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挑水
莹润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悄悄溜入屋内, 为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带来了光亮。
慢慢地月光爬上了床,照出了床上两人的模样。
一人一边,似井水不犯河水。
不多时, 睡在里面的男人动了动, 像是热急了,扯了扯衣领, 一脚伸出被子外,另一只脚也在被子下动了动。
睡得正香的唐云舒被这动静惊醒, 恍惚着坐起身,见里侧的男人仍旧熟睡,动了动脚, 将被子里搭在自己腿上的那只脚蹬了下去。
累了一天实在太困,刚准备睡下,像是想到什么, 她又直起身,那陈衡盖着的被子一角擦了擦自己被碰过的腿。
他可是没洗脚就睡了!明天自己还得再洗一次被单。
做完自己的事,唐云舒总算是安心睡下。
只是到了天快亮的时候, 她总觉得热,下意识想要掀被子,结果自己像是被禁锢在一个牢笼里, 进退不得。
梦里, 因为父亲说错话, 有人故意为难而全家下放的场景再现。
这一次, 她梦见自己在山上被蒋济舟抓到, 因为她的不配合不听话,这个丧心病狂的混蛋将她囚禁在一个关猪的笼子里,她感觉自己浑身恶臭, 觉得自己再也难见天日。
猛地惊醒过来,唐云舒缓了缓,才知道这次的梦是假的,她都已经来到遥远的西北了,怎么还会被抓住呢?
可,为什么感觉那么真实?
喉咙因为呼吸急促而有些干,她想起身去喝点水。
动了动,发现自己被束缚住了,身前一双大手将自己完完全全揽住。
这时候唐云舒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自己做梦会梦见被关起来了。
现在这样不就是被“关”起来了吗?
害怕将人弄醒,到时候两人都尴尬,她小心翼翼地翻了一个身,缓缓地,缓缓地把身前的那只大手挪开。
“贼头贼脑干什么呢?”
头顶一道带着初醒的朦胧以及宿醉的沙哑的男声响起。
唐云舒动作的手一顿,瓮声瓮气道:“你自己睡觉不老实还想倒打一耙!”
说完就想要挥开男人的手起床。
刚睡醒的唐云舒说话总是带着些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娇柔,不像平日里,语气虽然温和,但细细听去总带着些不易察觉的疏离。
或许睡醒的唐云舒没有那么多的戒心和防备,陈衡最喜欢在这个时候跟她说话。
于是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
人窝在他的怀里他怎么可能没感觉。
她醒过来时呼吸声大了些,估计是又做噩梦了,他就是那个时候醒的。
当意识到两人现在的姿势时,陈衡的内心也是震惊不已。
怎么就睡在人家这边来了呢,果然喝酒误事。
他脸皮厚倒是没什么,怀里的人脸皮可薄,要是自己现在醒来,她估计得找一条地缝钻进去。
想着自己顺着她起床的动作把搭在人家身上的手和脚移开,等她出去了,自己缓一缓再起床,这样只要她不提,那他自然也不会多嘴,避免尴尬。
没想到这人居然转了个身,与他面对面躺着,浅薄的呼吸打在自己的面颊旁,带着独属于她唐云舒的清浅香气,令他一瞬间绷紧了身体。
早晨的男人本就容易冲动,她这么东摸摸西蹭蹭的,他能忍得住才是真的有鬼。
最终,他还是没忍住出声了,要是再让她这么磨蹭下去,估计真得出事。
只是当听到她那区别于平日里的柔软语调,想要逗弄的心思就再也收不住。
见她想要起身,陈衡想也不想地伸手一拉,那人没有防备,软绵绵地跌回了他的怀里。
唐云舒不妨陈衡会来这么一手,没有丝毫准备地撞入那硬邦邦的胸膛。
这还不止,那混蛋居然还稍稍侧了侧身,撑着双手直接覆在她的上方。
“你、你、你这是干什么?”唐云舒慌不择路,将头偏向一侧,眼睛不敢对上陈衡的视线。
他的目光太过摄人,像是会诱人沉沦的深渊,只一眼便会被浮于上层的美妙景色诱惑,勾着人往下跳。
“我说唐同志,你就不要明知故问了,你忘记咱俩还有最最重要的事儿没办啊?”
他修长又有些粗粝的手指勾起她颊边的一缕长发把玩,故意贼兮兮地道:“你说要给时间让咱们熟悉熟悉,应该也差不多了吧,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今天不吧,反正我有一天假。你看如何?”
话落,他状似想要低头去亲吻身下的人,不过只动了一点点便停住了自己的动作。
果不其然,身下的女人立即把头偏向一侧,双手推拒在他的胸膛上,嘴里连忙道:“不行,不行不行,你昨晚都没有洗漱,我也还没有刷牙……反正不行,再等等好吗?”
唐云舒咬着牙,紧闭双眼,心里盘算着要是陈衡一定要,她该怎么办?
还没等她思考出应对的法子,就听到头顶传来一阵爽朗的大笑声,“瞧把你吓得!”
陈衡翻身下床,整了整皱巴巴的衣服,看向床上一脸错愕的姑娘。
真是个没良心的,她做噩梦了他还半夜爬起来安慰她呢,自己喝醉了她连外套都不给他脱。
心里虽然这样腹诽着,但嘴上却说:“你昨天都累了一天了,我又不是色中饿鬼,今天一早还折腾你,逗逗你而已,真胆小!”
看着他潇洒走出去的背影,唐云舒从一开始的惊愕渐渐转为被戏弄的羞窘和恼怒,她抓起一旁陈衡枕过的枕头,用力向门口方向砸出去,怒声道:“陈衡你个混蛋!”
陈衡闻言,春风得意地从裤兜里摸出钥匙打开自己的房门,“砰”一声把门关上
让她小小年纪却整天一本正经,那么久了连真心实意的笑容都没见几次,跟个假人似的。
瞧瞧,这么一生气,脸颊红扑扑,眼睛水润润的,不是鲜活多了嘛!
小两口这么一闹腾各自都没放在心上,却把门外路过邻居给吓一跳。
听到骂声和摔门声,有嫂子道:“怎么大早上就吵架了,不是才刚结婚吗?”
“都说了那小媳妇儿看着温温柔柔的,实际上眼神可有些傲呢,怎么可能受得了陈营长那样不会心疼人的大老粗嘛!”
“要我说也是,我还听人说那小唐是京市那边来的,刚来第一天早上站在院子里的面色都不太对了。估计是嫌弃呢!”
“常平家住过的地方,换谁谁不嫌弃……”
两位嫂子把话题扯远,人也越走越远。
*
朝阳渐渐升起,唐云舒煮了粥,陈衡看着桌上的白米粥,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就说吧。”唐云舒拿起勺子,就这江嫂子前些天送过来的咸菜一起吃了起来。
经过陈衡那一闹,她除了当时有些气恼,其余情绪竟然消失的一干二净。
“大早上的,你就吃这个?”陈衡疑惑。
说寒碜吧,这是白米粥,说奢侈吧,这又不顶饱。
“不然呢,你去食堂吃的什么?”唐云舒问。
自从知道唐云舒不会做饭之后,陈衡早上都是去食堂吃,唐云舒起得稍晚,本来想打饭回来给她吃,结果这人偏不让。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吃的,忙起来没问,结果今天一看,就吃这?
怪不得不长肉!
“都说从食堂给你打回来,食堂白面馒头啊、烙饼啥的都有。”
“你天天打午饭晚饭回来都有人说了,更别说打早饭了,更何况,家里有那么多票吗?”
虽然这段日子忙着在家收拾,但该听的不该听的她都知道一些。
“你管那么多干啥,票的事,我再想想办法。”陈衡喝了一口白粥,味道不错,怎么做菜就能那么难吃呢?
“你可别跟其他人借,一时半儿还行,时间长了怎么可以?”唐云舒看向陈衡认真道。
陈衡看了看她没说话,这人假清高的毛病估计又犯了。
话说的好听,其实就是不想欠别人人情,可部队是讲究团结互助,能够把后背交给战友的地方。
大家借钱换票都是常事,他不否认她说得对,但他们家不也是没办法了。
再说,他又不是伸手跟人要,而是用其他的票去换,这有啥?他还不是经常借给别人钱票,现在自己有困难了,求别人帮一把怎么了?
“要是我也有一份工作就好了,钱和票可以多一些,我也可以在单位的食堂吃,就不必那么烦恼了。”唐云舒看似端起碗喝粥,眼神却暗暗打量着陈衡的表情。
“怎么,这是听说初中要招老师的事儿了?”陈衡喝完最后一口白粥,又夹了一筷子咸菜放入嘴里。
咽下嘴里的东西,陈衡若有所思地看向唐云舒,一瞬不瞬。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唐云舒不自在地摸了摸脸,没有东西,难不成他是不想她出去工作?
“没想到啊唐云舒,我还以为你会跟我们营孙教导员的家属似的,跟这里的嫂子合不来呢,不成想你连初中要招老师的事儿都知道了。我还真是小看你了啊!”
