的样子,先是微微一怔,随即,唇角轻轻的向上弯起,似乎是真的被逗笑了:
“你真的怕我?”
奉剑羞得无地自容,手忙脚乱地想要重新爬起来跪好。
然而,因为他刚才后跌,纪云廷又蹲在他面前,他这样慌乱地一爬一跪,非但没有拉远距离,反而一下子跪到了离纪云廷极近的地方,膝盖几乎要碰到对方的衣袍,整个人像是快要栽进纪云廷的怀里。
此刻的奉剑,脸上、眼角、耳根、脖颈,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染上了一层诱人的绯红,仿佛刚从蒸笼里捞出来一般,热气腾腾。
他呼吸急促,眼神躲闪,根本不敢看近在咫尺的主人,只能从喉咙里挤出细弱蚊蚋的声音:“主……主人……”
纪云廷没有后退,也没有责怪他的失仪。
他看着奉剑这前所未有、生动无比的羞怯模样,纪云廷沉默了一会。
然后他说:
“从前你为炉鼎,助我修行,是因果,却非你情愿。如今因果循环,到底是我,是仙盟,对你有太多亏欠。”
“此后,便由我来助你修行吧。”
什么!
这怎么可以?
奉剑闻言,猛地摇头,急切地道:
“属下不敢!主人万万不可!主人从不欠属下什么,一切都是属下心甘情愿的,能帮到主人,是属下之幸。”
纪云廷没有与他争辩亏欠与否。
他只是静静地看了奉剑片刻,然后,伸出手,握住了奉剑那只因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纪云廷牵引着那只手,缓缓地,很用力地,按在了自己左侧的胸膛上——那颗心所在的位置。
隔着一层衣料,奉剑清晰地感受到了手下那强健而平稳的心跳。
咚……咚……咚……
一声声,主人的心跳沉稳而有力,透过掌心,直直撞入小狗的心底。
纪云廷低头,看着两人交叠的手,眉宇间带着他自己也无法完全理解的困惑,轻声低语:
“不知道为何……我总觉得,这颗心……如今是在为你而跳。”
奉剑真的是浑身都通红。
他就像是被烫傻了。
完全不知所措,只能睁着一双湿漉漉的、茫然又震惊的墨色眼睛,呆呆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纪云廷。
纪云廷看着他这副彻底懵掉的模样,心中那点关于“爱”的茫然似乎找到了一个可以探寻的方向。
对于情爱之事,纪云廷本就是一张白纸,从前不知爱不知恨,如今恨知道了,爱却不知道。
凭着本能和那一点朦胧的感知,故而做出了这些举动。
他看着奉剑,眼神专注,低声问:
“奉剑。”
“你可以教我什么是爱吗?”
什么是爱?
这应该怎么教?
奉剑仍处于巨大的震惊中:“主人,属下愚钝……属下也不知道该如何……”
“无妨。”
纪云廷的手依旧覆在奉剑的手背上,没有松开。
他明明是一个很不喜欢靠近别人,也不喜欢别人靠近自己的性格,但是现在抓着奉剑的手,却觉得,本该如此,就该如此。
纪云廷说:“你只需告诉我,你的感受。”
“方才……我亲你这里,”
他空着的那只手轻轻点了点奉剑的鼻尖,“你当时,是什么感觉?”
奉剑的脸瞬间又红了一个度,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羞得想把自己藏起来,可手被主人抓住,退无可退。
他垂下眼睫,不敢看纪云廷,声音细若蚊吟:“……烫。”
“烫?”纪云廷微微挑眉,对这个答案感到些许意外。
何来烫意?
“就……就是烫……”
奉剑艰难地解释,词汇匮乏让他倍感煎熬,
“好像……被烙铁……不,不是……”
他急得眼圈又红了,生怕主人误解,
“是……心里烫,浑身都烫……像……像要烧起来一样……”
虽然奉剑语无伦次,但纪云廷却似乎听懂了。
纪云廷若有所悟:“所以,是会让人心跳加快,身体发热的感觉?”
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奉剑胡乱地点头,恨不得把脸埋进地里。
“那,”
纪云廷的目光下移,落在奉剑微微张开的、因为紧张而轻颤的唇上,那唇色原本偏淡,此刻却因充血而显得红润。
遵循着内心的指引,纪云廷再次缓缓靠近,目光深邃了几分,“这里呢?”
奉剑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在眼前放大,大脑彻底死机。
下一秒,一个微凉而柔软的触感,轻轻印在了他的唇上。
很轻,很短暂,一触即分。
如同蜻蜓点水,却在奉剑本就痴情无比的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呜……”
奉剑喉咙里溢出一声短促的呜咽,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彻底软了下来。
若非纪云廷还握着他的手,他几乎要瘫软在地。
比刚才更汹涌的热浪席卷全身,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甚至冒起了金星。
这一次,不仅仅是烫,还有酸麻和眩晕,仿佛整个神魂都被这一下轻轻的触碰搅得天翻地覆。
情情爱爱当真是,又疼又重又渴望。
纪云廷稍稍退开,仔细观察着奉剑的反应。
看到小狗脸颊酡红,呼吸急促,连那对犬耳都被逼出来了,羞得彻底耷拉下来,一副被亲懵了、任人采撷的模样。
“这里……感觉更强烈?”
