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胎教 崔衍昭把账记在了还没出……
崔衍昭把账记在了还没出生的无辜小宝宝头上。
在这时, 王适安神色忽然沉下,眉头一皱。
崔衍昭震惊。
不会看出来他要报复了吧?
这也能看出来?
崔衍昭紧张地观察王适安神情,片刻反应过来王适安应该不是突然觉醒了读心术, 单纯是身体不舒服……?!!!
“来人!”
原本远远缀在身后, 打扮低调的几名护卫冲上前, 等待崔衍昭进一步命令。
崔衍昭吩咐:“叫太医过来。”
一边说,他一边摸向王适安脉搏,准备先自己看看是怎么回事。
此时,王适安眉头放松下来, 由崔衍昭握住手腕,同时对护卫们道:“不用。”
两边命令冲突,护卫们视线在崔衍昭和王适安之间来回转圈,个个一脸茫然。
崔衍昭正要重说一遍。
王适安贴到崔衍昭耳边,轻声哼笑, “你的孩子又在踢我。”
隐约听到了小秘密的护卫们不约而同后退数步, 以表绝不偷听天家隐私的决心。
听到王适安的耳语,崔衍昭脸颊不受控制地烧起来。
这,这是能说的吗?他要怎么接才合适?
想了又想,他坚定地对王适安道:“还是要看太医。”
他目光扫过假装木头人的护卫,被他盯着,护卫们纷纷露出“陛下说得对”的表情, 匆忙离开。
虽然说护卫们走了, 但还有被刚才护卫们冲上来的阵势吸引的路人。
崔衍昭总感觉其他人在往他这边注目,拉着王适安走进一边的茶楼。
坐进茶楼厢房, 隔绝外界视线后,那阵尴尬的感觉才稍有减退。
崔衍昭忍不住往王适安腹部看,因为担心王适安觉得被冒犯, 他没看太久,但总忍不住去想。
崔衍昭欲言又止了几次,最后问道:“他……还在踢吗?”
王适安挑眉:“你的孩子简直和你一样。”
崔衍昭闻言松了一口气,和他一样,那就是安静了,他觉得他就是个不爱闹腾的人。
正准备表达猜想,王适安按了下腹部,埋怨道:“又在动了,不安分得紧。”
崔衍昭:“……”
崔衍昭很尴尬:“我以后一定好好教他。”
被崔衍昭这么一提醒,王适安来了兴致,催促道:“他正在闹腾,阿昭不妨现在就教教他。”
崔衍昭:“我……”
他不会啊,他至今都还没想好要用什么方式带娃。
被王适安催促的目光盯着,崔衍昭如坐针毡,十分后悔没有早点学习带娃技术。
现在临时学习也没有资料,只能靠自己发挥了。
崔衍昭低下身,视线与王适安腰上的丝织绦带平齐,做出与还没出世的孩子对话的姿态。
他张了张口,什么都没说出来。
想到王适安还在旁听,就尴尬得什么也不想说。
然而王适安目光里的催促又是那么明显。
崔衍昭决定早死早超生。
虽然这么决定了,但真开口时,声音还是小得像是在商量什么不能被听见的小秘密,“小朋友,以后别乱动了。”
说完这一句,崔衍昭为自己的教育水平感到绝望。
王适安嗤笑声从上方传来。
第一次勇敢尝试就遭遇嘲笑,崔衍昭有点想放弃了,但又觉得放弃会被嘲笑得更厉害。
正犹豫的时候,刚才离开的一个护卫带着太医令来到厢房外。
护卫:“主君,医师到了。”
总算能从尴尬的情景里解脱,崔衍昭迫不及待地起身,“快请进来。”
太医令和护卫一同进入厢房。
太医令恭敬道:“参见……”
崔衍昭根本不等他行礼完,拉住太医令的胳膊就往王适安那边带。
崔衍昭:“皇后身体不适,爱卿快为他诊断。”
太医令从没见过崔衍昭这般着急的样子,但是作为一个很有职场经验的精英人士,他清楚地知道,这个时候跟着陛下一起急就对了。
太医令立刻跪坐下来,给王适安诊脉。
崔衍昭紧紧盯着太医令。
太医令额头不断冒出细汗。
崔衍昭的心也越来越沉重。
太医令终于撒手,“禀告陛下、皇后,皇后身体并无问题。”
他有种擦汗的冲动,陛下一直盯着他,加上诊断的还是杀伐决断的皇后,他很是紧张。
崔衍昭听到王适安身体没问题,松了一口气,转而问道:“皇后说胎儿时常发出动静,可有办法缓解?”
太医令:“胎儿成长到这个时期,动作是正常的。不过臣可以根据皇后怀胎的时日,拟几个调养身体的药方。”
崔衍昭点头,但心里还是有点怀疑,他盯着太医令密布细汗的额头,“爱卿可是身体不适?”
太医令:“臣……”
被陛下盯得倍感压力这种理由是不能说的,容易惹陛下生气。还好他灵光一闪,想到了另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太医令:“臣来得匆忙,故而失态,请陛下见谅。”
崔衍昭果然没再计较,反而还体贴地递过来一方手巾,“爱卿辛苦了,擦擦汗吧。”
“谢陛下!”太医令受宠若惊,接过手巾在额头随意擦了一下,取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开始伏案写药方。
写着写着,太医令又感觉有视线盯着他,而且还和刚才陛下的不一样,这道视线冷飕飕的,压迫感更强。
太医令惊慌:“陛下!”
“爱卿有何事?”
崔衍昭语调温和,令人心绪不由便安定下来。
太医令有被安抚到,思路也灵光了。
皇后盯着他,一定是因为他的回答没让皇后满意。
“臣……臣方才有一事忘了提及:皇后不出三月便要临产,需要陛下多多陪伴。尤其夜间胎儿活跃,容易给皇后造成身体不适,应着人多加留心。”
说着,太医令搁下笔,在药箱里翻找起来。
他从里面拿出一册书呈给崔衍昭。
“陛下,这是臣整理的适合用于孕妇缓解疼痛的推拿法。”
崔衍昭接过来翻看。
太医令重新埋头,奋笔疾书,这回承受的视线总算没有刚才那么冷了。
*
太医令离开的时候健步如飞,连饱经训练的护卫都没第一时间追上。
崔衍昭看着这一幕心生敬意,太医令不愧是太医令,身体素质调养得就是好。
他对太医令的药方更有信心了。
崔衍昭把太医令留下的书和纸收起来,这时,王适安声音幽幽飘起,“陛下方才赠予了太医令手巾?”
崔衍昭没思考太多:“是呀,他来得急,都冒汗了。”
王适安:“哼。”
崔衍昭沉默,半晌回道:“那是全新的,我没用过,送他只是为了让他擦汗。”
手巾就是手帕,这个时代它的意义只限于实用性,没有任何传递情感的意思,王适安大约只是不想看他乱送私人物品。
没用过就不算私人物品……吧。
王适安:“我忽然觉得,我的手巾有些不够用。”
崔衍昭身上的手巾遂无一幸存。
第102章 孩子随妈 何流意近日写了数封……
何流意近日写了数封书信传往在建康的亲友。
信中陈述的都是她将要成为祖母一事。
想到未来被孙儿一口一个“阿婆”叫着的场景, 她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期待。
与何流意的轻松不同,何流意只需要写信表达喜悦之情就够了,那些收到消息的人要考虑的就多了。
*
湖心亭中, 众臣或坐于绸席之上, 或相迎翩翩起舞, 很是欢乐随意。
在这轻松自在的氛围中,谢珉却端着酒杯,一副深思的表情。
王清见谢珉从参加宴会到现在一直表现得暗怀心事,按捺不住询问:“贞质心忧何事啊?”
谢珉叹息:“近日各方传出消息, 陛下将有子嗣,而且还是皇后所出。此事真是奇怪啊。”
王清深以为然地点头,“王适安为后还没多久,连孩子都要生了,实在太快。”
听着王清的反应, 谢珉眉头不易察觉地跳了一下。
王清说完后, 轻哼一声以表自己高洁的品格,“庶族出身就是不识礼数,尚未被陛下册封,便上了陛下床榻。”
不然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传来有子的喜讯。
这般失格之事,他世家出身,风仪高洁, 是万万做不出的。
谢珉等了等, 没见王清有继续发表观点的意图,诧异道:“就这?”
王清觉得谢珉是在找茬, 不愉道:“你不妨把话说明白些。”
谢珉发觉王清关注点不对,为了让王清理解他心中困惑和迷茫,严肃地给王清科普起生理常识, “王适安是男人,男人不能怀孕。”
王清面上恍悟之色闪过。
谢珉眼见科普得到了应有的成果,甚是欣慰,准备和王清深入交流下因此产生的茫然和无措。
然而王清张口更快。
王清沉吟道:“我已明白你的意思。可若这样做了,会不会惹怒陛下?”