这姑娘清高不假,但认识到自己该做什么后,便会把事情做得很好,甚至完美。
当初主动提出让她不用随军,一是看不得她对父母那恋恋不舍的样儿,二是害怕她跟家属院的嫂子合不来。
没想到,观望这么些天,面前的人做得不错,甚至是很好。
坐在陈衡对面的唐云舒闻言不自觉地撇了撇嘴,还能从这人嘴里听到些好话也真是不容易。
“你没想到的事儿多了!”她嘟囔。
陈衡笑,将锅里最后的白粥舀入碗里,他道:“这事儿我得先跟校长那边打声招呼,算是给你报个名,最终结果还得看校长怎么定。”
“要是没被选上也不用灰心,我还养得起你。”
见唐云舒放下碗筷,陈衡问:“你这就吃饱了?”
见她点头,陈衡将最后的咸菜倒入碗中,又给唐云舒打了一针强心针,“不过我觉得,要是你也去,估计最后定下的人就是你,虽然家属院高学历的嫂子也有,但读过大学的,估计就你一个。”
“那,我爸爸的事会有影响吗?”唐云舒还是没忍住问了出口。
“能有什么影响?你又不是那什么,怕啥?”陈衡吃了最后一口东西,不以为意道。
那就好,唐云舒松了一口气。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工作,过好现在的日子,然后等待父亲平反,只要如梦里的那样,等到那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只是吧……”陈衡又慢悠悠地说。
“什么?”唐云舒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虽然才来了没几天,但她也知道部队家属的工作得等上很久才有机会的。
她实在是不想错过。
见她一副紧张兮兮地模样,陈衡就忍不住想笑,“只是你以后要是有什么话就直说,拐弯抹角的算怎么回事儿。”
他正了正神色,“唐云舒,我们现在是夫妻,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该这么生疏的,你知道吗?”
唐云舒看他那么认真的样子,点点头,“我知道。”
*
两人吃了早饭就在家里收拾昨天暖房宴剩下的活计,忙得昏天暗地,日头渐渐爬到正空。
“我去挑水了。”唐云舒找到家里的水桶和扁担,跟正在搬东西的陈衡招呼了一声。
“你会不?算了,还是我去吧。”陈衡走过去,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照射在唐云舒身上日光,带来一瞬的阴凉。
“那你小心点。”唐云舒也不逞强。
她虽然也去挑过水,但都是有人陪着的情况下,对于那口幽深的水井,她的确有些害怕,最重要的是,她打不起水来。
之前家里的水缸都是陈衡一早挑好的,后来跟着江嫂子学做饭,也是江嫂子陪着她一起挑的水。
现在让她一个人去,她还是真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弄才好。
“我知道。”陈衡笑呵呵地挑着水桶出门,等回来的时候却垮着一张脸。
之前他都是早上一大早去挑的水,没遇见什么人。
今天却大中午的,遇见不少战友和嫂子。
男的说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居然还挑水,女的打趣他知道疼自己媳妇儿。
嫂子们的打趣他倒是无所谓,男人知道心疼自己媳妇儿有什么不对。
只是那些男人说的话就不是那么中听了,有的人只是看看热闹说笑几句,而有的人话里话外讽刺他夫纲不振。
尤其是那个王正华,上纲上线,话说得最难听。
这不,现在还在他耳边叨叨,也不知道住在楼房那边的人,大老远跑到这边干什么,莫不是为了故意讽刺他来的?
“我说陈营长,这女人啊,就是不能惯,越惯她越蹬鼻子上脸。你一个堂堂的营级干部,年纪轻轻就大有作为,怎么能在这里挑水呢?那不是大柴小用是什么,男人就该顶天立地做大事,怎么能干些娘儿们唧唧的活儿。”
“你啊,还是年轻,看得不够长远。”王营长见陈衡阴着一张脸,越说越来劲。
“你说说,现在挑水,以后还不得为她洗衣做饭啊,那是咱们大男人该做的活儿吗?”
还以为他多厉害呢,结果还不是抗不过枕头风,居然还挑起水来了,连个女人都拿捏不住,真是丢人,丢军队的人!
“你少跟我嚷嚷这些有的没的,老子乐意,咋了?”陈衡不想跟他废话,忍不住发脾气。
王营长见他生气,更加干劲十足,不但不在意他的语气不好,甚至和颜悦色道:“老弟,这是当哥的真心话,也是为你好,咱男人是干大事的人,怎么能围着女人转,干院子里的那点杂活儿呢?”
陈衡皱着眉甩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就要说话。
只是还来得及张口,就有一道清浅的声音传来,说出的话却掷地有声。
“这位大哥话可有失偏颇,古人有言,‘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若是连自己家里的一亩三分地都顾不好,何谈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
唐云舒语气温和,面颊带笑,说出的话却显得咄咄逼人。
她在家里打扫卫生,估摸着陈衡也该回来了,结果半天不见人影。
心里有点担心,就找过来看看,结果就看到水桶放在地上,而挑水的人正一脸不耐烦地被人缠着。
并且,那人正自诩正义地大放厥词,听得人心里不舒服。
“而且听您话里话外的意思,分明就是瞧不起辛劳操持家务的女人。主席同志都说‘妇女能顶半边天’,难不成您觉得他老人家的话说得不对?”唐云舒上前几步,目光沉静地望向王营长。
“我哪有那个意思,你、你可别胡说八道!”王营长左顾右盼,生怕被人听见,心慌得不行。
正说得起劲儿呢,好不容易逮着一次机会好好埋汰陈衡,他怎么能放过。
结果不成想被一个小姑娘说得哑口无言。
“你是谁啊,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儿?该干啥干啥去,老爷们儿说话你一个女人插什么嘴?”他色厉内荏道。
“你说她是谁,她不就是你嘴里我围着转的那个女人?”陈衡见刚才还耀武扬威的王营长此刻有些气短的模样,嘴里懒洋洋地补上一句,看向王营长的眼神却凌厉万分。
他可是见识过那女人的口才的,知识分子果然名不虚传!
王营长惊讶回头,看向那个娇小的女人。
这是他第一次见唐云舒,长得白白净净的,浑身气质温和,在朝阳的映衬下,像是一块温润的白玉,没想到说出的话却处处带刺,活活能刺穿人的血肉。
“虽然我们绝大多数军嫂确实没能做出什么特别耀眼的成绩,但不可否认,要是没有我们在大后方安顿好一切,你们也不可能义无反顾地浴血奋战。”
“先不说像不像领导们说的那样,军功章有军嫂的一半,但至少她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按照您的说法,家里的事男人不该插手,那女人就活该在家中操持一切?成家成家,可不是成就女人一个人的家!”
“我真为您的妻子感到悲哀!”
唐云舒淡淡道,给站在一旁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王营长吃瘪的陈衡使了一个眼色。
陈衡接收到唐云舒的示意,立即拿起扁担挑起水就跟在唐云舒身后走。
即便王营长千百个不愿意被人听见唐云舒说的话,但来来往往间,不少人驻足观看,窃窃私语。
王营长第一次被女人说成这样,他恶狠狠地看着那对夫妻的背影。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王营长对周围的人喊道。
“我说老王你朝我们喊什么喊,咋刚才人家说你的时候你不回话啊,现在在这里逞什么能,吃着女人的奶长大还看不起女人,没良心的玩意儿。”有嫂子早看不惯王营长一家的做派。
男的嫉贤妒能处处钻营,女的好吃懒□□占便宜,一家子没一个好的。
“你他娘的说啥呢?”王营长破口大骂。
要不是看陈衡在旁边虎视眈眈,她又扯到什么领导人头上,他能轻巧放过那丫头?
娘的,还真是什么牛鬼蛇神都能欺负到他头上。
才准备发怒的王营长斜眼看见岔路那边走来两人,脱口而出的脏话被迫咽了下去。
来人分别是他们团的团长和陈衡团的团长,他回过头,立正敬礼,讪讪道:“团长好!”
“我还以为是谁这么大火气呢,原来是你手下的兵啊,还真是有你当年的风范啊。”三团的钱团长笑着打趣身边的人。
一团和三团向来都是针锋相对,但两个团长之间又是好友,惺惺相惜,所以损起好友来,钱团长可是不遗余力。
“滚一边去。”一团团长垮着一张脸。
钱团长心满意足,哈哈大笑。
两人来了有些时候了,站在拐角地方听了好一会儿陈衡那小子的家属发言。
两人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自己的另一半也是上过战场扛过枪,干了半辈子革/命的厉害人物。
当战争真正来临的时候,谁还管你是男是女,女人怎么了,女人干起事情来也不比男人差多少。
所以对于唐云舒怼王营长的那番话,两人深表赞同。
在自己的对头面前丢了人,一团团长面上有些挂不住,当即冷着脸通知王营长今天得去一趟他的办公室。
这人的思想有些不对劲儿,再不管管,估计得歪。
王营长闻言如丧考妣,而挑水的夫妻俩此刻已经到了家。
唐云舒见陈衡脸色不是很好,以为他是为方才的那件事不开心,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说以后自己去挑水算了。
但想到那黑黝黝的深井,唐云舒还是心底发憷。
正踌躇着,却听男人的声音响起:“挑水的事儿你别管,我自己心里有数。”
像是看出唐云舒的心思,陈衡想了想又提醒道:“但王营长的那个媳妇儿可是他的应声虫,今天的事要是让她知道了,估计她得针对你,你可得注意点。”
“不过也不用怕,那女人就是嘴巴碎了点,胆子不大,不敢拿你怎么样。”要不然也不会被孙教导员的家属一通收拾之后,见到人就恨不得绕道走。
“你……不怪我给你树敌吗?”唐云舒有些意外。
说的时候她自己倒是痛快了,却没有考虑过陈衡的处境。
那是他的战友,或许还是他的朋友,但自己没忍住火气,将人毫不留情地数落了一通,或许会损了陈衡的面子。
他们这些动不动就舞刀弄枪的人,不是最讲究义气和面子嘛。
唐云舒有些不确定。
“怪你什么?我感谢你都还来不及呢!”
