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台阶
常嫂子的话才问出口, 四个人之间一片死寂。
王营长恨不得上去把自家媳妇儿的嘴用针缝上。
瞧瞧问的这是什么话,看唐云舒那脸色就知道肯定好不了。
要不是陈衡还算平静,王营长也不会任由她说话, 可之前交代的清清楚楚的, 让她只道歉就行,别多说, 偏偏就是不听。
私底下问医生不就行了,非得当着人家的面问, 不是在别人伤口上撒盐是什么?
王营长悄悄瞥了陈衡一眼,他可得瞅准时机拦一拦,要是这人直接动手把他媳妇儿扔出去咋办。
可视线里的陈衡只是紧皱眉头, 一脸不悦,并没有被提及伤心事的暴怒之举。
王营长疑惑。
同样不解的,还有问话的常嫂子。
难不成孩子没事, 不然这俩人怎么都这么平静。
可是明明都流血了。
抱着那微不足道的期待,常嫂子又问了一道:“妹子,你就给嫂子一句准话, 要是孩子没事,嫂子也心安不是。”
唐云舒正想开口,就见到刚才替她做检查的医生领着一个手臂受伤的女人走了进来。
听了常嫂子的话, 又见唐云舒不仅还没走, 甚至又有两人来了, 直言道:“什么孩子不孩子的, 你要是休息好了, 就赶紧回家,这里还有病人需要处理。”
医生看了一眼唐云舒有些红肿吓人的膝盖。
其实伤得不算重,但因为小姑娘皮肤白, 所以打眼一看极为吓人。
“我说同志,这个时候就不要讲究那么多了好吗,你媳妇儿受伤了,你就算是现在把人背回去抱回去,也没有人敢说什么的。”
以为小两口是害怕被人说作风问题,所以在这里耽搁那么久,医生开口对陈衡说。
“同志,她不需要住院吗?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没事?”常嫂子听到医生的话,大喜过望。
医生都让唐云舒回家了,那不是就证明她的孩子没事,太好了,简直太好了。
“谁跟你说她肚子里有孩子的?”受不了她的一惊一乍,医生皱眉。
“啊?没、没有吗?”常嫂子闻言回头看看唐云舒,又扭头看看医生。
那天她听到江嫂子和唐云舒的对话,知道两人是开玩笑。
但想到她害得自己家男人被领导批评,她就想让她知道厉害。谣言的确是她故意胡编乱造,想要整治整治唐云舒。
却没想到唐云舒摔了一跤还流血了,除了怀孕,她实在想不出为什么会那样。
那时她只恨自己为什么管不住这张破嘴。
要是她的摔跤跟自己没关系那还好说,偏偏她又逃不掉。
本就惊恐的常嫂子在王营长回来之后又被骂了一通,给她分析清楚这件事的严重后果后,她更害怕了。
已经做好被陈家讹诈的准备,结果现在告诉她唐云舒没有怀孕。
先是猛地松了一口气,紧接着,被人戏耍的恼恨瞬间从心底蔓延,渐渐回过神来的常嫂子盯着唐云舒,脸色从方才的小心翼翼慢慢转变为生气。
“没怀孕你干嘛说肚子疼啊?成心的吧你!”常嫂子上前几步,“你这个……”
“你干什么,还嫌闹得不够大吗?”
王营长一看自己媳妇儿这架势就知道她要犯浑,连忙上前阻止。
“你耳朵里聋了,没听见啊,她没有怀孕,我看她就是故意的,想要讹我们家,心思太恶毒了,小小年纪就这么坏,以后还怎么得了啊!”
“她没怀孕,但肚子痛也是真的,你要是想闹,就请出去闹,这里是医院,不是你家的院子。”
正准备给女人处理伤口的医生见常嫂子一下子激动起来,脸色比语气还要冰冷。
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要撒泼也得分清楚情况。
“没怀孕肚子痛什……”声音明显比之刚才要低。
没人会闲的没事得罪医生,常嫂子也不例外。
被人这么呵斥,她下意识想要反驳,虽然没了方才的张牙舞爪,但语气仍旧不好。
只是话未说完,她便反应过来医生话里的意思。
大家都是女人,为什么会流血,为什么会肚子痛现在也明白了过来。
常嫂子顿时脸色讪讪,白了唐云舒一眼,缩到一边不再说话。
“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多谢!”唐云舒对正在忙碌的医生道谢。
因为自己的疏忽,导致打扰了医生的工作,本想再休息一会儿,等膝盖不是那么痛了再走的唐云舒只能起身。
“没事,要是休息好了就先回家好好养着吧,记得最近不要碰水。”医生严肃认真地处理着手里的事情,嘴里还不忘交代自己的病患。
唐云舒点头,扶着椅子站起来。
陈衡见状,立马上前将人扶住。
感受到自己的手臂被一只大掌握在手心,唐云舒僵了僵,回想起陈衡方才的态度,心里还有些生气。
正想把手抽出来,就听一向张扬明朗的声音此刻有些低沉,“别动,我扶着你。”
语气比之刚才软和了不知多少。
唐云舒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又转变了态度不生气了,但既然人家给了台阶,她也不会继续僵持着,任由自己被他扶着走。
小心翼翼扶着唐云舒的陈衡感受到她的放松,暗暗松了一口气。
大小姐虽然娇气了些,但好在是一个极其明事理的人,要是她真的因为自己的态度现在在这里跟他闹,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唐云舒走了几步,停下脚步回头对常嫂子道:“嫂子,这里是医院,咱们不好耽误人家的工作,咱们的事情,还是去外面解决吧。”
常嫂子瞪着眼睛,一脸不服气。
王营长按住自己的妻子,忙笑道:“是是,咱们去外边说。”
三人跟随着唐云舒的步子,慢慢走着。
路上,王营长陪着笑脸,忍着心里的不舒服对陈衡和唐云舒说了不少好话。
他现在是真有些后悔没能好好管管自己老婆的那张爱说话的嘴了。
一天天的,净给他惹事。
半年前才跟孙建洲的老婆干了一仗,闹到领导面前,他被批了一顿。
这次又跟人陈衡老婆闹了起来,要是一个处理不好,他又得挨批。
所以他从兜里掏出一早就在家里准备好的钱,对唐云舒道:“弟妹,这是医药费,剩下的你们就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
说着,他就拿着钱往陈衡手里塞。
见陈衡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唐云舒开口:“不用了王营长,这钱我们不能要。”
“那不行,得拿着。”王营长继续手里的动作。
一旁的常嫂子看得眼睛都要红了,十分不满自己丈夫的决定。
谁不在背后说人啊,怎么就她唐云舒这么金贵,被人说几句就闹得满城风雨的。
而且她又不是故意撞的她,怎么偏偏要她赔钱啊。
这个老王也是脑子抽风了。
常嫂子垮着脸,满脸不情愿。
“嫂子,钱我确实不能要,但是有一个要求。”唐云舒见跟王营长说不通,转头跟常嫂子道。
“什么要求?”常嫂子满脸戒备,这小姑娘看着文文弱弱的,其实鬼把戏多得很。
“既然谣言是嫂子说出去的,那自然得由嫂子你来平息。”
唐云舒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膝盖疼得厉害,她顿住脚步休息了会儿。
“至于用什么办法,那是嫂子你自己的事。但是如果以后在家属院我又听到什么污蔑我的话,那我第一个怀疑的人,还是嫂子你。”
对上唐云舒凌厉的视线,常嫂子咽了下口水,连连点头,只要不要她家的钱就好,什么都好说。
王营长想要阻止妻子答应下来,但显然已经来不及,这个傻婆娘,一天天净干些蠢事。
以后她唐云舒要是被人说上几句,心情不顺了,那不得第一个找自己老婆闹啊,麻烦事更多。
想着还是不能就这么答应下来,王营长准备说话,还没来得及开口,手里的钱就被常嫂子一把抢过去揣进兜里,“妹子你放心,嫂子马上就去澄清事实,而且有我在,保证别人肯定不会乱说你的闲话。”
唐云舒笑着点头,王营长站在一旁傻眼。
事情尘埃落定,唐云舒让那夫妻俩先走。
看着人走远的背影,陈衡不解,“就这么轻飘飘地放过她了?”
