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奏章 崔衍昭怎么也想不到这个……
崔衍昭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词会有用在自己身上的一天。
为什么要说他风流呢?
难道皇帝都被默认有三宫六院?
崔衍昭试图挽回自己的名声, 小声反驳: “哪有?”
不大声是因为担心王适安觉得他在顶嘴,激化矛盾。
王适安眼神微动,似乎把崔衍昭的反驳听进去了。
崔衍昭满怀期待地看着王适安, 他相信王适安只要思考, 就一定能懂他的清白。
虽然这种谣言对他来说不痛不痒, 但他终究要当父亲了,再被误解下去就不能给小孩当好榜样了。
然而王适安思忖一番,神色却冷下来。
王适安:“陛下言下之意,是觉得我管的太严?也是, 如果不是我,陛下每日自在逍遥,岂不乐哉?”
崔衍昭懵了。
不愿意相信就不信,为什么还要假设?他觉得王适安好固执,甚至不愿意多思考一下。
但碍于王适安威压, 他还是默默地低下头, 想着还是让时间来证明他的清白。
王适安瞧崔衍昭被问得失语,不由心疼,可底线在此,他怎么也不情愿松口。
没有人说话,场面一时僵持。
崔衍昭忽然要起身。
王适安搂紧他,敏感地质问:“去哪?”
崔衍昭无辜回望:“困。”
到睡觉的点了。
王适安一噎。
他心里知道崔衍昭是找借口逃避, 要是其他人这样, 他非扒人一层皮,但对着崔衍昭, 偏偏发不出火。
他松开手,语气生硬:“陛下自去休息,臣还有要务, 就不陪陛下了。”
虽然这么说,但眼神却一错不错,紧紧盯着崔衍昭。
崔衍昭飞走的心还是收了回来。
就王适安的表现,他再迟钝也想得到要是真一走了之,恐怕没出门就会被一刀撂倒。
崔衍昭放弃离开的念头,往王适安身上轻轻一靠,“我还是更想陪着你。”
被这么依靠着,王适安满肚子火消失得无影无踪,嘴角几度上扬,又强压下去。
他控制着不去看崔衍昭,信手拿起被崔衍昭放下的《文选》,目光正好扫到翻开到的《高唐赋》其中一句——
“‘妾,巫山之女也,为高唐之客。闻君游高唐,愿荐枕席。’”
其实这是一篇水平极高的山水赋,这句话不过是引子,之后便是长篇写景。
王适安对此十分清楚,但他看着这句话,结合对崔衍昭的印象,越看越觉得这才是崔衍昭心思所在。
而且《高唐赋》之后紧跟的就是《神女赋》,对神女极尽描写,什么“其象无双,其美无极”、“眉联娟以蛾扬兮,朱唇的其若丹”,尽是其中字句。
王适安眸光越来越沉。
他正要质问,转头发现崔衍昭两手扒拉着他外袍,头已靠在他肩上睡着了。
睡颜沉静,清凉的香气伴着呼吸轻绕过他的脖颈。
王适安闷闷吐了一口气,抬手想掐崔衍昭脸颊,又觉得会吵醒崔衍昭,最后只是摸了摸崔衍昭头发。
明天一定要问清楚,他想。
*
崔衍昭睡醒的时候发现王适安还在点着灯看书,而他依然趴在王适安肩上。
……
看起来他打扰王适安睡觉了。
他尴尬地松手,王适安察觉,瞥了他一眼。
崔衍昭没来得及表达歉意,就听王适安问:“最近可有去高唐的打算?”
王适安问得看似漫不经心,其实专注着崔衍昭的反应。
若崔衍昭表现得心动,定然是想去高唐邂逅所谓神女。
崔衍昭:“你要去呀?”
高唐在云梦泽附近,位于荆州,从建康水路过去还是很便利的。
不过他并不喜欢出门,以前放假也是找个地方自己呆着。
但如果王适安坚持要去那里度蜜月,还是答应为好。
王适安看了崔衍昭一会儿,没从崔衍昭脸上看出多余的心思,这才稍微放心。
王适安:“没空。”
冬日渐近,需要早做过冬的准备。他既要关心自己部队里的士卒,辖下的民生治安也更要加紧。
崔衍昭:“这样啊。”
和王适安一对比,他忽然对自己的摆烂产生深深的愧疚。
王适安宵衣旰食,而他整天都想着摸鱼,甚至还以为王适安会浪费时间度蜜月。
崔衍昭站起身:“我回宫一趟。”
王适安抬眼看他。
崔衍昭忽然想起他们才结婚,现在分开难免显得感情不好,还容易引起流言蜚语。
“那个……你不方便在宫里办事的话,那还是我搬过来。这段时间我让他们把奏章都送这里,我先回去把这两天堆积的处理了。”
他就只用盖个章而已,一天绰绰有余。
崔衍昭:“我一定尽早回来,你一夜没睡,快点休息。”
*
案上堆积的奏章已经很多了。
好在因为天气渐冷,竹织地席已经换成了保暖的羊绒,崔衍昭不用担心在地上跪太久而受寒。
他一个个翻看然后盖章,投入工作后,心里总算有了急迫感。
施行免税的事不可以拖下去,不然受灾地区的许多民众恐怕没钱过冬。
冬天也近了。
至于放假,以后再说吧。
唉。
崔衍昭心想着盖完章就写召开论道大会的诏书,一目十行,速度越来越快。
只剩下一封了。
崔衍昭一手翻开奏章,一手搁在玉玺上。
……
等等,这写的什么东西?
崔衍昭怀疑是太着急出现了幻觉,喝了杯茶平静心绪,然后仔细地一个字一个字看。
反复看了几遍,他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这是一封不利于团结的奏章——
几名官员联名上书请求诛杀王适安。
理由若干,一是王适安嚣张跋扈,早有不臣之心;二是王适安擅杀官员触犯律法;三是王适安占据后位影响子嗣传承……
理由写了很多,各个角度都有,还有说王适安魅惑皇帝不光彩的。
崔衍昭闭上了眼。
他真希望只要他不看,这封奏章就不存在。
其他的就算涉及到政治斗争也是小打小闹,唯独这封直接针对王适安,而且还要把他也拉下水。
想到王适安的气场,他总感觉这封针对王适安的奏章其实是冲他来的。
他甚至已经想到了王适安发现时的画面:王适安见到奏章,大怒,拔剑质问“陛下欲反乎?”,然后他在剑下凄惨地死成马赛克。
崔衍昭思索着该怎么处理的时候,殿外传来宫人问候皇后的声音。
王适安进宫了。
可能是因为他在宫里待得太久,王适安等不住。
也可能是其他原因。
王适安大步进殿,见到崔衍昭案上的许多奏章,走到崔衍昭案前坐下。
“左寓说近日事繁,上的奏章可能出错,故我代他查看。”
“我看看。”崔衍昭闻言,在奏章里开始翻找。
他一个个地翻,王适安目不转睛。
找到左寓的奏章,崔衍昭把它递给王适安。王适安接过,忽然问道:“可有看到特别的奏章?”
崔衍昭:“……”
他一直都知道,能出现在他这里的都是经过过滤的奏章,极大可能世家那边看过一遍,王适安这里又看过一遍。
王适安恐怕便是冲那份奏章来的。
不提前打招呼就算了,现在居然还在和他打哑迷,不说内容,也不说目的。
不相信爱情了。
“没有。”崔衍昭兴致缺缺答道,心里给那几个联名的官员都记了小本本——
作者有话说:陛下:不利于团结的奏章不要上。
《高唐赋》和《神女赋》都是战国宋玉的作品,收录在《文选》里。
截一小段《高唐赋》里的景物描写给大家看看,南北朝时期辞赋审美标准挺高的,不怪陛下是文盲()
【砾磥磥而相摩兮,震天之礚礚。巨石溺溺之瀺灂兮,沫潼潼而高厉。水澹澹而盘纡兮,洪波淫淫之溶。】
第92章 真爱 “没有?”王适安目光在……
“没有?”王适安目光在室中一扫, 似笑非笑地停在崔衍昭身上。
王适安视线很有穿透力,仿佛什么都瞒不过去。崔衍昭不由低头,好避开王适安视线。
王适安撑在崔衍昭旁边, 一手抬起崔衍昭下巴, “没有, 还是不敢承认?”
崔衍昭:“我……”
崔衍昭还从没想过会掉到钓鱼执法的坑。
崔衍昭悄悄按住了王适安衣袖,这样王适安奋起拔刀的时候还会被阻挡片刻。
崔衍昭小心翼翼:“我要是说我看了,你不会生气吧?”
王适安:“看了就看了,还遮遮掩掩, 是觉得我承受不住?”