陈衡将挑来的水倒入被唐云舒洗干净的水缸里,“王正华那个人,我早想怼他了,只是吧,要是动拳脚我铁定让他知道厉害,但是动嘴巴我就没那么利索了,今天正好,你给我出了一口恶气。”
见他真的没有生气的迹象,唐云舒也忍不住发表自己的看法:“这种人就是羡慕嫉妒别人,见人家家庭幸福美满,又事业有成,他就会去挑拨别人的家庭关系,简直可恶。”
见她一副深恶痛绝的样子,陈衡忍不住笑出声。
烈日炎炎下,男人身穿一件白衬衫,一手叉腰,皮肤微黑,却衬得一口整齐的牙齿更为洁白。
男人笑得爽朗,堪比骄阳熠熠生辉。
唐云舒看着,不自觉跟着扬起唇角,这一次她是幸运的,盲婚哑嫁似乎也找了一个很不错的人。
*
挑水的一个小小风波过后,家属院风平浪静许久。
知道这事儿的人时不时就打趣一番陈衡,不过大家也知道他的性子,不会太过,但也没有放过他就是了。
陈衡嫌烦,自打那以后,都是趁着人少的时候去挑的水。
也不是没考虑过让唐云舒去,但看着她那细胳膊细腿,娇贵得不行的样子,他又开不了那个口。
别人家养得好好的一个闺女,嫁给他之后却被磋磨的不成样子,那人家还不说他陈衡没本事,连自己媳妇儿都养不好。
再说,不知道怎么的,对于唐云舒,他总是存着一份不忍心。
所以家里有什么重活,陈衡都是主动去做。
这天,三团加餐,杀了一头猪,每个人都有定量,可以换成鲜肉拿回家,也可以留在食堂自己吃。
有家室的人自然割了肉拿回去,陈衡下意识想说自己留在食堂跟大家一起吃,结果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结婚了,到了嘴边的话又收回去。
还好他来得早排在前面,问了问割猪肉战友哪块肉好,提着分到的猪肉就回了家。
家里的唐云舒见到白花花的一大块猪肉,面露难色,她仰起头问:“这该怎么做啊?”
她不喜欢吃肥肉,不知道面前的男人吃不吃得下这么肥的肉。
陈衡嘶了一声,“我也不会啊。”
两个不会做饭的人看了看那一块肥肉,面面相觑。
“哎呦,这肉有点太肥了,你俩爱吃肥肉不,不喜欢的话,不如炼油算了,炸出来的油渣还可以炒菜,可香了。”
刚出院子的江嫂子见两夫妻站在院子里大眼瞪小眼,哭笑不得。
这小两口这日子,该怎么过哟!
“嫂子,炼油怎么弄啊,要不你再教教我?”唐云舒看向江嫂子。
“成!正好我也没啥事。”江嫂子挽起袖子就准备开干。
云舒没来的时候她都是跑到大树底下跟人家唠嗑,一天天闲的很,现在好了,云舒啥也不会,她可算找到事儿做了,照她家孩子的说法,她现在也是当老师的人了。
一提到要教唐云舒做饭什么的,江嫂子就干劲满满。
这不,才说完话,江嫂子就已经开始在砧板上切肉了。
一边干活儿一边教唐云舒如何做。
示范了一会儿,江嫂子侧身让唐云舒上手。
炼油不需要多好的刀工,唐云舒也算是熟练,只是感受到手底下肥腻的触感,她还是有些不适应。
不过这块肉也不算多,不一会儿就下了锅。
“哧啦哧啦——”
渐渐地,锅中清亮透彻的猪油慢慢冒了出来,唐云舒看得双眼晶亮。
做成一件事情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除开一开始下锅的肉香,随着时间的过去,厨房内逐渐蔓延出一股油腻腻的味道。
一呼一吸间,难闻的气味进入肺腑。
忍了又忍,直到不可抑制的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唐云舒还是没能忍住,冲出厨房站在院子里干呕起来。
“咋啦,这是咋啦?”江嫂子见唐云舒捂着嘴跑了出去,拿着锅铲随便扒拉了一下锅里的东西就跟着人往外跑。
“云舒,你这是咋啦,怎么忽然吐起来了?”江嫂子一边拍着唐云舒的背,一边问。
“怎么了这是?”回了一趟办公室的陈衡才进门就看见唐云舒蹲在屋檐下干呕,听到江嫂子的问话也只是摆摆手,说不出话来。
他连忙上前,进屋倒了一杯水出来,眉间凝着担忧:“咋回事儿啊?”
不是炼油么,怎么吐成这样了?
“我也不知道咋回事,好好的在厨房待着呢,上一秒我俩还有说有笑的,下一秒她就这样了。”江嫂子有些无措地看着陈衡。
喝了点水,唐云舒总算是没那么难受了。
“没事儿,就是闻多了油腥味,有点难受。”唐云舒拂了拂仍旧有些难受的胸口。
闻言,空气里有一瞬的沉寂。
陈衡看着渐渐恢复如常的唐云舒,忍不住说一句:“真娇气!”
说完就转身进屋。
唐云舒闻言,白了陈衡一眼,不想在别人面前跟他拌嘴,“嫂子,咱们进去吧,别理他。”
江嫂子见状,笑眯眯道:“别说,妹子你还真是享福的命。”
她嗅了嗅空气里的味道,惆怅道:“不少人喜欢闻这味道还来不及。”
经历过肚子里没油水的日子,自然更珍惜现在的好日子。
“嫂子,我就是平常吃得清淡些,不是……”唐云舒解释。
她方才的表现在这些嫂子们的面前确实显得过于矫情,过于不知好歹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啊就是没有进过厨房,不习惯油烟味是正常的,我家女儿也是这个样子。”
虽然心里也觉得面前的小媳妇确实有些娇气了,但刚刚人家丈夫都说了,自己可不能再嘴上没个把门的。
“要不是仔细一算日子不对,我刚才都以为你是怀孕了呢!”江嫂子把自己那一瞬间的猜测说了出来,然后看着唐云舒从拘谨瞬间转为羞窘的红脸蛋哈哈大笑。
“嫂子,你胡说什么呢!”
屋外唐云舒一脸窘迫,屋内听了一耳朵的陈衡差点在厨房门口摔了趔趄。
还怀孕呢,洞房花烛都还是没影儿的事。
负气似的使劲搅了搅锅里慢慢飘起来的油渣,陈衡夹起一块吹了吹,放在嘴里嚼得嘎嘣响。
“陈营长你这是在炼油?”进来的两人一打眼就看见了站在厨房,人高马大的陈衡。
陈衡闻言回头,没回答江嫂子的话,却对着唐云舒道:“你还是去屋子里待着吧。”
语气有些嫌弃。
唐云舒早就习惯了他的那张嘴,明明是做着好事,但说出来的话就是那么令人讨厌。
“嫂子,既然他在这,咱们就去客厅里喝糖水好了。”唐云舒毫不客气地挽着江嫂子的胳膊往客厅里去。
“这成吗?陈营长会吗?”江嫂子被唐云舒拉着走,忍不住回头看厨房。
“没事,咱们过一会儿来看看他就好了。”唐云舒说。
看着两人手挽着手走得潇潇洒洒的样子,陈衡冷哼,还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唐云舒拉着江嫂子走到客厅,无意间看见打开的院门外一道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那是王营长家的常嫂子吧,她不是搬到楼房那边住了吗,怎么又来这边了?”江嫂子喝着水,也看到了门外的那道身影。
“她就是王营长的爱人啊!”唐云舒感叹。
摊上那么个丈夫,这位嫂子还真是有点倒霉。
“可不是,家属院里,属她嘴最碎。”江嫂子嫌弃,这家属院就没有没被她说过的人。
连才来了几天的云舒都被她说过几句。
知道唐云舒不喜欢在背后说人,江嫂子笑眯眯看着她换了一个话题。
“她们还说你男人肯定不会疼人,依照我看啊,还是她们瞎了眼,比陈营长会疼媳妇儿的也没几个。”江嫂子探着脑袋看向厨房,“你看看,怕你又吐,自己都去厨房看着了。”
不仅如此,陈营长给家里挑水的事儿也人尽皆知了,虽然她目前还没有遇到过,但的确也没见到云舒出门挑水,估计传言就是真的。
“他是挺好的。”唐云舒怕被厨房里的人听到,到时候还不得把尾巴翘到天上去,所以说出来的声音仅江嫂子可听见。
以为她是害羞,江嫂子笑笑不再多言。
*
风平浪静的日子还没过了几天,家属院忽然多了一则传言——唐云舒怀孕了!