“不然你以为呢?”唐云舒反问。
“毕竟是一个家属院住着的人,王营长还是你的战友,我要是死死抓着不放,对你我都不是什么好事。”唐云舒微笑着,至少在陈衡领导面前捞不着什么好,她在家属院的处境也好不到哪里去。
若真是如此,岂不是得不偿失。
“况且,背后嚼人舌根这种事多了去了,只要震慑住一个人,让他们懂得收敛,那就够了。”她补充。
最起码,以后她们就算是说她,也只敢说些无关紧要的,像这种直接污蔑人的话,她们应该不敢再说。
没想到她还把他也考虑进去了。
陈衡微微偏头,注视着身旁的姑娘,心底里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渐渐蔓延。
他点头肯定道:“没想到你还挺懂事!”
唐云舒:……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
接下里的几天里,唐云舒安安心心在家里养伤。
这天,江嫂子进了院子,看见唐云舒正靠在一张躺椅里,轻摇蒲扇,手边放着一杯茶。
“哎呀呀,你看看,你还怪会过日子的,一个人也能这么滋润。”江嫂子往唐云舒身边一坐,拿出框子里的针线活开始做。
“这不是受伤了嘛,医生让我好好养着。”
“也是,瞧你瘦的,是该好好养养。”
“欸,你知道不,常平那天跑到大树底下跟人澄清你的事,我当时也在场,看她那张黑脸被人怼得一会儿红一会儿青的,差点没笑死我。”
江嫂子没等唐云舒说话就开口将常嫂子的囧事说出来。
“要我说,她就是该,一天天听风就是雨,事非黑白一点不分,你这次啊,真是教训得好。”
唐云舒笑笑没说话,这就是她想要的效果。
“说啥呢,你俩笑得这么开心。”陈衡踏着夕阳的余晖走进家门,便看见两人坐在廊檐底下有说有笑。
“哟,陈营长回来了,那我们家老姜估计也回来了,我得回去做饭了,云舒,再聊啊。”
江嫂子拒绝了小两口的留饭,径直回了家。
“医生不是不让你碰水吗,你咋又要洗衣服了?”陈衡看见盆里堆起来的一摞衣服,看向唐云舒,满脸不解。
过几天洗不行?
“我倒是不想洗,但是前段时间忙着置办家里,还没来得及买衣服呢,就那么几件,再不洗都没衣服穿了。”唐云舒一脸无可奈何。
“就不能多穿几天?”陈衡道。
唐云舒闻言皱眉,满脸嫌弃,“不行,绝对不行。”
见她一副嫌弃至极的样子,陈衡翻了个白眼,“放那儿吧,一会儿我洗。”
“你洗?”唐云舒不信。
“就我洗,之前我的衣服不是我自己洗啊,就你那轻飘飘的力气,我还嫌你洗不干净呢!”
“那你现在怎么不自己洗?”唐云舒不满。
“我这不是看你一天天在家闲的没事儿做嘛。”陈衡笑得狡猾。
“你才闲得没事做!”好心好意给他洗衣服,结果还捞不着一句好。
混蛋陈衡!
唐云舒心里骂着,起身回屋。
“你慢点!”陈衡笑着嘱咐。
“不用你管,不识好歹的东西。”唐云舒头也不回。
独留男人站在院子里,笑得肆意。
他还不知道她那德行,要是不找点事给她做,估计又得坐在院子里伤春悲秋。
第27章 夸奖
日暮西垂, 夜色渐渐笼罩在家属院的上空。
屋内的两人吃完了饭,唐云舒吃饱喝足坐在桌边看着陈衡收拾碗筷,盘算着一会儿要不要开口跟陈衡说一声, 让他给她弄几本书回来看看。
当初下乡和结婚都匆匆忙忙的, 她的书籍丢得丢藏得藏,送人的送人, 一本都没能带来家属院。
没受伤之前忙着整理房子、学习做饭,现在受了伤, 一闲下来,就感觉自己无事可做,心里空虚得厉害。
陈衡洗完在厨房洗着碗筷, 扭头瞥一眼安安稳稳坐在原地享受一切的女人,还真是被伺候惯了的人啊,一脸理所当然。
别说, 这种时候的唐云舒看着真实多了。
洗完碗出来,陈衡也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唐云舒扭头看了一眼外面的逐渐暗下去的天色, 有些奇怪,“你不是要去洗衣服吗?”怎么还坐在这里不动,一会儿就要天黑了。
“再等等, 休息一会儿再去。”陈衡随意靠坐在那里, 浑身痞气, 要不是有那身军装, 唐云舒都不敢相信这人居然是个军人。
听到他的话, 唐云舒不再多说,过了好一会儿,才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他。
都快要睡着了的陈衡闻言, 爽快道:“行啊,明天我就把办公室里的书给你带回来。”
唐云舒笑着道谢。
都说灯下看美人,陈衡此刻只觉得坐在对面的唐云舒美得不可方物。
察觉到自己的视线停留在那人的脸上时间过长,陈衡不自在地轻咳几声,转了个身面朝大门的方向,“一家人,客气什么。”
闻言,唐云舒不再说什么。
眼见天色越来越暗,还不见陈衡有所动作,唐云舒估摸着这人估计就是嘴上说得好听,骗骗她而已。
差不多也到睡觉的时候了,唐云舒站起身,对仍旧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陈衡道:“你累了一天还是赶紧去休息吧,那些衣服我明天再洗。”
“我都说我洗了,你逞什么强?”
