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那个叫骆驼, 不是什么奇兽,西域人用骆驼运货拉车,就和大历的马儿一样。”
沈元惜见她一副好奇的样子,自顾自乐了一会儿, 乐完又安慰她道:“不止骆驼, 西南边还有一个天竺国, 那里的人养长鼻兽, 等有时间带你和元冬出去长长见识。”
说着,沈元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牵起小丫头的手直奔厨房。
元秋惊道:“姑娘?”
“回京这几日, 差点忘了。我教你煮一种叫奶茶的东西。”她解释道。
推开厨房门, 沈元惜简单擦了擦石砌的灶台, 扔了捆柴火进去。
元秋被打发去门口洗了茶壶,刚洗好进来,就瞧见沈元惜从冰鉴中取出来牛乳, 用一个瓷碗盛着。
随后她翻出被压成茶砖的红茶, 用茶针翘了一块下来, 扔在凉水里泡着。
见元秋回来,沈元惜示意她将茶壶架在灶台上,随后掏出火折子引燃柴火,将牛乳加了两大勺蜜倒进去煮。
昨晚这些, 她又支起另一个茶壶煮红茶, 等到牛乳冒泡, 便直接将茶汤冲了进去,直将元秋看得目瞪口呆。
其实大历境内有不少地方会煮一种咸奶茶, 搭配着炒米可以做早饭吃,但甜口的乳茶就很少见了。
别说元秋一个东洲来的, 即便是京中贵眷,听说过这一茶点的也不多。
沈元惜取来干净瓷盏,就着灶台倒了点,等到不那么烫了,便示意元秋过来尝尝。
小丫头没想到第一碗是给她的,端起瓷盏嗦了一口,眼睛都直了。
牛乳本就是金贵东西,元家虽然不缺,但也没有奢侈到可以胡乱糟蹋的地步,因此几个小丫头做起点心来总是束手束脚。
但食谱上的牛乳糕总有吃腻的时候,没想到还能这么做。
元秋小心的捧着两掌大的瓷盏,小口小口的啜着,很是珍惜。
要知道,她没被姑娘买了时,家里的羊乳只有弟弟能喝,她和姐姐就是看一眼也不行的。
也算是因祸得福,爹娘为了送弟弟读书,把她和姐姐卖给姑娘,倒让她们过上了好日子。
想到爹娘和弟弟,元秋心情有些复杂。
元秋素来心软,在东洲时经常偷偷把月银送回家里,不像元夏,一早便与家里断了个干净,这些沈元惜都是知道的,也并没有阻止。
毕竟她培养的女商,不是什么亲缘断绝的天煞孤星,这些姑娘们愿意如何她都没意见,只有过于偏执的才会介入干预。
譬如心里有些记恨父母的元夏,又譬如做不到无视家人是元秋,都只是性子不同。
沈元惜舀了一瓢水泼灭灶火,拎着奶茶去了后院。
几个丫头都在忙活着,见沈元惜来,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去帮她拎壶。沈元惜摆摆手示意不用,身后跟着的元秋也端了一摞瓷盏,放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这是奶茶,阿春阿夏和宝宝都尝过的。”沈元惜放下壶,让几个丫头过来分着尝个新鲜。
风味比不得西域的骆驼乳茶,但也算是比较稀罕的茶点。
沈元惜支着下巴撑在桌上,看着几个小丫头,慢悠悠道:“这种奶茶加点黑糖糯米圆子也很不错,什么时间馋了,可以做来尝尝。”
“是不是也可以加别的圆子?”元宝兴致勃勃道:“软酪是不是也可以放在里面?”
“聪明!”沈元惜敲了她一下:“怎么不见你把这聪明劲用在读书看账上面,只想着吃啦?”
元宝嘿嘿一笑,将瓷盏放在桌上又添了一碗奶茶。
“我看你是出一趟远门,玩得心都野了。”沈元惜笑她。
几个小姑娘乐呵呵的围在一块,聊得正欢,内院的门突然被推开。
小厮来报:“傅掌柜来了。”
“傅芸来了?快让她进来。”沈元惜摆摆手示意人去通报,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了女子清泠的声音:“姑娘还真是大忙人啊,我昨日过来,都没见到人。”
傅芸笑着凑过来,不客气的拿起沈元惜用过的盏,给自己倒了一杯乳茶。
“这乳茶和塞北的咸乳茶不同,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阿芸姐,可别打趣我了。”沈元惜笑着看她。
傅芸道:“谁敢打趣你啊,宁西郡主。”
“什么?”沈元惜错愕。
“宫里有位娘娘常叫人来悦己阁挑首饰,昨日那位女官说漏了嘴,让我给听见了。”傅芸解释:“你取龟兹有功,和西公主已上请,封你为郡主,封号已经定了,约莫等个好日子宣旨的内监就要来了。”
“怎么都没人告诉我一声,那传旨太监真是白从我手上拿了那么多银子了。”
“还没个准信,我也是道听途说,你可千万别往外说昂。”傅芸提醒她。
沈元惜忙表示都懂,“这自然知道。”
“不过封不封,对你来说貌似也没太大的意义了,女儿家出阁前受封赏,议亲便能嫁更高的门第,你都已经是准太子妃了。”
“还是有个封号好些,拿朝廷俸禄,虽然不多。”沈元惜悻悻道。
“也对,蚂蚱腿也是肉。”傅芸失笑,随后转移话题:“跟你去西边的那几个散商,都封了百户,这事你知道吗?”
“听说了,没帮上什么忙,倒让他们捡了个便宜,赏他们还不如赏我身边这几个丫头,好歹还有个接应公主出城的功劳。”
“慎言。”傅芸暗暗心惊,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带着的那三个小丫鬟大概也是有赏的,你就不怕她们心野了,有了别的想法?”
几个丫头见她们商量秘事,自觉退了下去各忙各的。
傅芸眼里流露出担忧:“虽说大户人家的掌事丫鬟大都识文断字,但你身边这几个,读书管账什么都学,拉出去科考都能中个秀才,你就不怕她们有二心?”
“我没把她们当奴婢,只要她们不行背叛之事,我自当尽我所能教她们学识。”沈元惜神情淡淡,看不出情绪。
傅芸见劝不动她,摇了摇头提出告辞。
沈元惜送她出去,随后闩上了门,看着忙前忙后的小丫头们,攥着手里的金杯子,眼底闪过暗芒。
方才傅芸提醒她,这棠花巷内宅里的一些物件出现在了京城的当铺。
沈元惜靠着门框,摩挲着手里的金杯子,心情烦闷。
这杯子是个黄金打的高脚小酒杯,是她做着玩的,只做了一对,上面刻了米老鼠和唐老鸭,鸭子那只用烧蓝上色,而手里这只米老鼠杯子镶嵌墨翡和红玛瑙,总之是非常现代化的产物,不存在撞款的可能。
现在这杯子被傅芸从当铺发现,就意味着,家中有人手脚不干净。
沈元惜记得,自己出行前,将这一对酒杯收进了梳妆桌的抽屉里。
她的房间放了太多重要的东西,因此打扫从不假手于人,也就出门这个把月由元宵和秋冬三人轮流着来。
如果排除外院有人偷溜进来,那么贼极有可能在这三个人之中。
想到这,沈元惜叹了口气,决定还是从外院查起,那几个烧火做饭的丫头偶尔也会在内院走动。
为避免打草惊蛇,沈元惜趁着傍晚都在忙,自己去了趟当铺,有人问起只说是去典当几件旧首饰。
沈元惜仔细瞧着上前来问自己的丫鬟小厮的神情,没有一人表露出心虚。
不是这几个人。
到了当铺,沈元惜取出杯子问掌柜,“这杯子您还记得是什么人拿来的吗?”
掌柜的对那奇怪的杯子印象深刻,一见她拿出来就想起来了。
“昨天就有人来问过一遍了,无可奉告!”掌柜的不耐烦道。
他对这种事见怪不怪,京城常有奴仆偷了主家的值钱物件拿出来换钱,这种东西其他当铺都是不敢收的,只有他们金来当铺来者不拒。
当然,他们既然敢收,后面的大东家当然也不是吃素的,想把东西带回去就要交赎金。
这只金杯子昨日被一个女人赎走,今天又被另一个人拿过来问,掌柜的当然能猜到内情。
沈元惜早就料到他不会说,解下钱袋倒了块碎银子在柜台上,又问:“小女只想抓住家贼,还望掌柜配合。”
“这……”掌柜的颇为心动。
沈元惜见状,又加了一块碎银子。
“姑娘恕罪,这我不能说。”掌柜的心里经过一番天人交战,最终没有收。
金来当铺的大东家手段狠厉,若让他知晓自己坏了规矩,只怕会吃不了兜着走。
沈元惜又看了一眼那掌柜,加码到五两银子:“掌柜的只需要告诉我是什么人,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会有第三人知晓。”
“姑娘请回吧,当铺的规矩,小的不能破。”
掌柜推回那几颗碎银子,喊来小二送客。
无功而返,还被撵了出去,沈元惜顿时来了脾气。
大理寺就在隔壁,她再气也不能砸了这当铺。
想起大理寺,沈元惜突然想到个熟人。
那个人,或许还能帮上些忙。
沈元惜心念一动,停住回棠花巷的脚步,该道去了大理寺。
为避免被当成疯子赶出来,她对当值的小吏说:“小女是东洲人,曾蒙大人恩情,特来拜会。”
第 62 章
被领进书室, 里面的人见到她来,起身拱手行了个臣礼。
沈元惜连忙扶他,却被躲过了。
“郑大人这是做什么?”
“此一时彼一时,姑娘是未来储妃, 下官不敢冒犯。”郑熹侧身, 不顾小吏惊悚的目光, 将座位让给沈元惜。
沈元惜也不与他客气, 直奔正题道:“金来当铺的东家,你可认识?”
说完, 她就看到了郑熹一脸疑色。
“怎么?”她问。
“姑娘竟不知吗?”郑熹解释道:“金来当铺是太子殿下的。”
“原来如此。”沈元惜点点头, 不再打扰他办公。
出了大理寺, 沈元惜顿觉十分头疼。
怎么会谢琅的呢?换成其他任何人, 她都能舍下脸去拜会,可偏偏就是谢琅。
这人精明算计的很,承他的人情, 沈元惜可不敢。
可若是金来客栈的掌柜不配合, 沈元惜抓贼之后更加困难, 连这一点线索都没有,她不敢保证不冤枉任何人。
一日抓不到那人,就多一日隐患。
沈元惜越想越觉得烦闷,抱着试一试的态度, 去了京城的公主府, 去见这位精于算计的太子殿下的胞妹。
从这位公主入手, 自然不能空着手去拜访。
沈元惜回了趟家,取了几件尚在打样还未出售过的簪钗手钏, 带上家中唯三没有嫌疑的三个小丫头出了门。
一路上,沈元惜设想过很多遍, 若公主问起她为何不去找太子,该如何答。
她万万没想到的是,会在公主府与谢琅撞个正着。
“沈小姐,这么巧?”
谢琅不客气的挑开车帘,看着坐在车里的人。
真是出门没看黄历,撞上这么个瘟神。
沈元惜扶额,“太子殿下认错人了,民女不是什么沈小姐。”
谢琅看到她车里还有三个丫鬟,心下了然,面色如常道:“是孤眼花了,元姑娘来找皇妹?”
见他这非要刨根问底的架势,沈元惜心知瞒不住。
“并非,民女来找您。”她索性不再绕弯子,直接道:“有一事需要殿下帮忙。”
“姑娘还真是,有事实初哥哥,没事温太医。”谢琅忍不住贫了一句。
这个梗只有两个现代人听得懂,三个丫头一脸茫然,沈元惜不便解释,直接了当的对着谢琅道:“民女家里有人手脚不干净,偷了东西拿去金来当铺当了,那掌柜的不肯告诉我是谁。”
“姑娘消息倒是灵通。”谢琅戏谑道。
沈元惜不得已,无奈道:“此事算我欠你一个人情,等抓到了贼,定亲自上门感谢。”
谢琅见好就收,闻言不在刁难她,取下腰牌抛给她,“大可不必绕这么大的弯子来找华阳,她不知金来当铺是我的。”
“那郑大人?”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他一直在为我做事。”谢琅眼底含着淡淡笑意。
沈元惜不欲与他多言,刚准备叫车夫斥马回去,就听谢琅又道:“金来当铺收到金银财帛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你到底丢了什么东西,能那么精准的认出来?”
