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抱抱宝宝 很快,太医令还有两……


    很快, 太医令还有两名稳婆来了。


    崔衍昭等待期间,已经把王适安扶到榻上躺下。


    但见王适安躺着,他又心乱如麻, 总是不停地回想起电视里一些角色躺着躺着就头一歪死去的场景。


    王适安没了, 他, 不是,皇位怎么办?


    还好太医令他们来得够快,崔衍昭没有就这个可怕的假设深想下去。


    崔衍昭给太医令让出位置,让太医令先检查王适安状态。


    两名宫廷稳婆在东殿一侧厢房里, 忙碌地端盆,取剪刀,扯布条,取……


    她们开始用白酒给工具消毒,酒味弥漫到了崔衍昭身旁, 崔衍昭有点头晕。


    太医令诊断完毕, 道:“陛下,皇后是要生了。”


    说完就退到旁侧。


    崔衍昭心想还好没忘叫稳婆,他看了一眼王适安,让开位置,等稳婆发挥。


    稳婆:“陛下……”


    崔衍昭:“?”


    稳婆道:“禀陛下,只留皇后与老妪便好。人如果多了, 反而可能影响皇后生产。”


    太医令很懂事:“陛下, 既然如此,臣便在外等候差遣。”


    说完就小步退出。


    崔衍昭:“……”


    太医令离开, 多余的人就只剩他了。


    崔衍昭:“朕亦在殿外等候,若出现问题,及时禀告朕。”


    崔衍昭来到殿外。


    太医令出殿后, 放下手中药箱,在闲适地踱步。


    见到崔衍昭,他立刻把药箱提起,神色也从悠然调整到严肃。


    速度极快,甚至没用到一秒。


    崔衍昭来得很巧,故而把太医令的变脸看了个完整。


    崔衍昭替太医令尴尬了一秒。


    太医令发现崔衍昭没有离开的意思,试探道:“陛下是在等皇后生产?”


    崔衍昭看着紧闭的殿门,没心情说话。


    太医令:“……”


    陛下十分在意皇后,他很感动。但陛下在身边,他显然是必须做出时刻紧绷的模样,以免陛下误会他不用心。


    天色渐黑的时候,何流意来了。


    她刚从太庙出来,身上还缠着供奉所用上和香的香气。


    何流意顺着崔衍昭目光看向东殿紧闭的殿门。


    祭祀结束,听说儿媳正在生产,她便不想回昭阳殿休息了。


    她想先看孙儿。


    何流意转回视线,小心瞧着崔衍昭,想询问崔衍昭已等了多久,好推测何时能见到孙儿。


    但见崔衍昭一反常态的严肃神情,她又无法鼓起勇气。


    何流意十分纠结,手不禁扯起衣前飘带。


    终于,殿门在他们的关注中打开。


    进殿之后,崔衍昭从稳婆那里把孩子抱过来。


    孩子被严实裹在襁褓里,黑亮的眼珠盯着他。


    还挺可爱。


    崔衍昭感觉他们之间有种隐约的联系,大概这就是缘分吧。


    何流意视线一错不错地看着被崔衍昭抱怀里的孩子。


    虽然孙儿脑袋小小的,皮肤红红的,乍一看像只山林里的猴,但她就是发自心底地喜欢,觉得孙儿和崔衍昭有相似之处。


    如果能抱怀里仔细看看是哪里像就好了。


    在何流意极力隐藏的眼巴巴的目光中,崔衍昭把孩子抱给王适安看。


    气氛很和谐,只是他有一点词穷,不知道此刻该说什么。


    崔衍昭抱着孩子,看着王适安半天,又转回看怀里的孩子,道:“我们孩子真可爱。”


    王适安:“哼。”


    崔衍昭忽然就悟了他该说什么。


    崔衍昭:“辛苦你了。”


    他单手搂着孩子,腾出一只手给王适安拭汗。


    何流意看不下去了。


    她觉得这样抱孩子不够稳当。


    她鼓起勇气,“陛下,孙儿可让我抱。”


    崔衍昭看向王适安以征求意见。


    何流意:“……”


    王适安漫不经心地点头,“劳烦母亲。”


    和儿媳直接对话让何流意颇为惊慌,连忙小声道:“不,不必客气。”


    和王适安说话,她总觉压力甚大,但当真正抱起孙儿时,之前的情绪便被抛在脑后。


    小小的襁褓于她而言有些沉,但她能够承受。


    何流意专心端详起孙儿的小脸,揣摩着究竟是哪里和崔衍昭像。


    *


    孩子出生第二天的早晨,崔衍昭陪王适安散步。


    孩子由他抱,王适安负手信步。


    休息了一夜,王适安气势和平时一模一样,仿佛没受到生产的影响。


    崔衍昭对王适安的生理和心理强度十分敬佩。


    但他还是感觉王适安生完孩子后变瘦了点。


    生孩子就是很消耗精力,得尽快给王适安补回去,以免王适安因为精力不足错失进步的机会。


    “哇,哇哇——”


    乱七八糟想着的时候,怀里的孩子忽然放声大哭。


    王适安停下,疑惑道:“他哭什么?”


    崔衍昭:“……”


    孩子一晚上都很安静,如今突然大哭,哭得他脑袋空白了一瞬。


    这么小的孩子也就两个需求吧。


    还好他有准备。


    崔衍昭调整了下怀里孩子的姿势,从袖子里掏出奶瓶,往那大张的小嘴巴里一塞。


    孩子没声音了,只是一边吧唧吧唧喝奶,一边用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崔衍昭。


    果然是饿了。


    虽然只是喂了下奶,但崔衍昭已经开始累了。


    小孩子不会说话,想要什么都需要大人来猜。随着孩子长大,供他猜的选项也会变多。


    他预感带娃会很辛苦,哪怕可以让宫人帮忙。


    王适安这时笑一声,道:“阿昭,他真像你。”


    崔衍昭下意识地:“谢谢。”


    说完才想起这是王适安的孩子。


    崔衍昭补救道:“也很像你。”


    王适安弯腰,凑近崔衍昭抱怀里的孩子,仔细观察。


    少顷,他移开身子,状似不在意地问:“阿昭认为哪里像?”


    他本以为他生出来的会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子,现实却是瘦巴巴的像只猴。


    见到这孩子第一眼,他甚至想到了因为这孩子而被崔衍昭嫌弃的可能。


    之后虽然崔衍昭表现得很喜欢,他还是做了一夜心理建设,才接受生了一只猴的现实。


    而且接受之后,也能看出这猴……孩子和崔衍昭的相似了。


    眼神如出一辙的清澈。


    王适安好奇在崔衍昭看来,这孩子又有哪里像自己。


    “呃……”崔衍昭疯狂思考中。


    他感觉他是在给自己挖坑,这么小的孩子能看出来什么嘛?


    无法找出具体的点,只能从抽象的角度出发了。


    崔衍昭:“他刚才哭起来声音洪亮,很有气势。这般气势像你。”


    王适安:“啧。”


    王适安看上去很满意这个答案,也不排斥了,对崔衍昭伸出手:


    “把他给我抱一会。”——


    作者有话说:大将军是颜控哈哈哈哈


    第112章 天才 崔衍昭最近忙着带娃。 ……


    崔衍昭最近忙着带娃。


    最初有点手忙脚乱, 但几次下来有了经验,他感到带娃还是很有意思的。


    而且因为带娃,他可以理直气壮拒绝大臣们的觐见,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过上梦寐以求的咸鱼生活。


    小孩至少要长到一岁左右才能说话, 崔衍昭这段时间就听崔析“啊啊啊”地喊话,并不厌其烦地教他发音。


    崔析不会说话,崔衍昭觉得自己的教学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崔衍昭:“我是阿耶,生你的是你阿家, 记住了吗?”


    崔析大眼睛盯着崔衍昭:“啊啊啊啊啊——”


    眼神十分清澈,一看就是没被知识污染过的纯真。


    崔衍昭也没指望崔析是刚出生就能说话的神童,耐心地给崔析重复。


    一句话翻来覆去说得有点腻了,就和崔析单向聊天。


    崔衍昭:“表弟前天说你模样像猴,你别往心里去, 母亲还说你长得像我呢。”


    虽然他也觉得崔析刚出生那两天看起来很像猴。


    崔析:“啊啊!”


    崔衍昭:“这样吧, 闲着也是闲着,你听我复盘一遍作物育种学。首先盘一下概念,作物品种是指……”


    崔衍昭复盘得很投入,发现这些知识都没有忘,他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样就算哪天穿回去,也不用担心挂科了。


    崔析似是不满意崔衍昭注意力转移, 开始手舞足蹈, 牙牙有声,“啊啊啊, 阿耶,阿耶!”!?什么?他刚听到了什么?


    崔衍昭十分震惊,中止了复盘。


    得到回应, 崔析更是兴奋,手舞足蹈:“阿耶!”


    崔衍昭不敢置信:“你再说一遍?”


    崔析:“啊啊啊阿耶——”


    崔衍昭忽然感觉怀里的崔析变得沉重了。


    他抱的居然还是个出生没几天就能说话的天才。


    不愧是王适安,生的孩子都与众不同。


    崔衍昭肃然起敬,过了一会,又想起非常重要的问题——


    崔析只喊了他,没喊王适安。


    这可是非常严重的立场问题,王适安要因此生气怎么办?


    他于是对崔析道:“叫阿家。”


    崔析似乎被这罕见的严肃震住了,“……”


    崔衍昭重复强调:“阿家,阿家,阿家。”


    崔析眼神茫然:“啊啊啊——”


    崔析:“阿耶!”