别以为他没听出来她语气里的不相信和对自己说的话的不以为意。
这人压根就没觉得他会去洗衣服。
开什么玩笑,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陈衡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
丢下那句话,陈衡起身大步朝门外而去。
蹲在大盆边就开始哼哧哼哧洗起衣服来。
唐云舒因为膝盖还有些痛,所以走得慢了些,跟着陈衡的脚步出来,就看到了这一幕。
“你看着我做什么,放心,肯定给你洗得干干净净的。”陈衡扭头看见唐云舒站在门口盯着自己,忍不住出声。
唐云舒看了几分钟,看得直皱眉头,“你轻点儿,别把我为数不多的衣服给洗破了。”
正有些想入非非的陈衡一阵无语。
“事儿真多。”嘴里不饶人,手里的动作还是轻了许多。
将洗好的衣服拧干,陈衡就准备晾在晾衣绳上,这时,院门那里传来响动。
因为还没睡,所以院门便还没锁,外面的人见状,便直接推开门进了院子。
“老陈,我媳妇儿说明天要去拿浴盆,让我问问你……”
孙建洲人未到声先至,才推开门迈了半只脚进院子里,就看到陈衡正伸长了手在晾衣服。
“哟,陈大营长这是亲自洗衣服呢!”孙建洲立马嘲笑。
真没想到啊,他陈衡还有这么一天呢!
陈衡心里忍不住骂娘,千防万防,结果还是没防住。
他为什么要拖到天彻底黑透了才洗,就是怕有人上门看见之后又到处瞎说,惹得那些人天天就知道打趣他。
虽然他觉得无所谓,但是总被人拿出来说,又不好翻脸,简直是烦不胜烦,干脆躲着点省事。
结果没想到,还是被孙建洲这家伙看见了。
“这不是孙大教导员吗,怎么还亲自上门啊。”陈衡不甘落后,出言回怼。
孙建洲懒得和他打嘴仗,直接将自己的目的说出来。
“你去还是你媳妇儿去?”陈衡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问。
“当然是我去,我媳妇儿哪里拿得动那么大的盆子。”孙建洲站到陈衡身边。
“我听说你家也订了,那干脆咱俩一起去拿回来算了,她们女人自己去拿还麻烦。”
陈衡闻言点头,她们搭部队的出去确实不方便,“那好,明天下了班咱们一起去。”
孙建洲见他答应下来便准备告辞。
结果瞥到陈衡晾得歪七扭八的衣服,忍不住上前开口:“你看看你这衣服晾得,要是这么晒一天,准得皱皱巴巴,你媳妇儿不得说你。”
陈衡一脸狐疑地跟随着他的指令把衣服晾整齐,“你……经常帮你媳妇儿洗衣服?”
知道他想问什么,孙建洲一脸无畏道:“也不是经常,就偶尔洗洗。”
“你不嫌那些舌头长的人说你啊。”嫂子们说说也就算了,那些大老爷们也说,简直就是闲的。
孙建洲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伸手搭上陈衡的肩拍了拍:“一开始也烦,不过后来就没事了。”
“自己的媳妇儿自己心疼,他们就是生怕咱们开了这个头,回家被自己媳妇儿念叨。”
“等他们自己说得没趣儿了,也就不说了。”
“行啊老孙,不愧是干思想教育工作的啊,这自我开导的能力,确实不错。”陈衡心里赞同,但嘴上忍不住调侃。
两人说笑的功夫,唐云舒刚好洗漱完出来,跟孙建洲打了个招呼,孙建洲见事情说完,也就回了自己家。
转头看见院子里的衣服,唐云舒道:“这个孙教导员真有意思。”
虽然家里的卫生间跟院子隔着一段距离,但唐云舒还是隐隐约约听见了两个男人的谈话。
“有什么意思,就一张嘴最能说,忒能忽悠人。”陈衡将自己的衣服胡乱甩在晾衣绳上,有些不悦。
“所以别人能做教导员嘛。”
唐云舒没察觉到陈衡的情绪,继续道:“古有烛之武退秦师,是典型的‘三寸不烂之舌,强于百万之师’的真实写照,能说会道并非是一件坏事。”
陈衡闻言,随意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对于她的言论并不是那么赞同,“你说的那些,只适合在古代讲究仁义的时候用,放到现在,你人还没到人家地盘上呢,别人就已经给你两梭子了。跟侵略者谈这些,那就是扯淡,只有真枪实弹才是王道!”
唐云舒没有继续争论,颇为意外地看向陈衡,还以为他只会动用武力解决问题,没想到他看得这么清楚明白,很会分析局势。
这人说得也不错,要是侵略者能够讲道德,国家也不用受那么多的苦。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陈衡被唐云舒盯得有些不自在。
唐云舒回:“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
“我一直都是实事求是。”陈衡哼了一声,率先进了屋。
唐云舒站在屋檐下,怎么感觉他有些落荒而逃的味道,是被夸得不好意思了?
摇摇头,暗叹自己想多了,唐云舒也进了屋。
房间内,陈衡听到唐云舒进屋的动静,莫名松了口气。
真是的,不就是被她语焉不详地夸了一句吗,用得着这么不自在?
当晚,陈衡做了一个梦,梦中的唐云舒一如既往的面上温婉,实则骄傲。
不过她看向他的眼神不是淡漠,不是嫌弃,更不是当年带着清高傲慢的一瞥,而是崇拜,是敬仰,是……爱慕……
陈衡猛地惊醒,疯了吧!
大小姐会崇拜景仰他?不给他白眼就算是好的了。
看一眼窗外,见时间差不多,陈衡起床。
没把这个荒诞的梦放在心上,陈衡等下午下了班,便孙建洲一起去把浴盆搬了回来。
才刚到家里,陈衡没见到唐云舒的身影,以为是去江嫂子家里了,他也没叫人,径直把浴盆往卫生间里搬。
才刚到门口,就见到唐云舒准备洗头。
“你干什么?”陈衡问。
“洗头啊,你看不见?”唐云舒回。
“我看见了,我也知道你是在洗头,但你忘记医生跟你说的话了?”