沈元惜无语,将米老鼠酒杯抛给他,留下一句“唐老鸭那只改日给你送过去”扬长而去。
谢琅接住酒杯,看到上面熟悉的卡通图案,瞬间哑然。
马车里,元宝恍然大悟:“原来咱们家遭贼了!唐老鸭是谁,咱家里有这么个人吗?”
元夏则气愤道:“太子殿下竟然认错人了,那什么沈小姐是谁啊,不会是想抢走太子吧!”
沈元惜揉了一把两人的脑袋,对着三个小姑娘道:“此事不能声张,东西是在我们去西域的时候被偷的,除了你们,谁都有嫌疑。”
三人若有所思,只有元夏眼里闪过一丝担忧。
沈元惜拿了太子腰牌再去金来当铺,掌柜的自然知无不言,把她当贵人供起来。
“姑娘认识东家,怎么不早说啊!方才真是小的冒犯了!”掌柜的讨好的笑着。
沈元惜懒得应付他的谄媚,抬手打断他自贬请罪,直问道:“拿那只杯子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是一个妇人带着个十来岁的男孩。”掌柜回忆着。
“妇人多大年纪?她与那男孩衣着打扮如何?口音是不是京城本地人?”沈元惜又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掌柜的思忖着回答:“妇人和孩子穿的不算体面,看起来不像大家仆婢,口音就不太清楚了,有点像南边乡下来的。”
“那您可否描述一下那二人的长相?越具体越好。”沈元惜敲着木桌问他。
三个丫鬟都被支出去,沈元惜要来纸笔,就着掌柜的描述将那二人身上较为显著的特点画了下来。
根据描述画出完整的犯罪画像的本事她没有,只能零零散散的画出来分散的五官。
女人是吊梢眼,鼻子有颗凸出的痣,上面还长了一根毛。
男孩儿则除了格外胖,身上没有什么太明显的记忆点,掌柜的想了半天,实在想不起来了,只蹦出一句:“身量比那妇人高,瞧着倒与姑娘一般高,挺高的。”
沈元惜将这些都记了下来,再三确认掌柜没有说错。
掌柜的只道:“小的只敢说能记住的,那些记不清的哪敢拿在姑娘面前说道。”
看着桌面上零散记了几条的信息,沈元惜陷入了沉思。
她可以肯定,这两人都不是棠花巷宅子里的人。
那里只有年轻力壮的小厮和十几岁的丫鬟,常来串门的付正媳妇与那女人的年龄对得上,却没有长那颗显眼的痣。
而且根据掌柜描述,那女人与男孩是母子,付正家最大的儿子今年才五六岁,刚开蒙的年纪。
也不能排除偷了东西的人拜托亲戚来当铺,可若真是那样,就难办了。
宅子里杂七杂八加起来有二十几人,除却那七个东洲带过来举目无亲的乞儿和另外三个丫头,其他人都没有与家人断了联系。
这些人的家人亲戚那可海了去了,根本查不完,而且帮忙去当铺当了东西,定然心虚躲着她查。
这种情况下,如何能查得到?
沈元惜揉了揉太阳穴,起身走出当铺,示意掌柜的不用送。
三个丫头见她出来,连忙围过来。
“姑娘知道是谁了吗?”元宝问道。
“一点头绪都没,总不能把人都打发走了再买人进来吧。”
这些人好不容易相处熟悉,若因为一个贼寒了他们的心……
绝对不行!
沈元惜很快在心里否了这个想法,现在正值用人之际,如果不问是非将所有人都赶走,必成隐患。
可抓不出贼,也是个不小的隐患。
沈元惜愁得慌,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让三个绝不可能是贼的小丫头将重要的东西全都移出去,此事偷偷摸摸的办了,没有其他人知晓。
思来想去,沈元惜决定钓鱼执法,将家里所有值钱物件都挪到了外屋,自己与三个丫头轮流在暗处守着。
她待下向来宽厚,谁家里出了点事,都会尽力帮衬,这事宅子里外人尽皆知,就连付嫂娘家一表八百里的表姑奶奶求上门来,沈元惜核实过不是骗子后,也给了二三十两银。
所以基本可以排除实在有难处的。
没有难处,偷金器去典当,就是人品有问题。
沈元惜看人很准,但不乏有看走了眼的时候,到了京城后从牙婆手里买下的几个小丫头皆是照着在买/春夏秋冬时同样的方法筛过了一遍的,用一段时间就还了身契。
她们中出问题的概率极小,可家丁小厮向来是不许进内院的,哪怕是进来送东西,也会很快出去。
也不能完全排除是晚上偷偷进来的。
沈元惜越想,越觉得后怕。
后半夜她起身,披了件外衫就悄无声息的去了外厢,借着黑夜掩护躲在廊下,没被任何人察觉。
她假借挪空房间养只猫儿为由,理所当然的大动干戈,将内院自己卧房旁边空出来一间房,让人把财务全都堆到了外院一间厢房。
如此,也方便了那贼人动手。
沈元惜不信那人能经得住诱惑。
守了个半宿,赶在天亮时沈元惜悄悄回了卧房,元春则立即“噩梦惊醒”后睡不着,拎了把扫帚溜达着的扫地,扫到了外院。
几个人就这般看似无意的关注着这间厢房,为避免打草惊蛇,找了很多理由。
第一日相安无事。
到了第二夜,沈元惜坐在走廊角落,打了个哈欠,耳边突然传来响动。
她凝神,仔细辨别着声响来自何处。
下一刻,大门的门闩发出低低的吱嘎声。
有人从外面撬门!
意识到了这点,沈元惜心惊不已,攥紧了手中的竹节哨。
这小东西发出的声音尖锐且刺耳,轻易就能吵醒宅子里所有人。
只要那人撬开门进来,沈元惜就能立刻招人来将人拿下。
她紧张到屏住了呼吸。
门闩还在微微挪动着,声音极轻,不仔细听都注意不到。
“吱嘎——”
走廊一侧的门突然被推开,沈元惜暗道不好!
家丁从里面走出来,直奔茅房,那门闩突然就没了动静。
不用猜,人肯定跑了。
沈元惜无奈叹息,家丁从茅房出来,注意到大门门闩掉了半个,疑道:“这门怎么回事,被风吹的吗?昨天傍晚忘了上二闩了?”
他满脑门不解,蹲下捡起地上的二闩别了上去,确认无误后,便打着哈欠回了耳房。
真是好心办坏事啊。
沈元惜暗自扶额,心知那撬门的人今夜八成不会再来了,却还是坚持守到了快天明,等到元夏起来换岗,才回去继续睡觉。
躺在柔软的毯垫上,沈元惜想,那撬门的人如此轻车熟路,想来不是第一次了。
这大门还是她嫌弃工匠打的门开关起来声音太难听,根据现代门窗改动,竟然刚好方便了外贼悄无声息的潜入!
虽是外贼,沈元惜心里却仍旧有疑。
这人能悄无声息的潜进她的卧房偷窃而不惊动家丁丫鬟,想必对这宅子的布局极为熟悉。
虽说大户人家宅子都是大差不差,但沈元惜素来不习惯正宅那般复杂迂回的构造,因此还是按照从前在东洲的习惯,正宅供着元家夫妇的牌位,她则住在侧厢房。
别说一个外贼,就算是家里小厮,也不一定能在不摸错屋的情况下找到她的卧房。
而且家里遭贼这件事,是沈元惜从西域回来了有几日才从傅芸那里知道的。
她都没发现屋子里少了东西!
沈元惜向来觉浅,不存在房间里进来个人她还毫无所觉的情况,去香山那日,东西早就失窃,且已经被傅芸赎了出来。
因此才得以断定不是元宝和春夏。
第 63 章
这事越来越玄乎, 沈元惜丝毫不敢放松警惕,仍照旧守了好几日。
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
那贼人或许是察觉了不对劲,接连几日没有动作。
看来再这么守下去是不会有结果了,沈元惜的心却突然揪了起来。
那日意识到贼是外贼之后, 她先是松了一口气, 而后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那贼, 未免太熟悉她的卧房了吧?
熟悉她卧房的人不算多, 她除外,也就那六个小丫头了。
三个跟着去西域的自然不可能, 那就只有可能是另外三个人中, 有人向那贼人透出消息。
推算是合理的, 沈元惜不愿意相信。因此, 她想出了个试探的法子。
沈元惜这几日有意无意的在三个小姑娘面前提起家中遭贼的事。
从脸色上没瞧出丝毫心虚,但这几人早已被沈元惜锻炼的七情六欲藏心里,若有心隐藏 , 绝不可能被看出来。
可就在她说过这件事之后, 那贼人一连沉寂了七八日。
那贼人分明是个沉不住气的, 在她将财务挪到外院的第二日就忍不住来了,如今一个礼拜没动静。这意味着,内贼在元宵元秋元冬三个人之间!
沈元惜的心陡然沉了下去。
眼看着到了国公府赏花宴的日子。
这日一早,沈元惜起身梳洗打扮, 刚整理好衣冠, 外院的小厮就匆匆闯了进来。
她不悦道:“不是说了有事告诉门房吗?怎么这般不稳重。”
“姑娘, 宫里的大人来了!”那小厮面色紧张。
他曾经是世家公子,家中获罪, 因年纪小免了罪责,失了父母亲人后被牙婆拐卖, 辗转数年才被姑娘这么好的一个主家买了去。
所以他对传旨太监这种生物有着本能的恐惧,一大早见内监来敲门,吓得魂飞魄散,唯恐主人家重蹈他家覆辙。
“宫里的?”沈元惜惊讶。
她这几日忙着抓贼,丝毫想不起来宫里能有什么事与她有关。
“如果是坏事应当是带着官兵来,你不用怕,去请人进来吧。”敷衍的安抚了小厮,沈元惜连忙起身正了正衣冠,跪在院中准备接旨。
那传旨内监进来,直奔主题,端着明黄色的布帛,朗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准太子妃元氏女元喜,克己复礼,谦逊恭谨,不矜不伐,勤勉柔顺,……为商仁善,拓土有功,着册封为宁西郡主!”
沈元惜头脑发懵的听内监念了一连串的赞词,听到最后两句,才反应过来,磕头谢恩。
“恭喜宁西郡主了!”内监笑呵呵的恭喜完,又继续念了对元宝元春元夏三人的封赏口谕,每个人赏黄金百两,在拿月钱的人眼里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
三个丫头端着整整齐齐码在托盘里的黄金傻了眼,沈元惜送走内官,笑着打趣她们:“没见过这么多金子吗?好啦,宵宵和阿秋阿冬也去钱庄领一百两吧,就当我提前给你们发压岁钱吧。”
她三言两语拉平了六个丫头之间的差距,让每个人的小金库都突然多了一百两横财。
与此同时,沈元惜拉过来元宝,不动声色暗示元春和元夏:“今日我去赴宴,晚上有事就不回来了,在外头住两日。至于那贼,已经抓到了,是一个外宅的家丁,撕了身契撵出去了。”
前日她特意调走一名家丁,将人调到城郊的庄子帮着庄户给旱地浇水,为的就是做戏做全套。
她这句话说出来,仔细观摩着三个丫头的神情,见她们都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这也是人之常情,无辜之人知晓自己洗清了嫌疑,也会松一口气。
将心思缜密的元春和性子泼辣的元夏留在这里,也是沈元惜的一步棋。
只希望她们听懂了自己的暗示。沈元惜垂下眼眸,一时思绪万千。
她没打算靠两个小丫鬟就抓出内贼,她只是不肯信,元宵她们会背叛自己。
只要这次回来,清点一下外厢的财物,就能确定她们三人是否背叛了自己。
如果财物没少,就能证明她们不曾背叛,可也意味着沈元惜之前的推断都要被推翻。
一时间沈元惜也不知自己是希望那贼来还是不来了。
但无论如何,这贼都是非抓不可。
能在她的宅子中随意来去,偷盗财物还险些没有被察觉,沈元惜现在一想到就觉得后怕。
幸好只是盗窃,不是行凶,不然这家里十几个小丫鬟,就危险了。
想到这,沈元惜心想,为何会是她们三个?
