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束缚 “美男计不成,又来苦肉计?”……
江容急匆匆的赶来还以为出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没想到现在连擦身这种小事都来寻她,那整府的仆从都是干什么的?
她倏地从床榻上起来,转身就要走,面上冷漠, “我喊陆遗进来帮你。”
裙摆被人扯住, 他黑眸如漆, 浓的仿佛化不开,他语气恳求:“阿容,我不想让外人看到我如今狼狈的样子,府中并非铜墙铁壁,也会有防备不到的眼线, 我只敢信你。”
殿门“吱呀”一声,按照自家主子吩咐, 陆遗端着热水进来, 见殿内气氛不对, 垂眸盯着地面,生怕看到点不该看的。
江容心思玲珑, 才不相信他这副说辞, 瞥了一眼陆遗, “你如今连陆遗都信不过了?”
铜盆“砰”的一声坠地,热水浇了惊慌失措的陆遗一身,他顾不得其他,赶紧跪在地上,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的不对。
她被吓了一跳,闪身躲避,还是不可避免的溅湿了裙摆,陆遗见状愈发紧张了。
她温声开口, “陆遗你不必紧张,裕王身上不适,我的意思是让你帮裕王擦身,他对你擦身这件事有些信不过。”
陆遗以头点地,诚恳认错,“未能及时察觉主子不适,是属下失职。”
萧显看了眼江容,又瞥了眼陆遗,语气无奈道:“不怪你,陆遗你先下去换身衣服,再打盆热水来。”
陆遗快速将地上水渍打扫干净,起身走出去,将殿门关上。
江容冲着他单挑眉梢,语气和缓,“陆遗自小就跟在你身边,总不可能是旁人眼线,你让他帮你擦身不就好了?”
萧显眼神凄凄艾艾,装作委屈,“他擦身力气太重,我重伤在身,擦身这种需要轻柔仔细的事,他办不好。”
他放轻声音,带着祈求的缱绻,更是别一般滋味,“好阿容,你就帮帮我吧!”
江容耳根一热,垂下眼帘,终究还是心软了,若是她受伤,阿耶阿娘定是关怀备至,他自小没了阿娘,阿耶还是那至高无上的陛下,连亲生儿子都防备。
陆遗再次送进来热水,稳稳的摆在洗漱架上,她取来干净帕子,浸入热水中打湿,拧到半干的状态。
江容解开他的腰带,轻柔的褪下他的寝衣,说起来这还是她少有替他宽衣的时候,平时在床榻上,替她宽衣都是他的乐趣。
温热的湿帕子游走在他坚实的背肌上,她尽量减少手指的触碰,男人的背上除了包扎紧实的伤口,还有大大小小的疤痕,想来是那些年和戎国交战时留下的。
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擦了大半后,她收回思绪问道:“力道可还行?”
萧显声音压低微哑,含糊不清的回答道:“尚可,再重一些也好。”
江容意识到声音不对,手上一顿,快速的将他的后背擦完。
换了块干净帕子回来,替他擦拭身前,萧显趁她离开时时间,自主完成了翻身,她一眼就看到他好看的锁骨,坦露的胸膛看起来强壮有力,紧实的肌肉整整齐齐。
垫着温热的帕子,江容伸手擦了上去,细致仔细,但速度明显比后背时快了许多,身前不比后背,他明显敏感,在她从上到下都擦拭时,察觉到他身体愈发紧绷,她倏地停了手。
萧显察觉到,有些难耐的抬眸看她,“怎么了?”
江容将帕子从他的腰腹部拿起,顺手扔在铜盆里,有些气馁,“擦身一事,我来还是不太适合。”
“府医说,你伤重气血亏空,需要禁色禁欲,我知道你贪那事,但你需以身体为先,所以我打算从即日起到你伤好,都尽量避开你。”
话音刚落,江容就将他的寝衣盖在他身上,转身就要走。
萧显虽然情动,但深知此时不可纵欲,没想再得寸进尺,他伸手扯住江容的衣摆,“我无碍的。”
江容将衣摆从他手中扯出,十分果断,“此事靠你自己克制很难,我还是避一避为好。”
她突然想起来请柬一事,驻足门口和他说:“静和与表兄婚仪的请柬已送到府上,五日后是大婚的日子,若是你伤口不便,我自行前去就好。”
萧显抻着脑袋朝她喊道:“我和你一同去。”-
萧显的伤口结了痂,得了府医的同意,开始下床行走,他穿好衣裳,直奔披香殿。
已经三日未见阿容,他甚是想念。
披香殿内,一众婢女手持托盘,托盘上乘着新裁剪的衣裳,江容正在选参加婚仪的衣裳,她偏爱素色,尤其喜欢竹叶青和月白色,穿这两种颜色参加婚仪,显得有些过于素了。
正在她一筹莫展之时,绯色衣裳的托盘递到她面前,“阿容试试这身,这身衬你。”
她穿在身上试了试,果然适合参加婚仪,赏了萧显一个满意的眼神。
到了后日,江容身着一身绯色衣裙,头上绾了个矮髻,斜插一只鎏金镶嵌宝石的步摇,看起来绮丽宜人。
萧显因为肩膀有伤,穿脱衣服比较费时费力,她先上马车等了一会,才见他来。
一进马车,她立刻发现他身上衣袍与她穿的是同色系,这才明白他从不做无用之事。
“好啊,你选这件绯色衣裳,原来是存了这般心思,裕王心机之深,非吾辈能与之匹敌。”
他对她的话毫不在意,径直坐在她身边,揽住她的腰身,“你我夫妇一体,妇唱夫随,相得益彰。”
江容睨他一眼,没有言语,男人虽然伤口尚未痊愈,但如今看面色,除了有些发白外,看不出重伤在身。
不多时,马车就停在了崔府门口,匾额和大门上都裹着红绸,锣鼓的声音从府内传来,很是喜庆。
萧显揽着她的腰身走进府内,站在门口迎宾的崔临见状赶快迎来,行礼过后,瞧见她隆起的肚子,一时微怔,“不知裕王和王妃何时有了喜讯,臣在此恭喜了。”
萧显伸手虚扶,“不必多礼,多谢表兄恭贺,同时我和阿容也备下薄礼,恭贺表兄新婚。”
“……”
崔府上下喜气洋洋,二人坐在宾客席上,注视着新人行礼,听到礼官唱和“礼成——”,面上同时露出来欣慰的表情。
三书六礼皆成,在亲朋好友的注视下,静和与崔临结为夫妇,从此再不会有人将他们分开。
江容亲眼见证二人一路走来,知道有多不易,没忍住洇湿眼眶。
萧显递上帕子,贴近她耳框道:“阿容,你信我,既然他们能做到,我们也一定能。”
“这一世,我决不允许重蹈覆辙。”
婚仪结束,因萧显身上有伤不便饮酒,便借口她有孕困倦,先行离席归家,坐在马车上,男人指尖把玩着她散落的一缕碎发,温声讨好道:“阿容,如今我的伤口大好,已经结痂,让我搬回披香殿可好?”
“不好!”江容果断拒绝,将她的头发从他手中抽回,这狗男人一有事求她就喜欢扯她的东西,似是二人只要有关联,她就能轻易答应似的。
她先从他身上找借口,“我如今月份大了,需要充足的休息,你睡相不好,你我同床共枕,会影响我睡觉。”
其实萧显睡相尚可,只是他总是喜欢趁她熟睡之时将她搂进怀里,导致她睡梦中身后犹置火炉,生生将她从睡梦中热醒。
萧显定是不认,“阿容,你这话说的有些无赖,平心而论,你我睡相谁不好?”
“你说说,半夜是谁的腿搭在我的腰间,谁的手臂非要塞进我怀里,还有……”
萧显焦急的比划着,因为他只能动一只手臂,有些努力心酸的好笑。
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但决不能在他面前落了下乘,她开口打断道:“行行行,是我睡相不好,行了吧?”
“萧显,我这是为你好,你还不买账,我睡相不好,万一夜半伤你,导致你肩膀上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裂开,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
马车停在裕王府门口,陆遗将梯子放下来,萧显先一步下了马车,逞强似的用完好的单手扶她下马车。
陆遗瞥见站在门口的二人,小声提醒道:“裕王,王妃,江三娘子来府上了。”
“江安?”
江容这才看到等在门口的人,向前两步走到她身边,面色关怀道:“三妹妹何时来的长安?怎么未提前通信与我?我好让人提前准备住处。”
虽然她面上不显,但对于此时江安的出现心怀疑窦,早先二叔母想让江安入裕王府的事她还没忘,定不能将她留在府内。
江安客套道:“多谢二姐姐,不过不必了,大伯父为我准备了住处,我就是来看看你。”
她的视线在她身上逡巡,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时,眼神一闪,“妹妹竟不知姐姐喜讯,在此恭喜了。”
江容察觉她目的不单纯,在门口与她随口聊两句,将她此次来长安的目的套了出来。
明帝下诏全国找寻遗落民间的公主,要求只有年芳及笄,许多适龄娘子动了心思,江安也不例外,她在淮阳撕了告示,言说自己是遗落在民间的公主。
江安此次来寻她,是想让她在宫中帮忙打探消息,拿到揭榜公主的名册。
江容眸色陡然一变,“安娘,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被陛下发现你并非皇室血脉,可是欺君之罪,牵累全族性命。”
更何况,她已经猜到,陛下下诏寻找这本就不存在的公主,是为了和亲戎国。
江安疯魔一笑,“那就不让他发现。”
“二姐姐,我未来是要加封公主爵位的,你我从姐妹变成嫂妹,也是同样亲厚,你若不肯帮我,绝不可以阻止我。”
“安娘,你听我一句,此事绝非看起来这般简单,背后恐怕另有隐情,”江容搬出阿耶试图让她相信,“你若是不信我,不妨问问我阿耶。”
江安扬起骄傲的脑袋,“大伯父夸我冰雪聪明,若我成功,来日朝堂上,江氏定然能如日中天,成为当朝第一世家。”
她说完,没等江容开口,留下一个挑衅的眼神,就提着裙摆远去-
因萧显伤口愈合、长出新肉时会发痒,他还忍不住想要抓挠,白日里陆遗时时看护少有成效,夜里他不许仆从靠近,忍不住想要抓挠,结痂的伤口边缘,抓出一道道红痕。
陆遗替他上药时,看着抓伤很是心疼,便私下去寻府医,借府医的口传话给王妃。
府医找上江容,“裕王伤口初愈、长出新肉的时候肯定会发痒,此时切记不可抓挠,留疤事小,若使得伤口开裂,可就得不赏失了。”
江容蹙眉发问:“那该如何是好?可有药膏缓解?”
府医看着她的面色,小心说道:“最好是有人能够伴在身侧看顾,一旦裕王想要抓挠,就及时提醒,白日夜里都需要。”
“……”
也不知道萧显什么时候开始的毛病,夜里不许旁人靠近,那边只能由她看顾。
她纠结再三,还是允许萧显搬了回来。
看着萧显气定神闲的指挥着仆从,将日常用品搬来披香殿,露出得意的笑容,江容意识到不对,中计了。
夜里洗漱过后,他早早躺在雕花拔步床上等候,闻着帷帐中熟悉的馨香,找回了久违的安宁。
江容回来时,手上拿着一条红色丝带,她双手拉扯着,气势汹汹的朝他走来。
正当他不解时,她将他的双手摆在身上,用红色丝带紧紧缠绕,一圈一圈又一圈,直到没有余份时,才打了个结。
她扯着丝带向外一甩,男人的手也跟着被甩在外侧,她冷笑一声:“用丝带将手束缚住,就不用担心会夜半抓挠伤口了。”
江容身体微微前倾,居高临下的与之对视,咬牙切齿道:“萧显,美男计不成,又来苦肉计?你这兵法学的挺好啊!”
“……”
第82章 一载 “为夫,愿舍命陪娘子。”
萧显自知理亏, 没有用蛮力挣脱开系带,就这样被她绑着睡了一晚,姿势别扭,被子被卷走, 但这是他回来后睡过最安稳的一觉。
江容醒来时, 发现她与萧显相对而眠, 明明昨晚她是背对着他睡的,还将他的手扔在外侧,他们应是相背而眠,难道说他半夜翻身,还偷偷将她翻过来?
视线落在他身前, 红色丝带紧绑着双手,没有半分挣脱的痕迹, 应该不是了, 或许是她睡梦中自己翻身的, 但她现在腹部高高隆起,翻身很是困难, 她不可能在未醒无意识的情况下翻身。
恰好萧显醒了, 他将双手举到江容面前, 未有言语,一双黑眸直勾勾的盯着她,透出几分委屈。
江容选用绑手的带子是丝质的,按照萧显的力气,只要他想定能挣脱开,她只是想惩罚一下他,并不是想长久的绑着他。
按照她对他的了解,这狗男人绝对不可能老老实实被绑着, 定会趁她睡着挣脱开,然后像个火炉似的贴上来。
如今见他如此安分,她还觉得做得有些过分,毕竟萧显还是当朝三皇子裕王,被她这样绑着有损皇家颜面。
伸手解开她系的丝带,因为昨晚气愤,她使劲的打结,丝带系得很紧,她一会就没了力气,有些气馁,建议道:“你要不还是自行挣脱开吧。”
萧显语气颇为无奈,冲她眨眨眼睛,语气颇为无奈,“阿容,虽然借题发挥对你使苦肉计是我不对,但肩膀上的伤是真的,我不敢用力,怕伤口裂开。”
“果然是,苦!肉!计!”
江容咬牙切齿道咀嚼着这几个字,她微微前倾,试图压过他的气势,“你熟读兵书,兵法都用在我身上,嗯?”
既然他承认了,那这她须得刨根问底,知晓明白,“那我问你,这箭你是不是故意中的,目的就是为了博我同情?”
萧显没想到她会这般直截了当的询问,下意识垂眸回避视线,“当然不是,我这般爱你,怎会做出惹你伤心的事?”
虽然萧显矢口否认,但见他目光躲闪一副心虚模样,她基本确定,他肩膀上的伤或许可以不受,或许可以轻一些,是他为了演好苦肉计,使她忧心,硬生生不躲不闪的接下。
现下这种情况,找人来帮忙很容易,只是见他被绑着的样子,很难不想歪,江容叹了一口气,无法,只好继续将他双手抱在身前。
平缓的呼吸洒在他的手腕上,馨香盈鼻,绵软莹白近在咫尺,他眸光一热,喉结滚动,嗓子干哑的厉害。
她没注意这道灼热的目光,低头认真解了好久,终于将丝带解开。
因为绑了一宿,萧显的手腕勒出一道红痕,分外明显,他想借机博得同情,江容视若无睹看向旁侧。
他不依不饶,斜侧方将手递过去,纤长的睫毛微颤,露出可怜巴巴的模样,祈求道:“阿容,我手麻了,你帮我揉揉好不好?”
“……”
这狗男人苦肉计不成,这又来美男计了!
