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喜脉 “萧显,我就是不要你了!”……
“你先放开我!”江容手腕被他攥的生疼, 奋力挣脱他的束缚,泪痕划过瓷白的脸颊,眼尾微红。
萧显眸色愈发浓重,就这样冷冷的凝望着, 目光幽深, 颇有压迫感, 字音咬的极重,“不放!”
她瞳孔猛地一缩,被他冷戾的神色吓到,一瞬失神,他的暴戾冷寒在她眼中仿佛有了实质。
两世夫妻, 她知道萧显控制欲与占有欲极强,最不喜脱离控制的感觉, 她这么做无异于挑战他的底线。
自汲县离开后, 她担惊受怕, 总是担心计划不周密,被他寻到, 现在她已经被他抓到了, 那他会怎么做?
是会派人严加看管, 还是将她锁在裕王府里,终身不得外出?
无论是哪一种,她都无法接受。
见他几近崩溃的神色,想来这段时他过的也不好,如果不是知道萧显有前世记忆,她像是抛却夫君的负心人。
但前世种种历历在目,她忘不掉,也不敢忘。
距离长宁三十三年的千秋宴越近, 她越是害怕,怕她度过不命定的死劫。
毕竟她拼尽全力,没能替静和改变结局,现在也没能改变自己的。
睫毛微颤,害怕极了,大滴眼泪砸下,她咬了下唇,艰难的吐字,“萧显,我就是不要你了!”
“由不得你!”
萧显一瞬眸中猩红,迸射出强烈的占有欲,冷寒的骇人,他肉眼可见的情绪失控,猛地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屋内,“砰”的一声将屋门关上。
汀芷见状,心头一沉,跟着紧张起来,娘子腹中还有小主子,可经不起半点折腾。
萧显觉得怀中份量轻了不少,垂眸看她,几月不见,她愈发清减了,下巴尖尖的,腰身纤细,面色也不如往日,透着些苍白。
她就是这样照顾自己的?
这叫他如何放心?
江容怕他不顾一切的欲/念大开,伤到孩子,试图从他怀中挣脱,但又不敢动作过大,怕真的被他扔在地上。
他手上收紧,将她稳稳抱在怀里,环顾屋内四周,屋内陈设简单,虽然打扫整洁,但远比不得披香殿华贵舒适。
茶壶里不是顾渚紫笋,她能喝的下?
床边帷帐不是皂纱,她能睡得着?
屋内连香炉都没有,她能住的惯?
这房间在他眼中,无异于只能蔽身的茅草屋,他眼中钝痛,“你宁可住在这样都地方,都不愿意回家?”
“你放我下来!我就愿意在这生活,不用你管!”江容捶了两下他的胸膛,立刻别开脸不看他。
为了来见她,萧显衣服上特意用兰花熏了香,味道并不重,淡雅清香,放在平时她还是很喜欢的,但如今她害喜严重,半点香味都闻不得。
她拳头紧紧攥着,指尖嵌入掌心,强忍住想吐的感觉,忍得眼中泛泪,腹中孩子只有三个月,尚未显怀,萧显看不出来,不知道他的存在。
她现在被抓回去,就算萧显派人盯着她,在显怀之前不被他发现,或许还有能跑掉的机会,如是被他知晓她腹中有孩子,定会对她严加看管,她便再无离开的机会了。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知道。
掌心的刺痛让她难受稍减,她强压下身体的不适,质问道:“既然你看不上这种地方,为何还要来?”
“我为何要来?”
萧显狭长的眸子盯在她不肯转过来的面颊上,将她放在桌案上,倾身过来,步步紧逼。
对上她盈盈水眸,他气极反笑,“我不来怎么知道阿容你竟这般聪明,将我玩弄于股掌中。”
从博陵离开后,她故布疑云,下药迷晕随从,设计马车坠崖,假死逃脱。
一计不成,暗示车夫她逃往岭南,实则转道洛阳,转移视线。
她发现长安银铤暴露了行踪,就将长安标记的银铤兑换到各州府的柜坊,模糊他的线索。
他倒出手来,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与之对视,看着她眸子自己的倒影,意味深长道:“阿容真是好能耐。”
对上他的目光,萧显的面容无比清晰的出现在她面前,几个月不见,他消瘦不少,下颚线越发清晰,原本清亮的眸子一片郁色,眼底青黑,充斥着疲惫。
折腾一大圈,她还是没能逃出萧显的控制,“不及你厉害,费尽心思,还不是落在你手中。”
他看出来她言不由衷,身体渐渐贴近,淡淡的兰花香味萦绕鼻间,江容掌心的刺痛掩不住胃中翻涌,难以压制,她猛地用力将他推开,跌跌撞撞的离开桌案,撑着屋中柱子干呕。
终究还是忍不住,吐还吐不出,只是频繁的干呕,她撑在柱子上的手微微颤抖,脑中思绪繁杂,不知道该说什么能将此事糊弄过去。
萧显一时不备向后退了两步,神色一怔,眸色愈发浓重,不敢置信道,“我的话竟让你觉得恶心?”
他眼中钝痛,他一直以为,阿容就算不爱他,也不至于讨厌他,他都想好了,若是将她寻到,不再奢求她的爱,只要她陪伴在身边就好。
可如今看来,相敬如宾都成了奢求,她已经厌烦他厌烦到了极致。
江容胸口如有巨石堵着,反胃难受,但又吐不出来,气息混乱,她眸中充满泪花,无法回应他的话。
半晌过后,堪堪站直身体,轻轻喘着,毫无力气。
萧显想上前扶她,她却闻到他身上熏香,胃里翻涌,快速向后退了几步,与他拉开距离,“萧显,你别过来!”
清风穿堂而过,他控制住想要关心的话语,暴戾上前伸手捏住她的肩膀,“今日是什么日子,你还记得吗?”
她记得,今日是六月初六,萧显的生辰。
萧显对她送的生辰礼很是期待,为了防止她忘记,早早就提醒她,让她准备提前准备。
她接收到了萧显的暗示,他想要一只并蒂莲的香囊,女红她并不擅长,上次被他骗走的香囊都带不出去,便想让他换一个,他却不愿。
自从她定了计划想要逃离,就知道没办法给他过生辰,根本就没打算做香囊,这生辰礼,萧显是拿不到了。
萧显眸子颤颤,握住她肩膀的手控制不住力量,他摇晃着她的肩膀,痛彻心扉。
“你说过,等我生辰的时候,要送我一个难忘的礼物。”
转而自嘲一笑,眸中钝痛,“可真难忘啊!”