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亲近之人的背叛。
默默安排好一切,沈元惜坐上了去南巷的马车,赴一场不那么重要的宴。
一路上她都没有说话,面色阴沉,元宝也感受到她心情不愉,少见的没有张口。
到了国公府,沈元惜收拾好情绪,面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手中拎着薄礼,礼数周全的挑不出一丝问题。
她来的不算早,吴宅花园已经聚了一小波女眷,沈元惜还未靠近,就听到那几位夫人啧啧叹道:“这花真奇怪,都没有叶子,花瓣比百合还要厚。”
说话的是刘侍郎夫人,这人出身商贾,娘家富甲一方,算是沈元惜半个同行,这刘夫人也是她悦己阁的常客。
沈元惜略略扫了几眼,发现基本都是熟人,心情也跟着放松了许多。
丫鬟早已通报过,只是庭院中人都忙着赏花,没有注意到这边。
沈元惜刚要打个招呼,吴夫人就急匆匆从廊下跑过来,跑得太急,发鬓都颠乱了。
“宁西郡主来了!”她语气中带着些许没及时相迎的歉意,声音不算小,立即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沈元惜身上。
“宁西郡主也来了?”刘夫人笑意嫣然,颔首致意。
其他交情淡淡的几位没有太过殷勤,只淡淡打了声招呼,借着赏花的由头与沈元惜攀谈。
今早传旨太监才离开棠花巷子,转眼的功夫,就已经传开了,沈元惜可算是风光无两,理所当然的成了一众女眷话题的中心。
沈元惜对在这种交际场,应付得可谓是如鱼得水,一边夸赞这位夫人瞧着水灵鲜嫩,一边表示谁家大人年轻有为。
她素来圆滑,年少老成的言语惹的在场的夫人心花怒放。
刘夫人暗戳戳的捧道:“咱们宁西郡主和京城那些个闺中的小女儿可不一样,郡主是平乱征西的大功臣,见过大世面的!”
她这话一出,在场家中有女儿的夫人蹙了蹙眉。
沈元惜连忙顺着话头道:“生活所迫,不得不在外面抛头露面,我其实一直羡慕三姑娘有爹娘疼爱呢。”
三姑娘指的自然是吴佩蓉,吴夫人见她主动提及,面色好了些。
“佩蓉最近都快愁死我了,一提议亲的时她就要闹,这京中哪位公子她都瞧不上,我家老爷正准备看看有没有适龄的王爷,能把她收了去最好。”
吴夫人看似抱怨,实则炫耀,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沈元惜,“郡主就不同了,早早定下了顶好的婚事。”
这番话疑似阴阳怪气,沈元惜却瞧出来,这吴夫人与那吴三一个德行,没什么情商。
眼看着话题要歪,沈元惜连忙转移众人注意。
“这花是西洋来的吧,倒是别致。”沈元惜指着那窝在瓷花盆里的多肉,只挤出来一句别致。
真是难为她对着这在现代烂大街的小玩意冥思苦想夸赞之辞了,也就交通科技落后的古代,没有大棚没有紫外线灯等设备,很难养活这没有经过品种改良的原生小东西。
要知道在现代,这几颗可怜巴巴的多肉都还没有装着它们的花盆值钱,那盆好歹还是个文物。
“郡主说得极是,别看这几盆花个头不大,我家老爷为了买下来,日子都过得紧巴巴的。”
吴夫人没有刻意吹嘘这奇植的价钱,只说为了买这小玩意勒紧了裤腰带。
还不算太傻,沈元惜心说,在场的几位都是官眷,自是不敢炫富,只敢暗戳戳的秀。
沈元惜顺着吴夫人附和道:“还算吴大人风雅,小女在西域见过类似的花草,怪我粗俗,都没瞧出来什么门道,如今在这里细看,才觉好花当配好盆啊。”
她这番自贬只是谦虚,其他人也都懂。
话音落地,立时就有人嗔道:“郡主太自谦了,风月雅事,我等哪比得上郡主。”
沈元惜面上“哪有哪有。”
心里却暗自臭屁了一阵儿,心说那还用她们说,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国际珠宝品牌设计总监,论审美、鉴赏能力自然甩这些庸碌之辈几条街。
但比这个未免有些耍流氓了,让沈元惜在这种环境成长,她说不定会更加平庸。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能投一个好胎,就已经甩开大部分人了。
沈元惜伸手碰了一下那多肉,虽认不出品种,但常见的翻来覆去也就那几样。
她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小女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吴夫人能否答应?”她突然道。
正与人闲聊着儿女婚事的吴夫人愣了一下,随即道:“你说罢。”
“这花儿瞧着稀奇,小女想着,将这花样做在首饰上,如何?”
“这自然极好的!”吴夫人被她说得也来了兴趣,“做出来了可要告诉我一声,我定第一个去照顾生意。”
“怎么好意思叫夫人破费,到时一定送一套到府上。”沈元惜言笑晏晏。
“李姐姐,你瞧,我家那丫头要是有她一半懂事,哪里还要我操心啊。”吴夫人对着一个妇人打趣。
沈元惜也注意到了她身侧的女子。
那人瞧着徐娘年纪,眼角几条浅浅的桃花纹,沈元惜没见过,却觉得此人眉眼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郡主聪敏,太子殿下都赞过。”女子开口,声色温沉,像是春絮拂过耳鬓。
沈元惜头脑发懵,还算元宝出声,才提醒了她。
“她长得与香山遇见的那位李公子好像啊。”小丫头附在沈元惜耳边低声道。
第 64 章
“她长得与香山遇见的那位李公子好像啊。”
沈元惜瞬间反应过来, 嘴已经先脑子一步问了出来:“夫人家中可有一位弱冠之年的公子?”
李夫人愣了愣,道:“那是我儿,郡主认得他?”
“前些日子在香山偶遇罢了,令郎真是一表人才。”沈元惜意识到说错话, 立即找补道。
但已经来不及了, 只听吴夫人紧接着道:“佩蓉前几日也去了香山, 不会是同一日吧?”
沈元惜看着庭院外逐渐靠近的人影, 暗道不好。
不等她开口组织,吴佩蓉已经带着丫鬟婆子气势汹汹的杀进来了。
一进来, 她就直奔沈元惜, 怒气冲冲道:“是不是你和我娘说了什么, 她才急着要把我嫁出去?”
“蓉儿, 胡说什么呢?”吴夫人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
“我说了我不嫁什么王爷皇子!死也不嫁!”她红着眼眶,一副要哭的样子。
这么一闹腾,赏花是不成了, 吴夫人面带歉意的挨个送客。
沈元惜心说不好, 连忙提出告辞, 却被吴佩蓉死死抓住胳膊不松手。
“佩蓉,你现在这个样子成何体统!”吴夫人语气带了愠怒。
吴佩蓉大声吼道:“体统体统!整日里只知道在我面前说这些,没人问过我愿不愿意!”
沈元惜试图劝她:“你冷静一下,先松手——”
“我不放, 一定是你那日告诉我娘, 他们才逼我嫁人!”
沈元惜比窦娥还冤, 她只是一个无辜受累的路人,一句话没说就被劈头盖脸扣了一口黑锅。
吴佩蓉抓着她的胳膊哭哭啼啼, 吴夫人很快察觉了不对,也顾不得有外人在场, 直接质问女儿:“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见人不答,吴夫人又问沈元惜:“郡主可否体谅一下臣妾爱女心切?”
“她……”沈元惜顿了顿,最终还是说出来了,“令千金那日在香山,与李公子在一起。”
她话音落,吴佩蓉的哭声顿时更大了,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吴夫人一瞬间头脑发懵,下意识问道:“哪个李公子?”
随后她就意识到自己问了个蠢问题,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啪!
吴夫人立即甩了哭得稀里哗啦的女儿一巴掌,吴佩蓉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一向温和的母亲。
沈元惜立即插在中间,将两人隔开,劝道:“夫人别这样。”
“让郡主见笑了。”吴夫人强撑着体面,对着后面的婆子道:“徐妈妈,送客吧。”
“我不嫁那什么宸王,你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嫁给他!”
“此事乃皇后娘娘亲自定下,岂是你说不嫁就不嫁?宸王不比太子差的。”
“就算是太子我也不嫁!”
……
身后是母女两人争吵的声音,沈元惜在听到“宸王”二字的时候,心突然漏跳了一拍。
她很想转身回去问问是哪个宸王,但理智让她克制住。
一直到走出吴府迈上马车,沈元惜都是神在在的,险些张口说回棠花宅。
“姑娘?”
元宝叫了她一声。
“去城郊庄子。”沈元惜回神,低声吩咐车夫。
马车摇摇晃晃出了城区,到了护城河畔的别庄,庄户不知主家要来,各自在田里忙碌着,住处的人少得可怜,皆是老幼妇孺。
沈元惜一走下马车,就被周围扑面而来的臭气熏得直皱眉头。
护城河的水很脏,一到天热的时候,总是有难闻的气味弥漫在周围。
护城河周围大大小小十几个别庄,每个别庄里少说也有四五十户人家,他们没有地,就每年交着租子耕种地主的地,不论收成好与坏,租子一直是固定的。
丰年尚有余粮糊口,倘若老天不开心,收的粮交了地租,吃不上饭饿死的也不在少数。
沈元惜的这个庄子叫丰秋庄,从前的东家是辅佐过两朝帝王的老太傅,因储位之争被今上抄家流放。
丰秋庄被查抄过后,庄户仍旧过着从前的日子,只是收地租的人从太傅府变成了朝廷而已。于他们而言,东家换了谁做,还不如清明的雨下了几日重要。
直到辗转落到沈元惜手中。
这位年轻的主家不要他们一石粮,只让他们之中青壮年的男人有闲时去挖水塘,挖好了水塘养河贝、收河贝……
开给他们的工钱只比外面招来的工人少三成,权当抵地租。
她刚买下别庄第一年赶上灾年,甚至还额外补贴他们。
秋山庄的农户看沈元惜就像看菩萨,听闻她过来,几个闲在家的老人连忙带着孩子出来迎。
沈元惜强忍着护城河上飘来的气味带来的不适,将马车中的果子分给了几个小孩。
几个干巴巴的孩子立即一窝蜂围了上来,又被秋山庄管事妈妈斥退,老妇不自在的搓着手,不好意思道:“不知道姑娘来了,也没准备点东西招待。”
“只是来小住两日,不必麻烦。”沈元惜摆摆手,提着裙摆直奔管事屋。
这几间小瓦房是她叫人建的,方便随时过来有地方落脚,平时也能收容一些暂时无处可去的人。
这个时代砖瓦不是普通人用得起的,整个丰秋庄也只有沈元惜接手庄子后建的几间房还算齐整,于东西两侧一排排草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管事的王妈妈年纪大了,又无儿女,是别庄上唯一一个识文断字的人,没有力气耕种,平时就做些替人写书信对联的活计勉强养活自己。
沈元惜怜她鳏寡一人,便开了份月钱,让她教庄子里的小孩子认字,平时也能记些账。
这么一来二去,庄子上其他人只当她是新东家嘱意的管事,平日里乡里邻居闹了矛盾都来找她评理。
王妈妈在这里举目无亲,办事公允,沈元惜也就默认了抬举她管理丰秋庄的事,在原先的月银里加了几两。
几间瓦房被收拾得很干净,一应用具也是全的,沈元惜来了什么也不需准备,直接入住便是。
桌案上纸笔都是准备好的,只是比不得棠花巷子那边的生宣,粗糙了许多,纸上还能看出为挑拣干净的草杆。
沈元惜不爱用这种纸,不是因为纸质不好,而是总忍不住抠上面的草杆,难以集中注意力。她又瞥了眼摞在一旁垫茶具的纸,上面都是小孩子稚嫩的笔迹。
纸张上面有挑破的痕迹,很显然,这几个孩子也有这么个坏习惯。
沈元惜蹙眉,叫来负责采购的人。
王妈妈立马将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领到了沈元惜跟前。
“以后买好些的纸吧,缺钱了就知会我一声,短了什么也不能短了孩子上学的用度。”
“是是是!”那汉子立刻满口答应。
沈元惜又突然想起来些什么,吩咐道:“把几个跟着学认字的孩子叫过来,我看看。”
王妈妈立即带着那汉子去各家叫人了。
等两日都退了出去,元宝不解道:“姑娘见他们做什么?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最是讨人嫌,别冒犯了姑娘。”
“希望是我想多了吧。”沈元惜蹙眉道。
不一会儿功夫,王妈妈就领着七八个高矮不一的孩子进来了,果然如沈元惜所料。
元宝也发现了不对,问王妈妈:“怎么都是男孩?还只有这几个,丰秋庄这么多人,没有女孩吗?”