江容自然没理会他,径直走向梳妆台,洗漱过后,汀芷将铜盆端出去,又快步进来,说是收到了左相府的回信。
她将发钗放下,转身伸手接过汀芷手中的两封信,前后翻看了下,信封无破损,火漆印均完好,她撕开信封,展开信纸,快速浏览,心凉了半截。
那日江安来府上寻她,言及揭榜冒领公主身份一事,她阻止未成,又不好与她明说找寻公主是为和亲,便传信给阿耶,想要他帮忙阻止江安。
阿耶在信中言这是江安自己选择,若江安真被选为公主,送去戎国和亲,能为陛下分忧,是整个江家之幸,来日陛下在朝堂上,会对江家另眼相看。
信纸无力的滑落,她怔住,没想到在阿耶眼中,江家女郎的婚姻都只是他争权夺势的棋子,那她呢,阿耶曾为她仔细挑选夫婿,也是在权衡利弊吗?
她垂下眼眸,面无表情的拆开第二封信。
郑琼月状告他抛妻弃女一案,因涉及朝堂官员,并未公开审理,此案由大理寺主审,三司会审,最终由陛下钦定,已秘密结案。
郑琼月实为其亲女,他与人通奸生女,辜负发妻,罔顾人伦,判罚俸一年,左迁邠州刺史。
三日后,他将动身前往邠州赴任,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江容看完默默良久,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抬眸看向窗外,语气飘忽,“汀芷,三日后,随我回江府一趟,我身为人女,合该相送。”
……
虽然一早就知晓江容有孕,但这是江淮远第一次见到她腹部高高隆起的样子,看着她小小的身躯里孕育着新的生命,仿佛有无限的生机。
那是江氏与皇家血脉相连的孩子。
江湛见状,担心她久站会累,指挥仆从搬来椅子,谨慎的照顾她的一举一动。
许久未见阿兄,江容情绪敏感得厉害,忍不住红了眼眶。
即将分别,江淮远也没忍住眼眶微红,将江湛和江容抱进怀里,嘱咐道:“阿耶即将赴任,我不在长安的日子里,你们一定要照顾好自己,相互扶持,平平安安的。”
温馨的场面之外,江安站在一旁,心头隐隐不安,大伯父左迁邠州前去赴任,这江府是无法继续住下去了,她便没有了立足之处。
这些时日她上下打点,结交权贵,从淮阳出发时,阿耶阿娘塞给她的银钱已经花的差不多了,若此时让她自行寻找住处,她怕是无法负担。
她抬眸看向拭泪的江容,不甘落于下乘去求她收留,眼神又瞟向等候在外侧的裕王,心头一计又起-
自江容在太庙遇刺后,陛下下令全城搜捕刺客,明礼堂在那场风波中暂时关闭,后来静和县主被封为公主即将和亲,被软禁在家中待嫁,便在没有人提及明礼堂的事。
回长安已经多时,昨日萧显突然提起,她才想起来应该去明礼堂看看。
马车停在明礼堂门前石兽旁,见门户大开她便径直走进其内,见几间教室里坐满了学生,女夫子拿着课本教授,传出朗朗的读书声。
静和见人影晃过,出门查看,抬眼见到是江容,快步走上前去与她叙话,上次婚仪匆匆一见,未能得空多说几句,今日在此见面,二人可得好好聊聊。
静和的目光落在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上,有些好奇,“阿容腹中孩子几个月了?”
江容轻抚着肚子,眉眼温柔,“五月有余,来年正月,你就能见到他了。”
静和眸色一亮,“那我可太期待了。”
江容单挑眉梢凑上前去,“既然期待,不如行动,和表兄努努力,来年也给我生个表侄子或表侄女!”
静和脸颊涨得绯红,美目含嗔的瞪了她一眼,“就你话多!”
“……”
眼见天边擦黑,再晚坊门就要关闭了,江容还舍不得静和,想和她彻夜长谈,忽然感觉背后有道目光注视着,转身就看见表兄崔临站在门口等候,温柔宠溺的眼神落在静和身上,她一下就懂了。
她想和静和一起过夜,怕是有人不愿,嘴角噙着笑意道:“好啦表嫂,再不放你回家,有人怕是要望眼欲穿了。”
……
回到府上,就闻到空气中花朵的馨香,她以为是院中的花开了,便没有在意,一进披香殿,她驻足,眸子倏地瞪大。
殿内铺满鲜花,满殿馨香,各色花朵层层叠叠,构思巧妙,很是好看,殿柱上满满当当插上鲜花,包裹住整根柱子,各种颜色百花齐放,甚是好看。
萧显一身竹叶青袍服,从花团锦簇的殿柱后踱步出来,玉冠束发,玉带束腰,腰间佩戴着她送的莲花香囊,一副翩翩公子模样。
他手持折扇,款款而来,俊朗的面容无可挑剔,清隽的嗓音分外好听,“阿容,今天是八月初十,我们成亲一载的日子。”
鲜花盈室,满满当当都是他的心意,这段时间她一直对他冷言冷语,但今日见此她终究是无法狠下心肠,平静如湖的水面上泛起些许涟漪。
他从中抽出一朵大红牡丹,替她簪在头上,雍容华贵的花中之王的点缀下,她的面容越发绮丽美艳。
时间过得好快,如今已是长宁三十二年的八月初十,她已经嫁入裕王府一整年了。
思及此处,很难不担忧明年千秋宴上的死劫。
萧显用膳的时候心不在焉,自己没吃几口,反倒是不停的夹菜给她,看着她两颊塞得鼓鼓样子,觉得很是可爱。
还想继续投喂,就被她收缴了筷子,嚼着饭菜含糊不清道:“我是真的吃不下了!”
“既然阿容吃饱了,我抱你去沐浴。”
他立刻放下筷子,起身走到她身边,片刻不给她喘息机会,灼热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像是将她吃拆入腹。
江容一瞬就明白他什么意思了,男人这般目光她见过多次,每次都颇为耗费体力,惊慌失措的向后躲闪一步,与之拉开距离,连忙推拒。
“不行!你伤口还未痊愈,不可以贪那事!”
萧显那还等得了痊愈,急忙解释道:“结痂已经开始脱落,就算未完全好,也好的七七八八了,若是在军营中,伤口结痂就可持枪上战场,如今我已算是大好。”
“伤口结痂就可持枪上战场?”
江容将他的话重复一遍,找回了些气场,语气颇为质疑,“那前些时日,是谁连条丝带都挣脱不开?”
“……”
“你究竟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你不许跟来!”她起身喊来汀芷打水,走向浴房,躲在浴房里磨磨蹭蹭洗了个澡。
拖延再久,她也不能在浴房过夜,汀芷小心扶着她从浴桶出来,用干帕子帮她擦干身体,穿上寝衣,悄无声息的浴房中缓慢的挪出来。
萧显受伤的手臂早就不影响日常使用了,这段时间装作不便就是为了讨些好处,见她从浴房中出来,水汽蒸腾整个人都透着粉红色,棉质的寝衣穿在身上,很好贴合身体的线条,隆起的肚子,胸口雪白饱满,温软宜人。
她刚一起势要开口,萧显知道她又想搬出府医推拒,他上前一步单手扣在她的后脑,吻上她红润饱满的唇,以吻封缄,将不想听到的话都湮灭在他温柔的吻里。
“……唔。”
有孕后的身体本就敏感,他还专挑敏感地方下手,一吻绵长,像是将她身上全部力气抽掉,身子一寸一寸发软,节节败下阵来。
喘息的间隙,双手抵在他的身前,堪堪推拒,她面颊泛红,红唇像是沾上水渍,气息不匀。
“萧显!府医嘱咐,你身体未痊愈前,要禁色禁欲,不可行房,若是因此伤口裂开,还需要时间静养,可就得不偿失了!!”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吾,焉知吾之得失。”
血气方刚的年纪,娇娇在怀,多日看得吃不得,他哪里顾得上这么多,只想凑上前来与之沉沦。
温热的气息洒在她的耳边,嗓音缱绻,“你我多日未敦伦,我想你想的紧。”
“好阿容,你疼爱我好不好?”
对于此事,她并不抗拒,只是担心他肩膀伤口裂开,用力的捶打着他的胸膛,但这点力气对于萧显来说,无异于猫爪软垫打在身上,没有半分威胁。
他的眸子愈发幽深,目光落在她白皙细腻的脖颈,鼻息温热,唇舌更加灼热,生生将她融化。
她的双手被擒住,美目含嗔,倔强模样,萧显见状身体微微前倾,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颈间,“阿容,我最喜欢欲拒还迎的样子,你越是这样,我越是喜爱。”
“无耻!”她骂他一句,但他却毫不在意。
他将她抱坐在身上,避开隆起的肚子,裙摆散在身边,大掌沿着细腻肌肤一路滑下,轻拢慢捻,他十分熟稔。
“阿容,知道我有多爱你吗?”
灼热眼神加之身体刺激,江容被他勾引蛊惑,身体软倒极致,轻轻颤抖,水眸盈盈,几欲落泪,“萧显,你真是个疯子!你不要命了吗?”
半开的窗棂吹进一阵风,木窗发出“吱呀”声响,浓郁的馨香透过帷帐,交缠在二人身上,狭小的空间见温度攀升,男人用巧劲占据了她全部的神思,她再也无法思考其他。
“阿容,我愿溺死在你身上。”
他沉溺其中,黑眸如漆般浓的化不开,半晌过后,舒服的喟叹一句,“为夫,愿舍命陪娘子。”
第83章 风起 “这次和前世不一样。”……
江容一早起来就去了明礼堂。
江安看着她的车驾出门, 提着裙摆朝着大门走去,门口的侍卫一把拦下,“你是何人?王府不可擅闯!”
睨了侍卫一眼,她高傲的扬起下巴, 颐指气使, “你去帮我通传一下, 我是淮阳江氏三娘,也是王妃娘家的族妹。”
一提起提起王妃,侍卫明显恭敬很多,毕竟裕王府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裕王爱妻如命。
“江娘子, 只是王妃刚出门去,未在府上, 不如留下住处, 等王妃回来, 属下告知王妃。”
她当然知道江容不在家,特意选她不在家的时候来, “不必如此麻烦, 二姐姐不在家, 裕王总是在家的吧?”
“劳烦帮忙通传,我求见裕王。”
好不容易休沐一日,萧显本想着在家陪阿容和孩子一整日,没想到她梳洗过后,直接穿衣出门了,他想跟着一起去,还被她严词拒绝。
“我去见静和,她未必想见你, 昨夜你贪多纵情,肩膀伤口裂开渗血,你今日在家好生休养。”
“一会让府医过来陪你吧!”
她丢下这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府医过来上药,见他本来大好的伤处又反复开裂,一时间满头大汗,生怕是因为用药不当,引发伤口反复。
视线落在裕王背部旁侧,他突然发现有各种方向的抓痕,或清浅,或粗重,长短不一,看伤口的样子,应是最近被抓伤的。
能在裕王身上抓伤这么多痕迹的,那就只有王妃一人,他稍稍一想,就明白昨夜发生什么了,少年夫妻相处时,总是犹如烈火烹油,一点即燃。
他本不该对裕王床笫之事过多置喙,但如今裕王伤重,王妃有孕,若是任由他们乱来,这二人到头来都需要他医治,岂不添乱!
“裕王,虽然说您与王妃新婚燕尔,但有些事情不可冒进贪多,尤其是您现在伤重未愈,应该克制为好。”
萧显面色有些不自然,眼神回避,“我知道了。”
府医对他还不是很放心,无奈的摇摇头,在桌案上奋笔疾书,写出一幅药方,“臣给您开了服药方,等会嘱咐陆遗开水煎服,等王妃回来,臣再来给王妃请平安脉。”
“……”
萧显将汤药一饮而尽,听到通传有些差异,“江氏三娘?王妃的族妹?”
他对于江安有几分印象,眉头微蹙,“阿容不在,让她先回去吧。”
陆遗答道:“她知道王妃不在,求见的是您”
“求见我?”他甚是诧异,两指微弯,骨节敲在桌案上,“让她去前厅。”
前厅内仆从分列两侧,江安行礼过后,左右乱瞟,小心翼翼的说道:“还望裕王屏退左右。”
萧显的眸子打量在她身上,凌厉的眼神像刀一般锋利,周身气势迫人,“在场都是我的心腹,你但说无妨。”
若是他二人单独在此,岂不成了私会?
江安咬咬牙,心里默念:
前程需要自己争取,不争不抢,什么都没有。
进是裕王侧妃,退可成兄妹情深。
抬眸看向裕王的俊颜,她回想前些时日目睹他揽着江容腰身,小心看护,处处仔细,温柔相待,她艳羡的很,也想有这般贴心的夫君。
大伯父被贬,现下长安贵女对她避之不及,她花费银钱打点之人,也不愿理她,公主之位怕是难以成功,她得为自己再多做打算。
成为裕王侧妃的机会只有一次,若是江容回来知晓今日事,定会对她多加防备。
她深吸一口气,夹紧嗓音道:“裕王俊朗,臣女仰慕,愿伴在身侧,为君分忧。”
萧显掀起眼皮瞥了她一眼,冷笑一声,不屑问道:“分忧?你能为我分什么忧?”
周遭气压骤降,站着的仆从怕得都低下脑袋,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大气不敢出,努力降低存在感。
她强忍住羞耻感,用甜腻无比的嗓音说道:“二姐姐有孕不便,如若裕王肯给臣女机会,臣女愿尽心服侍,成就娥皇女英的美名。”
他一副恍然大悟模样,眼神却愈发鄙夷,“原来江三娘子是来自荐枕席的?看来上次本王说的话,你是半点没记住?”
——“本王今生只娶一妻,不纳妃妾,不收通房,更无别宅妇,今生今世,只她一人。”
那是众目睽睽下,萧显许下的诺言。
江安当然记得,只是她想着,男人情深意切时许下诺言,当不得真,就算没有移情别恋,总有因色衰而爱驰的一日。
况且她这张脸有三分像江容,应是足够了。
“虽然你和阿容同宗同族,论样貌,论才学,论心性,哪里及得上阿容半点,你自比娥皇女英,是不是太抬举自己了?”
江安双手不安的绞在身前,羞愧难当,虽然一旁的仆从均未说话,但她能感觉到这些人发自内心的看不起她。
她一时沉默,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他坐起身来,饶有兴致的问道:“江三娘子不是自称陛下遗落在宫外的公主吗?如今这是在干什么?自请□□吗?”
江安再也承受不住他的施压,跪地磕头,眼泪大滴大滴砸下,声音都带着哭腔,“臣女……臣女恐怕是当不成这公主了,况且二姐姐也不愿我成为公主。”
进怕是不成了,那她只能以退为进,换下一条路。
子虚乌有的公主,不过是明帝安抚戎国的手段,也只有她这样的蠢人,才能相信从天而降的馅饼。
萧显一眼就看透她的伎俩,装可怜谁不会,他装的都比她情真意切。
他淡淡道:“阿容心疼你,不愿你掺和宫中浑水,才不想让你被选为公主,但本王不会心疼你,前程都是自己争取来的,成为公主总好过在裕王府为妾。”
江安再次磕头言辞诚恳:“还请裕王助我!”
