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夺权 翌日。 王适……


    翌日。


    王适安拿到婚书, 满面春风地走在御道上。


    王清和谢珉结伴,同样沿御道向宫里行走。


    两方正好相遇。


    王清一直都对王适安有意见,此时只是淡淡道, “随国公。”


    王适安语气反常的温和:“清晨进宫, 是为奏请陛下给我下婚书吗?”


    王清一愣。


    婚书?婚事的具体步骤不是太常操持就好了吗, 和他有什么关系?


    谢珉目光瞥到王适安手中的卷轴,隐约有了猜测。


    王适安对他们一扬婚书,神色自得地夸耀,“不必二位费心, 陛下今日方醒,就把亲手写成的婚书交给了我。”


    说罢,王适安心情愉快地离开。


    在他身后,王清和谢珉对视。


    王清纳罕道:“谁问他了?”


    谢珉也觉得很迷惑,但他比王清更能抓重点。


    谢珉:“见道, 正事要紧, 我们还是先面见陛下。”


    每次王适安回到建康,王清和谢珉的关系都能迅速从势不两立转到风雨同舟,这次也不例外。


    昨天收到虞堪之的密信,知道陛下和王适安的关系还没塌后,他们就决定开始下一步计划。


    王适安当了皇后,就该退居深宫好好当陛下的贤内助, 不要再参与朝政了。


    他们要劝陛下趁这个完美的机会收走王适安兵权。


    看王适安没了兵权, 以后该怎么跟他们叫板!


    想到美好的未来,王清一摇手中羽扇, “贞质说的对。”


    “陛下!”


    一进东殿,王清便恳切且深情地呼唤。


    崔衍昭本来按着自己那一份婚书出神,被这突然的一声呼唤惊动回神, “爱卿有何事?”


    王清:“臣有一想法,还请陛下考虑。”


    崔衍昭:“说吧。”


    王清:“陛下,王适……”


    话刚出口,王清直觉不对劲,又急忙停下。


    不可以叫王适安的名字,万一陛下因为他直呼皇后闺名生气就不好了。


    可是称呼王适安为随国公吧……这就不能清楚地向陛下表达他剥夺王适安兵权的政治立场了。


    王清脑中极快地斟酌了一下,对崔衍昭道:“王皇后既然已经做了皇后,就不该再执朝堂权柄!”


    崔衍昭一时间思维断了半拍,“王……皇后?”


    谢珉紧跟着附和:“臣以为尚书令所言有理。”


    王清眼巴巴看着崔衍昭:“陛下觉得如何?”


    崔衍昭对大臣们满脑袋的奇思妙想觉得十分心累,“没了随国公,江南还有谁可支撑?”


    王清:“陛下可在群臣中选拔有能之士。臣等均出身名门,必不让陛下失望。”


    言罢一挺胸,摇扇的频率也缓慢下来,看上去胸有成竹。


    崔衍昭幽幽地看着王清。


    被崔衍昭这样看着,王清觉得不太对劲:“陛下为什么不说话?”


    崔衍昭:“朕又何尝不想把兵权给你们?”


    王清困惑:“为何?”


    崔衍昭:“卿等可还记得长平殷氏之事?”


    闻言,王清和谢珉都若有所思。


    长平殷氏最辉煌的时候是在前前前前朝,当时殷氏出了一人,容貌举止为当时之最,犹善清谈。朝廷为了平衡一位权臣的势力,费劲心思请其出山入朝,代替权臣领兵。


    那位容止无可挑剔的殷氏先祖一上阵就兵败如山倒,多年积累的声名毁之一旦。最后非旦没有压制那位权臣,反而以自己为垫脚石,证明了那位权臣的能力。


    而殷氏先祖之前一直都是被人夸赞追捧,失败后首先就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竟然忧愤成疾,抱病而终。


    王清和谢珉虽然早便听说过,但此时想起来还是忍不住心有戚戚焉。


    崔衍昭:“卿等应知,希望越大,失望越大。朕之所以不给卿等兵权,就是担心再发生当时之事。不给卿等兵权,其实是为了保护你们。”


    王清听到崔衍昭这么说,一下子很感动:“陛下……”


    陛下居然是为了保护他们才不给他兵权。


    谢珉觉得哪里不对,但一时又挑不出毛病。


    崔衍昭:“对了,免除赋税之事,爱卿……”


    王清猛然回过神。


    王清:“陛下,臣忽然想起,臣母亲临产,臣该回家照应。臣告退!”


    崔衍昭看向谢珉:“谢卿,那你……”


    谢珉拱手,不慌不忙地拒绝:“陛下,臣的表姐也临产了,臣需要回去准备贺礼,不便在此多留。”


    崔衍昭:“……”你们关系还挺复杂。


    等殿中重新剩下自己一个人,崔衍昭拿出写了一半的禅位诏书,和婚书放在一起,心情十分复杂。


    他清清楚楚地知道,在御座越久,他到时候死得越惨。


    但很显然,退位也并非想退就能退。


    崔衍昭对着两份文书,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好好的大将军当了皇后,还怎么篡位?——


    作者有话说:明天写长点,最近脑子不够用orz。


    第82章 美人计 江南一向以衣冠正朔自……


    江南一向以衣冠正朔自居, 各国使臣前来祝贺,自当设宴招待来体现正统风度。


    崔衍昭极不情愿地批准了设宴的安排,并在今天极不情愿地坐上主位敷衍到来的使臣。


    夏国此次派遣的出使队伍由常山王卫湘带领, 他年纪也不过九岁, 但是常被称赞端严有度, 加之他在邺宫总会分走陆玉光的注意力,卫衍出于独占本来就不多的母爱的心思,把卫湘遣来江南出使。


    卫湘起身,对崔衍昭道:“为贺越国陛下大婚, 夏国除礼单上的贺礼外,还特意送流落夏国的宫廷乐队回归。”


    崔衍昭虽然心里很不情愿,但面子功夫维持得很好,神色沉静地道:“夏国深情厚谊,送回我国国民, 朕定将铭记于心。”


    卫湘:“越国陛下不必客气, 他们本就是要送还贵国的。”


    只不过本来是用来做母亲的嫁妆。


    想到夏国和越国终究还是没能成功联姻,母亲终究还是没能出嫁异国,卫湘心中很是感慨。


    卫湘道:“还望越国陛下与随国公长长久久,莫辜负我母亲一番成全之意。”


    崔衍昭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会这乐队和卫湘的母亲有关系吧?


    卫湘:“乐队本是母亲的嫁妆。”


    此话一出,其他国家的使臣纷纷想起来之前夏国要把太后嫁到江南的事。


    因为越国的后位已经被越国大将军预订,此事便不了了之。


    其实在他们看来, 娶别国太后与娶自家大将军并不冲突。这其中也可见越国陛下深情, 都不愿有人来分薄和大将军的感情。


    崔衍昭感觉满座的使臣看他的眼神变得奇怪。


    虽然他和夏国太后连面都没有见过,但终究有卫衍之前要嫁母亲的操作在, 崔衍昭硬是产生了订婚礼上被人提到前任的尴尬。


    崔衍昭沉默了下:“……夏国的心意,朕已经全然感受到了。”


    他下意识往王适安方向看去,王适安与他视线相触, 先一挑眉,再起身对卫湘道:“多谢夏国将江南人士放归故土,至于令慈之事,是常山王家事,无须在此讨论。”


    说到最后语气冷然,竟生出阵阵杀机。


    卫湘笑意收敛,“是我冒犯了。”


    之后不再多说,重新跪坐席间。


    王适安开口后,一些使臣尽管好奇夏国太后的八卦,也不敢多说了。


    有战功就是硬气,其他国家也怕。


    崔衍昭松了一口气,目光扫过被王适安刺过后低头沉默的卫湘。


    比起贺兰宝,卫湘年纪更小,却表现得更加成熟。


    对夏国皇室一家的八卦,崔衍昭听过一些。他听说卫湘的爹对几个孩子管得极其严格,稍有错处就会把他们关暗室里抽打。


    和贺兰绪的养娃态度是两个极端。


    崔衍昭默默地想,可能高压教育确实有点用吧。


    就是有点影响孩子的精神状态。


    *


    宴会结束,使臣陆续散去,崔衍昭和王适安也一同离开。


    王适安:“陛下可有空去臣家中?”


    崔衍昭还没来得及回答,手便被王适安拉住。


    王适安掌心温暖,传来令人安心的感觉。崔衍昭想到王适安今天给他解围,的确是让人很有安全感。


    只是如果站在王适安对立面,这种安全感就要变作强烈的不安了。


    想太多也没有用处,崔衍昭摒除杂乱的念头,道:“朕对大将军,自然是随时都有空。”


    王适安唇角扬起,手上拉得更紧。


    *


    有的大臣非常关心皇帝的起居。


    谢府雅室。


    王清:“唉,陛下今夜又不在宫里住宿。”


    “……”


    谢珉直勾勾地盯着王清,眼神里透露出深深的疲惫。


    他本来睡得好好的,却因为王清深夜拜访,不得不起身接待。最可恨的是王清一点歉意都没有,还很惊讶地问他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现在他一肚子怨气,可是因为这种事向王清发作又有失风度。


    谢珉只暗戳戳阴阳了一句:“如此深夜,见道也不在家中。”


    王清:“正是因为陛下不在宫里,清才离家寻找贞质。”


    谢珉眼角微微一跳。王清倒是挺能给自己脱罪的。


    侍女端来清茶,谢珉拿起轻抿几口,困倦之意稍褪。


    王清:“陛下从前宿在王适安府上倒也没什么,只是王适安如今已成皇后,陛下把他留在宫里就行了,偏还要去他府上,这不是乱了君臣尊卑吗?”