    崔衍昭眼前一黑。


    ……


    崔衍昭教得要不认识“家”字了,但崔析还是不会喊“阿家”。


    崔衍昭为自己的教学水平感到绝望。


    想到王适安听到孩子只会喊阿耶,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的自己一字不提后,可能大发雷霆,把他和孩子物理隔离,剥夺他的抚养权以及探视权,崔衍昭更绝望了。


    才带娃几天,就捅出这样的篓子。


    早知道他就只对崔析输入“阿家”两个字,这样崔析肯定不会喊错。


    但冷静想想,方法总是比困难多的。


    崔衍昭决定在崔析学会喊“阿家”之前,不让崔析有在王适安面前说话的机会。


    只要崔析想在王适安面前喊“阿耶”,他就捂住崔析的嘴巴。


    这就没问题了。


    崔衍昭深沉地对崔析道:“其实,你还不会说话。”


    崔析眨巴眼睛:“阿耶!”


    崔衍昭:“……唉。”


    *


    整个下午,崔衍昭一直在紧急补救,试图让崔析掌握“阿家”这个词汇。


    但崔析就是油盐不进。


    王适安来时,看见崔衍昭耐心对崔析重复强调“阿家”,一副非要将这两个字灌输给崔析的模样,心里熨帖,宽慰道:“他才出生几日,远不到说话的时机,阿昭不必如此心急。”


    崔衍昭强忍心虚:“都依皇后。”


    王适安从他手里接过崔析,低头观察。


    几天过去,崔析已经脱离了刚出生时头小且浑身通红的状态,脸颊变得圆润,身体藕白,可爱了许多。


    王适安对他也没最初的嫌弃了,道:“叫阿家。”


    崔衍昭暗暗紧张。


    崔析:“啊啊啊——”


    他声音越来越小,因为嘴巴被崔衍昭捂住了。


    王适安眯起眼,略带疑惑瞥向崔衍昭。


    崔衍昭尴尬地收回手。


    当着王适安的面捂嘴还是太明显了。


    王适安没计较,再度逗弄崔析。


    王适安放柔语气:“我是你的家家,认不认识?”


    崔析睁着眼,很茫然的样子。


    见崔析怔愣,没出声的意图,崔衍昭悄悄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发现他这口气松得太早了。


    崔析忽然就开始含混不清地重复,“……作,作,作……”


    别人可能不懂崔析想说什么,但崔衍昭知道,这是他复盘作物育种学,被崔析听进去了,正试图模仿。


    他复盘过程也不长,偏偏就让崔析听进去了。


    崔衍昭恨不得抓起崔析就跑。


    王适安疑惑抬头,“阿昭给他教了什么?”


    崔衍昭根本不敢说话,他低头看起地砖。


    这地砖好像地砖啊。


    王适安猜测起崔衍昭给崔析输入的内容。


    崔衍昭读书范围有限,并不难猜。


    “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金作赎刑?1”


    一连三个“作”字,和崔析刚才嘟哝的还真有些莫名其妙的吻合。


    崔衍昭忍不住头更低了。


    王适安真是高估他了,他自己都觉得学起来费劲的东西,怎么可能给刚出生的孩子讲嘛。


    被高估文化水平,心虚。


    教的孩子不会喊妈,心虚。


    双倍心虚。


    他只想王适安赶紧走,留时间让他把崔析教好。


    但王适安就是不走,而且像从他这里受到启发一样,开始给崔析讲课。


    开始王适安说一句,崔析就“啊”一声附和,但渐渐地可能也是懵了,要王适安几句才回应一句。


    崔衍昭听不下去了。


    一个刚出生的宝宝,连1加1大概率都理解不了,更别说什么文学思想了。


    崔衍昭有心拯救无辜的小宝宝:“皇后……”


    王适安被打断,眉头一皱,“嗯?”


    崔衍昭把让王适安停下的话咽了回去。


    崔衍昭改口:“我只是忽然觉得,皇后的孩子就像皇后一般,天资聪颖,不同凡人。”


    王适安:“哦?”


    崔衍昭:“他才刚出生就会说话呀。”


    王适安很不满意的样子,“语无内容,算不上天才。”


    王适安是这么说,但崔衍昭知道要真顺着王适安,表示这孩子就是很平庸的话,王适安肯定更不满意。


    这就是人情世故。


    崔衍昭思考着怎么接话题。


    “阿耶!”这时崔析似乎觉得被冷落了,在王适安怀里亮了下嗓子。


    ……完了。


    崔衍昭心里一凉。


    果然,随着这一句,王适安神色变得深沉。


    片刻后,王适安问:“他只会喊阿耶?”


    以王适安的性格,这种问题只能有一个回答。


    崔衍昭弱弱地:“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解释……”


    本来他只担心他自己,但看王适安的表情,崔析现在也不安全了。


    要不然把崔析抱走跑路好了,等王适安忘了这一茬再回来。


    但问题又来了,他要怎么才能成功把孩子从王适安怀里抢走?


    王适安开始怀疑:“难道他不是我生的?”


    崔衍昭总感觉王适安抢了他的台词。


    ……还是想想怎么在王适安爆发之前跑路吧。


    崔衍昭目光再次落向崔析,心里很不自信。


    在王适安眼皮底下抢娃跑路,他能有那么厉害?


    可是人生总要为一个人拼次命。


    而且这还是他儿子。


    崔衍昭下定决心,宽袖中手悄悄抬起。


    崔析忽然出声:“家、家。”


    王适安:“咦?”


    崔衍昭悬起的心因为这一声忽地放下,但感觉受到了背刺。


    小屁孩小小年纪就这么会搞人心态。


    突然想断绝父子关系了——


    作者有话说:1象以典刑,流宥五刑,鞭作官刑,扑作教刑,金作赎刑。眚灾肆赦,怙终贼刑。钦哉!钦哉!惟刑之恤哉!《尚书·尧典》


    大意是要宽仁慎刑。其中象刑指用衣服替本人受罚的象征性刑罚,第一句的意思是把象刑作为主要刑罚,只要懂第一句,后面的意思大概也就明白了。


    好久不见!这几天调了排班,有点忙,所以很久没上晋江,有的评论只回复了一半都没发现()


    还有就是在思考后续剧情啦,因为没有大纲想起来特别慢,大家见谅(顶锅盖)


    第113章 双向信任 崔衍昭决定冷静冷静……


    崔衍昭决定冷静冷静。


    不过他刚转身就被王适安察觉, “阿昭要去哪?”


    崔衍昭麻木地回:“我久未视朝,也该召见诸卿了。”


    他需要找点事冷静一下,避免因刚才的插曲越想越气, 影响父子感情。


    这些天为了避免大臣打扰, 他把自己和崔析都转移到了含章殿, 就算带娃散心时不小心路过太极殿也绝不进去。


    王适安拉住他手,“可需我伴随?”


    崔衍昭:“你先陪孩子玩会。”


    崔衍昭其实很心动王适安的提议,王适安在的时候,他面对大臣都更有底气。


    但他必须拒绝。


    王适安实在是太卷了, 生完孩子第二天就继续忙公务,和平时的日程几乎没什么分别,陪伴孩子的时间也少之又少。


    某种程度上不能怪崔析没能第一时间喊妈。


    崔衍昭这样想,心里的郁闷少了许多。


    就让王适安和崔析一起过会休闲的亲子时光吧。


    *


    崔衍昭颇为不舍地离开了让他能理直气壮咸鱼的快乐小家。


    由己推人,他想大臣们这几天应该也很安逸, 毕竟他这个领导不在。


    崔衍昭边慢悠悠行走, 边不着边际地思考职场关系这一深刻问题。


    “陛下!”


    还没走到太极殿便见着了谢启。


    崔衍昭有些意外第一个看到的会是他。


    谢启:“陛下今得太子,臣向陛下贺喜!”


    他神色是那么沉重,虽说着贺喜,但怎么看都不走心。


    崔衍昭对这种欲说还休的表情很熟悉了,上道地问:“爱卿有何事奏报?”


    谢启叹息,惆怅道:“陛下知道, 臣有一个兄弟。”


    谢启的确有兄弟, 而且以谢氏的规模,兄弟并不少。


    崔衍昭等着谢启下文, 好分析主人公到底是谢启的兄弟还是谢启本人。


    谢启其实很想长篇抒情,但几日来好不容易见到一次陛下,他担心说得太长反而惹陛下厌烦, 于是把原本的长篇大论浓缩成短短几句:“天道周星1,骨肉生离。从兄每与臣议家事,未尝不自然流涕。臣请陛下帮臣的从兄父女团聚!”


    听到要父女团聚,崔衍昭确定了谢启说的是谢珉和谢云织。


    因为替父出使的事,他对谢珉到现在还有意见。


    哪怕已经很久没见谢珉了。


    崔衍昭语气不由变得冷淡:“谢中书要议事,为何不亲自前来?”


    谢启忧伤:“从兄病得严重,无法觐见陛下。”


    崔衍昭:“……”


    从感染风寒到现在有两个月了吧,竟然还没好。


    但是想到古代风寒的致死率,崔衍昭又理解了。


    病得这么严重啊。


    他觉得自己对待病人的态度有点过分。


    崔衍昭安慰:“单前往夏国,路程便需一月,如此算下来,他们在夏国并未受困太久。”


    正常来讲,使臣们参加婚礼,送贺礼,流程走下来这个时间也该回到建康了。


    但夏国当时发生了意外。


    缘空结婚当天,邺宫失火,夏国太后最疼爱的小孙子葬身火海。


    发生这样的事,婚礼自然无法举办下去。但卫衍那边又不愿意放人,一定要使臣参加完婚礼。


    于是使臣们在夏国等待婚礼重新举行,等着等着就留到了现在。


    崔衍昭期间给夏国写了几封国书,让夏国把使臣团放回来,但夏国没有回应。


    如果他有实力,他肯定挥师北上,从邺宫把人带回来。


    但是他没有。


    而且他觉得谢珉不惜抗旨也要让谢云织代为出使,肯定有退路。


    要相信世家的能力。


    ……现在看来他可能太相信谢珉了。使臣在夏国待这么久,也在谢珉计划之外。


    谢启恳切道:“陛下已为人父,自能体会谢中书之心,臣请陛下助从兄父女团聚!”