崔衍昭不由意外。
他本来还觉得是王适安钓鱼执法,但是听王适安语气,也不像是不信任他的样子。
王适安朝崔衍昭伸手:“给我。”
崔衍昭有点担心王适安看完之后生气,然后把气撒自己头上,劝道:“不看了吧, 气坏了身子多不好。”
但是王适安压迫感太强, 他的手不听使唤,还是把奏章从地席下拿了出来。
王适安接过,看也不看就把奏章撕成碎片。
纸张碎片落了一地。
崔衍昭低头看碎片,再抬头看王适安。
他觉得王适安好嚣张,但是转念一想王适安所作所为又很正常。
不就是撕了别人说他坏话的小纸条嘛。有点脾气的人都这样。
王适安撕完才恍然大悟般,“臣不慎撕毁了奏章, 陛下不会生气吧?”
崔衍昭艰难地摇头:“……”
别用这种茶茶的语气, 他害怕。
撕掉了心病,王适安起身站直:“臣告退, 陛下记得早些回家。”
崔衍昭狠狠松一口气,但是担心表现太积极了被认为有问题,就问了一句:“这就走了?”
王适安转身离开的动作停住。
崔衍昭仰头看王适安, 心里十分期待王适安赶紧走。
被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王适安怎么想都觉得崔衍昭是心里不舍,意图挽留自己。
也就是刚成婚而已,竟连离开也舍不得了。王适安矜持又无奈地想。
“真拿你没办法。”他弯下腰,再次勾起崔衍昭下巴亲上去。
亲了一阵,王适安放开手,笑问:“臣这下可以走了?”
崔衍昭不在状态地点头,他在思考怎么忽然又亲上了,到底是王适安的问题还是他的问题。
*
在王适安离开后,崔衍昭召集了群臣。
太极殿氛围肃穆,所有人都等着崔衍昭开口。
王适安入宫入得正大光明,他们或多或少都听闻了消息,对崔衍昭待会要说的话有所预感。
其中上书的几人十分紧张,陛下对奏章的态度对他们至关重要。
崔衍昭同意,他们则师出有名,可扛起大义旗帜;若不同意,他们又需另想办法。
崔衍昭初时面对这些大臣还会尴尬,现在他已经麻木了,这些大臣就像一个个的熊孩子,永远不知道下一刻能给人搞出什么惊喜。
万众期待中,崔衍昭从袖中摸出几张碎纸。
是被王适安撕碎的奏章,碎得很凌乱,触目惊心。
陛下竟然把奏章给撕了!
众人惊呆。
他们想过陛下会把奏章按下不答,却怎么也想不到陛下竟然会撕毁奏章。
陛下和王适安究竟……很多人都产生不妙的预感。
崔衍昭麻木且平静地说:“以后这样的奏章不要上。”
不要再陷害他了。
陛下轻描淡写,如同什么也没有发生,这般结果自不是众人愿意看到的。
“陛下!”有大臣不乐意道:“臣等自知招了皇后的忌,不为皇后所喜。但陛下怎可以皇后一人之心,而当朝野众卿之心?若皇后挟持陛下,臣等定为陛下主持公道,以振君威,明臣职!”
说话的叫柳演,出身襄阳柳氏。
柳演说完,所有人都盯着崔衍昭的反应。
万众瞩目中,崔衍昭终于开口。
崔衍昭:“朕和皇后是真爱。”
一个个诧异的眼神投到崔衍昭身上。
王清忍不住了:“陛下,这?”
其他人也很震惊:真爱?古今哪有皇帝说这种词的?以后换新欢了那多不好意思?史官可都记录在案呐。
崔衍昭趁所有人都还在震惊状态来不及反应,反问道:“卿等怎以为皇后会挟持朕?”
众人:“……”就以王适安宫里宫外的猖狂劲,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吧。不过王适安嚣张的行为实在太多了,一时间都说不出口。
到底从哪个说起才能让陛下醒悟?
然而崔衍昭看上去对他们的心理活动毫不关心,而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难道皇后会害朕吗?朕和他是真爱,这种爱你们永远也不会懂。”
大臣们看着沉浸在爱情里的崔衍昭,一个个露出了迷茫、不敢置信、怀疑人生的表情。有的还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使劲地擦着眼睛。
他们现在能理解崔衍昭撕掉奏章的行为了,陛下已经因为爱情失去理智,和一个失去理智的人,还要讲什么逻辑呢?
王适安的情节非常严重,以前的权臣最多祸害一下皇帝的后宫,而王适安连皇帝都不放过,实在是无君无父!
大臣们感到深深的绝望,王适安一定是用妖法迷惑了陛下,而他们只是柔弱不通法术的高官而已,要怎么拯救陛下?
不过不管怎么说,留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
一个大臣首先道:“陛下,臣告退。”
崔衍昭:“慢。”
听到崔衍昭叫停,大臣们以为有转机,纷纷期待地再次看向崔衍昭。
崔衍昭:“皇后宽宏大量,不和卿等计较,但卿等却不能不认账,回去的时候都别忘了向皇后道歉。”崔衍昭知道他必须表现得无底线跟王适安站一起,这样才没人再劝他对王适安这样那样。
什么,还道歉?
王清十分不想向王适安低头,急忙道:“陛下,这份奏章不是臣所写。”虽然是他暗示别人写的。
崔衍昭接得很流畅:“你是尚书令,是宰相,是百官的榜样,难道其他人写的就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吗?道歉!”
百官的榜样……王清心情复杂,原来陛下这么看重他。
其他大臣:“……”
陛下一向温柔敦厚,有容止、有德行、有雅量,怎么涉及到王适安就这么尖锐?——
作者有话说:大臣:坏了陛下已经被cpu了(不是)
第93章 真爱论 众臣心情复杂地离……
众臣心情复杂地离开, 他们不想相信陛下是真的陷进去了,但陛下的表现又不像假的。
往好处想,纵向对比一下, 沉迷爱情总比爱好砍人助兴强。
但……
“在座谁不是公卿之家, 真的要去给王适安道歉?”有人不满。
“当年士庶尚不能杂坐, 如今士族向一个庶族出身的道歉,岂不是辱没门楣?”另一人也很不满。
“原则上我是不同意的!”第三个人继续不满。
王清听他们争论,听得头疼。
都出身名门世家,表现的这个样子, 毫无器量。
王清问第三个说话的人:“你原则上既不同意,为何当时不作言语?”
第三人尴尬道:“我当时在想,原则和陛下的要求冲突时,难道原则就没有一点错吗?”
王清:“……”
其他人:“……”
众人商量一番,最后还是决定一起上门道歉。
因为只要所有人一起去, 就相当于所有人都没去。
崔衍昭并不关心自己今天在太极殿的表态造成的风浪, 在太庙待到傍晚,他准备出宫回国公府。
刚起身,太后从外间走近。
见到崔衍昭,何流意微怔,视线往崔衍昭旁边一带,没看到王适安, 才松一口气。
理论上王适安不能进太庙, 但就她听过的王适安的跋扈的风评,别说进太庙, 就算烧太庙也是做的出的。
想到所谓儿媳的强势名声,她更是心生怯意,比起强求和睦相处, 更想远远躲开。
何流意坚定了念头。
何流意道:“陛下,堪之为我在钟山上筑了精舍,我欲在那里住一段时间。”
崔衍昭:“母亲要出城?”
钟山已在皇城之外,而且毕竟是山上,现代的一些自然景区都会有猛兽出没,更别提环境更原生态的古代,住在山上可太危险了。
想到可能的危险,崔衍昭真诚道:“深山危险,母亲若想游玩,我遣人陪同母亲去一趟。”
去旅游可以,住下不行。
崔衍昭说得诚恳,何流意知道再听下去会改变决心,低头不看崔衍昭,这样也能减轻动摇的冲动,“堪之已安排妥当,陛下无须担心。”
她说得坚定,心里却是难安。崔衍昭一片好意,可她不得不拒绝。
等待崔衍昭回答时,每一寸光阴都格外难熬。
崔衍昭:“因为王适安?”
何流意震惊地抬头,接触到崔衍昭视线,又连忙转开。
她没想到崔衍昭竟会直接揭破她对王适安的逃避。
崔衍昭看着何流意反应,心里很无奈。按这个时代皇帝在位的平均时长,他一年后死亡概率极高。如果他发生意外,何流意还要仰仗王适安求活。
原来皇帝也逃不开处理婆媳关系的烦恼。
崔衍昭平静地接受了新发现,对何流意道:“我和他商量过,近期住他那里,母亲这段时间尝试放下过往看法吧。”
何流意怔住,因顾及她的感受,崔衍昭竟连皇宫都不住了。
她又震撼又感动,觉得自己实在小题大做,才让崔衍昭为难。
其实想想儿媳也只是和她想象里的不一样,除此之外应该挺好的吧,至今都没找过她的麻烦。
何流意想找王适安的优点,发现她对王适安的了解还是仅限于以前听过的王适安的名声,而那些名声都不怎么好。崔衍昭倒是讲过王适安的故事,但太过天方夜谭,而且崔衍昭对王适安怀着感情,言语间自然有偏向,她一点都不信。
崔衍昭想了想,没其他要说的,道:“母亲要想出宫游玩,先和我说上一声。”
何流意被打断思绪,忙不迭回应:“好,好的。”
不管王适安究竟怎样,为了崔衍昭,她也不可再抱有偏见。若真不好相处,以后少在王适安面前露面就是。
*
左寓来到国公府,被浩浩荡荡排在门前的车马惊住。
以这个架势,若不是从张思那里知道了缘由,他都要以为朝中百官是赶来王适安这里宣战了。
想到张思,他心里十分沉重。今日看了张思记录下来的东西,他才知道陛下在太极殿竟然,竟然说出那种话,唉。
他看到后,第一时间就劝张思把记录下来的真爱论删掉,却被张思拒绝,理由是史家就是要秉笔直书,就算陛下亲自要求也不会删。
左寓并不接受张思的解释,张思上回整理的前朝史中还言之凿凿地记载了某某人在某年某月某地遇鬼的故事。
世上怎么可能有鬼呢?