谢珉一怔:“我要做什么?”
*
崔衍昭觉得陪王适安祭祖要比之前的任何一场祭祀仪式轻松得多。
大概因为祭拜的是人。
之前他祭祀过程中祭拜的是天地、日月五星、二十八宿等等。单神明的名单就是长长一串,从神都超过了一千。
祭祀中钟鸣鼓响不绝,在祭坛周围,王适安的属兵整齐列队,声势浩大。
太后身为崔衍昭的长辈,和王适安的祖先没什么关系,只是坐在华盖下观望祭祖的流程。
此外,王适安的父老乡亲,以及徐州大小官员都来了。
官员中彭城令尤为高兴,彭城出了皇后,地方志又多了煊赫的一笔。
而且……
他悄悄望向正往石刻香炉中插香,清烟漫遮中依然风姿特秀、形貌整丽的陛下,只觉得像梦一般。
若非王适安当了皇后,他这辈子还不一定见得到陛下这般神仙中人。
王适安真是太出息了!
对了,他应该趁这个机会和王适安攀亲,这样四舍五入他也是陛下的亲戚了。
成为皇亲国戚只在旦夕之间!
彭城令的心思并无人知道,崔衍昭插完香,准备问王适安下个流程。
这时彭城令忽然自人群中走出一步。
负责维护秩序的兵士纷纷警戒地注目彭城令,只等彭城令稍有异动便将其拿下。
彭城令语气十分诚恳:“陛下,臣也想上香!”
崔衍昭诧异,“爱卿是皇后的亲戚?”
不然非亲非故的也没有理由上香。
王适安审视彭城令,“吾未见族谱中有你。”
因为这一出,其他官员也都看向了彭城令。
他们觉得彭城令真是太善于钻营了,居然能想到借上香和天家拉关系。
有人对此不屑,有人默默学习。
彭城令:“臣虽不是皇后的亲戚,但见陛下皇后天威煊赫,遂想借此一表敬意。”
崔衍昭听出彭城令是太想进步了,但祭祖真的不需要外人上香,而且王适安不吃溜须拍马这套。
王适安冷漠:“拉下去!”
早就准备好的兵士一拥而上,把彭城令提溜走了。
崔衍昭望着彭城令失去梦想的沧桑背影,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王适安神色冷然注视彭城令被带走,道:“彭城令的所作所为并非我授意。若阿昭不放心,大可将徐州大小官员换上一番。”
彭城令刚跳出来,他便觉得这人意图离间他和崔衍昭的关系,不然也不会当着崔衍昭的面公然和他攀亲。
他清楚自己身份敏感,不光是皇后,还是录尚书事,大将军,总百揆,随国公。曾经的权位并未因他成为皇后而消失。
哪怕崔衍昭对他的情意并非旁人三言两语就可撼动,此种行径也绝不可忍。
徐州这个他生长大,却不在他完全掌控中的地方,必须彻查。
崔衍昭:“……”
他倒没多余的想法,单纯彭城令让他替人尴尬的毛病犯了。
他看得出彭城令单纯是想进步。
可王适安足够有能力,也足够自信,根本不需要这种虚无的巴结。
希望彭城令以后长点心吧。
对了,王适安说什么来着,说他不放心的话可以把徐州大小官员换一遍?
崔衍昭替彭城令解释了一句:“攀缘向上,人之常情。”
他很放心,他不觉得有给自己增加工作量的必要。
反正以后要退位给王适安,还是别折腾了。
崔衍昭温言宽慰道:“皇后光明磊落,看不惯他人趋炎附势,但祭祖事大,切勿为旁人坏了心情。”
见王适安还是神情深沉,他伸手抚平王适安眉间皱痕。
王适安神色转佳,在崔衍昭要收回手时,紧紧抓住崔衍昭的手。
王适安:“他还气到了我们的孩子。”
崔衍昭往王适安腹部瞥了一眼,觉得这孩子随妈,“小小年纪,气性还挺大。”
王适安挑眉,“?”
崔衍昭见势不妙,赶紧补充道:“影响祭仪,本就是彭城令的错,该追究的,我不会放过。”
因为彭城令这一插曲,原有别样心思的其他官员彻底安分下来。
他们不想和彭城令一样众目睽睽下被提溜出去。
因为大家都收敛起浮动的心思,祭典的氛围更加庄重和肃穆。
而且陛下迟迟不开口说下一步,他们根本不敢妄动。
有官员实在忍不住,悄悄举目往祭台上望去。
陛下和皇后在说悄悄话,挨得很近,一看便君臣相……琴瑟和鸣。
只是皇后又当皇后又当臣子的,真让人捉摸不透陛下究竟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我本打算四月完结,但是如今更新效率令人捉急,完结遥遥无期。肿么办?诸君,议一下吧。
第103章 此子断不可留 祭祖结束,崔衍……
祭祖结束, 崔衍昭回到建康。
冬至祭天是早便定下的,太极东殿中,谢启对崔衍昭禀告祭天的安排。
投入在工作里的谢启十分严肃:“《礼记·郊特牲》云:‘郊之祭也, 迎长日之至也’, 寻《周礼》, 祭于圜丘,是因其高敞;兆于南郊,是图其向阳。《郑志》亦云,正月上辛, 于南郊祀后稷。故祭祀以南郊先,再北郊,次明堂,再次宗庙,最后一日祭于世祖庙。臣寻《三礼》, ……”
崔衍昭一边听, 一边盯着案上空白的绢布,思考着怎么正式公开他要有孩子了的喜讯。
虽然大家应该都知道了,但没有官方背书,终究只能算是小道消息。
公布喜讯的时候,是不是还该按照江南传统进行大赦?
除了谢启之外,王清也坐在一旁。
与谢启沉浸在工作状态里的严肃不同, 王清欲言又止, 看上去在考虑很为难的事。
“陛下,臣有话要说。”王清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谢启配合地暂停了工作汇报。
虽然不知道王清要说什么, 但看王清的神情,事情应该挺严重的。
崔衍昭回神,看向从刚才沉默到现在的王清, “爱卿有话直说。”
他对王清接下来的话有所预感——他和王适安关系改变得晚,这是人尽皆知的事,一定会有人质疑孩子的出生日期。
但他早就根据丰富的知识储备编出了天衣无缝的爱情故事,而且大臣们又没有上帝视角,不可能知道他到底什么时候跟王适安在一起的。
崔衍昭怀着考前押过题的自信,静静等着王清开口。
王清进入主题,“陛下,臣以为皇后怀孕一事有蹊跷。”
果然开始怀疑了。
崔衍昭幽幽叹一口气,分享起新编的故事:“其实,朕与皇后早已相识……”
故事讲完了。
崔衍昭:“朕和皇后之间发生过太多误会,希望你能理解。”
一番陈述效果拔群,只是作用的对象错了。
谢启已眼眶通红,袖中的手不住颤动,几次都差点忍不住擦眼泪的冲动。
谢启觉得自己以前对陛下和皇后的感情充满了误解,陛下和皇后之间发生了这么多误会纠葛,现在居然还能在一起,简直是天意使然。
但王清看上去没有受到任何触动,神色反而更加凝重了。
“陛下!”
王清语气沉重:“陛下难道忘了吗?王适安是男人!按照常理,男人不能怀孕,也不能生!”
谢启本来正在感动中,听见王清的话,不由震惊地转头看向王清。
还以为王清要对陛下说什么呢,原来就这啊。
这不是常识吗?
崔衍昭也很震惊。
原来王清在意的不是孩子的出生日期,而是男人不能生孩子这件事。
他之前确也考虑过男人能不能生这个问题,但怀都怀了,还能怎么办?
让王适安别生?
他早就替自己做好了思想准备,所以没想到在别人心里,男人同样是不能生的。
崔衍昭:“爱卿今日前来,究竟何意?”
先听听王清想干什么。
王清起身行礼道:“事情违背常理,必然招致祸患。臣斗胆一言,此子断不可留!”
谢启:“?”
谢启忙着准备祭天的事情,根本没时间了解其他,也不知道王适安怀孕的事。此刻听到王清的说法,才灵光一闪想到了这个震撼的可能:
皇后怀孕了?
啊?