    他觉得陛下对王适安实在是太纵容了。


    谢珉眸光一凝,他倒没留意陛下是在哪里留宿。


    “大抵随国公府中有吸引陛下的东西。”思考片刻后,谢珉如此说道。


    谢珉这样一说,王清像得到了认同,稍微向前探身,对谢珉道:“听说陛下这次出游带回了一个男人,就安置在王适安那里。”


    少顷,他摇动羽扇,似要打破因这一句而凝滞的气氛。


    谢珉:“陛下怎会如此……”


    王清:“清本来也相信陛下,但今日陛下的动向,实在令人不禁多想。”


    谢珉:“或许陛下是要提拔寒门,那位男子只是陛下属意的下属……”


    他眉头轻皱,这样说出来他自己都不信。陛下要想提拔几个寒门,拟诏就好了。把人寄放到王适安那里,实在是没有道理。


    王清也在思考。


    思考一番后,他语气愤愤:“王适安太卑鄙了!”


    王清道:“一定是王适安使人诱惑陛下!”


    谢珉觉得王清的逻辑并不完美,“王适安跋扈专横,怎么还会给陛下找人?”


    面对质疑,王清丝毫不动摇想法,“正是如此,才更彰显王适安觊觎神器之心。”


    以王适安的性格,居然愿意和他人分享爱情,肯定有更大的图谋。


    谢珉神色一肃:“见道所言有理。”王适安现在又是国公,又马上要当皇后,能让他甘心委曲求全的,也只剩皇位。


    “万万不可让王适安得逞。”


    王清站起身,看着窗外随风摇动的翠竹,觉得自己也像竹子一样刚直,从不屈服于王适安的威慑。


    他心里涌出阵阵豪情,道:“贞质,明天你我就去王适安府上,看看王适安找来的妖人是何模样。”


    王清精神充沛地转身,对谢珉道:“贞质,既然你到现在还没睡,不如别睡了,坐这陪我商议对策。”


    谢珉:“……”


    “来人!把尚书令带去别院就寝。”谢珉冷漠且毫无情面地道。


    *


    崔衍昭早已养成了早起的习惯,此时天还未亮,就已经醒来,换上衣服准备启程回宫了。


    王适安环住他的腰,道:“陛下稍待,昨夜匆忙,倒忘了让贺真义出来。”


    崔衍昭:“……”


    匆忙倒说不上,只是有点慌而已。昨天王适安说要给他履行皇后的义务,还好他机智,用主持宴会很累搪塞过去了。


    他这些天随时都可能需要接见使臣,如果破相的话,就要丢脸到异国去了。


    崔衍昭尴尬了一下,想起来自己本来也是打算抽时间到王适安这边看贺真义的学习进度。


    “他怎么样了?”


    王适安:“陛下见了再说。”


    突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跟着王适安手下的兵士报告道:“禀陛下、国公,尚书令和中书监在府外求见。”


    崔衍昭:“?”


    天还没亮就过来,不会是发生什么事了吧?


    崔衍昭:“让他们进来。”


    王清和谢珉进来的时候,贺真义正好也被带来了。


    王适安安排的速成教学显然很有成效,贺真义举手投足间尽显仙风道骨的气质。


    崔衍昭忍不住多看了贺真义几眼。


    贺真义和他记忆里相差太大,他都不敢相信贺真义不久前还是个纯朴的反贼。


    而王清和谢珉把崔衍昭的反应收入眼底,心中俱是一沉。


    看来陛下很喜欢王适安找来的这个妖人。


    王适安:“陛下觉得可还需要进益的地方?”


    王适安这样询问,崔衍昭又认真地看了会贺真义。


    崔衍昭:“朕寻不出毛病,都依大将军安排。”


    他本来还想说点辩论计划的注意事项,但是有王清和谢珉在,为了不被看出计划只能忍着。


    就在崔衍昭和王适安一问一答的过程中,王清跟谢珉的心情更加沉重。


    陛下居然如此满意这个妖人。王适安真是太卑鄙了,为了篡位,连美人计都用!


    想到王适安篡位后的未来,王清不禁沉不住气,想立刻就揭穿王适安的阴谋,“臣有一言,请陛下……”


    王清还没说出口,谢珉不轻不重踢了下王清的脚踝。


    被踢了一脚,王清猛地清醒过来,迅速改口:“昨日宴罢,各国使臣盛赞陛下瑰姿,臣与有荣焉,夜不能寐,故而清晨觐见,以慰此心。”


    崔衍昭:“……”他知道王清想说的绝对不是这个,反应能力还挺强。


    谢珉:“臣等不打扰陛下,这就告辞。”


    他们见到王适安安排的妖人,目的已经达到,没必要再留下去。


    等出了王适安府门,王清道:“清有一计,定能使社稷危而复安,陛下昏而复明!”


    谢珉不是很相信王清这么快就能有计策,“见道,你……”


    王清负手,自信道:“这世上不是只有王适安才会用美人计。”


    第83章 道号葬爱 又过了几天,王适安……


    又过了几天, 王适安说已经培训得差不多了,崔衍昭便把贺真义叫到太极殿进行模拟问答。


    太极殿中,崔衍昭坐在御几之后, 王适安站在崔衍昭前侧, 除了没有把大臣们叫过来, 其他都是朝会的场景布置。


    贺真义很紧张,但经过几日培训,他已学会了不把情绪表露在外。


    崔衍昭问了几个问题,贺真义对答如流。


    王适安面露满意之色。


    问答结束, 崔衍昭正要起身,忽然想起一个虽然基础但非常重要,此前一直被他忽略的问题。


    崔衍昭问贺真义:“道号可定了?”


    问言,贺真义点头,这种最基础的注意事项, 他不会忘。早在他曾经在道门里混的时候, 就已经给自己确定了道号。


    道号是他自己精心取下的,等陛下听到,一定会惊叹、赞扬、褒奖。


    贺真义:“陛下,贫道道号葬爱。”


    葬者,藏也,乘生气也。1


    爱者, 仁也, 蕴万物也。


    生气在天,周流六虚;生气在地, 发生万物。“葬爱”正符合他脚踏实地造福万民的理想。


    贺真义回忆一番取道号的初心,觉得自己的道号非常完美,出类拔萃。


    只是听到他的道号后, 陛下没有赞美不说,偏偏陷入沉默,长久地不说话。


    贺真义:“贫道的道号可是有问题?”


    察觉崔衍昭异样的反应,王适安也转身,眸中藏着疑惑。


    崔衍昭和王适安对上视线,掩饰性地抬袖挡了下脸,那阵让嘴角上扬的冲动过去后,才把袖子放下来,神态端庄看向贺真义。


    取什么道号不好,偏偏叫“葬爱”?


    这个道号……


    崔衍昭心想着到底要不要让贺真义更改道号。


    不改吧,这个道号在二十一世纪有另外的含义;


    改吧,贺真义对这个道号很满意,而且王适安也未表达异样,这个时代也没有葬爱家族,“葬爱”这个词很正常,没理由让贺真义改。


    崔衍昭最后还是放弃了,对贺真义道:


    “没什么,你的道号挺好的。”


    就是他需要适应。


    模拟结束,王适安让贺真义回去,自己留在太极殿陪崔衍昭。


    王适安自然地在崔衍昭身边坐下,“陛下适才听见贺真义道号,似乎有些异常。”


    崔衍昭:“没什么。”


    对上王适安寻根追底的目光,崔衍昭沉默了下,道:“真的,他的道号挺好的,好就好在总能让我回忆起青春。”


    王适安眸中了然:“原来陛下少年时就有此宏愿。”


    他把崔衍昭拉怀里抱了一会,想到崔衍昭对贺真义温和的态度,忍不住道:“贺真义如今是出家人,陛下若要让他发挥作用,便不要给他无关的身份。”


    比如皇帝的宦宠这种身份。


    崔衍昭认真地点头:“朕知道。”


    他也想不到除了天师道魁首这个身份外,还能给贺真义什么其他身份。


    听到崔衍昭确定,王适安心下稍安。


    又腻了一会,王适安有事处理,在崔衍昭唇上咬了一口,依依不舍地走了。


    *


    崔衍昭刚出太极殿,就遇到王清。


    崔衍昭感觉王清这回有些扭扭捏捏的,除此以外好像还有什么变化,但是一时未能想得起来。


    王清上前:“臣见过陛下。”


    王清没有往日摇扇的动作,崔衍昭总算想起到底还有哪里不一样。


    王清今日未带羽扇,反而是抱着一柄拂尘。


    见崔衍昭目光落在自己怀里的拂尘上,王清心里不由地扭捏了一番。


    但想到要挫败王适安的阴谋,他放下世家的矜持,主动问道:“陛下看见臣怀抱拂尘,可有什么想法?”