他觉得张思有才华是有才华,但离秉笔直书的品质差得远。张思就是故意不想改。
而且张思的记录流传下去,那王适安在后世的名声岂不是从豪杰变成了祸水,跟着王适安的他又成了什么,奸臣吗?
可是他个人的力量还是太微弱,终究没能劝动张思更改。事到如今,恐怕只有王适安施压才行。
左寓一路上都只想着这一件事,见到王适安第一眼,他立马道:“国公,著作郎张思把今日陛下在太极殿召见百官时的言语全记录下来了。寓认为此记录恐伤国公名誉,还请国公做主,让张思抹去记录!”
王适安瞥他一眼:“陛下哪句不宜记录?”
左寓很激动:“就是那句!”
但激动的小火苗很快又因为得不到任何反馈而熄灭。
王适安再没看他,似乎完全不关心的样子。
不对啊,任谁听到那种话都会有心理波动。王适安毫不在意,难道在他之前没听其他人复述过?
左寓十分着急。
诚然对他来说那种直言不讳炫耀恩爱的言辞实在是很难转述出口,但为了让王适安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他的风度暂时不要也罢。
左寓做好心理建设,道:“陛下今日在太极殿当众直言,他与你是真爱……甚至说了两遍!”
转述完,左寓心如死灰。
他感到自己的名节随着这出口的真爱论化为灰烬。
弹琴赋诗才是正常表达心意的方式吧。
陛下若想表达心意,实在做不出诗,他可以代写,陛下不会弹琴他可以代弹。
大庭广众之下直言爱意,实在是太极端了。连他这个不该被牵扯进来的老实臣子都要变奸臣了。
左寓一腔幽怨之情无法诉说,不由悲从心来,举袖擦起眼泪。
但好在他这一席话出口,王适安总算不再是漠不关心的态度,询问道:“两遍都记录了?”
左寓:“正是如此。寓劝说张思抹去记录,他竟然不肯!”
王适安放下手里的书。
左寓见王适安动作,一惊,又赶忙道:“国公,怀故也不过稍微固执了些,国公令他抹去记录便是,不至于因此着恼。”
他的好友罪不至死啊。
若是张思真因此事而死,他以后一定好好照顾张思的坟墓,以免他们的友情因为天人相隔而磨灭。
左寓开始思考多久给张思上一次坟比较合适。
左寓认真思考的时候,王适安疑道:“张思秉笔直书,我为何要处置他?”
左寓不敢相信:“这……”
王适安很淡然:“陛下所言发乎情耳,不足惊异。”
左寓:“可是……”可是这多影响名声啊。
王适安在左寓之前还听了几个人复述,现在更想听崔衍昭在他面前承认,对转播失了兴趣,对左寓道:“让无关的人都回去,别挡了陛下进门的路。”
左寓一时没领会到王适安的意思。
王适安看左寓这迟钝的样子,不得不说得更直白:“包括你。”
左寓这下懂了,与此同时对世界的怀疑也加深了——
作者有话说:这章本来该早就发了,但是因为最近生病加上上班忙耽误了,不好意思。
大家久等啦,本章掉落小红包,以后不会断这么久。
第94章 抬价 天色深黑。 ……
天色深黑。
离开宫门时, 崔衍昭掀起车帘,看到深黑的天色,心里忍不住一沉。
本来还准备早点回的, 把对婚姻的态度拿出来。
居然已经这么晚了。
和他相同想法的不止一人。
太仆道:“陛下, 天色甚晚, 还是回宫歇息吧。”
太仆属于九卿之一,掌管天子车马,职责包含给天子驾车。
现在太仆就正在履行职责,但他并不想去王适安府上。
算上上午登门道歉那一次, 这就两回了。一天去王适安府上两回,其他人一定会怀疑他背叛世家阵营,偷偷投靠王适安了。
然后他就会被孤立,以后再也没有朋友了。
而且天好黑,素来爱看志怪故事的他忍不住脑补, 越脑补越害怕。
崔衍昭同样害怕, 只不过他害怕的是回家迟到后可能面对的暴风雨。
太仆继续努力:“陛下是天子,天子就应住皇宫。区区国公府,何时去,何时不去,都该由陛下心意。”
崔衍昭觉得太仆好会说话,诚恳道:“爱卿可真是朕的好奸臣啊。”
说完好一会没有动静, 许久才传来嘤嘤的低泣声。
崔衍昭感觉不妙。
太仆边哭边道:“被陛下论为奸臣, 臣一世清名已无,情愿一死!”
紧接着就是“咚”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崔衍昭从车厢出来, 刚好看到太仆从马上往下跳的动作,他想拦,但地心引力更快, 以至于没有拦住。
太仆跳下马就奔向城门,看架势似乎要撞城墙。
眼看着别人要因为他一句话轻生,崔衍昭此刻也来不及考虑其他,对不远处守城士兵大喊:“拦住他!”
士兵们得令,急忙朝太仆围过去。
拉车的马显然训练有素,虽然周围的人都很慌张,但它依然处变不惊。
崔衍昭下车,离开这匹沉稳的马。
士兵们低声交头接耳——
“陛下为何忽然让我等拦住萧太仆?”
“可能是萧太仆要谋反,然后事情败露了吧。”
得到这个答案,众人心中深以为然。
这个走向太正常了。偌大一个朝廷,怎么可能没有反贼嘛。
此刻太仆已经被团团围住,求死不能。
崔衍昭走过来,士兵们恭敬地让出一条道。
萧策孤独无助地被围在中心,火把的光芒驱散黑暗,但他觉得比不上自己刚才从陛下言语里听出的黑暗之万一。
崔衍昭对上萧策悲戚的眼神,头都要大了。
想不到这个时代还有道德感如此之高的大臣。
崔衍昭硬着头皮:“刚才的事是朕不好。爱卿需何样补偿?”
萧策幽怨:“陛下,清名是臣的命,臣今日失了清名,已与死人无异。陛下又如何补偿一个死人?”
崔衍昭:“……”
围观士兵:“……”?怎么听着不像他们耳熟能详的谋反剧情?
宫门前的动静自然惊动了虞堪之,虞堪之匆匆赶来,正好听见萧策这一句质问。
对萧策意图,虞堪之门清。萧策在世家一边,一定是因为王适安的缘故对表哥心生不满,仗着表哥性格温柔,试图胁迫表哥,改变表哥心意。
看到崔衍昭神色肃穆,虞堪之一阵心疼。
朝中暗流涌动不假,但表哥方新婚燕尔,怎么也不等等就斗到表哥面前?
虞堪之走到崔衍昭身旁,先是行礼,接着对身后军士道:“萧太仆御前失仪,把他拖下去,不许任何人给他送水米。”
他冷眼横向萧策:“既然已是死人,就不要再浪费人间的粮食!”
萧策被押走了。
虞堪之对崔衍昭道:“陛下勿忧,奸臣已被拿下。”
崔衍昭:“……”
一句话就能差点把人送走,崔衍昭觉得自己越来越有暴君潜质了。
担心再不小心送走几个人,崔衍昭此刻不敢发表感慨。
他按了按额头,转身就走。
虞堪之发现崔衍昭动作,“表哥要去哪?我为表哥驾车。”
崔衍昭拒绝:“不用,朕想静静。”
虞堪之觉得崔衍昭离开的背影是那样孤独。
难道萧策还做了其他犯上之事?
他转回头,随手指了一人,冷淡地询问:“刚才陛下与太仆间发生了何事?”
*
崔衍昭重新牵了匹马单骑出宫,到国公府的时候静夜悄悄,已无人声。
他怀着一种破罐破摔的心情进门,府中犹有长灯明亮。
就像在等他一样。
崔衍昭连续默念几遍没什么好怕的,才按以往路线进房。
王适安伏案写着什么,他本想安静坐一边,然而王适安这时抬头,和他对上视线。
崔衍昭:“……晚上好,好久不见。”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崔衍昭继续:“今天路上发生了一点意外,还好未酿成事故。”
意外的是王适安看起来不甚在意,而是问:“今日朝会,陛下可还记得在众臣面前说过什么?”
王适安已经听人报告过了崔衍昭跟萧策之间发生的意外,在他看来,萧策纯粹是不安好心,既然崔衍昭已经解决,没必要过问。
只要崔衍昭以后对凑上来的人的都这个力度就好。
比起无关事项,他更想听崔衍昭亲口表达心意。
崔衍昭只当王适安是想知道奏折一事的处理后续,道:“他们言行无状,伤害你的名誉,我让他们给你登门道歉。”
边说崔衍昭边想是不是有人道歉的时候把王适安二次得罪了。
朝中应该没这么头铁的人吧。
王适安对这个回答明显不满意,“还有呢?”