纪云廷得出了结论,语气依旧平静,但他自己并未察觉,他的呼吸也比平时快了几分。
奉剑说不出话,只能凭着本能,极轻地、几乎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他羞耻得快要晕过去,却又贪恋着这份从未有过的、源自主人的亲密触碰。
小狗怎么会不爱主人呢?只要主人愿意摸一下小狗的头,小狗都会一直摇尾巴。
纪云廷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那一片名为“爱”的混沌,似乎又被勾勒出了一点模糊的轮廓。
原来,爱会让人变得如此……不同。
会让冷静自持的奉剑变得慌乱羞怯,也会让纪云廷这颗习惯了冰冷计算的心,生出想要靠近、想要触碰、想要看到对方更多反应的……冲动。
下一秒,纪云廷松开了按着奉剑手背的手,就在奉剑以为这场“教学”终于结束,暗自松了口气时,纪云廷却伸出双臂,将他整个人轻轻地、却不容拒绝地拥入了怀中。
明确的、温存的。
拥抱。
“……”
奉剑僵硬地靠在纪云廷的胸前,鼻尖萦绕着主人身上那清冽熟悉的气息,耳边是纪云廷有力的心跳声,与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交织在一起。
“这样呢?”
纪云廷的下巴轻轻抵在奉剑的发顶,那对毛茸茸的犬耳蹭着他的下巴,带来微痒的触感。
他低声问,“这样,也是爱会有的感觉吗?”
奉剑说不出“是”或“不是”。
他只觉得眼眶发热,一种巨大的、从未敢奢望过的幸福感和强烈的不真实感将他淹没。
太美好了,所以像假的而不像真的,可是偏偏这就是真的,这就是现实。
奉剑迟疑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微微颤抖的手臂,小心翼翼地回抱住了纪云廷的腰。
他将脸更深地埋进那令人安心的怀抱里,漂泊了百年的孤舟,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奉剑其实也不懂得什么是爱。
他只知道,此刻,他愿意用他所拥有的一切,哪怕是神魂俱灭,来换取这片刻的温暖与靠近。
奉剑只是一条贪心的小狗。
三百年了。
整整三百年,他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跟随在纪云廷身后。
看着主人练剑时凛冽的侧影,看着主人处理宗门事务时微蹙的眉头,看着主人偶尔立于山巅、衣袂翻飞如神祇般的孤高背影。
三百年,凡尘已是几度轮回,足够让山川易形,沧海桑田。
可对奉剑而言,这漫长的岁月,非但没有消磨掉心底那份隐秘的渴望,反而像是一坛被深埋地下的烈酒,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醇厚,也愈发……灼人。
总觉得不够。
哪怕已经待了这么久,哪怕已经熟悉了主人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习惯,奉剑还是觉得不够。
他贪婪地想要更多,想要靠得更近,想要那双冰冷的眼眸只映出他一个人的倒影,想要那紧抿的薄唇能为他吐露哪怕一丝温言,想要这片刻的拥抱,能够成为永恒。
奉剑知道这很贪心,很逾矩,很……不知死活。
可奉剑控制不住。
因为奉剑是一条曾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小狗。
身为人妖混血,他自诞生起便不容于两族。
人族视他为非我族类的异端,妖族鄙夷他血脉不纯,视他为耻辱与弱者。
他的童年是在驱赶、辱骂、冰冷的石块和无处不在的白眼中度过的。
所以奉剑从未真正拥有过“容身之处”。
直到纪云廷将他带回了仙盟。
纪云廷是强大的,强大到令人仰望,令人心生敬畏。
就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雪山,冰冷、遥远,却也因强大而给予了奉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只要待在主人身边,就无人再敢随意欺辱他,纪云廷那双冰冷的眼眸扫过,便能震慑一切宵小。
而且,纪云廷的冷淡之下,其实藏着奉剑才能一点点感知到的、极其稀薄的温柔。
是在奉剑受伤时,丢过来的一瓶伤药,是在奉剑被人刁难后,看似无意地将那些弟子调离,是在奉剑每次充当炉鼎后,那短暂停留在奉剑身上的目光。
又或许是……默许了奉剑在这洞府门前,种下那片微不足道的狗尾巴草。
微不足道。
狗尾巴草。
可是奉剑真的很在乎,很喜欢。
真是这么一点点,几乎难以察觉的温柔,却轻而易举地就将奉剑这只漂泊无依的小狗,牢牢地捕捉、捆绑,再也无法挣脱。
此刻,被纪云廷拥在怀中,感受着那份前所未有的亲密,奉剑只觉得心中那份贪念,如同被浇灌了滋养了的野草,疯狂滋长。
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住呼吸地,将脸更深地埋进纪云廷的颈窝,像是要将这气息、这温度,深深地镌刻进灵魂里。
奉剑贪恋这份温暖,贪恋这份属于“容身之处”的安宁。
哪怕这只是主人因情窍初开、心魔扰动下的一时迷惑,哪怕这只是镜花水月般的短暂幻梦,他也心甘情愿沉溺其中。
小狗对主人,就是没有一丝的抵抗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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