    谢启说得很诚恳,让崔衍昭心情复杂。


    世家都做不到的事让他做?


    原来在他盲目相信世家的时候,世家也在盲目相信他。


    但是想到谢珉都病几个月了,说不定这辈子都要望到头了,拒绝的话又很难说出口。


    崔衍昭:“你回去吧,朕稍后遣太医探望谢中书。”


    崔衍昭从语气到神情都是无比平静,让谢启觉得很安心。


    其实崔衍昭根本没想到能让夏国立刻放人的办法。


    他毫无底气地想,要不然每天都给夏国写信,把那边烦到不得不放人吧——


    作者有话说:1天道周星:周星指岁星,也是现在的木星,大意是犯太岁了流年不利。


    第114章 忠诚! “陛下,臣此生唯有一……


    “陛下, 臣此生唯有一女,失去她,就是失去了半条命啊!”


    谢珉语气悲痛地对崔衍昭倾诉。


    被谢启请求捞人后, 崔衍昭思考很久, 决定亲自过来看看谢珉再做决定。


    因为他还是对谢珉有偏见, 怀疑谢珉是要借此搞事。


    其实他对每个大臣都怀有这样的偏见,但因为谢珉搞出的事最大,所以他目前对谢珉偏见最深。


    真的见了,他发现谢珉的病是真的, 失去女儿的悲痛之情看起来也是真的。


    崔衍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没十足把握还敢把唯一的女儿送去历险,也够勇的。


    在谢珉倾诉间隙,崔衍昭道:“其实父女团聚并非难事。”


    谢珉怎么也想不到期待的事情这么快就有回音,惊喜道:“谢陛下!”


    原来陛下这么厉害,他甫一相求, 陛下就有了办法。


    在谢珉的期待中, 崔衍昭淡淡问道:“他们如今是不便回来,难道你就不能过去吗?”


    这是最省事的方案。


    父女俩可以彼此照应,就当是出国旅游了。


    啊?


    谢珉头脑空白了一刻。


    他没想到崔衍昭提到的办法是这样,夏国是那样危险,难道陛下就不在乎他一去不回吗?


    难道他已经失去了陛下的宠信?


    他只是把升职的机会让给女儿了而已。


    若真去夏国,未来恐是下亭漂泊, 高桥羁旅。1


    失去宠信的臣子竟如此悲哀。


    但他不能悲伤, 女儿需要他,谢氏也需要他。


    谢珉冷静下来, 心想,他要的是把谢云织救回来,而不是带着女儿荒野求生。


    “臣不愿离开陛下!”谢珉很坚定地表明态度。


    崔衍昭没管谢珉复杂的心理活动, 问:“如若当时是谢卿前往,此时可有方略脱身?”


    谢珉一怔:“臣可劝说北面士族助臣返回。”


    虽然南北分开太久,但世家之间彼此都会给些面子。


    只是在如今情境下不一定有把握。


    谁会想到不过出使一次,就会遇到夏国生变?


    邺城真是个晦气的地方,他这辈子决不要去。


    想着想着,他心里忽然生出一阵危机感。


    一抬头,就见崔衍昭目光已充满审视,似在考量什么。


    体会惯了崔衍昭的温和,突然被这样打量物件的眼神看着,谢珉心里很慌。


    他忙提醒道:“陛下,臣若是前往夏国,极可能有去无回。”


    刚提醒完,谢珉就后悔了。


    如果陛下真厌弃了他,他这么说,只能是在提醒陛下把他送去夏国。


    崔衍昭幽幽道:“身为人父,又怎能不担为父的责任?”


    可能是现代人和古人对亲情认知不一样,谢珉和谢云织的父女情让他感觉又真又假的。他忍不住就想质问谢珉。


    担责任?什么责任?和女儿一起流浪在异国他乡的责任吗?


    谢珉正在疯狂猜崔衍昭的想法,听见这句话,悬着的心体会到了淡淡的死意。


    不,陛下又未明说,怎能确定是要把他送去夏国?


    而且陛下也是父亲,一定能懂他的爱女之心。


    对啊,陛下当父亲了!


    谢珉灵光一闪,忽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谢珉:“陛下!臣在华亭有一座庄园,系陆机旧墅。闻陛下有子,未及祝贺,此便是臣的贺礼。”


    崔衍昭:“?”


    他就好奇了一下谢珉家的父女关系,谢珉怎么给他送起东西了?


    谢珉介绍道:“华亭鹤唳2,千里莼羹3,皆是陆机所爱,今臣便将其一赠予陛下。”


    不待崔衍昭表达接受与否,谢珉忽然离席,深深一拜,“陛下是父亲,臣亦是父亲,请陛下体臣怜女之心,救回臣女!”


    崔衍昭看了谢珉一会。


    这下懂了,谢珉送的其实是捞人的报酬。


    其实就算没有他也会尽力捞人的。


    陷在夏国的又不止谢云织一个,一个使臣团关系着许多个家庭。


    好歹是因公出差,不可能出了问题还不闻不问。


    但白给的不要白不要,具体怎么用可以以后再想。


    崔衍昭没在这上面多纠结,安抚谢珉道:“谢卿既然不愿,朕自然不会真将谢卿送入夏国。”


    谢珉并没有被安抚到。


    谢氏人人有集,无一成员不是玩弄文字的高手,他作为其中佼佼者自然听得出陛下言外之意——不是真送,那不还有假送?


    真送假送不都是送吗?


    可他不敢质疑,他怕质疑过后,今晚就被塞到去夏国的车上。


    *


    处理公务花的时间有些长,崔衍昭做好了回宫后已经见不到王适安人影的心理准备。


    进入含章殿内间,看到王适安正握着奶瓶投喂崔析,崔衍昭都有点怀疑是幻觉。


    崔析发现他来,蹬了几下腿。


    王适安埋怨:“回来这么晚,孩子都饿哭几次了。”


    崔衍昭很不好意思。


    王适安还有篡位大业要做,照顾孩子本该是他的职责。


    崔衍昭赶紧从抱走崔析,同时从王适安手里把喂奶的工作接回去。


    他解释道:“我今日探望了谢中书,与他商议带回出使夏国的使臣一事。”


    王适安并不能共情谢珉,冷笑道:“他自己将女儿送去,怎么还要阿昭救人回来?”


    崔衍昭:“使臣不止谢云织一人,无论有没有她,都该让使臣回来。”


    王适安敏锐地察觉崔衍昭言下之意,“阿昭已有策略?”


    崔衍昭:“……嗯。”


    对谢珉说的时候他没什么感觉,但在王适安面前承认,他很是不好意思。


    他知道王适安很厉害,所以在王适安面前承认自己有策略,总有种在学院教授面前画最基础的豌豆基因性状图的不配得感。


    王适安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是何种策略?也让我了解一二。”


    崔衍昭:“……”


    ……


    崔衍昭讲的时候,全程控制着不看王适安表情,他怕越看越不自信。


    讲完后,他紧张地等着王适安反应。


    王适安忽笑道:“妍皮之下,岂有痴骨?我果然从未看错过阿昭。”


    被王适安一夸,崔衍昭受宠若惊,许久凑出了两个字:“谢谢。”


    王适安觉得崔衍昭这呆呆的模样甚是可爱,伸手欲揽崔衍昭,但崔衍昭还在给崔析喂奶,不能被影响动作。


    王适安颇不耐烦,看了眼边喝奶边用手掌拍打奶瓶玩耍的崔析,皱眉道:“他怎么还不长大?”


    崔衍昭不语,悄悄掂了下崔析,感觉比刚出生时重了很多。


    要长多大才算大啊?


    时间来到了第二天。


    立春后第一次朝会,群臣俱是神色肃穆,裹得严严实实的谢珉也在其中。


    崔衍昭旁侧加了副坐席,供王适安坐。


    崔衍昭:“谢卿昨日向朕表明,他将亲去夏国,带回我国使臣。朕已经准了。”


    话落,谢珉瞬间成为众臣目光焦点。


    使臣被扣下的遭遇已证明夏国的危险,换成他们中任何一个,绝难有此等决心。


    众人明白产生这种决心的不易,对谢珉肃然起敬。


    前往夏国,极可能有去无回,但谢珉还是下了如此决心。且听陛下所言,还是谢珉主动请旨。


    这是何等的勇气!


    大家看谢珉的眼神都充满了赞叹。


    谢珉取出手巾轻拭额头冷汗,他头一次感到集体的注目是如此令人坐立不安。


    谢珉很有离开的冲动,但想到昨天和崔衍昭商议的结果,还是做出坚定的神情,道:“多谢陛下信任,臣此去必平安带回诸位同僚!”


    和斩钉截铁的语气不同,他心里不太有底。


    陛下承诺不会真送他去夏国,是真的……吧。


    谢珉不放心,决定再打一下感情牌。


    谢珉:“臣对陛下一片忠心,虽刀山火海,亦从容赴之!”