谢启把这句话在心中重复一遍,瞬间失去了表情。
从王清建议完,殿内便陷入骇人的沉寂。终于,在王清开始端不住风度的时候,崔衍昭把一支笔砸在王清脚下,幽幽道:“朕看你才不可留。”
王清本月被禁止入宫。
谢启受到的冲击有点大,在王清被侍人带出去后,也心不在焉地请辞离开了。
崔衍按了按额头,王清今天的表现提醒了他,他和王适安的孩子未必是所有人都期待的。不光王适安,他也要多加注意,保护好他们的孩子。
身为人父,要面对的压力就是这样沉重。
王清离开不久,虞堪之被召到太极东殿。
崔衍昭拉住虞堪之胳膊,带他坐至席间。
虞堪之和崔衍昭离得近了,有些不好意思,还好平时接触不算少,此刻也还能维持镇静。
虞堪之:“表哥召见堪之有何吩咐?”
崔衍昭:“没什么,只是我如今要做父亲了,心里总想找人倾诉。”
虞堪之真心实意道:“恭喜表哥与表嫂修成正果。”
初时他觉得表哥和王适安有孩子的事颇为突兀,但仔细回忆起来,一切早就有了迹象。
他第一次在王适安府上找到表哥时,表哥正在吃桃子,还送了他一个。
当时不解其意,如今想来,表哥分明是在向他暗示与王适安的关系。
卫灵公与弥子瑕分桃之故事,读过《韩非子》的人都知道。
表哥与王适安早就有旧,现在有了孩子也正常。
虞堪之凭借自己优秀的脑补能力补全了崔衍昭和王适安的故事。
崔衍昭笑了下,紧接着叹息:“有了孩子,其实是一桩喜事,可我担心有人不愿他出生。”
“表哥……”
见崔衍昭愁眉不展,虞堪之十分心疼。
他心里明白,不愿意这孩子出生的,一定是世家。
表哥本就匆匆上位,没多少根基,王适安也是寒门素族,这孩子生来就不可能向着世家,自然不符合大多数世家的期待。
他都不能确定自己家族中是否有人怀揣异心。
原来有了孩子也并不是全然令人欣喜的事,因为一个孩子,多少潜藏水底的矛盾浮现了出来。
依表哥对王适安的深情,要是孩子出了任何意外,表哥该多么伤心。
也许会以泪洗面,也许会一蹶不振,也许会遁入空门……唉。
虞堪之下定决心要替表哥守护好侄儿。
他对崔衍昭交代道:“表哥,因为之前有故,我在王清他们中颇得信任。他们有任何动向,我第一时间上奏表哥。”
他当初其实是因为反对表哥与王适安在一起才加入王清的小团体,不过崔衍昭并没有多问。
虞堪之觉得表哥真是善解人意,十分感动。
经过一番彻谈,临告别时,虞堪之已被崔衍昭从不轻易向人倾诉的内心世界感动得不能自己,失去了平日的冷静,泪眼汪汪地和崔衍昭告别。
崔衍昭觉得自己煽情得有点过分了。
“表哥。”虞堪之刚离开几步,又忽然折返回来。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问:“等到侄儿出生,能不能让我带几天?”
孩子会很像表哥吧,真好奇会是什么样。
崔衍昭:“……”
崔衍昭觉得虞堪之和太后不愧是姨甥。
考虑到还需要虞堪之发光发热,崔衍昭没拒绝得太果断,他拍拍虞堪之的肩膀,认真道:“可以给你看。”——
作者有话说:大家的评论我都看啦,二月二(也就是三月一号)完结有点赶,日万对我来说有点难,日万到六月更是难上加难,主要是我想不出剧情需要酝酿qaq,我这段时间尽量增加更新频率叭。
谢谢大家喜欢,没想到有那么多人出主意,好感动,爱大家,么么么么~
第104章 同席 国公府中,王适安的……
国公府中, 王适安的僚属们正在对王适安嘘寒问暖。
最近几日在建康传播的流言他们都听说了,但流言内容实在超出他们的认知,他们到现在还不敢相信。
国公怎么会和陛下有孩子呢?
尽管都很想确认流言的真实性, 但又没人愿意担着触怒王适安的风险直说, 绕来绕去都停留在肤浅的“国公英姿更胜往日”“国公莫忘了天冷防寒”等等无意义交流上。
还有人为了找话题, 提出要给王适安献上从妻妾那里得来的脂粉配方。
王适安听得心烦,眉头皱起。
左寓跟王适安最久,是最能体察王适安心情的,他知道不能再磨下去了, 加上自己也很想知道流言是真是假,遂怀着一种舍身取义的心情,轻声道:“建康有传言说,明公与陛下将有子嗣,寓以为此传言天方夜谭……”
他一开口, 原来不敢直说的人终于找到了方向, 纷纷附和。
“是啊是啊。”
附和着附和着,他们越来越觉得这是假的。
如果国公真和陛下有了孩子,他们的从龙之功不就成泡影了?
而且国公的野心朝野上下早就看得明明白白。即使国公突然想不开放弃夺权,处在他们对面的人也不会相信。
成大事最不可半途而废,以国公的心计,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砰。”
响动不大, 却让原本沉浸在内心世界的众人均是下意识一抖, 不约而同地望向王适安砸在桌上的剑。
有的反应更快一点,悄悄挪到了同僚的身后。这样即使王适安生气, 也有同僚遮挡。
被砸在桌上的是一把玉首班剑。
拥有班剑的不是极致的宠臣,就是极致的权臣。
朝中无人不知,国公平楚回宫后, 就被陛下赏赐了国公这把班剑。
当时他们以为是后者,难道……
众人不约而同停下了危险的想法,就怕再想下去会在神情上展露异样,被王适安看到。
王适安并不是心慈手软的人,真翻脸了从不会顾及旧情,被王适安亲自殴杀的淮南太守就是例子。
众人大气不敢出,多余的事也不敢想,战战兢兢等着王适安下一步反应。
王适安似怒似笑:“天方夜谭?那你们觉得什么才是千真万确?”
众人:啊?!
虽是反问,但其中含义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国公果然和陛下有了孩子!
众人均被震撼到,一时无人言语。
弥漫在室内的不是沉默,是一颗颗从龙之心死去的声音。
过了许久,有人硬着头皮,试图劝王适安回头:“国公可还记得初心?”
王适安要帝位,他们要从龙之功,本可以君臣相得,如今眼看着要错付了。
王适安冷锐目光扫向众人,“初心?”
他未有动作,心中却已浮现杀意。
今日敢质疑他,明日必然敢造他的反。
有些人已不可留了。
动了杀心后,王适安反而冷静下来,权衡着该何时发作,同时冷笑道:“我的初心就是娶世上最漂亮的人为妻!”
门在此时被人打开。
推门的侍人察觉室内氛围异样,但门终究已经打开,此时出声宣布陛下驾临不是,沉默关门也不是。
崔衍昭看得同情,虽然自己也很尴尬,但还是先示意侍人离开。
侍人如蒙大赦,低头跑至另一边。
崔衍昭单独迎接了一大群人的注目礼。
“……”
他想着要跟王适安商量孩子安危的事,所以没在宫里多留就来找王适安。
结果刚好碰见王适安在和臣子们开会。
都怪他之前把王适安的家当自己家,现在王适安府上的侍人已经把他当自己人,看到他来了都不提前提醒王适安。
崔衍昭回忆了一下刚才在门口听到的内容,王适安好像正和小团体回忆往昔,连初心都出来了。
还说要娶最漂亮的人。
不愧是王适安,连择偶标准都这么高——等下,他知道该怎么反应了!
崔衍昭环顾一圈,自然地哈哈一笑,“众卿紧张至此,莫不是刚才正在议论朕?”
自己夸自己是很尴尬,但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众人觉得陛下真自……好吧,以陛下的容貌,这不叫自信,这叫率真。
王适安扬唇:“正提到陛下,陛下便来了。”
和刚才对他们那冷厉的态度截然不同。
众人心情更加复杂。
崔衍昭若无其事地走到王适安身边,准备坐……只有一张席子。
崔衍昭准备再若无其事地离开。
王适安抬手把崔衍昭强拉着坐在自己坐着的席子上。
崔衍昭担心挤到王适安,意图立刻起身。
王适安在他耳边道:“怎么?可同榻,不能同席?”