“手已经开始结痂了,应该没事的。”唐云舒不以为意。
陈衡见到她这副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稍微忍一两天会掉一块肉啊,简直就是瞎讲究。”
“我已经忍了很多天了。”不能洗澡她忍了,她可以稍稍用水擦一擦,但要是连头也洗不了,她真的会嫌弃死自己的。
陈衡见她一意孤行的样子,想转身走人,但脚步却不听使唤,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想到她手心里的疤痕,要是被水这么一泡,按照大小姐这身娇体贵的样子,估计得发炎,没见到一点皮外伤都养了这么久嘛。
想了想,陈衡还是卷起袖子,走到唐云舒身边,“我来帮你洗,你就给我老实待着。”
语气无奈,但又处处妥协。
当初还觉得是给自己娶了一个管着自己的“娘”,结果现在看来,明明就是给自己娶了一个需要伺候的祖宗。
陈衡任劳任怨地给唐云舒洗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从指尖穿过,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渐渐攀上心头。
唐云舒感受到头皮上刻意放轻揉搓的力道,才反应过来陈衡在干什么,开始有些不自在,本想拒绝来着,但想了想,还是由着陈衡去了,有人伺候还不好啊,她不由扬唇微笑。
夫妻俩人在这里和和美美的,大院外对于两人关系的猜测却多了起来。
第28章 工作
这日, 天朗气清。
家属院的大树底下,一群人正听一个嫂子唾沫横飞地讲述着那天在卫生所的见闻。
“你是没看见,陈营长出来的时候脸色那叫一个差啊, 估计都想打人了。”
这位嫂子就是那天在卫生所手臂受伤的女人, 当时医生恰巧有事,她站在外面等了一会儿, 就将里面两人的对话听了大概。
只知道陈营长因为自己媳妇儿闹的这事很生气,两人貌似是吵架了。
“要我说, 她要是再这么不知分寸地闹下去,照陈营长的那个性子,保不齐哪天会就跟她离婚了。”
对于前几天的热闹, 嫂子们仍旧说得津津有味,不少人觉得唐云舒收拾常平收拾得对,但也有人认为她过于小题大做。
“她那娇气性子估计也跟陈营长那样的人过不长久, 受那么点伤,听说这也不能碰那也不能碰,还得吃好的喝好的补身体, 你说陈营长能有那耐心?”
“可不是,前些天我从他们家门口过的时候,还听见两人在拌嘴呢, 你说说, 哪对新婚夫妻是这样的?咱们过了十几年的还没这么能吵呢!”
“可不是……”
于是, 家属院渐渐流传起陈营长与他家属关系不好的闲话, 只是因为唐云舒和常嫂子的事情在前, 大家也只敢悄悄说,不敢那么明目张胆,自然也不敢说得太过分。
与此同时, 唐云舒去学校的时间也到了。
收拾好自己,在江嫂子的陪同下,她们去了学校。
校长见来人一身书卷气,“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感觉扑面而来。
他看过唐云舒的资料,知道她的家庭成分,不过他们讲究成分,却不唯成分论,他父亲的事,跟她也没关系,所以校长十分重视这一场会面,毕竟要是唐云舒能够通过审核,就是他们学校第一位大学生老师。
很顺利地,唐云舒凭借自己的学识得到了校长的赏识。
知道她是京市高校的中文系学生,也知道她还深入学习过俄语和英语,校长当即拍板让她先试几节课,如果学校的大多数老师都觉得不错,那她就可以直接来学校上班。
虽然很想让唐云舒教外语,但因为现在时局不同,所以即便校长十分想要开设英语课程,还是忍住了,让唐云舒先教语文。
像唐云舒这样的人才,他可不能轻易放过,万一哪天就可以完成自己的愿望了呢。
“当然,你来试课这几天,我们也会按照学校老师一天的最低工资折算粮票给你。”校长说。
唐云舒点头表示记住并接受,然后跟等在外面的江嫂子离开学校。
“校长肯定答应了吧!”江嫂子见唐云舒一脸从容地走了出来,笑着道。
唐云舒将校长说要试课的话复述了一遍,江嫂子听完坚决道:“你绝对没问题。”
“嫂子,你怎么就对我有这么大的信心呢?”唐云舒疑惑不解。
明明两人都没认识多久,她怎么对她就有着十足十的信任呢?
“我也不知道,但我就是觉得你可以,你肯定行。”
江嫂子没说的是,唐云舒身上总是有一种令人很安心很舒适的感觉,看似淡淡的,但总有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力量,让人信任,让人信服。
“好吧,我一定不辜负嫂子你的信任。”
因为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唐云舒就提议去书店看看有没有初中的课本,顺带去买两身衣裳。
虽然校长找了一本初一的语文课本给她,但唐云舒始终用不惯别人的书本,所以想去买一本新的,到时候做起笔记来也方便。
江嫂子也闲着没事,所以欣然应允。
两人来到书店,唐云舒左看看右看看,买了初中课本,又选了几本书才走出去。
江嫂子认识的字不多,所以对于书店没什么兴趣,倒是对一会儿去的百货大楼兴致颇高。
两人来到百货大楼,去了成衣区,唐云舒挑了两件衣服和一条裤子便作罢。
江嫂子虽然节省,但该花钱的时候也绝不手软,但她不像唐云舒那般直接买衣服,而是花钱买了不少布料。
“我啊闲着也没事,还是直接买点布回去裁衣裳算了,也好打发打发时间。”
家里男人的衣服有部队管着,她只要操心自己和家里孩子的就好。
还是要给自己找点事做,不然得闲出病来。
“也不知道部队要分地的事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落实。”江嫂子嘀咕,要是给她一亩三分地种上,她能活得更快活。
“分地?”唐云舒惊讶。
“是啊,家属院的人越来越多,天天买菜做饭不太现实,我们住在西边的还好,院子里有些土地可以种上,但住楼房的那些家里可就不行了。”
江嫂子跟唐云舒解释,“所以啊,部队就在后山给咱们开垦了几片地,让我们军嫂自己种些小菜,也为家里节省点开支。”
“当然,分地的事肯定得先紧着楼房那边的人家,毕竟他们没地,我们估计也就能分一小块。”
江嫂子语气里有些遗憾。
院子里的那点地能种多少东西,因为家里还要住人,能种的菜也有限,总不能天天往院子里泼粪水,时间一长人也受不了。
可山地就不一样了,想怎么种就怎么种,想泼什么就泼什么。
见江嫂子一脸遗憾,唐云舒出声安慰了几句。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出了百货大楼,才走了没多久,就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唐云舒还没看见人呢,身边的江嫂子就已经开口喊人了,“小林你也在啊,要回去了不,是的话咱们就一起。”
唐云舒闻声看去,一眼就看见了从银行走出来的林丽芳。
三人碰面,打了个招呼。
听闻林丽芳也要回去,三个人便一路同行。
路上,江嫂子继续着刚才的话题,仍旧有些遗憾到时候估计分不到大一点的地。
“嫂子,到时候可能还得麻烦你教我种菜呢。”唐云舒了解江嫂子有些好为人师的性子,连忙转移话题。
种地她自然是不会的,所以土地小一点她还更省心,毕竟不出意外的话自己以后也是有工作的。
要是分下来的地放在那里不种也影响不好,所以还是先跟江嫂子打一声招呼。
要是能不种就好了,等回去问问陈衡,要是他也不想种,那就直接跟组织说不要了,留给有需要的人。
“好啊,到时候让我家老姜打声招呼,把我们两家的地分在一起,那也方便些。”
果不其然,江嫂子听见唐云舒的话就兴奋的不行,也不继续纠结地大不大了,而是不断盘算着到时候该种些什么菜。
一旁的林丽芳静静听着两人的言语,并不多话。
直到晚上回到家里,见孙建洲回来,林丽芳对他说:“组织上是不是要分地了?”