崔衍昭一愣:“我只做了这一件事。”
难道有人不仅得罪了王适安,而且还是打着他的名义?
谁啊这么坑?
崔衍昭思考着他是不是无意间给了大臣暗示。
王适安见他如此,冷哼道:“又在嘴硬。”
*
翌日。
今天依然开小会。
出身世家的官员被召来东殿。
崔衍昭环顾一番。
“太仆何在?”
众臣面面相觑,一人从坐垫起身,回答道:“陛下,萧太仆昨夜因为御前失仪,已经被关押起来了。”
大家都很纳闷,萧策被关押的时候陛下也在现场,不应该不知道情况。
崔衍昭本来就只是引入一下话题,顺理成章道:“既然如此,诸卿稍后回去时,通知他的家人带十万钱入宫,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他觉得萧策不至于直接进大牢,但此人已经被冠上御前失仪的罪名,直接放了说不过去。正好这个时代有赎刑制度,九品以上官员都能用钱赎罪。
这是他昨天被王适安罚写的时候想到的。
王适安因为他没想起来在朝会上表白的两句话,让他重复写了二十遍。
比语文老师还严格。
听到萧策可以赎刑,大臣们松一口气,就说陛下不可能真对世家无情。
但是他们觉得陛下要的实在是太少了,显得萧策不值钱。
兰陵萧氏位列一流世家,一流世家的人才十万,那其他世家不更不值钱?
萧策的身价就是他们的身价,他们不假思索就决定抬价。
“陛下,还是向太仆家人要百万钱吧。不然索虏知道了,还以为我们堂堂江南世家出不起一百万呢。”
“以萧太仆之家世名望,需五百万。”
“陛下,臣觉得千万之资才配得上萧太仆之身份。”
“不行,必须一个亿!”
顿时,满堂都看向出声的王清。
虽然如今铜钱贬值,但一亿钱依然不是能轻易拿得出的。
也不知多少铜矿才能铸出一亿钱。
众人都十分佩服,不愧是琅琊王氏,一开口就是非同凡响。
王清:“……”
怎么都停了?他就是看所有人讨论得火热,忍不住参与了一下。
崔衍昭把眼看着歪到天边的话题拉回来,“今岁秋遇天灾,多地受害,各地税收想也难以征集,朕决定凡受灾之地免税一年,并分发补贴,助民过冬。”
这番话已经是老生常谈,崔衍昭心想,这次要是还不能谈成,就把王适安抬出来试试——
作者有话说:萧策:我谢谢你们。
第95章 武帝陈后 提到免税的事情,大……
提到免税的事情, 大臣们纷纷面露难色。
崔衍昭:“众卿为何一言不发?”
他视线挨个扫过,心中默默盘算着,王适安的虎皮被他当作最后方案。
可能世家会觉得他在与虎谋皮, 但他本来就要让位给王适安, 倒用不着在意世家的想法。
扯王适安虎皮时, 顺便讲下北朝一次性死了千名高官的故事。
“陛下,”谢珉起身上前,“我大越立国不过数载,府库空虚, 百废待兴。若免除民间赋税,朝廷用度又从何而来?”
崔衍昭笑了,“缺钱便征税,征税便民间贫困,民间贫困, 朝廷依旧缺钱。依卿所言, 倒是跳不出这一轮回了。”
谢珉没想到崔衍昭反应这么快,而且还如此不留情面地追问。
饶是自诩冷静理智,他也忍不住埋怨起王适安。
陛下初登基时,尚且十分关心他们这些老臣的感情,自从有了王适安,一切都不一样了。
谢珉颇感悲从心来:“昔前汉武帝与新欢相亲, 至于忘与陈后朝来暮往之誓1, 今者陛下属意皇后,臣等自然招厌, 说什么都是错!”
崔衍昭:“?”什么?他居然能碰瓷汉武帝?
虽然清楚谢珉这番话的中心思想是指责他无情,但由于汉武帝在他那个时候太出名了,和汉武帝这样一个皇帝里的佼佼者比较, 他还是生出茫然之感。
只是就算谢珉这么会说话,该推的进程还是得推。
崔衍昭神态一沉,大臣们本来就关注着他的反应,此时更是鸦雀无声。
沉默一阵,王清觉得展示自己高情商的时候来了,立刻起身上前,“前汉孝武皇帝拓土攘夷,地过唐日2。而陛下刚登基就亲临钟离击退索虏,威仪震天,臣与贞质一样,认为陛下英明神武,足与之一论高低。”
这话说得……
饶是崔衍昭已经开始进入推进度状态,还是忍不住麻了一下。
可能是风俗不同吧,21世纪夸人不兴睁眼说瞎话。
崔衍昭没管王清,视线远眺至靠近殿门侧漆金的梁柱,深沉叹气。
这么一来,就连王清都愣住了。
所有人都觉得崔衍昭一反常态地表现得如此沉重,一定是有很重要的话要对他们说。
崔衍昭神色沉重:“诸卿所居之职,无不清华贵重,少有事任,恐也正因此,才不解民间疾苦。若论根源,是朕做了错误的安排。”
看所有人都听进去了,崔衍昭接着道:“现朕欲效后汉灵帝故事,卖官筹钱,现卿等便在此共议各职级价位,朕好出一份价目表。”
“陛下,这!”
满座皆惊。
有钱就能够买官,世家高官辈出的清贵自然会受到玷污。
他们甚至能想象,日后会有人这样对他们说话——“你能做公卿,一定花了不少钱吧。”
怎么可以用钱来玷污他们先祖的奋斗成果!
想到这样的未来,大家心里都十分抗拒。
崔衍昭:“朕知道,这样行事玷污了各位。朕还有另一个办法,只是恐怕诸卿仍不能接受。”
即使崔衍昭这么说,大臣们仍是忍不住心生期待。
卖官鬻爵已是打破道德底线,他们不觉得会有比这一措施更糟糕的了。
在众人的期待中,崔衍昭缓缓道:“朕决定重编氏族志,各郡家族有替灾民捐税者,所捐越多,排名越前。”
经典的排位赛机制,可以不打,只要不在乎声望降低,名次滑落。对普通玩家来说无所谓,但对时刻担心着家族衰落的世家这种强度党来说还算致命。
大臣们:“……”??还有高手?
崔衍昭神色不变,视线挨个扫过大臣。
他心里其实没底,措施没有问题,但是他对自己个人威望不自信。如果大臣们联合起来不做退让,就把王适安搬出来压人。
搬出王适安并给大臣们讲一遍北朝一次性被屠杀上千名高官的故事,双管齐下,他们总会懂事的。
大臣们可能是受到的刺激太大,一个个低下头不和他对视。
过了一阵,终于有人说话了:“陛下,臣颇有家资……哎呀!”
这种选择自然是不利于世家团结的,所以说话的大臣被旁边人踹了一脚。
动作不大,而且有官服遮挡,但崔衍昭坐得高,大臣们每个小动作他都看得很清楚。
崔衍昭觉得果然还是得早点让位王适安,和大臣打交道,费脑就算了,每天还都很难绷。
他手指敲了下桌案,唤回所有人的注意力,问:“诸卿考虑得如何?”
虽然是问,但他觉得经过刚才的小插曲,大臣们已经反应过来了,会联合对抗。
既然这样,他要放大招了。
崔衍昭把“既然如此,朕只能求助皇后”之类的话在脑海里过了一圈,底气一下就有了。
三,二,一,开……
“陛下,臣有话说!”在崔衍昭准备放大招的前一刻,王清开口了。
他已经思索明白,氏族志的政策就算是他们这些高等士族联合抵制,只要陛下想,也还是能推行的。
因为世家里想进步的太多了!
此起彼落,此消彼长,竞争就是这样残酷。
扩大一些想,就算同是琅琊王氏的人都可能成为他的敌人。
琅琊王氏内部分支众多,其他支系或是名望,或是财富不如,所以才让他这一支成为琅琊王氏的主流。
如今有了翻身的机会,试问谁不会拼尽全力把陛下这一想法推行下去?
必须扼制陛下这个危险的想法。而想要扼制,只能……
王清:“臣认为,陛下免税是利国利民之举。不过单免税并不够赈灾,臣虽然不好财物,清白一身,但挤一挤,还是能贡献一二。”
谢珉和王清在共同利益受到威胁时还是高度一致的,此时也跟着道:“陛下率先垂范,臣等绝无二话,唯有筹钱支援灾民。”
眼看王清和谢珉都退让了,其他人也纷纷起身离坐表示赞同。
有的大臣决定把屋顶拆了捐出去,因为有段时间流行融了铜钱做屋顶,所以他们家里的屋顶都是用铜钱融铸的。
大臣们表达完支持,都期待地看着崔衍昭。
他们这么配合,陛下一定很感动。
崔衍昭:“……”
惊喜来得有点太快了,大招都还没来得及上。
既然如此试试趁热打铁。
崔衍昭:“诸卿,朕还有一事,皇后功高德勋,朕欲与皇后共秉朝政,卿等以为如何?”