他坐直身体,认真打量她,“本王可以助你被选为公主,但你要确定,你可以承受成为公主的代价,此事并非表面看起来这般简单。
这根本就不是找公主,而是选公主,成为公主需要承担公主之责,你可承担得起?”
“你回去考虑考虑,如若你想清楚,本王可以帮你成为最合适的候选公主。”
和亲一事他不能告知于她,如若她知道消息到处声张,恐引发及笄年华娘子们大规模的慌乱,会打乱陛下的计划。
江安眼含热泪:“不必考虑了,臣女愿意。”
……
江容回来时,萧显第一时间将府医找来,府医诊脉过后,更加确定了他的猜测,眼神逡巡在二人身上,颇为无奈,给她开了一副安胎药,将上午嘱咐裕王的内容同样嘱咐她一遍。
被看穿的江容敛眸,用手肘怼了怼他的腰窝,面颊绯红,美目含嗔,小声埋怨道:“都怪你,害得我又喝苦药汤。”
前段时间因为胎象平稳,府医都停了她的安胎药。
萧显凑到她耳边道:“不怪我,只怪阿容太过诱人。”
“……”
汀芷按照药方跟着府医去抓药,等喝药的间隙,他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告诉她。
她听完沉默良久,垂眸看向指尖,“她毕竟是我族妹,明知前方是火坑,你不可以助她跳火坑。”
萧显将她揽入怀里,“我都听阿容的。”
他轻抚了抚她高高隆起的肚子,眉眼温柔的继续说道:“阿容,最近这段时间长安不太平,你尽量少出门,府内侍卫暗卫众多,定能保你平安。”
江容坐直身体,有些紧张的询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不想阿容因此烦忧,便没有如实相告,“争夺权势的糟污事,说出来恐污了你的耳,还是不和你说了。”
“……”
她没有继续询问,但对于他所做的事情能猜个差不多,左右不过是些争权夺势的明争暗斗。
之后的日子里,萧显回来的都很晚,有时候她都睡着了,他才蹑手蹑脚的进来,钻进被子里。
睡梦中温暖的被窝被掀开,惊扰到了她,紧接着如同火炉般炽热的胸膛贴近,热得她在梦中出了一身汗。
早上醒来时,他已早早离开,未有床榻上的睡痕显示,昨晚有人回来过。
她曾见萧显换下来的衣服上,沾有血迹和污泥,沐浴过的身体从身后贴上来时,还带着淡淡的血腥气,那日还在他手臂和胸膛上都发现了新伤。
江容不由得心疼,她取来药膏帮他涂抹,伤口整齐,利刃锋利,是很明显的刀伤,他本觉得这样浅的伤口没必要上药,但架不住她坚持,清凉的药膏涂抹上,他感受到伤口微痛。
刚涂抹了两处,陆遗快步前来通传,说罗彰来府上有急事寻他,他顾不得其他,急匆匆穿好衣服,直奔过去。
看着他的背影,她止不住的担忧,长安的天要变了,改朝换代都少不了腥风血雨,人尽皆知,输掉皇位等于输掉性命,所以他与齐王之间的斗争只会愈演愈烈,直到一方彻底败落。
他再次回来时,眉间透着浓重的郁色。
她温声宽慰,透露出柔和的神色,“虽然你不说你最近在干什么,但我隐约能猜到,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免不了流血与波折。”
“阿容,你难道……”找回两心相许的心意了?
江容坚定的表达,“我支持你,是因为你是明君,若你登位大宝,能承担起造福百姓的责任。”
她眸子一错不错的看向他,清亮亮的目光干净澄澈,“所以,可以和我说说,你最近都在处理什么事吗?是和前世一样吗?”
萧显忍不住躲闪,嗓音微哑,“不一样,这次和前世不一样。”
他难得在她面前露出沉重的神色,艰难开口问道:“阿容,若你的至亲之人因权势相斗,你当如何?”
第84章 生产 “你竟存了抛夫弃子的心思?”……
她睫毛微颤, 心觉不好。
一时甚至无法理解,事从何起。
“发生什么事了?”
萧显坐在她身边,将软枕垫在她的身后,让她靠得舒服一点, 长臂揽在身后扶住她的腰身。
“方才罗彰寻我, 告诉了我一件事, 思前想后还是觉得需要告知你。”
这般正色的语气,让她心一沉再沉。
他继续说道:“秋月的阿耶名叫秋万,就是当年密诗案的告密者,他当年侥幸逃脱,一直隐姓埋名, 直到最近被秋月寻到,父女相认, 才肯说出实情。”
他的语速很慢, 艰难说出:“当年密诗案的背后主使之一是前左相江淮远, 如今的邠州刺史。”
虽然他知晓江淮远为人,但他不想阿容对亲人失望, 便没有告诉她这些。
江容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眼神陡然一变, 瞬间失去血色,周遭寂静,声音像是被拉的无限远。
震惊之色溢于言表,她说不出半句话,唯有水眸怔怔,不敢置信的看着萧显,试图再次求证事情的真伪,不敢相信疼爱她的阿耶, 竟然背后做出如此阴诡之事。
“秋月因愧疚,不敢来见你,只好找上罗彰,让其代为传达,秋万自认窝囊躲藏的一辈子,依旧觉得愧对崔太傅,如今若是有人敢重提此案,他定当堂做证。”
萧显言之凿凿:“阿容,如若你想,我便翻案,这是我对你的承诺。”-
圣旨传来,江安被确认为遗落民间的公主,赐萧姓,居宫中,一路风光被接到皇宫。
乘坐在轿辇上,她的指尖划过内置的锦缎软枕,昂贵的云锦雍容华贵,轻薄的香云纱织成纱帘,偏头看向窗外,沿路跪着恭敬的臣民,一瞬间觉得什么都值得了,她为自己拼了锦绣前程。
入宫面圣,陛下对她颇为关照,命陈皇后亲自照拂,并将她安置在颐华殿,派了教习嬷嬷每日教导礼仪。
她很是争气,本就精通琴棋书画、针黹女红,如今通晓礼仪,便成为了真正的皇家公主。
五日后,一道圣旨传来,正式册封她为宁安公主,举行册封礼,入皇家玉牒,不日将和亲戎国。
江安从满心欢喜到如坠冰窟,失神的跌坐在地,身体轻轻颤抖,她不敢置信,原来这就是裕王所说的公主的责任,这岂止是责任,这分明是将她当成替死鬼!
前来传旨的明帝身边的大太监,李公公捏着细嗓,没把她当成宫里的正经主子,语气不耐烦道:“接旨吧,宁安公主。”
她颤颤巍巍的起身,却无法做到接旨,仿佛触碰到明黄圣旨到一瞬,命就不由自己做主了,她眼睛一翻,突然发狂,“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公主!”
李公公神色陡然一冷,“还不快把她的嘴堵上,别惊扰了宫中的贵人。”
李公公在陛下身边近四十年,明里暗里替陛下做了不少事,身上的压迫感十足。
“宁安公主,圣旨已下,若你此时说你不是公主,岂不是欺君之罪?你确定要继续大喊大叫,引来杀身之祸、祸及全族?”
尖锐的细嗓像是一把利刃,插在她的心头,“既然选择了当公主,就应该承担公主的责任,你的责任就是和亲,你放心,你到戎国后,陛下会照顾好你的父母亲人,还会保他们一生富贵平安。”
江安眼眶泛红,腔子内心跳如鼓,跪在石板上的膝盖钻心的痛,仿佛一瞬被权势压弯了脊背,她艰难的将双手举过头顶端平,“儿臣接旨。”
李公公没有递过去,反而握着圣旨的手向上抬高,她抬眸注意到了,又屈辱的将双手向上举了举,李公公还是不肯给她,直到她额头浸出汗,身体快要坚持不住时,终于像施恩似的将圣旨放在她手中。
“还望宁安公主牢记身份。”
“……”
萧显听说江安册封礼过后,依旧不肯认命,只是表面安分,暗中试图逃出宫去多次,但都被抓了回来,每次逃脱失败,都换来更重的惩罚,因为即将和亲,她的皮面不能有伤痕,都是宫内阴损的暗伤。
在明帝的授意下,陈皇后将她软禁在颐华殿,发生任何事,都不允许她外出-
月份大了,江容的肚子更是大了不少,滚圆雪白的腹部高高隆起,萧显看在眼里有些忧心,阿容的身板娇弱,怀胎本就不易,如今她在院中散步都很容易疲累。
因为翻身不便,江容夜里总是睡不好,每次她醒来时,萧显也被她的动静吵醒,她知道他最近在谋划大事,一定要充足休息,于是提议他搬回凌霄殿住。
萧显一口回绝,坚决不肯,还愈发粘人,每晚睡前都要和未出世的孩子聊聊天,美其名曰让孩子熟悉他的声音,还非要感受到回应才肯睡觉,不然就抱着她的肚子喋喋不休。
还记得他初次感受到胎动的时候,男人的大掌贴在她的肚皮上,随着孩子的动作,肚皮鼓起小包,他珍惜的轻抚着,还将脑袋凑过去听,颤抖的声音难掩激动,“阿容,他踢我了!他踢我了!”
……
正月初五,一大早静和就带着做好的小衣服来裕王府,江容听到来人通传,想起身出去迎接,被身旁的男人拦腰截下。
萧显扶着她坐在软榻上,语气颇为无奈,“阿容,府医诊断,或许临盆就在这几日,还是不要过多挪动了。”
越是临近生产,萧显愈发紧张,恨不得整日陪在她身边,夜里时常惊醒,确认她安好才能稍稍安心,早早请来接生嬷嬷在披香殿候着。
他知道女子生产极为凶险,阿容身体本就弱,怀胎不易,生产更是颇为艰难,府医这几日频繁来此,就是为了能保证她平安诞下孩子。
看着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他愈发心疼,知道阿容最怕疼了,这生孩子却免不得大痛一遭,他甚至有些后悔,是不是不应该和她要这个孩子。
他的阿娘孙昭仪就是难产身亡,此前太医诊断一切正常,她还生育过一胎,本不应难产,但不知为何,孩子迟迟生不下来。
整整两天两夜,硬生生将她的气力精血耗尽,她拼命将腹中足月的孩子诞下,却因憋闷多时,小公主一出生就浑身青紫,已然气绝,她也因产后大出血,骤然离世。
明帝大恸,几欲昏厥,辍朝三日,在灵前守着她,追封孙昭仪为贵妃,但斯人已逝,于事无补。
他曾言悔,如若知道她会因生产而亡,决计不会和她再要子嗣。
如今的萧显面对同样煎熬的处境,他无比渴望能和阿容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但又担心生产艰辛损伤身体,他无法与之分担,只能寸步不离的跟随左右。
他轻抚着她的肚子,“我们的孩子即将出生,我们一定要共同见证他的成长,如果是儿郎我就教他经史子集、刀枪剑戟,如果是女郎你就叫她琴棋书画、针黹女红,你说好不好?”
“好好好,我知道了。”江容撇了撇嘴角,乖觉的靠在软榻上,“只是琴棋书画尚可,针黹女红我不擅长。”
“那有何难?请女夫子来就好,到时候你我一同相看,定要选个最好的夫子!”
他的语气虽然轻快,但难掩担忧之色。
江容知道萧显担心什么,肚子日复一日的滚圆,她心里也在打鼓,生怕自己没有力气生下孩子,早先为了逃跑练得武功,在这段时间的养尊处优下,早就忘了个精光。
“阿容,只要你平安在我身边就好,其他的我都可以不在乎。”
“你放心,我现在肯定不跑,就算要跑路也得把孩子生下来再跑!”
萧显倏地神色紧张起来,眉头紧紧拧在一起,“阿容,没想到你竟然存了抛夫弃子的心思!孩子离不开你!我更离不开你!”
他本以为这段时间江容在他身边好好生活,就是能原谅他过往一切错处,愿意留在他身边生活,哪成想她还存了想离开的心思。
“今生今世,你休想离开我身边!”
言语的刺激将他心底最脆弱的防线击垮,他有些害怕的捉住江容的肩膀,身体轻颤,声音难掩脆弱,带着一丝祈求,“阿容你给我个承诺好不好?你承诺不离开我,好不好?”
“……”
江容一怔,没想到她的一句话,能给他带来这么大的刺激。
周遭寂静,风吹过卷起树叶的沙沙声,月亮门外忽然传来静和明媚温柔的嗓音。
“阿容,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江容瞥了一眼萧显,他收起情绪,扶着她到了会客厅,主动回避。
静和一进来,献宝似的递到她面前,一一展示,“我知你不善女红,所以我做了好多孩子可以穿的衣服,还绣了一只小老虎。”
“这布料真柔软!”江容摸着她绣的小衣服,仔细打量,裁剪适中,针脚细密,比她的女红好多了,她突然有些难过,“我的女红太差了,连给我自己孩子做身衣服都不自信。”
“没事的阿容,你若想学我可以教你!”
“那太好了!我刚才还想呢,等我生下孩子可以去明礼堂找女夫子学,不过你要是现在有空,现在就教我吧!”
汀芷取来几乎落灰的针线盒,又拿来几块碎布,静和认认真真的教授,她仔细专注,一小块布的链接就绣好了,静和指腹拂过针脚,夸赞道:“阿容,你的进步堪比神速!”
“哎呦!”她伸手捂住肚子,这次胎动比往日痛上许多,面色隐隐发白,“孩子也在表示赞同你,等你出生阿娘亲手为你缝制衣服……”
话音未落,她觉得腹中疼痛愈演愈烈,骤然感觉不对,平日胎动会隐隐作痛,但绝不会痛这么久,她面色陡然一变,痛得弯下腰,握紧静和的手,艰难道:“肚子好痛,我好像……要生了……”
静和腾得起身,顾不得其他,赶快出门找人来帮忙,萧显与她通感,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她要生产的迹象,快步走进来,将她打横抱进主殿,将她放下时,他的双手都在颤抖。
汀芷招呼接生嬷嬷,陆遗负责去找府医,一时间披香殿内紧张起来。
刚发作一刻,江容就面色痛苦,额角浸满汗水,呼吸急促,拳头攥紧,指甲嵌入掌心,都说女子生产如同过鬼门关,她如今是明白了,就这痛就生生能痛死人。
萧显心疼的将她的掌心展开,将他的大掌塞到她的手中,心疼得紧,剧痛同样在他身体内蔓延开来,他的面色隐隐发白。
“阿容,我陪着你,你掐我打我咬我都好。”
一浪高过一浪的疼痛快要将她湮灭,她趁着还没被疼到神思不清的时候,用尽气力的说道:“你出去,不许在这里!”