孙建洲脱外套的手一顿,对她忽然的问话感到很意外,“你听谁说的?”
他媳妇儿居然也有听人说小道信息的一天了。
“那边的江嫂子她们。”林丽芳低垂着眼眸道。
孙建洲闻言,笑得很开心,看来来这边住真是一个正确的决定,至少她能那么几个说得上话的人,虽然说不了几句,但也总比之前没有强。
“估计快了,怎么,你有什么想法?”孙建洲问。
“我,”顿了顿,林丽芳还是把话说出口,“我们家也要种地吗?”
“种啊,干嘛不种。”人人都种他们不种,要是地不够,他们可以名正言顺不要,只说是发扬精神,让给有需要的人。
但明显这次部队开垦的荒地足够多,家家户户都能分到,要是他们明着不要,还不得被人说是好逸恶劳,故意逃避劳动。
这年头,故意逃避劳动的后果,估计人人都知道。
林丽芳显然也明白这个道理,打消了不想要地的念头,最终开口跟孙建洲说:“那到时候可以把我们家的地跟陈营长家的地分到一处吗?你和我都不会种地,可能还得请江嫂子她帮忙,她答应了要教唐同志种,我就想着,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要不一起算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明天就去跟她说一声,拿点东西感谢一下。”
难得见妻子有意向跟其他人来往,孙建洲当即点头答应,心情十分不错。
与此同时的陈家,唐云舒也跟陈衡聊到了分地的事。
陈衡的想法与孙建洲一样,地是肯定要种,但他知道面前这大小姐肯定不会种,所以到时候还得自己出力。
不过自打过了心里的那一关,陈衡也就不再自寻烦恼了,洗衣种地,就算现在让他进厨房做饭给唐云舒吃,他也没有什么负担了。
唐云舒现在也不是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知道在一个家庭里,必定要双方一起分担才能长久,所以也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陈衡。
陈衡闻言,笑着道:“行啊,到时候等菜种好了你就去浇浇水算了,至于其他的,还是我来吧。”
好歹他还是农民阶级出身,种地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她一个大城市来的姑娘,可能连锄头都没拿过几次,还是别为难自己了。
陈衡的目光移到唐云舒那双逐渐恢复娇嫩白皙的双手上,当初下乡劳作过的痕迹渐渐消散,如今变得纤细洁白,柔嫩光滑。
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还是别又给糟蹋了。
说完这事,两人又聊起了唐云舒工作的事,得知她要去试课,陈衡鼓励道:“好好干,就你的文凭教初中那是绰绰有余了,要不是部队离市里不远,那里的高中更好,孩子们都去了那边上学,你估计都得去教高中学生。”
难得听他那张破嘴说出好话,唐云舒忍不住笑,“我还以为从你嘴里说不出好话呢!”
什么话到了他嘴里都那么不中听。
“你看看你看看,”陈衡听唐云舒这么一说,立马来劲儿,“夸你几句你就不得了了,真是的。”
见他这副欠揍的模样,唐云舒气结。
“陈衡!”
看着那道快步进屋的身影,她气得怒喝。
第29章 偃旗息鼓
在接到校长确切的试课时间后, 唐云舒在家认认真真准备了两天。
当初上学的时候她就参见过不少书社的活动,对于讲课还是有一定把握的。
试课当天,不少老师前来旁听, 对上那一双双清澈透亮的孩童目光, 唐云舒深吸一口气,上了讲台。
随着她的投入, 唐云舒从一开始的紧张渐渐平静下来,渐入佳境。
下课铃响起的那一瞬, 唐云舒的整节课程内容也随之结束。
来到校长办公室,旁听的老师们开始对这节课做出点评。
除了因为第一次上课的一些轻微瑕疵之外,唐云舒对整篇课文内容的把控, 以及重点内容的讲解都十分出色。
不少老师都觉得唐云舒能够胜任语文老师这个职位。
但有人认同自然也有人反对。
唐云舒来到家属院也有一段日子,还有过那么声名大噪的时刻,她的家庭成分自然也不是什么秘密, 这不,才一会儿就有人拿这个来做文章。
“校长,听说唐同志家庭成分不是很好, 这事是不是还得再考虑考虑。”
一行人走出办公室的空隙,与校长差不多年纪的一位老教师说道。
时局紧张,还是小心为上, 不要给学校带来麻烦为好。
“我跟他们商量过了, 她没什么问题。陆老师, 你不要那么紧张, 也不要那么上纲上线。”校长口中的他们自然是部队那边的人。
这个陆老师, 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重。
“之前就因为考虑太多成分问题,导致咱们错失了一位人才, 现在还要这样吗?”校长的语气微微不满。
对于孙教导员家属身为大学生却没能留在他们学校任教一事他始终有些介怀。
师范学院毕业的孩子,是现在多稀有的人才啊,可惜了。
校长内心感慨。
陆老师见校长这个态度,也就歇了心思,懒得多管。
就算到时候闹出什么事情来,也是校长的问题,跟他们这些任劳任怨的老师能有什么关系。
一点小小的水花被校长轻易按下,唐云舒顺利入职,在家里待了那么长时间的她好不容易有了机会的工作,十分开心,甚至喜形于色。
陈衡一回家就看见家里的烟囱正在冒烟,带着疑惑走进门,就看见唐云舒正凑在炉灶前不知道在干什么。
“你这是做啥?”陈衡问。
唐云舒正专心致志地生火呢,被这忽如其来的一声吓了一跳。
一回头便看见陈衡吊儿郎当地倚靠在厨房门口,一脸狐疑地看着她。
“生火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伤休息了一段时间,导致现在生火都有些手生了,弄了好久才把火点燃。
唐云舒随口说完,便想准备弄其他的菜品。
不等她有所动作,就听见陈衡一边笑一边说:“你等会儿。”
唐云舒不解回头。
“你不是已经会了吗,脸上咋还沾了那么多黑灰啊。”说完继续靠在那里忍俊不禁。
闻言,唐云舒下意识用手一抹,“哪里?”