她又何曾不是记忆深刻。
前世今天,江容提前多日为他准备生辰宴,学习做饭,练习琴曲,处处亲力亲为,不假人手,但换来的却是他彻夜不归。
虽然他后来解释,当日是因为同僚应酬喝多了,才在友人家中住下,并非故意不回。
但他若是真的在意她,怎么就不会记得,派人回府通知她一声。
她忘却不了,对着满桌珍馐,饿着肚子,满怀希冀从天黑等到天亮,都没能和他说上一句“生辰快乐”的遗憾。
她应该将这个遗憾弥补,不是说给他的,而是说给前世的自己,“萧显,生辰快乐。”
萧显眸光一闪,神色不解,既然祝他生辰快乐,为何不能让他真的快乐。
“阿容,你告诉我,为什么非要离开我?”
萧显并不知道她有前世记忆,今生总是努力待她好些再好些,想要将前世的缺憾通通弥补。
江容缓过神来,强撑着与他分辨,“你不是知道吗?”
“你我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交易,是你当了真!”
萧显睫毛微颤,不敢置信,“那么多柔情蜜意、抵死缠绵,在你眼中只是交易?我是为你当了真,你现在连骗我都不愿意骗了?”
她敛眸敛下万千情绪,没有回答,主动和他提及密室手札,“还有那手札,难道不是你写的计划?”
猜想被证实,她果然是因为手札才要离开他,萧显真的慌了,将她紧紧抱进怀里,身体轻轻颤抖,失而复得的后怕。
“阿容,那都不是真的,都不是……你相信我。”
因知道江容失踪,他太过慌乱,都未细究,她是如何知道密室的机关。
江容占据上位,据理力争,“那你告诉我,什么是真的?”
“你手札上记得清清楚楚,你与我相识相知所有节点,背后处处皆为算计,你亲笔所言,难道有假?”
白纸黑字的写着,她亲眼看见,由不得他辩驳。
“如今我阿耶已为你效忠,我这个算计来的王妃就没用了,不是吗?”
萧显抱住她的手臂收紧,她虽然看不见他慌乱的神色,但能感受到他因慌乱而跳动剧烈的心跳。
“不是的阿容!手札上的内容只是……只是一个梦,一场噩梦!我梦醒时随时记下的,你也知道,梦不是真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若真只是一场噩梦就好了,偏巧她却沉浸在这场梦里,逃脱不出,她眼前阵阵发黑,语气轻若不闻,用气声说道:“萧显,算我求你,你放过我吧,放我离开。”
萧显眸色愈发幽深,肃容正色,“不可能,你死了这条心,今生今世,你我生同衾死同穴,就算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就不会放开你!”
这话给了江容重重一击,她的身体仿佛坚持到了极限,身心疲惫,难以支持,周遭声音越来越远,她眼前一黑,最后的神思让她保护好孩子,右手覆在小腹,旋即浑身脱力一歪,靠在了男人的身上。
萧显眼疾手快的将她抱在怀里,让她依靠在胸膛上,怀中娇娇面色苍白,轻咬着嘴唇,神情痛苦。
她周身绵软无力,刚哭过的眼眶泛红,鼻尖也是红红的,面颊残留着泪痕,纤长的睫毛撒下一小片阴影,上面还挂着泪痕。
“阿容!阿容!”他紧张的唤了两声,怀中人儿毫无回应,他心道不好,语气焦急,朝外面喊道:“来人,去找大夫!”
陆遗听到主子喊人,立刻将汀芷放开,他快步进屋查探,汀芷看着他去往屋内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先一步出门去找大夫。
萧显将她稳稳抱起,小心翼翼的放在床榻上,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他展开她攥紧的左手,见她掌心的指甲伤痕斑驳,心头如同针扎般刺痛,疯狂暴戾的情绪褪去,他静下心来,感受她掌心的疼痛。
等大夫来的时间有些漫长,他有些等不及,将她手腕平放在床榻,两指搭上她的脉,脉象如珠滚玉盘,滑而有力……
他猛地看向她,不敢置信。
再三探脉后,他终于敢确定,这是喜脉!
他虽然医术不精,但喜脉是最明显的脉象,他再三确认,定是不能诊错。
萧显的目光落在她看不出弧度的小腹上,愈发柔和,他伸手轻抚,呼吸都刻意放轻,触及那柔软平坦的小腹,一时心跳如鼓。
阿容有孕了!
他们有孩子了!
第72章 脉象 萧显都知道了。「增2k」……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下雨, 屋内的光线越发沉暗,薄纱挂在床榻两侧,江容躺在床榻上,红唇苍白抿着, 眉心微蹙。
萧显坐在床边掌握住她的柔荑, 掌心指甲伤痕斑驳, 从二人重逢第一面起,他就发现她身形消瘦、面色苍白,相处过程中,她不止一次的攥紧拳头,指甲嵌入掌心, 隐忍克制情绪。
她越是隐忍克制情绪不发,他越想刨根究底知清原因, 步步紧逼, 寸寸施压, 迫使她回答。
现在想来,她不是在隐忍克制情绪, 而是因为她身体不适, 在克制害喜反应, 后来是因为她是忍不住想吐,才用力推开他的。
是他错怪她了。
方才反胃干呕,是害喜的缘故,不是厌恶他,而是因为她腹中怀着他的孩子,这是他们血脉相连的存在,是他们割舍不断的羁绊。
一想到这里,他心头微微发烫, 情绪激动。
他早就期待和她有个孩子,只是每每提及她都很抗拒,或许是因为她年岁小害怕,他就没强求。
现在孩子有了实质,他愈发期待,眼神殷切。
伸手抚平她微蹙的眉头,她为什么会晕倒,是不是因为他的话刺激到她了。
他有些懊悔学艺不精,若是他精通医术,定能通过脉象知晓原因,可惜他仅学了些皮毛,只能感受到喜脉的存在,连这孩子几个月、是否康健均不知晓。
时间显得无比漫长。
因外面下起了雨,萧显让一众仆从去偏殿候着,跪在地上的汀兰不肯,非要守着娘子身旁,就让她在屋内候着。
汀兰一进屋,就径直朝着床榻的方向跪直身体,娘子没让她起来,她就不能起。
萧显看向门口望眼欲穿,问别人也不知晓,便对着汀兰问到:“医馆离这很远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汀兰垂眸答话:“平常去请,一盏茶的时间就到了,许是今天王大夫出门看诊,在路上耽误了。”
萧显等不及了,朝着外面吩咐道:“来人,去别的医馆再找一个大夫。”
汀兰开口道:“王大夫医术精通,在洛阳颇有名号,娘子的身体一直都是他看的。”
言下之意,江容到洛阳后就只让王大夫一人诊过脉,若是再另寻其他大夫,不知其医术如何,而且人多眼杂,不利于她静养。
萧显觉得有理,“先回来吧。”
又等了一会,王大夫拎着药箱快步赶来,身上的蓑衣湿漉漉的,药箱上都落满了雨,刚脱下蓑衣进屋,瞧见江容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就心觉不好。
他擦干净手,快步走向前来,语气愁然,“夫人怎么又晕倒了?”