    一番话语掷地有声,震撼了其他大臣。


    原来谢中书的勇气是出于忠诚!


    衣冠南渡后,政权更迭频繁,如王谢这般的顶级世家只有保家之念,对国家并无忠诚之心。


    久而久之,“忠诚”二字早被淡忘。


    他们没有想到,这两个字再被提起,竟是在朝堂之上,出自陈郡谢氏口中。


    一时间,太极殿鸦雀无声。


    崔衍昭打破沉寂:“朕祝爱卿成功。”


    谢珉目含热泪:“陛下!”


    崔衍昭配合地回望:“朕对爱卿寄予厚望,爱卿珍重。”


    四目相对,尽显君臣相得。


    从始至终表现得漫不经心的王适安:“呵。”


    众臣:“!”


    不好,他们只顾着震惊谢中书要深入虎穴的事,都忘了当朝录尚书事,大将军,总百揆,随国公,皇后还在。


    王适安一刷存在感,大家都肉眼可见地很慌乱。


    崔衍昭忍住立刻转头观察王适安表情的念头,冷淡道:“不日启程,谢卿早些收拾。”


    说完立刻摆袖示意众臣离开——


    作者有话说:1 下亭漂泊,高桥羁旅。《哀江南赋》庾信


    大意:如同孔嵩道宿下亭的旅途漂泊,梁鸿寄寓高桥的羁旅孤独。


    2 陆平原河桥败,为卢志所谗,被诛。临刑叹曰:“欲闻华亭鹤唳,可复得乎!”《世说新语·尤悔》


    华亭在今上海市松江西平原村。陆平原就是陆机,因为他当过平原内史,所以也叫“陆平原”。


    3 陆机诣王武子 ,武子前置数斛羊酪,指以示陆曰:“卿江东何以敌此?”陆云:“有千里莼羹 ,但未下盐豉耳 。”《世说新语·言语》


    千里指千里湖,在今江苏溧阳附近。


    第115章 第 115 章 计划第一步是……


    计划第一步是给谢珉叠光环。


    崔衍昭出方向, 著作郎张思运笔如飞。


    这类命题作文对张思而言很是简单,不过脑就能写出来。


    “谢珉,字贞质, 太常卿韬之子也。五岁能属文, 词义畅达, 亲戚异之。七岁丧母,号咷极哀,时人赞叹。……先帝主建康,尚为中书令。大家践祚, 会使臣陷于夏,众皆惊曰:‘何使之归邪?’珉夷然无惧色,曰:‘可使臣往。’帝慨然曰:‘贞质,朕之长城也。’”


    写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但张思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于是认真思考了一番。


    如果续上“某年某月某日, 卒, 追赠某官职”,这就是一篇完整的人物传记了。


    可谢珉只是要去夏国而已,并不是死了啊。


    他怎么就下意识替谢珉作了传记呢?


    难道当著作郎太久了,被史书影响太深?


    这下要怎么向陛下交代?


    张思感觉大事不妙。


    而崔衍昭看到张思停笔,知道是写完了,下阶走到张思身后, 开始看张思的小作文。


    张思大惊, 抬首道:“陛下,臣……”


    臣还没有写好。


    他要说的应该是这句吧?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


    陛下离得太近, 他只顾着看陛下,不重要的想法早都抛之脑后了。


    所以他刚才到底要说什么?


    张思努力寻找着失去的记忆时,崔衍昭已经读完了一遍。


    “……”


    崔衍昭觉得张思少写了点东西。


    给谢珉加光环, 只编对话还是不够用。应该再搞点异象,譬如出生的时候百花盛开,紫气环绕,这样才有冲击力。


    “加点异象。”崔衍昭提出修改意见。


    张思:“不行!”


    崔衍昭:“?”


    张思拒绝过后,发现自己的拒绝是那样坚定,那样不留情面,一下就后悔了。


    他赶紧低头向崔衍昭解释,“陛下,异象怎么是常人能拥有的呢?臣以为,要有也该是陛下有!”


    崔衍昭麻了,“……朕不需要。”


    顾虑到表态不够坚决可能还会有一番拉扯,崔衍昭冷起脸,语气也随之变得强硬:“快写!”


    张思果然不说话了,只是重新拿起笔。


    很快崔衍昭就得到了成稿。


    经过一番加工,传记里的谢珉更是十分优秀,哪怕谢珉本人看了,也很可能认不出写的是自己。


    要的就是优秀。


    崔衍昭揣测过卫衍的思维,如果他不给谢珉加一点修饰,卫衍听说有使节来后,反应极可能是不留情面地赶走。


    虽然夏国的那场婚礼不一定还能办下去,但参加婚礼的使团人数都已固定,他这时派人过去,夏国那边也只会觉得是在捣乱。


    但如果谢珉特别优秀就不一定了,毕竟夏国为了留下缘空,都敢推翻传统给缘空一个和尚举办婚礼。


    夏国很在乎人才。


    崔衍昭对成稿很满意,让张思照着成稿给谢珉做宣传。


    送走了张思,崔衍昭第一次正式搞计谋的兴奋心情终于有所平静。


    心情平静下来,他不经意想起刚才一直忽略了的一点:


    张思给谢珉写的夸夸小作文读起来也太像传记了,比起传记也就少了最后一句人生收尾语。


    这样写会不会太伤谢珉了?


    ……比起形式上的小瑕疵,还是内容更重要吧。


    谢珉应该不介意的。


    想通这点,崔衍昭又释然了。


    释然的崔衍昭回含章殿陪伴崔析。


    这时崔析已经被宫人喂饱了,眼睛半睁半闭,一副非常困但又强打精神的样子。


    崔衍昭看崔析维持清醒维持得很艰难,手动给崔析合上眼。


    又不是要高考,强撑个什么啊?


    把崔析眼睛合上,崔衍昭取出回来路上折的迎春花枝,开始编花环。


    嫩黄的小花点缀枝条间,生机勃勃。


    编好了一个花环,崔衍昭准备悄悄给崔析戴上,然而视线一扫过去,就发现本来困得不行的崔析正全神贯注地盯着他。


    崔衍昭:“……”


    崔衍昭觉得崔析真是太不懂得珍惜了,在这个无论睡多久都理直气壮的时光里,竟然浪费睡觉的时间盯他编花环。


    沉默地对视了片刻,崔析忽然开始手舞足蹈。


    崔析:“阿耶!”


    崔衍昭觉得自己拿这个刚出生的小宝宝真没办法。


    他把崔析抱进怀里,接着腾出手将花环戴在崔析头顶。


    崔析趴在怀里后,不哭不闹,渐渐睡着了。


    崔衍昭心想,崔析长大后应该挺文静的。


    *


    邺宫仍沉浸在冷肃的氛围中。


    失去最爱的孙儿后,陆玉光整日闷闷不乐。而卫衍是一个孝顺的皇帝,陆玉光不开心,他就不开心;他不开心,所有人都不能开心。


    卫衍这天再次去见陆玉光,试图安慰失去孙子的陆玉光,但还是没得到笑脸。


    失败而出的卫衍并没回前殿处理公务,而是站在慈训殿附近一角,目光阴阴地注视着绽放的腊梅。


    少顷,卫湘也从慈训殿出来了。


    他垂头丧气,完全失去了平时开朗的模样。


    卫衍见到他这副表情,就知道他也是被赶出来的。


    “阿母常仁恻,今何更不慈?1”卫湘十分悲愤。


    母亲竟然让他滚!


    他本以为自己能力挽狂澜,让母亲心情舒缓,没想到母亲对他也是那样无情。


    他和二兄也是母亲的孩子,却连大兄的一个庶子都比不过!


    卫湘悲愤地对卫衍诉说:“我向母亲提议,将侄儿葬在玄武湖底,日后母亲若是想念,随时可饮湖水以慰死别之痛。母亲竟然不许!”


    卫衍神情未变。


    卫湘的提议是那样体贴周到,听着卫湘诉说,他本感到了一丝威胁,但听到母亲的反应,那不明的忌惮便又消失了。


    原来母亲并不是针对自己,只是如今悲痛至极,听不进去任何主意而已。


    至于母亲对大兄的偏爱,他早已经习惯,做不出和卫湘一样的悲愤模样。


    卫衍没心情听卫湘诉苦,说起了正事,“江南又派出使臣来我大夏,如今应已在路上。”


    卫湘疑惑:“他们已派过使团,怎么还有?”


    卫衍也不理解怎么再次来人,虽然他是夏国的皇帝,但他十分明白,夏国对其他国家的人来说其实是很危险的地方。


    等对方到了夏国就命人将其赶走,他们夏国也不是想来就能来的——


    作者有话说:儿前抱我颈,问“母何所之?人言母当去,岂复有还时?阿母常仁恻,今何更不慈?我尚未成人,奈何不顾思!”