“我知道你担心产房血气重,冲撞我,我什么都不怕,你不用不担心。”萧显还想坚持。
“你出去!”江容又艰难的说了一遍,她不想让他亲眼看见她如此痛苦狰狞一面,况且他们痛感相通,他在外候着,眼前看不着,身上痛着,也不会好受。
见她已经痛得快要说不出话,还要再赶他一遍,萧显不想她再费力气,听话乖觉的走出殿外。
接生嬷嬷和府医均已就位,按照事先说好的,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殿内的仆从进进出出的忙碌着,殿内痛呼声不绝于耳,接生嬷嬷的安抚与鼓励的声音断断续续。
萧显愈发紧张,袖袍下拳头紧紧攥着,身体不易察觉的轻颤,面色苍白,额角面颊浸出汗水,身上更是如同水洗一般,目光紧紧盯着紧闭的殿门。
第85章 得女 “阿容真甜。”
冬日正月, 风雪忽至,洁白雪花层层叠叠落下,随风卷入廊内,披香殿门窗紧闭, 生怕透进去半点凉风。
婢女端着一盆盆冒着水汽的铜盆, 换出一盆盆血水, 循环往复,像是不见尽头。
萧显就站在殿外一动未动,如同冰雕一般矗立着,静和也不愿回去,起先和他一起站在殿外, 后来冷得有些受不住,被安排在东侧间陪着。
陆遗察觉到道自家主子的不对劲, 赶紧取来大氅披在他身上, 替他系带的时候, 不小心触碰到他的衣服,已然湿透, 粘腻的贴在身上, 外侧像是结了冰, 凉的瘆人。
他谨慎建议道:“主子,要不先回去换身衣服,天气这么冷还下着雪,湿衣服穿在身上久了,会染上风寒的。”
“无妨。”他片刻不肯离开,眼睛一错不错的盯着殿门,拢了拢大氅,但因为身上的湿衣服已经微微结冰, 他冷得一颤。
屋内接生嬷嬷安抚和鼓励的声音愈发焦急,突然她撕心裂肺唤道:“王妃——!”
萧显心下一凛,察觉不好,顾不得其他推门冲向屋内,候在侧间的静和也快步跟进来,但都被站在屏风外的府医拦住。
府医语速极快的说道:“妇人生产艰辛,切不可受邪风侵袭,您二位身上的寒气极重,不可以靠近。”
萧显乖乖听话,只好站在火盆前烤火,看着内室望眼欲穿,“发生什么事了?”
接生嬷嬷被他的眼神吓到,小心谨慎道:“回裕王,王妃生产过程中气力不济,方才昏了过去,民妇已将事先准备的参片含在王妃口中,想必过段时间就能醒来。”
“过段时间?”他明显对这个回答很是不满意,“你告诉我过多久能醒?孩子还需多长时间能生下来?”
“……”
日已西斜,在多停留恐坊门关闭,便遣人先将静和送回去,他陪在江容的床榻边,寸步不离。
床榻之上,江容面容如同水洗一般,发丝凌乱,粘腻在额角,她眼睛紧闭,眉头蹙着,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周遭的声音越来越远,神思如坠深渊,仿佛游走生死之间。
在梵文经咒指引下,她在黑暗中缓步前行,恍惚进到一个幽闭暗黑的处所,砖墙密闭,阴冷刺骨,砖缝中透出阵阵阴风,地面上还画着鲜红的阵法,看着愈发瘆人。
她听到黑暗中传来二人的对话。
一人是萧显,另一人的她不知道是谁。
——“此阵一开,便无助转圜余地,无论何种情况,都无法停下,你要想好,此阵若是不成,便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吾妻之死,百身莫赎。”
——“我想好了。”
——“那这便开始了。”
——“心血为引,精魄为祭,以汝血躯……”
“阿容,阿容!”
声音唤得愈发急切,从空旷的远方传到耳畔,萧显的湿衣服烤暖比较费劲,他换了身干净衣服,又在火炉前烤暖身体,绕过屏风快步走床榻前,攥紧她的手,一声一声唤着她。
柔若无骨的手终于找回一些力气,剧痛侵袭四肢百骸,她疲惫的睁开眼,如水洗一般,朦胧中见到萧显的身影,现实与梦境交织,她找回几分神思,语气无奈,“不是不让你进来吗?”
“阿容。”萧显眼中布满红血丝,唤了一声,似是蕴藏着万千情绪,“看不到你,让我怎么放心,让我陪着你好不好?”
她小幅度的点点头。
汀芷端来府医刚熬好的药,一勺一勺喂了下去,她身体有了一些力气,在接生嬷嬷的鼓励下,随着宫缩的阵痛,使着力气。
一波又一波的疼痛传来,她连痛呼都觉得费力气,只发出一些闷哼声,血腥味盈满殿内。
萧显也不好受,巨大的疼痛在身体蔓延,他很庆幸能有与她痛感相通,虽然无法分担,但也算是共苦了。
不知过了多久,在接生嬷嬷一遍一遍的鼓励中,她反复用力,终于屋内婴啼声响起。
哭声有力,所有人面容都洋溢着欢喜。
接生嬷嬷高兴道:“生了!王妃生了!”
一时间殿内婢女齐齐道贺。
与此同时,萧显感觉到身体的痛苦消散不少,他紧盯着她疲倦的面容,“阿容你感觉怎么样?”
一个接生嬷嬷将孩子简单清洗放到襁褓里,抱给他看,欢喜道:“是个小娘子,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好累。”江容偏头看了眼孩子,顾不得探究为何孩子皱巴巴的,已然累极,说完这两个字直接昏睡过去。
另一个接生嬷嬷快速帮她清理身体,换好新的被褥。
他有些焦急的喊着府医,“快来看看阿容,为什么昏过去了?”
府医眉心一跳,拎着药箱进来,将脉枕垫在她的手腕下,细细诊脉,摸到脉象后,眉头缓和,“禀裕王,王妃一切安康,只是生产过后太过疲累,休息过后就能醒来。”
萧显这才稍稍放心,从接生嬷嬷手中接过襁褓,小小软软的一团,皱皱巴巴的,发出“咿呀咿呀”的声音,他心头软的一塌糊涂。
在他怀中,她又小又软,抱在怀里他就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平了,他心跳如鼓,难掩激动,看着怀中小小的人儿,这是他们血脉相连的孩子。
小心翼翼将孩子递给奶娘,他走出披香殿,站在长廊内,天光已然大亮,雪下了一整夜,方才才停,在院内铺了厚厚一层,银白澄净。
冷风一吹,他没忍住打了个喷嚏,用袖袍掩住口鼻,快步离开披香殿。
江容生产之时他候在殿外,衣服被冷汗浸湿,外面还飘着雪,他这是感染了风寒,回到凌霄殿,他就起了高热。
府医这边给王妃刚开完调养身体的药方,就瞧见陆遗快步来请,“主子回去就发热了,如今额头身上滚烫,劳烦府医快去看看!”
他眼皮一跳,心觉不妙,裕王在风雪中不知站了有多久,衣服湿透,定是感染风寒了。
拎起药匣,叹了一口气,从披香殿出来直奔凌霄殿。
……
江容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下午,披香殿内门窗紧闭,炭炉烧的极旺,她盖着厚厚的被子,换了新衣服,身上还是疼的,但休息过后没有那么疲惫了。
汀芷见她醒来,赶快过来,“娘子,身上可有不适?”
“好多了。”她摇了摇头,眼神期盼,“孩子呢?抱过来给我看看?”
汀芷喊来奶娘,抱着小娘子过来。
她按照奶娘所说,学着将襁褓抱在怀里,小小软软、白白嫩嫩的一团,真真的可爱极了。
奶娘主动汇报,“王妃,小娘子胃口不错,方才刚吃过,现在正是精神足的时候。”
她谨慎的询问:“王妃可想亲自喂养小娘子?”
自己的孩子她定是想亲自喂养的,“等她下次饿了的时候,你就抱过来,我试试。”
她刚想和萧显一起看看孩子,才察觉他没在,眼神左右打量殿内,如今是元正节(春节),他不用上值,平时他不上值的时候,总是赖在披香殿,撵都撵不走,今天出奇,没在。
垂眸看向孩子,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的,旁人家的娘子生产完,夫君总是陪在身旁的,她这夫君都不知道去哪了。
汀芷对她分外了解,知道她碍于面子不肯开口,主动提及,“裕王自您生产完,回了凌霄殿就发起了高热,府医开了药方,但陆遗喂不下去,现在还热着。”
“?”江容回想那日情形,萧显与她感同身受,她疼得汗如水洗,他也好不到哪去,起初她还不想让他见自己狼狈样子,想让他去偏殿等候,听说他不肯去,执意候在殿外,冷汗出透,风雪阵阵,不发高热才怪呢!
脑中一闪而过,她生产时在黑暗中听到的对话,萧显的声音她很熟悉,但是他们做的事她却很陌生。
他们是要开启什么阵法?
还是一开就无法停下的?
她觉得不太可能,本朝一贯禁止巫蛊邪术,与之相关的旁门左道、修仙阵法一并禁止。
萧显身为皇子自然知晓巫蛊祸端,燕王前车之鉴,血流成河,他定是不能沾染半分。
或许是她恍惚了。
一连十日,萧显都没出现在她面前,她乐得自在,整日里除了吃就是睡,闲来无事逗逗孩子看看话本子,好不惬意。
萧显担心感染风寒会传染给她,硬生生待到痊愈才敢踏入披香殿。
暖融融的火炉传来热气,殿内笑声传来,汀芷最先看见萧显,立刻俯身行礼。
江容抬眸看来,经过几日的修养,面色红润许多,身着月白色的寝衣,靠在软枕上,怀中抱着小小的襁褓。
他眼睛一热,快步走上前来,盯着她瓷白的脸颊,很是心疼道:“阿容,你辛苦了,这几日我感染风寒,实在不敢前来。”
垂眸看向她怀中的襁褓,嘴角噙着笑意,“我们的女儿生得玉雪浑圆,很是可爱。”
她刚吃过,身上还带着淡淡的奶香。
一家三口温馨时刻,汀芷很有眼力见,悄声招呼奶娘先出来,关上殿门,给他们留充足的空间。
江容抱了有一会,手臂有些酸,就将襁褓递给他,他温声询问,“阿容,对于女儿的名字,你有什么想法?”
她差异的问道:“我来起?”
萧显点点头,眉眼温柔,“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自是你来。”
她透过窗棂的缝隙看向窗外,如盐粒一般都雪簌簌的下着,“她出生时大雪初霁,不如单名一个霁字,取自雪后初晴之意。”
萧显眉眼含笑很是满意,将她揽进怀里,“那就单名一个霁字,我们的女儿就唤作萧霁。”
“……”
过了一会,她用手肘杵了杵萧显,“我觉得胸口有点胀,但是阿霁吃不下了,你帮我将奶娘喊进来,我问问她有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萧显听话的将奶娘喊进来,不过是将孩子交给奶娘就让她出去了。
江容对他想法隐隐有所猜测,双手环在胸前抵挡,防备紧张道:“不行!绝对不行!你别想!”
萧显目光落在她的胸口,倾身向前,竟有几分期待,“你寻奶娘来,她不过是告诉你弄出来的方式,如今我在这,我帮你,比你自己方便很多。”
耗不过他,实在胀得难受,她不得不接受了萧显的建议。
温热的唇贴近,这与往日亲密的感觉大不相同,呼吸触及细嫩的肌肤,她有些难耐,伸手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提前预判,身受压制。
几番挣扎下,他心满意足的抬眸看她,呼吸中都带着淡淡的奶香,“阿容真甜。”
第86章 劝言 “与虎谋皮,终被虎伤。”……
萧显在家陪了她几日后, 又开始忙碌,不过无论多晚,都坚持回披香殿与她共眠,近来阿霁身体结实了不少, 食量也大了些, 江容抱着都感觉到她沉了不少。
这几日阿霁吃的干净, 吃不到剩余的他还觉得有些遗憾,“阿霁怎么不让奶娘喂?也不知道给阿耶留点。”
江容险些一巴掌扇过去,美目含嗔道:“多大个人了,孩子口粮你也惦记!”
为了哄她开心,献宝似的端来一个匣子, 神神秘秘道:“我给你看个东西。”
她好奇探头看去,待看清楚匣子内东西时, 满眼无奈, 匣子内是她曾经送给他的, 穿不了的小衣服,“你怎么还留着呢?”
听她这话, 他将匣子紧紧抱在手中, 生怕她抢来扔掉, “阿容所赠,定当惠存,怎么能扔掉呢?”
他将小衣服拿出来,满意的前后翻看,还仔细的给她展示了一番,这样式剪裁都很时兴,“你说我们的阿霁过几个月,是不是就能穿这身衣服了?”
江容当初送给他, 没想过有朝一日能有穿的机会。
她不敢置信,语气惊诧,“这是按照你当日所穿样式,裁剪出来小郎君穿的衣服,她怎么穿?”
她摸了摸衣服面料,检查了针脚,扯着给他看,“这衣料、这针脚这么粗糙,你敢给她穿,有你这么当阿耶的吗?”