    王清暗暗地想,首先要弄清楚陛下喜欢的是那个妖人的身份还是其他。


    如果陛下就是喜欢这种道士身份,并因此对他产生想法,他就豁出去引走陛下的注意力。


    为了长远的未来,这些小小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王清觉得自己真是无比的有大局观和牺牲精神,他的英勇事迹值得在史书里大书特书。


    崔衍昭:“?”


    崔衍昭并没明白王清的意思。


    王清就换个常用工具而已,他能有什么想法?


    崔衍昭谨慎地思考一番,问:“爱卿要出家?”


    这个时期的世家中人不想参与政事,基本都会选择隐居,然后等朝廷苦苦哀求,几次三番请求后出山。而若是选择出家,那便是彻底断了入朝的可能。


    王清也不像是轻易就能放弃官场的人。


    但是不理解并不影响他选择尊重。


    听见崔衍昭的回应,王清一怔,低头看看自己怀里的拂尘。


    他都把羽扇换成了拂尘,陛下居然什么想法都没有。


    看来陛下不是喜欢贺真义的道士身份。


    王清思绪分成两端,一面思考着陛下究竟喜欢贺真义什么地方,一面疯狂琢磨着怎么圆场。


    他没思考多久,便从容地微笑着,把拂尘向崔衍昭一递。


    王清:“臣见陛下近日喜好玄学,特寻人打造一柄拂尘赠予陛下。”


    崔衍昭迷惑了一下,坚定地把拂尘推了回去。


    原来王清不是想自己出家,而是想让他出家。


    前朝皇帝出家会有大臣筹钱赎身,但是他觉得他不一定有这样的大臣。


    崔衍昭:“爱卿心意朕已经领会,但是这件物事朕用不到,爱卿还是另赠他人吧。”


    王清本来就不是送拂尘的,崔衍昭是否接受都不重要。被拒绝后,他收回拂尘,仍旧思忖着崔衍昭究竟为什么对那个妖人青睐有加。


    直觉告诉他,陛下的举动一定有其含义,但偏偏又是那样如同雾里看花,令人琢磨不真切。


    王清想着想着,眉头一皱,忽然忆起一件看似无关的事。


    陛下登基不久的时候去过惠济寺,和当时在那里设坛讲经的缘空发生一段对话,而缘空的发言有些冲撞。


    答案已经出来了!


    陛下并没有忘记那天和缘空的不愉快,并把仇恨对象覆盖到了全佛门,贺真义的出现正提醒了陛下可以复仇!


    现在贺真义和陛下究竟有没有那种关系已经不重要了,这改不了贺真义背后的王适安别有所图的事实。


    王清开始反思自己有没有哪里不小心得罪过陛下——


    作者有话说:1《葬书》内篇——东晋·郭璞


    葬者,藏也,乘生气也。


    生气即一元运行之气,在天则周游六虚,在地则发生万物。


    大家久等啦,本章掉落小红包。


    明后天有点忙可能不更。


    第84章 想进步 邺宫,慈训殿。 ……


    邺宫, 慈训殿。


    卫衍今天为了逗陆玉光开心,特意拿陆玉光的脂粉,涂抹在自己的脸上。


    他天生肤黑, 和兄弟们不一样, 还总被认为丑。只要他白了, 陆玉光定然开心。


    但是陆玉光看到他,神情并不是很欢迎的样子,这让他有些沮丧。


    卫衍步步逼近,笑意阴沉, “母亲可满意儿的模样?”


    卫衍脸上的脂粉甚至没有涂抹均匀,一块深一块浅,不像皇帝,反而像祝祷的巫人。


    陆玉光皱起眉,抬袖掩面, 眼不见为净。


    从长子遇刺身亡后, 她越发看不懂卫衍。


    记忆里的卫衍乖巧听话,在她告诫卫衍他只是次子而已后,卫衍就收了心,再也没表现出越过长子的才智,反而笨拙得常被兄弟们取笑。


    后来卫衍被派驻晋阳,在晋阳的表现依然平平无奇, 她也再没关注过这个次子了。


    想到这些, 陆玉光心中隐约愧疚,但转念一想, 卫衍终究只是次子,而且还长得……


    虽然她知道是当初怀卫衍时颠沛流离,捉襟见肘的生活条件影响了卫衍先天发育, 但每次看到卫衍的模样,她还是心疼不起来。


    身下猛传来晃动感,陆玉光心里一震,忙睁开眼。


    卫衍弯下腰,手扶住她所卧矮榻的两端,要把矮榻连人一起举起来。


    “住手!”她连忙喝止。


    但是她终究慢了一步,卫衍已经将矮榻举起来了。


    陆玉光不抬头都能看见房梁,心里慌得要命。


    听见陆玉光喝止,卫衍急忙往下放,但却不小心使矮榻一边撞到墙壁。


    “啊——”


    没等卫衍将矮榻放稳在地面,陆玉光就从榻上滚了下来,痛苦地按着腰。


    她想她的腰应是闪了。


    “太后!”


    宫女有的跑过去扶着陆玉光重新卧下,有的跑出去叫御医。


    卫衍意识到自己办了坏事。


    他本是想把母亲举高高,让母亲体会童年的快乐,没想到反而给她带来了伤害。


    卫衍手足无措,刚才上头的脑袋此刻也清醒下来:“家家,儿……”


    “家家”、“阿家”也是对母亲的称呼,只是更口语化。


    陆玉光深吸一口气,向外挥了挥手,示意卫衍赶紧走。


    她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卫衍了。


    不受陆玉光欢迎的卫衍不得不离开慈训宫。


    他想,每日和母亲培养感情行不通,只有做出一番事业,才能让母亲改观。


    南征失败,西取还要等待时机,如今只能向北拓地。


    听祖辈说,曾经朝廷不给边关发放钱粮,他们无钱可用,都是去北方抢夺柔然的牛羊马匹。


    柔然有一段时间迁入更北的地域,这也导致六镇没有钱粮,起兵造反。


    不过经过中原多年战乱,柔然已经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正好可以抢了。


    但是国家初立,皇室威望未及建立。加上皇位易主太快,底下人心浮动。在他外出打仗时,恐怕有人在国内作乱。


    想到这里,卫衍目光更加阴冷。


    再忖度一番,国内竟然没有可信之人。


    那些手握重权的勋贵,都怀疑他的能力,不信他能立功,对他也是敷衍了事。


    临行之前,必须先对诸官进行检查。


    卫衍没有收拾容装,出宫随机进入一名勋贵家里。


    勋贵正在和妻子一起清点近日收到的金银财宝。


    卫衍喜怒无常,杀人不眨眼,登基以后也没有改行为方式,以至于官员们常有朝不保夕之感,很多都向勋贵行贿,期待勋贵能在卫衍要杀人的时候说几句好话。


    勋贵最近收礼收得仓库都要堆不下,礼物太多,清点起来十分麻烦,但他还是坚持和妻子一起清点。


    正清点得认真,身后突然传来阴冷的一句:


    “东西真多啊。”


    勋贵:!


    这不就是卫衍的声音,卫衍什么时候来的?


    他来不及多想,急忙转身就要跪下。


    “臣……”恭迎陛下。


    后四个字完全没来得及说出来。


    因为卫衍已将一把长剑刺入他身体,他的喉咙被涌上的血呛得发不出声音。


    卫衍转头看向已经吓呆了的勋贵夫人。


    对上卫衍那颜色深一块浅一块的脸,勋贵夫人只觉像是遇到了恶鬼,瑟瑟发抖。


    卫衍:“朕为什么要杀他?”


    勋贵夫人:“……”


    卫衍脾性太过古怪,纵然受贿合法,她也不敢承认受贿之事。


    卫衍冷笑着,语气阴沉可怖:


    “呵呵,朕的府库里可没有这么多好东西。”


    *


    北方的邺城笼罩在无形的阴影下,很多时候,人类的悲欢总是相通,建康也有人很不快乐。


    “尚书令,此前许诺拔擢微臣一事,可有眉目?”现任徐州刺史的梁冰河小心翼翼地说道。


    他两鬓斑白,面上有着深深的沟壑,一看便知道年岁不小,而且常年劳累。


    王清神色悠然从容,气度比梁冰河高上好几个台阶。


    此刻,面对梁冰河的问题,王清微笑道:“你看,又急。你还年轻,多历练历练没有坏处。”


    梁冰河:“……”


    梁冰河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又颓唐地放下,“可是我已经到知天命之年了啊。”


    他的孙子都快到入仕年纪了。


    从接任顾约担任徐州刺史后,距离进入权力中心近在咫尺,他无时无刻不想着更进一步。


    王清无奈且温和地一笑:“怎么又拿年龄说事,你如今五十有三,正是奋斗的好年纪。听我的,再历练历练,总会轮到你位列三公。我是陛下亲赐的开府仪同三司,还能骗你不成?”