    ——蔡琰(蔡文姬)《悲愤诗》


    描写战乱中母亲被迫抛弃孩子的情景。


    第116章 挟殿下以令国公 春寒时候,连……


    春寒时候, 连日细雨。


    崔衍昭抱着全副武装的崔析在长廊内看雨。


    说是长廊,其实设有坐席与桌案,十分宽敞, 除了没有门窗, 和大堂都没太大区别。


    崔衍昭在思考这些天萦绕他心里的一个问题。


    直到开始照顾崔析, 他才意识到王适安平时和他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多,以至于现在带娃基本都是他在负责。


    简直像崔析是他生的一样。


    虽然是不是的也没区别。


    崔析望着雨幕,目不转睛。他对雨天很好奇,一大早磨着崔衍昭把他抱了出来。


    出檐很大, 雨滴无法飘进来,只需当心寒气侵袭。


    崔衍昭将崔析身上衣服紧了紧,琢磨起王适安的想法。


    他这些天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崔析是王适安的孩子,却和他更加亲密。


    按照他看历史剧的经验, 等王适安上位后, 肯定会怀疑和他亲密的崔析要为他复仇,后续好一点是亲子关系疏远,差一点就是王适安把危险扼杀在摇篮里。


    想到后续发展,崔衍昭实在不能平静。


    这就是你死我活的宫廷斗争,太残酷了。


    但其实没有必要,就算王适安不把孩子押在他这里, 他也不会阻止王适安进步的。


    和王适安提一下养娃的问题吧。


    崔衍昭低头看一眼专注望着雨幕, 对未来困境毫不知情的崔析,同情之心油然而生。


    才出生就成了质子, 好可怜。


    *


    崔析出生后一直在宫里住,崔衍昭大部分精力都用在照顾崔析上,也就没去过王适安的国公府。


    这次为了王适安和崔析的亲子关系, 他决定速去速回。


    虽然王适安每天处理完事务都会回到建康宫,但做事都需要一鼓作气,等王适安回来,他恐怕很难找到现在的感觉,也更难说服王适安了。


    崔衍昭行动得很快,就是他又一次发现他来的不是时候。


    他刚抱着崔析从马车下来,王适安一派的官员就刚好三三两两从府门走出。


    崔衍昭很想当没看见,但那群官员并不配合,见到他后虽然惊愕,还是纷纷上前行礼。


    崔衍昭:“……”


    崔衍昭淡淡地扫一眼大臣们,从他们下意识分开的道路中走过。


    若是在其他时间,他会回应一下大臣们,但现在任何停顿都可能影响他和王适安讨论正事的状态。


    他把这辈子所有不开心的事回忆了一遍才勉强蓄满怒气值,绝对不能浪费在其他人身上。


    随着崔衍昭身影从视线中消失,官员们彼此对视,心情都有点说不出的沉重。


    陛下走得是那么快,神态是那么冷。


    今天之前,陛下从未有过这般兴师问罪的态度,看样子还是冲国公而来。


    但仔细想想,这并不出乎意料,国公已极人臣之贵,仅差一步就是万人之上,势必为陛下所不容。


    陛下与国公刀锋相见的这一天终于来了。


    今天之后,他们就要当反贼了。


    众人心情沉重的时候也感到茫然,陛下撕破脸的时机也太突然了,他们一时都想不出要做什么。


    这时,鲍检照忽然站出来,“我去调兵包围建康宫。”


    他看着冷淡沉默,其实想得比所有人都多。


    因为他是陛下推荐给国公的,出身和其他人不一样,别人都在想该怎么办的时候,他在想选陛下还是选国公的严肃政治站位问题。


    最后他决定选陛下。


    因为是陛下先发现的他。


    虽然陛下推荐了他后就不闻不问,但他觉得他应该是陛下塞到国公这里的卧底。


    他要赶紧去宫里报信,发挥身为卧底的作用。


    鲍检照一直很努力,属于少说话多干事的典型。众人从没怀疑鲍检照身在曹营心在汉,此刻也只觉得鲍检照很有行动力,纷纷点头。


    “慢!”一直沉默不言的左寓忽然发话。


    他跟随王适安最久,也最得王适安信任,一开口,众人都看过去。


    左寓:“陛下来时怀抱大殿下,你们都没看到吗?”


    刚才喧闹的人群忽然安静。


    片刻后,有人轻“嘶”一声,震惊地询问:“怎么办?陛下在挟殿下以命国公!”


    “是啊,怎么办啊?”被这一句点醒,其他人也互相询问起来。


    竟然绑架和国公的孩子!陛下这招太狠了!


    左寓:“……”


    看着认真讨论起来的众人,左寓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以前是怎么跟这帮人亲密合作的。


    左寓:“我等一同回去,先看陛下要做何事。”


    “可是……”有人觉得应该先调兵,在这个眼看着就要发生皇位争夺战的时刻,没有兵力保护总觉得很不安全。


    左寓抽刀出鞘,视线冷冷扫过众人。


    他虽长期在王适安身边做谋士工作,但不代表没亲手杀人的能力。


    这下没人有意见了。


    众人于是又返回国公府。


    *


    进入大堂见王适安之前,崔衍昭考虑到如果吵起来可能给崔析带来一辈子的心理阴影,把崔析交给随同的宫人抱去偏房,自己进去跟王适安讨论养娃的问题。


    崔衍昭带着蓄满的怒气值,手撑在桌案上,盯着王适安眼睛质问道:“你知不知道,这些天几乎全都是我和孩子两个人?”


    崔衍昭:“他还那么小,却只有我陪在身边,他的母亲对他的关心少得可怜!”


    崔衍昭:“你应该负起对孩子的责任!”


    三句话说完,怒气值差不多用完了。


    崔衍昭对着王适安幽深的目光,忽然觉得刚才太大声太作死了。


    他语气不由弱下去:“我的意思是说,你以后能不能稍微顾着点家里?”


    王适安神色看不出有没有被冒犯到,只漫不经心“哦?”了一声。


    崔衍昭弱弱地:“孩子总不能一直都是我在带吧?他很需要母亲。”


    王适安:“你今天过来,就只是为了说这个?”


    崔衍昭心里一沉。


    王适安不会觉得他小题大做,所以生气了吧?


    崔衍昭声音越来越小:“我和孩子都需要你。”


    王适安看着他,忽低笑了两声。


    崔衍昭被这么看着,很想像以前一样滑跪。


    他被看得很慌,都看不出王适安的想法。


    越慌越看不出来,越看不出来越慌。


    他甚至想直接问王适安了。


    正僵持着,王适安手按在他肩上,一下拉近和他的距离,在他唇上狠咬起来。


    崔衍昭猝不及防,思维不小心跟着偏了一刻:都还没出月子,这样不好吧?


    许久,王适安把崔衍昭放开。


    崔衍昭被啃得晕晕的,有种终于结束了的感觉。


    王适安以手蹭去崔衍昭唇上沁出的血珠,心中怜惜,又觉得崔衍昭此刻呆呆的模样格外可爱。


    碍于身体原因,加上平时总有崔析在旁,他许久未和崔衍昭亲近,今天得到机会,险些失去了控制。


    王适安暂时按下燎起的火苗,放柔声音安抚:“阿昭放心,我以后绝不会冷落了你和孩子。”


    想到崔衍昭为了和他的相处时间不够而跑来撒娇,他心里软成一片,简直想现在就去把北方打下来捧给崔衍昭。


    崔衍昭觉得王适安这句话有点奇怪的既视感,但内容没问题就行。


    崔衍昭缓了一会,想起重要的事,道:“我把孩子也带来了,就在偏房里。”


    先一起去看看孩子。


    拉着王适安出门,崔衍昭又一次看到了刚才见过面的那些大臣。


    崔衍昭:“?”


    王适安拧眉:“都等在这里做什么?回去。”


    众人:“……”


    众人看看不耐烦的王适安,再看看殊美面容遍布红晕,全没了之前兴师问罪气势的陛下,都不禁怀疑起人生。


    他们想象中的干戈这就没了?


    陛下这么好哄???


    第117章 长城何连连 谢珉出发这天,崔……


    谢珉出发这天, 崔衍昭亲自送行。


    “此去邺城路远,爱卿珍重。”他真诚看着谢珉,按传统折下道边柳枝递去。


    “谢陛下。”


    谢珉伸手到一半, 又中途迟疑, 手定在原地。


    虽经过陛下几番保证, 但事关重大,他总忍不住去设想最坏的可能——陛下是真要把他送走。


    如果陛下不管他,他到时要怎么回来?


    谢珉迟迟不配合送别,崔衍昭疑惑:“爱卿可还有他事?”


    谢珉:“臣……”


    他很想打退堂鼓, 可他要去夏国的消息早就传遍朝野,此刻临场放弃,自己风度尽失不说,整个谢氏的名誉都要因他受损。


    而且他不能真任由谢云织陷在夏国而不管不顾。


    谢珉咬牙接过柳枝,满怀生离死别的悲痛之情, 低首道:“臣拜别陛下。”


    说完, 他转身向车队方向走去。


    崔衍昭目送谢珉走远,那萧瑟的背影在寒风中更是无比凄凉,令他心生感慨: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


    崔衍昭没有再想下去。


    这句话不是很吉利。


    “陛下!”


    谢珉忽然转身,双眼紧盯崔衍昭,眼里有希望, 有决绝, 还有疑问,情绪很是复杂。


    崔衍昭:“?”


    谢珉:“陛下之前种种承诺, 并非是在骗臣吧?”


    崔衍昭闻言,心里有些无奈。


    他都向谢珉保证了不知道多少次,谢珉到现在还要求证。


    多信任他一点又怎么了?


    算了, 毕竟是第一次正式合作,谢珉有疑虑也很正常。


    为了消除谢珉的疑虑,崔衍昭斩钉截铁道:“朕当然不负爱卿信任。”


    崔衍昭神态温和如常,只多了坚定的气质,望之沉着如山崖难摧。


    谢珉:“……”


    谢珉忽然发觉,与崔衍昭对视只会让人愈发地无法思考。


    对视越久,心便越乱。


    他收回目光,所有的思绪乱成一团,怎么梳理都毫无头绪。


    无论信与不信,他都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陛下身上。


    谢珉心里产生了种孤注一掷的悲凉,低沉道:“臣,就此别过陛下!”