还是未婚先孕!
大树底下,不少嫂子坐着纳鞋底,“咋可能,我前几天还看见她中气十足地数落王营长呢,那小嘴叭叭的,可厉害。再说就她那娇娇弱弱的样子,要是怀孕了还不得去卫生所闹得轰轰烈烈的?怎么可能就在家里待着不出门。”
有人不信。
“她那是心虚气短,要是去了医院,那日子还对得上吗?还没结婚就跟人好了,听说还是知识分子呢,简直不检点,不要脸。”
“就是。”
“看来陈营长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怎么能在结婚前就跟人姑娘那样呢?”
“哎呀不对不对,依我看,肯定是那唐云舒借着怀孕赖上陈营长的,你忘了他俩结婚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陈营长才回了一趟家,回来忽然打结婚报告了,肯定有问题。”
……
传言甚嚣尘上,流传甚广,渐渐落到了刘兰萍的耳中。
这天,趁着晚间夫妻夜话,刘兰萍将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丈夫钱团长。
“什么?陈衡能干出这种事儿?”钱团长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
“我是不太相信,不过你还是得问问清楚,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得尽早处理,否则影响不好。”
刘兰萍将男人按下睡好。
钱团长深以为然,第二天一早就叫了陈衡去问。
得知这个消息的陈衡一头雾水。
咋这几天跟怀孕这事过不掉还是咋了?
一个个都在说,他还连自己媳妇儿的手指头都没碰到呢!
那群女的也是,一天天没事儿干净盯着他们家做什么?
做了一番保证,陈衡沉着脸回家。
才一进家门,就见之前在火车上遇到的谢嫂子正往外走。
打了个招呼,就听到里面江嫂子正扯着嗓子骂人,“哪个天杀的传这种闲话啊,简直是……是丧尽天良。”
江嫂子想了想,想起来最近跟孩子们新学的一个成语,狠狠骂了出来。
“你们这是听说了?”陈衡大马金刀往唐云舒旁边一坐,看着她凝重的一张小脸问。
“嗯,听说了,我没怀孕。”唐云舒看向陈衡,盯着他的眼睛。
“我知道。”陈衡说。
他们都没干那事儿,怎么可能怀孕。
猛地,他像是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仍旧认真看着自己的唐云舒,气急败坏道:“你瞎想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
居然怀疑自己会不会疑心她婚前不检点,她唐云舒清高成那样,是会在婚前干那种事儿的人吗?他陈衡又是那种疑神疑鬼的人?
简直不可理喻。
陈衡有点生气,但又摸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气流言的事,还是其他什么。
唐云舒见陈衡这副模样,弯唇轻笑,的确是她多心了,听到事情的那一瞬,她首先想到的就是陈衡会不会胡乱怀疑自己,如果怀疑了,那她日后该以什么态度对待他。
至少,像从前那样抱着好好过日子的心态,她是做不到了。
基本信任都给予不了的人,她也不会再浪费时间和心思。
“哎呦我说你俩这是打什么哑谜啊,还不快想想办法,这些烂舌头的玩意儿,咋这么恶毒呢!”江嫂子见两人说一些她听不懂的话,急得差点跳脚。
“嫂子,不急,我有办法!”唐云舒笑着说-
作者有话说:宝子们,更新提前啦,凌晨十二点还有一更哈
第23章 邻居
这天一早, 唐云舒出了一趟门,来到家属院的楼房前,沿着楼梯上到了三楼。
绕过走廊上的锅炉桌椅, 敲响了谢嫂子家里门。
“呀, 是小唐啊,咋还敲门呢, 直接进来就是了,快进来坐。”谢嫂子正着洗碗, 见唐云舒站在门口,忙用围裙擦了擦湿漉漉的手过来招呼人。
两人落座,唐云舒喝了点水, 然后开口说正事。
听完唐云舒的话,谢嫂子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 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保证给你打听得明明白白的。”
她虽然是才来随军,但之前来探亲的次数可不少, 对家属院的不少人都很熟悉,所以她来到这里适应得极快。
见谢嫂子这幅信誓旦旦的模样,唐云舒忍不住轻笑, 温柔又优雅, “不急的嫂子, 慢慢来。”
婉拒谢嫂子的留饭, 唐云舒便打道回府。
才走到院门口, 就听隔壁院子的门打开,江嫂子走了出来,“出去了?”
“是啊, 送点东西去谢嫂子家,感谢她那天特意过来告诉我一声。”唐云舒说。
“应该的,”江嫂子点头,“不过我说云舒,你这人啥啥都好,就是太客气了,你看看我哪次去你家你不是给我糖吃就是给我塞一大堆东西,搞得我都不敢去你家玩儿了。”
江嫂子有点郁闷,总觉唐云舒是跟她见外。
“哪里啊嫂子,那你还给我那么多菜,还教我做饭呢!”
“那糖是多金贵的玩意儿,是那三两颗菜能比的?总之,你以后要是再这么客气,我可就不敢上你家门了。”江嫂子做最后的总结。
唐云舒无奈,笑着答应。
人情账难还,所以她处处小心,生怕无意中欠了别人的人情,被江嫂子这么一说,细细想来,她似乎是有点不近人情,对人过于疏离了。
隔壁江嫂子家的院子里,两人坐在一起,江嫂子做着针线活,唐云舒在一边看得津津有味。
“你听说没有,你们家东边那栋房子好像要住人了。”江嫂子手指灵巧的打了一个结,用嘴把线咬断。
“要住人了?”唐云舒疑惑,她一整天都待在家里,怎么可能听说这些。
江嫂子家住在她家的西边,东边那栋房子似乎空了很久了,怎么忽然就要住人了,难不成是新来的随军家属?
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江嫂子一听,立即道:“哪里是什么新来的随军家属啊,是你男人他们营的孙教导员家,要从楼房搬过来了。”
她撇撇嘴,“多少人想住楼房都还来不及,他家倒好,居然还想往这犄角旮旯里搬,真是搞不懂。”
“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估计他们比较喜欢这边吧。”唐云舒语气平静。
刚开始知道住在这里时,她也是有些抗拒的,没自来水没电不说,还背靠一座大山,家里处处是蚊虫。
住习惯之后,渐渐发觉了这独栋院子的好处,不用跟别人挤来挤去不说,院门一关,还有足够的隐私空间,不像那筒子楼似的楼房,干点啥事四面八方都知道。
而且因为这边比较偏僻,住得也清净。
除了用水用电不怎么方便,其余都挺好的。
“也是,住久了吧,我也觉得这里挺不错的,房子大面积多,不用一家子挤在一起,舒坦!”江嫂子想了想道。
两人说了会儿话,就各自分开。
唐云舒回到家里,煮了饭,做了一个凉拌菜,然后等着陈衡回家吃饭。
饭桌上,陈衡忽然说:“东边要住人了,是我们营的教导员一家。”
见唐云舒一点也不惊讶的样子,他问:“你知道了?”
“嗯,隔壁嫂子说的。”唐云舒吃了一口凉拌菜,微微展颜,味道不错。
“她还是真是厉害,怎么什么都知道。”
陈衡说完,又补充道:“等搬过来那天我们得过去帮帮忙。”
像是有些不好开口,犹豫了半晌,他又说:“他们家媳妇儿有些不好相处,你就做做样子,能处就处,处不了就不要勉强。”
唐云舒闻言抬头,脑海中浮现那晚为自己解围的,一道略显单薄忧郁的身影。
“发什么呆,听没听清倒是给个话儿啊。”陈衡见对面的人走神,有些不满。
“好,我知道了。”唐云舒点头。
吃完饭,陈衡在院子里走了走,见盆里又泡了一大堆衣物,忍不住冲着屋里的人道:“我说你怎么又洗衣服,天天洗,你不累啊?”
“最起码的卫生得讲吧,不洗怎么办,穿脏的睡脏的?”唐云舒反问。
“就算洗也不用三天两头的洗,家里被你收拾得我都不敢住了!”
“我不是一天闲着没事儿嘛。”真当她愿意天天在家做家务啊。
唐云舒拉了一个椅子坐在屋檐下,端着一杯茶,慢慢细品。
“说起这个,我还忘了跟你说,四天后你去一趟校长那里,估摸着是看看你够不够格当老师。”
陈衡回头就看到她靠坐在椅子上喝茶的样子,目光一瞬不瞬。
心里感叹:这大小姐可真会享受,可……真美!
*
没过两天,东边的房子里就开始有了动静。
小两口帮着忙前忙后,隔壁的江嫂子也想帮忙来着,但她一看到林丽芳的那张冷脸,江嫂子就随便帮着弄了弄院子就回去了。
“老陈,多谢你和弟妹了啊,改天请你们来我家吃饭。”
孙教导员长相斯文,说起话来也和和气气。
“客气啥,先不说咱是一根藤上的蚂蚱,就说邻里邻居的住着,帮帮忙也是应该的。”陈衡爽快道。
“多谢你们,这是我买的一些饼干,拿着回去吃吧。”林丽芳从屋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饼干盒子。
看着递来的精美盒子,唐云舒连连拒绝,“不用,举手之劳而已,你们不用这么客气的。”
“弟妹,拿着吧,不然我们也过意不去。”孙教导员说。
见他们两口子坚持,唐云舒只好收下,盘算着等哪天拿两个水果罐头过来回礼。
这种饼干她也吃过,贵不说,不是在友谊商店里还买不到。
把人送出门,孙教导员见自己媳妇儿头也不回的进了屋,拉住想要走的陈衡。
“你等会儿,”孙教导员看向唐云舒,“我们还有点事要说,弟妹要不先回去?”