“这……”王妈妈神情为难。
“好了元宝。”沈元惜让几个孩子各自回家去,主动解围:“到了开蒙年纪的孩子多多少少也能干点活了,认这点字也不能去考科举,还不如多干点活来的实在。”
王妈妈连忙顺着她的话往下说:“可说呢,别说闺女了,就是小子也没几个肯放出来念这几本书的。”
沈元惜沉思片刻,还是觉得不能放任不管,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找位教书先生吧,收拾出来几间屋子做学堂,让所有不到十岁的孩子都来念书,若谁家藏了孩子不让来,就撸了那家人在水塘的差事。”
这样就相当于强制执行义务教育了,考虑到庄子里还有没有劳动能力的老人带着孩子,沈元惜想了想,补充道:“凡是来上学的,每个孩子每年额外补贴十两银子,日后学成,可以直接到我手下的铺子做事,月钱比做苦力要多得多。”
十两银子对于庄户人家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他们半年的花销也才这么多,家里孩子多的单是领这一笔补贴就能领几十两数,完全可以覆盖一家人的开销了。
王妈妈刚想问若有懒汉指着这点钱过日子不干活了怎么办,沈元惜却早已想到这点,加了个条件:“每个孩子的纸笔书本钱从这十两中扣,家中实在困难的,我帮他们补上这些费用,十两银子照发。”
扣去杂七杂八的费用再发下去的银子顿时少了大半,可怎么着也比一个蒜苗高的小娃娃所能创造的价值高,再者上学堂读书乃是仅次于衣食住的大事,庄户们权衡利弊,不会扣着孩子不放的。
“如此便再好不过了。”王妈妈的点点头,“这事交给老婆子我去办吧,一定给姑娘办妥,绝不敢懈怠半分。”
“不必劳烦您老人家,我来都来了,索性把这事办完再回去。”沈元惜让她歇着,准备自己亲自去办这事。
毕竟教书先生的选择需要仔细分辨,既要考虑薪俸,又不能随便拉个没什么造诣的酸腐儒顶上去,如果不是没时间,沈元惜甚至想亲自上阵。
可学识渊博之人哪个没点傲气,肯来这么个偏僻地教一群贫农家的小孩?
而且她出钱出力办学堂可不是为了培养一群只会之乎者也的酸书生,这些孩子基础差,即便请名师来来教,也教不出官场沉浮的材料。
沈元惜想培养的从来都只是管账经商的人才,一般的教书先生还真教不得这些。
第 65 章
几间空着的房稍微一收拾, 添置些桌凳就能当作学堂。
沈元惜还叫人切了块品质粗糙的南山石镶嵌在墙上,用墨汁在上面写字,抹布蘸水一擦就干净了,用起来与现代的黑板相差无几。
一切准备就绪, 偏偏先生的人选迟迟定不下来。
沈元惜临时顶上去两天, 只觉做老师的真不是一般人也, 总有那么几个不堪教化的, 总打岔找茬,气得沈元惜几度三番想撂挑子不干。
最终不得已, 将闹腾的最厉害的那几个孩子的长辈叫来好好谈了谈, 说的几个大人面红耳赤, 回到家就关起门来打孩子了。
次日, 这群泼皮果然老实多了。
沈元惜不指望这么大孩子能对她感恩戴德,只要老老实实上学,长大后该打工打工, 该行商行商, 就算不枉她费这一番心思。
如此又过了四五日, 这群孩子倒是能沉住气了,沈元惜却先受不了。
原因无他,护城河上弥漫着的臭气被北风一吹,整个丰秋庄都被这股气味笼盖着, 学堂长久开着窗, 自然成了首要受害方。
沈元惜忍无可忍, 深夜提着灯狂奔二里地跑到了护城河沿,将能影响到丰秋庄的河段用系统的净水功能净化了个干净。
感受到明显淡了许多的气味, 沈元惜没由来的生出一阵心慌。
这么宽的河段,即便是十个摆渡人日夜工作, 也难将污染物打捞的这么干净,她今夜这么做完是爽了,可明日被人发觉,恐要生乱。
沈元惜头疼不已,但覆水难收,只能赶快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的回丰秋庄,否则等天一亮,只怕会把她当成怪物抓起来烧了。
可偏偏她怕什么来什么,回去的要走足足二里路,来时挺顺,回程时沈元惜甚至熄了灯,没走两步,脚边突然升起一团火焰。
这可把沈元惜吓得够呛,生生忍着没有叫出声,低头看到是有人蹲在地上烧纸。
“鬼啊!”
那人尖叫声陡然拔高。
沈元惜被震得耳膜生疼,摁住人低声斥道:“闭嘴!”
那人冷了一声,惊道:“你不是鬼?!”
“废话。”沈元惜不想和此人掰扯,起身就要走,却突然被拦住。
她不耐烦道:“还有何事?”
“你是……元姑娘?”那人不确定道。
沈元惜否认:“不是,认错人了。”
见她掏出火折子,沈元惜下意识遮住脸,然而却没有什么用。
“你就是元喜!我见过你和傅芸一起出入胭脂铺,她叫你姑娘。”大半夜跑到河边烧纸的姑娘肯定道。
沈元惜只得耐下性子:“你是?”
“天香楼是我开的,你在棠花巷子时经常订菜让小二送过去,搞得别家也跟着学,不过跑腿的费用倒是有的赚。”
“原来是孔老板,失敬。”沈元惜在脑海中回忆,总算把这位天香楼老板从犄角旮旯拉了出来。
她和这人只打过几次照面,能记起来着实不易。
孔静娴寒暄道:“元姑娘大半夜的,怎么一个人出来逛?”
“吃多了睡不着,出来走走消食。”
这借口简直要多扯有多扯,沈元惜似乎也意识到,干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孔老板不也来了?”
“嗐,我有个妹子,前些年被男人骗了,一时想不开投了河,娘家嫌她丢人不肯收尸,我怕她在下面缺钱,来给她烧点。”孔静娴解释道。
沈元惜淡淡“嗯”了一声。
这位孔老板之所以能在她的记忆中占一席之地,究其原因就是因为此人的那一个加强连的干姊妹。
可以说,在大历的任何偏僻地方,只要提起孔静娴大名,人群中绝对会蹦出来一两个女子说“你也认识我姐姐?”
孔老板年近三十,至今未婚,自个养了一双儿女,精神状态可以说是领先当下一千五百年。
至少一千年后的二十一世纪单身未婚带俩孩子都需要莫大的勇气。
这一点沈元惜很佩服她,但这不是她大半夜拦住自己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闲聊的理由。
沈元惜生无可恋的听着她絮叨:“刚刚这河上还飘这臭气,这会风一吹,竟然淡了不少!”
孔老板名叫静娴,性子却一点也不娴静,是个话匣子,说起来没完没了,颇有说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要搁平时,沈元惜很有闲心陪她唠,但现在天马上亮了,她再不回去,元宝就要带着人找出来了。
“元姑娘,你说这酒楼开得,每日怎么就那么多找茬的呢!”
眼看着话题大有偏到护城河外之势,沈元惜打断她:“孔老板,小女告辞了,改日再叙。”
“元老板,我这大半夜的越了宵禁跑出来,也回不去……”孔静娴为难道。
原来在这等着呢。
沈元惜一脸木然,心说你可以等到天亮开城门再回去,话到嘴上却是:“孔老板不嫌弃的话,来我的庄子上用了再走早点吧。”
“那就多写元老板款待了!”孔静娴客气道。
“应该的应该的。”
沈元惜领着人回去的时候,天果然已经亮了大半,起得早的庄户已经打好了坐在门前浣衣,见她从外面来,打了声招呼:“元姑娘,晨练起这么早啊?”
“是啊,刚练完,回来吃早点呢。”沈元惜心不在焉的回应。
那庄户见她没心思闲聊,识趣的没有多说,随意寒暄了两句就不再说话,专心洗着手中一件粗布长衫。
沈元惜领着孔静娴直奔瓦房,推开门不由松了一口气。
元宝还睡着。
她小心翼翼的没有吵醒元宝,带着孔静娴进了另一间房,拎着一壶凉透的隔夜茶,客套道:“孔老板不嫌弃吧?”
“不嫌弃!”孔静娴迫不及待的端过茶杯,一口牛饮下了肚,显然渴得够呛。
说了那么多话,渴死都不见怪。
沈元惜心说。
这位孔老板,夜奔几里路到河边去烧纸钱,大半夜拉个人都能闲聊起来,真乃奇人也。
缓过劲来,孔静娴搭话道:“元老板想没想过开酒楼?”
“孔老板不想干了,不怕我抢您生意?”沈元惜调侃她。
“是啊。”
“什么?”沈元惜颇为惊讶,“天香楼不赚钱了吗,怎么好端端的不想干了?”
“钱赚够了,年纪也大了,还要操心两个孩子,实在没闲心了。”孔静娴握杯自嘲道。
她嘲完,一脸兴致勃勃问沈元惜:“不知元姑娘可有兴趣接手天香楼?”
“不留给令郎令爱?”沈元惜问她。
“他们俩不是这块料,天香楼落到他们手里不出一年就该关张了。”孔静娴眼里尽是恨铁不成钢,“好歹是我小半辈子的心血,与其让他们糟蹋了,还不如找个好点的下家。”
她这么说,沈元惜也来了兴致。
天香楼素有京城第一楼的美名,不少文人骚客慕名而来乘兴而归,在此写下的诗赋数不尽数,客人尽是达官显贵之家。
这样一个经营妥帖的“天下第一楼”,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听着的确很诱人,但我恐怕不能如您所愿。”
沈元惜从未有过从事餐饮行业的经验。
“为何?”孔静娴不解。
“同令郎令爱一样,我亦不善此道。”
“元姑娘开玩笑的吧?”孔静娴满脸写着不信。
沈元惜无辜的摊了摊手,替自己辩解道:“我一个做胭脂珠宝首饰生意的,实在对酒楼饭馆的经营一窍不通,隔行如隔山啊。”
“你既如此,我也不好勉强你。”孔静娴失望说道。
沈元惜看着面这个面上有风霜的女子,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孔老板若不介意,可以将令郎令爱放到我手下磨练一段时日。”她说。
孔静娴来了兴趣,当即答应:“好啊!你比他们没大两岁,也好说话些,替我好好管管那两个胎神哦。”
她后半句方言都已经出来了,沈元惜顿时感觉任务有些艰巨。
但既然已经应下来了,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沈元惜也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孔老板可做过教书先生?”
“我自个的娃儿都不想带喽,哪里还有闲心去带别人的娃儿?”孔静娴抱怨道:“我又没读过什么圣贤书,怎么教书?”
“若是教圣人言大道理,就不会找您了。”沈元惜解释道。
“那教什么?”
“看账管账、管理铺子之类的。”沈元惜神色认真的捧孔静娴臭脚:“这东西,除了您还真没人教得。”
“你倒是聪明,自己看着学出来的人,用着放心。”孔静娴恍然大悟。
“所以,我帮您管教令郎令爱,孔老板您替我带学堂,意下如何?”
“我可得事先提醒你啊,我家那两个难搞得很,打不得骂不得。”孔静娴蠢蠢欲动。
“自然不会叫他们在我这受了什么委屈。”
能把一个班的泼皮甩出去,沈元惜自然满口答应,两个半大少年再难搞,也难不过三十多口子。
二人击掌为誓,都自以为将大麻烦甩了出去,这边各自偷着乐呢,隔壁屋元宝也睡醒了,直奔小厨房开始捯饬吃食。
用过早点,学生们也该来上课了,沈元惜一眼都不想再看那间教室,忙不迭的将孔静娴推了进去。
“你没说要从认字开始教哇!”
听着身后传来的不可置信的声音,沈元惜溜的比兔子还快,直跑到听不到学堂的声音才停下脚步。
解决了一大心事,家中放的大网也该收了,沈元惜干净利索的收拾东西滚了回去。
第 66 章
沈元惜坐在马车上, 心情颇好的哼着小曲。
东宫里,下属半跪在地上禀报:“护城河有一段水,一夜之间突然变清了。”
谢琅兴致缺缺:“哦?”