“……”
萧显被她劈头盖脸批评了一通,哄人不成反倒是挨了一顿骂,他自知有错,灰溜溜的将匣子放回来凌霄殿妥善保管-
秋万入京的消息,经由观潮阁传到了邠州,江淮远将信读罢,一瞬就明白萧显的意图,攥紧信纸,气得砸了茶杯。
杯子碎裂的声音后,屋内仆从噤若寒蝉,半点声响不敢发出,他犹觉不解气,又胡乱的将桌上的书卷摆件砸在地上,满地狼籍。
一股急火攻心,剧烈的咳嗽起来,面颊泛起不健康的红晕,他用帕子捂在唇上,感觉喉头溢出腥甜,素色的帕子上染着鲜红的一滩血迹。
他竟然咯血了。
慌乱的擦擦嘴角,将帕子藏起来,装作没看见,拿起新的茶杯倒了一杯茶,想要将喉头的腥甜压下去,一杯下肚,犹觉不够,又多吃了几盏茶,才堪堪将腥甜压下去,半晌过后,才平复紧张的呼吸。
自从崔娢与他和离后,按照释因大师所言,他遭受命盘反噬,多年借取气运一朝收回,他承受不住险些丧命,被救回后明显觉得气运不济,身体每况愈下。
府医曾与他言,多年殚精竭虑已经将他身体掏空大半,从脉象来看,已有油尽灯枯之像,如若仔细保养或许能撑足一年,若是继续如此,一旦出现咯血之像,便只剩不足三月了。
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以一种强势感提醒他,他命数将绝。
抬眸环顾书房,透过窗棂的缝隙的缝隙看向窗外,除了风雪再无其他,他的生命进入了最后的阶段,孤零零的一人在举目无亲的邠州。
曾拥有的圆满一一离他而去,如今府内空余婢女仆从,均对他又惧又怕,他当真是孤苦伶仃。
颓废的靠在椅背上,闭目回想他这一生。
他出身淮阳江氏,祖上曾官至宰辅,名门望族,位列世家,但大雍立朝后,推行科举,广纳寒门之士,世家式微,江家子弟未有杰出之士,逐渐没落。
他是江家这一代最杰出的子弟,身负复兴家族的重担,进士及第后,为了仕途,抛却青梅竹马,娶了太傅之女崔娢,又以亲缘作引开命盘巧借运势,前半段人生如登天梯。
高处坐久了,就不想再回忆来时路。
当初他初入官场,深受崔太傅赏识,才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他,虽然他已和郑氏定亲,但还是隐而不言,去见了崔娢。
年芳二八的崔娢面容姣好、学识渊博、通晓律法、名声极好,是名满长安的贵女,只一眼他便沉溺其中。
起初他是真心喜欢崔娢的,崔太傅对他颇为关照,一手扶持,官场情场均得意,生活仕途顺遂至极,只是他总是不满足,想要爬的更高。
释因大师帮他开命盘借取气运后,他官至左相后,距离位极人臣只有一步之遥,因与崔家有姻亲关系,崔太傅在一日,他就永远不可能位列三公。
他想着,既然已经借取运势,不妨就再多借一点,那时的他利欲熏心、贪得无厌,一心只往上爬。
却没想到,就算没了崔太傅,三公之位宁可空缺,也不给他,机关算计、汲汲营取仿佛是个笑话。
他对位极人臣、位列三公执念颇深,既然明帝不肯给他这份殊荣,他便另谋君主,试图投靠过多方,目的只有这一个。
他没忍住又是一阵咳嗽,夹杂的血腥气越发浓重,身体已至极限,他怕是等不到新帝登基了。
为了权势,坑害至亲之人,到了油尽灯枯之际,他隐隐后悔。
借取的气运虽好,但终究不是自己的。
他将手中的皱巴巴的信纸抚平,又将上面的内容读了一遍。
信是观潮阁背后之人寄来的。
观潮阁背后之主,乃是当朝四皇子赵王。
四皇子赵王虽是成年皇子,但因跛脚一直不受重视,朝堂论及储君人选,他从来不被当成选择,成年皇子都进行议亲,唯独他被忘记,三皇子萧显成婚已一年有余,他的婚事还无人提及。
就这样一个身体残缺、朝堂边缘、不受重视的皇子,在所有人的忽略下,在长安最为招摇的平康坊,建立了观潮阁,以“风起云涌,观潮不动”为意,明目张胆的发展自己的情报网。
如今大雍各地均有观潮阁分舵,情报网罗织紧密,发生的所有事情都逃不脱他的眼线。
明帝暮年,储君未立,成年皇子都蠢蠢欲动,在赵王眼中,燕王、齐王虽是大势人选,但德不配位、能力手段不足,都不足为惧,唯有裕王,还有几分抗衡的能力,应着重对付。
起初他被裕王蒙蔽,真的以为他对皇位并无觊觎之心,一心想当闲散王爷,后来发现他只是藏得比较深,他对于皇位的渴望有过之而无不及。
裕王就成了他登位最大的绊脚石,他几次派人暗杀,均未成功,还打草惊蛇让他增加防备,愈发不好下手了。
江淮远被贬邠州,背后就有赵王的手笔。
起初赵王对于江淮远与裕王的姻亲关系颇为头疼,尤其是知道裕王颇为爱妻,更是不知从何处能将二人离间。
后来因为裕王不愿帮他在郑琼月一案上做手脚,他担心被贬离开长安,另作打算,主动找上赵王。
但没想到,赵王在此事上也没办成。
事后来寻他时,言语安抚,此事由三司会审,明帝亲自定夺,确实无法转圜,想让他暂时避开长安斗争中心,想办法掌握邠州兵权,来日就算无法使其位列三公,也可在邠州位列异性王侯,爵位可承袭。
他被说动了,便来了邠州。
但最近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如他当初所言,他渐渐有所察觉,赵王让他来邠州,不过是想要邠州的兵权。
赵王有谋反之意,想要让他掌握邠州兵权,以矫诏召集邠州军队前去长安,届时起兵谋反,助他一举夺下长安。
此次传信来是有两件事。
一是要和他加深结盟,想要邠州兵权。
二是告知他当年密诗案的证人被裕王掌握掌握在手中,似有旧案重提的想法。
如若他愿意将邠州兵权交给他,赵王愿意帮他将解决秋万,以绝后患。
屋内寂静,炭炉内爆出“噼啪”声响,忽然传来敲门声,显得无比清晰。
汀兰被允许进入书房,此前她撑过了暗卫刑罚,休养过后,主子见她有些用处,将她留在身边,因她轻功极好,让她负责传递信件。
察觉到书房内的气氛不对,她单膝跪下毕恭毕敬,“主子,属下收到了来自娘子的信件。”
江淮远头疼的厉害,瘫在椅子上,周身没有气力,声音疲惫道:“可是容娘传信?”
汀兰回答道:“正是。”
“你起来吧,把信给我。”汀兰将信递给主子,看到他给的出去手势,悄无声息的离开,临走不忘将书房门关好。
接过信件,正面的封皮上是容娘的字迹,翻到后面,看到信件封口处盖着裕王府的火漆印,他顿时觉得这信件不简单。
他翻看信纸内容,前半段是问候他身体情况,讲述她近来状况,告知她已平安生产得女,他眉眼渐渐舒展,有了几分笑意。
但看到后半段时,他眉头又重新拧了拧。
「容娘心中,阿耶是慈父,亦是良臣。
容娘知阿耶心有鸿鹄之志,有位极人臣之愿,但与虎谋皮实非良策,助纣为虐,无异于乱臣贼子。
良言逆耳,但请求阿耶思虑再三。
容娘叩拜。」
信件读罢,喉头再度泛起腥甜,他强行压制住怒火,没想到裕王竟然借容娘之口,施压于他。
铺开信纸,在烛光下默默良久,情绪平度过后,他轻拂过早已干涸的字迹,又将前半段的日常读了一遍,很是贪恋字里行间的亲情温暖。
他的生命已经快到尽头,忽然觉得一辈子争权夺势,到头来终究是黄土一抔,很没意思。
将赵王信件折叠,放在烛火上点燃,火焰极强,瞬间就将信纸点燃,塞进香炉里,眼看着信纸烧成灰烬。
转而自顾自道:“阿容说得对,我只是想位极人臣,并不想成为乱臣贼子。”
“是我误信赵王,与虎谋皮,终被虎伤。”
第87章 嗣子 竟然真的是过继的!
月余过后, 江容恢复的极好,平日里精力充足时,就让奶娘将阿霁抱过来,她亲自喂养, 看着她小小软软的身体逐渐长得结实, 心头很是满足。
萧显下值回家, 推门进披香殿,脱下大氅,在炭炉前将身体烤暖些,才绕过屏风走向内殿。
床榻上,她将孩子抱在怀里, 通过这段时间的学习,抱孩子的方式愈发熟练, 阿霁蹬着短小的腿, 小脚丫四处支着, “咿呀咿呀”的叫着,可爱的紧。
眉眼透着温柔, 夕阳余晖透入屋内, 昏黄的光线下, 她周身透着静谧柔和,妻女在侧,这般美好的场景,是他前世最渴求的。
听到脚步声,江容抬眸看向他,手上有节奏的轻拍着阿霁,正在哄她睡觉,轻声说道:“你今日回来的还挺早。”
萧显快步走到床榻前, 满眼疼爱的从她接过阿霁,抱得稳稳当当,小小的襁褓中,婴孩皮肤白皙,细嫩柔软,肉嘟嘟的脸颊很是可爱。
阿霁在他怀中待了一会,漆黑的眼仁向上看了看,察觉不是她阿娘,撇了撇嘴角,开始哭闹。
江容见状又匆忙的接了回来,抱在怀里哄了哄,她还是哭闹不止,翻开检查襁褓还是干净的,不知道她哭闹的原因。
萧显凑上前去,手足无措道:“阿霁穿上可是饿了?”
今日她确实还没喂养,下意识目光看向胸口,又看向他,神色迟疑,虽然说二人肌肤之亲不知多少次,但在他面前喂养孩子,还是觉得有些不适应。
见阿霁哭闹的实在厉害,她推了推萧显的肩膀,“你先出去,等阿霁吃饱了你再进来。”
萧显不敢置信,好不容易下值早些,想多陪陪她们,这进屋没待上一盏茶的时间,就要被撵出去,“为何我要出去?”
江容黑眸躲闪,很是无奈,说出实话,“我怕你和她抢。”
“……”
萧显震惊之色溢于言表,将孩子从她手中接过来,朝外面喊了奶娘进来,“让奶娘喂她,我有事同你说。”
奶娘走后,他将袖袍内的信件递给江容,封面写着“容娘亲启”四个字,加盖江淮远独有的火漆印。
在她拆开信封前,萧显有些担忧的问她,“如若岳父不肯听劝,那该如何?”
江容手上一停,默默一瞬,在写这封信的时候,她猜测或许会有这样的结果,但无论如何,是非黑白终究不可颠倒。
她紧紧的攥着信封,半晌后才松开。
“案子虽无论断,但名声应有清白。”
“阿耶官场沉浮半生,他会想通的。”
撕开信封,信纸在她手中发出沙沙的声响,她默默的读信。
不出所料,观潮阁背后之人就是赵王,观潮阁在被萧显重创后,遍布大雍的情报网被拔除大半,赵王见状,想要启用江淮远这一步备用棋子,谋夺邠州兵权,一路南下,起兵谋反。
他思前想后,不愿再与赵王同流合污,成为乱臣贼子,就算赵王携秋万以旧事胁迫,他亦不会助纣为虐。
「容娘自小敏而聪慧,阿耶常觉亏欠于你。
……
此次良言吾知当听,知错应止损。
吾之亏欠,终必将还。」
她眼睛倏地瞪大,将信贴在身前,胸口剧烈的起伏,有种劫后余生般的惊喜。
“阿耶……阿耶知他做错了事,不会将邠州兵权交给赵王,至于秋万,赵王已经知道他的存在,恐会以此要挟阿耶。”
“我立刻加派人手保护秋万。”
萧显稍稍放心,虽然他知前世的江淮远不会选择谋逆,但察觉到赵王的计划后,他还是隐隐担心。
“既如此,赵王的选择会与前世一般。”
江容心中有所猜测,只是不敢确认,“他会如何选择?”
萧显坚定的说出人选,“齐王。”
“你不觉得,这段时间齐王有些太过安分了。”
他继续说道:“前世岳父未被贬谪,手中未有兵权,但最后谋反之人手中是有兵权的,前世可是齐王以亲兵打的先锋。”
江容当然记得,但对此还是感觉有些困惑,“你是说,齐王在千秋宴上谋反,背后指使是赵王?他不是最看不上赵王了吗?”
萧显嗤笑一声,“看不看得上只是一说,只要利益足够大,便可逆转一切。”
如此一来,所有都清楚明了了。
常年不受关注的赵王,很早就开始培养势力,对于几位皇兄争权夺位,他选择冷眼旁观,暗中使计让他们相互厮杀,等双方两败俱伤之际,他再从背后走出来,收渔翁之利。
前世被困在裕王府的那七年,江容猜到齐王背后另有主谋,以为是萧显背后指使,没想到赵王藏的更深。
千秋宴的谋反是赵王一手策划,伤她性命暗镖上涂的绝命散出自观潮阁,这一切皆是赵王手笔。
江容问道:“你打算如何应对?”
萧显眸色沉静,“先静观其变。”
燕王死后,成年皇子只剩下齐王、裕王和赵王,萧显是记在陈皇后名下的,算是嫡子,最为正统,齐王继位最大竞争者也是他。
齐王因此被赵王说服,认为赵王对其真心辅佐,此时若是萧显找上齐王,告知他被利用,他定会觉得他不安好心,挑拨离间。
江容忽然很是紧张,抓住他的手,眸光微闪,微凉的指尖轻轻颤抖,“那千秋宴……”
萧显回握住她的手,坚定道:“不会有事的,我定会护你周全!”
临睡前,江容让奶娘将阿霁抱来喂养,萧显被她撵到屏风后面等着。
等奶娘将阿霁抱走后,她面向内侧躺在床上,身上有些疲累,身后帷帐一晃,萧显掀起被子熟练的钻进来,从背后抱拦腰将她抱进怀里。
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颈间,大掌在她身上游走。
他对她的身体颇为了解,往日同床共枕时日日丈量,但生过孩子后,还没用手丈量过,今天对他来说还是个新体验。
细嫩的肌肤在他有些粗粝的大掌下,掀起阵阵涟漪,身体不受控制的一软再软,如一滩水般被他拥着,任他搓扁揉圆。
听到耳畔逐渐粗重的呼吸,她终于忍不住伸手打掉他不安分的大掌,气呼呼的捏着他的手腕向身后扔去。
虽然出了月子,但她觉得身体需要再修养一段时间,不想这么快和他敦伦,况且这他极为贪恋那事,纵情重欲,久旷多日后,一朝兴起,她恐会承受不住。
刚想开口拒绝,他先一步安抚似的吻了吻她的后颈,如羽毛般轻柔,强行压制住渴望,尽量不带旖念,嗓音压抑得微哑。
“等你身体再好些的,一定要补偿我。”
她有孕后,敦伦之时都只浅浅弄着,以她为先,她吃饱了,他只算是浅尝,开胃过后,就是无尽的忍饥挨饿。
等她养好身体后,定不能这般轻易放过,积攒了多日的情愫,总得让他吃饱才是。
温香软玉在怀,鼻间萦绕着馨香,床榻之上他又将人儿抱在怀中,抱得极紧,背后与胸膛贴合,他想要用这种方式克制。
尝过那般滋味后,再让他只能看不能吃,那种渴望疯狂滋生,垂眸看着江容纤细的身体,他声音郁郁,“阿容,我忍得真的好辛苦。”
他细微动作不断,江容还未睡着,明显察觉到后腰的异样,不舒服的向内侧挪了挪,与他拉开距离,装作没听见,在困意侵袭下沉沉睡去-
几日后,萧显收到了信王嫡孙百日宴的请帖,犹如一块巨石,将平静充满危机的长安砸起巨浪。
信王是当今陛下幼弟,深受照拂,他子嗣艰难,这又是他的嫡孙,这场百日宴办的声势浩大,宗室朝堂有名有姓的都收到请帖。
江容接过请帖看了一番,不甚在意,往常这种人情往来,都按照品阶赠礼,信王是一品亲王,应选顶顶好的礼物。
正打算起身去库房找礼,就被他拦下,又将请帖展开给她展示一遍,烫金红底黑色小楷清秀好看,她又读了遍上面内容,不明所以的看他,“有什么不对吗?”
萧显指尖点向请帖中间的位置,强调道:“信王的嫡孙名唤萧明。”
江容猛地一怔,半晌过后视线聚焦在这两个字上,关于萧明这个孩子,她是有印象的,前世飘在裕王府当鬼的时候,见过萧显带他祭拜她。
原来是这个孩子!
竟然真的是过继的!