    梁冰河知道说不下去,叹息一声,离开了。


    走在路上,他想,他真是糊涂啊,明明是寒门,偏偏要选择投靠王清。


    世家虽然不说,但心里还是瞧不上寒门的。


    他也知道,能做刺史已经到了寒门出身所能到达的极限。


    但他还想进步。


    梁冰河一边走,一边思忖起还能怎样升职。


    *


    另一头,王清并没把和梁冰河的小插曲放在心上,他在思考更重要的问题。


    和谢珉经过分析,他们得出一个结论:


    整顿佛门后,陛下恐怕就要对付世家了。


    就算陛下一开始没这样的心思,但趁着整顿佛门的气势,把火烧到世家这边,也是极正常的,不得不防——


    作者有话说:大家国庆快乐!本章掉落小红包,么么哒


    第85章 称呼 是日。 ……


    是日。


    崔衍昭来到王适安府上。他主动造访的次数很少, 陡然看到他,王适安很是高兴,快意全表现在了脸上。


    正要进一步发展感情的时候, 忽来人通报梁徐州造访。


    梁冰河是徐州刺史, 身为徐州长官, 可用姓盖地方名称呼。


    王适安觉得此人来得甚不是时候。


    立后在即,崔衍昭又主动找他增进感情,什么都没有和崔衍昭在一起重要。


    他不以为意地抬起手,准备命人把梁冰河遣回去。


    就在这时, 崔衍昭推了推王适安。


    他刚到王适安家里,还没来得及说明来意,就被王适安按住亲,完全找不到说话的机会。


    直到现在他才有空隙挣扎。


    崔衍昭道:“既然来了,就让他进来。”


    说着, 还轻握住王适安的手。


    近日天冷, 但王适安手掌还很温暖,崔衍昭一边觉得可以放心王适安的身体,一边又忍不住握紧,以暗戳戳地取暖。


    王适安低头看到交握的手,神色稍缓,但让人把梁冰河带进来时, 语气还是极不情愿。


    梁冰河进屋, 抬头就看了和王适安坐一起的崔衍昭。


    梁冰河大惊:“陛下也在?”


    可是说完立刻开始后悔。


    他以为自己在官场沉浮多年,已经磨砺得心如古井, 没想到今天却像个愣头青一样,还没摸清陛下的脾性,就大放厥词。


    陛下会不会觉得他对陛下有意见?


    随国公会不会觉得他在挑拨君臣关系?


    梁冰河低下头, 懊悔不已。


    他实在是太后悔了,从青年到现在,他的目标从头到尾就只有一个,那就是进步!


    他太想进步了!


    但是现在还没开始让领导了解自己,就得罪了领导,以后还怎么进步?


    梁冰河心里重重地叹口气,恨不得当场表演捶胸顿足。


    冷静下来后,梁冰河又是叹气。


    刚才看到的场面不可能不让人震惊。


    陛下和随国公坐一起就算了,还离得那么近,几乎都要靠在一起。


    虽然陛下要立随国公为后,陛下和随国公的婚事已板上钉钉,但,但对他而言冲击力还是太大了。


    ……算起来还是他的问题,他太保守了。梁冰河陷入反思。


    崔衍昭见梁冰河一副很懊恼说不出话的样子,善解人意地询问:“爱卿有什么事?”


    听见崔衍昭发问,梁冰河回过神。


    梁冰河:“臣,臣要告发!”


    看梁冰河紧张的样子,崔衍昭意识到接下来的日子又不会平静,按了按额头,“告吧……咳,说吧。”


    ……


    梁冰河说完之后,匆匆忙忙地离开。


    他本设想的是在随国公这里交投名状,并混个脸熟,但今天眼看是不行了。


    他选的时间不合适,正好碰上了陛下和随国公培养感情。


    希望他走得够快,不至于耽误陛下和随国公。


    梁冰河离开,崔衍昭觉得该说自己的事了。


    趁王适安还在思考,崔衍昭抓紧时间道:“朕这次来,是为了邀大将军进宫确认立后时的冠服。”


    本来写个诏书也一样的,但一来一回耽搁时间,还不如他出宫邀请。


    他现在已经想通了。


    既然全世界都觉得他要立后,连王适安本人都不反对,那他还是立吧。


    立后之后,再宣布和王适安并称二圣,约等于让王适安当半个皇帝。


    至于以后王适安要称帝的时候是走禅位流程,还是继位流程,就看王适安自己的想法了。


    崔衍昭向王适安保证:“大将军放心,立后绝不会影响大将军在朝中地位,只是便于朕与大将军共治。”


    说完,他发觉王适安皱起眉,好像对哪里觉得不满。


    他刚才说的话有问题吗?


    崔衍昭开始反思,还没思考出答案,就又一次地被王适安按到怀里。


    王适安埋怨道:“怎么还称大将军?”


    因为称呼习惯了。


    崔衍昭默默地想。


    但他向来是个从谏如流的人,听出王适安不满意,立刻改口道:“随国公?”


    王适安轻哼一声,似是还不满意。


    崔衍昭:“……”


    未听到想要的称呼,王适安按得更用力了些,像要把崔衍昭揉进身体里。


    王适安直入主题:“叫我的名字。”


    因为被牢牢按在怀里的姿势,崔衍昭只能幅度很小地点头,但是又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


    “工作的时候怎么称呼?”


    工作的时候是不是要称职务?


    王适安沉吟一瞬,坚定道:“叫我的名字。”


    然后便不说话,像是等着崔衍昭叫他。


    “……”


    崔衍昭试了几次,都没发出声。


    他以前也称呼过别人的名字,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但面对王适安,就连这样简单的称呼都觉得暧昧。


    好半天过去,总算憋出来一句。


    “……适安。”


    崔衍昭感觉自己的脸绝对是红了,此刻烫得他心慌意乱,无暇思考。


    王适安眼眸一亮,情难自己地道“昭昭。”


    这个称呼已经蕴在心里许久,此时说出来,毫无滞涩。


    他心中兴奋,松开崔衍昭,但很快又抬起崔衍昭下巴,激动地咬上去。


    过了好一会,崔衍昭才得到喘息的空间。


    崔衍昭觉得王适安就是太容易情绪激动了。


    他用手按着脸,好让脸颊降温,同时力图把日程带回正轨:


    “还进宫看衣服吗?”——


    作者有话说:工作的时候称职务(不是)


    第86章 催促 几天过去,各项事宜步入……


    几天过去, 各项事宜步入正轨,这个时候,王适安表达了在两天内落实立后典礼的希望。


    他能忍到现在才正面催促, 都是出于对和崔衍昭之间感情的信任, 但崔衍昭偏偏在此事上格外沉得住气, 态度甚至可称得上拖延。


    崔衍昭能等,他等不了,肚子里的孩子也等不了。


    而且长久以往的经验告诉他,拖得久了, 总会产生变数。


    崔衍昭犹豫道:“两天是不是……”


    按部就班的话,还需要经过铸金人、卜算吉日、筹备聘礼等等一系列步骤。


    一套完整的流程下来,起码需要半年。


    铸金人是这个时代流行的占卜方式,北朝的天柱大将军掌控朝政,距离帝位一步之遥时, 因为铸金人失败, 放弃了篡位。


    天柱大将军实力是有的,如今北方两个国家的开国皇帝都曾是他手下的将领,其中卫宁还娶了他的女儿。


    唯独迷信了点。


    话说回来,如果铸金人失败,是不是可以阻止王适安当皇后的想法?


    他到现在还是想不通,好好的大将军怎么就想起来当皇后了?


    崔衍昭从思绪里抽离, 忧郁地望了王适安一眼。


    “适安, 兹事体大,我们就等……”


    王适安并不愿等, 他把崔衍昭的手拉起,按在自己的腹部。


    随着时间过去,孩子一天天发育长大, 肚子也开始显了。


    崔衍昭感觉有什么隔着摸到的地方轻轻跳了下,下意识要收回手,却被王适安牢牢按着。


    崔衍昭脸上腾起红云,尴尬地别过头,怎么也不敢再看向王适安了。


    见崔衍昭如此,王适安心里一软,开始觉得是不是逼得太急。


    可他究竟决心已定,无法转移。由着崔衍昭一天天拖下去,他做不成皇后,孩子也跟着无名无分。


    他真不明白崔衍昭为何不着急,总不可能是已经对他厌倦了……不可能!


    王适安唇角的笑忽变得冷漠。


    “陛下连这孩子也不在意了吗?”


    崔衍昭恍然大悟。


    原来王适安着急立后,其实是着急让孩子得到皇室身份。


    只要王适安成了皇后,孩子就是皇子,也能给王适安叠篡位的成功率。


    这就是未雨绸缪吧。


    关系到篡位,他肯定全力支持。


    崔衍昭改了原来顺其自然的想法,态度格外积极地道:“怎么会?”


    他坚定道:“朕这就敦促太常,两日之后举行立后大典。”


    正好那些外国使臣们还没走,可以安排他们参加典礼再离开。


    只是说完之后王适安倒不像多满意,沉默了一下道:“算陛下还有良心。”


    王适安不想承认,但崔衍昭的表现让他不得不怀疑崔衍昭已经变心,之前无动于衷,居然在他拿孩子说事后才同意。


    崔衍昭不可能轻易变心,一定是有人在他没能顾及到的时候勾引了崔衍昭。


    那些敢背着他勾引崔衍昭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当身死族灭!


    崔衍昭察觉王适安的反应不太对,灵光一闪,解释道:“朕本来觉得匆忙举办典礼会轻慢了你,但如今想想,你我情投意合,又何苦拖延?……朕也早就想立大将军为后,终日思之,常不能寐。”


    没错,他绝对不是不配合。


    王适安:“情投意合……”


    过了一会,王适安才垂目道:“这种小事,昭昭又何至于日日牵挂?”