    他彻底转身了,每一步都透露着一去不复返的决绝。


    哪怕崔衍昭知道这是计划的一部分,也不由受到感染,心情沉重。


    这就是老戏骨吧。


    谢珉这么投入,他也要打好配合。


    崔衍昭掩面沉痛道:“朕此番失谢卿,犹失长城也。”


    随同送别的其余大臣看崔衍昭都这么失落,一个个也露出悲伤的神情,有的潸然泪下,有的仰天长啸。


    少顷,辘辘车轮声作,车队在所有人视线中开始远离。


    而在此时,大片的白色雾气平地而生,雾气里充盈飘渺又芬芳的香气,宛若突然置身仙境。


    烟雾久久不散,本沉浸在失去谢珉的悲伤中的大臣们皆不由惊异。


    “陛下,这……”有大臣看向崔衍昭。


    好好的怎么就天降异象了呢?把谢珉送走还能惊动上天?


    谢珉有这么厉害?


    他们下意识就要看崔衍昭的反应。


    依照前汉大儒董仲舒总结的“天人感应”原理,皇帝比其他人更懂天降异象。


    崔衍昭确实懂。


    不过不是因为“天人感应”,而是因为科学。


    烟雾也是给谢珉加的特效的一部分,利用硝石制冷加低温冷凝的原理,很容易就能制造出烟雾特效。


    在被冷却的热水中添加香料,散发出的烟雾就会拥有香气。


    如果再加以光影,并雇几个群众演员,还可以人为制造仙境。


    崔衍昭没有出神太久,延续刚才表演的状态,望着弥漫的雾气,幽幽念道:“谢卿……”


    虽只有两个字,可是语气是那样惆怅,眼神是那样惘然。


    大臣们:“!”


    大臣们纷纷震惊。


    陛下竟然如此在意谢珉,平时根本看不出来!


    他们很快回想起刚才陛下所说的失去谢珉就像失去长城。


    其实听到陛下那样说时,他们心底里颇不屑一顾。


    因为长城在北方,他们从来没有拥有过长城。


    但如今深入一想,江南历代君王皆以北伐为目标,长城又何尝不是陛下美好愿望的寄托呢?


    “陛下节哀!”


    “虽然谢中书已去,但陛下还有臣等!”


    “去者已矣,臣劝陛下珍重眼前人。”


    ……


    大臣们接连安慰,但崔衍昭越听越不对。


    传出去的消息也只是谢珉要出国而已,他们的反应简直像谢珉再也不会回来了。


    真会自己吓自己。


    崔衍昭有些微妙的无语。


    *


    送完了谢珉,崔衍昭去看崔析。


    崔析从上次被带到国公府后,就再没回宫。崔衍昭觉得这很正常,因为国公府也是崔析的家。


    而且把崔析放在国公府,崔析和王适安见面的机会也会更多,更有利于培养亲子关系。


    想到拯救了一个家庭,崔衍昭心里自豪之情油然而生。


    他步履轻快地进入国公府,看到王适安提着崔析向他走来。


    崔析被裹在襁褓里,王适安手指勾住襁褓最上,像提购物袋似的。


    ……


    小孩还能这样带?


    崔衍昭震惊得大脑空白。


    王适安提着崔析,襁褓悠悠荡在空中,崔析似乎随时都可能被从里面甩出来。


    王适安就这么提着崔析来到崔衍昭身旁。


    崔衍昭终于回过神,赶紧把崔析抱到怀里。


    崔析看到他很开心:“耶耶!”


    这么热情的小孩居然被提着走。


    “怎么能提着孩子呢?”崔衍昭忍不住埋怨了一声。


    但说完就后悔了。


    他怎么敢对王适安的带娃方式指手画脚的?


    王适安:“哦?”


    崔衍昭心里一跳,感觉怀里的崔析此刻变得有些烫手。


    崔衍昭赶紧弥补,“我的意思是,提着多累呀,还是抱在怀里受力面积更大,各部分承担的压力小。”


    他硬着头皮继续,“就算你力匹项羽,江南无人能及,也不能不爱惜身体。”


    崔衍昭挣扎完,默默等待接下来的暴风雨。


    然而王适安嘴角轻翘,“我在阿昭心中有那般厉害?”


    项羽之勇武,自古武人无不向往。


    王适安本就没生气,只是不解崔衍昭刚才的反应,此刻被崔衍昭用来和力能扛鼎的楚霸王比较,心情很好。


    阿昭果然是早就倾慕他的勇武,才在他自李楚回国后百般筹谋。


    王适安搂住崔衍昭腰身,“长城何连连,连连三千里。1听闻阿昭对长城念念不忘,燕夏破后,我带阿昭亲登长城。”


    崔衍昭:“……”


    倒也没有念念不忘,他买票去过,心愿早就实现了。


    但他不是那种扫兴的人,而且扫王适安的兴致应该很危险。


    崔衍昭脑中自然而然浮现出王适安冷笑着说“安敢败我之兴?”并一刀刺下的场景。


    他心里一抖,乖巧地递了递怀中的崔析,“别忘了孩子。”


    王适安瞥见一脸懵懂的崔析。


    想到崔衍昭现在说话三句不离崔析,王适安对崔析恨铁不成钢,“怎么还不长大?”


    *


    谢珉要来的消息这段时间传遍了邺城。


    邺城的世家早就通过各种渠道得知了谢珉的光辉事迹,如今俱是高度紧张。


    “清风至,尘飞扬。他如今来了,我等又要后退让位了。”——


    作者有话说:1.长城何连连,连连三千里。——陈琳《饮马长城窟行》


    第118章 改革 谢云织这段时间无时不在……


    谢云织这段时间无时不在思考怎样早日从夏国脱身, 也在催促此番作为使主的王清想办法。


    可王清总是不配合,哪怕她提出了方案。


    这天,谢云织再度劝说:“王令君与太原王氏同出一脉, 若请求他们向夏帝美言, 必有回响。”


    虽然大家普遍觉得卫衍有病, 难以捉摸,但在夏国这段时间,她还是总结出了卫衍的行事规律——


    相对鲜卑勋贵,北方汉人士族能得到卫衍更多的耐心。


    比如卫衍对于犯错的士族很少杀之而后快, 常见的只是把人叫到面前揍一顿。换成勋贵就很容易被当众打杀。


    这大约和勋贵出身,代表勋贵利益的陆太后不支持卫衍登基有关。


    而且让太原王氏帮助他们,看在同是士族的份上,太原王氏肯定也是愿意的。


    太原王氏与琅琊王氏同源,当年衣冠南渡, 太原王氏同样随晋廷南下。不发生意外的话, 太原王氏此后会在江南发展。


    只不过他们得罪了刘裕。


    士族看不起布衣,这是很普遍的事,但布衣并非永远都是布衣。


    刘裕做到东晋太尉后,就将太原王氏灭门。只是没灭干净,漏了十四岁的王慧龙。


    背负家恨的王慧龙自南北逃,太原王氏又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从这方面来讲, 太原王氏和江南朝廷是存在仇恨的。


    但二百年过去, 江南已经换了五个朝代,北方也经历了从分裂到统一再到分裂的过程, 再计较恩怨已经没有意义了。


    “在夏国没什么不好。”王清表现得风轻云淡。


    士族讲究的“雅量”便要求喜怒不形于色,譬如谢安对谢玄大败前秦百万军队的反应只是淡淡道一句“小儿辈大破贼”。


    谢云织蹙眉。


    道理她都明白,但眼下身陷异国他乡, 充出这般姿态又有什么作用?


    不让外国人看笑话吗?


    而且近日她得到消息,她的父亲也要来夏国。


    父亲为了她深入虎穴,她很感动。


    正是因为感动,她更加不愿意父亲深入漩涡。


    谢云织烦闷地走来走去,因为计划今天一定要说服王清,她并没有离开。


    她在室内踱步,一刻不停,王清终于受不了了。


    王清以扇指向室内坐席,无奈道:“你急什么?快坐下!”


    谢云织对他的话恍若未闻。


    王清看着谢云织走来走去的身影,十分头疼,终于说出了顾虑:“太原王氏祖上叛逃,我若与他们联系,日后江南诸公会如何看我?陛下又会如何看我?”


    王慧龙叛逃后,还助北方攻打过江南,背叛得十分彻底。和这种人的后代接触,容易影响他的清白。


    谢云织听到解释,才终于按照王清要求坐下。


    她道:“王慧龙叛逃,是因朝廷杀了他的父亲,错在朝廷。而且陛下登基之初,连日于太庙祭奠,陛下如此仁孝,定然理解他所为,也决不会认为王令君求助太原王氏于礼不合。至于江南诸公……以琅琊王氏的名望,他们决不会认为此举不妥。”


    谢云织认为“孝”比“忠”重要得多。


    正因着如此想法,她才觉得替谢珉出使并啊不会有多大后果。


    见王清陷入沉思,她趁热打铁道:“一生耽误在异国他乡,活着不能为国效力,死了无法葬入祖坟,才是不忠不孝啊。”


    其实对于王谢这样的侨姓士族来说,他们真正的祖坟是在北方,埋在南方只是权宜之计。但二百年过去,他们已忘了北上之志,把权宜之计当成了永久规划。


    王清被谢云织说动了,但他心里还是很郁闷。


    王清:“陛下遣我等出使,如今又对我等不闻不问。”


    谢云织:“……”


    她此刻应该附和王清,但想到陛下无人能敌的美丽,就什么否定陛下的话都说不出来,哪怕只是简单附和一句。


    而且,而且是她自己坚持要出使的,和陛下有什么关系?