他黑眸如漆,似是回忆,“有件事我一直未和你说,在前世你身故后,我继位登基,身为一国之君不能无子,于是过继了信王之孙,记在你的名下,称作你我之子,为嗣以继。”
第88章 谋反 血染长安,满城腥风。
长宁三十三年, 三月初十,应天门外。
当第一缕晨光照亮长安,沉寂已久的登闻鼓声骤然惊起,鼓声震天, 击碎了长安表面的平静。
头发花白的老者站在登闻鼓前, 将弯了一辈子的腰挺直, 十分用力的一槌一槌击响鼓面,坚定而有力。
鼓声传播开来,很快缉镇司出动,将秋万带走,临走前, 他眼神流连看向不远处的小巷,末了, 似是安慰的扯了扯嘴角。
秋月藏在小巷内,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靠在墙壁上,眼泪止不住的流, 用手紧紧捂住嘴巴, 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竭力控制不发出声音。
她知道密诗一案牵涉甚广,卷入其中恐伤性命。
这件事从开始就不只为一首诗,背后涉及朝堂倾轧,权势争夺。
但阿耶说过,做错的事终究要去认错,该承担的总是需要承担,他已经躲藏十余年,如今该是他面对的时候了。
他深知一旦敲响登闻鼓, 便再无回头之路,这一眼,恐是今生最后一面了。
登闻鼓响,御前亲审。
不多时,秋万被缉镇司带到明帝面前。
再次踏入紫宸殿,依旧是死气沉沉的压迫感,明黄朱砂交错,压不住殿中的帝王威严。
三月春寒,他跪在冰冷地砖上,膝盖寒意刺骨,他弯下腰板给陛下见礼,“草民秋万,参见陛下。”
殿内寂静,明帝并未让他起身。
明帝对秋万印象极深,仿佛还是这样的日子,他以告密者的身份踏入紫宸殿,呈给他一首诗,离间了他最信任的老师。
当年他侥幸脱逃,十余年未见踪迹,如今突然出现,又敲响登闻鼓,击鼓鸣冤,又所为何事?
“所告何事?”
“抬起头回话。”
他抬起脑袋,不敢直视天颜,双手举过头顶,将微微泛黄的认罪书和证据呈上。
裕王将认罪书还给他时,他心中感慨万千,没想到兜兜转转十余年,认罪书回到他的手中,而他终于有勇气呈上。
他声音高昂激愤,“草民秋万,状告邠州刺史江淮远,任左相期间捏造罪名,威逼利诱,构陷忠良!”
“长宁十九年,江淮远曾以草民女郎性命威胁,迫使草民携密信赴长安,告密当朝太傅有不臣之心。”
“草民根本不识崔太傅,手中证据不过是他捏造的。”
“苍天明鉴,如若半句谎言,天地难容!”
言罢,秋万身体止不住的轻颤,袖袍之下拳头攥紧,只为支撑气力,这些话他曾在脑中想过千百次,今日终于有机会说出。
李公公从他手中接过认罪书和证据,呈递给明帝。
明帝展开纸张,又翻看了证据,面色阴沉,眉头紧蹙,周身透着帝王的压迫感。
半晌过后,他有些混浊的眼睛迸射出锐利的光,在幽暗的灯光下显得分外凌厉,“这上面的内容可属实?”
秋万膝头一软,跪地磕头,高声喊道:“草民愿以性命担保,句句属实!”
明帝“啪”的一声将认罪书拍到桌案上,朝外面喊道:“来人,将江淮远押解回京,朕要听听他怎么说。”-
江容听到消息时,顾不得其他,乘马车直奔府衙去寻萧显。
萧显见她来,挥手示意其他官员先下去,取来大氅替她披上,絮絮叨叨:“天气这般冷,有事派人传信就好,你就穿了这点出来,小心身子。”
她眸色焦急,那还等得了传信,“秋万一事,可是你让他敲的登闻鼓?”
萧显手上一顿,神色诧异,“当然不是。”
江容心下不好,清秀的眉头蹙了蹙,“那为何我问秋月,秋月说是有人找上秋万,让他在此时,选用敲登闻鼓的方式翻案,为的是让天下皆知。”
“如果不是你,那会是谁?”
萧显眸色巨变,猛地一惊,“遭了。”
在他们收到江淮远传信时,赵王大概也知道了他的态度,就算观潮阁情报网被毁坏大半,他知晓消息不会晚过三日。
秋万虽然在他的保护中,但他并未限制日常出行与人交往,若赵王气急败坏,得不到邠州兵权,就要利用秋万毁了江淮远,借机转移视线,很有可能是他派人挑唆秋万,敲登闻鼓告御状。
他将陆遗喊来,“去探查一下秋万消息。”
不多时,陆遗带着消息回来,“秋万已面圣,御前自认失手杀人、诬告朝廷命官、畏罪潜逃三罪,已被缉拿下狱,另外陛下派缉镇司前去邠州缉拿。”
萧显眸色阴沉,“我知道了,你先下去。”
他两指骨节微弯,有节奏的敲在桌案上,“缉镇司奉命缉拿,陛下是想亲自审理此案。”
“秋万已身陷天牢,鞭长莫及,岳父那边还需加派人手,若赵王为坐实此案,最好的方式就是充作他畏罪自尽,所以回长安这一路上定是危机四伏,光靠缉镇司那点人,远不足以抵挡。”
据此前推测,密诗案背后主谋不止江淮远一人,还有陈皇后以及陈氏一族,虽然陈氏一族已经被诛,但陈皇后手中依旧有权柄,如若她想将全部罪责推到江淮远身上,现在也是最佳出手时机。
秋万若是采用告密方式,利害关系者都不会知道,偏巧让他用敲登闻鼓的方式,就是为了人尽皆知,让所有想对江淮远出手的人,都可借机出手。
赵王这一步棋,真是不留半点退路-
邠州距离长安不远,三日后,江淮远就被缉镇司秘密押解回京。
虽说是秘密押解,但前去押解的缉镇司损失五人,其余身上不同程度都受了伤,就连江淮远身上,也有一道刀伤一道箭伤。
时隔几月,君臣再次相见,都察觉出对方苍老不少。
明帝近来身体每况愈下,形容枯槁,脸色暗沉,周身透着死气,带着很明显的暮气。
江淮远头发白了大半,眼眶凹陷,身形消瘦,还有几处在渗血的伤,看起来很是狼狈。
江淮远曾是紫宸殿的常客,在此与明帝商讨过百姓民生、水患赈灾、官员调用等各类国家大事,掌天下之权,辅佐谏言。
如今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句,“罪臣江淮远参见陛下。”
明帝将秋万的认罪书,朝他面门扔了过去,“朕对你很失望,看看这个吧,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江淮远不躲不闪,迎面接下,仿佛硬生生挨下一巴掌,他恭敬的拾起,认认真真的看完。
“秋万所言句句属实,罪臣知错。”
他继续说道:“但当年密诗一案,背后主谋并非我一人,是皇后同我一起。”
皇后出于家族考量,拔除了崔氏一族,陈氏便可成为当朝第一世家,他的儿子便有更强大的母族助力,
江淮远为了位极人臣,除掉崔太傅,他才有机会位列三公。
二人属于一拍即合。
“皇后久居深宫不便出面,主要负责暗地里出谋划策,明面上各个关节都是我来操办,大部分都是听从皇后命令。”
“罪臣手中亦有证据。”
“……”
殿内一时无比寂静,殿外却传来一阵骚乱,紧随其后的震天响的喊杀声,铁甲摩擦的沙沙声越来越近,金吾卫将军快步走到殿外,战甲染血,急促禀报。
“报——!”
“紧急军情!”
紫宸殿门一开,金吾卫将军立刻跪在地上,声如洪钟,“陛下,齐王举兵谋反,三千精兵自朝阳门攻入,守城将士未有防备,现已攻入宫城,请陛下随末将先行离开,暂避风头。”
“逆子!”
一方上好的徽州歙砚摔在地砖上,四分五裂,明帝撑着龙椅的扶手站起身体,气得身体颤抖,咳嗽几声后,面颊上浮起不健康的红色-
消息很快传遍长安全城。
萧显眸色陡然一变,紧紧握住木架上的长剑,“来的比我想的早。”
再度面临这样的局面,他的心境完全不同,前世他争权夺势距离储君之位只差一步,满眼都是得胜的喜悦,如今他心有顾虑只想守护好妻女,幸福美满的过日子。
这点愿望都不肯允他。
今日宫门内危险重重,他不想去,但不得不去。
齐王若是得胜,会立刻成为赵王刀下亡魂,届时赵王若得了储君之位,那他和他珍视之人也就活不长了。
穿好战甲后,他看见江容快步前来,眼眶微红,不舍的扑进他而怀中,他顺势将她拥在怀里,贪恋着她身上的温暖,半晌过后,松开手臂,捧起她的脸颊,在她额头落在轻轻一吻,分外珍惜。
“阿容,我离开后府门紧闭,切记不可外出,我会加派人手防御,无论何人,都不用相见。”
“若我今夜亥时未归,便是宫中已生变数,危险重重,你断不可前去寻我,照顾好自己和阿霁,府内暗卫均听你调遣。”
江容一瞬就明白他的意思,亥时未归便是败了,若是败了定会丧命,眼泪摇摇欲坠,眸中闪着盈盈的光,万般不舍,“你当真要抛下我?”
自重生以来,她曾无数次想过抛下萧显,他却执着的不厌其烦的一遍遍的将她找回。
如今轮到她被抛下的时刻,心头如万蚁噬心般挣扎不得,难过的话卡在喉头,美目含嗔的威胁道:
“萧显你若不回来,让我做了寡妇,我就带着阿霁去江南,挑选个俊俏郎君,给阿霁当阿耶!”
萧显眸中顿痛,袖袍之下拳头攥紧,不舍漫上心头,苦涩无比,但他却破天荒的没有反驳,像是默认他若遭遇不测,便让她另寻佳婿。
他正色道:“阿容,你听我说,凌霄殿密室内东墙三尺处,有一块稍有凹陷的砖块,按动此处,会有冷箭射出,你需立刻躲于密室东南角,后背紧贴墙面,一只脚踩住地砖不动,另一只脚用力跺脚三次,在此期间你都不可以动,三次过后东侧墙面会开一道门,进入密道可直通长安城外。”
他不放心的继续嘱咐道:“还有,九转还魂丹位于书架第五层左数三行的匣子内,你带在身上,以防万一。”
江容厉声拒绝,“不行!你此行危险,你带在身上!”
萧显眼神温柔,揉了揉她的发顶,语气像是在宽慰她,“你有这份心我就足够了,我对付的是赵王,他知道我有九转还魂丹,特意研制绝命散,一旦中了阴招,这丹药于事无补,用了浪费。”
江容还想再说什么,就被他堵住红唇,发不出声音,细密品尝过后,他舍不得的离开,声音微哑,“阿容,我知你我常有分歧,但在此事上,我请求你,听我一次。”
“……”
裕王府府门紧闭,府内侍卫暗卫层层守卫如铁桶一般,府外喊杀声不断,血腥味透过府墙传入殿内,几欲作呕。
江容还记得前世齐王谋反那日,血染长街,满城腥风,一夜长安如同血洗,死伤无数。
临近亥时,江容将阿霁哄睡,独自一人守在刻漏前,看着水滴一滴滴落下,刻度悬在亥时,萧显还没有半点回来的迹象,她望眼欲穿。
窗外繁星闪闪,冷风寂寂,她裹紧衣衫,听到炭炉发出“噼啪”声响,从未觉得时间过得这般漫长。
亥末时分,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响起,到府门口停止,她似有感应,“腾”的一声站起身来,快步走出去。
迎到门口,看见裕王府的马车停在门口,陆遗面上染血,神色紧张,指挥着不同程度受伤的几人,平稳小心的从马车上抬下来一个担架,她只看了一眼,就差点晕倒。
担架上,萧显仰面平躺,面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浑身上下刀伤箭伤受了不少,鲜血淋漓,有几处匆匆包扎也在渗血。
最重要的是,他的胸口处插着一只弩箭,鲜血洇湿大半衣襟,位置看起来极为危险。
第89章 前世 “阿容,我来寻你了。”「建议看……
抬着萧显的担架入裕王府, 江容注意到马车周围护送之人,除了裕王府的亲兵,其余人乃是缉镇司装束, 为首一人,面带银白面具,透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是缉镇司护送他回来的,还是司主陆明轩亲自护送。
缉镇司只效忠陛下, 除非陛下派遣, 断不可能会主动去保护皇子。
陆明轩上前两步, 恭敬道:“王妃, 裕王已回府, 烦请寻医诊治,属下回去复命。”
江容点了点头, 神情怆然。
快速将萧显安置在凌霄殿,她指挥着将殿内灯火烛台统统燃起, 从库房中多取来蜡烛备用,一时间亮如白昼,同时让厨房准备热水,门窗紧闭,将炭炉烧的暖暖的。
府医拎着药箱快步赶到, 睡梦中忽然被焦急的敲门声叫醒,一骨碌爬起来,听到裕王遇刺昏迷的消息时, 着急的靴子都穿反了, 一路小跑而来,额角浸满汗水,喘着粗气。
一行人回府后, 裕王府继续府门紧闭,四方加强防备,现今长安大乱,百姓门户紧闭,街道上尽是士兵的尸首,叛军所到之处,尽是杀戮,一时无法出府去太医院请杜太医令,只能让府医独自处理。
府医屏息凝神把脉的时候,江容独自一人去书房密室,按照萧显交代的位置取来九转还魂丹,撬开紧闭的牙关给他服下,哪怕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她都想为其续命。
看着床榻上面色惨白的萧显,气息微弱,胸口处小幅度的呼吸起伏,都在不停的渗血,陆遗先将他身上的甲胄脱掉,府医捏着下巴给他灌下止血散,正小心的查看他的伤口,豆大的汗滴止不住的流。
弩箭贯穿盔甲,伤口极深,又伤在胸口处,很是危险。
萧显双眼紧闭,眼皮下眼珠忽然慌乱左右转动,额角浸满汗水,发丝粘腻,与面容上的血痕混在一起,很是狼狈,毫无血色的嘴唇发出无意识的呢喃,她凑进去听,他气若游丝的唤她,“阿容,阿容……”
江容被他这一声声唤得心都快碎了,紧紧握住他的大掌,殿内暖炉烧的极旺,他的指尖却凉的瘆人,她强忍住眼泪,带着哭腔一声声应下,“既白,我在,我在……”
北风阵阵,昏黄的八角宫灯影影忽忽,忽然簌簌的下起了雪,洁白与殷红交织。
早在入宫城前,萧显就有所防备,穿戴盔甲之时,就派人传信给罗彰,二人在宫门口汇合,金吾卫主要负责保卫长安,由他出面最合适不过。
不多时,不成气候的齐王叛军被一举拿下,齐王失败后,还试图携残兵逃亡西北,但被知其动向的萧显派人拦下,绑到御前。
赵王所派援军见齐王战败,负隅顽抗过后,悉数被擒,明帝派缉镇司出动,将赵王府邸和观潮阁包围的水泄不通。
萧显在宫城内搜捕时,瞧见被缉镇司捉拿羁押的江淮远,江淮远自知今日过后,无论赵王输赢,他都很难活下去。
“裕王,罪臣时日无多,有封信想托你转交容娘。”
“……”
江容在帮萧显褪下血衣的时候,在他怀中发现了这封信,信封上「容娘亲启」四字,一看就是阿耶亲笔。
府医研究完治疗方案后,给萧显灌下麻沸散,艰难的擦了擦额头的汗,谨慎小心的和江容商量,“王妃,须得除箭了。”
一旦开始除箭,她就不便守在床侧,因为会妨碍府医的救治。
坐在软榻上,她手还止不住的颤抖,竭力控制,拆开染血的信件。
「容娘,阿耶与娢娘成亲后,曾以亲缘为引,开命盘借取气运,以此得高官厚禄,位极人臣,然命盘波及范围极大,不止一人深受其害,更牵累崔氏全族。
娢娘缠绵病榻,崔氏一蹶不振,儿女命衰早夭,或皆因此。
当年阿耶为汝择婿,皆因大师所言,汝之气运被命盘所累,气运不济,命格尚浅,若压不住夫婿命格,恐伤性命。
大师所言,汝之良配乃是状元之才、鳏夫、年长十岁之人,阿耶寻遍长安,适配只得三人,庸碌之才,难称良配,险些误汝终身,此乃阿耶一生之悔。
如今娢娘与吾和离,亲缘断绝,命盘崩解,吾遭反噬,一夕之间,将多年借取气运归还,能留得性命已是难得,汝之气运归还本身,气运充沛,确保无虞。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阿耶不奢求容娘原谅,只求今后不再受命盘所累,平安康健,福享百年。
阿耶绝笔。」
大滴眼泪砸在信纸上,洇湿墨痕,捏着信纸的手轻轻颤抖,白皙的腕子凸起青筋,她不敢相信,两世所有的不幸,前世命陨,今生中镖,竟是因为被阿耶借了气运。
这状元才、鳏夫、年长十岁之人。
她猛地意识到,这说的莫不是萧显吧?