听到“又”字,萧显心一沉,目光落在她身上很是紧张,她怀孕后经常晕倒吗?
他从药箱中将脉枕拿出来,正想让汀芷过来帮忙,萧显配合的将她手腕放在脉枕上。
王大夫诧异抬眸,打量了一下他,神色迟疑,“这郎君位是?”
见他紧张的神色,看起来应是这位夫人的夫君、这孩子的阿耶,但他这夫人有孕三月,他才出现,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夫君?
汀芷回答道:“这位是我家娘子的夫君。”
萧显语气焦急,顾不得他差异的眼神,“大夫,快瞧瞧我娘子身体如何?为何晕倒?”
王大夫垫上绢帕,伸手搭脉,他眉头微蹙,“虽说夫人这胎已有三月,照常理说是稳固些,但夫人身体弱,怀胎不易,需要仔细照顾,切不可情绪激动。”
他从药箱中取出银针,经烛火灼烤后,扎在几处穴位上,江容的紧绷的面色和缓不少,半晌过后,他再次诊脉,收针,开始写药方。
萧显懊悔不已,眉头紧蹙,呼吸有些急促,她方才在他面前逃跑,被他捉住剧烈挣扎,又被他言语刺激,这孩子如何能稳。
大夫将药方递给汀芷,让她按药方去抓药,“夫人这是动了胎气,以至晕眩昏倒,老夫已先施针为其保胎,还需服药巩固,前段时间静卧休养已具成效,虽说可以适当活动,但不可剧烈。”-
江容醒来时,天光大亮,早晨的暖阳照进屋内,透过薄纱影影绰绰,被子盖的严丝合缝,她身上暖融融的。
不过不是因为太阳,是有人从背后抱着她,像是暖炉一般,只是这暖炉上还泛着淡淡兰花香味。
她侧躺着背对外侧,一条有力的手臂横在她的腰间,大掌不偏不倚的覆在她的小腹上,手上轻柔,身后之人平稳的呼吸洒在她的颈间微微发痒。
江容一瞬就明白,他都知道了。
她强忍克制却还是没能坚持,骤然晕倒,他定是会去请大夫的,大夫一来,一切都瞒不住了。
他知道他们有孩子了。
早先萧显就一直想和她有个孩子,是她一直不愿,担心有了孩子会让他们之间有了不可割舍的羁绊。
如今这孩子已在腹中,她知道腹中有个小小的生命在长大,便无法割舍,想要给他全部的爱,看着他长大。
可前提是,她得活下来。
如果应验前世结局,她身为裕王妃会死于长宁三十三年的千秋宴,这孩子怕是无法降生,更别提平安长大。
她想脱离裕王妃的身份,萧显不肯与她和离,这有了孩子更是不能。
她伺机逃跑,却还是被他抓回来。
此前种种萧显仿佛都将她视作使小性子,如若他知道真相呢?
无论是今生的萧显对她有几分情谊,还是因为前世见她殒命的愧疚,这都是补偿给一无所知的江容的。
如果萧显知道她也有前世记忆,还能如此待她吗?
事到如今,江容还是无法确定那致命的暗镖与萧显无关,就算她腹中有他的孩子,她亦是不敢拿命去赌。
思绪回笼,萧显身上淡淡的兰花香味道使她难受,她想向里躲开些,稍稍轻动一下,身后平稳的呼吸倏地升温,一瞬就被身后的男人揽回怀里。
温热如暖炉般的身体紧紧将她圈在怀里,清隽的嗓音从耳畔传来,微哑的嗓音带着真心。
“阿容,以前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你,今后我一定好好照顾你和孩子。”
江容不想听他说这些,起身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许是因为怕伤到他,他直接松了手。
萧显睡在外侧,她在里侧,从他的身上跨过去,她径直下了床,披上外衫,坐在梳妆台前,朝外面喊着,“汀芷,我要洗漱!”
萧显起身跟随,觉得她披上外衫穿的依旧单薄,取来披风给她系上,他目光灼灼,迫切的想要证实。
“昨日你作呕是害喜的缘故,你不是真的讨厌我,对不对?”
江容别开脸不看他,闷气未散,总不可能说些让他得意的话。
见她不肯作答,萧显愈发急切,刚一靠近,兰花香味再次萦绕鼻尖,她胃里翻涌,又开始反胃,她伸手抵住他的胸膛,与他保持距离,“你离我远点!”
汀芷端着水盆进来,见她难受的捂住口鼻,赶紧给她递上帕子,解释道:“娘子最近闻不得熏香,裕王怕是身上沾了香。”
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帕子抵在唇上,堪堪压下胃中难受。
萧显倏地向后退了几步,闻了闻身上的味道,转身出门,“我去换身衣服。”
开门的一瞬,江容瞧见汀兰还在外跪着,面色苍白,嘴唇也没了血色,应是跪了很久,她偏头看向汀芷,“这是怎么回事?”
昨日她对汀兰告密一事很生气,萧显寻来后不久她就晕倒了,完全忘记汀兰还在外面跪着。
汀芷拧干帕子递给她,“汀兰自知愧对娘子,一直跪在外面,已经跪了一整夜,说是没有娘子的命令,她不能起身。”
江容接过帕子,“让她进来。”
汀兰摇摇晃晃的起身,因为昨日下雨,地面泥泞,膝盖处已是漆黑一片,因为跪了许久,她走过来分外缓慢,径直走到她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她声音干哑,“娘子,婢子知错。”
因为汀芷和她一同长大,情同姐妹,所以她在她面前从不摆主子派头,也不用她自称婢子,汀兰来了后,最初还是习惯保留卑称,后来在她多次提醒后,渐渐改掉了。
如今再次这样的称呼,无形中将她们身份拉开,再也无法像往日一般相处。
江容看着她惨白的面容,一时心疼,“你先起来。”
汀兰不肯,跪在地上重重磕头,“请娘子责罚婢子!就算赐婢子死罪婢子也绝无怨言!”