崔衍昭感觉围观群众的存在感非常强烈,还好他已经在这个时代频繁的各种大型活动下磨练出了传说中喜怒不形于色的能力,不然这个时候脸早红了。
王适安看向在崔衍昭来了后就十分多余的僚属,只觉越看越烦。
“府中不便多留各位,请回。”
很快室内只剩下王适安和自己,崔衍昭心下稍松。
崔衍昭说起来意:“我想商量下孩子……”
王适安打断他,“正好,我也有事要对你说。”
崔衍昭谦让道:“你先说。”
王适安凝视崔衍昭,崔衍昭迷茫地回望,表情很是无辜。
王适安目光一沉,拽过崔衍昭,低头吻上去。
时间过得很漫长。
王适安亲够了,才放开崔衍昭,这回没再看崔衍昭,而是皱起眉。
崔衍昭产生了些许预感。
王适安:“阿昭身为人父,不可再作纯质之态。”
崔衍昭:“……”
这个时代的人都讲究体面和文雅,即使是形容人傻,也不会直说,而是表示此人圣质如初,此人有淳古之风。
只要这样一说,懂的都懂,不懂的不需要懂。
崔衍昭刚好懂,他听出来王适安在说他傻。
崔衍昭严肃起来。
他不光懂王适安的意思,还懂王适安的套路。
大臣对皇帝当面说皇帝傻,意思就是你不配为皇帝,应该把皇位让出去。
这一天终于来了。
崔衍昭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
不过按常理应该是王适安暗示下属逼宫,王适安怎么亲自来?
这还需要三辞三让吗?
崔衍昭认真思考着禅位流程,思考内容还包括他禅位以后的谥号,墓地地址。
王适安:“现在去书房选书,我陪你夜读。”
崔衍昭:“?”
崔衍昭对自己的听力不自信了,“你要不要再说一遍?”
第105章 夜读 王适安看向崔衍昭,目露……
王适安看向崔衍昭, 目露狐疑。
崔衍昭不太敢硬着头皮再让王适安重复,拒绝道:“这就不用了吧。”
他早晚要禅位,挑灯夜读图什么?
王适安是觉得现在篡他的位没有挑战性吗?
总感觉拖延不符合王适安的作风。
崔衍昭试图猜出王适安的想法。
王适安勾起崔衍昭下巴, 短促笑了一声, 道:“阿昭在想什么, 以为我要让你有博士之学?”
博士是官职,秦时已有,多由精通经义的大儒担任,为汉高帝定朝仪的叔孙通就曾被秦二世封为博士。
顾及到崔衍昭未接受过系统学习, 难免有畏难情绪,王适安体贴地安慰道:“非为治经,但当知往事耳。”
话这么说,但若崔衍昭真能精通经义,当然是最好的。
王适安认为崔衍昭可以做到。
常言妍皮不裹痴骨, 崔衍昭这般形貌, 想必内在聪颖,彻读几卷书并非难事。
崔衍昭心累:“我……”
为什么穿越了还要读书?
崔衍昭半天不愿意动,甚至连话都不愿意说,完全是在装死。
王适安替崔衍昭拿了主意,“《论语·述而》云:子所雅言,《诗》、《书》执礼。陛下入门, 从《尚书》始, 如何?”
崔衍昭默默叹气。
王适安见崔衍昭愁云惨淡,心生怜惜, 同时又觉得好笑,“愁什么?有我陪你。”
说罢,王适安着人取书。
崔衍昭心疼自己的苦命。
穿越了还要被人盯着挑灯夜读, 这都什么事啊?
而且以王适安作风,一定会盯得很严格。
想想到时的场面就要打退堂鼓了。
崔衍昭婉转推脱道:“我自去秘书阁看书,你身体不便,就不要熬夜了。”
这样他就不用被王适安盯着读书了。
为表读书的积极性,崔衍昭立刻就要起身。
王适安冷哼。
崔衍昭一惊,身子僵住。
王适安:“陛下如此着急离去,是不愿与臣一处?”
秘书令史年逾四十,王适安倒不担心崔衍昭借读书和秘书令史发生什么,但崔衍昭如此急切离开,他心中就是不快。
崔衍昭弱弱答:“没有。”
王适安正要说什么,忽然眉头皱起,干呕数下。
崔衍昭很关心王适安的身体,如果王适安出意外,皇位就后继无人了。而且太后还需要王适安照顾。
崔衍昭紧张地准备要叫人过来,却被王适安拦住。
王适安紧紧抓着他的胳膊,额头沁汗。
王适安一向强势,如今被折腾成这样,崔衍昭感觉难受的是自己。
想到还有几个月才能生,他都替王适安着急。
十月怀胎,简直磨人。
王适安缓过劲来,埋怨道:“你孩子做的好事。”
崔衍昭附和:“皇后说的对。”
王适安:“今晚陪我。”
亲眼见着王适安被怀孕折磨得难受,崔衍昭实在不好意思再拒绝弱势群体,答应道:“我今晚哪都不去,只陪着皇后一起。”
王适安满意了。
这时侍人已将《尚书》取来,十几卷帛书摆在一起,崔衍昭心头一跳。
这个时候装晕字还来得及吗?
侍人放下后就离开了。
王适安:“今人尚《古文尚书》,系孔子十一世孙汉博士孔安国于孔壁所得,此事在《昭明文选》中亦有记载。”
崔衍昭默默点头,他之前在王适安家里看过《昭明文选》,里面正收录了《古文尚书》的序文,序文所讲就是这件事。
王适安不多介绍,直入主题,“《尚书》五十八篇,阿昭意从何处学起?”
崔衍昭:“……啊?”
他不敢说他根本记不得五十八篇各自的名字。
辅导作业本来就让人烦躁,要是他表现得不好,恐怕把王适安气出毛病。
加之王适安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一旦生气更容易造成惨烈的后果。
崔衍昭随手指了一个,暗戳戳把填空题变成选择题,“就这篇吧。”
还好王适安并未计较。
*
王适安很有耐心,崔衍昭之前想的辅导作业辅导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电闪雷鸣的场景并未发生。
就是对他来说读文言文好痛苦。
而且每看完一篇王适安还要先问他有什么想法,随后才愿意给他讲解。
崔衍昭都要学麻了,王适安终于道:“今晚就到这里。”
崔衍昭如蒙大赦。
他现在满脑子全是“敬授民时”“允厘百工”,还有“哉”“吁”“咨”“於”“已”等等语气词,这样的大脑让他觉得陌生。
崔衍昭晕乎乎地站起身,把帛书抱进怀里,径直往门外走。
王适安讶异:“你去哪?回来!”
崔衍昭已走到门边,被王适安一喊,迷茫了一下。
下课了不就该收拾收拾走人吗,还得去另外教室上别的课……不对!
他已经穿越了。
崔衍昭默默转身走回来。
王适安上下打量崔衍昭,看出崔衍昭是真的累了,心中微怜。
王适安叹息:“向使你我早日相遇,便能一起研读经义。”
他投军时,对经史子集同样知之甚少,更别提时下风行的诸多学说。
偏偏当今名士最重学问风度,若不通文墨,再勇武也难成气候。
为拉拢人才,他用在读书上的时间并不比打仗少。
崔衍昭跟着王适安叹了一口气。
如果穿越的是王适安就好了,《高等数学》《生物化学》《遗传学》《作物栽培总论》一定能给王适安上一课。
到时就是他教王适安……要是真能这样多好啊。
闻崔衍昭叹气,王适安怜惜更甚,破天荒语气温和地解释:“阿昭不知书,如何令人诚服?”
崔衍昭诚恳:“有皇后便够了。”
王适安负责卷,他只需要坐等被王适安卷下去。
气氛本是和谐的,王适安在刚才的教授中也十分耐心,全没对崔衍昭红过脸。
然而听到崔衍昭这一句,王适安语气忽冷,“陛下可知丈夫当为妻子自强?”
崔衍昭一惊,后知后觉地心生悲痛。
是啊,他还这么年轻,就已经有妻有子了。
怀着对逝去的青春的痛惜,他咬咬牙答应道:“我一定好好学习。”——
作者有话说:权曰:“孤岂欲卿治经为博士邪?但当涉猎,见往事耳。卿言多务,孰若孤?孤常读书,自以为大有所益。”蒙乃始就学。——《资治通鉴》卷六十六
化用了一点点《资治通鉴》中孙权劝学的句子,孙权劝学这个故事应是司马光自己创作,去《三国志》里看了没有。
还有一件事就是可能做不到四月准时完结,首先是以我的手速日更略难,其次是同事离职,我最近可能会被抓去加班,本就不多的时间雪上加霜。
我尽量挤时间码字,有空就多写一点,请大家见谅(鞠躬)
第106章 国书 第二天,崔衍昭回到宫里……
第二天, 崔衍昭回到宫里,精神恍惚。
他整夜做梦都是王适安解析的声音,到现在他还是懵的。
从法驾下来, 崔衍昭想着散心, 独自在宫廷里漫步。
冬日萧瑟, 腊梅也尚未开花。
崔衍昭不觉转到含章殿。
这座宫殿本来是让王适安作为皇后住的,但王适安没在这里久住,正式入住一晚上便回国公府了。
殿前是荷花池,但因为在冬天, 水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因之前掉进去过,那以后他路过任何水池都十分小心。
最重要的是不能喝酒,他的身体对酒过敏,喝了就会睡过去。
当时喝完还做了不可言说的梦……这个就不用回忆了。
崔衍昭尴尬, 连忙止住思路, 只是电光石火间又产生了当时并不是做梦的怀疑。
“表哥?”