    他向来气势凌厉,此刻罕见的有些忸怩。


    崔衍昭不假思索:“应该的。”


    至于王适安的孩子到底是谁的,他无心打听,也并不在乎。


    自己的生死都已经看淡了,更别提他人的私事。


    不过他放不下的倒确实有一件。


    崔衍昭伸出另一只手,轻拉住王适安,“家家与朕感情深厚,朕与你相许,也望你能如朕般对她尽心奉养。”


    王适安:“这是自然。”


    依他与崔衍昭的关系,崔衍昭的母亲当然也是他的母亲,养自己的母亲天经地义。


    神州沦陷以来,丢了无数的传统,但“孝”一直都是重要的为人准则。


    崔衍昭松了一口气,王适安愿意做承诺,起码对奉养太后的事不反感。而且太后从不插手政事,也不会被政治斗争波及……等等。


    他忽然想到虞堪之。


    虞堪之是太后的侄儿,和王适安似乎已经闹崩了,而虞堪之又手握宫中武装力量。


    如果虞堪之和王适安闹起来,王适安再把矛盾记在太后头上。太后性格柔弱,也没有多少权力,若面临杀心坚定的王适安,几乎没有反抗之力。


    现在有两条路,要么外放虞堪之,绝了虞堪之对王适安的威胁,要么让虞堪之和王适安重修于好。


    崔衍昭想了想,对王适安道:“适安,今夜留在宫中吧,朕带你拜见母亲,好一家人小聚。”


    顺便把虞堪之也叫上。


    *


    “母亲,请。”王适安端一杯酒,起身向何流意示意。


    何流意心不在焉地点头,勉力撑起微笑,饮了一杯。


    其实她并不愿见外人,但王适安眼看着就要成为她的儿媳,所以她还是答应了崔衍昭在昭阳殿设家宴。


    只是虽然听过王适安跋扈的名声,心中已有准备,但真正见着这个儿媳,她还是忍不住心生怯意。


    气势这般凌厉,看着便不是好相与的。


    崔季图当年也被传过跋扈,但本人沉默内敛,所有的锋芒收束着,如历经岁月蹉跎的古木。


    想到崔季图,何流意心中怅惘。她喜欢崔衍昭这个孩子,除了崔衍昭确实孝顺,还有崔衍昭性格很像崔季图的原因。


    崔衍昭:“母亲,朕两日后便要举办立后典礼,想到你还未与适安见过,故带他来此。”


    何流意忍着胆怯,声音很小:“随国公一表人才,与陛下天作之合。”


    崔衍昭发觉太后整个人都是怯生生的,脸色苍白。


    王适安的压迫感还是太强了。


    崔衍昭很是后悔,早知道就不着急让太后和王适安见面,起码让太后做够了心理准备再说。


    虞堪之也没有和王适安说话的意思,只是望着何流意,紧张道:“姨母,你……”


    这时,李秋思从殿中缓步走出,衣袂飘飞,身段纤薄,恍若神仙中人。接着她放下手端的托盘,取帕在何流意脸上轻拭。


    李秋思:“近日秋凉,太后不慎感染风寒,身体不适,妾扶太后回去歇息。陛下……自便。”


    她目光哀怨地向崔衍昭一瞥,扶着何流意进殿了。


    李秋思生得楚楚动人,目光也似水一样,有摄人心魄的魅力,但崔衍昭并未因此产生暧昧的遐思。


    他很后悔地想,他做事考虑不周,李秋思一定也是在埋怨他吓着了太后。


    崔衍昭对其他侍立的宫人道:“传御医。你们告诉母亲,朕改日再来。”


    下次来就不带王适安了,先给太后做充分思想工作,确认没问题了再说。


    然后他看看王适安,又看看虞堪之。


    两人之间的不和气氛是那样明显,他一个外人都能感受得到。


    崔衍昭:“你们之间有没有要说的?”


    二人均摇头。


    崔衍昭心里更后悔了。


    果然不能操之过急,今天一通操作,太后没能接纳王适安,王适安和虞堪之也没和解,什么进展都没有。


    崔衍昭心里唉声叹气地和王适安一起离开。


    走着走着,他发现王适安神情沉沉,似有心事。


    ……


    很好,半点进展没有不说,把王适安也搞emo了。


    *


    第二天。


    “陛下,臣有一事禀报。”王清向来从容的脸上罕见地露出担忧之色。


    崔衍昭忍着因一夜未睡而不断翻涌的困意,“何事?”


    王清:“贞质遣人追杀缘空,未能成功,反而使缘空察觉,如今逃入燕国。”


    缘空?


    崔衍昭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是数月前在普济寺遇到的一个讲经大师。


    大师和谢珉不至于有仇吧?


    “追杀缘空有何因由?”


    王清:“陛下要崇道灭佛,我们便……”


    崔衍昭:?


    王清抬眼看见崔衍昭疑惑的神情,立刻意识到情况不对,陛下可能并没有灭佛的意思,他们猜错了。


    他轻摇手中塵尾,若无其事地改口,“贞质以为陛下要崇道灭佛,他便遣人追杀佛门大师。陛下,这都是他以为的,臣只是来向陛下陈情。”


    崔衍昭觉得王清甩锅还挺快。


    不过佛门少一个大师,打压的时候的确能少一分压力,从这点来看王清和谢珉还算是做了好事。


    既然没有负面影响,就不用理会了。


    他昨天一晚上都用来安慰emo的王适安去了,现在困意强烈,只想补觉。


    没想到王适安闹起脾气来也很难哄,让他费了不少脑细胞。


    他正准备让王清离开,王清忽然关切道:“臣观陛下精神不济,陛下身系万民,务必保重身体。”


    崔衍昭不以为意:“朕只是昨夜未曾安寝,爱卿勿忧。”


    王清:“……”


    陛下和王适安马上就要新婚,不安寝还能是因为什么?


    王清瞬间懂了,摇动塵尾的幅度都变大了,显得义愤填膺:“皇后竟然如此不顾陛下的身体。如果是臣的话,臣一定时刻记得以陛下的身体为重!”


    崔衍昭听得满头黑线。


    “若无其他要事,朕便不留爱卿了。”


    这也能比,真不懂这些臣子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说:大家久等啦,本章掉落小红包


    第87章 善良的人 先不说立后所要走的……


    先不说立后所要走的礼制, 毕竟魏晋以来,江南礼制多阙,立后的礼制到现在还没有定论。但是立后本质是娶妻, 首先需要遵循六礼。


    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这是晋成帝时太常华恒所制, 历代遵循, 从未有阙。


    谢启听到陛下交代要在两天内安排好立后事宜,眼前一黑。


    上次是配合陛下玩笑似的折腾,自然落实得快,但这回眼看陛下是认真的要娶大将军, 他不敢轻率地折腾。


    谢启疯狂明示:“陛下,两天是不是有点……”


    他能理解陛下深爱王适安,以至于求娶心切,但这也太急切了。


    两天?两天能做什么?


    崔衍昭轻轻一笑:“朕岂会为难爱卿?”


    他低首从案卷里翻出六封玺书,分别对应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崔衍昭:“朕已经与皇后说好, 六封一次转呈于他。”


    听到崔衍昭说和王适安商量好了, 谢启才松一口气。


    但他又想到一个问题:“陛下上回说的铸金人,可还要安排?”


    崔衍昭:“……”


    铸金人并非两日就能完工,而王适安要两日内落实立后。


    他才把王适安哄好,不能再逆王适安意愿了。


    崔衍昭摇头:“朕与皇后情比金坚,不需外物相证。”


    谢启大惊,连感情不需要外物相证都说出来了, 陛下对王适安的情意竟如此深厚, 以至于如此自信!


    他抬眼,正好看到崔衍昭眼下的疲惫。


    陛下一定是想立后的事想到夜夜难寐了, 那点疲态出现在殊美的面容上,格外令人心疼。


    谢启此刻觉得自己非常该为陛下分忧:“臣遵命。”


    他捂着发疼的心口离开了。


    和之前接待王清的时候不一样,崔衍昭现在很精神, 因为他在王清走后又睡了一会才召见的谢启。


    谢启身为太常,负责典礼事宜,对谢启交代完后,暂时就没有他的事了。


    崔衍昭想了想,决定去探望太后。


    昨天……唉,他还是太急了。


    想到昨天产生的错误后果,他十分后悔。


    他要向太后认错。


    *


    何流意其实并没有患上风寒,昨天只是李秋思看出她不想和王适安相处,递上的一个离席借口而已。


    想到王适安那凌厉的毫不收敛的气势,何流意对自己的未来感到无比悲观,觉得还是出宫居住更安全。


    同居宫中的话,要是王适安哪日看她不顺眼,稍动拳脚……想到这个可能,何流意心情沉重。


    心情正沉重的时候,崔衍昭来了。


    崔衍昭:“母亲,昨天是我欠缺考虑。应该先让母亲有所了解,再引适安与母亲见面。”


    何流意在崔衍昭面前表现得毫不在意,她不想给崔衍昭造成压力。


    昨天如果不是实在畏惧王适安的气势,她也不会失态。


    “王适安英武不凡,想来应能母仪天下。”她道。


    虽然话这么说,但语气里对王适安的疏远还是没能遮掩住。


    崔衍昭感觉到何流意提到王适安时的生疏,虽然只见了一面,但何流意对王适安的印象显然不好。


    第一印象就不好,这怎么找补?


    崔衍昭沉默片刻,开始编故事。


    他一定能把王适安在何流意这边的印象改过来!