萧显才学堪比状元。
在她死后他便成了鳏夫。
他本就长她三岁,前世又比她多活了七年,加在一起算是十岁。
前世今生扎在她身上的暗镖,或许本就是冲着萧显来的,是因为她气运不足,所以替他挡了灾,如今气运归还己身,萧显的命格压不住她,故此次伤在他身。
不知过了多久,干净帕子染血再换,烛火几度明灭,干净的清水染红再换,府医屏住呼吸,抽丝剥茧般缓慢剥离弩箭,弩箭比暗镖好多了,箭头直直刺入,没有阴损的倒刺。
“当”的一声后,沾血的弩箭被放在托盘内,黑色的玄铁泛着冷光。
王妃亲自监督取箭,府医压力极大,取出弩箭后半点不敢放心,赶快检查伤口,再三确认后,有种劫后余生般的喜悦,大喊道:“大幸!大幸!距离心脉还差三寸!”
江容起身焦急的走过去,双手绞在袖袍中,问出最为关心的问题:“箭上可有毒?”
府医麻利的涂了上好的金疮药,用止血绑带帮他伤口止血,“血液鲜红,应是无毒。”
她放心不少,垂眸看向托盘中的弩箭,偏头问陆遗,冷声问道:“是何人伤的他?”
今日迎敌,对手是赵王和齐王,赵王惯用暗镖,难道是这弩箭是齐王所用?
陆遗答话:“是陈豫幼女,自小习武,善用弩箭,当初陈家被诛,女眷没入掖庭,她一直心怀怨恨,蓄谋刺杀。”
“主子知晓赵王狡兔三窟,王府和观潮阁各个门都派人把手,赵王善伪装,善躲藏,但其行走不便,难以面对正面冲突,他没能逃多远。”
三更的梆子声响起,像是给永恒的时间找寻一个节点,短短一夜,长安巨变,而明早起来,血腥散去,又是繁华长安。
府医将伤口包扎好,带着陆遗前去抓药,临走前嘱咐道:“王妃,若是明日裕王能醒来,定能确保无虞。”
若是不能醒来呢?
府医不敢说,她也不敢问。
江容让汀芷先回去休息,她则坐在床榻边,独自静静的陪着萧显。
给萧显服过药后,窗外的天已经蒙蒙亮了。
她用帕子替他擦了擦身子,握住他的手,趴在床榻边,这一晚她的眼泪不知道流了多少,眼眶发红,眼珠布满血丝,看向前方的眼神虚无。
“既白,我就在这里陪着你,等你醒来。”
“你快醒来,好不好?”
熬了一宿,江容身体已是累极,不知不觉趴在床榻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梦里依旧很是动荡,身心慌慌不踏实,她犹如身处黑色迷雾,辩不清楚方位,周遭响起喊杀声,她却什么都看不到,慌乱的四处寻找,久寻找光亮不得。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寻得一丝光亮,但却是飘在空中,一瞬巨大的恐慌漫上心头,这是前世飘在裕王府当鬼时才有的视角。
亮如白昼的宫殿内,烛火已无人侍候,蜡泪流了满地,气氛阴沉,躺在床榻上毫无生机的人是她,跪在床榻边上满心愧疚的人是萧显。
这场景,是前世她前世中镖后,见萧显的最后一面。
萧显紧握着她逐渐失去温度的手,大滴大滴的眼泪砸下,竟哭出血泪,滴在她的手臂上,鲜红如朱砂。
明帝身边的李公公持明黄圣旨而来,清了清嗓子道:“裕王接旨。”
萧显木然的换了个方向跪下,行尸走肉般做出恭敬姿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褚贰之重,攸关国本,兹有三皇子裕王萧显,孝惟德本,仁惟任重,应承统业,宜册为太子,有司择日,主者施行。*”
他跪直身体,双手举过头顶,“儿臣接旨。”
李公公恭恭敬敬道:“殿下,陛下听闻噩耗,深感忧心,然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殿下望自珍重,早日节哀振作,大雍的未来还需要依靠您。”
百般不舍下,宫人有序收殓入棺,裕王府内停灵七日,他就在灵堂整整守了七日,不眠不休,少进水米,出殡那日更是昏厥当场。
萧显登基后,发布皇榜招募天下通晓阴阳的大师,一时间揭榜者众多。
起初有一大师说可以为她还阳。
但江容身体已经入殓,还阳需要身体,故他接受世家递送的女子,取来她们的生辰八字相合,找寻最合适的容器。
夺人身体有违天道,此事终究未成。
机缘巧合下,萧显寻得释因大师,知晓了转生阵法。
此阵若成,便可逆转因果,机缘重生。
萧显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释因大师回答:“五成。”
“五成,可以一试。”
萧显抬眸看他,凌厉的眼神极具压迫感,“告诉我,我需要准备什么。”
释因回答道:“以善因结善果,你是陛下,想要为善很容易。”
七年间,在江容看不到的裕王府外的广阔天地,他施行恩政,仁德宽厚,爱惜百姓,与民为善,福泽万民。
江容死后的第七年,萧显见百姓安居乐业、民生幸福,政绩斐然,再次找上释因大师,“善因已成,请大师点拨,是否结成善果。”
“陛下善缘深厚,可以一试。”
释因大师话锋一转,“但在开启阵法之前,有些事需要提前告知。”
“转生阵法本就逆天而行,启阵者会遭受阵法反噬,具体如何反噬,犹未可知,况且开启此阵需以命祭阵,用亡人之法献祭生命。”
萧显理解了一下,不太确定的询问道:“大师的意思是,朕需要用阿容亡故的方式献祭阵法,阿容被暗镖重伤心口,毒入肺腑,血尽而亡,那朕就需要服毒、以利刃刺破胸口,放干血液?”
“正是如此。”
释因大师见他蹙眉沉思,打算出言缓和,“如若陛下不愿……”
萧显截断他的话:“朕没说不愿。”
转生阵法需要选在风水最好的位置,多方考察下,最终选择在与江容合葬的皇陵设置阵法。
在步入皇陵前,萧显下旨立萧明为储君,找好辅政大臣,将江山托付忠臣,如此他便放心的去寻找阿容了。
皇陵依山开凿,内部阴冷刺骨,除了几盏烛火,再无其他光源,释因大师已将阵法早早布下,朱砂画就阵法,鲜红似血,八个方位,编织成网,只待萧显一来,补全最后一笔,便可开启阵法。
释因大师有些不放心,对其进行最后嘱咐,他声音严肃。“此阵一开,便无助转圜余地,无论何种情况,都无法停下,你要想好,此阵若是不成,便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萧显毫不犹豫走进阵眼,向死而生。
“吾妻之死,百身莫赎。”
“我早就想好了。”
没有她的每一日,他都如同行尸走肉,苦痛难当。
如果不能逆转因果再世重生,他就这样去见她,也好过孤零零的活着。
释因大师见状,将阵法最后一笔补全,“那这便开始了。”
口中念着经咒符文,“心血为引,精魄为祭,以汝血躯,献祭功德,逆转因果,再续前缘!”
梵文经咒响起,萧显躺在阵眼的石棺内,面色平衡,他按照阵法要求,口中服下毒药,从袖袍中取出一把鎏金匕首,果断用力的刺向心口。
“噗呲”一声过后,嫣红的血迹洇湿衣袍,血液倒流腔子内,他止不住的剧烈咳嗽,口中溢出鲜血,他却浑然不觉,目光飘忽仿佛看见她一般,满足似的勾了勾嘴角。
“阿容,我来寻你了。”
“……”
鲜血浸满阵法,血腥气冲天,冰冷刺骨的阴风裹满全身,亲眼见证萧显以她死亡的方式,放干心头血,献祭阵法。
江容震撼不已,猛地从梦中惊醒,看着床榻上面色惨白的萧显,卷起袖子看到今生小臂上多出的朱砂痣,一时间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第90章 正文完 两世情缘,终得圆满。
宫变过后, 齐王兵败被俘带到御前,他宁死不认罪,撞柱自尽, 血溅当场,柳贵妃见亲子死在面前,神情飘忽,于宫中自尽, 柳氏一族因助齐王谋反尽数被诛。
赵王负隅顽抗, 试图用暗线谋杀明帝, 被明帝强灌一壶毒酒, 毒得半死不活时, 于殿朝阳门外凌迟处死,哀嚎不绝于耳。
其生母陈妃言辞厉绝与他划清界限, 跪在明帝面前,素衣脱簪谢罪, 表其忠心,只盼望着小儿子六皇子不受牵连。
立政殿内,皇后头绾高髻,身着锦绣朝服,鎏金绣凤的华服, 腰间佩戴着镶玉金带,尽显皇家威仪。
端坐在凤椅上,看着满殿明黄, 周遭寂寂, 心头忽觉荒凉,殿内宫人大气不敢出。
她与明帝少年夫妻,成为这立政殿的主人, 已有三十余年,在立政殿的见证下,她承恩受宠、诞下皇子,又眼见一个又一个宠妃入宫,明帝渐渐只每月初一十五来此应付一下。
再后来,明帝连应付都很少应付了。
都言道至亲至疏夫妻,她与明帝何止亲疏论断,他们是先君臣后夫妻。
李公公带着缉镇司浩浩荡荡进了立政殿,恭恭敬敬给皇后行礼后,“殿下,陛下有请。”
前脚踏出立政殿,后脚缉镇司将满殿的宫人一一拿下,听到声响后,脚步一顿,她身形微晃,强行克制住想要转身的冲动,端起皇后的架子,一步一步朝外走。
她知道,在她离开后,这些陪了她一辈子的宫女太监都会被缉镇司严刑拷打,直至问出陛下想知道的消息。
眼神中透露出绝望,她这一生都在不停的失去,护不住燕王,护不住陈家,护不住忠仆,如今连自己也护不住了。
紫宸殿内,龙涎香压不住血腥气。
来时路上,她瞧见了被白布卷走的齐王和被拖出朝阳门的赵王。
亲子尚且不手软,更何况她这个早就厌倦的皇后。
给陛下见礼过后,瞧见了两旁跪着的江淮远与秋万,便知密诗一案已东窗事发。
“臣妾知罪。”
“密诗一案朕已知晓,你写份认罪书签字画押,就可结案。”
明帝抬手让人将秋万和江淮远压下去。
明帝身体微微前倾,明黄衣襟绣着张牙舞爪的龙纹,带着强大的压迫感,“朕还有一事问你,孙昭仪当年因何难产身亡?”
皇后心下不好,明帝怎么还惦记着那个小贱人,旁的她都可以认,关于这个小贱人,她绝对不能认,强撑道:“她不就是难产身亡吗?”
明帝面容苍老,眼睛混浊,施威胁迫,步步紧逼,“那她因何难产,你敢说不知道?”
袖袍之下,保养极好的玉手,攥紧指甲嵌入掌心,抬眸看他一副端庄得体模样,面上看不丝毫破绽,坚持不认,“臣妾不知。”
明帝看着她这副模样心生厌恶,嗤笑一声,声线压低,“既然不知,那就一起等一等。”
不多时,陆明轩前来回禀,“陛下,立政殿宫人交代,曾在孙昭仪的安胎药里下对冲之药,又不听太医嘱托派人看着进补,导致胎儿过大难产,还在临产之时在汤药中加入大量红花,致使血崩而亡。”
明帝苍老的眸子迸射出狠戾的目光,他单手握住龙椅扶手,攥的青筋凸起,“皇后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皇后沉默不语,身体的轻颤出卖了她。
陆明轩插话汇报道:“臣还有一事禀报,皇后曾赠予裕王妃一张药方,称作滋补助孕的药方,但实则是凉药。”
明帝暴怒,将桌上砚台掷了出去,砸在她的额角鲜血淋漓,而后坠地四分五裂,皇后精致端庄的妆容瞬间变得可怖。
“皇后,孙昭仪如何得罪了你,你竟歹毒至此!害死她还不够,还想再害她的儿子儿媳!”
皇后精致的面容开始变得扭曲,美目阴毒,声音尖锐,“因为她一出现,陛下的眼中就容不下旁人了,陛下明明谁都不爱,雨露均沾不好吗?为何非要专宠!”
“后宫之爱,不患寡而患不均,是陛下的宠爱,将她推向了风口浪尖,让她引得所有人都嫉妒,是你害死了她!”
激动之下,她的嗓音尖锐带着颤音。
“你那般爱她宠她,让她也诞下皇子,我害怕,我害怕极了,怕有朝一日,你会废了我,改立她为皇后!”
明帝怒极,“你是皇后,应大度得体,朕爱谁宠谁,都会尊你重你,宠妃虽多,但皇后只有一个,朕当初立你为后,便是觉得你贤惠大度,却不曾想,你竟这般小肚鸡肠。”
“朕对你失望透顶。”
皇后几近疯魔,抹了下流到脸颊的鲜血,发出一阵阴冷的笑声,“我小肚鸡肠?你问世间女子,谁能容忍与旁人分享丈夫!就算是崔娢,她也不能!”