虞堪之正好路过,见到崔衍昭独对空荡荡的荷花池而站,形单影只,孤独落寞。
崔衍昭思路被打断,没再纠结,转头目光落虞堪之身上, 幽幽道:“是你呀。”
受了一晚上折磨, 他看什么都恍若隔世。
虞堪之发现崔衍昭看起来颇为憔悴,眼神都和平时不一样了。
一夜未见, 怎至如此?
虞堪之很心疼,心疼之下,他开始思考。
他想, 表哥大抵是经历了什么。
这不难猜,表哥夜里肯定和表嫂在一起,大约是表嫂出了状况。
那他的侄儿也……
虞堪之心头大振,竭力平静问道:“表哥,昨夜可是出事了?”
崔衍昭:“唉。”
听崔衍昭叹息,虞堪之忍不住了,急切道:“表哥,快召太医为表嫂诊治吧!”
崔衍昭:“该诊治的是朕。”
他现在觉得自己好虚弱。
虞堪之一口气还没松,又是一阵震恐。
出问题的居然是表哥!
观察了下表哥虚弱且憔悴的神情,虞堪之大约懂了。
表哥竟然……
可表哥还这么年轻……
表哥往后的快乐,就要这样失去了吗?
若被知道表哥已失去生育能力,朝中必然人心浮动。
虞堪之沉痛道:“堪之明白了。”
他深吸一口气,劝道:“此事固然难言,但万万不可讳疾忌医啊。”
崔衍昭不明白虞堪之怎么忽然就沉痛起来,很疑惑:“你在说什么?”
虞堪之坚定:“表哥,堪之也会给你寻觅良方。”
“表哥放心,堪之会对他们说,有此难言之隐的是堪之。”
区区名誉,他愿意为了表哥牺牲。
崔衍昭发现虞堪之的思路是如此清奇,无语道:“我没有。”
虞堪之认为崔衍昭是太难过而不愿接受现实,心疼道:“表哥!”
崔衍昭:“昨夜其实……”
听到崔衍昭要细说昨天晚上发生的情况,虞堪之很是不好意思,但他又十分好奇,所以还是悄悄竖起了耳朵。
崔衍昭:“除了皇后督朕读书,其他都没有发生,你不要多想。”
原来并不是表哥没让表嫂满意。
虞堪之放心了,但又敏锐察觉异常。
表哥平白无故对他说这件事是什么意思?
表哥不知书,这是早便传开之事。
他想,表哥一定厌学。
虞堪之思忖着,忽然懂了。
表哥是想偷懒,所以说出这件事,暗示他向王适安求情。
虽然他对王适安有意见,但这上面他支持王适安。
虞堪之冷淡道:“陛下,此事恕臣不能答应!”
崔衍昭:“?”
表弟在拒绝啥,他有让表弟做什么吗?
崔衍昭陷入思考。
虞堪之果断拒绝以后,忽觉自己表现得实在是太冷漠无情,表哥一定会伤心。
虞堪之补充:“臣只是不愿看陛下辜负皇后苦心。其他的事,臣都可以答应。”
崔衍昭宽袖一摆:“……你走。”
一定是昨晚没休息好,才和表弟说不到一起,他还是一个人冷静冷静吧。
崔衍昭语气那样无奈和渺茫,即使华美的绛紫长衣也掩不住神色的疲惫。虞堪之又一次心疼起来。
可是表哥是皇帝啊。
虞堪之纠结片刻,加快离开的步伐。
只要他走得够快,就来不及心软。
虞堪之离开后,崔衍昭一个人放空了会,觉得自己已经冷静好了,回到了太极东殿。
待盖章的奏疏都被放在案上,最上是一封来自夏国的国书。
崔衍昭看到夏国国书,首先惊了一下。
可能他对夏国存在有色眼镜,总感觉夏国要说的不会是正常的事。
但他又实在好奇夏国的意图。
崔衍昭把夏国国书拿起放在一边,先看起其他奏疏。
内容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基本都是述职报告,或者引经据典一堆,结尾图穷匕见表示想升职,还有打同僚小报告的。
这些内容都太正常了。
崔衍昭忍不住开始想夏国国书会是什么内容。
崔衍昭想,他先看一眼,如果内容太过分,他就让别人也看,这样就算遇到棘手的问题,头疼的也不是他一个。
崔衍昭怀着开盲盒的心态打开夏国国书。
……
夏国邀请他参加婚礼,说是礼尚往来。
但婚礼主人公是缘空和夏国一位鲜卑贵族女子。
崔衍昭沉默了。
礼尚往来的话,应该是卫衍结婚再邀请他,和尚结婚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和缘空的交集也就之前见过一面。
崔衍昭手指摩挲国书,思考一会,明白过来夏国的意思。
缘空本是越国人,如今在夏国安家落户,夏国这是在向他炫耀夏国更能吸引人才。
都说江南崇佛,其实北方崇佛程度还要更深。北方分裂成燕国和夏国前面的那个朝代就十分崇佛,分裂之后,燕国对佛学态度一般,但夏国太后陆玉光对佛学很是虔诚。
对于缘空这种佛门大师,夏国十分看重,所以用把缘空和鲜卑女子关在一个房间,缘空不答应结婚就不放他们出去这种方式留下缘空。
……这种方式还是太超前了。
而且夏国现在还在给缘空和那位鲜卑女子大张旗鼓举办婚礼。
平心而论,他对这种婚礼没有任何兴趣。
但是国书都送来了,直接拒绝的话可能影响国际关系。
挑几个人代表他去参加吧——
作者有话说:大家早上好呀[猫爪]
第107章 举荐 崔衍昭没有立刻决定派谁……
崔衍昭没有立刻决定派谁出使。
因选项太多, 他产生了选择恐惧症。
大臣们没一个省心的,永远不知道他们下一刻会搞出什么惊喜。
他更想把大臣们通通打包送走。
崔衍昭遣人传召大臣,自己接着上次草拟公布要有孩子的喜讯的诏书。
别人家孩子有的他家孩子也要有, 崔衍昭把大赦也加了进去。
*
众臣得到传召, 陆陆续续来到殿外等候。
陛下并未遮掩, 他们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陛下是要选择使臣出使夏国。
等候中,大家也在斟酌利弊。
夏国太危险,如果是燕国,他们倒可以……
从贺兰绪死后, 继位的贺兰宝就变得阴晴不定,极端仇视每一个去到燕国的人。听说缘空就是先去了燕国,被贺兰宝下令追杀,才逃跑到夏国。
想想缘空在夏国清名尽失的遭遇,还不如在燕国就死了。
这么算下来, 燕国和夏国都不无辜。
罢了, 外面的世界充满危险与未知,他们哪都不想去,只愿在江南岁月静好。
少顷,王适安到了。
他以曲领衫打底,着素色深衣,外罩绛红长袍, 紫白二色组带缠玺绶系于腰间。
被组带缠绕的印玺上凶猛螭虎盘踞, 四壁刻云,晶莹剔透。王适安自人群中走过, 日辉落下,在场每个人都有被印玺折射的日光闪到。
王适安目不斜视地走近殿门,宫人将门推开, 王适安身影消失在殿内。
有大臣想跟上去,但想到王适安是皇后,是陛下的枕边人,和他们身份大不一样,于是憾然放弃。
待门重新阖上,确认动静不会被陛下看到,才有人议论起来。
“他怎么不把皇后印玺装鞶囊里?”
“就是,他以前做将军时,也没见把官印挂在外面。”
“莫非是觉我等质疑他的身份,故意将皇后印玺示人?哼,我等岂有这般肤浅,难道没有印玺就不是皇后了吗?”
……
众人越议论,越觉得王适安真是太过分了。
一个皇后印玺而已,大家又不是不认识,哪里用得着特意挂出来夸耀?
议论得正起劲,殿门重被打开,这回没立刻关闭,大臣们明白崔衍昭这是要召见他们了。
王适安就坐在崔衍昭旁边,伸手便能拿起漆案上的奏折。
即使王适安并没有翻看的动作,大臣们还是觉得王适安颇为僭越。
坐得离陛下那样近就算了,竟还不避嫌。
“陛下,臣……”一人下意识站出来,但还没开始表达意见,就看到崔衍昭手里正捧着夏国的国书。
陛下的手纤长有度,衬得一份内容令人十分抗拒的国书都像传世至宝。
不对!该思考的是另一件事——他这个时候站出来,陛下是否以为他意毛遂自荐?