“对对,就是那儿。”陈衡道。
“哎哎哎,你等等……哈哈哈哈……”陈衡再次大笑。
并且嘴贱地补充一句:“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顶着一脸黑灰的唐云舒知道他肯定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干脆不回话,想要出去照照镜子。
“像一只花猫。”
一双鹿眼瞪得圆溜溜的,两边脸颊上都被抹上了黑灰,不像花猫像什么。
“真笨。”
话落,陈衡嘴边挂着刚才还未收敛完的笑意,下意识伸手拿过唐云舒摸出来的手帕给她擦脸。
唐云舒被他这动作惊得止住了步子,目光上移,撞入了那双幽深黑沉的双眼里。
两人咫尺之距,那双黑眸里带着她少见的认真,唐云舒想要后退,却被那人拉住手臂,“别动,一会儿就好。”
在唐云舒面前,陈衡一向是手比脑子快,看人在那里弄半天,不仅没擦干净还越擦越花,实在是受不了,下意识上前亲自动手。
等手都擦上人脸了才反应过来两人的动作似乎有些亲密了,但这个时候退缩,显然不是他陈衡的性格,于是强撑着快速给人擦完脸。
“好了没有?”身前的姑娘声音都带着僵硬。
“着什么急,马上。”陈衡答,逗弄的心思又起,故意又磨蹭了会儿。
“我还是自己来吧。”唐云舒实在受不了两人这么近的距离,伸手抢过陈衡手里的手帕,直接跑去了卫生间。
陈衡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手指上似乎还残留着她脸上的温热柔滑。
听到那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双手插兜站在原地笑得肆意。
还以为她能一直那么镇定自若呢,似乎还是第一次见她这么害羞。
不对。
陈衡反应过来,脑海中蹦出新婚夜那晚,她红得滴血的双颊。
喉咙滚了滚,身体渐渐紧绷。
娘的,真会给自己找罪受,结婚那么久还没洞房的男人估计整个家属院就他一个了吧。
想了想,还真有点憋屈。
晚饭时,更令他憋屈的事上演。
陈衡看着桌子上多出来的一盘菜欲言又止。
吃吧,怕自己自此失去味觉,不吃吧,回想起她说今天要吃点好的庆祝一下顺利入职时的兴奋神色,又有点不忍心。
这姑娘怎么就这么轴呢,偏偏要跟做饭过不去,明明做不好,还要三不五时的来一次。
他上战场都没那么紧张。
看着桌上那盘勉强看得出是小葱炒鸡蛋的菜,陈衡闭了闭眼,还是夹了一筷子放在嘴里。
嗯,果不其然,咸得要死不说,还有股子苦味。
说又不敢说,怕打击大小姐的积极性,她好像还挺在乎做饭这件事的,陈衡使劲扒拉两口饭往嘴里塞,试图压制住嘴里的味道。
唐云舒见陈衡那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就有些不舒服,这次她已经很注意了,觉得还是不错的,卖相上也可以,甚至她还特意多放了些油,目的就是为了更好吃。
结果自己吃了一口后,唐云舒放下碗筷,抿唇不语。
怎么步骤都一模一样,自己就是做不好吃呢?
唐云舒不明白,更想不通。
明明看嫂子们做饭都是信手拈来,到了自己手忙脚乱不说,还难吃。
这要是搁在旁人家,都要被骂糟蹋粮食了。
“我以后都不做饭了。”唐云舒有些沮丧,彻底偃旗息鼓了,对于自己不擅长的东西,还是要懂得适当的放弃,何苦为难自己。
对面的陈衡闻言,松了一口气。
见状,唐云舒微微眯眼,语气危险至极:“你好像很开心?”
“没有没有,哪有啊,我可遗憾了。”陈衡立即回答,生怕慢了一秒就要遭殃。
“那为了不浪费粮食,这盘菜你还是吃了吧,我已经吃饱了,多谢。”唐云舒笑吟吟开口,把面前的那盘菜往陈衡面前推了推,放下碗筷就起身去了院子里乘凉。
她当然有些小报复的心思,但也知道就算再难吃,陈衡不会浪费粮食。
陈衡坐在饭桌前傻眼,这叫什么事儿啊。
*
日子过得飞快,一转眼就已经入了冬。
寒风裹着尘土和碎雪,像一把无形的锉刀,毫不拖泥带水地打在人的脸上,带着刺痛。
唐云舒刚才学校出来,就遇到了学校的另一个语文老师江老师。
“唐老师下班了啊。”江老师先看见唐云舒,于是率先出声。
“是啊,江老师也下班了?”唐云舒笑着回。
因为教职工宿舍与唐云舒家是同一方向,所以两人便各占一边路,边走边聊。
江老师看着苍茫的远方,口中下意识感慨着:“西北的天,不似南方的温馨与浪漫,有些许的严酷和枯燥。但它有一种力量感,一种剥离了所有浮华和装饰,直抵生命本质的苍凉与壮阔。”
第一次来西北,他就被这样的景象所震撼。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想必江老师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唐云舒带着些羡慕道。
曾经在书里体会着作者对于自己所见所闻的感受,她也有游历四方的想法,可后来发生那么多事,现在的她只想图一份安稳,所以在听起别人的见闻时,就格外喜欢。
“哪里哪里……”江老师嘴上谦虚着,却又聊到自己去过的其他地方,言语间颇为自豪。
陈衡冒着风雪大老远过来就迎面看见有说有笑的两人,原本愉悦的心情渐渐化为乌有。
呵,还想着这天寒地冻的,怕她不好走,摔了,特意过来接她下班,结果倒好,人家倒是结伴而行。
今日的唐云舒穿了一件藏蓝色棉袄,围了一条黑色的格子围巾,只露出半张脸和一双灵动的双眼,让原本沉稳的人,多了几分可爱。
陈衡咬了咬牙,怎么不见她在自己面前笑得那么开心。
那小白脸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陈衡暗暗腹诽。
“你怎么来了?”