在汀兰的人生中,在娘子身边的时光是她一生中最快乐了的日子,无论是在左相府、裕王府还是洛阳城内的一方小宅,娘子待她都是最为亲和宽善的,是她亲手将自己的光掐灭了。
她自小贫苦出身,家中女郎众多,父亲为了三斗米就将她卖给了戏班,左相去看戏时觉得她身体强壮,可加以培养,就将她买了回来,暗中培养充作暗卫。
如若不是江容遇刺需要武婢随身保护,她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光明正大出现于人前,更不会有一个好听的名字。
江容长叹一口气,朝夕相处这段时间,对于汀兰她很有感情,不忍处罚,但也无法让她继续留在身边,“你回去和我阿耶复命吧,我身边不需要你了!”
汀兰眼中泪滴滑下,给她重重的磕了头。
萧显在东侧间挑选衣服挑选了许久,让陆遗把他的行囊从东都留守府邸搬到宅子里。
陆遗领命,带着一众仆从熟练的打包搬来,毕竟自从王妃入府,他们最擅长的活计就是搬家。
选了身月牙白暗金绣袍服,玉冠束发,玉带束腰,是他初见江容时准备的那身衣服。
他记得江容最喜欢克己复礼的端方君子,这样打扮她定能心生欢喜。
洗漱过后,汀芷到厨房里问询早饭,两个灶上嬷嬷局促的站在一旁,看着裕王府的厨子在厨房忙上忙下,见她过来,连忙迎了上来,“汀芷娘子,我们本来是要做饭的,这刚一开火,就来了一行人,把我们的活计给抢了。”
“……”
萧显回来时,厨房里将早饭做好,带着一众仆从端着各色粥样点心鱼贯而入。
江容站在桌边,神色无奈,这么多样式定不是那两个灶上嬷嬷能做出来的,他这是将裕王府的厨子都带来了?
萧显从背后将她抱住,她下意识瑟缩一瞬,男人的大掌顺势抚着她的小腹,“阿容,你昨日和我说了“生辰快乐”,这是我过的最快乐的生辰。”
他的掌心温热,隔着薄薄衣料透至她的肌肤,“这个生辰礼我很喜欢。”
第73章 情绪 “我想与你和离。”
她还是不习惯这样的触碰, 像是小刺猬被戳到柔软的肚皮般猛地躲开,下意识用袖袍遮住小腹,支出全身的刺。
虽然她知道萧显趁她昏迷的时候,不知道都碰过多少次, 他很是期待这个孩子, 但她还是下意识的防备。
萧显眉头微蹙, 看着她的眼神一怔,旋即眼色一变,“阿容,离家这么久可有想我?”
江容睫毛微颤,她肯定是想过他的, 但是想他会不会寻到她,若是答了定是要大吵一架, 她选择沉默不语。
见她神色不对, 他有些无奈, “好了,我不问了, 阿容没事就好。”
将她揽进怀里, 自嘲一笑, 明明都猜到阿容并不爱他,可他却还是想一遍遍尝试,哪怕有半点希望。
他刻意忽略她疏离的眼神,扶着她坐在梳妆台前,“我帮你画眉可好?”
没等她回答,他拿起妆奁里精巧的螺黛,捧着她的脸颊细细描摹,自顾自的画起来, 她的面颊瓷白,肌肤细腻,一双水眸盈盈,看得他心颤。
他屏住呼吸,专心致志,一笔一笔画在眉骨,他画好后,捧着铜镜给她展示,“古人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他透出浅浅笑意,眉眼温柔,“如今我是,妆罢低声问娘子,画眉深浅入时无。”
“娘子,对为夫的手艺可还满意?”
青黛颜色沿着眼眶勾勒,描出眉峰与眉尾,恰如其分的描摹,一双远山眉甚是好看。
她总觉得萧显今日的好透着不对劲,像是暴风雨来前的平静,她勉强扯着嘴角一笑,“满意。”
萧显将她拥入怀里,双臂渐渐收紧,想将她揉入骨髓。
自有孕后,她胸口微涨,这段时间似是长了不少,酥山雪腻,圆润饱满,盈盈颤颤,被他这样挤着有些喘不过气来,“你松开点!”
萧显闻言放开手,目光落在她的胸前,有些灼热,“阿容最近似是丰腴了。”
江容甩了他一记眼刀,背过身去。
他敛眸无奈笑笑,她胎像不稳,就算是燃起了什么想法,他也是不敢的。
早膳布置好,陆遗隔着屏风提醒道:“主子,可以用膳了。”
平日里江容早饭用的并不多,只是在萧显的注视下,每样都吃了一口,因为但凡有所遗漏,他就会夹到她碗碟中,“你尝尝这个。”
汀芷站在身侧帮她布膳,心下宽慰,娘子身子骨弱胃口小,有了孩子后,因为害喜反应食欲锐减,往日见她用的少,想要劝说多用些,她都很难多吃。
如今裕王来次,他虽然做法强势,但劝说效果好很多。
娘子今日早饭用的比往日多了不少,一顿饭很快就吃饱了。
饭后端来的安胎药,苦味中还泛着点酸,她端起碗来一饮而尽,汤药入胃又翻腾起来,她忍不住反胃。
萧显端来蜜饯给她,她吃了一个,缓和不少。
男人半蹲在她身前,视线与她齐平,乌黑的眸子透着心疼,“阿容,怀胎的苦楚我无法替你分担,但若是你难受,可以打我撒气,我绝无怨言。”
“我打你做什么!”江容扯了扯嘴角,勉强笑笑,“打你,我的难受也不会减少分毫。”
他将她的柔荑攥在掌中,真诚道:“情绪发泄出来,至少心情会好很多。”
他们都很有默契没提及手札一事,也不想就她离开一事有过多的争吵。
她能感受到,萧显努力顺从她的心意,她乐见其成,维持表面平和。
饭后在打扫整洁的院落中,萧显扶着她消食散步,就算江容再三和他说不必如此小心,他还是小心的厉害,散步结束后,就让她躺在床榻上静养。
倒是像一对恩爱夫妻。
倚在床榻的软枕上,江容伸手轻抚着小腹,眉眼温柔,抬眸看向萧显,试探问道:“你打算在洛阳待多久?”