然而大臣们都很为赈灾着急的样子。
“陛下,臣还要回家拆屋顶,晚了就拆不完了!”
“陛下,灾民已经等了太久,不能再等下去了,臣必须立刻回家挤钱!”
“……”
……
萧策回家后,得知自己是十万钱赎回来的,而其他大臣家里正在疯狂筹钱,有些甚至连夜把屋顶拆了。
萧策很生气:“凭什么他们那么值钱?你们快补交一千万!”——
作者有话说:被窝太暖和不小心睡着了所以昨天没码完qaq,果咩那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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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长门赋》司马相如
也收录在《昭明文选》里。
2“永兴元年,元海……即汉王位,下令曰:‘昔我太祖高皇帝,以神武应期,廓开大业;太宗孝文皇帝,重以明德,升平汉道;世宗孝武皇帝,拓土攘夷,地过唐日;中宗孝宣皇帝,搜扬俊 ,多士盈朝。是我祖宗,道迈三王,功高五帝。……’”——《晋书·刘元海载记》
单引号里面的内容是刘渊公元304年称汉王的祭文,把汉高帝到汉和帝、汉安帝都夸了一遍,其实刘渊是匈奴人,从祖父那一辈自认为是刘邦后代改姓(《魏晋南北朝史》里称之为“冒姓”)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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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回乡 立冬一过,天越来越冷。……
立冬一过, 天越来越冷。
这段时间,除了朝会,崔衍昭把其他事务都转移到王适安府上处理, 都有种居家办公的感觉。
虽然建康宫才是他的家。
这天, 贺真义忽然拜见。
贺真义说得很认真:“陛下, 草民前来请辞。”
下属表现出离职意向,崔衍昭礼貌关心道:“可是有什么要事?”
贺真义立刻表现得欲言又止。
几番犹豫后,贺真义终于开口:
“陛下征召草民却从未用过,无施用之处, 不敢忝受恩宠。”
贺真义做这个决定,已经过深思熟虑。
陛下说了要用他辩经,到现在却还没有启用。结合陛下的身份,他越来越担心所谓辩经只是幌子,陛下其实是对他有想法, 目前所做的一切都是铺垫。
陛下苦心令人感动, 而且陛下也挺好的,可是……
入建康来,他的学习和住宿都由国公,呃,皇后安排,如果他借皇后提供的便利和陛下纠缠, 有负皇后一片好心。
不行, 不能做这么无耻的事!
想到这里,贺真义的心情更加坚定, 苦口婆心道:“陛下,万不可对不起皇后啊!”
崔衍昭:“……”
贺真义前后两句单独每句话都懂,连在一起怎么跳跃性那么大?
经过一番沉思, 他终于分析出贺真义的意思——养着贺真义不用,就是对不起王适安,因为贺真义是王适安出钱出人培训的。
崔衍昭大为震惊。
好强的道德感!
明明可以选择当个混子,却毅然放弃。
崔衍昭安抚:“不是不用,只是如今已不合适。”
听崔衍昭这样讲,贺真义以为崔衍昭要暴露真正用心,情不自禁后退一步,希望能捍卫道德底线。
崔衍昭:“你应该还不知道,缘空大师在夏国成亲了。”
贺真义:“!”
缘空大师不是出家人吗,而且在出家人中德高望重,怎么会……
贺真义如雷贯顶,接着刚才后退的一小步继续后退,意识到失态,准备停下来的时候差点没站稳。
崔衍昭提起缘空,很是感慨。
缘空大师本是逃往了燕国,但凑巧遇上贺兰绪和燕国皇后双双崩逝,被痛失双亲看什么都不顺眼的贺兰宝下令追杀,不得已前往夏国,然后就……
听闻夏国目前主政的卫湘把缘空和一名女子关在一个房间里,重兵把守,不圆房不许出来。
本以为夏国只卫衍不正常,没想到卫湘也毫不逊色。
虽然被缘空当面嘲讽过,崔衍昭还是忍不住同情。
不过理性来看,佛家这边连大师都已经还俗,眼看着是回不来了,佛家已经受了很大打击,安排辩经已经没有必要。
和崔衍昭不同,贺真义无法释怀,缘空大师一成亲,佛家信仰大受打击,他的学习成果都没地方检验了。
贺真义觉得缘空大师的信仰实在是太不坚定,太不纯粹了。
崔衍昭看贺真义神色异常,觉得贺真义是兔死狐悲,安抚道:“放心,朕绝不会如此待你。”
不xx就出不去的房间这种设定对他来说还是过于先进了。
贺真义受到关心,十分感动,不禁泪眼汪汪:“陛下……”
大门忽被掀开,冷风强势地卷进屋内,驱散了浓郁的暖意。
王适安进了室内,却并不阖门,也阻止了屋外想上前关门的侍人,目光在崔衍昭和贺真义身上一扫,眼眸危险地眯起,“陛下刚才在说什么?”
贺真义本想回答,但想起来上次主动回答被崔衍昭打断,于是吸取教训,先看向崔衍昭。
王适安眉头一皱。
崔衍昭觉得贺真义好坑,无奈道:“他是来向朕请辞的。”
贺真义紧随其后:“回禀皇后,缘空大师已远离我大越,草民深感无处施用,故向陛下请辞。”
听见解释,王适安神色稍缓。
崔衍昭对贺真义道:“你先回去,关于你的事,且等朕与皇后商量。”
贺真义闻言,飞快地离开了。因为他不允许自己破坏陛下和皇后的感情。
在贺真义离开后,王适安才上前,走到崔衍昭身边,居高临下看崔衍昭。
王适安:“贺真义既然说在建康没有施用之处,但总不能白培养了他,就让他回故里发挥作用。”
崔衍昭:“一切依你。”
他把贺真义带到建康后就一直当撒手掌柜,论怎么安排,还是王适安做决定更合适。
王适安这才肯坐下。
王适安身上一阵凉气,崔衍昭把自己披着的貂尾大氅解下来披到了王适安身上。
王适安按住崔衍昭的手,“我意回乡祭拜亲人,阿昭可愿一同前去?”
现如今燕国贺兰宝还在emo,夏国卫衍在南缺北取,国内助力民间过冬的政策正在稳步推进,好像是没有加班的必要。
崔衍昭想了想,果断点头。
终于可以放假了。
*
虞堪之得知崔衍昭在着人整理行装,以为崔衍昭终于想起回宫这件大事。
他觉得这才正常,历来从无皇帝一直住皇后家里的,他早就想劝谏了。
虞堪之为了加快崔衍昭回宫进度,即使崔衍昭没任何表示,还是从宫里把车驾召出来了。
而他自己来到国公府,准备亲自接崔衍昭。
崔衍昭见到神情激动的虞堪之,疑惑道:“你来做什么?”
虞堪之:“臣顺陛下心意,特来接陛下回宫。”
见崔衍昭欲言又止,虞堪之补充道:“还有皇后。”
他懂,表哥哪怕处处留情,但最在乎的还是王适安。
崔衍昭看虞堪之说得十分确定,都有点不自信了:“朕尚未提过回宫吧。”
虞堪之困惑:“可陛下召人整理行装……”
原来是这件事让虞堪之产生了误会,崔衍昭了然,解释了一句:“皇后邀请朕回乡祭拜,朕答应了。”
虞堪之眼里浮现出震惊的神色:“表哥,这于礼不合。”
分明是王适安嫁给了表哥,怎么能让表哥跟着王适安去祭祖呢?
要祭祖也该是祭表哥的祖!
然而崔衍昭放假的决心十分坚定。
崔衍昭:“朕已和皇后商定,不要多说了。”
虞堪之:“……”
果然,表哥虽然处处留情,但最深的情只给了王适安。
可是表哥再这样沉沦下去,乱了夫妻伦理,以后大越到底表哥是主还是王适安是主?
他不能坐视王适安夺走表哥的一切,包括一家之主,乃至一国之主的尊严。
他必须介入!
此刻,虞堪之的脑速达到巅峰。
虞堪之:“表哥,堪之的意思是,王……表嫂身份贵重,如今还乡,不可无声无息。请准堪之带兵护送!”——
作者有话说:表弟:倒反天罡!
元旦快乐大家,久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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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包括你 虞堪之表示出加入的想……
虞堪之表示出加入的想法, 崔衍昭心想以前也没看出来虞堪之这么爱凑热闹。
他只是陪王适安回趟老家而已,也没必要搞得张扬夺目吧。
崔衍昭拒绝:“不用,皇后并未说要人护送。”
又是王适安。
虞堪之心里重重地叹一口气, 表哥对王适安实在是太宽容忍让了, 他都担心表哥哪天一上头谈笑间就把皇位让给王适安。
虞堪之:“其实, 姨母居于深宫,也无聊许久了。”
崔衍昭:“?”