    崔衍昭娓娓道来,何流意越听,越震惊地睁大眼。


    何流意:“原来他曾是个善良的人。”


    崔衍昭:“是啊,适安看到路边冻僵的蛇都会揣怀里暖着。”


    何流意:“陛下且慢。”


    何流意疑惑:“江左的冬天,有冷到这般地步吗?”


    崔衍昭:“……”


    聊了一会,已至正午,何流意将要小憩。


    崔衍昭离开的时候,不小心和李秋思对上视线。


    李秋思看着他,目光不离,眼中渐渐漫上泪光。


    崔衍昭:“……”


    李秋思:“……”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崔衍昭道:“随朕出来。”


    李秋思跟在他身后。


    两人来到一个避风的地方。


    崔衍昭:“你上次……”


    李秋思以为崔衍昭要计较上回送下了药的酒的事,神色一下子流露出慌乱。


    崔衍昭:“算了。”


    他抬头,李秋思本是看着他的,但他一直没说话,李秋思只能跟着仰起头。


    曜日凌空。


    崔衍昭:“有没有想过,太阳也是一颗星星?”


    李秋思摇头,她从没听过如此说法。


    崔衍昭:“宇宙之大,日月也只是其中微小的两枚星子。”


    李秋思有些困惑,便静静地听崔衍昭说。


    崔衍昭:“你觉得朕是什么?”


    李秋思小心翼翼:“陛下是天子。”


    崔衍昭:“……放宇宙中。”


    李秋思不明白崔衍昭的意思。


    崔衍昭:“在宇宙中,朕只是尘埃而已。所以……”


    崔衍昭:“没必要在乎一粒尘埃。”


    李秋思这才明白过来崔衍昭是在拒绝,她有些不甘心:“可是……”


    崔衍昭:“以后你在夜里多出来看看星星,就什么都明白了。”


    看星星是最能让人放下的方法。


    他以前心烦的时候就看星星,看多了就明白了,宇宙浩瀚无垠,人类连蚂蚁都算不上,那些附加的功名利禄也更不用提了。


    *


    终于到了立后这天。


    因为王适安身份不一般,谢启尽可能将排场往大了安排。


    太极殿前设金石四厢之乐,侍中、侍臣、冗从仆射、中谒者、节骑郎、虎贲等官员成列,设旄头遮列,并立青龙旗和五牛旗。


    能参与的官员都是在建康城中,而且俸禄在两千石以上的官员。


    除了官员外,外国的使臣也在,他们都关注着陛轩前的崔衍昭。


    崔衍昭绛衣朱里,由宽四寸的素带束腰,外罩绛纱袍。神采奕奕,顾盼神飞。


    陛下本就容貌殊美,今日想来是人逢喜事,更是神光焕发,耀眼夺目。有些外国的使臣都看呆了。


    大臣们很自豪,江南可是衣冠正朔,皇帝当然也比他国更有风度。


    众人位定,早安排好的礼乐随之奏响。


    一曲奏罢,陪伴在崔衍昭身旁的侍中转头对他道:“陛下,可入殿升御座了。”


    崔衍昭:“先引他们入殿就坐,朕把皇后找来。”


    王适安一开始还和他一起,后面说有事就离开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想到王适安的孩子月份已经大了,现在王适安也属于坐公交要被让座的弱势群体,崔衍昭难免担心。


    崔衍昭吩咐完,转身离开。


    离开太极殿,路过东中华门,能看到在此处守卫的虞堪之……虞堪之呢?


    那么大个表弟怎么也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给大家看看宋书里的六礼模板,原文没分段,我分段是感觉这样会好读一点:


    其纳采版文玺书曰:“皇帝咨前太尉参军何琦,浑元资始,肇经人伦,爰及夫妇,以奉天地宗庙社稷,谋于公卿,咸以为宜率由旧典。今使使持节太常彪之、宗正综以礼纳采。”


    主人曰:“皇帝嘉命,访婚陋族,备数采择。臣从祖弟故散骑侍郎准之遗女,未闲教训,衣履若而人,钦承旧章,肃奉典制。前太尉参军都乡侯粪土臣何琦稽首再拜承制诏。”


    次问名版文曰:“皇帝曰,咨某官某姓,两仪配合,承天统物,正位于内,必俟令族,重章旧典。今使使持节太常某、宗正某,以礼问名。”


    主人曰:“皇帝嘉命,使者某到,重宣中诏,问臣名族。臣族女父母所生先臣故光禄大夫雩娄侯桢之遗玄孙,先臣故豫州刺史关中侯恽之曾孙,先臣安丰太守关中侯睿之孙,先臣故散骑侍郎准之遗女。外出自先臣故尚书左丞胄之外曾孙,先臣故侍中关内侯夷之外孙女,年十七。钦承旧章,肃奉典制。”


    次纳吉版文曰:“皇帝曰,咨某官某姓,人谋龟从,佥曰贞吉,敬从典礼。今使持节太常某、宗正某,以礼纳吉。”


    主人曰:“皇帝嘉命,使者某重宣中诏,太卜元吉。臣陋族卑鄙,忧惧不堪。钦承旧章,肃奉典制。”


    次纳征版文:“皇帝曰,咨某官某姓之女,有母仪之德,窈窕之姿,如山如河,宜奉宗庙,永承天祚。以玄絺皮帛马羊钱璧,以章典礼。今使使持节司徒某、太常某,以礼纳征。”


    主人曰:“皇帝嘉命,降婚卑陋,崇以上公,宠以典礼,备物典策。钦承旧章,肃奉典制。”


    次请期版文:“皇帝曰,咨某官某姓,谋于公卿,大筮元龟,罔有不臧,率遵典礼。今使使持节太常某、宗正某,以礼请期。”


    主人曰:“皇帝嘉命,使某重宣中诏,吉日惟某可迎。臣钦承旧章,肃奉典制。”


    次亲迎版文:“皇帝曰,咨某官某姓,岁吉月令,吉日惟某,率礼以迎。今使使持节太保某、太尉某以迎。”


    主人曰:“皇帝嘉命,使者某重宣中诏。令月吉辰,备礼以迎。上公宗卿,兼至副介,近臣百两,臣蝝蚁之族,猥承大礼,忧惧战悸。钦承旧章,肃奉典制。”


    ——《宋书·礼志一》


    第88章 新婚 某偏僻宫殿一角。 ……


    某偏僻宫殿一角。


    贺真义被甲士包围, 虞堪之看着他,目光冷然。


    本来这次典礼没贺真义的事,他也不该在宫里, 但他不幸地被虞堪之绑架了。


    虞堪之:“你接近表哥有什么目的?”


    虞堪之问着贺真义, 心里同时在想, 他一定要破坏王适安对贺真义的信任,让贺真义这步棋变成废棋。


    一切已经安排妥当了。等到典礼结束,就有人向表哥禀告贺真义遇到绑架。表哥对贺真义不一般,极可能会撇下王适安来寻找贺真义。


    王适安性格霸道, 就算要用贺真义,但在好好的新婚夜被抛下,心里定然对贺真义生出芥蒂。


    为了表哥的江山不被王适安夺走,分化瓦解王适安的手下是必要的。


    贺真义思忖着:“我……”


    贺真义经过培训,对服制还有朝中官员都已经有所了解, 即使没见过也能猜出虞堪之身份。


    他知道虞堪之的表哥就是陛下。


    仔细看兄弟俩还挺……好吧, 不像,毕竟不存在血缘关系。


    贺真义觉得虞堪之对他有所误解,解释道:“我和陛下偶然相遇,并非刻意接近。”


    听见贺真义解释,虞堪之面上不显,心内暗暗一惊。


    并非刻意接近, 不就是说是缘分使然吗?


    竟然这样嚣张。


    王适安这都能忍?


    虞堪之不问了, 转身准备回原地等待召见,然而刚转身就对上前来的王适安。


    王适安朝里看了下被团团围住的贺真义, 再瞧向虞堪之,皱眉:“今日是朝野上下的大日子,你在搞什么?”


    王适安一身宽衣博带的礼服, 本是飘逸优美的服饰,但穿在他身上却是气势凌然,若含雷霆万钧,令人倍感压力。


    虞堪之没想到王适安会来,一时沉默。


    本来是要等着让表哥发现的,可王适安竟然先一步来了,使他完美的计划在第一步就惨遭折戟。


    但虞堪之没有忘记自己挑拨离间的目的,他朝贺真义方向看一眼,对王适安道:“他说他和陛下相遇是缘分。”


    王适安面色陡然变化,眯起眼看贺真义:“你刚才是这样说的?”


    他倒是小看了贺真义。


    本以为崔衍昭对贺真义没有想法就够了,但要是贺真义主动凑过去……


    贺真义听得呆若木鸡。


    用缘分来形容他和陛下的偶遇倒也不算错,但是虞堪之那么一说怎么就让人觉得不对劲呢?


    王适安的视线是那么有压力,他额头渐渐冒出冷汗。


    贺真义在高压下悟了,原来虞堪之觉得他会破坏陛下和随国公的感情,才觉得他居心叵测。


    这就不对了,陛下要他,明明是为了……


    贺真义努力思索着,脸色一变。


    陛下好像从来没说过要他做什么,只是入京之后见了他两面而已。


    难道陛下有意让他入宫?