在他眼皮底下定是难逃,若是他不在洛阳,或许机会大一些。
他的视线落在她的小腹上,“你在这待多久,我就待多久,我会和你跟孩子在一起。”
他继续说道:“大夫言胎像不稳,不能经受舟车劳顿,建议再卧床静养一月,等过了这个月,我们就回长安。”
她需要卧床静养不假,大夫建议半月,是她让大夫说成一月,想要拉长时间,若萧显等不及先回长安,留下她一人在洛阳,便是她的机会。
但他若不走,她还怎么跑路?
“你疯了?”江容眼神震惊,如今长安朝堂储君之争颇为激烈,他身为其中一方,不在长安坐镇,真不怕齐王趁势夺权吗?
“你担心我?”萧显眼中闪烁着光,很是自信,“我不会输的,我也不会让你输的。”
他若夺得皇位,她便是皇后。
江容试图和他讲道理,“萧显,如今长安局势紧张,你怎能放下一切来这里躲闲,如若齐王得胜,这些跟随你的人都要遭殃!”
萧显黑眸如漆,“你就是我的一切,没有什么事比你和孩子更重要,阿容怀胎不易,我自是要时刻陪伴。”
前世他即位登基,坐在龙椅上拥有天下,却无边孤寂,他最怀念的还是和江容在裕王府的时光,就算没有滔天权势,只要她在,就够了。
江容敛下眸中万千情绪,再多一月这孩子都显怀了,身子愈发沉重,她就更难跑了。
她离开长安已有几月,对现在局势不明实属正常,萧显和她说了下最近长安局势。
“齐王侧妃柳氏近日诞下一子,陈氏失势,柳贵妃想将齐王妃陈氏废掉,扶正侧妃柳氏,这样这个孩子就是齐王的嫡长子,亦是陛下的长孙。”
“柳贵妃一党连日在陛下床笫间吹耳边风,本来陛下已经动摇,打算下旨,但因陈太后出面,以一句“宠妾灭妻,无故废妃,难堪大任”将柳贵妃怼了回去。”
“这么多年了,柳贵妃还只会生长子这一个手段,人家说笨鸟先飞,她是笨鸟先生。”
见她看向小腹,萧显自觉失言,赶紧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阿容最是聪慧,我的长子定是出自你的腹中,我所有的孩子定都是出自你,我可以在此立誓,此生绝无异腹之子。”
此生绝无异腹之子……
不提还好,他一提,使得她忽然想起来,前世她死后的第七年,萧显带着一个六七岁左右的男孩来到她牌位前,让其认她作母,为嗣以继。
这孩子不就是异腹之子吗?
放在她名下,就是为了有中宫嫡出的身份。
男人的誓言,或许只有说出来那一刻是真诚的,若真相信,才是蠢人。
“……”
陆遗小跑着进来通传,“主子,东都留守周兴前来拜见。”
“周兴?”萧显神色诧异,“他来干什么?”
陆遗答话:“周留守听说王妃在此,特意携家眷拜见。”
萧显挥了挥手,神情不耐,“和他们说,王妃身体弱需卧床静养,不便见客,让他们回吧。”
江容垂眸,知晓他的用意,切断她和外界一切往来,防止她再次出逃,尤其是东都留守周兴这样有能力帮她出逃的人。
周兴听完陆遗传话,隐隐失落,带着夫人离去,虽说洛阳繁华,但说到底还是比不得长安,他本是长安人士,外派洛阳多年,他想攀附裕王,听说裕王爱妻,故他携夫人前来,拉进距离,试图借机回到长安。
江容抬眸看他,不知为何突然有些怨天尤人的难过,满腔埋怨他的情绪堵在心口,不得不发,就想和他吵架。
“你是不是早知我在洛阳?”
萧显坐在床边,贴凑过来,试图让她依靠在他的肩膀上,坦诚回答:“那人龙舟赛,隔江相望,我看见了你,你也看见了我,我担心你离开洛阳后,行踪难寻,所以让东都留守周兴封了城。”
“瓮中捉鳖啊!裕王真是好计谋!”虽然早知如此,江容听完火气“腾”的一声燃起,心头漫起愤怒的情绪,阴阳怪气的说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你的附属品,就应该在你的掌控中,我就不应该有自由,我的想法、我的决定都不重要,只有你的想法、你的决定才是最重要?”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她情绪还阴晴不定?
大夫说了她养胎情绪要稳定,不能惹她生气,就算她生气,他身为夫君应该体谅她有孕难受,温声劝慰就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长这么大萧显第一有了百口莫辩的感觉,“我只是担心你独身在外,担心你是否康健安全。”
江容双手环胸,“我无需担心,你没来洛阳前,我将自己照顾的很好。”
萧显急于证明自己,“但我想将你照顾的更好,想分担你的不适,想保护你的安全,想陪伴你身边。”
她心头火再度燃起,“这么多冠冕堂皇的话,不过就是你的控制欲与占有欲作祟!”
“你觉得我是你的,就应该一辈子陪伴在你身边,但我是个活生生有血有肉有感情有生命的人,我人生的意义不只是成为你的王妃。”
“若离了你,或许我的人生会更长久!更精彩!”
萧显不知,原来她一直是这样想他的,无力的辩解道:“我只是想为你好。”
江容委屈漫上心头,眼中含泪,“如果你真的为我好,就与我和离。”
时至今日,暗镖背后之人尚未查明,但那暗镖是冲着裕王妃来的,她只要不是裕王妃,便能多几分生机。
萧显不敢置信,不明白她为何再度提起和离之事,她腹中已有他的骨肉,竟是还想与他和离。
他眸光微颤,看向她的小腹,“阿容,你我即将为人父母,你忍心我们的孩子一出生就缺少父母疼爱吗?”
江容自是不忍,她眸光闪闪,大滴眼泪砸下,克制住想要将他激怒的情绪,坚定而残忍的说道:
“时至今日,我初心未变。”
“我想与你和离。”
第74章 置气 “不妨咬的更重些。”……
萧显眸光微闪, 眼眶渐渐泛起红晕,恍惚若伤,睫毛颤颤,一滴眼泪砸下, “吧嗒”一声, 像是砸在她的心头。
江容心尖一颤, 不为别的,萧显俊朗的面容眼尾微红,黑眸神伤,委屈可怜的哭起来,真真是人间绝色。
藏在锦被下的手攥紧, 心头开始动摇,忍住想为他拭去眼泪的冲动, 敛眸不看他。
要坚定, 如若此时心软, 将空亏一篑!