此刻就是后悔,后悔自己的冲动。
没看到陛下拿着什么东西,就不假思索地冲在人前。
崔衍昭讶异看过去:“爱卿莫非……”
“陛下!”刚才站出来的大臣激昂道:“数日不见陛下,臣过于想念,陡然见面情难自已,欲近观陛下,还请陛下见谅!”
说罢便快速挪至人群中,躲在其余大臣身后。
崔衍昭神色温和如常,说出来的话却令人惊心:“朕还以为,你要自荐代朕出使夏国。”
崔衍昭语气蛮不在乎,实则留意着他说话时每个大臣的表情,就想从中揪出有意出国吃席的。
……怎么都面无表情,就没一个人对出国感兴趣吗?
夏国有这么可怕?
崔衍昭纳闷时,谢珉忽然上前,“陛下,臣举荐一人,可出使夏国。”
听到有人愿意配合,崔衍昭精神一振,询问道:“是谁?”
王适安并不打断崔衍昭和大臣的交流,只是看谢珉的眼神多了分若有所思。
谢珉环视一圈,被他看到的大臣都不着痕迹低头,似乎只要这样就不会被点名。
谢珉淡淡道:“臣要举荐的人,不在今日在座诸卿之中。”
崔衍昭首先想到王清。
但王清职位上还压谢珉一头,不像能被谢珉举荐的样子。
谢珉语调不急不慢,很好维持了世家的沉稳风度,“臣举荐之人为徐州刺史梁冰河。”
梁冰河在顾约走后接任徐州刺史。
敕封官员的命令都需崔衍昭来下,所以他不用回忆便知道梁冰河是谁。
梁冰河能力很强,即使在现在这个看重门第的时代,也能凭寒微出身做到一州刺史。出使夏国这种小事,对梁冰河应不成问题。
但……
崔衍昭:“梁徐州已五十有三了吧。”
别经不起折腾。
谢珉不假思索道:“陛下勿忧,梁徐州尚年轻,如今正是奋斗的年纪。”
崔衍昭被谢珉理直气壮的回答震撼住,一时竟无言以对。
崔衍昭:“朕见过他再说。”
敷衍完谢珉,他目光扫过大臣们,“诸卿可有人愿出使夏国?”
没有人敢说话。
崔衍昭:“若有人能出使,朕给他加开府仪同三司。”
这回有不少人露出心动之态,但还是不说话。
崔衍昭懂他们的顾虑,一是谢珉提出的人选尚未定下,此时出头容易惹到谢珉,二是做等等党可能等到更优厚的条件,三是去夏国实在危险,缘空就是前车之鉴。
还好这在他预料之中。
崔衍昭用出刺激消费的套路,“列位若决心已定,便在此时向朕表明,朕的承诺仅限今日殿前。”
任何东西,只要往它身上加上限时发售、限量发售的套路,就算本没有需求的人群,路过时都会多看两眼。
更别说开府仪同三司本就颇有诱惑力。
果然,这个套路一用出来,连谢珉都意动了。
谢珉郑重道:“陛下,臣思索再三,仅梁徐州一人前往,恐力有不逮。臣司中书多年,颇为练达,请陛下允臣为使。”
他能抢在其他人前做出决定,还有一重家世带来的信心:陈郡谢氏名望极高,以他的门第,就算夏国有意扣留,北方的士人决不会答应。他的安全保障比所有人都高。
谢珉之后,又有几名富有大冒险精神的官员自荐。
出使人选算是暂时定下。
众人以为再没什么事,正要纷纷请辞,崔衍昭忽然正色道:“朕还有一事。”
大臣们纷纷凝神细听。
崔衍昭:“朕要做父亲了。”
说罢,崔衍昭一摆宽袖,“朕说完了,诸位自便。”
虽然正式诏书还没好,但还是先让大家都知道吧。
大臣们:“……”——
作者有话说:《北夏历险记》(不是)
第108章 坚强 崔衍昭宣布消息后就准备……
崔衍昭宣布消息后就准备下班了, 但大臣们磨磨蹭蹭,离开得十分不利索。
崔衍昭疑惑:“诸卿还有事禀告?”
众人:“……”
他们是被突然的消息震住,不知所措。
但如此一惊一乍, 说出来定被人指责有失风度, 严重点还会被批评为殿前失仪。
众人纠结间, 谢珉上前道:“臣听闻殿下即将出生,心为之喜,却不知如何祝贺,故而踌躇。”
“臣与谢令所思无异。”
“臣也是。”
其他人见有人替他们想到了解释, 纷纷附议。
崔衍昭表示拒绝,“倒也不用现在祝贺,都下去吧。”
真怕这些人半场开香槟,触发什么毒奶。
大臣们这才走了。
王适安:“梁冰河与王清来往甚密,谢珉此番举荐, 应是王清授意。”
崔衍昭:“原来是这样。”
然后便不说话了。
王适安眉头一皱, 主动问:“阿昭可有何想法?”
崔衍昭:又给他出题……
他感到自己躺平等死的理想生活在逐渐远去。
王适安把他拽起来,非要他站着死。
崔衍昭懂王适安在表达梁冰河是王清的人,让他采取措施。
懂是懂,但他不想动。
崔衍昭坚定道:“皇后放心,都是忠臣,没有奸臣。”
王适安冷笑。
崔衍昭心头一抖, 下意识改口:“我这就下诏着梁冰河自徐州入朝, 待见面之后定夺如何用他。”
*
谢珉回家,交代谢云织在他出使中代为打理家族事务。
他有心让谢云织做谢氏女君, 正好借此让谢云织立威。
对谢云织交代完毕,他想起一件因事务繁忙,忘记询问的事。
谢珉:“上回联句, 你以陛下为原型。当时忘记问你,你对陛下是何心思?”
谢云织惊讶:“陛下已有妻子,父亲还要妾入宫?”
王密死后,她重归待嫁之身,理论上能够入宫,但陛下已有皇后,而且感情深厚,现在连孩子都有了,她此时加入没有意义。
谢珉:“既如此,你便专心料理家事。你才华远胜同龄他人,未来谢氏或要在你手里。”
谢云织并未答应,而是态度恭敬道:“父亲,妾有一请求。”
谢珉微一点头,谢云织说:“妾意替父亲出使夏国,请父亲带妾面见陛下,更改人选。”
她从小在外访学,如今归来拘在家里,早便有出游之意。
而且北朝有女子替父从军,江南又如何不能有她替父出使?
谢珉不同意:“陛下许诺我开府仪同三司,我岂可反悔?”
谢云织一默,冷静道:“父亲已官至中书令,妾无任何功名,打理家族阻力重重。从长远计,此等尊荣加于妾更有意义。”
她见谢珉犹豫,猜出缘由,“难道陛下承诺仅限之前选人之时?”
谢珉为谢云织的机敏,心生赞赏。
但来不及夸奖,谢云织便跪下行大礼,口中道:“此事未必没有周旋余地,还望父亲为长远计,暂且受苦。”
崔衍昭当晚就听闻了谢珉感染风寒,卧床不起的消息。
明明白天看着还很健康。
虽然谢珉病得太快,但想到自己也落水过,崔衍昭十分理解。
可能谢珉也不小心掉池子里了吧。
冬天这样冷,怕谢珉要躺得比他更久。
崔衍昭摆手,示意禀告的人退下,自己继续读书。
他无法摆烂,因为王适安就坐旁边盯着他。
一旁监督的王适安忽然按住他翻页的手。
崔衍昭疑惑。
王适安:“谢令白日应下出使,如今便感染风寒。阿昭亲往探看,才好分辨他是无意还是别有所图。”
崔衍昭觉得大臣们事好多。
*
崔衍昭来到谢珉府上接待客人的雅室。
谢珉披着厚重大氅,发髻散乱,额头绑一素白棉布,见到崔衍昭,谢珉虚弱地躬身:“臣见过陛下。”
他身体一直微颤,额头也不断冒出细汗,并不像装病。
病成这样还要走来见他,让人忍不住担心会病得更重。
而且现在是冬天,天气冷,风还大。
崔衍昭真诚道:“卿病重若斯,在卧房中等朕便可。”
卧房?
因为正发病中,谢珉无精神细思,只是提取到关键词,大吃一惊。
谢珉:“陛下,臣有妻女!”