唐云舒点点头,向自己家走去。
“干啥,有什么事不能明天再说?”陈衡嫌弃地扒拉开拉住自己的手,以为他是要说政务。
“麻烦你跟你媳妇儿说一声,没事带带我媳妇儿呗,看她一个人整天闷在家里,我这心里实在不是滋味儿。”
孙教导员苦大仇深地点了一根烟。
他媳妇儿家里成分不好,但奈何他对人家姑娘一见钟情,好不容易将人娶了回来,结果她又融入不了家属院。
看到那天她出其不意地帮陈衡媳妇儿解围,又忽然提出要搬到这边来住,孙教导员就觉得,要不从唐云舒入手,或许她媳妇儿能找的到一个说话的人。
“我说孙建洲,你媳妇儿交朋友的事儿你都要操心啊,你要不直接去当妇女主任得了。她那么大个人了,想要交朋友自己不会主动出击啊,真是鸡抱鸭子瞎操心。”
噼里啪啦说完,陈衡甩手就走。
先不说他做不了唐云舒的主,再者就林丽芳那么个怪性子,他还怕唐云舒到时候受什么委屈呢,怎么可能答应下来。
这个孙建洲,当初死活不结婚,嚷嚷得比他还大声,结果现在天天围着老婆转,比他还不如呢。
都没个爷们儿样了,真是不可理喻。
才在心里腹诽完,陈衡忽然一个激灵,抬眼一看就见家门口站着一道纤瘦的身影。
认出那人是谁,陈衡缓了一口气,“不进去在这里杵着干什么?”
“孙教导员找你是有什么事吗?”唐云舒试探道。
陈衡偏头,一脸惊讶。
这人平时可从来不会过问他的事情,今天这是怎么了?
还不等他开口,就听唐云舒又说:“我看我们离开之前,他频频看我这边,又欲言又止的,估计是有什么话不方便跟我说,找你转达。”
其实她只是想找个话题跟陈衡说说话,想等他一起进屋,让她自己一个人进那个黑乎乎没有电灯的屋子,她还是有些害怕。
陈衡停住脚步,看向唐云舒,感叹道:“你可真精啊!”
说完也不隐瞒,将孙建洲的话转告给她。
“不过我可不赞成你跟他的家属来往,那人的脾气怪得很,我怕你受不了。”
“我也不是那种主动凑上去的人,但是当邻居的来往估计少不了。”唐云舒跟在陈衡后面进了屋。
“这就够了。”陈衡点燃煤油灯。
“哎对了,我明天想去买一个澡盆。”
拿着灯去卫生间的唐云舒回过头对陈衡道。
闻言,陈衡收火柴盒的手一顿,然后抬起头笑道:“好啊,要我下班之后陪你去吗?”
像是被他灿烂的笑晃花了眼,唐云舒立马回头,“不用了,你忙你的,我跟江嫂子约好了。”
“那好吧。”语气还颇为遗憾似的。
察觉到身后的灼灼目光,唐云舒关了卫生间的门。
怎么感觉心慌气短的,明明是很正常的对话啊。
屋外,陈衡颠了颠手里的火柴盒,嘴角的笑就没放下去过。
居然会跟他商量事情了,还真是一个不小的进步。
一家人嘛,就该有商有量的,这小妮子最近进步不少!
*
翌日一早,唐云舒挎着手里崭新的布包,站在门口等江嫂子。
还没等江嫂子出来呢,就看到隔壁东边的院门打开,走出来一道靓丽的身影。
白衬衫一丝褶皱也无,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也规规整整地盘在脑后,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越发耀眼。
同样,在林丽芳的眼中,穿着碎花衬衫的唐云舒也不遑多让,普通的衣服也被她穿得别有韵味,知性又优雅。
知道林丽芳是个不愿意跟人打交道的性子,所以唐云舒对上那人的视线也只是微微点头。
见林丽芳点头回应,唐云舒笑得温和,“嫂子也要出门?”
林丽芳点头,“你也要出去?”
“是啊,等等江嫂子,一会儿就去坐车。”
话落,江嫂子恰巧走出来,看见正在说话的两人,心里纳罕,这孙教导员家的还会跟人搭话呢?
“小林啊,你也出门?要不咱们就一块儿走呗。”江嫂子不走心地招呼着,心里压根不觉得这人会答应。
结果等她锁好门,就听到那人说好。
江嫂子震惊回头,见林丽芳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看人,当即热情洋溢地笑着说:“那感情好啊,咱们三个人,有得热闹了。”
“正好,云舒你又多了一个帮你搬澡盆的劳力。”
一句打趣话说出口,三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笑了。都知道那澡盆不可能今天就拿回来,不过句玩笑话罢了。
走到半道上,又遇上了谢嫂子。
几人结伴,先是去了一趟家具厂,唐云舒看了看样式,定下了一个款式,约定好过几天来取。
一旁的林丽芳见状,也开口说要订做一个。
两位嫂子在一边感叹,这条件好的家庭里养出来的女儿就是不一样。
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跟她们有所差别,就是过起日子来,也比她们讲究。
不过还是太费钱了。
两位嫂子不敢苟同她们俩的生活方式,但也没说啥,毕竟用的是人家的钱,跟她们有啥关系。
等到了供销社,两位嫂子更是见识到了两人的“败家”。
林丽芳是一个劲儿的盯着好吃的好玩儿的买,而唐云舒则是看中了不少瓶瓶罐罐以及各种带着花边的布匹。
她就喜欢看着自己的家被一点一点装饰出来的样子。
大包小包的,几人上了车。
一抬眼,就看到坐在最里面的常嫂子。
“哟,你们这是去打劫供销社了啊,还真是有钱。”
一开口就一股子阴阳怪气的味儿,听得几人直皱眉头。
林丽芳从来就是一个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当初跟常嫂子一家当邻居,两人都干了好几仗,甚至有一次都闹到领导那里。
现在听到常平这么说,她毫不留情回嘴:“用你家钱了,管那么宽。”
见几人身后走出来的是林丽芳,常平翻了一个白眼,低声嘟囔,“出身不好还神气得很,要不是有孙教导员,早灰溜溜滚去乡下了。”
率先上车的唐云舒将这话收入耳中,坐下后慢悠悠说了一句:“确实,她命好。”
以为有人附和自己,常嫂子直起头就想要继续唠,一见到唐云舒那张白白净净的脸她就把身子扭到另一边。
不要脸的玩意儿,还好意思出门瞎逛。
想到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把自家男人说得灰头土脸的,她就恨不得撕了她。
谢嫂子和江嫂子随后上车,看见用背对着唐云舒的常嫂子,谢嫂子朝唐云舒挤挤眼睛,唐云舒点点头表示明白。
其实对于谣言的源头是谁,她们心里都有数。
那天恰巧在门口看见的应该就是常平,只是没有人证在场,唐云舒不好发难。
像常嫂子这样的人,不一次性好好治治她,让她知道厉害,以后她只会越来越得寸进尺。
车子摇摇晃晃到了家属院,大家一个个下车,或背着或抱着自己的东西。
这时,谢嫂子挤到唐云舒身边,抬抬下巴指指自己的左前方,小声道:“喏,就是她,她跟我说是常平告诉她的。”
“也是个嘴巴碎的!”谢嫂子低声啐道。
唐云舒点头,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
扭过头,对着想要上楼的常嫂子道:“常平嫂子,听说你到处跟人说我未婚先孕,为人不检点?”
一瞬间,众人的目光聚集,微风刮过,整个楼房周围瞬间安静如鸡-
作者有话说:宝子们,3号需要停更一天压字数,4号才会更新,届时会把3号的补回来的哈。[抱抱]
第24章 肚子好痛……
“你胡咧咧啥, 谁说你了,谁稀得说你?不要脸的玩意儿!”
一声怒吼划破略显寂静的四周,众人的目光再次聚集, 不过这次是从常嫂子身上转移到唐云舒身上。
常嫂子在短暂的心虚过后立即挺直脊背, 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就是她说的又怎么样,谁让她唐云舒下了她男人的面子, 她报仇怎么了?
再说,又不是她一个人说, 其他人也都说了,她能拿大家怎么着?
自己干了不要脸的事儿,还不让人说了?