唐云舒率先看到冰天雪地里的那一抹军绿色人影,穿着一件军大衣,英俊挺拔。
“你说我怎么来了?”
陈衡说着把手里多带的一件稍微小一些的军大衣给唐云舒披上,语气温柔道:“天冷,也不多穿件衣服,着凉了咋办?”
唐云舒不明所以地抬头看向陈衡,这人是怎么了?莫名其妙的。
“这位是?”陈衡问,像是才察觉唐云舒身边的男人似的。
“这位是我的同事,学校的另一位语文老师江老师。”唐云舒介绍道。
“江老师,这位是我的爱人,陈衡。”
虽然“爱人”俩字仍旧有些烫嘴,但唐云舒也算渐渐习惯了。
“哦,原来你就是久仰大名的陈营长,幸会幸会。”江老师率先伸出手。
陈衡看着那双拿笔杆子的手,细皮嫩肉,与他们千疮百孔的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面上不显,但在心里哂笑,别以为他没察觉到这男的方才打量自己的神色里带着不屑一顾。
多读了几年书而已,有什么可傲的,人家唐云舒是大学生都还没那么傲呢。
陈衡并未伸手握上去,而是拍了拍江老师的肩膀,笑笑道:“我一个大老粗,不讲究这些。”
江老师看了唐云舒一眼,然后笑笑收回了手。
唐云舒被他这莫名的一眼看得摸不着头脑,正纳闷着,就听陈衡的声音响起。
“家里还有事呢,我们就先走了啊。”他率先告辞。
“那好那好,唐老师再见。”江老师直接忽略陈衡,对唐云舒说道。
“再见。”唐云舒礼貌回答,与陈衡并肩向前。
江老师跟在他们后面慢悠悠走着,心里可惜。
看背影倒是挺登对的俩人,奈何精神世界不在一个层面,唐老师该多可怜,多寂寞啊-
作者有话说:四蛋:不就是多读几天书吗,我媳妇儿都没那么傲
四蛋主打一个忘本哈!
第30章 争吵
冰天雪地里, 两抹军绿色的身影肩并肩走着。
“那位江老师也是教语文的?”一向直接的陈衡现在也学会了拐弯抹角。
“对啊。”唐云舒情绪不高,语气淡淡。
方才介绍两人认识的那一幕现在还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如果换做是爸爸那样的人,肯定会彬彬有礼地回握, 然后再跟江老师谈天说地。
唐云舒扭头看向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男人, 有些无奈,只有他会这么大大咧咧的, 跟她想象中的配偶简直天差地别。
可嫁都嫁了,事已至此, 想其他的也是无济于事,还是珍惜眼前为好。
撇开乱七八糟的思绪,她笑着开口问:“今天食堂有什么好吃的?”
自从发现自己确实在做饭方面没有天赋后, 唐云舒便不再纠结自己到底能不能攻坚克难,安安心心去食堂打饭,反正现在两人的粮票也够吃。
“我怎么发现你现在一天到晚就想着吃了呢?”陈衡有些好笑地看着身旁的女人。
随军不过半年之久, 她的变化不是一般的大。从前追求精神富足的人,现在只想着吃饱穿暖。
“那当然了,老话不是说‘民以食为天’, 我现在就想着吃饱穿暖。”唐云舒对陈衡的言语不以为意。
家里突逢巨变,经历了那么多事,人总会改变和成长, 至少她现在只想顾好眼前的生活。
陈衡闻言, 不自觉勾唇浅笑。
只是转念间, 唐云舒在一片银装素裹里对着旁人笑靥如花的样子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不知怎么的, 陈衡老觉得心里不舒服, 只是那种不舒服又说不上来。
这样的情绪在他心里弥漫好多天,让陈衡始终摸不着头脑。
直到这天,他在食堂与战友一道吃早饭的功夫, 听到他们谈论着才发的津贴到手里都还没捂热,就得上交给媳妇儿的事,陈衡才后知后觉,自己和唐云舒面上像一对夫妻,实则一都不亲厚。
不过也是,像他们这样结婚都半年了连手都没摸过的夫妻,能有多亲厚。
一早上陈衡都有些心不在焉,有些理不清自己的思绪。
他知道,依照唐云舒的性子,就算知道家属院里几乎都是家里的媳妇儿管钱,她也不会伸手向自己要存折,只要他不拿钱,她便不会管他要一分。
此时的陈衡不由暗暗庆幸,家里的开支的钱他当初都跟唐云舒说过,只管往盒子里拿,甚至存折也在里面。
没有过任何经验的他以为这就是上交工资,但这对那些真正的夫妻来说有用,而对自己和唐云舒,要是没有说开,她又怎么会觉得自己那时的行为是在上交工资。
还真是马虎大意了。
想通这一点,到了中午陈衡打好饭菜就马不停蹄地回了家。
迟迟不见唐云舒回来,就准备出门去迎一迎。
他兴高采烈地走出了门,不多时便见不远处走来三个人。
陈衡第一眼便瞧见了唐云舒,紧接着看见一旁的江嫂子,以及江嫂子身边的那个教语文的江老师。
因为他刚好站在一处拐角的地方,便将几人的对话听得明明白白。
“江老师,你既然过来了,可要在我们家吃饭,我们家姑娘说你教的语文最有意思,同学们都喜欢你。”
江嫂子说着,突然想起唐云舒也是教语文的老师,又补充着:“当然云舒也是,你们俩教得一样好,你们就是那什么,天、天……天什么来着,哦对了,天造地设。”
江嫂子把最近跟女儿学的成语说了出来,也不管用得对不对。
“嫂子,‘天造地设’用在这里不合适。”唐云舒皱着眉头反驳。
并未察觉到江嫂子身边的男人看过来那意味不明的一眼。
“啊?不对吗,我就觉得你们俩都是好的。”
见唐云舒面色欠佳,江嫂子也意识到不妥,否则一向好性子的云舒不会是这副表情。
她立即道歉,“是嫂子不对,学个三言两语就想着显摆,对不住啊云舒。”
唐云舒也知道江嫂子不会是这么没有分寸的人,纯粹就是不知道这个词语常用于什么,才会毫不顾忌地脱口而出,所以并未过多计较。
但心里盘算着,有机会还是要跟江嫂子说一说,有的话还是得弄清楚其意思才能说。
今天这话要是被其他人听去,还不得乱传。
见唐云舒面色稍霁,江嫂子将自己没说完的话说完,“不如叫上你家陈营长,干脆去我们家吃得了。”江嫂子看着唐云舒。
“不了嫂子,他估计已经打好饭回家了。”
“那有什么,现在天那么冷,放到晚上不会坏,来我家吃吧。你难道真生嫂子的气了?”江嫂子再接再厉。
唐云舒有些为难。