“那一段河道南畔,正是元姑娘的丰秋庄。”
谢琅终于来了些兴趣, 揉捻着手金杯, 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看来沈小姐还是有事瞒着孤啊。”
——
半边甚至才进了宅门, 沈元惜就抓着账本直奔存放财物的那间外厢房。
此事, 自然是悄悄摸摸的。
三个丫头跟了她虽不算久,但她仍不想闹得大张旗鼓的伤了她们的心。
因此, 沈元惜没有惊动任何人, 只带了元宝一个人, 姐妹二人锁上房门清点了半晌, 而后相互对账,得出的结论是:
没有被盗。
厢房中九十七件金器、二十二件银器外加十四件珠玉首饰,放进来时什么样子, 今日清点还是什么样子。
所以, 内鬼本就是不存在的。
可没有内应, 那个大胆贼人又是如何作案的?
电光火石之间,沈元惜突然意识到,谁说内应一定是主观意愿上背叛的?
棠花宅子里二十几口人,这些人中有多少是父母亲人在身边的?他们茶余饭后, 难道就不会与亲人闲话家常吗?
沈元惜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素来以仁治下, 允许下人的亲眷过府探望, 单是这些人及其背后庞大的关系网就是她查也查不完的。
这还能怎么办?
沈元惜泄气的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发出一声长叹。
在没有电子眼全覆盖的情况下, 这种案子,即便是名侦探柯南来了也破不了, 想要抓住犯案之人,就只有守株待兔一个本办法。
找不到消息泄露的根源,守到猴年马月也守不到。
沈元惜不禁有些泄气,抄起金碗抬手就往地上砸去,元宝被吓了一跳:“姑娘?”
沈元惜又摔了几件金器,发泄够了,便狼狈的弯腰去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
她鸡贼得很,摔得全是做工简单的金器,回头收起来融了,一点亏也吃不得。
两人点完财物,缓缓退了出去,气急败坏沈元惜干脆的将这间房的门窗都上了锁,三把钥匙更是被她用一根银链穿起来贴身带着,绝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做完这些,沈元惜尤嫌不够,换了把绝不可能被撬开的门锁,又为了防止贼人翻墙,请来工匠将围墙加高了三尺,并且挪走了墙外堆放的所有杂物。
这一番大动干戈将原本开阔的庭院改得压抑不已。
沈元惜似乎也觉得不妥,没过几日就又叫人拆了高墙,改在外墙贴上打磨光滑的石板片,可以说是取瓷砖之糟粕,去瓷砖之精华。
但没办法,这么防贼总比把家搞得像故宫一样压抑要强得多。
这么一来二去,花费的钱远远高于那不知会不会来的小贼造成的损失。
旁人不理解,沈元惜却不得不这么做。
倘若最重要的东西被动了,后果她承担不起。
沈元惜握紧手中的钥匙,感受到左耳上那颗珍珠耳钉隐隐发烫。
这颗耳钉自从她穿过来时便有了,起初她奇怪为何只有一只,以为另一颗丢了,想从手中的珍珠里条挑颗一样的出来配上,可怎么都找不到能配成对的,不是颜色有差就是大小形状不一。
这小东西在耳朵上没什么存在感,沈元惜没怎么在意,渐渐的久忘了这事,以至于她沐浴时都没有想起来过要摘下来。
但人总有审美疲劳的时候,戴的久了,某日沈元惜就想摘下来换个款式。
于是她就真的这么做了。
最先发现的是元宝,小丫头当时是这么说的:“姑娘怎么突然戴耳饰了?”
沈元惜奇怪道:“我不是一直戴着?”
“没有啊,姑娘不是从来都不戴耳饰的吗?”
沈元惜顿时脊背发凉,她从首饰盒中翻出那颗不起眼的珍珠耳钉放在掌心递给元宝看,问道:“我一直戴着这颗,从未取下来。”
“姑娘糊涂了吧,这奇怪的耳环虽然不大,但总不至于看不见吧?”元宝伸手戳了一下那颗耳钉,一脸茫然道。
沈元惜有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令她遍体生寒。
为了验证这个想法,她打发走元宝,又将那颗耳钉戴了回去。
这次她随手拦住在廊下浇花的元宵,问:“宵宵,我的耳饰好看吗?”
当看到元宵一脸不解的神情时,沈元惜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了这颗耳钉的不寻常。
这一颗看似是批量养殖出来没有任何特点、却无论如何都配不成对的耳钉,只要在她的耳垂戴着,就不会被任何人看见。
联想起摘了耳钉短短半日的时间,水塘那边就来消息,原本好好的河贝突然就莫名死了许多,沈元惜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那个摸不着看不见的珍珠农场系统,藏在这颗耳钉里。
也就意味着,耳钉只要脱离她的身体,就有可能被夺走。
沈元惜从前一直以为系统是一个存在与她意识深处的虚拟能量体,现在突然发现系统的实体,心里隐隐的不安被无限放大。
自那以后,她就从未取下过这颗耳钉。因外其他人看不见这颗耳钉,沈元惜不知不觉中也就延续了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从不佩戴耳饰的习惯。
虽然知道这个习惯的,只剩下元宵元宝二人了。
捂着胸口的三把钥匙,沈元惜左手不自觉抚上耳钉,感受着这颗非同寻常的珍珠传来的温度。
她站在廊下愣了片刻,立即回神,不自觉的放下手。
这颗耳钉戴在她耳垂上时,旁人看不见、摸不着。可一但取下来,看起来就与寻常珍珠耳钉没有任何区别。
沈元惜猜测,这东西可能只有在自己身上时才是“激活”的状态,因为她刚发现耳钉的不对劲时,曾作死将这颗耳钉戴在了熟睡中的元宝身上。
珍珠在小丫头身上,并没有隐匿形状。
只是短短一瞬,沈元惜就珍而重之的取下耳钉戴回了自己身上,那一瞬间有后怕、有庆幸,还有就是,她那上千亩的珍珠塘经不起系统功能失效的折腾了。
好在只有短短一瞬间,没有造成太大的影响。
那之后,由于沈元惜注意力高度集中在耳钉上,险些将自己搞得神经衰弱睡不着觉,耳钉就突然一反从前“无感”常态,变得非常有存在感。
不需要刻意关注,也能感受到它的存在。
总之,非常智能。
沈元惜将宅子里外折腾了个遍之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之后又严令禁止府中人与无关人等闲聊关于府上的事,违者被发现撵出府去。
元家的差事好,即便是最下等的苦力小厮和粗使丫鬟,每个月的月银也比别处高,而且主子也不拿他们当下人,因此沈元惜的话总是有用的。
谁都怕丢了这个差事,万一被卖到别处,碰上个难伺候的主子,那才是损失大了。
尤其是外院的那几个小丫鬟,做着不甚重的活计,拿着大丫鬟的月银,主子还允许她们读书认字,学得快的那几个姐姐已经被调到外面管账了。
能脱了奴籍的好事,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
沈元惜的话向来被这些人奉为圭臬,所以丝毫不担心有人违反。
只是能否抓到那外贼就看命了。
想到这,沈元惜又去了一趟金来当铺,告知掌柜只要那对母子再来,就立即将人扣下,等她来拿人。
掌柜知晓她与那位贵人交情匪浅,自然满口答应。
做完这些,她总算不再折磨自己,开解着自己与三个知情的丫头放下这件事,总归没什么大损失不是吗?
怀揣着这个想法,沈元惜成功劝解了三个小姑娘,也成功的把自己给气得失眠了两三日,实在熬的受不住了,才睡了一夜好觉。
到最后,她整个人都憔悴的瘦了一圈,又突然听到一个惊悚的消息。
谢惜朝似乎在淮安遇到了大麻烦,传讯回来的黑鸢,字迹与谢惜朝往日不同,看着是紧急情况写下来的。
而纸上就只有两个字。
“别来!”
沈元惜放飞黑鸢,着人稍微一打听,听到的竟都是淮安一切都好,宸王殿下事办得漂亮等。
这就奇怪了。
沈元惜再三思索,决定还是去淮安看一看他到底搞什么飞机。
行动力强如沈元惜,上午想去一探究究竟,下午就已经坐在了去往淮安的马车上。
这次身边的带的是元秋元冬,元宵照旧被她留下来守家。没办法,她不在,只有元宵最靠得住。
元冬这还是除那次逃难以外,第一次被沈元惜带着出远门,一路上看什么都觉得新鲜。元秋则是故意装出一副稳重的样子来,想四处张望又强忍着坐在马车里不乱动,手指确实一直在摩挲着袖口。
沈元惜看在眼里,叫车夫在闹市区停下,给了两个小姑娘各自几两碎银,让她们去买些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
元秋再也忍不住,下了马车就跑到一个小摊前,试图与摊主讲价。
小姑娘虽跟在沈元惜身边见多识广,但到底说不过那老滑头的摊主,一时间涨红了脸。
沈元惜也下了马车,同元秋一样,被那小摊上的刺绣香牌吸引了注意力。
她走上前,拎起一对儿花鸟纹的放在鼻尖嗅了嗅,很好闻的木槿香。
于是她询价:“多少银?”
“一两半一个,不讲价。”那摊主道。
沈元惜又瞥了眼那摊位上数十个绣纹不一的香牌,将最先看重那两枚翻来覆去看了一遍,还了口价:“一两。”
那摊主刚要骂人,就听她紧接着道:“你这小摊上的香牌,我全都要。”
这刺绣的小东西精致得很,买来送人极是不错,若非此地里京城有些距离,沈元惜甚至想加订一批,放在悦己阁做赠品。
沈元惜就见摊主默认,便放下一锭金,挑出最可爱的两枚后,将那二三十枚全都放进了布包。
她随手将布包递给元秋,道:“瞧上哪个了?先和元冬一起去挑,剩下的带回去和家里那几个丫头分了罢,记得给赵掌柜和傅掌柜留两个。”
元秋立即喜滋滋的抱着布包去追不远处小吃摊上的元宝,沈元惜纲要走,突然被摊主叫住了。
她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摊主拿过金锭子掂了掂,又放在嘴里咬了一口,顿时留下一双深刻的齿痕。
沈元惜不解:“还有事吗?”
“那个东西,我家里还有一百来个,都是我婆娘绣的,绣了整整一年呢!你还要不?”摊主直愣愣道。
沈元惜哑然:“小东西价格不低,怕是不好卖吧?”
摊主着急道:“我可以便宜卖!还有一百四十几个,我只收你一百银!”
第 67 章
“好。”
沈元惜道。
“什么?”摊主茫然地挠了挠头。
沈元惜说:“你不是说还有一百多个吗?带我去看看吧, 次品我可不要。”
“都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绝对没有次品,次品我白送你!”那摊主连忙保证,紧张的抹了把头上的汗巾, 姿态颇为滑稽。
沈元惜知会了两个小丫头一声, 让她们先逛着, 自己则带着车夫跟着摊主去了他家里。
一进门, 就瞧见一个戴着绯色绣花头巾的女人坐在院中刺绣。
天色傍晚,她不舍得点灯, 只低着头挨得很近, 细针在绸布间穿梭的很快, 一看就是个熟手。
女人见有客人来, 腼腆的打了声招呼。
沈元惜随手捡起一个她刚收针丢在竹筐里的香囊绣面,轻轻摸索着上面的针脚,当真堪比宫中绣娘。
篮中几片绣面都精致的宛若活物, 沈元惜分不清这属于刺绣中的什么流派, 只知道这些比她在现代见过的所有刺绣工艺品都要精细, 也知道,这种东西绣起来非常的熬人。
这一会的功夫,那女子手中的绣面也手了尾,是一只栩栩如生的山雀站在梅枝上, 白梅点在枝头, 鹅黄色的底布极衬这图案。
“这便是那些香牌, 用的都是上好的香料,再便宜就真的赚不到钱了。”摊主生怕她再杀价, 提前把话都说了出来。
沈元惜摆摆手表示理解,随后不顾形象的蹲在地上翻看着香牌。
果真如那摊主所说, 没有一件绣残了的。
沈元惜又粗略的数了数,刚好一百四十五个,可以先放在京城的铺子里,一次消费过五百两或是总共消费过万两就可以送一只,能最大限度的刺激消费,又不至于叫京城那帮权贵负担不起。
她验过货,就从钱袋中拿出两块五两的金锭子,放在了那女子装绣品的竹筐中。
出了门,沈元惜看着送客的摊主,顿了顿,道:“小女姓元,京城人,老板以后不妨去京城做些生意,会比这小城强很多。”
“唉……”那摊主叹了一口气。
沈元惜问:“怎么了?”