虞堪之:“表哥此去带上姨母,也可略尽孝心。堪之随同只为姨母护驾,绝不搅扰表哥表嫂。”
表哥孝顺, 他便打姨母的旗号,这样表哥一定很难拒绝。
而且他觉得表哥最在乎的其实是最后一句。
“……”崔衍昭欲言又止。
太后对王适安向来避之唯恐不及,他又不是不知道。
带太后一起,对太后就是折磨吧?
虞堪之知道崔衍昭的想法,急忙道:“表哥!何不一问姨母的意见?”
他也很清楚姨母对王适安的态度, 但他不能看着表哥成为亡国之君, 他相信姨母也是这样。
为了阻止表哥把江山拱手让人,姨母会坚强起来的。
便宜表弟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直接拒绝是不合适。
崔衍昭勉强地认可道:“表弟所言深有道理。”
虞堪之得到同意,眸中一喜,极快地转身离开。
崔衍昭:“???等——”
虞堪之离开得太快,崔衍昭完全没拉住。
本来想着一起进宫, 现在只能后一步进宫询问太后了。
虞堪之争分夺秒, 直奔太后宫中。
何流意正与李秋思钻研乐谱,听见宫人禀告虞堪之有急事, 放下书卷走至殿外。
“姨母!”
向来沉稳的虞堪之此刻神态焦急,何流意纵然不问世事,心里也不由一沉。
虞堪之:“表哥要和王适安回乡省亲, 但回的并非交州故地,而是王适安的老家!”
就这啊。
何流意觉得这不算什么大事,心情恢复平静,淡然道:“只要陛下甘愿,你我无需置喙。”
总不能因为自己不适应就干涉崔衍昭和王适安培养感情。
虞堪之:“事情并非那般简单。”
见虞堪之神色还是十分严肃,加上天气寒冷,何流意让虞堪之进殿细说。
虞堪之详细阐述了自己的想法,但何流意最大的反应也只是轻轻蹙眉,并不出口答应。
虞堪之着急:“姨母,王适安野心勃勃,人尽皆知,他定然会夺走表哥的一切,包括你!”?什么!包括什么!
何流意本来只是被虞堪之说得有些紧张而已,听到这句话,眼前一黑,顿生以死明志之意。
何流意一时间受到极大惊吓,身子摇摇欲坠。
李秋思惊呼:“太后!”
虞堪之说得正起劲,没注意到何流意状态,继续道:“他一定认为,姨母可以认表哥作养子,也能认他为养子。为名正言顺地窃取帝位,他会逼姨母与表哥断绝母子关系,转认他为养子,以后姨母就变成他王适安的母亲了!”
虞堪之觉得自己将利害分析得十分明确,姨母必被说动答应。
但信心十足地看向主位时,原先的踌躇满志陡然变作六神无主。
“姨母,姨母,你怎么了!”
崔衍昭来得稍晚,看到太后紧蹙眉头捂着心口,立马让人传太医。
何流意长舒一口气,重新坐正,对崔衍昭摇头:“我没事。”
接着转眸看向虞堪之:“日后与人交谈,务必多斟酌断句。”
侄儿从小就有不在正确重点处断句的毛病,成年后好了许多,但还是时不时旧病复发,也不知何时能彻底好起来。
崔衍昭跟着看向虞堪之。
虞堪之让何流意平白受惊,此时也很愧疚:“堪之铭记教诲。”
崔衍昭:“……”
看虞堪之这个样子,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告王适安的状了。他没想去问虞堪之刚才说了什么,说一遍太后都反应这样大,再说一遍恐怕给太后造成二次伤害。
崔衍昭坐下,询问何流意道:“我要与皇后回乡祭拜,太后可有意同往?”
何流意流露出犹豫不决的神态。
她起初是不想的,但发现虞堪之对崔衍昭和王适安感情并不看好,不由怀疑是自己待王适安的态度影响了虞堪之判断,使虞堪之对王适安充满忌惮防备。
而衍昭又那样喜欢王适安。长此以往,衍昭早晚与堪之反目。
细数从前几朝,不约而同上演同室操戈的惨剧 ,要是这样的事再次发生……
如此说来,她必须表现出对王适安的支持。这回陪着一起回乡见亲家,正好可表现态度。
可……
何流意不确定地问崔衍昭:“我如果同去,他不会介意吧?”!
崔衍昭忍不住震惊地看了一眼虞堪之。
他也就晚了一步,何流意居然还真被虞堪之说动了。
最后,何流意加入了队伍,而虞堪之被留下来守家。
知道自己才在姨母面前失言的虞堪之垂头丧气地接受了安排。
*
“陛下,不可在此时离开建康!”
崔衍昭才解决了太后的事,又被大臣拦住。
谢启:“待到冬至,陛下还要前往南北二郊报天。若非刻不容缓之事,臣请陛下暂且搁置。”
崔衍昭不解。
这么早就开始计划冬至的事了?
谢启敏锐捕捉到崔衍昭想法,道:“立冬已过,冬至还会远吗?”
呃……
崔衍昭险些没有绷住。
虽然他不是文科生,但他也听过雪莱那句“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的名句。
雪莱的棺材板要盖不住了……不对,雪莱还得等个一千年才出生吧。
那没事了。
崔衍昭深深地看着谢启,谢启有些羞赧,开始庆幸每天都坚持擦粉,才不至于在陛下面前脸红失态。
崔衍昭很是感慨:“不意爱卿竟如此领先。”
没待谢启谦虚,崔衍昭道:“皇后的事,对朕确是十分紧要,你们都不要再劝了。”
他一按谢启肩膀,诚恳道:“朕之所以放心离开,是因为相信爱卿能筹备好报天之事。莫要辜负了朕。”
被托付如此沉重的信任,谢启的心情从得知陛下不愿改变想法的失望转换到受到陛下鼓舞的喜悦,什么劝阻的话也不想说了。
“陛下放心与皇后游玩,臣必不负陛下重托!”——
作者有话说:迟来的腊八快乐,么么哒[让我康康][让我康康]
第98章 太后的怀疑 因不急于赶路,一……
因不急于赶路, 一路走走停停,大家都很松弛。
除了何流意。
她对王适安始终有种畏惧感,全程谨慎地保持距离, 不问任何一句崔衍昭和王适安的相处。
但是她天生细心, 就算不刻意观察也总能发现小细节, 憋在心里整日无人诉说,实在难受。
终于,一忍再忍,忍无可忍。
何流意找到崔衍昭, 道:“衍昭可有觉得他的身子丰满了些?”
崔衍昭一时没反应过来:“谁呀?”
崔衍昭和王适安整日待在一起,居然还能不知她说的是谁?
何流意震惊地看着崔衍昭。
对上何流意不敢置信的眼神,崔衍昭恍然大悟,立刻替王适安解释:“没有,皇后只是加了衣裳避寒。”
一直没有大臣提及王适安身形, 还以为大家都看不出来呢。
他不知道王适安是不是愿意暴露怀孕的事, 现在只能帮王适安隐瞒。
然而解释过后,何流意目光中震惊更深。
衣装厚和身形变化完全是两回事,连她都看得出来,崔衍昭表现得却是毫不知情,难道……
何流意低声询问崔衍昭:“你们近日闹了矛盾?”
若是彼此冷战,久未亲近, 看不出来也还算正常。
这么想着, 何流意心里酸酸的。
崔衍昭和王适安起初还情投意合,如今却渐行渐远, 难道崔衍昭真如传闻一样是个处处留情的人,还是说王适安其实并非崔衍昭理想的良配?
那她阻止李秋思又意义何在?
崔衍昭并没看出何流意的心事,困惑道:“我和皇后怎么会有矛盾?”
何流意见崔衍昭强作无事的模样, 心中微叹,她知晓崔衍昭如此表现定是不愿让她担心,一时又是忧伤,又是感动。
收敛好情绪后,何流意提议:“让太医瞧瞧皇后,你我也好安心。”
找太医那不就露馅了?
崔衍昭:“不用!”
崔衍昭语气急迫,何流意不禁愕然。
“母亲,我……”崔衍昭也知道刚才表现得过于激动,弥补道,“我略懂医术,皇后的身子还是我自己注意好了。”
听到解释,何流意心里怀疑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放心,“陛下自己有主意,这再好不过。”
既然衍昭知道关心儿媳,看来一路上她再无需要操心的事了。
*
夜里就寝时,崔衍昭磨磨蹭蹭地塞给王适安一个荷包。
之前他给王适安送任何东西都是伴着封赏的诏书,规格正式,还是头一回这样随意。
而且因为荷包并不是单纯的礼物,送的时候他心里还有些心虚。
王适安倒是很高兴,把他拉着亲了半天,才想起把荷包收在鞶囊。
崔衍昭阻止道:“等下!”