萧显万种心酸禁受不住,不想再听她说出残忍分离的话, 倾身探去, 大掌强势的扣在后颈, 以唇封缄。
江容一愣,脑中轰鸣,他凑得这般近,白皙的皮肤透着红,纤长的睫毛还挂着泪,一副欲哭还忍的模样。
这般绝色吻她,真的很难把持住,这狗男人是不是知道他哭起来很好看, 所以故意勾引她!真要命啊!
不能上当,不能上当,绝对不能上当!
她挣扎着想躲闪,刚有后退的趋势,就被扣在她后颈的大掌推回,但他的力气很大,完全挣脱不开。
柔软的唇相贴,他细细品尝,趁其不备撬开贝齿,索取更深的甘甜,他灵活熟练,方几下就将她搅的心防打乱。
贝齿失守,她便在没有可以躲闪的位置,感受到他愈发强势的力,她也不甘示弱,用力的咬在他的唇上,血腥味瞬间溢满口腔,他却依旧不肯放开。
江容本就没有力气,被他吻的身子一寸一寸发软,愈发没有反抗的能力,半晌后,就在她觉得胸腔空气被他榨干的时候,萧显终于将她放开。
她脱力的靠在他的身上,衣裳因为挣扎微乱,水眸盈盈欲泣,红唇上泛着水光,胸口剧烈起伏,轻喘着气。
萧显指腹擦了下嘴唇,看到一抹红痕,眸色愈发幽深,他单挑眉梢,语气恶劣,“阿容若气,不妨咬的更重些,但无论如何,我都不可能与你和离。”-
对于那日争执,江容有些后悔,她明明已经知道萧显不肯与她和离,不应该再激怒他,应当假装乖觉,让他放松警惕。
争吵过后,她明显察觉到,宅子周边的守卫又增添了不少,那日无异于打草惊蛇,想要从宅子中逃跑,定是不可能了。
之后的日子里,她静心养胎,情绪稳定,未再提及和离,也未主动与之争吵,试图迷惑萧显。
静养半月后,小腹已经有了弧度,虽然她穿着襦裙不太明显,但她却能清楚的感知到,孩子在长大。
萧显自寻到她起,就赖在她的床榻不肯离开,无论她寻什么理由,都会被他一一化解,绝对不和她分床睡。
他每晚睡前都会凑到她的小腹前,感受孩子的成长,但凡有分毫变化,都能被他发现。
未显怀的时候,总期盼着她的小腹有些弧度,显怀后又期盼着孩子快点成长,他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他们血脉相连的孩子。
大夫日常来把平安脉,半月一到,胎像已然稳固,江容觉得是时候探查一下逃离路线了,一直在府中待着,她对洛阳街市并不熟悉,是寻不到出路的。
她在吃早膳的时候,和萧显提及,“来了洛阳这么久,都没出过这个宅子,我听说洛阳集市繁华,不比长安差,我想去集市逛逛。”
萧显迟疑,抬眸看她,“阿容,并非我想拘着你,只是大夫建议你卧床静养一月,如今才过半月,集市上人多,我怕他们伤到你。”
怕她心情不愉,还补了一句,“你若是想吃什么,和我说,我去集市买。”
江容凑上前去,难得主动将他的大掌放在小腹,真诚的说:“既白,我很好,孩子也很好,我在屋内待了太久,实在憋闷。”
她建议道:“要不然这样,请王大夫来替我诊脉,若是王大夫说可以,你就带我出去。”
不多时王大夫拎着药箱满头大汗的进来,今日未到诊脉的时间,提前派人寻他,他还以为是这胎又有什么问题了呢。
见二人好端端的坐在屋内,他喘着粗气问:“夫人身体哪里不适?”
江容先一步说道:“没有不适,只是进来静养多时,心情不愉,想要出门逛逛,郎君有些不放心,故差人请你来帮忙看看,这胎像稳不稳,可不可以出门?”
最后一句她咬字极重,在拼命暗示王大夫,虽然上次私下找他说,要将养胎半月说成一月,但她现在想要出门,让他想办法将这说辞圆回来。
王大夫擦了擦汗,从药箱中取出脉枕,江容将手腕放在脉枕上,垫上绢帕,开始诊脉。
“夫人脉象按指流利,应指圆滑,胎像稳固,每日除静养外,应适当活动,出门透气也是好的。”
得了此话,江容冲着萧显单挑眉梢,“我说外出逛逛你不放心,如今大夫也建议适当活动,你该放心了吧?”
萧显拿她无法,神色无奈,“既然可以,我便放心了,我送大夫出去。”
她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眉头微蹙,每日送王大夫离开的都是陆遗,今日萧显为何突然主动相送,难道说看出来她和王大夫之间的小动作,所以想单独问他?
靠在软枕上,她闭目养神,事已至此,拦不住萧显询问,就算他知晓此事,也没有证据,就算有证据,也不敢和她争辩。
日子过得还是很舒心的-
次日用过早膳后,江容穿戴整齐打算出门,她穿了件襦裙,上衣是绿色对襟短衣,下身是淡绿色长裙,头上斜插一只翠玉竹簪,搭以披帛,清新不俗。
萧显见状,回去换了身竹叶青色的圆领袍服,玉冠束发,玉带束腰,与她相配。
她不想与他相配,但又懒得再换衣裙,扯了扯裙摆不情愿的跟在他身后出了门。
马车早就备好,因为他不想让洛阳百姓注意到,马车不比长安裕王府的大,也没有那么多华丽的外饰,更没有悬挂在马车前的玉牌。
萧显小心翼翼搀扶她上了马车,一拉开帘子,内室的布置使得她有些惊诧,外表普普通通的马车,内室都铺上了厚厚的毛毯,但凡有棱角的地方都被软布厚厚包着,生怕她磕到碰到。
她进到内室倚在窗边坐着,身下毛毯柔软,手边软枕靠着,车内倒是舒服。
行至街上,她时不时掀开窗帘向外看去,至于为什么是时不时,因为对面的萧显紧紧盯着她,生怕她吹风着凉。
经过一处街道时,她听到窗外人群吵闹声音,好奇的掀开帘子,看到街对面有一群人围在告示板前,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江容太久没出门了,看什么都很新鲜,对于这告示板更是好奇,若不是萧显坐镇,她怕是就下去看了。
萧显看出来她的心思,人这么多定是不能让她去的,万一被不长眼的挤到伤到,可就犯不上了,他朝外吩咐,“陆遗,去看看怎么回事?”