崔衍昭:“?朕知道。”
崔衍昭思考了一下谢珉为什么要突然提到家事,恍然大悟。
因为有妻女,所以必须坚强,即使不舒服也不能躺平。
王适安也总要求他“为妻子自强”。
崔衍昭此刻有点共情了。
谢珉拒绝之后,就又觉得自己态度不够柔软,正要请罪,就见崔衍昭以一种难以琢磨的目光看着他。
看得他有些遭不住。
崔衍昭:“爱卿仔细养病,出使一事朕安排他人。”
已经上门探望过了,崔衍昭转身要走。
见崔衍昭真的要走,谢珉赶忙道:“陛下!臣举荐臣女云织代臣出使。”
崔衍昭:“夏国之途可不一定顺遂。”
派大臣去就行。
谢珉:“陛下,臣女自幼便在外访学,论才智,论经历,绝不逊于朝中多数。还请陛下给臣女这个机会!”
……
崔衍昭无言片刻,语气凝肃地询问谢珉:“爱卿今患风寒,是无意,还是有意为之?”
他本来觉得是意外,但看谢珉这目的昭明的样子,已偏向后一可能。
为达成目的居然自虐……古代医学水平可没好到风寒只是洒洒水的地步。
崔衍昭不着痕迹离谢珉这种极端人士远了点。
谢珉这样能算计,还一力推荐谢云织,此行应在谢云织能力范围内。
只要谢珉没有白月光、真爱外室等等。
谢珉被崔衍昭点破,加上风寒着实难受,一时汗流浃背,“臣……”
崔衍昭未等他回答,又问起另一个问题。
“爱卿在外可有妻室?”
谢珉:“臣……”
他觉得陛下这个问题有点伤他清白。
别人可能花心,但他作为家主,必须方方面面都无可指摘,更别提有了家室后还在外娶妻。
摸不准陛下提问意图,谢珉谨慎答道:“臣没有。”
崔衍昭:“朕知道了。”
说罢转身离去,侍人上的清茶都没动一下。
谢珉本还等着崔衍昭追问,或是就谢云织代出使的事给他答复,没想到崔衍昭离开得十分利落。
冷汗凝结滑落,谢珉发觉自己在外站得有点久了。
一侍人近前,以手巾替他拭汗,另一侍人将手炉捧给他。
谢珉接过手炉,暖和温度贴近手心,心情凝重。
但愿这场病能换得所求结果——
作者有话说:陛下:你有点太极端了。
第109章 起名 次日,梁冰河抵京。 ……
次日, 梁冰河抵京。
崔衍昭召见完梁冰河,本还轻松的心情变得十分复杂。
梁冰河为此次出使准备充分,还编纂了一份《夏国地理图志》。以他这种认真的精神, 很难不相信出使会成功。
但他又从梁冰河那里知道了另一件事。
当时他只是多嘴对梁冰河说, 他听说梁冰河和王谢二令关系颇近。
然后梁冰河极为惊恐地跪下, 坚定表示自己一片忠心,永远只是陛下的臣党,绝不会是任何人的同党。
接着,梁冰河把王清寄去的书信交给崔衍昭。
梁冰河交代得太快, 崔衍昭完全没想到书信里会是多么富有冲击力的内容,阅读之前几乎没做心理准备。
他打开信,确认系王清字迹和造句习惯后就接着看了下去。
王清给梁冰河的出使旅途提供了支线任务:他让梁冰河要么把在夏国结婚的缘空带回江南,要么就在夏国杀了缘空。
理由是缘空得罪过崔衍昭。
崔衍昭看完就是眼前一黑。
要不是缘空在夏国结婚这件事太令人震惊,他甚至都不会再想起这个人。
但是在王清那里, 他就变成那种因为一句话能耿耿于怀一年, 甚至还要杀人的小心眼了。
被造谣好心累。
有那么一刻,他真的想结束出使计划。
破坏两国关系就破坏吧,反正王清的计划要是实施了,两国关系照样破裂。
不然把全体大臣打包送走也行,让他们给卫衍制造小惊喜去。
他让梁冰河离开,自己孤独地思考起来。
*
王适安进殿的时候, 崔衍昭已经靠着良好的情绪调节能力平静了下来。
他平静地和王适安商量:“我想增加出使大臣。他们去夏国后, 也不需要再回来了。”
王适安诧异挑眉。
崔衍昭平静地解释:“他们诽谤我。”
王适安挑起的眉头放下,驾轻就熟道:“先诛首恶, 余者自会受到震慑。”
他询问:“诽谤陛下的都有谁?”
崔衍昭开始思索。
虽然舞到他面前的没几个,但他总感觉大臣们普遍对他有误解。
要追究的话,隔一个砍一个还有漏的。
王适安耐心等着崔衍昭回答。
崔衍昭考虑着该怎么清算, 脑中一根弦忽然闪了下。
不对!
就这么毫无心理负担地计算怎么杀更多的人,根本是历史上典型的暴君才会干的。这么做根本不符合他的三观。
他作为皇帝,能动用的手段并不限于杀戮。
而且王适安都快生了,再麻烦王适安也不合适。
崔衍昭改口:“其实没什么。”
他拉住王适安的手,意图揣怀里以示关心,然后发现王适安的手很温暖,比他自己体温还要高一点。
手都拉起来了,总不能原路放回去。
崔衍昭把梁冰河上交的书信放王适安手里。
王适安正要看,崔衍昭先打预防针,“这是王清写给梁冰河的信,授意梁冰河在夏国做一点事……都是王清的幻想而已,没必要跟他较真。”
可能他的铺垫很有效果,王适安看完信,神色不见一丝变化。
没变化就好。
崔衍昭开始转移话题,“孩子快出生了,我到时应叫他什么,皇后可有敲定他的名字?”
他应该能活到带孩子的时候吧?
希望带几天孩子再死,他还没带过小孩呢。而且这小孩认他当爹,跟他也算有感情了。
王适安:“阿昭还能容王清多久?”
啊?
崔衍昭震惊。
王适安看着不动声色,居然在思考这么危险的问题。
他相信只要他说现在就容不下,王适安就能立刻派人奔袭乌衣巷,把王清横着带进宫里。
部分原因在于王适安对他确实存在些许感情,而更重要的,是王适安和王清本就有天然矛盾,只要他点头,王适安就能奉诏讨贼,名正言顺除掉上位路上的一大绊脚石。
只是他支持王适安上位,但就这么把一个人,也可能是一大家人的性命拿来做燃料,这种事他做不出来。
换个思路吧。
崔衍昭:“我不想看见他,让他也出使吧。梁冰河也去。至于谢珉……生病了也得去,区区风寒,他就不能克服一下吗?”
本想用平和的心态对待这些大臣,但是他们却从不让他省心。
既然如此,他也不用做好人了。
把让他心烦的都打包走,这样世界就清净了。
他以为他已经调节好了情绪,现在爆发的时候,他才发现他也没自己想象里那么平静。
就是发泄完后,总感觉好像忘了什么——
忘了先说服王适安了!
想起这一茬,那种发完脾气的轻松又被紧张取代。
“皇后……”崔衍昭心虚,十分小声。
然而王适安像根本不在意他的安排,接上了他的第二个话题,“我怀孩儿已经数月,阿昭可有为他取过名字?”
崔衍昭微惊:“我可以取?”
会不会太冒犯了?
随着他这一普普通通的问句,王适安神情变得十分危险。
刚才对王清表示杀意时,王适安表情都没变化这么大。
崔衍昭求生欲飙升,假装刚才什么也没说,道:“其实我早已想好了他的名字!”
崔衍昭提了下语速:“寅宾出日,平秩东作1。《尚书》以东指春。武丁时,东方曰析2。我们的孩子正好会在春天出生,就叫‘析’,怎么样?”
王适安:“崔析?”
崔衍昭点头。
他很庆幸早就想过这个问题,要不然今天面对王适安,还不知道会想出什么离谱的名字。
毕竟他真实水平还停留在起名废阶段,所有社交软件的昵称不是真名,就是系统生成。
王适安原本冷沉的神色缓缓褪去,调笑道:“孩子出生还早,阿昭这便想好了名字?”