“我婆娘,不是,拙荆!”摊主思索了一下措辞,解释道:“她是罪奴,不敢进京城的。”
“今上早已大赦天下多少回了,若实在怕,就说是宁西郡主让你们来的。”
“那位郡主是?”摊主斗胆问了一句。
沈元惜淡声道:“是我。”
“您是……”
“我不是什么王亲贵眷,只是一介女商,做点小生意而已。”说完,她不待摊主反应,从怀中掏了块玉牌递给他。
“这是?”
“东宫的腰牌,进了京记得去棠花巷子找一位元宵姑娘,将牌子交给她。”
她递过去的,正是问询金来当铺的掌柜时找谢琅要的玉令,后面去还,谢琅只说又刻了块新的,这个留给她狐假虎威用。
沈元惜在婚事上被他摆了一道,自然不怕欠他这点人情。
将一竹篓的香牌香袋拎上马车,沈元惜被这混乱的香味熏得脑仁疼,只得掀开遮盖着车窗的帘子透气。
一路上整辆马车都散发着浓郁的香气,临街路人瞧见这辆高调的宝马香车,纷纷忍不住侧目。
沈元惜嫌丢脸,忙接上两个乐不思蜀的小姑娘赶路,快马加鞭的继续赶路。
一直到了月上中天,元秋元冬都困得打起了盹,才到了淮安地界。
打发两个丫头和车夫去了就近的客栈休息,沈元惜马不停歇,直奔谢惜朝所在的官驿,推门进去发现里头还亮着灯。
而那个让她担心了半宿的人正好端端的坐在角落的方桌上,与一个墨绿色官服的男人正交谈着。
沈元惜一声不吭,径直走了过去,毫不客气的占了桌旁仅剩的一个矮凳。
那墨绿色官服男人刚要训斥,就见对座的少年神情丝毫不见意外,熟撵道:“你怎来了,赶了多久的路?”
“来恭喜你,马上就要订亲了。”沈元惜笑得情真意切。
官服男人反应过来,怎么会错过碰上峰臭脚的机会,连忙跟着恭喜:“真是双喜临门啊,不知是哪家女子这么有福气?”
“京城吴国舅家的幺女,那位可是个金尊玉贵的主儿,做皇妃都配得上。”沈元惜自然应道。
“好事啊!恭喜殿下身后又添一员大将!”
“可说呢,听闻那吴姑娘生得国色天香,性子也是温良贤淑……”
一句话没说完,谢惜朝突然发难,不管不顾的箍住她腰身,眼神斥退官府男人,低头就要吻上去。
关键时刻,一只手横在了两人唇间。
沈元惜用力推开他,面不改色连退了好几步,主动划清界限:“你我如今都算是半成家的人,如此算什么样子。”
“可我喜欢你。”谢惜朝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你也喜欢我不是吗?即便是见色起意,那也算是喜欢。”
这沈元惜还这没法否认,从一开始救人,就是想着养在身边也没什么,即便后来想要了断,也藕断丝连般若即若离的纠缠着。
她异时空的灵魂已经快要二十九岁了,虽然总是一副老司机的样子,但私下里过得比尼姑还素,甚至从未想过结婚,只打算一人拉扯着弟妹长大后孤独终老。
但穿越是她意料之外的,在大历借着元喜的身体,也遇见过几个不错的男人,却从未有过像面前之人一样的心跳悸动。
沈元惜有时候也想着,她为什么不能谈一场合时宜的恋爱呢?
可是,现在两人的身份太不方便了。
“我会想法子退了与谢琅的婚事。”她犹豫片刻,还是道:“你亦不许成亲或是订亲,纳妾也不行。”
“我答应你!”
少年眼神一亮,忍不住再次拥住她,挺拔的身形与宽阔的肩膀已经显露成熟,沈元惜甚至能感受他因紧绷而硬挺的肌肉。
这一次她没再推开。
“今晚,留下来吧。”谢惜朝嗓音低沉:“我保证不越界。”
沈元惜也感受到了他的异样,尴尬的咳了一声,嘴上依旧不饶人:“我看过的片比你见过的人都多,这点小心思还想瞒过我?”
“什么?”谢惜朝虽然习惯了她时常蹦出来些他不懂的词汇,但这种情形说出来的,准不是什么好话。
他追问:“什么是‘片’?”
沈元惜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眼神闪躲,推开他直奔柜面,屈指在梨木案面上敲了敲,敲醒了的躲在下面偷懒的掌柜。
“客官有什么吩咐?”
官驿为了方便官府的人办事,本就是十二个时辰不关门,里头做工的有两批人轮换着,掌柜的仗着晚上没什么人偷摸打盹,此刻被当场撞破,看着沈元惜身后面色不愉的谢惜朝,心虚得厉害。
这位京城前来治灾的大人物在这里住了有段时日了,样貌又生得如此出众,他自然认得,因此丝毫不敢怠慢。
“上房酒菜,应有尽有,客官要点什么?”掌柜的汗颜。
沈元惜不欲与他为难,思索了一瞬,就道:“来点清淡些的吃食,不要酒,一壶清茶就行。”
她说完,转身坐到了角落,看着掌柜连忙去骂醒困得直点头的小二和厨子,将人赶去厨房干活。
沈元惜看谢惜朝脸色不太好看,一时也不知改如何解释,将那一对花鸟纹的香牌递了一只给他,算是给他个台阶下。
谢惜朝接过香牌,又看了眼沈元惜手中那只,果然被哄好了。
“这是你特意挑的吗?”他问。
沈元惜心虚的“嗯”了一声。
该怎么说?难不成说是买了一百多个准备送人,就连家门口的狗脖子上挂一个都不嫌多。
这两枚是她在小摊上一眼就看中的,应该……算是特意挑的吧?
一旁的谢惜朝却没注意到她的神情,珍视的将这一枚价值一两银子的鸟雀纹香牌挂在腰间,随后状似无意的提起:“我都给你编了两条红手绳了,什么时候你也能亲手绣一个荷包给我?”
“我不会绣花。”沈元惜无奈道。
谢惜朝惊奇:“这世上竟还有你不会的事?”
“我难道就不是人了吗?”沈元惜无力的解释:“我也只是个普通人,养珠之法也不过拾人牙慧,并非我所创。”
“如果有机会,我真想看看你从前生活过的地方。”
谢惜朝露出向往的神情,被沈元惜不留情面的打断:“连我都回不去了。”
很显然,她现在并不想提起这些能勾起她无尽怀念的往日生活。
好不容易从尘泥中挣扎着站起来,一个人在大都市工作多年有了房产,还攒下了一笔不菲的资产。
这时候把她扔到一个完全陌生的朝代让她从头来过,换成任何人都很难不疯掉。
心里时刻还需怀着一份对这具身体原主人的愧疚。
沈元惜自认为心性已经足够坚韧了,换了旁人来,一定不会比她做得更好了。
如果可以,谁不想做的温室里的花朵?不需经历风吹雨打,一生庸碌也可以过得平安顺遂。
谢惜朝见她不想谈论这些,识趣的闭嘴,不再说话,坐在一旁当一个安静的摆设。
他们相识一年,在没有互通姓名的情况下,谢惜朝就已经沉沦。
第 68 章
悲春伤秋的一会儿功夫, 小二已经端着餐食过来了。
沈元惜没有刻意吩咐,掌柜的懂事的将一应饭菜都送来了两份,连带着一壶刚煮好的消食麦茶。
小二将菜摆好,一碟清炒笋丝、一碟煎杂鱼中还混着几只个头不小的河虾。
“淮安不是大旱没水吗?哪里来的水货?”沈元惜奇道。
那小二刚要解释, 就被谢惜朝赶到别处去了。
少年洋洋自得道:“南涝北旱, 我叫人开了新河道, 工程不算大, 已经快要竣工了。”
“所以你送密信回京,是为了骗我过来?”沈元惜瞬间相通了原为, 开始兴师问罪:“我为了来淮安, 日夜兼程, 车夫都累的到了客栈倒头就睡。”
“我没想到你会来得这么快, 我以为你不在乎我。”谢惜朝一脸可怜兮兮,沈元惜顿时不忍再质问,上手剥了只虾放在他面前的骨碟中。
谢惜朝见状, 面上不动声色, 心里早就乐开了花。
“宸王殿下回京打算怎么退了与国舅府的亲事, 说出来让我参考一下?”沈元惜又夹了一条炸的浑身酥脆的小杂鱼,剃掉鱼头咬了一口,鱼籽炸了满口,鲜味直冲脑门。
三两口吃完了一条小鱼, 唇齿留香。
此处驿站的餐食比玉门关, 强了八百个来回带拐弯的。
谢惜朝一副无所谓的神情, 直白道:“等我扳倒谢琅,登上大位, 谁还敢逼我成亲?”
“那你可有得等了,那吴家在婚事上吃过一回亏, 这次只怕会急着把事办了。”沈元惜在一旁说风凉话:“我倒是不急,离婚期还有整三年,你到那时,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拒婚虽不至于到抗旨,但于你而言,得罪了吴国舅,相当于自毁前程,如今被削了京畿营指挥权的谢琅,就是前车之鉴。”
谢惜朝却是一副无关轻重的神情,“那就让吴家主动退婚。”
沈元惜心里早已有了对策,却还是故意道:“吴家好不容易在皇后娘娘跟前求来的亲事,哪有那么容易退?”
“我说了你千万别生气?”谢惜朝凑近看着她。
沈元惜随口道:“说吧。”
“只要坏了那吴氏女儿的名声,她就不再与我相配了。”谢惜朝小心翼翼道。
沈元惜简直要被气笑了。
“说好了不生气的。”谢惜朝也急了。
“那吴三姑娘并无过从,你倒真想得出来。”沈元惜冷哼一声:“此事不用你解决,你且等着。”
谢惜朝不解:“等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这婚事成不了。”
见她说得笃定,谢惜朝瞬间被勾起了好奇心:“为何?”
“吴家那个小姑娘,心里有人了。”
谢惜朝了然,“她那个性子,肯就罢才是见鬼了。”
最大的心事已去,谢惜朝心里的一块大石头落地,才反应过来,“你耍我?”
“实话实说,怎么能叫耍呢?”沈元惜乐不可支,伏在桌上笑得直咳嗽。
她倒了杯麦茶喝下去顺气,随后简单吃了几口,就让人把菜撤了。
大晚上吃多了容易睡不着觉。
谢惜朝见她没有再要一间房,也没有要走的意思,顿时大喜过望,磕磕巴巴道:“我屋里的床很大,我也可以睡在长椅上!”
沈元惜示意他带路,自己也跟着上了二楼。
有公事在身,谢惜朝自然不会委屈自己,住的是上好的厢房,装横精细的房间大得可以再放下一头牛,桌椅板凳软榻一应俱全。
沈元惜见还有张和小床差不多的软榻,睡着应当不算累,便走了过去。
谢惜朝只当她是嫌弃自己睡过的床,不再勉强。
能留下来与他共处一室,已经很好了,谢惜朝不敢再奢求更多。
见沈元惜脱下外衫,他面色涨红,别扭的转过身子,却听到身后一声轻轻的笑。
是在嘲笑他。
他以后头,沈元惜就剩下一身里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隐约能看到白皙的脖颈下面起伏的锁骨,还有……微微隆起的胸脯。
元惜说过,这具身体的眉眼与她少时极似。另一个时空的她,十几岁时也长这个样子。
想到这点,谢惜朝顿时有些挪不开眼。
“看什么?”沈元惜坐在软榻上,靠着棉枕。
谢惜朝立即收回目光,心虚的垂下眼眸。
他满腹心事躺到床上,自然会睡不着。
沈元惜却不知是不是因为熬太晚了,很快就进入了深度睡眠,呼吸平稳。
次日晌午,沈元惜醒时,房内已空无一人。
她估摸着谢惜朝大抵有公务没忙完,自己先出去了。
但实际是,失眠了大半宿的谢惜朝听着她呼吸的声音,熬不住另开了间房在隔壁睡了。
沈元惜刚起身,只着一身亵衣的谢惜朝就推门进来,与她撞了个正着。
沈元惜:“??”