常嫂子对上唐云舒的双眼, 有恃无恐。
家属院就这么大点,谁家有点什么事第二天就会人尽皆知。
对于唐云舒这个新来的小媳妇儿,众人有好奇有惊讶, 只是还没等到与她有所交集,就听到了她那惊天动地的传闻。
传了好些天,嫂子们听到的版本不尽相同, 越传越离谱。
不过结局就一个——唐云舒未婚先孕,是故意赖上的陈营长。
现在这年头,找对象的最好选择不是工人就是军官, 所以即便有人怀疑传闻的真实性, 可迟迟不见陈家有所动作, 又听闻陈营长似乎被钱团狠狠地训了一通, 出门的时候脸色十分难看。
加之大家又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原本不信的人都信了三分。
不说原先就在场的人,就是路过的人听见了唐云舒的那声质问,都停下来兴致勃勃地看起了热闹。
原以为这小媳妇面皮薄, 不经事,所以才这么久了一天天只知道躲在家里,估计还偷偷哭呢。
没想到今天却看见人家一大早就容光焕发地跟着周围的嫂子一起出门买东西。
当时车上不少人,看唐云舒的视线都有些不对劲儿。
唐云舒知道原因,有过不少心理准备,可毕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说能够做到对那些视线视若无睹也是不太可能的事。
回来的车上,常嫂子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老神在在往里一坐,立马就开始跟人侃大山。
聊得正开心呢,唐云舒一行人来了。
众人的视线更是有如实质,那八卦之心如火焰般熊熊燃烧,像是能够将人烧毁殆尽。
顶着这样的视线久了,唐云舒竟也慢慢习惯下来了。
等到了家属院,又恰好撞上谢嫂子口中的证人。
本以为解决这事儿还得筹谋一番,结果却有天赐良机,她自然不能浪费这次机会。
如她所料那般,常嫂子立马否认。
“是吗,可是我怎么听说,就是你到处跟人说我的坏话?”唐云舒一脸淡然,与差点破口大骂的常嫂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要说这唐云舒还是年轻,像说坏话这种事,不是捉贼拿赃,就是等流言平息,像她这种事后这么久了才来兴师问罪的,哪里能说得过人家嘛!
“你有证据吗,我说你什么了?”常嫂子深谙这一点,颇为得意。
她就不信,这么一个年轻的小姑娘,能将那些不少老娘们儿都说不出来的话说出来。
“我没有证据,但我有证人。”唐云舒不急不躁。
转头看向一旁正挽着一个上了点年纪的妇人的谢嫂子。
谢嫂子在看见跟自己说闲话的那人后就立即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去将人拉住。
那人见状,联想起前几天谢英子有意无意地打探,也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本还准备看热闹的她扒开谢嫂子的手就要抬脚走人。
不过谢嫂子硬是不顾那人的挣扎,将人拉上前来。
“我说谢英子,她是你爹啊还是你娘啊,你要这么帮她?”那妇人见挣脱不开谢嫂子的手,气急败坏道。
说闲话的时候大家都力争上游,但这种时候还不是枪打出头鸟,要是她今天真说了什么,以后整个家属院的人还能搭理她?不掐死她都算是善良了。
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被谢嫂子拉住的嫂子在心底打定主意。
结果还没等她坚定住自己的立场,就被谢嫂子附在耳边的几句话给打破,立即烟消云散。
“这位嫂子,你说说看,你听的闲话是不是从常嫂子这里说出去的?”唐云舒看着那位长得高壮的嫂子。
那嫂子脑海里盘旋着方才谢嫂子对她说的话,心里直突突。
谢英子说了,她也是迫不得已的,那天说闲话的时候不小心被唐云舒给听见了,别看人柔柔弱弱的,发起火来可吓人。
说这种没有证据就乱说别人闲话的行为是在侮辱别人的人格,是道德败坏的体现,对家属院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实在有损军嫂的名声,是给军队丢人。
当即扬言要去领导那里讨一个公道,反正她怀没怀孕一检查就知道,她身正不怕影子斜。
谢英子说她哪能去啊,先不说这会不会影响自己男人的前途,去了以后闹大了也丢人。
但是唐云舒说了,只要找到那个最先传闲话的人,就只抓典型,要是找不到,她就暗暗观察,有一个算一个,通通都逃不了。
谢嫂子在两人扭打的过程中向那位嫂子哭诉着,还暗暗告诉她,只要说出幕后之人,她们就不会遭罪。
家属院的嫂子最怕的事情之一就是见领导,生怕影响到自家男人。
所以,在谢嫂子的一番威逼利诱之下,她慌里慌张澄清:“不是,不是常平……”
这话一出,挽着她手的谢嫂子心里咯噔一声,咋回事儿这是?
她那天不是信誓旦旦跟自己说,就是亲耳听常平说的嘛,现在怎么又改口了,真不怕去领导面前啊?
跟谢嫂子一样,唐云舒此刻只觉得耳边的风声呼呼作响,自己的心跳声一声堪比一声,咚咚直响,早上就有些难受的肚子,此刻似乎更疼了几分。
难不成她真的冤枉了常嫂子?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该怎么办,要是找不出罪魁祸首,她得愧疚一辈子。
还是太过操之过急了,没有证据的事,果然不能草率揭穿。
谢嫂子见唐云舒逐渐难看的脸色,心里也跟着着急。
她对挽着的这位嫂子说的那些话,都是那天她和小唐两人在她家时商议出来的。
本想着找一个大家都在大树底下聊天的好机会将常平给揪出来,结果本来十拿九稳的事,现在给搞砸了。
谢嫂子心里着急啊,她就说得先跟身边的这女人通气吧,结果小唐非不同意,说什么当场恐吓一下,更容易出效果。
这下好了,效果没看出来,麻烦倒是找上门来了。
就照常平这性子,还不得因为这事儿闹得陈家鸡犬不宁。
“欸——我说你这人,那天不是你将胸脯拍得砰砰直响,说就是常平给你说的嘛,还说是她亲耳听见的呢,现在怎么又改口了?那电影里的特务都没你反悔快啊。”
谢嫂子气得不行,对着身边的人就是一顿输出。
“不是不是,你听我说,你着什么急,你先听我说——”这位嫂子也是急得不行。
这谢英子咋这样?比人家当事人都着急,没看见人家现在仍旧不动如山,一脸淡定。
“好啊,那你说,我看你能说出个什么花来?”谢嫂子抓紧她的胳膊,生怕她跑了似的。
“我原先跟你说是常平给我说的,那、那是骗你的,我也是听别人说是她说的。”那位嫂子支支吾吾道,有些犹疑地看了怒火中烧的常平一眼。
“那你胡说八道?”谢嫂子气得想骂人。
“我那不是想让你相信我说的话嘛。”她有些委屈,早知道有今天这一遭,她就不该多嘴多舌。
“但是我也是听人说的,真的,就是她,就是她跟我说的。”
比一般女子高壮的嫂子此刻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指着站在不远处看热闹的妇人道。
审问她一个人算怎么回事儿,既然大家都说了,那就由大家一起收场吧,她豁出去地想着。
“你瞎说啥,我啥时候说了?”不远处的嫂子见众人的视线聚集到自己身上,立马反驳,刚想破口大骂,就听有一道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到底怎么回事儿,你立马给我老老实实说清楚!”
这是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带着被岁月馈赠的阅历,稳稳听进耳中,传入大家心里。
“主任,你来了?”有人见到来人,立即让开路,让她进来。
来人一身干部装,有些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一脸严肃,目光锐利地看向刚才被指认的嫂子。
那位嫂子见到来人是妇女主任,立马闭嘴,老老实实将另一人攀扯出来。
家属院的嫂子都知道妇女主任的厉害,这位可是真正的巾帼英雄,参加过不少大战役,还是师长的爱人,当初也是因为身体原因才从副师的位置上退了下来,又被返聘回来当了妇女主任。
处理起事情来雷厉风行,家属院人人都怕她,但也人人都敬她。
一见她来,那些还想狡辩的谣言主力军一个攀咬一个,最终还是指向了常平。
要说常嫂子最害怕的人,除了厌恶的林丽芳之外,就是恨不得一辈子不想跟她见面的妇女主任。
前者是讨厌又拿她没办法,后者就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对上那双像是能够看清人内心的凌厉双眼,常嫂子低下头,不敢说话。
“是你的话就给人道歉,今天这事儿看在我的面子上就过了,但是如果以后再让我抓到这样的事,就绝不会这么轻飘飘地放过。”
她的视线先是在常嫂子的脸上划过,又看向一旁始终像是局外人唐云舒,再扫向其他人。
“军人在前方保家卫国,守卫边防,结果身为表率的军嫂在干什么,整天东家长西家短,是不是嫌日子过得太舒服了?”声音虽然不大,但掷地有声。
“身为军嫂,你们最知道污蔑军人家属是什么后果!对一个刚满二十的小姑娘说出这么些难听话,是你们作为前辈该干的事?”
借着唐云舒的这股子东风,妇女主任严厉训斥。这家属院胡言乱语的风气她早就想整顿了,八卦之心人皆有之,但胡编乱造,以谣传谣的这种风气绝不能出现在家属院里,影响军队的大后方。
没闹到她面前来她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闹到她面前来,就只能严打。
“谁知道她到底怀没怀啊!”总有那胆大又脑子不清楚的不服气,低声嘀咕。
“你傻啊,要是真怀了她能这么胆大,闹上人家门?还不快闭嘴!”有人呵斥。
那人闻言,飞快看了一眼妇女主任,立即闭嘴。
一旁的常嫂子见局势如此,咬着牙,在心里狠狠地将唐云舒骂了八百个来回。
如果是主任来之前,就算是有人攀咬她,她也不会轻易承认,可一对上主任那双洞察世事的双眼,她就不自觉发憷,支支吾吾将自己那天在陈家院门口听见的话说了出来。
这一听,一旁的江嫂子就坐不住了,“还说不是故意的,我看你压根就是没安好心,怎么我们的一个玩笑话都能被你添油加醋说成这样,你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江兰花你嚷嚷啥,我说你了吗?再说自己的屁股都坐歪了还好意思说我,当初说人家不会做饭的人是谁?”常嫂子回怼。
“我、我当时那是对小唐好奇,再说,我已经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已经跟小唐道歉承认错误了!”