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不用了,我们回家就可以直接吃了,她习惯午休,怕下午上课的时候精神不好。”陈衡从拐角处走入几人的视线里。
什么天造地设,这个江嫂子还真是嘴上没个把门的。
江嫂子闻言,想到唐云舒的习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对于陈衡的直接也没在意。
“江老师,我记得你刚才说你下午没课是不是?你应该不需要午休吧。”江嫂子还不忘问一句一直没有说话的江老师。
江老师下意识点头,视线还停留在陈衡的方向,对他的出现颇为意外。
看样子是特意来接唐老师的,他似乎与传言中那个不会疼人的陈营长很不一样。
“咱们走吧,怎么那么慢,再不回家菜都凉了。”陈衡看向一旁的唐云舒,低声道。
唐云舒便将自己才出学校便遇见江老师的事说出来,听说他在找初一的教材,正好自己去书店买过,学校又发了多余的,就让他顺道过来取。
结果半路上又遇上了江嫂子,因为江老师带的是她女儿的班,所以江嫂子便邀请人吃饭。
听了前因后果,陈衡不再多言,只是不咸不淡地看了江老师一眼,便率先走在了前面。
方才江嫂子说错话的时候,这男的不但不解释,看向唐云舒的眼神还很奇怪,带着些不明不白的意味,反正让他很不舒服。
言语间,江老师先是来到唐云舒家,准备先拿教材。
陈衡跟着唐云舒的脚步来到她的房间。
说实话,两人都很少踏足对方的房间,陈衡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就跟着人进了这里。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独属于唐云舒身上的馨香,令他心旷神怡。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唐云舒回头,“不是叫你在外面陪客人,怎么跟进来了?你还是快出去吧,不然显得我们没有待客之道。”
“我咋感觉他一天天阴魂不散的?”陈衡靠在门口随口道。
“你胡说什么?”唐云舒看了一眼客厅的方向,瞪了陈衡一眼。
“本来就是。”陈衡嘀咕。
三天两头见他往唐云舒面前凑,压根没安好心。
“你小心祸从口出。”唐云舒翻出了学校发的那一本自己没有用过的书便走出了房间。
陈衡的目光追随着那道倩影离开,慢吞吞站直了身体,也想走出去。
这时,砰的一声,书桌上一本有些厚度的本子掉下了桌,因为角度问题,呈打开的状态落地。
陈衡无奈上前,将本子拿起来,正准备拍拍灰给人合上放回去,便被本子上的文字吸引住目光。
字体娟秀又不失力量感,一看就知道写字的人特意练过,是一笔极为好看的字。
不过陈衡可没有心思欣赏那一笔好字,而是快速看了一下那一页的大体内容,忽然冷笑一声,猛地将手里的本子合上,然后砰的一声放在桌上。
真是好样的,唐云舒!
“怎么了?”门外正准备送江老师离开的唐云舒听到屋内的动静下意识问。
“没事。”陈衡语气平静回道。
唐云舒也没在意,径直送江老师出去。
“陈营长这是生气了吗,那我以后还是不要再登门打扰了。”院门口,江老师有些忌惮地看了屋内一眼。
“没关系,他就是那样的性子,估计是不小心磕碰到了,没能出来送你,还望见谅。”唐云舒笑着道,但心里还是有些纳闷,陈衡可不是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人。
“不用不用,贵人事忙,我这一点小事哪里能劳烦他。”江老师连忙摆手。
听到这话,唐云舒有些不舒服,不过因为是一起共事的人,她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送人走的时候,脸上没了笑意。
或许是察觉到唐云舒的冷淡,江老师道完谢后拿着书便顺着江嫂子的邀请离开了。
转身回到屋里,桌上的饭盒盖的严严实实,却不见陈衡的踪影,以为他还在自己房里,唐云舒进去看了一眼,却见房间内空空荡荡。
“陈衡,你不吃饭吗,去哪儿了?”唐云舒一边叫着,一边走向隔壁陈衡的房间。
敲了敲门,半天没反应,唐云舒走开,想去其他地方找找,就听到屋里传来一点点响动。
“你不饿吗,还不出来吃饭?”唐云舒问。
里面的人终于有了反应,“不吃了,你自己吃吧。”
一听这语气就是生气了,只是他气什么,刚才不是还好好的。
“你怎么了?我进来了。”唐云舒皱眉推开房门,便见那人桌在自己的桌前,一动不动。
“你怎么了?谁惹你了?”唐云舒推了推陈衡的肩膀问。
见她硬往上凑,窝了一肚子气的陈衡站起身,居高临下地开口:“你跟那个江老师关系很好?”
“不算吧,只是同事关系。”唐云舒不明所以。
“只是同事关系一天天的净凑在一起?”陈衡脱口而出。
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方才看到的内容,以及江嫂子口中的“天造地设”,陈衡只觉得胸中的怒火在熊熊燃烧。
“什么叫天天在一起?我和他在一个地方工作!”唐云舒不满。
“那刚才呢?”
“他是过来拿书的。”
“别人没有,偏要跟你借?”
“你在发什么疯,这是什么很严重的事吗?我难道不能有最起码的交友权利吗?”唐云舒也来了火气,这人简直莫名其妙。
“是啊,我也觉得我疯了,你以后爱怎样怎样!”陈衡冷声说完,抬脚就走。
他确实是魔怔了,居然妄想这样一个锦衣玉食长大的大小姐会好好跟他这样的人过日子,居然会对这样一个清高自傲的人动了心思。
他想着上交工资,两人和和美美,而她呢,对他的和颜悦色恐怕也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冷笑着,陈衡怒气冲冲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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