虽然现代口罩期间她确实有过一段穿着睡衣蓬头垢面的在家办公的日子,虽然但是,古代已经开放到这个地步了吗?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虑,谢惜朝主动解释道:“我昨夜在隔壁睡的。”
“想趁着我没醒溜回来,结果我刚好在这时候醒了?”
谢惜朝就像考试作弊被抓的孩子,局促的站在门口,忍不住辩解道:“我衣服在这。”
沈元惜这次是真不知道他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了,招招手让人进来,门刚带上,就又被敲了。
“谁?”她没好气道。
“外面来了两个姑娘,来打听有没有一个瘦瘦高高、长得很好看的姑娘来过。”门外是小二紧张的声音。
“应该是元秋元冬。”沈元惜解释完,对着外头道:“让她们进来吧。”
两个人快速穿上外衣,推开门果然瞧见在楼梯拐角的两个姑娘。
她和谢惜朝一起出来,元冬傻乎乎的什么都不懂,元秋则是一脸震惊的长大了嘴巴。
“姑娘?”小丫头愣愣道。
“我与他……”沈元惜本想解释,想了想,“算了,越描越黑。”
她这是默认与谢惜朝关系不清不楚了。
谢惜朝动作自然的拦住她的腰,好像在说: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啊!”
元秋尖叫一声,被沈元惜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嘴,“别喊。”
元秋配合的点了点头,沈元惜松开手,小丫头立马忍不住问道:“所以现在,宸王殿下算是男小妾吗?”
沈元惜:……
谢惜朝:……
其实小丫头脑回路没问题,毕竟沈元惜明面上还是太子的未婚妻。但说谢惜朝是男小妾,着实太……
谢惜朝反驳道:“等谢琅死了,我就是续弦。”
“哦!”元秋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沈元惜扶额,打断他们对于这个话题的讨论,对着谢惜朝质问:“把我骗来淮安,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昨天让他糊弄过去了,今天可没门了。
谢惜朝瞬间蔫了,转移话题:“先吃早点吧,昨晚那个煎杂鱼就不错。”
“大早上的吃什么煎鱼,回去了。”沈元惜说着,就要往外面走。
谢惜朝连忙拦她,“去哪?”
“回京。”
谢惜朝急了:“多待几天,和我一起回!”
“你差事办得好,我家里可遭着贼呢,那贼现在还没抓到。”沈元惜抱臂倚在栏杆上,一副不欲再与他多分辨的样子。
其实最怕被偷的东西一直被她戴在身上,早回去晚回去无甚影响,沈元惜这么说,就是故意的。
故意想看他惊慌失措的样子。
谢惜朝果然面露惊色,忙问道:“没伤人吧?那你就更不能回去了,回京后到我府上住,绝不会给贼人可乘之机。”
“贼还没抓到?”元秋元冬两个小丫头也异口同声道。
沈元惜揉了揉太阳穴,显然对这件事颇为头疼,“贼是外贼,我怀疑是家中有人在亲戚面前没注意说漏了什么,才招来这横祸。”
元秋已经反应过来了,元冬还在傻愣愣的问:“那为什么要说贼已经抓到了?”
“为了让这蠢贼再来一次。”沈元惜道:“可惜没有,只能加强防守,但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怪不得姑娘大肆动土,不但换了锁,还将外墙都贴了光滑的石板!”元秋感叹的同时,突然没由来的心慌。
应该不会吧。
他们每月从她手里拿五两银子,吃饭穿衣绝对够了,省着点花说不准没几年就能攒出来一个宅子。
所以一定不会!
元秋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却还算放不下心。
沈元惜注意到她的异样,问:“怎么了?”
“没怎么,突然有点想阿娘了。”
“有时间放你去看看他们,活着干脆让他们搬到京城吧。”想到这小姑娘今年才十四岁,沈元惜顿时心软。
元秋很想说其实他们已经在京城了,但不知为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多谢姑娘。”她道了声谢,就没在说话。
倒是元冬,打岔道:“那我是不是也可以把阿爹阿娘接来京城啊?”
她算是几个丫头里最天真的,因为家里实在吃不上饭,眼看着要饿死了,才将人带到牙市卖了。
挑挑拣拣挑到了沈元惜这么个年纪不大独身一人的主子,就是怕自家孩子被大户人家的老爷少爷看中收了房,没法赎回来了。
后来家里攒下点银钱了,立刻就上门要赎人,生怕元冬做不惯奴婢,受了什么委屈。
还是小丫头不愿意走,硬留下来的。
所以她是几个丫头中唯一一个还保留着原来的姓的,她姓贾,叫贾元冬。
当初东洲地动时,这一家人跟着沈元惜向北逃难,在淮河南岸落了脚,离淮安倒是不远,渡了河便是。
第 69 章
“你想接他们进京, 也得他们愿意才行啊。”沈元惜笑道。
元冬不理解:“为什么不愿意啊,当初就该一起进京的,非得留在淮南,万一地动追上了来怎么办?”
沈元惜笑笑, 没有说话。
古人讲究落地生根, 魂归故里, 轻易是不肯挪动的。元冬一家因为逃难不得不背井离乡, 因为元冬娘祖上在淮南岸待过,所以一家人在那里落脚, 也算是回了家。
京城四六不着的, 贵人如云, 一不小心冲撞了还容易丢了小命, 自然不如小地方呆着舒坦。
听着元冬小声抱怨,沈元惜没有接话,想着来都来了, 干脆带小姑娘去看看亲人。
吃完早点, 几人就登了船, 除却沈元惜与两个小姑娘和车夫,还有一个非要跟来的谢惜朝。
免费的保镖不用白不用,沈元惜也就默许了。
渡了河,几人直奔元冬父母定居的小城, 依照记忆找到了那条只来过一次的巷子。
刚好瞧见元冬娘端着木盆坐在水井前洗衣。
“阿娘!”
“六娃?”妇人愣了一下, 随后立即放下木盆, 接住了扑过来的元冬。
“怎么来了?让娘看看。”妇人抱着她,半晌, 终于道:“又胖了,都快比娘还要高了。”
她感叹完, 朝女儿身后的沈元惜打了声招呼:“元姑娘,这丫头没给您添麻烦吧?”
“小丫头聪明着呢,现在是管账的一把好手。”沈元惜寒暄道。
“留下来吃顿饭吧,我去买些菜。”
“那就叨扰了。”沈元惜颔首,牵着元秋走了进去。
门外传来元冬和妇人交谈的声音:“哥哥呢,怎么每次来都不见他?”
“你要有嫂嫂了。”妇人笑着道。
“那是不是也快要有小侄子了!”
“迟早的事。”
……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远,应当是一起去买菜了。
沈元惜回过神,在篱笆围成的院子里随意找了个凳子坐下。
元冬家在东洲时就没有地,家里两个孩子,小丫头上头还有个哥哥,叫小六是因为前头还有几个夭折的哥哥姐姐。
穷人家都是这样,孩子一个接一个的生,能养活的却不多。
相较于这种家庭而言,刚穿过来就能吃饱穿暖,不需要为生计发愁的沈元惜,已经很知足了。
此处临水小城还算富裕,没有地,平日里就靠做工打杂养活一家人,靠着元冬的接济,现在已经盖上新房子了。
看着还算整洁的屋舍,沈元惜心情略微有些复杂。
元秋同样也有些不自在,都是爹娘养的,家里还远没有穷到需要卖儿卖女的地步,只因为弟弟想要一件很贵的新袄子,就要把她和姐姐卖给富绅做小妾,还是人牙子多给了二两银子把她们买下来,又倒卖给姑娘。
她和姐姐在爹娘眼里还不如弟弟的一件袄子。
都这么对她们了,一听说她们主子家得脸,立马又巴巴的贴上来,恬不知耻的盯着她们的月银。
元夏性子直,当场噘了回去,被他们在乡里邻居面前败坏了个干净,出门遇见都要被指指点点,搬到了京城才好些。
元秋则最听不得母亲诉苦,每月七两月银,有五两都拿去贴补他们了,剩下那二两还是姐姐死命摁着才让她攒了下来。
可气的是,家里那个被惯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弟花着她的钱,一边还看不起她为奴为婢。
元冬的爹娘当初找上门要赎人时元秋也在场,一家人带着从七大姑八大姨手里凑出来的二十两,想要姑娘还了身契,一听说身契在元冬自己手里,又有些犹豫了。
小姑娘刚到元家时瘦巴巴的,才几个月就被养得珠圆玉润,做着不算重的活,吃好穿好,主子还慈善。
最终他们没带走元冬。
元秋当时就在想,如果她的爹娘知道姑娘已经还了身契,肯定叫亲戚上门把她和姐姐绑回去再卖一遍,还好姐姐留了个心眼,不让她说出去。
想到那对贪得无厌的父母和好吃懒做的弟弟,元秋就觉得难过,难道是她做错什么了吗?为什么要被这样对待。
还记得有次深夜,她跑到外面偷偷哭,被起夜的姑娘撞见,姑娘是这么安慰她的:“不是所有会生孩子的男女都能被称为父母,他们的确对你有生恩,所谓的养仅仅是给一口不足以饱腹的餐食,从他们卖了你那一刻起,这恩,就算还完了。”
可是,做父母的即便打死了儿女,旁人也只会说是儿女不够孝顺。
想起元冬在门外和娘亲相拥的身影,元秋不禁眼眶一酸。
沈元惜也注意到了她情绪低落,牵住人的手安抚道:“我们回京接上阿夏,就直接南下,带你们回去看看。”
“不必了。”元秋思索再三,还算拒绝了。
“为何?”沈元惜不解。
“他们也搬到京城了。”
“什么时候的事啊?”沈元惜颇为惊讶。
她记得这夫妻俩带着一个胖儿子,死都要守着东洲那一亩三分地,怎么肯轻易挪地方?
一想到元秋的爹娘和弟弟,沈元惜脑子突然一片空白。
她记得,元秋的娘鼻头上,好像有一颗极为显眼的黑痣?
元秋解释:“东洲的地被地动震坏了,没有地种,他们又不肯在外做工,就带着弟弟来京城了。”
沈元惜没说话,揉了一把她头发,下一刻就被谢惜朝抓住手腕往自己怀里带。
“干什么呢?”沈元惜给了他一脚,轻轻将人踹开。
谢惜朝锦衣上留了个明显的鞋印,也不恼怒,只三步并作两步挡在沈元惜面前,不让她看元秋。
沈元惜简直要气笑了,没好气道:“你幼不幼稚?”
“你对我,可曾有对她们一半上心?”
谢惜朝蛮不讲理,成功又挨了一脚,终于揠旗息鼓,不再捣乱。
外面买菜的母女二人此时也该回来了,沈元惜听到远处脚步声,往外看去,在路口看到的却是一老一青两个男子,年轻的那个还牵着一个穿着鲜亮外衣的少女。
“姑娘!”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沈元惜站起身眺望,果然瞧见了最后面蹦蹦跳跳的元冬。
“我爹爹和哥哥回来了!”元冬兴冲冲的跑过来,从她哥哥手中抢过那少女的手腕,牵到了沈元惜面前,“这是我嫂嫂,我也是第一次见,嘿嘿。”
“六娃,你稳重点!”
后面是贾家哥哥的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
元冬回嘴道:“大娃你也没稳重到那去!”
被她牵着的少女掩面低笑,羞涩的望了眼沈元惜,细声细气问:“这位是?”