背后说人被人当场说出来,江嫂子有些底气不足,连连看向唐云舒那边,见唐云舒朝她笑得温和,她心下大定,“而且,我说的是事实,连小唐自己都说不在意,不像某些人,不积口德,胡乱造谣!”
“你……”
“还嫌不够丢人吗?吵什么?”妇女主任皱紧了眉。
“还不给人道歉!”她声音严厉。
常嫂子有些不服气,但迫于妇女主任在这里,还是不情不愿说了对不起。
盯着常嫂子给人道了歉,妇女主任就想走人。
“主任,谢谢您。”唐云舒走到她妇女主任身边温声说。
今天要不是有她和谢嫂子她们为自己说话,估计就算她自己说破嘴皮子也敌不过想要撒泼的常嫂子。
还好没到自己预想的那一步,否则大家都难堪,不过现在这样的局面也算是歪打正着,甚至比预料里的效果更好。
“这是我的工作。”妇女主任一脸公事公办的态度。
“但确实帮我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该有的礼数要尽到。”唐云舒不卑不亢。
主任这边送东西估计不现实,像这样的革命老前辈最厌恶的就是送礼巴结,所以只能口头道谢,至于谢嫂子那些帮助过自己的,等到时候带些点心什么的上门道谢好了。
唐云舒在心里盘算着。
妇女主任见她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点了点头,没说话,脚步未停,唐云舒也只能跟着她的步伐,想着送几步。
一边屈辱至极的常嫂子满腔怒火无处发泄,见唐云舒一副狗腿子的模样讨好妇女主任。
即便是心中燃烧着熊熊怒火,也只是敢怒不敢言,“主任,我送送你。”
一群人簇拥着妇女主任走远,唐云舒想转身找江嫂子、林丽芳一起回去,结果变故陡生。
她们所在的位置刚好是一个不急不缓的泥坡,唐云舒正回身往上走呢,刚好侧身的一瞬,被站在身侧的常嫂子猛地一撞,一个没站稳,就摔坐在了地上。
素白手下意识撑在地上保护自己,抬起手来一看,红润的掌心破皮了好几个地方,膝盖也痛得钻心。
“你干什么,自己做错了事还恼羞成怒,还想害人不成?”人群中的林丽芳最先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攥住常嫂子的手,厉声质问。
“不是,我不是,不知道哪个王八犊子撞了我一下,我没站稳,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她着急忙慌地解释。
但因为方才的闹剧在前,即便是她说破嘴皮子也没人相信。
“我看你就是没安好心!”有人总结。
“云舒,你没事吧?”江嫂子挤上前,见唐云舒被人扶起来了,忙过去将人浑身上下都打量一番,满脸担心。
“啊——”
“流血了,怎么流血了?”林丽芳瞥见唐云舒裤子上那鲜艳的红色,下意识惊呼出声。
想到那些传言,她又后知后觉用手捂上自己的嘴巴。
可已经晚了,大家都已经听到了那句叫唤。
“哪儿啊,哪里流血了?”谢嫂子是第一个去拉唐云舒的人,知道她没事,所以不算担心,即便如此还是被林丽芳的这声惊叫吓到。
人群一阵骚动接着一阵,最为淡定是,就是当事人唐云舒。
怪不得今天一大早就觉得小腹坠坠地难受,后来还有些疼,原来是例假忽然造访。
不怪她不仔细,也是因为下乡劳作的那近两个月里,身体好像适应不了环境的忽然变化以及超负荷的劳动,例假已经有两个月没来了。
没想到将近七月了,总算是来了。
只是这众目睽睽的,就算大部分都是女人,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唐云舒拿出手帕擦了擦手上的尘土,才想将实情告诉她们,就听常嫂子又嚷嚷开了。
“看啊看啊,我就说她是怀孕了你们还不相信,这下好了,能够证明我不是瞎说的了吧,能还我清白了吧?”
“不要脸的东西,年纪轻轻不学好,听说还要去当老师,可别祸害了咱们得孩子!”常嫂子想要获得更多人的支持。
“我说你这个蠢东西,她要是真怀孕了,你可就倒大霉了!”
“倒霉?我看是她倒霉才是对吧,自己作风不好,她男人说不定都得被她影响。”
“方才是不是你把人撞到的?那是一条人命,要是孩子真没了,你看依照陈营长那暴脾气会不会放过你。”
可甭管别人是什么时候怀上的孩子,既然结婚了,那就说明孩子确实是陈营长的没错。
这个常平,还在那里幸灾乐祸呢,殊不知要大祸临头了。
常嫂子闻言,一想也是,当即又喊冤道:“不是,真不是我,刚刚我也被人撞了,我没站稳,不小心的。”
众人懒得听她爹呀娘呀地乱喊,准备将人送到卫生所。
本来唐云舒准备打发完那些围上来的嫂子们,然后回家自己处理好,到时候随便找个借口敷衍了事。
不想常嫂子记吃不记打,见妇女主任走了,她又开始胡嚷嚷。
听有人说要去卫生所,唐云舒想了想,也不挣扎,双手捂住越来越痛的肚子,顺嘴说了一句“肚子好痛”,就顺着嫂子们的力道往前走。
临走前,成功对上了常嫂子在听见她那句话后吓白了的脸色。
本来就因为例假推迟的事想去看看的,只是一直没有抽出时间来,现在顺水推舟的同时还能给常嫂子一个教训也不错。
她也听说过林丽芳与常嫂子的那一场战争,让她知道厉害,之后也不敢轻易招惹了。
她并不觉得八卦一些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但既然别人都已经澄清,还要继续抓着不放,那她也觉得自己不能轻拿轻放。
至少,不能让别人觉得她是一个好欺负的人,要让别人知道,随便说她闲话被她知道后的严重后果。
一行人正准备去卫生所呢,就看见远处跑来一道高大的身影。
陈衡提着饭盒,大老远就看见一堆女人围着,好奇之下多瞅了两眼,就看见被人群簇拥在中间的是自己的新婚妻子。
看她面色不好,想到那天她说她自己有办法,不用他操心,心里咯噔一声。
这虎娘们儿莫不是直接上门找人对峙了吧。
捉贼拿赃都不知道?
别说,依照唐云舒那性子,陈衡真就相信这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他才到近前,就有人七嘴八舌地把唐云舒受伤的事说了,眼神里还带着些许同情。
陈衡来不及细究,将饭盒往江嫂子手里一送,交代了几句,当即打横抱起唐云舒往卫生所跑。
临走之前,他看了缩在一旁的常嫂子一眼,不咸不淡,但威慑力十足。
众人知道,他很生气。
脚步不停歇,半路上还遇上了王营长,那人见夫妻俩这副模样,正想照旧嘴贱说上两句,就见到陈衡板着一张脸,看向他的目光不善。
王营长知道这人是真生气了,越是生气越是平静,越是不像平日里的暴脾气。
心里想着是谁居然还挺能耐,给他出了一口恶气,气死陈衡才好,就听陈衡走到近前冷声道:“王正华,你他娘的最好马上祈祷她没什么事,否则我跟你家没完!”
“欸我又怎么你了,你他娘发哪门子的疯?”王营长冲急匆匆而去的背影喊。
真是莫名其妙!
结果等走到家属院楼房前,看见一大群女人围着她媳妇儿说什么,隔老远就听见他媳妇儿哭爹喊娘的,联想到刚才陈衡的态度,以及唐云舒的狼狈样子,王营长暗道一声糟糕。
当了解清楚事情的原委,王营长的脸色黑得能出墨-
作者有话说:没想到吧,咱们舒舒还有点黑莲花的潜质哈哈哈哈
第25章 你气什么
卫生所。
唐云舒坐在椅子上, 裤腿捞上来半截,露出一段洁白又骨肉匀称的腿。
“这点伤上点红药水就行了,至于例假, 就是因为你之前压力过大导致的, 现在既然来了,之后也没正常的话, 就不用过于担心。”
医生收回自己的消毒用具,对低着头脸色略显苍白的唐云舒道。
站在门口的陈衡后知后觉明白医生说了啥,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偏过头。
只是不过片刻,他又扭头看向唐云舒,见她脸色不是太好, 忍不住问:“可是她的脸色看上去不是很好。”
医生闻言回头,瞥了一眼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的姑娘道:“你有痛经的毛病吧。”
虽是疑问,语气却十分肯定。
唐云舒不自在点头, 要是只有医生一个人她不会觉得有什么,但现在还有陈衡在场,她不免有些难为情。
“回去给她弄点好吃的好喝的, 这几天就尽量不要碰凉水了。”
医生例行公事一般说着,这年头痛经的人不少,但那些嫂子不是干这就是干那, 根本闲不下来, 交代这些像是没听见似的。
本来她都不想叮嘱, 但这小媳妇一看便是娇生惯养的, 男人也知道关心自己的妻子, 不免多说了几句。
陈衡点头,此刻也顾不得害臊了,将医生的话牢牢记在心里。
“好了, 休息一会儿就回去吧。”医生说完,拿着自己的东西回了办公室,留下夫妻两人大眼瞪小眼。
“你站那儿干什么,坐会儿休息一下吧。”
唐云舒靠坐在那里,看向站在门口的陈衡。
到现在她都还没太回过神来,自己方才居然是被陈衡抱着飞奔到这里的。
窝在他宽阔硬挺的怀里,抬眼看到的就是他刚毅的侧脸。
那一瞬,唐云舒不知为何,感觉到了无比的心安。
曾经幻想着自己日后一定要像妈妈一样,找一个心意相通又志趣相投的人过日子。
忙时各自工作,闲时品茶赏花。
只是世事难料,自己居然嫁了一个扛枪打炮的军人大老粗。
还好,她运气不错,这个大老粗是一个还不错的丈夫。
还没等唐云舒感慨完呢,陈衡便接着她的话开口。
“我还坐得下来,气都快要顶到嗓子眼儿了!”