    谢云织于是道:“陛下怎会不在乎呢?如今已连我的父亲都遣来了。”


    王清听到谢珉的名字,想到比谢珉多在夏国受了一个月的罪,十分不高兴地道:“哼,他来有什么用,我等还不是需要自救?”


    谢云织觉得王清高兴就好。


    *


    濡须口连通长江淮河,地势险要,当年魏王为报赤壁之仇进攻东吴,在此发生过四场战斗,但都未取得成果。


    时至今日,濡须口仍然是江南的战略要地。


    崔衍昭望着岸边整整齐齐的船舰器仗,觉得十分宏伟。


    最吸引注意力的还是楼船,并不是没有见过,但之前形势危急,顾不得欣赏。


    崔衍昭仰望楼船,目测它们有五十米高,就像建在水上的楼阁。


    王适安对他讲述道:“楼船高二十余丈,可载人六七百,载重两万斛。”


    两万斛换算成现代单位也就是两千吨,这个时代的造船业还是相当发达。


    崔衍昭很震撼,抱紧怀里的崔析。


    作为负责任的阿耶,他把崔析也带来长见识了。


    本来他应该在建康划水的,自从失去几名大臣,他的生活就平静安逸了很多,他想好好享受这段安逸的时光。


    但来濡须口检视水军是王适安提的,而且崔衍昭自己也不是完全不好奇驻守的水军实况。


    如今身临其境,才知道“舳舻千里,旌旗蔽空”的景象是何等壮阔。


    王适安看见崔衍昭看得入迷,眼睛都睁大了,颇觉好笑地问:“阿昭在想什么?”


    崔衍昭又震撼又敬佩:“皇后好厉害,不仅陆战神勇,也能指挥如此庞大的水师。”


    王适安嘴角微翘。


    固然知道自己在崔衍昭心里就是无比神勇,但亲耳听到崔衍昭称赞,还是难遏欣喜之情。


    崔衍昭敬佩完后反应过来,王适安应该不是无缘无故带他来看水军的。


    崔衍昭:“你有事和我商量啊?”


    提起正事,王适安抛却杂念,严肃道:“开春后气候适宜,索虏可能趁此南下,需早做准备。”


    崔衍昭:啊,又要打仗……


    想到打仗,他眼前就是一黑。才当皇帝一年,他亲自参与的就有两场,频率有点太高了。


    虽然心挂正事,看到崔衍昭低落,王适安还是放柔声音:“有我在,阿昭必定无虞。”


    因为意识到眼前的军队是备战状态,崔衍昭心情也严肃起来,仔细观察起他们,并和自己印象里的各地城防图比对。


    看了一会,崔衍昭道:“依皇后看来,此地守军人数是否足够?”


    北方每次攻打的军队人数都是以万起步,而江南除去各地州牧、太守豢养的私兵,每处要塞守军普遍八百一千,多的勉强能达到三千,想当年元嘉北伐尚能组织起数十万大军,对此如今,反差之大让人想要落泪。


    目前濡须口记录在册的水军人数一共一千五,而停泊的战舰都有千艘,在崔衍昭看来人数严重不足,但崔衍昭觉得自己毕竟不懂军事,不能武断下结论。


    王适安:“需陛下下旨征兵。”


    “……”崔衍昭听出了王适安没有表达出来的意思。


    江南承袭魏时的兵户制度,所谓兵户就是世代服兵役的人家,他们既要服兵役,又要负责耕种政府的土地,还要缴纳赋税。


    兵户虽然承担巨大的压力,但地位依然是社会底层,常常生活难以维持。


    发展到现在,兵户数量不断减少,已经难以维持一个国家的用兵需求,以至于需要从其他类型户籍的人中征兵。


    这并不是先例,但崔衍昭继位以来,因为朝政勉强可以维持,还没有下过征兵的命令。


    他得过且过,而且一应事务都会有王适安接盘,他也没深入思考有哪些旧例已经运行不下去,需要改变。


    他好像是太摆烂了。


    崔衍昭沉默得有点久,王适安心生疑惑。


    正要关心时,崔衍昭道:“这样如何?在各地招募乡勇,从中各择统领,令其率部从军。”


    这是府兵制的前身,而府兵制直到唐朝还在使用,可见这一制度至少是优于当前版本的制度的。


    没直接提府兵制,是因为目前各项基础设施都不完备,提出来也没有发挥空间。


    有了新制度替代,原来的兵户制度就可以渐渐取消了。


    王适安没想过会从崔衍昭这里得到除了“是”或“否”以外的答案,而且崔衍昭提得似乎很有道理,不禁低头沉思。


    *


    远在长安的未央宫,时任大行台、度支尚书兼司农卿荀聪找到了坐在偏僻宫殿中发呆的贺兰宝。


    这是贺兰绪与步六孤茹离世的地方。


    贺兰宝继位后终日消沉,满朝文武想尽办法,也没能让贺兰宝走出失去父母的悲痛。


    不过荀聪是来谈正事的,他未提其他,直入主题道:“昔日先帝以土地换陛下归国,如今正值春暖,且江南安逸已久,必然守备松弛,正是直取建康,以雪前耻之机。”


    贺兰宝:“呜……”


    想到关心疼爱自己,愿以土地换自己平安归国的父亲已经不在人世,贺兰宝无暇再听荀聪后面的语句,捂脸痛哭起来——


    作者有话说:刘裕:管你这那的,敢得罪我就去死。()


    对不起咕了太久,一摆烂就想一直摆,我明天努力再更一章。


    本章掉落小红包,么么


    第119章 善 在江边站了一会,王适安又……


    在江边站了一会, 王适安又要去开会了。


    王适安转身离开,而崔衍昭依然停在原地。


    王适安向前走了几步,发觉崔衍昭没和他一起走的意思, 疑惑地转身询问:“阿昭怎不一起?”


    崔衍昭也很疑惑:“我也要去?”


    王适安:“?”


    崔衍昭发觉他对王适安好像有一点误会, 但要是不谨慎, 又不知道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崔析抓着崔衍昭发冠垂下的丝带玩得开心,根本不知道崔衍昭心里的纠结。


    崔衍昭低头看向崔析,忧愁地叹了口气。


    别人都是伴君如伴虎,他是伴王适安如伴虎。


    好难啊。


    王适安以为崔衍昭是舍不得崔析, 体贴道:“阿昭要是舍不得,把他带上也无妨。”


    崔衍昭:“好。”


    一路上,崔衍昭认真思考着以后该以什么态度和王适安相处的问题。


    开会的时候,崔衍昭依然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眼下看来,不主动的态度已经不适合当前关系, 但是太主动了也容易让王适安觉得他没有分寸。


    崔衍昭思考许久没有思考出结果, 觉得这种涉及到婚姻关系的问题对他来说还是太难了,不如顺其自然。


    还是听王适安的部属们吵架吧。


    回过神后的崔衍昭先低头看了下怀里的崔析,发现崔析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这个年纪正是想睡就睡的年纪。


    崔衍昭感慨了一下,开始偷听其他人吵架。


    王适安的下属之间很爱吵架,吵起来剑拔弩张不逊于朝堂上的大臣们。


    除了跟王适安最久,资历很深的左寓, 其他人彼此都特别不服气。


    崔衍昭总觉得一旦王适安看不住, 这些人很可能刀刃向内。


    其实也正常,纵然因为共同的利益凝聚在一起, 但不代表彼此之间不存在竞争关系。


    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时,场中气氛忽然变得不太对劲。


    王适安身周出现无形的压迫感,开始向四周弥漫。


    崔衍昭:“?”


    “放肆!”王适安一拍桌案, 桌上书简尽数遭到震动。


    被突然的动静一惊,本睡得香甜的崔析睁开眼睛,“哇”地哭起来。


    场中哭声萦绕不绝。


    崔衍昭:“……”


    崔衍昭默默低头哄娃。


    王适安往崔衍昭怀里望了一眼,微微皱眉,最后还是转回头,对着噤若寒蝉的部属们,冷声道:“到延,你方才在交头接耳些什么!”


    随王适安一句话出口,除了忙着哄娃的崔衍昭,满座视线都集中在席间一青年身上。


    被王适安点名,到延缓缓站了起来。


    到延神色冷静地开口:“属下……”


    他刚开口就又闭上了。


    因为他的声音颤抖得很明显。


    直面王适安发怒,他不可能不害怕。


    其实在同僚和国公面前露怯他无所谓,但是他不想在所谓的皇帝面前失了面子。


    在商议家国大事的场合,居然还只顾着看孩子,毫无人君之相!


    他觉得国公才该是皇帝。


    到延酝酿一番情绪,终于不至于声音颤抖,才平静地回答道:“属下只是疑惑,到底是该效忠国公,还是该效忠陛下?”


    虽然语气平静,但蕴含的意义却很尖锐。


    崔衍昭刚哄好被吓到的崔析,就听见到延犀利的问题。


    这不是催着王适安在他和权力之间二选一吗?


    谁要陷害他?


    崔衍昭大为震惊地看向到延。


    到延之前忙着和脑子里虚构的皇帝形象斗智斗勇,没关注过崔衍昭的容貌,也就是崔衍昭低头哄娃的时候扫了一眼。


    当时他虽然觉得陛下姿容优美非凡,但也没认为以国公的神武会为之折腰,更倾向于是陛下使了阴谋诡计。


    现在他终于看清陛下长什么样了。


    好看。


    到延受到震撼,下意识收回视线。


    收回视线后又没忍住再看了一眼。


    还是好看。


    到延开始反思自己咄咄逼人的行为,同时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崔衍昭。


    将到延反应收入眼底,王适安神情越来越危险。


    “哈哈。”


    崔衍昭此刻轻松地笑了一声。


    吸引到全场视线,他不紧不慢道:“朕与皇后一体同心,效忠皇后就是效忠于朕,卿等怎会在此问题上疑惑?”