陈年往事在她心里积压多年,一朝爆发,“你喜欢她,又担心崔家势力影响你的皇权,想娶又不敢,找来一个又一个替身又有何意义!你就是个懦夫!”
明帝横眉冷对,不想在听她说话,抬手示意李公公上前,“把她嘴堵上!”
“来人,传朕旨意,皇后失序,毒祸后宫,戕害后妃,难以为继,着赐白绫一条,以正视听。”
“拖下去,朕再也不想见到她。”-
午时过后,江容悠悠转醒,第一时间探查萧显的状况,他仰面躺在床榻上,唇色苍白,呼吸平缓,伤口处已经止血,只是还没醒。
她稍稍一动,就发现与之交握的手被压麻,摸了摸他手指温度,已不像昨夜那般冰凉,揉了揉手臂,想要将手抽出,却发现手指被他握了握,因为幅度很小,她不敢确定,反复再三,她确认是他自主的动作。
惊喜的抬眸看他,萧显如蝶羽般的睫毛微颤,似有转醒之像,她凑上前去,要成为他醒来见到的第一人。
萧显睁开双眼,视线逐渐清晰,黑色瞳仁里映着她娇小的面容,昨晚哭过后,又在这熬了一晚上,现在眼睛都有些肿。
他看着有些心疼,开口的嗓音很是艰涩,“阿容……”
江容喜形于色,声音激动的隐隐颤抖,朝外面喊道:“醒了!醒了!汀芷快去将府医喊来!”
江容紧握住他的手,掌心浸出汗水,是紧张过后的激动,“太好了,你终于醒了!府医说,你醒了就能确保性命无虞。”
给他喂了点水润润嗓子,苍白的嘴角勾了勾,大掌在能力范围内回握住,安慰她道:“阿容,你不要担心,我没事,这伤是我故意受的,不然区区掖庭孤女,根本伤不到我。”
江容一愣,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为何故意受伤?”
他耐心解释道:“陛下本就只有四个成年皇子,燕王亡于巫蛊,昨天一夕之间,我再连捉两个亲兄弟,成了陛下仅剩的成年皇子,任谁看我都是利得者。”
“若我完好无埙,会让陛下觉得我早有预谋,岂不成了陛下最大的威胁。”
“若我战后受伤,会让陛下觉得我年轻气盛,仍有纰漏,看起来好拿捏。”
“既已入局,怎能安然自退?”
江容眼中含泪,委屈道:“你既然都是故意的,为何不受点轻伤,提前告知我也好啊!你知不知道,差点吓死我了!”
“我也不知道陈氏女为了对我下死手,煞费苦心,弩箭的箭头是用玄铁制造的,穿透铠甲刺入骨肉这么深,真的好痛的阿容。”
萧显想和她装惨博同情,刚开始就瞧见她红红的眼眶,不忍心她再难过,想将她揽进怀里安慰,但被缠着伤口的绑带束缚,只能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阿容莫怕,伤不致命,我是不会让你当寡妇的。”
他知道被留下的那个人,才是最难过的。
她没当过寡妇,他却当过鳏夫。
她向上抹掉眼泪,纤长的睫毛微颤,一双水眸盈盈欲泣,“我问你一事,你须如实作答。”
萧显:“你说。”
江容盯着他的眸子,直挺挺的望着,像是能望到他心里,情绪复杂万千,声音微颤的问道:“你我重生究竟是怎么回事?”
萧显眸光微闪,下意识视线回避,插科打诨道:“机缘巧合,可能是上天看我想你想的太辛苦了,所以又重新给我了一次机会。”
江容对他再了解不过,这神情分明是另有隐情,强忍住情绪的嘴角微微发颤,“你休想蒙骗我,你若是再不说实话,我就回披香殿了。”
他现在身受重伤不能轻易挪动,她若是回去了,就只身一人孤零零的在凌霄殿。
长夜漫漫,孤身寂寂,岂不寂寞?
她刚要起身,手腕倏地被人从身后握住,指尖的温度贴合她的腕子,声音微紧,隐隐担忧,“阿容,你知道什么了?”
江容回身,水眸盈盈欲泣,这两天她都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带着哭腔说道:“在你昏迷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个古怪的阵法,启阵者以身祭阵,可转世重生,你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萧显胸腔内咚咚的跳动,脑中一瞬空白,他没想到她会知道此事,踟蹰再三,在江容一错不错的眼神下,他不得不承认。
“阿容……我并非想要隐瞒,只是我觉得这般痛苦是我罪有应得,不应在你面前卖苦讨好,谁让我最初存了利用的心思接近你,能有机会弥补,已是幸运至极。”
江容眼泪夺眶而出,揪着他身前的衣服,水眸怔怔的望着他,情绪激动,指尖微微发颤,她埋在身前哭泣,“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那该有多疼啊!”
利刃刺入胸口,阵法吸干血液,她知道那有多疼,看着他苍白的面容,心口疼得厉害。
萧显慌乱的伸手替她擦掉眼泪,温声哄着,“阿容,不疼的,真的不疼的,我提前服了药,刺在身上真的不疼的,你别哭了,你再哭我心都要碎了。”
江容很难相信他这般说辞,“你服的是毒药,毒药穿肠割肚,岂不会更疼?你莫要骗我!”
“都过去了阿容,如今我不是好好的在你面前吗?”萧显安慰道。
攥紧衣襟的手渐渐松了力气,她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威胁道:“你以后再不许对我有所隐瞒,不然……”
萧显赶紧表明,“我保证除此之外,再无隐瞒。”
江容抬眸看他,还是不放心,“那你告诉我,阵法在你身上反噬作用是什么?”
萧显思索过后,猜测道:“或许是我能感受到你的痛感?亦或是每次你受伤我就会忘记一些事情?”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都记在手札上了,日日复习,绝对不会忘记。”
江容哽咽道:“你不许再吓我了,你一定要好好的,好好的陪着我和阿霁。”
萧显郑重回答:“一定。”
宫变平复的次日,明帝派杜太医令前来看望,与府医共拟了药方后,回宫复命。
三日后伤口结痂,他可以起身小幅度活动。
不过江容还是不让他下床,每日将膳食汤药端到床榻前,每晚打来热水给他擦拭身体,他很是受用。
温热的帕子擦在身上,对于萧显既是享受又是折磨,起初他还装作若无其事,强忍身体的反应,江容心知肚明,故意忽略。
直至那日他实在没忍住,还哼唧两声,江容手上一顿,仅瞥了一眼,继续擦向别处,过后他也不再遮掩,他本来对她就没什么克制力。
和前世一样,明帝选择立萧显为太子,诏书由明帝身边的大太监李公公送达裕王府,江容搀扶着他下床,跪在床榻前接旨。
和前世不一样的是,这次的诏书是江容与他一起接的。
府医每日定时前来诊脉换药,见江容一直无微不至的伴在身侧,举止亲密,回想起上次裕王受伤后期,因同房伤口崩裂,欲言又止多次,最终还是没忍住提醒。
“殿下此次伤重不比寻常,为防止落下病根,需要休养至少三月,须得禁欲,饮食清淡。”
站在一旁的江容瞥了他一眼,没忍住的勾了勾嘴角,在府医走后,她才走的他面前,“你看看你在府医心里是什么印象!”
她十分听从府医的话,一定要他忍到结痂脱落伤口完全好才肯让碰,当晚的膳食也换成了素菜为主。
这些时日与她同床共枕时,偶尔有忍不住的苗头时,都被她严词拒绝,她不想夜里纵了他,白日伤口就开裂,这胸前的伤口不比背后,可不能有半点差池。
“我知你贪那事,未痊愈之前绝对不行,你若是忍不住,我便避开,搬回披香殿住。”
温香软玉在怀只能看不能吃,也比孤枕难眠好许多,只能黏黏腻腻的往她怀中钻,“阿容,等我伤好,定要让我吃饱才行。”
江容脸颊泛起绯红,推开他不安分的脑袋,“等你伤好再说吧。”-
静养三月后,他日盼夜盼时时观察,终于等到结痂脱落,预示着他伤已全愈,第一时间去寻江容,与她分享这个好消息。
上次敦伦时她还有孕,萧显不敢用力,只能浅浅弄着,将她喂饱,他算刚开胃,就被勒令制止了,这样细算起来,上次尽兴大概距离已一年有余。
吃晚饭的时候,萧显的目光就逡巡在她身上,炽热的闪着精光,她有些无奈道:“既白,你看我做什么?我是菜吗?能吃吗?”
在她说出“能吃吗?”三个字的时候,萧显的喉结滚动,似是无声的回答,“能吃,还很好吃。”
晚饭过后,萧显就催促着她去沐浴,还主动想帮她备好沐浴用品,眼神逡巡在她身上,意思不言而喻,看得她一阵腿软。
江容知道今夜他定不会轻易放过,许久未开荤,他须得尽兴才行。
沐浴过后,她让汀芷取来轻云纱的寝衣,萧显刚想想帮她准备沐浴用品,就是意在这件寝衣。
再次将这薄纱穿在身上,若不是有小衣遮挡,与没穿没什么区别,还多了份朦胧的诱惑,她思索再三,还是将外衫披上。
探头从浴房出来,没瞧见萧显的身影,隔壁浴房静悄悄没有水声,想必他已经洗完回去了,她披着外衫扯着衣角,有些局促的走向床榻。
刚一靠近,帷帐中突然伸出一条有力的手臂,穿过寝衣和外衫的空隙,横在她的腰间,顺势精准的剥掉了她的外衫。
大力将她带入怀里,她有些晕乎乎的,柔软的身体撞到他坚实的胸膛,贴合的紧密非常,她有些难耐的推搡的下,想让他松开些。
没等她说出口,就察觉他滚烫的目光一寸寸碾来,红唇被以吻封缄,不同于往日的浅尝辄止,今日极具侵略性,她被吻的身子止不住的发软。
就在她感觉腔子内空气要被榨干的时候,萧显堪堪将她放开,漆黑的眸子浓的仿佛化不开,目光透过轻云纱,聚焦在她鹅黄的小衣上,“阿容今日,极美。”
江容有些难耐,下意识伸手遮挡,双手还没抬到身前,就被男人的大掌扣在身侧,他顺势扶住她的腰身,抱坐在身上,江容一时重心不稳,重重的跌坐,隔着薄薄的轻云纱,与之紧密贴合。
她晕乎乎的,手臂主动环在他的脖颈,纤长的脖颈在他眼前一晃,细嫩的手臂擦过他的脖颈,面前的人儿唇角扬起明媚的笑意,白皙的脸颊渐渐爬上红晕。
在敦伦一事上,江容甚少主动,她这细微的动作就像是往干柴里丢了个火星子,萧显一点即燃,很快燃起熊熊烈火,蒸腾起水汽凝结成额角的汗珠。
吻意渐浓,萧显双手扶住她的腰身,小范围的挪动,将位置更加贴合,江容一惊,往日她就吃不消,如今久旷,她愈发生疏,他却依旧熟稔,她怕是更难以吃得消。
江容被他吻的晕晕乎乎的,身上越来越热,在仅剩的神思中找回一丝清明,“既白,等下,我……”
“我知道。”萧显安抚似的吻了吻她的额头,对她的想法很是了解,而后抱住她翻身而上,给她一个相对安心的方式。
主膳这才刚刚开始。
轻薄如雾是轻云纱穿在她玲珑的身体上,影影绰绰,如雾似幻欲盖弥彰,他抽掉她腰间脆弱不堪的腰带,伸手剥掉这层薄纱。
夜幕下星子揉碎了清辉,撒在这一方天地内。
薄纱坠地,萧显握住她的柔荑,大掌控制住,不许她躲闪,“阿容,替我宽衣好不好?”
江容水眸盈盈,借着月光,瞧见他眸色如漆般浓稠,纤细的手指轻颤着,因为不熟练,忙活了半天都不得要义,手上又没有力气,扣子不知怎地卡得很严,她怎么都打不开。
萧显见状无奈的叹口气,实在是忍不得,三两下就将身上衣服除了个干净,扔出帷帐,赤诚相对,垂眸看她,觉得她身上的鹅黄色小衣有些碍眼,也应当除掉。
系带一扯,小衣摇摇欲坠,像枯败的花朵坠陷,滑落在床榻上,二人再无隔阂。
江容媚眼如丝,任谁看了都不能无动于衷。
爱欲渐浓,他炽热的大掌一路向下。
江容没想到他会如此,眸中尽是震惊之色,水眸盈盈像是乘着一汪清泉,清澈见底,“既白,你别……”
萧显不由分说,将她的意见没入吻中,说不出话的江容手指攥紧身下的锦缎,半晌过后,才看将她撒开,于此同时将手抽了回来。
看着身下的人儿大口喘息着,红唇微启,很是诱人,他用帕子慢条斯理的擦着手,“阿容久旷,我担心会伤到你,如此便不用担心了。”
她美目含嗔的瞪了他一眼,在床榻上这眼神没有半分威胁,反而增添了许多意趣。
萧显觉得忍耐仿佛快到了极限,他不再满足肌肤表面的贴合,想要更深层次的拥有。
他的大掌握住她纤细的腰身,细腻的触感让他爱不释手,限制住她的位置,他再也克制不住的倾身而上。
许久未有的饱腹感逐渐充盈,她胃口小,很快就饱了,先前吃不消,如今生过孩子后还是吃不消,伸手推拒着,眼中溢出泪水。
萧显还没有饱,恨不得不管不顾只想尽兴,但舍不得她吃苦,只温声哄着她继续再吃一些,可怜兮兮道:“阿容,我还没饱,让我吃饱点,好不好?”
他这语气太过可怜,她心软的一塌糊涂,只能任由他尽情索取。
极致的饱腹感充盈,他满足的喟叹,唇角勾起恶劣的笑意,“阿容,想不想一起看日出?”
如今才刚刚亥时,他就在考虑明早的事了,那岂不是要和他一起到明日?
因为经历过,她不觉得萧显是在开玩笑,紧绷过后,像是呛到水般,身体剧烈的咳嗽几下。
萧显颇为受用,床榻内细微的呜咽声几度响起,随着时间推移声音渐弱,直至晨光微熹才消停。
萧显看着她静谧柔和的侧颜,心口暖暖的,怀中人儿早已累极,沉沉睡去,将她更紧的抱在怀里。
睡梦中的江容有些不舒服的“哼唧”一声,熟练的在他怀中找到舒服位置,继续沉沉睡去。
曾经他以为他不会再有家了,是阿容的出现让他重拾家的温暖。
他不再埋怨命运的不公,反而感恩命运馈赠,让他遇到了阿容。
萧显无比贪恋着她的馨香,拥着她就拥有了一切,在她的额头落下轻轻一吻,“阿容,我心悦你。”
江容似是听到般“嗯”了一声,下意识的回抱住他,喃喃道:“既白,我亦心悦你。”
两世情缘,终得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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