王适安狐疑地转头。
崔衍昭很心虚,努力忽视王适安的眼神,把荷包拿回,低头系在王适安中衣上。随后按着王适安躺下,并给压上了被子。
整套动作一气呵成。
大约王适安尚未反应过来,他全程没遭到任何反抗。
崔衍昭狠狠松了一口气,欲盖弥彰地微笑道:“好啦,这下可以睡了。”
把何流意送走后他就想到了应对之策,给王适安身上熏上药味,让别人误以为王适安病了,这样王适安体型变化也就能说得过去。
为了避免王适安追问,他飞快地躺下装死。
他感到王适安的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但还好没有把他拽起来盘问个彻底。
许久没有动静,崔衍昭睁开眼,对着屋顶望了一会,侧身看向王适安。
王适安即使睡着时,身上也常萦肃杀之气,仅是看着也觉刺人。
崔衍昭禁不住开始反思这样一个杀器是怎么成为他的皇后的。
此前二十年,他从未想过将来结婚的会是这种类型。
而且从王适安志向来看,他们注定还是你死我活的关系。
这就是命运弄人吧。
想着想着,崔衍昭便出了神,过了一会,他想起夜里这么长的时间并不是用来放空的,他有重要的事要做。
崔衍昭再看一眼王适安,王适安呼吸平稳,俨然正在沉睡中。
“……”
崔衍昭本来想学电视那样呼唤两声,确认王适安是不是真的睡着了,但转念一想,王适安以前常在军中,敏锐度超出常人,要是王适安本来已经睡着,被他两声叫醒了,那才叫得不偿失。
下定决心后,崔衍昭动作轻缓地掀起王适安身上被子的一角,靠近王适安脖颈闻了闻。
为了保证准确度,他从前后左右各个角度都闻了一遍。
草药味很淡,还需要再捂捂。
崔衍昭准备把被子放下,然而还没放开,就被王适安抓住胳膊按倒在榻上。
王适安目光含笑又暗藏凌厉,不见丝毫初醒的朦胧:“阿昭若是觉得寂寞,直说便是,犯不上这般偷偷摸摸。”
崔衍昭否认:“不是,你听我说……”
崔衍昭又沉默了,他发现不太好说。
荷包不是礼物,是给王适安用的装病道具。
不和王适安通气,是因为担心王适安恼羞成怒,对何流意动手。
计划理论上很完美,只要成功,他可以同时瞒过王适安还有其他或多或少注意到王适安身形变化的人。
但……完美的计划失败得太快了。
他还是太自信,鲜少去考虑计划之外的失败情况。
崔衍昭在老实交代和重新扯谎里面来回衡量,选择了老实交代。
临时扯的谎真不一定瞒得过王适安,最后还是得说实话。
不过在交代之前,崔衍昭还是先确定了一下。
崔衍昭:“你还记得以前答应过我好好对待太后吧?”
王适安皱眉,不解道:“她不也是我的母亲?”
也对,四舍五入,儿媳也是儿。
有王适安的亲口肯定,崔衍昭这回放心了。
崔衍昭交代道:“母亲发现你体型略有变化,今日找我问了几句。”
王适安:“……”
崔衍昭:“母亲看得出来,其他人未必不能。所以我打算用药草给你熏上药味,伪装出你近日生病的状态,也好对他人解释为何会体型变化。”
崔衍昭没穿越的时候就见过因为生病体重增加的,每个人体质不同,生病的表现也不同,用这个借口合情合理。
把事情交代完毕,崔衍昭心里轻松了,但王适安看上去不是很高兴。
可能正在思考谁都发现了,然后添加暗杀名单吧。
崔衍昭觉得一直被王适安按着也怪有压力的,主动提议道:“要不你接着熏一会?”
躺被窝里思考去,不要压他身上了。
被崔衍昭委婉地催了下,王适安目光微动,落在崔衍昭脸上,不满地质问道:“为什么要替我瞒着?我的孩子哪有见不得人的?”——
作者有话说:大家晚安[玫瑰]
评论晚点回,好困orz
第99章 太后的期待 崔衍昭茫然:“那……
崔衍昭茫然:“那倒没有。”
见王适安还是很生气的样子, 他决定说点别的缓解,“等孩子出生,我认他做养子, 他便也可以继承大位了。”
“养, 子?”
王适安一字一顿, 目光惊疑,甚至流露出杀气。
看王适安这个反应,崔衍昭确信自己一定是有哪里说错了,可回想一番, 每句话都斟酌过,不太可能踩王适安雷点。
但仔细想想还是有需要补充说明的地方的。
崔衍昭补充道:“你我熟悉得太晚,孩子的出生日期对不上,不然我就直接认下这是我的孩子了。”
他每个字都说得十分诚恳,试图将王适安感化, 不要再用那种要杀人的表情看人。
王适安咬牙切齿:“什么熟悉得太晚, 什么对不上?这就是我们的孩子!”
他面上显得凶,但心里比崔衍昭还要茫然。崔衍昭表现得如此真诚,让人由不住就要言听计从,可实际上每个字都在否认和他的关系。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难道崔衍昭已经有了新欢,心也早已跑了?
王适安思忖中,目光越来越危险。
顶着巨大的压力, 崔衍昭完全不敢放弃思考。王适安把话说得很直白, 咬定要他认下这就是他的孩子,而非日后再搞认为养子这种花里胡哨的面子工程。
意见不合, 他们总是要有一个人让步的。
等王适安让步……算了,还是他来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 他已经很熟练了。
“我错了。”
崔衍昭眼巴巴地看王适安,轻扯王适安衣袖。
王适安心乍然一软,刚才在他头脑中盘旋的种种念头无影无踪。
他俯身,直视崔衍昭那怎么看都姝丽美极的脸,严厉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轻哼一声:“知错,认错,就要改错。以后不许再这般戏谑于人。”
崔衍昭总感觉有哪里不对,但想不出来,于是先答应着:“是是是,都依皇后。”
王适安稍觉满意,腾一只手理着崔衍昭落在颊上的发丝,状似不经心地道:“明日一早,我们就向母亲公开喜讯。”
崔衍昭:“都依皇……这么快?”
这般反应把王适安消散的怀疑再度拉了回来,王适安皱眉,“陛下是真觉得太快,还是不愿认我们的孩子?”
他又想到更可能的情况,手上动作停下,神色变得危险,“或者陛下已经有了子嗣?”
王适安刚才还软成一片的心此刻杀意沸腾。他早就说过,如果崔衍昭敢和他人偷生孩子,他一定会杀掉那个孽种。
直面杀意,崔衍昭却不害怕了,他现在很麻木。
别人造他谣就算了,王适安居然也这样。
他想,不只是王适安一个人这样,所以一定不是王适安的错,而是这个世界的错。
心累。
好想摆烂,但王适安又不吃百口莫辩这一招。
崔衍昭安详道:“我从来只有和你的这一个孩子,明天一起禀明母亲吧。”
说完就准备睡觉,因为他的生物钟在闹了。
刚闭上眼,王适安的手从他颊上滑过,碰过脖颈,轻按在他的衣襟上。
崔衍昭以为王适安是觉得冷,把被褥向上扯了扯,柔软又暖和的被褥刚好能拥住王适安手掌。
这下可以睡了。
正要幸福地扬起嘴角,他后颈就被王适安另一手托住,脸上也迎来疾风骤雨般的吻。
“……”
崔衍昭沉默着睁开眼。
待王适安亲够,他问了个从刚才一直想到现在的问题:“你就一点都不困吗?”
王适安不答他的问题,眸色深沉,“阿昭,你我已许久未亲近了。”
看来刚才那段关于孩子的插曲是一点也没能让王适安内耗。
崔衍昭肃然起敬。
但是他内耗了,他只想好好睡一觉治愈自己。
崔衍昭坚定道:“下次一定。”
王适安开始解他中衣的衣带。
崔衍昭撒娇:“我真的困啦。”
王适安完全不介意的样子,“陛下自便,臣会好好伺候陛下。”
伺,候。
好惊悚的用词,完全不符合王适安骄狂的作风。
崔衍昭的困意彻底没了。
*
何流意正在梳妆,忽然听见崔衍昭和王适安前来。
若单崔衍昭来,她不会有太多想法,只是王适安也在一起,就让她情不自禁多想,总担心会遭遇点什么。
难道王适安从衍昭那得知她擅自评论他的身材,要找她算账?
不,衍昭聪慧孝顺,向王适安转达时一定是各方面都顾及周全了的。
何流意不安地捏着衣袖,直到侍女为她梳妆完毕,才磨蹭着离开内室。
见着崔衍昭和王适安,她先是看一眼崔衍昭神情,没看到诸如“快逃”之类的暗示,心下稍安。
何流意跪坐下,崔衍昭和王适安也落座一旁。
崔衍昭:“今日有喜事禀告母亲。”
何流意觉得崔衍昭说是喜事,那一定是特别好的事,一时忘记王适安也在的压力,全心期待起来。
崔衍昭开门见山道:“我要做父亲了。”
听见崔衍昭要做父亲,何流意下意识就很高兴,“真的?那我岂不是要当祖母了,孙儿的母亲是谁?”
她没有孩子,除了衍昭外,只替姐姐照看过虞堪之,这回有了孙儿,便可以体验一回养小孩了。
正高兴着,她忽然想起王适安也在,脸上喜色一收,下意识看向王适安。
孙儿的母亲首先排除王适安这个男人。
而依王适安的脾气,恐怕孙儿和孙儿的母亲都性命不保。
何流意脸色转为苍白,她已料到下一刻会听到什么,无非就是某个可怜女子一尸两命的消息。
另有私情是衍昭不对,可……
这又怎么会是喜事呢?