不多时,陆遗挤的满头大汗回禀,“主子,告示内容来自长安,告示言,陛下早年有一失落在宫外的公主,近来十分想念,故重金悬赏公主线索。”
失落在宫外的公主?
江容神色诧异,她从未听说过陛下在民间还有一女,前世并未有此事。
转头看向萧显,只见他的面色变了一变,黑眸暗沉,眉头蹙了蹙,问到:“告示可说公主年芳几何,身量几许?有何特征?”
陆遗回答:“告示上只说年芳及笄,身量、特征并未注明。”
年芳及笄……
大雍上下年芳及笄的娘子何其多,不知身量,不知特征,这让人如何寻找,若有人为了公主荣华前去揭榜冒认,州府也无从辨别。
这告示一出,怕是少说都能找出上百的公主。
果然,一恍神,告示就被一妇人揭下,她站在贴告示的官兵面前,大声喊道:“我知道公主在哪?就在我家,公主年芳及笄,是我在外捡来的,自小当亲生女郎一般照顾,如今陛下想要认回公主,是不是应该给我这穷苦人家一些报酬?”
官兵看着她的行径,一时无法辨别她说的是真是假,只好先派一队人马去她府中查看,“娘子莫急,如若证实,陛下自有重金酬谢。”
江容看着外面热闹,黑眸泛着亮光,好奇问道:“你真有失落在宫外的妹妹?”
萧显从未听说此事,“据我所知,没有。”
“那这告示中的公主从何而来?”
江容猜测道:“是不是陛下早年在宫外留情,不知道有流落在外的女儿,如今知道消息,才着急找回。”
萧显不是很确定,“我觉得不是。”
但没有为何非说有呢?
灵光一闪,他一瞬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为了阻止静和县主和亲戎国,他传信身在戎国的秦兆,让他帮忙在戎国王都传言,和亲公主并非萧氏,雍朝皇帝敷衍和亲,戎国一听定是不肯接纳静和。
雍朝需再重新定人选与之和亲。
如今宗室再无适龄未婚配的女郎,与戎国和亲兹事体大,若因无公主而终止,恐怕战乱再起,所以陛下想出这一招,借口找寻失落在宫外的公主,实则是想找一个适合人选,冠以公主名头去戎国和亲。
第75章 心软 “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长安左相府内。
汀兰回府复命, 经此一事彻底暴露,江容不肯将她留在身边,她只得回来,进书房单膝跪地, “相爷, 属下回来了。”
左相早就收到她的传信, 知晓在洛阳发生的一切,他将手中书册用力的摔了出去,“废物!怎么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暴露自己!”
汀兰是他在裕王身边埋下的唯一眼线,他曾不止一次安插眼线,均被他发现, 若不是江容得裕王喜欢,她早就被发现铲除了。
起初安排汀兰在江容身边, 只是为了充当武婢保护她, 那时她即将议亲, 左相知晓她因命盘所累,天生命格轻, 若嫁与命格贵重之人, 恐伤寿命, 故按照释因大师所算命格相合之人议亲。
却不想她却得裕王青眼,裕王求得圣旨赐婚,江容嫁入裕王府,汀兰身为她的贴身婢女,自然是要跟着她的,无心插柳柳成荫,这是他下过最好的一步棋。
如今棋局到了最关键的时刻,他的好棋废了, 气得他恨不得将她杀了。
汀兰不躲不闪,任由左相扔掷,书册、砚台砸在额角,她一声未吭,转而跪在地上重重的磕头,“属下知错,请相爷责罚!”
左相掀起眼皮,在考量她的性命是否有必要留着,冷冷的发话,“去领四十道鞭刑,若是还有力气起来,就滚回暗卫营。”
……
短短几月,左相的鬓角已然花白,面容苍老不少,眼白发黄,视力不济,愈发感觉到身体的衰老,因与崔娢和离,他遭到命盘气运的反噬,使得他身体每况愈下。
他的时间不多了,他要在有限的时间内,达成他位极人臣的终极理想。
裕王为去找寻江容,已离开长安多时,齐王一直沉溺于初为人父的欣喜中,二人明里暗里都未出手,但长安平静的表面下,暗流涌动,有除了他们之外的第三方势力。
汀兰离开后,他在书房桌案前端坐,手中又执起一本书册,状若读书,但他的视线却落在书房的地面上。
他似是有些等不及,起身趴在地上听着,铁锹、镐子挖土的声音从地底传来,良久后,眼见镐尖破地,掀起大片尘土。
他坐回桌案前,装作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密道建成,施工之人回去复命,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他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白鸢一身紫衣流苏颤颤,眉目妩媚,白了他一眼,嫌弃的掸了掸衣摆的灰尘,抬眸看他,敷衍的给他行了礼,“相爷,奴家给你见礼了。
左相失神一瞬,赶紧上前将她扶起,没在意她行礼的敷衍,“我没想到,鼎鼎大名的观潮阁阁主,竟然是如此年轻貌美的娘子。”
身后仆从搬来软塌,白鸢没骨头似的靠在上面,拨弄手指,“相爷不必打官腔,既然重金求见我一面,定是有所求,不妨直说,观潮阁开门做生意,一切都可明码标价。”
左相:“既然如此,我就直说了,陛下勒令我闭门思过我已逾四月,郑琼月敲登闻鼓状告一案,我是否有罪已无关紧要,重要是的,我失了帝心,陛下迟迟不审理此案,就是趁机将我架空。”
“跟随我的门生惯会见风使舵,见我幽禁转头投靠他人,将我之密辛当作投名状,我关在家中一日,我的危险就加重一日。”
他先前知晓江容逃离,让汀兰暗中传回消息,他想以此请求裕王帮忙,但他却不肯。
虽然有姻亲关系,但裕王本质上和他不是一条心,裕王答应的太师之位还是不够稳妥,况且他最近并无进展,帝位摇摇欲坠,他已经等不下去了。
“这些事我都知道。”观潮阁的信息网是她一手打造,为主子服务的,白鸢神色有些不耐,“你就说你想让我们做什么?”