    可是陛下和随国公已经……


    贺真义觉得王适安看他的眼神里已经带上了杀气。


    贺真义紧张得头脑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他又清楚地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必须说点东西,于是最后凑了三个字:“我冤啊。”


    *


    崔衍昭让宫人带路,找到了王适安。


    还有虞堪之……呃,贺真义也在。


    崔衍昭发现三个人的脸色都不是太好。


    他几步走到王适安身边,疑惑道:“你们怎么了?”


    贺真义答:“陛下,不关皇后的事,都是我不好,说了让皇后生气的话,才惹皇后动怒。”


    贺真义是真心实意这么想的,他觉得他刚才没有发挥好,以至于越解释反而越让王适安皱眉。


    现在他决定主动揽锅,好平息王适安的怒火,但是话说出口感觉又有哪里不对。


    崔衍昭看着贺真义:“你不用说话了。”


    差点以为进了宫斗剧场。


    “遵命。”


    贺真义低头退到一边,崔衍昭问虞堪之:“到底怎么回事?”


    虞堪之认真道:“贺真义接近表哥,一定是受人指使,我想为表哥分忧,所以抓他审问。”


    崔衍昭沉默了下,为虞堪之的能动性感到吃惊,然后道:“以后没证据不要乱抓人。”


    虞堪之有点小委屈,但明白崔衍昭说得对:“臣领命。”


    崔衍昭感觉到王适安情绪紧绷,主动拉住王适安的手。


    “我们回去。典礼早点结束,今日也好早些安寝。”


    他再看向贺真义,道:“你既然来了,稍后也入席就坐。”


    反正早晚要和百官见面。


    虞堪之和贺真义都离开了。


    崔衍昭对王适安道:“走吧,我们也回去。”


    王适安没挪动步子,回握崔衍昭的手,手掌用力,“昭昭对贺真义可有私情?”


    崔衍昭:“啊?”


    好小众的一句话,差点没听懂。


    崔衍昭:“怎么可能?他一直都在你那里。”


    不管是主观还是客观他都没有和贺真义发展的条件,王适安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怀疑,难道……


    崔衍昭想到一个此前从未想过的可能。


    难道王适安对贺真义……


    崔衍昭忍了忍,还是对王适安道:“大将军如今已是皇后,还望给朕留一些颜面。”


    闻言,王适安眉尾重重一跳,甚至冷笑了一声。


    “陛下就这样怀疑臣对陛下的心意?”


    崔衍昭被这样一问,霎时心虚,“我……”


    王适安本有些恼意,但是看到崔衍昭低头,心里又忍不住软了。


    崔衍昭能这么问,想来对贺真义全无想法,在乎的只有他而已。


    他手上用力,把崔衍昭拉到怀中,挑起崔衍昭下巴,在崔衍昭脸上咬了一口。


    咬得很轻。


    王适安笑:“这下可算顾及到昭昭的颜面了?”


    崔衍昭小声:“抱歉。”


    他深感歉意,任谁被怀疑作风都受不了,他居然还怀疑王适安。


    王适安指腹在崔衍昭面上一刮,脆弱的面颊泛起红痕。


    王适安:“陛下今日甚美,臣还以为敷了脂粉。”


    *


    立后典礼从凌晨开始,到结束已是深夜。


    诸殿在与二阶之间相对处设华灯,每殿各二百盏。端门设庭燎火炬,门外张五尺、三尺灯。


    建康宫中被装点得富丽堂皇,虽夜犹昼。


    皇后殿宇设在含章殿,院中荷花早已经败了,现在只有片片荷叶和苇草。


    崔衍昭路过的时候有意避开池塘走,他还记得刚继位不久的时候就是在这里不慎落水,感染了风寒。


    王适安比崔衍昭记得的多一些,见到熟悉的地方,唇角上扬:“居然是这里。”


    原来崔衍昭一直没忘记和他的那一次。


    崔衍昭以为王适安是在提他落水的事,有些尴尬,根本不想跟着王适安一起提起,“我们还是快些进房吧。”


    王适安有意调笑崔衍昭竟如此着急,但顾及到崔衍昭面皮薄,并没说出口。


    进了新房,崔衍昭让随侍的宫人退下。


    崔衍昭对王适安道:“累了一天,早点歇息。”


    对王适安说完后,他走到放着酒杯果托等新婚用品的案几边,拿起被压在果托下的一本书。


    看看古代的新婚教程,也就是房中图术。


    以前没时间也不好意思看,现在终于有机会光明正大地看了。


    教程很贴心,还有文字注解。


    崔衍昭看着,脸开始发烫。


    其中有些也太考验身体素质了。


    才翻了几页,书被王适安从手里拿走。


    王适安:“昭昭难道要看一夜的书?”


    崔衍昭小声反驳:“哪里看得了一夜?”他看书很快的,看完就去睡觉,完全不影响。


    他今晚打算单纯睡觉。


    虽然他对王适安不是没有想法,而且他们之前什么都做过了,再做几次也不嫌多,但是他也要对王适安的生命安全负责。


    王适安有孕在身,有些事不合适。


    要是王适安身体受影响,到时候不能篡位了怎么办?


    崔衍昭试图转移话题:“你现在身怀子嗣,早……”点休息。


    没把话说全,王适安就封住崔衍昭嘴唇,许久才放开。


    王适安紧盯着他的唇,轻声细语,似乎在哄人一般:“在床上看,好不好?”


    第89章 封号 一室明灯。 ……


    一室明灯。


    崔衍昭任何一点躲避的神态都被王适安看得真切。


    崔衍昭目光瞥向别处, 左看右看,就是不看王适安。


    看在王适安眼里,就是娇娇怯怯的, 怎么看怎么惹人怜爱。


    他隔衣摩挲崔衍昭的腰, 知道衣裳遮盖下是如何白皙纤韧, 于是心猿意马。


    崔衍昭:“你还有身子,不合适。”


    他一边说,一边要把王适安的手拿开。他们离得太近,加上被撩拨, 自制力难免会不够用。


    王适安手已经顺衣襟而下,轻轻一扯就能解开崔衍昭的衣带。听崔衍昭拒绝,他轻笑:“新婚夜冷落妻子,是什么道理?”


    崔衍昭小声:“我没有那个意思……”


    他按着王适安的手,想拿开又因为王适安上句话担心王适安误会, 犹豫不决。


    王适安盯着他:“我想要。”语调笃定, 不容置疑。


    崔衍昭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王适安的意思,面上绯红更甚,一时间忍不住结巴,“朕,我……”


    王适安凑过来, 又要咬他。


    崔衍昭:“等等!”


    他鲜少这么激动, 王适安停下,欲听他有什么想法。


    崔衍昭坚定地道:“我来。”


    他注视王适安的眼神本也是很坚定的, 但因为面上一片羞怯的红晕,反而只让人心中发痒。


    王适安挑眉,手上一扯, 崔衍昭外着的绛纱袍便已敞开。


    崔衍昭强调:“今夜让我来,你不要动了。”


    他对王适安解释:“我会慢一点。”这样对身体的影响也会小些,王适安主动的时候都疾风骤雨,几乎不给人喘息机会。以前倒是没问题,但现在孩子月份越来越大了,应该克制。


    但是需要征得王适安同意,因为他反抗不过王适安。


    不是他太弱,原身也是种过地的,体力方面不存在问题,纯粹是王适安太逆天。王适安可以一个人追着三千人跑,武力已经远远超过正常人可以达到的极限了。


    崔衍昭说完后,王适安目光幽幽,不拒绝,但也不说同意。


    崔衍昭遇到困难及时放弃,“那……”算了。


    王适安忽放开手,走到榻边坐下,看向崔衍昭,“既是陛下的立后典礼,便都依陛下。”


    崔衍昭松了一口气,“大将军放心,朕富有经验,必能让大将军满……”


    善于冲浪的他相信自己比王适安懂得多,毕竟王适安到现在亲人的时候还只会啃,而他经过互联网的熏陶,纸面经验无比丰富。


    崔衍昭正自信地说着,发现王适安神情变得危险,直觉预警,立刻停下不说了。


    王适安:“呵呵。”


    他冷笑道:“陛下若不能让臣满意,以后就不用劝臣让步了。”


    听崔衍昭自己承认富有经验,他心里难免不快。但毕竟早便知道崔衍昭浪荡本性,此刻再生气也还勉强能压得下去。


    这点小事还不足以败坏大婚的兴致。


    崔衍昭踌躇一番,走过去跽坐榻前的帛席上,抬头吻王适安。


    触感柔得似下一刻就要融化,王适安微怔,忍住咬过去的冲动,手下把轻软的床褥抓得几要裂开。


    过了一会,崔衍昭拉开距离,拿过教程开始翻书。


    感受到王适安不满的目光,崔衍昭尴尬道:“我复习一下。”


    看看有没有比较缓和的。他意识到他对自己的知识深度有误解,事到临头才发现没有这种情况下适用的。


    王适安:“……呵。”


    ……


    总之新婚夜还是正常发展下去了。


    崔衍昭挺满足的,今天还是头一次王适安全程一点主动权都不抢。如果王适安要抢,他……他也没办法。


    他蹭蹭王适安,兴高采烈地道:“就到这里吧,朕让人送热水。”


    虽然身体觉得还行,但现在是特殊时期,总不能不顾及王适安。


    崔衍昭对王适安说完,准备起身唤人,忽然被拽回去。


    王适安目光幽深:“昭昭看着还精力十足。”


    崔衍昭:“……”


    他觉得睡前不熄灯真不是好习惯,以至于状态被王适安看得清清楚楚。


    他狡辩:“不,我已经累了。”


    王适安喉间发出闷闷的笑声,手掌带着火热的温度贴在崔衍昭腰间。


    王适安:“正好,都交给我。”


    *


    翌日。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


    崔衍昭长期保持早睡早起的良好作息,还是第一次醒这么晚。


    他坐起身,盯着室内屏风,放空了一会。


    王适安握住他的手,懒洋洋问:“想上朝了?”