崔衍昭:“……”
要不是王适安问,他根本不会说。
王适安这回找来,好像只是为了问一下孩子的名字。得到结果后,没停留太久,又匆匆离开了。
应该是去和小团体商量怎么进步了。
崔衍昭没在意,把写好的出使诏书检查一遍,让人拿出宫宣诏。
*
诏书很快送到了各相关人士家里。
谢珉抱着诏书,垂头丧气地坐在榻上,室内暖炉烧得正旺,柔和的熏香气息弥漫了整个房间。
他的额头还在不断冒汗,身体十分不舒服。
也正因此,他心头格外悲凉。把自己算计进去也并无意义,陛下一句话,就能让他的努力变作徒劳无功。
如今的状态出使夏国十分危险。可出尔反尔,定会被人耻笑。
门外传来细微响动,谢珉收起颓丧姿态,调整成端坐的姿势。
进来的是谢云织。
她穿着谢珉平日的衣服,气度高洁优雅,若不看脸,几乎与谢珉无二。
一照面,谢珉就明白谢云织的意图。
也只能这样了——
作者有话说:1 分命羲仲宅嵎夷曰旸谷,寅宾出日,平秩东作。日中、星鸟,以殷仲春。厥民析,鸟兽孳尾。出自《尚书·尧典》
“寅宾出日,平秩东作”这句的意思大致是恭敬地迎接太阳,使春日的农事活动有序进行。
2东方曰析,风曰协。
出自中国国家图书馆收藏的一枚武丁时期的牛胛骨上的刻字,“析”是东方之神的名字。
大家节日快乐,亲亲[亲亲][亲亲]
第110章 要生了 卫衍北上数月……
卫衍北上数月, 柔然被追逐得已看不见踪迹后,他终于带战利品回国。
邺城城门打开,卫湘率先奔出城迎接。
兄弟重逢, 卫湘很是高兴, “缘空大师的婚事早已安排妥当, 诸国使臣俱到,典礼只待二兄下诏开始。”
卫衍下马,经过数月战事,他气质更加阴冷。听到卫湘的消息后, 哪怕勾起嘴角,仍抹不去眼中戾气。
卫衍阴冷目光在人群中转一圈:“缘空何在?”
百官队伍中走出一个光头。
缘空两掌合十,“贫僧见过陛下。”
卫湘目光跟着落在缘空身上。
卫衍阴冷视线紧盯缘空:“朕且问你,一人死,亲者有人泪下, 有人无泪, 为何?”
听见这一问题,卫湘神色稍肃。
大兄活着时是二兄的心病,死了还是。
常有人以大兄身亡后,二兄不泣灵,反率兵入邺一事,言大兄之死是二兄策划。
上一个回答死者和落泪的亲, 和不落泪的不亲这个答案的, 头还在卫衍常住的殿中摆着。
这是个不甚好回答的问题。
卫湘想,如果缘空答不出让二兄满意的答案, 婚礼只能改当葬礼了。
百官显然也是同样想法,此刻,所有人大气都不敢出, 气氛无比沉重。
万众牵挂中,缘空转动手中佛珠,平静答道:“无泪者看破,泪下者未看破。”
这……
且不论和上一答案的优劣,单其表达的思想,想想就符合卫衍心意。
卫湘一讶,下意识抬头看向卫衍。
卫衍眼神还是阴冷,但嘴角弧度显然大了。
卫衍:“果不愧为大师。”
卫衍径自进城,松了一口气的大臣们纷纷跟上。
卫湘:“二兄意何日为大师举办婚礼?”
他认为越早越好,迟迟拖着不结婚,外国人还以为他们办不起。
卫衍显然和他想到了一处,“着人邀各国使节,大师婚事,就在今日。”
*
崔衍昭最近试图捡起一点边界感。
他反思了上一次不小心撞到王适安和僚属们小会的情景,痛定思痛,决定进国公府都要府中侍人先行告知王适安,等王适安知道了才进去。
为了王适安的进步,麻烦一点没关系。
这天他下辇后,同前几天一样让侍人通知王适安。
侍人领命离开,他才慢悠悠挪进府宅。
走着走着,他看到王适安在常待的那座房前站着,神色深沉。
望到王适安神情,崔衍昭下意识觉得不对劲,有种原路返回的冲动。
但随他望过去,王适安也已看到他,此时逃避是不可能了。
崔衍昭硬着头皮上前,同时使劲回忆最近学习的内容。
他怀疑王适安这么严肃的原因是要随机抽考。
然而并不是。
还没靠近,王适安便冷漠躬身道:“臣恭迎陛下。”
“……”
王适安一反常态的恭敬,让崔衍昭感觉隐约中有道雷劈在了身上。
还不如随机抽考呢。
他茫然地快步过去扶住王适安,一边心想王适安这是在搞什么。
难道是怀孕压力太大,大脑不小心一个卡壳就失忆了?
这会不会影响称帝啊?
崔衍昭一边担心,一边想王适安失忆了是不是就该自己教王适安学习了。
但他教不了称帝,他只能教种地。
……国家完蛋了。
想到那灰暗的未来,崔衍昭声音都在颤抖,“你,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王适安语气冷硬,“臣系当朝录尚书事,大将军,总百揆,随国公。”
崔衍昭紧张地看着王适安:“还有呢?”
王适安终于一改深沉的神色,冷哼一声:“原来陛下还记得臣是皇后。”
崔衍昭:“?”
王适安:“陛下每至府门,必遣人通报方入,数日不变。如此生疏,难道不是已忘了枕边人?”
崔衍昭:“啊,这个……”
这其实是为了王适安的进步。
他想直说,又怕王适安被戳穿小心思后情绪激动,影响身体。
崔衍昭低下头看着地面,小声道:“我错了。”
虽然想不通王适安为什么不支持他避免误入的措施,但顺着就对了。
反正滑跪也不是一次了,他很熟练。
为表补偿,崔衍昭亲自上手给王适安烤肉。
四方烤炉由铁链系起,悬在支起的架子下。
肉已提前用蜂蜜等调料腌制,只要把握住火候,再别忘记撒调料就好。
崔衍昭感觉烤得差不多了,给王适安递一把,自己也拿了一串。
好吃。
王适安忽提起其他:“谢中书抱病在身,连月不朝。”
想到谢珉,崔衍昭有点头疼。
他没想到临到头谢珉能搞出替父出使的事情,但遣人找谢珉时,谢珉表现出的症状十分严重,甚至下榻不能。
他亲自去看时,谢珉还声情并茂地拉着他念什么“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1。
此诗主人公是北朝替父从军的一位女子。
从晋以来,时代风气极看重孝道,之前刺杀散骑侍郎的徐允就因为是为父报仇,没有被处刑。
孝道之前,皇命和法律都得先让一边。虽然这场替父出使制造了麻烦,但他说不了什么。
只能重写一份出使名单,再附上卫衍的杀人战绩,让他们别一直惦记缘空大师。
崔衍昭脾气再好,被这么搞也烦了:“等他病愈,我就贬他的官。”
王适安眼神稍稍一暗。
谢珉世家出身,又已官至中书令,就算贬官,也难抹去谢珉的名望。
一直病下去好了。
*
立春,宫中花树枝间都挂着春幡。
来往宫女的发簪上也多了剪彩而成的小幡。
崔衍昭收到大臣们送的椒柏酒,他不能喝酒,所以又加上立春的份例送回给大臣。
也算是互献椒柏酒了。
和大臣们走完流程,王适安提一瓶椒柏酒前来。
这个也互,呃,王适安还怀着孩子,喝不了酒,不能互。
王适安催促:“阿昭且饮一口。”
崔衍昭:“……”
他喝不了。
但他有办法应对。
崔衍昭把酒接下,放在案上,握住王适安的手,诚恳道:
“皇后数月未能饮酒,我不能一人独乐。不如等孩子出生,一起把酒言欢。”
先拖着,等孩子出生,王适安可能都忘记这件事了。就算没忘,到时就假装酒已经不知道放哪里了也行。
崔衍昭悄悄地思考着反悔方略。
正真诚交流着,王适安忽地“嘶”一声,回扣崔衍昭的手渐渐用力。
崔衍昭手指纤细,状似经不起任何稍大的摧残。王适安担心压迫得崔衍昭指节受创,艰难控制着手上力道。
察觉到王适安变化,崔衍昭本来的小念头散了个干净,视线从王适安忍耐的神情向下,恍然大悟。
“来人!”
宫人入内,收到召令后,匆匆奔去召太医和宫廷稳婆。
崔衍昭紧张地扶着王适安,视线一刻也不敢离开王适安的面庞。
因为太紧张,从前各种看过的狗血剧情都涌进脑子,他隔几秒就在王适安颈侧和手腕探一探,生怕王适安下一刻就发生意外——
作者有话说:1阿爷无大儿,木兰无长兄。出自《木兰诗》
有大佬讨论过花木兰的生活时代,基本都认为她是南北朝时期的北朝人,南朝不会把天子叫“可汗”。争议点在她具体是北魏时期还是后三国(北周,北齐,南梁)时期人。不管哪个观点都在我参考的时间线之前啦,所以谢珉提这个典故有合理性(确信)
春幡在南陈的时候就已有记载,出现时间可能更早,可见南朝·陈·徐陵《杂曲》:“立春历日自当新,正月春幡底须故”。
椒柏酒汉代就有,直到唐朝也还是立春饮品,在白酒中加入花椒和柏叶泡制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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