崔衍昭知道何流意会多想,紧接着道:“孩子的母亲正是皇后。”
什,什么?
何流意睁大眼睛,轻轻地“啊”了一声。
王适安……不是男人吗?
她很想问,但是又不敢问。
崔衍昭:“早在宫中就已由太医确定过,我也进行过确定,只是担心母亲受惊,一直未告诉母亲。”
何流意原本还半信半疑,听见太医和崔衍昭都确定过,终于接受了这个震撼的消息。
原来王适安就是她孙儿的母亲啊。
此刻再看王适安,她觉得也没之前那般令人畏惧了。
但她终究一度深深警惕过王适安,此刻心情极其复杂,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无言良久,她重新看向崔衍昭。
何流意紧张又期待地问:“我可否抚养孙儿?”
崔衍昭下意识便往王适安的方向看。
何流意:“……”
从何流意房间离开,崔衍昭松了一口气,何流意完全没提孩子出生日期的事,他本还担心找的借口会被看穿,实际完全没有用上。
希望大臣们也这样——
作者有话说:太后:就知道你们早好上了[狗头]
新年快乐宝宝们[玫瑰][猫爪],本章掉落小红包
第100章 父债子偿 建康下起了……
建康下起了雪。
谢珉邀请与自己相识, 又颇有时望的名士在山中围炉联句,好不风雅。
此次他照常把谢云织带在身边,谢云织初出茅庐, 正是展露才识的时候。
频繁让谢云织出场, 还出于家族的考量:
他身后难觅接替之人——他只有谢云织一个女儿, 想从其他脉系过继,谢氏年轻一代再无可拿得出手的,带出来都嫌惹人笑话。
在他起初的设想里,最稳妥的是善用谢云织的婚姻, 先维持住谢氏自己这一脉的势力,将后继无人的影响降至最低。
但联姻也不能随便,本想着王密在晚辈中还算出挑,且身世与谢云织门当户对,是还不错的选择……王密真的挺好的, 就是死得太快了。
这之后他想过将谢云织嫁予陛下, 然而陛下除了要封王适安为后外,根本不提任何关于后宫之事,他也无机会向陛下推荐。
谢珉如今已开始考虑谢云织做谢氏族长的可能。他不得不遗憾谢云织只是女子,不能通过入仕增加名望。
“唉。”
谢珉发愁的时候,身边忽传来一声悠悠叹息。
王清:“诗曰:无小无大,从公于迈。1我等本该陪伴陛下左右, 可陛下偏爱王适安, 将我等抛于脑后。”
谢珉忍不住看向王清。
虽然他们忧虑的不是同一件事,但在忧虑这一感情上却又是一致的。
谢珉忍不住和王清共情了一瞬, 接茬道:“从今往后,我们该称他为皇后了。”
两人相对叹息时,谢云织已接起上一人的诗句, 从容不迫地联句:“守仁秉谦德,显祚启疆宇。”
谢珉面露赞许,但忽然想起什么,一抹深思自眼底浮现。只是转瞬即逝,让人难以留意到。
王清被谢云织这一句吸引了注意,“衣冠坐困江南已有百年,原以为意气尽失,不想还有人有光复疆宇之志。”
谢云织从小被称赞到大,此刻波澜不惊,“新亭对泣,其音犹在。”
晋时南渡诸人饮宴,周顗叹息江南景异,引起众人相视流泪。新亭对泣指的就是这桩故事。
王清点头表示肯定。作为谢云织的表哥,曾经还差点成为谢云织的叔公,此时他还理应从长辈角度表扬谢云织有志气,然而他忽然想到一件被忽略的事情。
王清:“不对,我尚未联句,怎就轮到令媛?”
谢珉:“见道,你为陛下叹气时,思考的时限正好过了。”
王清正想问谢珉怎么不提醒自己。
谢珉主动道:“冒昧提醒,难免败兴。”
王清觉得谢珉是故意的。
一场联句结束,谢云织夺魁。
谢珉复盘一番谢云织所作的诗句,骄傲之余又生出几分担忧。
又是“显祚”又是“疆宇”的,一听就是在写陛下,这其实没什么问题,但她见过陛下,而且还是两次,陛下形貌又极为容易引人思慕,不会是对陛下有了想法吧?
若是陛下未立王适安为后,送她入宫倒是上选,现在……
谢珉十分迫切想要了解谢云织的感情。
*
经过几天路程,终于到了王适安老家。
大部队此时在修整,崔衍昭和王适安单独出来游玩。
徐州地方,历代大规模征战五十余次……
身临其境,崔衍昭由不住就想起了以前刷到的经典台词,什么“优势在我”“勃勃生机”之类的名人名句在脑海里疯狂刷存在感,让他嘴角有点难压。
王适安侧头,刚好看到崔衍昭似是要笑又强压的神色。
“阿昭喜欢这里?”
有王适安和他说话,崔衍昭总算控制住了乱窜的回忆。为了掩饰刚才的走神,他尤为郑重地道:“一流山水出一流人,此话不假。”
王适安深深看着崔衍昭,在崔衍昭几乎要以为踩雷了的时候,理直气壮地要求道:“以后多说。”
他与崔衍昭连孩子都要有了,还没从崔衍昭这里听过几回甜言蜜语。
不知道的还会以为他们感情不好。
崔衍昭:“……”
他穿越后话一直都很少,就是为了避免说出不符合时代风格的话被误以为发疯,然后很不安详地被抬走。
日常话都少,更别提这种夸人的了。
但对面的是王适安。
崔衍昭:“好。”
先答应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王适安已有数载没回绥德县了,虽说故土难离,但终究要有需要牵挂的人在。
母亲在他出生时就死了,父亲抚养他几年后去世,姑妈接着养了他几年,如今也早已离世。
投军之后,他又要打仗,又要学习,鲜少有空回来,祖坟都是由部下代为打理。
这次想到祭祖,只是觉得离开太久,应该来看一看。
崔衍昭没想过王适安很久没回老家这个可能,选择了无脑跟随王适安,王适安往哪走,他就跟着往哪。
走着走着,就到了一处死巷子。
崔衍昭颇觉新奇地在前方青砖墙壁上看来看去,心想这面墙修得真精妙,一点都看不出前方有路。
直到王适安转向别处,轻描淡写,似乎完全不想让人在意地说道:“走错了。”
崔衍昭:“……”
换方向后再没走错,一路很热闹,有酒馆,茶楼,甚至还有赌场。
崔衍昭对赌场不感兴趣,但他对王适安的过去感兴趣。王适安各种小游戏那么熟练,可能是以前在赌场这种地方兼职过。
王适安注意到崔衍昭在赌场那边停留的视线,戏谑道:“想玩?”
崔衍昭否认:“不想。”很多小游戏他都不懂规则,而且他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是王适安这样的欧皇。
崔衍昭:“我只是在想你小时候……”
王适安:“偶尔去一次,总能赢,没多大意思。”
崔衍昭:“哦。”
原来不是去兼职。
谈起这个话题,王适安便问崔衍昭,“阿昭小时过得如何?”
崔衍昭琢磨着道:“还好吧。”
他自己的小时候虽然平淡,但对比起这个时代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幸福爆表,没什么可说的。
原主小时候生活环境还算安宁,父母双全,全家最出息的是给前朝某太守做传令吏的小叔崔季图。
传令吏这种微末职位,原主一家人自然沾不到什么光,整日本分种地,顺便在崔季图需要钱的时候接济一下。
这段时间内原主过得都蛮幸福的。
后来崔季图偶然营救了前朝皇帝,凭此一路攀登进入中央,秉着都是一家人的精神把原主的父亲提拔成朝中大将。
本来被提拔的还有原主,但原主坚定表示只想种地,留在了交州老家。
这段时间内也还行,就是因为父母都去大城市打拼了,不能和父母在一起。
再之后前朝发生变故,先是部队造反,再是皇室内乱,原主的父母政治敏感性差了点,没逃过这轮风波。
政治斗争免不了斩草除根,原主也是从这里开始被迫掌握了种地之外的新技能:逃跑。
直到崔季图挨个击破其他势力,掌握绝对优势,原主被迫逃跑的频率才开始降低。
虽然有点波澜起伏,但其实原主的经历在这个朝代算是幸福的了,生活的交州比起隔三差五战火滔天的政治中心相对平静,父母陪伴在身边的时间也还算长。
王适安瞧崔衍昭认真思考的模样,觉得格外招人,伸手捏了下崔衍昭脸颊。
他很克制力道,没留下任何痕迹,留给崔衍昭的感觉也只是王适安手指好温暖。
但大庭广众下被捏脸还是不太合适。
崔衍昭决定等王适安肚子里的孩子出生后多捏几下孩子。
父债子偿嘛——
作者有话说:小谢是颜控加cp粉,但是磕错了(悲)
1.无小无大,从公于迈。出自《诗经·鲁颂·泮水》,描写众人无论身份高低跟随鲁侯的场面,强调对领导者的追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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