一开口就败好感。
唐云舒无奈,还真是不能对他有太多期待。
“谁又惹着你了?”
“你说谁惹着我了?”陈衡见她一脸苍白地坐在那里,原本红润的嘴唇此刻颜色浅淡。
加之现在她那毫不在乎自己受伤的平淡态度,陈衡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唐云舒闻言疑惑抬头,对上那双几近要喷火的双眸。
“我说唐云舒,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装不明白啊?”
陈衡叉着腰在唐云舒面前来回踱步,像是训小辈一般,“你受不了那些莫须有的传闻我理解,但你能不能不要用这么危险的法子,万一其中出什么纰漏收不了场你该怎么办?”
闻言,唐云舒一脸莫名,她用什么法子了?
“别装无辜,就在刚刚你做检查的时候,谢嫂子把你俩原本的打算全都告诉我了。”
见她还没反应过来,陈衡只能出卖谢嫂子。
看他似乎气得头顶都要冒烟,唐云舒有些不理解他为什么会为这样的小事气成这副模样。
“不是那样的……”唐云舒解释。
她们一开始的确打算对峙不成就假装摔倒吓吓常嫂子,只要一来卫生所,谣言不攻自破,还可以稍稍惩罚一下她,仅此而已。
“后来主任过来了,解决了事情,我的打算也就此作罢,至于摔倒,那纯属就是一个意外。”她盯着掌心的红肿。
不是没有怀疑常嫂子那一撞是故意报复,可转念一想,常嫂子就是个典型的纸老虎,嘴上说得厉害,实际行动却不敢有。
况且还是在妇女主任在前训斥过她的情况之下,再眼拙的人也能够看得出来,常嫂子十分畏惧妇女主任。
那样的情况之下,她不敢有那样的举动。
思来想去,唐云舒觉得这莫名其妙的一摔,只能归咎于意外。
偏偏误打误撞,最后的结局还是进了卫生所,除去种种意想不到的事情之外,其余的都还算如意。
因此,她虽然受了伤,但也不是那么在意。
听完唐云舒的解释,陈衡总算是气顺了些,至少她并没有拿自己的安危那么不当一回事。
“就算如此,你有那样的想法也是不对的。”
思来想去,陈衡还是加上了那么一句。
唐云舒不解,曾经的她的确不屑于跟人解释,自然更不屑于用这样的手段去澄清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谣言,但梦里的事情教会了她,那些所谓的坚持和不屑,最后可能会害了自己。
她不信他们上战场时不会用到一些手段,她不过是保护自己而已,就算不够光明磊落,但也不至于让他气成这样吧。
这般想着,唐云舒也就问出了口:“你到底在气什么?”
对上她疑惑的双眸,陈衡猛地噎住。
他在气什么,鬼知道他在气什么!
当挤进人群上前,看见她一脸苍白站在正中间孤立无援的模样,对上她无措的双眸,陈衡只觉得心慌意乱。
耳边是各种嘈杂声响,能够听进耳朵里的就是“不好了”、“流血了”、“出事了”!
行动快过脑子,唯一的念头就是她不能有事,最迫切的想法就是赶紧去卫生所。
直到听到医生宣布没事,直到心跳慢慢平息,谢嫂子说在耳边的话才慢慢进入脑子,在楼房前听到的七嘴八舌的声音才渐渐清晰。
逐渐,怒火升腾而起。
他在气什么,他也不知道。
“你管我呢!”气冲冲丢下一句,陈衡转身就往外走,走到大门口,像是想起什么,又折回来,靠在走廊外等着里面的人。
他低着头皱着眉,对来来往往的人视而不见,莫名有几分落寞。
其实在他看来,对于谣言这种事,最好的办法就是不予理会,让它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人遗忘。
可陈衡知道,以唐云舒的性子,是绝对不可能忍受那些莫须有的污蔑,所以他始终没有将话说出口。
被她那么一问,想了想,他也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那是她的决定,她的身体,只要保证人是安全的,其他的他为什么要比人家自己还要在乎。
冷静片刻,想到刚才自己的态度,陈衡准备回去。
虽然有些抹不开面,但她膝盖都破了,就那娇气样,估计还得他扶着才能走回去。
才刚迈开步子,就见大门口拉拉扯扯走来两个人。
定睛看去,发现来人就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陈衡才消下去的怒气死灰复燃,满面怒容地盯着走过来的两个人。
“咋的,这是还嫌害得她不够?”一开口语气就极为凉薄。
他掀起眼皮瞥了王营长夫妻两人一眼,口出吐出更为刻薄的话语,“还是快点滚吧,要是再让你们靠近点,我怕我媳妇儿以后都有血光之灾。”
“你他……”
本就不情愿来的常嫂子听到这话习惯性张口就骂,这不就是说她不吉利嘛。
“你给我住嘴!”
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王营长使劲一拽,将她的话给呵斥回去。
恶狠狠地瞪了常嫂子一眼,王营长扭过头笑着对陈衡道:“老弟,我们是过来看看弟妹的。”
王营长探着脑袋往房间里看了看,被陈衡错身挡住。
对上他不善的视线,王营长心底忍不住骂娘。
可想到自己媳妇儿做得那些事,还是只能陪着笑脸,好言好语央求着想要见唐云舒一面。
“识相点就麻溜滚,不要让我动手。”陈衡一脸不耐烦。
“你……”常嫂子见不得自家男人受着窝囊气,正想说什么,又被王营长骂了一句,这才老实。
“让他们进来吧。”唐云舒平淡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陈衡扔下那句话出门后,唐云舒的心情也受到了影响。
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所以自然也不理解陈衡为什么生气。
气什么,谁管他气什么,她就多余问那么一句。
该死的陈衡,果然是个直肠子的笨蛋,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营长的,一天天就知道没事找事!
唐云舒想,这一次她是绝对不会退步。
正在心里骂着人呢,就听到外面叽叽喳喳的声音。
听了几句,知道来人是谁,唐云舒还是出声叫人进来。
在医院走廊吵吵嚷嚷的像什么话。
正好,她正等着人上门呢。
听到唐云舒的声音,陈衡皱着眉回头,想了想,还是让人进去了。
两口子一进门就见到唐云舒坐在医生给病人治疗的椅子上,神色平静,气质娴雅。
“来了?”
“欸欸,来了。”王营长下意识回。
等回过神了心里忍不住骂。
娘的,怎么像是跟领导汇报工作似的,一脸孙子样,这女人确实不简单啊。
“弟妹,这事儿我也听说了,的确是你嫂子做得不对,我们知错就改,这不妇女主任才训过她,我了解过事情的原委后也立马带着她过来道歉了。”
“但是弟妹你摔倒那事,你嫂子确实有些冤枉,我刚才也问了,是我家隔壁那嫂子不小心撞到她了,她没站稳,又撞到了你才导致你摔在了地上。”
王营长刚想上前几步靠近唐云舒继续说,就被陈衡一把抓住手臂,止住了动作。
反应过来自己下意识的举动,他回头朝陈衡讪讪笑了笑,压低声音对唐云舒说:“你也知道你嫂子那性子,人不算坏,就是那张破嘴不饶人,前几天才跟人吵了一架,估计那位嫂子心里有气才趁着机会撞了她,你也是遭了池鱼之殃。”
“妹子啊,实在对不住,嫂子不该乱嚼舌根,给你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实在对不起,但是我真不是故意撞你的。”
常嫂子见不得自家男人做小伏低,立马开口跟唐云舒道歉。
说完,她小心翼翼地看向唐云舒的肚子,吞了吞唾沫,还是问:“孩子……孩子没事吧?”
要是唐云舒的孩子真的被摔没了,那她可不就真的像别人说的那样要背上一条人命了?
即便不是她故意为之,可唐云舒确实是被她撞倒的啊,要是真没了,会不会半夜找她索命啊。
听说没生下来的孩子怨气最重了。
常嫂子被自己吓一激灵,期期艾艾地看向唐云舒,期待着她说出一个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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