    众人:“……”


    居然找不到反驳的地方。


    见所有人都不说话了,崔衍昭悄悄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机智,把王适安绑在了一起。要不然还真不好揭过去。


    想着想着,崔衍昭忽然有点担心崔析长大后的日子。


    不会也要动不动被各种试探,问各种死亡问题吧?


    好可怜的孩子。


    问题在崔衍昭这里结束了,但在王适安和到延之间没结束。


    王适安冷冷道:“到延,你身为濡须守将,竟扰乱军心,今褫夺你将领一职,另自己下去领五十军棍。”


    他又看向另外一人:“今日起,你接替到延的职务。”


    到延和另外一人纷纷领命。


    完全不敢辩解,老老实实出去领军棍的到延被江风一吹,回过味来:


    他被陛下陷害了。


    殷玄没说错,陛下果真阴险心黑,在陛下面前稍不小心就会遭到陷害。


    虽然想不明白大庭广众下他是怎么被陛下陷害的,但有殷玄的前车之鉴,他相信自己的遭遇一定在陛下计划中。


    到延觉得自己好命苦,挨打不说,还又要从小兵做起。


    *


    等到一场会议结束,崔析已忘掉刚才的惊吓,重新睡着了。


    王适安倾身靠近崔衍昭,看向睡得正熟的崔析。


    崔衍昭知道王适安是记着刚才崔析被吓得大哭的事,安慰道:“我们孩子心态很好,已经重新睡着啦。”


    王适安从崔衍昭怀里把崔析抱过来,捏了捏崔析的小脸,解释道:“适才并非不愿关心,只是众人皆在,不容露出弱点。”


    崔衍昭知道王适安一直都是强势的形象,毕竟是要做皇帝的人,他完全能理解。


    崔衍昭点头。


    但是王适安要说的话并不止这一句。


    王适安:“析儿总会继承大统,那之前需你我做好表率。”


    崔衍昭再点头。


    虽然他心里觉得做表率有王适安就够了。


    王适安继续:“我的人便是阿昭的人,若他们冒犯阿昭,阿昭放手处置,无需留情。”


    崔衍昭点头到一半,发现王适安在说一件了不得的事:“啊?”


    什么意思,是在鼓励他动手吗?


    那可是王适安自己带出来的部下,真能接受别人处置?


    事出反常,崔衍昭心里敲起警钟,拒绝道:“还是算了吧。”


    王适安不解:“为何?”


    崔衍昭:“因为我善!”——


    作者有话说:陛下:说清楚谁陷害你了(怒)


    第120章 深情 在濡须口的第三天,崔衍……


    在濡须口的第三天, 崔衍昭心累了。


    检阅水师要他出场,讲武校猎也要他出场。为了应付这些场面,王适安天天晚上抓着他补课。


    这让他压力很大。


    他想王适安应该是不满意他这个对手目前的水平, 所以抓着他努力。


    与其等待势均力敌的对手, 不如自己创造一个。他理解。


    但是理解归理解, 他还是更想在短暂的光阴里活得轻松一点。


    崔衍昭决心拒绝王适安。


    下定决心的途中,他把王适安要求看的兵书翻了几页又狠狠合上,在房间里来回转了四五圈,又把崔析从摇篮里抱起来了三次。


    还好崔析正是贪睡的年纪, 每次被抱起来只是睁开眼盯他片刻,很快又重新睡着了。


    王适安此刻还在外面,崔衍昭决定等王适安回来就坚定表示拒绝。


    偏偏王适安久久不回来。


    今日演练结束,王适安对他说有事务处理,他便一个人回住处陪伴崔析。


    想不到这一等就要等好久。


    崔衍昭心里很急, 隔一会就出来看一下王适安有没有回来, 频率很高,守卫的士兵们看到都很感动。


    不惜天子之尊数度张望,只为候得皇后踪迹。


    陛下好深情。


    那些帝后不和的传言真是太假了。


    直到月上中天,王适安的身影才出现在住处。


    他询问守卫的士兵:“陛下怎样了?”


    王适安想,他有段时间未离开阿昭这样久了,阿昭应当十分挂念。


    一名士兵答道:“陛下十分挂念皇后, 已于庭下徘徊数次。”


    虽是意料之中的答案, 但王适安还是听得心情愉悦。他唇角勾起,怎么也压不下去。


    王适安离开后, 士兵们心里一松,才留意到王适安手里竟还提着食盒。


    皇后事务繁忙还不忘为陛下带晚膳,皇后也好深情。


    有如此和睦的帝后, 何愁江南不能崛起?


    他们再次感动了。


    *


    崔衍昭感觉等了一个世纪才等到王适安。


    看到王适安,他立刻站起来,但正准备表达酝酿好的拒绝的时候,他看到了王适安手里的食盒。!!!


    崔衍昭瞬间想到了很多电视剧里的下线场面。


    被喂毒酒,喂毒奶酪,喂毒糕点……


    他学习不够积极,王适安不满意,所以要毒死他?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崔衍昭看着王适安从食盒里小心端出一碗莼菜羹,心情很悲伤。


    他是王适安的挡路石,他也早知道有这一天,但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王适安舀起一勺,递在崔衍昭眼前,“尝尝?”


    崔衍昭突然道:“等等!”


    王适安目露疑惑。


    崔衍昭努力平静道:“先把析儿抱去别处吧。”


    虽然崔析还小,可能什么都不懂,但亲自经历一场毒杀难免会留下心理阴影。


    那也太惨了。


    很快有人过来把崔析抱走。


    这下再没什么需要注意的了。


    崔衍昭视线在房间内转了一圈,而后鼓足勇气,端起莼菜羹一勺一勺送进嘴里。


    全程他都感觉到王适安目光专注地监视着他,让他更觉得命苦了。


    都相处这么久了还不信他。


    他哪里会逃啊,他只会老老实实自杀。


    莼菜羹见底,崔衍昭已经要忍不住落泪了。他低着头,根本不想被王适安看出破防。


    王适安:“阿昭认为可有改进之处?”


    崔衍昭一时百感交集。


    毒他也就算了,毒完了还问他要建议,有必要这么诛心吗?


    崔衍昭不想再忍了。


    反正他都要死了,也没什么需要顾虑的以后了。


    崔衍昭抬眼,隔着眼前朦胧的水雾怒视王适安,非常强硬地道:“我死之后,你不许再找任何人!要不然我会一直诅咒你,一直!”


    虽然王适安不信鬼神,但史书里将死之人诅咒应验的例子不少,王适安看的书多,肯定知道这些,他一定能给王适安留下心理阴影!


    以后王适安再婚一次心里就会“咯噔”一次!


    很久没这么硬气过了,崔衍昭心情都恢复了很多。


    说完,他根本不管王适安反应,举袖擦拭情绪失控时落下的眼泪。


    无所顾忌的感觉就是好。


    正暗爽的时候,王适安把他袖子拉开,取出手巾给他擦眼。


    王适安动作轻柔,和他想象里送走对手后的得意完全不同。


    崔衍昭忽然感觉情况不太对劲。


    王适安轻笑:“一碗莼菜羹而已,阿昭反应怎这么大?”


    没想到第一次下厨就能让崔衍昭感动至此,连百年后都想好了。


    固然有他天赋异禀的原因,但他更觉得是崔衍昭太在乎他了。


    他道:“我此生只与阿昭白头,倒是阿昭该改一改四处留情的习性。”


    看着崔衍昭眼眶通红,浓密睫间还布着擦不去的水汽,可怜之外又格外美丽。王适安心生怜爱,按着崔衍昭亲了下去。


    崔衍昭:???


    王适安居然敢亲他!


    这说明了什么?


    这说明刚才的莼菜羹里没有添加毒药!


    而他以为他已经要死了,所以大胆到当面诅咒王适安。


    这下真想死了。


    因为一碗莼菜羹,崔衍昭心情经历了悲伤到震惊到心如死灰。


    等被王适安放开,崔衍昭弱弱地确认:“羹里没放毒吗?”


    王适安:“?”


    崔衍昭不敢看王适安的表情,问完就悄悄往远离王适安的方向挪步子。


    然后被王适安抓住金钩腰带捞到怀里。


    崔衍昭完全不敢说话。


    王适安将怀里的崔衍昭抱得极紧,更感觉到那消瘦的身形。


    他此刻又心疼又愧疚,他执意将崔衍昭带来,却未顾及崔衍昭的感受。


    而他的臣下多张狂之辈,平日里个性惯了,缺乏对天子的敬重。


    定是他们让阿昭惧怕,短短几天就连他也不敢相信了。


    王适安柔声安慰:“阿昭是天子,不需畏惧任何人。”


    他暗暗下了决心,一定要让那些桀骜的臣属明白,什么是天威不可冒犯。


    崔衍昭弱弱点头,他想赶紧应付完王适安找个地方自闭一会。


    他竟然敢误会王适安,他好勇。


    王适安静静抱了崔衍昭一会。他本是没别的心思的,毕竟已淡了数月,淡着淡着也快习惯了。但此刻美人在怀,而且崔衍昭才刚展露过脆弱的一面,让他觉得总该做些什么。


    他摘下崔衍昭发冠,手轻抚那柔顺的长发,靠在崔衍昭肩上,明示道:“阿昭,我们已有几月没亲近了。”——


    作者有话说:大将军的属下:不好,我们都被陛下陷害了(不敢置信)


    明天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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