    崔衍昭回过神,坚定地否认:“不,我要放婚假。”


    这个时代婚假有整整九天,也就是说他可以躺平摆烂九天。


    他才不会有假不放。


    王适安本来眼眸半睁不睁,听见崔衍昭坚定的回答,诧异地睁开眼。


    在他看来,惦记假期已经属于因公废私了。


    思绪刚刚腾起,又被他压回心里。


    小事而已,不值一提。


    王适安:“昭昭可有拟定皇后的封号?”


    历代皇后不需要封号,但他自认为和所有人都不一样,自然是想要什么就应该有什么。


    崔衍昭一怔。


    皇后是没有封号的,倒是大将军、国公、王爷这些会加以封号……王适安还真把皇后当职级啊。


    他问道:“大将军可有想法?”


    *


    两道圣旨接连出了建康宫。


    一道是封王适安为高明皇后,其余职权如故;


    一道是宣布罢朝九日,朝中诸卿有事自决。


    王清对第一道很有意见:“做皇后也罢了,竟然让陛下破坏礼法,为他加以封号。”


    王清:“就连北方的胡人都……”


    正要举例论证,王清忽然想起前段时间得到的消息——夏国的卫衍为讨母亲欢心,给母亲加了个“圣”的封号。


    王清:“真是世风日下。”


    谢珉知道王清是因为王适安当了皇后却一点权力都没放手的事而不满意。


    王适安又当国公又当皇后,恨不得把偌大的江南都收入囊中。


    谢珉心里也不高兴,他们作为世家的代表人,和王适安天然对立,王适安声势越大,对他们越不利。但他知道,越是不利的时候越应该稳住。


    他把羽扇轻轻放下,捧起茶盏,对王清道:“切勿激动。”


    “我哪里激动了?”王清激动地反驳——


    作者有话说:知道大家想看细节,但是我实在把握不住,目前只能这样,以后继续学习orz


    大家久等啦,本章掉落小红包,么么


    第90章 孩子 崔衍昭正计划着假期可以……


    崔衍昭正计划着假期可以做什么。他对假期没什么规划, 但就是想放假。


    坐在漆案边写写画画的时候,王适安已穿戴整齐,一副准备出发的样子。


    崔衍昭抬头, 关心道:“大将军要去哪?”


    王适安答得简洁:“回府。”


    语毕, 他走近覆上崔衍昭执笔的手, 笑问:“昭昭舍不得?”


    令他笑容骤冷的是,崔衍昭眼眸微睁,似乎不能理解他这忽然的一问。


    王适安将崔衍昭的情绪捕捉得清楚,心里乍然生出火气。


    他对崔衍昭有求必应, 现在更是连自己都许过去了,可被崔衍昭到手后就恩情渐薄,听到他要走,居然连挽留的表示都没有。


    他此前从未想过会受这番委屈,气得杀气腾腾。


    崔衍昭悄悄往远离王适安的方向挪了下, 他非常的茫然, 因为还没说几句话,王适安就又对他放杀气。


    听说战场上多了的人普遍会有心理创伤,大概王适安也……


    但是这个时代没有心理医生,唉。


    崔衍昭心中叹息,小心翼翼问王适安:“你不带我一起啊?”


    顾及到王适安此时的心情,他声音轻得不能再轻, 并不确定王适安能不能听到。


    怒火忽然变成另一种情绪, 王适安一震,视线紧盯住崔衍昭, “你说什么?”


    崔衍昭遇到困难及时放弃,立时否认道:“没……唔。”


    王适安大步过来,抬起他的下巴, 唇印过来。


    崔衍昭有片刻未喘上气,因为生理反应,眼中不受控地涌上水光。


    他现在很后悔昨天晚上把以前从一些非青少年可以看的书上的东西教给了王适安。


    比起这种深入的亲法,他还是更习惯被啃。


    等王适安亲够了,崔衍昭眼里已经泪光汪汪。


    崔衍昭认真望着王适安,开始表达意见:“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王适安被这水盈盈的目光看着,心里隐隐又窜出火气。


    他手指在崔衍昭下巴上挠了挠,声音微哑:“昭昭既不打算上朝,就再与我耽搁一会,有什么话之后再说。”


    崔衍昭呆住,片刻后回神,“不是,我……”


    后面的话完全没来得及说出来。


    *


    回到王适安府里已是傍晚,王适安办公,崔衍昭自己找事情打发时间。


    灯光下,王适安阅毕文书,在上面盖下印章。


    崔衍昭坐旁边看书,看得认真,从始至终没抬过头。


    王适安把盖了章的文书推到一边,问崔衍昭:“看什么呢?”


    问话中,他朝崔衍昭书中书册看去,发现崔衍昭在看的竟是前朝昭明太子主持编纂的《文选》。


    王适安一怔。


    倒不是书有什么问题,只是他没想过崔衍昭还会看这种书。


    在他眼里崔衍昭当然是哪里都好的,因此他接受了崔衍昭的一切,包括崔衍昭其实是个半文盲的事……这个半文盲是相对江南历代帝王来说。


    崔衍昭不会作诗写赋,也从未对此表现过兴趣。


    《文选》收录从先秦至前朝起的七百余篇作品。从古至今文学作品何其多,能被收录进来的,尽是万古文章,读懂并非易事。


    王适安:“怎么忽然看起这个?”


    崔衍昭一阵心虚。


    他是随手拿的,翻开发现读起来实在有难度,但又觉得放回去丢人,所以强撑罢了。


    不过多看几遍也能看明白,就是速度慢。


    正准备回答,王适安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伸手按他肩上,对他道:“古人云:年寿有时而尽,荣乐止乎其身,二者必至之常期,未若文章之无穷。1”


    崔衍昭本来就看了一堆晦涩的辞赋,此时还要听王适安引经据典,不由头昏脑胀,只知道这句话也在《文选》里,并不能反应过来王适安究竟是什么意思,“呃……”


    王适安目光温柔:“昭昭为我们的孩子,可谓用心良苦。”


    他心中笃定,崔衍昭能从平时最常看的农耕和地理书籍里抬起头来啃文学巨著,除是为了到时给孩子以身作则外,再无其他理由。


    崔衍昭被看得不自在,僵硬地附和:“是。”


    王适安心中益发满足和柔软。他拉起崔衍昭的手,停在自己腹部,道:“摸摸看,我们的孩子已经很大了。”


    崔衍昭大惊,而后尴尬地想要缩手。


    虽然更亲密的都已经做过,但还是觉得这样有些过界。


    而且他给自己的定位很明确,就是王适安孩子的养父而已。他向来很有分寸。


    王适安看崔衍昭如此害羞,不由无奈:“躲什么?”


    他拽紧崔衍昭的手,按在上面。


    隔衣接触到坚实的躯体,崔衍昭都要炸了,头脑混乱的同时,脸也一下红起来。


    崔衍昭思维很混乱。


    他这个时候才真有点当父亲的感觉,但又觉得很不真实。


    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不仅结了婚,还有孩子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他感受到躯体下的跳动。


    崔衍昭大脑过载,停止了思考:“我们的孩子……”


    王适安看着崔衍昭。崔衍昭呆住的样子也好看,令他心中万分柔软。


    好一会儿,崔衍昭回过神。


    他想通了,虽然血缘上不是他的,但以他和王适安的关系,这孩子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换句话说,他的确是要当爹了。


    崔衍昭紧张地收回手,抬眸接触到王适安的目光,又下意识低头:“我,我还没带过小孩。”


    想到之前见过的失败案例,崔衍昭心里很没有底。


    王适安不以为意。在他看来,带孩子无甚难处,天下许多孤儿也照样健健康康地存活了下来。


    他抬手抚摸崔衍昭的脸颊,问:“昭昭希望我们的孩子什么样?”


    崔衍昭认真想了一番,答道:“是个正常人。”


    这个时代不正常的人太多了,他希望自己养的娃能和自己一样正常,以免在娃长大后父子失和。


    虽然他也不一定能活到那个时候。


    想到江南皇帝普遍两年的平均寿命,崔衍昭忧愁地叹了一口气。


    王适安把崔衍昭揽到怀里,“好好的叹什么气?”


    不等崔衍昭找借口,他道:“这孩子模样最好像你,但性格一定得像我。”


    崔衍昭:“啊?”


    他性格不好吗?他对自己性格还挺满意的。


    接触到崔衍昭疑惑的目光,王适安愈发觉得崔衍昭可爱,忍不住用的力大了些,似要紧紧箍住他。


    王适安另一只手伸出手指轻戳了下崔衍昭胸膛,语中略含责备:“风流成性,不可。”


    崔衍昭:“……”什么?风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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