“是我那没大没小的妹妹的主子,好像是什么……宁西郡主?”贾……大娃抬腿迈过篱笆栅栏,在沈元惜面前有些局促。
他们一家算是眼睁睁的看着元家崛起的那一批人了,从一开始的寻常富户,到如今的大历头号珠商,听闻前些日子还得了封赏,连带着家里的丫鬟也跟着鸡犬升天。
元冬这次来,就带了足足八十两黄金,正是元宝她们得了赏赐后,沈元惜另给几个没份的丫头的“补偿”。
小姑娘留了二十两,剩下的全都带来了,原本打算托镖局带给家里,现在不用了。
少女闻言,顿时有些紧张,局促的样子与她那夫婿如出一辙,“郡主?郡主见怪,我、草民没上过学……”
沈元惜摆手示意她不用怕,从腕子取了条金镯子套在她手上。
“这怎么行?”贾家大哥连忙推拒。
沈元惜面不改色道:“我空着手来的,也没带什么东西,镯子权当一点祝福,祝你们白头偕老、琴瑟和鸣。”
祝福就没有不收的道理了,贾家大哥不好意思的道了声谢,牵紧了未婚妻子的手。
两人之间的动作被谢惜朝瞧见,少年不悦的走到沈元惜身旁,有样学样也牵起了她的手。
“这位是?”贾大立即反应过来,弓着腰问道。
“宸王。”
“她家赘婿。”
两人同时开口,说出的话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毫无关系。
沈元惜扶额,颇为无语:“这位是今上第七子,宸亲王。”
“也是她家赘婿。”谢惜朝补充道。
这事贾家老爹也推开篱笆门,刚想骂两句不走正常路的儿子女儿,就听到了这句话。
几人包括元秋在内,面色都变得惶恐起来,只有元冬还算正常,语不惊死人不休的来了句:“入赘的话晚上是不是还要帮姑娘打洗脚水?”
“死丫头别乱说话!”贾大哥斥她。
谢惜朝却不甚在意,刚要顺着她的话接上一句,就沈元惜狠狠拧住了胳膊。
“啊嘶!”
沈元惜瞪了他一眼,谢惜朝立即闭嘴。
“疯话,不必当真。”她找补。
“是是是是!”
贾家父子俩哪敢不信。
“都聊什么呢?”元冬娘也终于挎着菜篮子进来了,看见一群人在小院里挤着,忙招呼道:“外面日头晒,贵人快进屋歇着,我去烧菜。”
“麻烦您了。”沈元惜颔首,随后扯着谢惜朝进了室内。
少年不满抱怨:“你这样会让我很没面子。”
“当我家赘婿就很有面子吗?”
“有啊。”谢惜朝理所当然道:“都花你银子了,怎么不算是你家赘婿?”
沈元惜被他这一番不要脸的言论惊到了,懒得和他掰扯这个话题,“闭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哦。”谢惜朝老老实实的拎了只矮凳坐下,不再张口。
一直到了元冬娘端着菜进来,他的嘴依旧闭着,就跟喝了502胶水似的。
元冬爹坐在桌旁,诚惶诚恐问:“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元冬娘的手艺在东洲时就闻名十里八乡,今日为了招待,特意买了许多鲜肉和鱼虾,巧妇配好菜,做出来的饭食自然合得大多数人胃口。
沈元惜此时此刻很是扇谢惜朝一巴掌,外人面前,终究是忍住了。
第 70 章
“吃饭!”沈元惜咬牙切齿。
谢惜朝像个得了指令的机器人, 立即拿起筷子夹了块蒜苔肉放在碗里,低头吃了起来。
一顿饭吃得剑拔弩张,沈元惜几度三番说你不情愿干脆别吃了饿着吧。
但一瞧见谢惜朝那泛着水意的眸子,很没出息的把话咽了回去。
天杀的, 拿准了她就吃这一套!
明知道谢惜朝是演的, 沈元惜偏偏最见不得他这一副委屈的神情, 心甘情愿被他骗。
这家伙如果放到现代, 绝对是杀|猪|盘的一把好手,还是专门针对沈元惜的那种。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奇怪, 但没人敢打搅, 元冬一家见他们吃好了, 就快速收了碗筷出去了。
四面漏风的小草屋中只余沈元惜与谢惜朝二人。
沈元惜抬起头, 两人目光交错,谢惜朝突然凑近,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而后快速分开。
下一刻, 元冬推门进来, 问:“咱们什么时候回京啊?”
谢惜朝面色赤红,背过身不敢看她。
面对元冬探究的目光,沈元惜无奈的摊了摊手,“不留下喝你哥嫂的喜酒了?”
“要是可以的话, 当然想。”元冬诚实道。
“定下日子了?”沈元惜问。
元冬兴奋道:“后日!”
“这么快啊?”沈元惜颇为惊讶, 她穿来这里, 统共参加了两次婚宴,哪一个不是提起大半年开始准备的。
而后她突然想到, 寻常人家成个亲没有那么麻烦,两家亲戚在一起吃顿饭就算成了, 如若真按规矩办,新人成婚前连面都不能见。
元冬期待的问:“姑娘,可以留下来吗?”
“喜事当然可以留下,我和元秋同你一起。”
“好哦!”元冬高兴的跳起来,随后注意到背对着自己的谢惜朝,指着他问:“那宸王殿下?”
“我也留下。”谢惜朝闷声道。
“爹娘和哥哥知道了肯定很高兴!”元冬兴冲冲的跑出去报信,出去时还插袋没门槛绊倒,沈元惜在后面提醒她:“你慢点,别摔着了。”
小丫头风风火火的跑出去,谢惜朝终于转过身,一双眸子缠在沈元惜身上。
“看什么?”沈元惜问。
“在想我们什么时候才能成亲。”谢惜朝别过目光,答非所问。
两日时间眨眼就过去,这日晚间,沈元惜坐在窗前正写着些什么,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劈里啪啦的爆竹声。
元冬元秋两个小姑娘在外面敲她的窗,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兴奋:“要去接新娘子了,姑娘不去看看吗?”
沈元惜推开窗,果然瞧见外面太阳已经快要落山,的确到了古人举行婚仪的时间。
窗外俩丫头穿得花红柳绿,准备跟着迎亲队伍一起去新妇娘家接人,只是衣着有些滑稽。
沈元惜连忙叫她们进来,从行囊中取出自己的衣裙,让她们赶快换上。
三人身形差不多,因此衣物倒也合身,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别人成亲,她们总不能穿得比新娘子还好吧?
于是沈元惜又着急忙慌的叫元记珠宝淮南分店的人送了一套珍珠头面过去,只说是给新娘子的添妆。
新妇娘家人早听闻新郎官家里有个妹子是贵人家中颇为得脸的大丫鬟,自然欢天喜地的收下礼,又将新娘按在房里重新梳了头。
做完这一切,外头迎亲的已经来了。
娘家人象征性的要了几个红布包着的铜钱就放人了,新娘的弟弟将新被子交到元冬手里,就扶着人上了花轿。
唢呐班子一路吹吹打打,走过的小路都撒了猪油糖,一群孩子扑上前争抢着。
沈元惜混在队伍里,接住一个衣服不合身被绊倒的孩子,趁无人注意往他手中塞了一粒金棵子,小声道:“不要让别人看到,拿回去买身新衣裳吧。”
脏衣服小孩点点头,攥着金棵子跑了。
元冬抱着厚实的棉被,不紧不慢的缀在众人身后,有样学样的也摘下腰间挂着的铜钱串撒了出去,铜钱触碰发出的脆响听得队伍牵头的新郎官心疼的直摇头。
但转念一想,十吊钱是一两银,十两银是一两金,妹妹才往家里送了八十两黄金,都能在县城买一座大宅子了!
但平日节省惯了的贾大还是有些肉疼。
女方和贾大家只隔了两条荒僻巷子,没一会儿功夫就到了“新房”。
是一间建在草屋旁的小瓦房,在同一个篱笆围栏围成的小院里,显得很不协调。
一群人接亲回来,闹着要进洞房,都被贾大赶了出来。
两家的亲戚凑加上沈元惜等人,统共凑出来两桌,挤在小院里支起的桌子上吃着酒席。饭菜都是元冬娘烧的,小地方难得见荤腥,都吃得很开心。
喜房外挂着红灯笼,一群人一直闹到月上中天,贾大醉得不成样子了才放人。
沈元惜第一次见大历民间的婚宴,觉得稀奇,便跟着瞧了个热闹,一直到深夜才回了客栈。
休息一晚,就要带着兴头上的两个小丫头和谢惜朝踏上回京的路。
这一晚沈元惜睡得安生,因为某个会半夜偷偷摸进她房间的家伙已经上了渡河的船,提前回淮南与当地官员做交接,顺带要一本述职的奏章。
谢惜朝深夜闯进知府家中,把年过半百的老头子揪起来写奏疏,亲眼看着他写下夸赞自己的字句,觉得不妥的还要上手指点,给人气得吹胡子瞪眼。
折腾完老头,才回了驿站。
次日晌午,谢惜朝在渡口等沈元惜。
大船从河对岸驶来,踏板架到岸边,一辆精致的马车慢悠悠的下了船。
沈元惜掀开车帘冲他招手:“不是让你去北城门等吗,怎么在这?”
“想你。”
他说话的声音不小,渡口附近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纷纷扭头望向这边。
其中就有好事者问:“小夫妻啊?”
谢惜朝点头:“是啊。”
“长得真俊,郎才女貌!”那人赞道。
沈元惜嫌丢人,猛地拉上车帘不再搭理他,听到谢惜朝还在与那人交谈:“她生我气呢。”
“娘子这么好看,可要好好哄哄,莫让别的郎君骗走了!”
……
沈元惜忍无可忍,吩咐车夫斥马,只给谢惜朝留下一辆远去的马车背影和漫天卷起的杨絮。
谢惜朝递给路人一个无奈的眼神,随后翻身上马,追了上去。
马蹄声渐渐靠近,沈元惜探出头,果然瞧见一脸得意的谢惜朝。
“被人误会就这么开心吗?”她问。
“你不肯给我个名分,那就只能靠我自己争取了。”谢惜朝理直气壮。
沈元惜无语凝噎,不再理他。
一辆马车与骑马的少年并行,就这么摇摇晃晃的出了小城,不紧不慢的驶上官道。
沈元惜来时十万火急抄了近道,没遇上危险算是运气好,回程倒是不急了,沿途走走停停,遇上什么稀奇的好玩的就要停下来看看。
原本快马加鞭只需一日的路程,硬是被沈元惜走了整三日,停在客栈歇了两宿。
第三日下午,终于到了京城。
沈元惜的马车刚进入棠花巷,还没到宅子门口,就瞧见一个打杂伙计打扮的男子在敲她家门。
“你是哪位?”沈元惜坐在马车上问。
男子回头看得沈元惜,顿时大喜过望,连忙跑过来,气还没喘匀就急忙道:“姑娘啊,您可算回来了!”
沈元惜刚想问怎么回事,就听他气也不喘语速堪比机关枪:“我是金来当铺的,您吩咐留意的那对母子抓到了,掌柜的让我跑了好几趟了,今天总算见到您了!”
“抓住了?”
“您且先等着,小的这就回去通知掌柜把人给您送过来!”
那伙计说完,立马风风火火的跑出了巷子。
沈元惜也反应过来,立即回到家直奔外厢房。
其实不用进去,沈元惜就已经猜到,东西少了。
房门上那三把锁有被动过的痕迹。
沈元惜摸了摸脖颈间,挂着钥匙的锁链果然没戴在身上。应当是她出门前在家中沐浴,取下来随手放在别处了。
虽然早就猜到结果,沈元惜还是叫人去卧房翻找,在梳妆镜前找到了那串钥匙。
沈元惜打开锁推门进去,甚至都不用清点,就发现了少的东西。
那日她砸坏的几件金器都不见了。
为了确保没有丢失别的东西,沈元惜又叫来元宝再次清点了一遍,果然发现了漏网之鱼。
少了一顶紫玉金冠和一条金珠佛珠。
最值钱的两件都被偷了,这贼胃口还真是不小,不过好在人已经抓到了。
等那伙计押人来的功夫,沈元惜已经把两次两次被偷的损失记了一页账,除却被当铺掌柜扣下送回来的,总共价值七百四十两金。
算出来这个数目,元宝小丫头都惊呆了。
要知道,这么多钱都可以在棠花巷子卖两座宅子了,偷出去花也不怕被人盯上谋财害命,还敢去当铺!
不等她们整理好乱糟糟的物件,就听到外面女人的哭声尖叫声,还有一副公鸭嗓的男声在骂人。
满口的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沈元惜仔细分辨,竟还听到了元秋的哭声和元夏的叫骂。
她直觉不妙,推开门,怀里立即扑进来一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姑娘。
是元秋。
“别哭。”沈元惜一边安抚着,一边看向元夏,她脸上竟也是挂了两道浅浅的泪痕。
沈元惜心里已经猜到了个大概,但还是问她:“怎么回事?”
元夏不说话,走到押着人的伙计身边,一把扯下了蒙在那俩小贼头上的麻布袋。
沈元惜看清那两人的面容,心沉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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