“我知白阁主背后之人即将登位御极,我为左相乃文臣之首,如若不弃,我愿与阁主一起,效忠。”这两字他咬的极重。
观潮阁这些年虽说是江湖作派,但行事隐隐为朝堂权势手段,裕王顺着线索寻到了观潮阁,汀兰是他的暗棋,替他传递消息,他一路紧跟裕王线索,顺藤摸瓜的找到了观潮阁。
很可惜,裕王只差一步就能知道真相,但他却耽于情爱远赴洛阳,他趁着裕王离开长安的时机,先他一步。
至于观潮阁背后真正的主人,他只是有几分猜测,不能完全确认。
他在赌。
白鸢美眸骤然阴戾,身形一动,银光一闪,匕首抵在他的脖颈,“你都知道什么?”
左相强装镇定,将早先准备好的话说出来,“王如潜龙在渊,只待陛下殡天,便可真龙归位。”
这个王他说的很模糊,似是与她心照不宣。
白鸢眸瑟幽深,匕首更近了一寸,“相爷,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勾当。”
“阁主可是怕了?”左相不躲不闪,迎刃而上,“如果不敢,就当我看走了眼,你主子的胆子还不如裕王。”
“你很聪明,待我回禀之后,再与你答复。”白鸢将匕首收回,靠坐回软塌上,“说说你所求,我一并回禀。”
左相像是执念一般,“位极人臣,位列三公之首,太师之位。
白鸢鬼魅一笑,“好。”
“当当当”忽然传来敲门声,白鸢起身离开,左相眼神一凛,“何事?”
仆从答话:“相爷,淮阳传信来,说是三娘子近日要来长安,想借住府上。”
左相眉头一蹙-
洛阳街上。
江容见他沉思良久,察觉不对,“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萧显愈发笃定,“戎国因静和并非萧姓,不肯接受婚约,如今宗室无适龄未婚配女郎,陛下才出此下策,谎称有遗落民间的公主。”
那岂不是,被寻回的公主,就是和亲公主。
他状若无意间提起,“礼部为崔临与静和重新算了日子,定在了七月二十八,等我们回长安,刚好可以参加他们的婚宴。”
两世夫妻,以萧显对她的了解,看出来她被抓回来后一直贼心不死,还想再次出逃。
他知晓江容在意崔临与静和的婚事,花费那么多心思终于促成,婚宴定是想参加的,他想用此事打消她想再度离开的念头。
江容闻言眸光一闪,心中暗暗思忖,这一世表兄与静和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们的命运能够改变,她的命运一定也能改变。
只是,如若她再度离开,肯定是不能回到长安的,那这场婚宴她就参加不上了。
她转念一想,只要有命活着,终有再相见的日子。
萧显见她被说动,担忧的心思放松不少,开始嘱咐她,“回长安后,如若皇后召见,你一律称身子不适不见,皇后赏赐的东西,一律不可使用。”
皇后赐药前世萧显就觉得有问题,但碍于查不出来,今生经他调查,那药方确实有问题,女子长期服用,会造成不孕。
前世江容就是因为用了此药,才一直未有子嗣。
他担心她若进宫,皇后会对孩子下手-
午膳选在洛阳最有名的董家酒楼。
天字一号的包厢内,江容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风景。
董家酒楼位于洛水之北,推开窗就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洛水,夹岸两侧尽是绿意成荫的垂柳,洛水上游船画舫络绎不绝。
店小二端着饭食放在桌子上,江容回身好奇问他,“洛水一直都这么热闹吗?”
提起洛水,店小二的脸上洋溢着自豪,“这还不是最热闹的时候,每年的七月初七乞巧节,游船画舫如过江之鲫,络绎不绝,娘子们三五成群乘坐画舫游江,穿针乞巧,极尽风雅,那时才是最热闹的。”
江容眸中含光,水眸盈盈,兴奋起来,“既白,这里好生热闹,不如我们在这过完乞巧节再回去呢?”
游船本就危险,她还想再乞巧节当天那么多人的时候游船,更是危险,但见她如此期盼,萧显拒绝的话无法说出口。
那就他到时多费心看顾,神色稍显无奈,“好,到那时我陪你乘船游江。”
店小二将一碟放下,一惊一乍道:“哎呦郎君,这可不成的,洛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乞巧节当天洛水游船画舫只能娘子乘坐,郎君可去不得。”
萧显抬手揽着她的腰身带入怀里,温声劝说:“太不安全了,你不可以单独去。”
他去不了可太好了!
江容原本只是有点感兴趣,现在变得异常兴奋,伸手扯了扯他的衣摆,讨好似的晃了晃,“夫君~这可是我第一次在洛阳过乞巧节,就让我去吧!”
她突然有了一个计划,乞巧节当天乘坐画舫到下游,渡口处提前准备马车,趁着人多,乘马车溜走。
届时洛水之畔人多眼杂,走失一两个人也是正常。
店小二见他们你侬我侬分外甜蜜,又插嘴道:“郎君放心,洛水上的游船画舫都配备逃生小船,又有各船家时时关注,顶顶安全的。”
萧显含着怒气瞪了店小二一眼,“那也不行!”
店小二缩了缩脖子,拎着空食盒赶紧溜走。
江容依靠在他的胸膛,听到他胸腔里有力的心跳,抬眸看他,“我很好,孩子也很好,你为何限制我的出行!”
“我不能去的地方就是危险。”
近来他总感觉,除了齐王与之争斗,还有另一股势力潜藏在暗处,因其动作细微,一直以来未被察觉。
这股势力最近多方活跃,被他抓到线索,追寻线索探查时,发现前世夺命的暗镖或许这股暗中势力有关。
若真如他猜测,那江容身边危机四伏,他须得时时刻刻保护,定不能重蹈覆辙。
江容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坐在餐桌前愤愤的吃饭,“我饿了!吃饭!”
饭后,江容有些犯困,乘坐马车时,因还和他赌气,倚在软枕上不靠着他。
萧显看她这样并不舒服,托着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身上,披上披风,她眉头微蹙,呼吸平稳的睡着了。
马车停在宅子前,她还在睡着,男人将她卷在披风里,打横抱起,放在床榻上。
看着她恬静安谧的睡颜,心头软的一塌糊涂。
晚饭前,闻到饭香味,她腹中空空有些饿了,才幽幽转醒,见萧显坐在床榻边,正专心的看着书。
她起身一瞬,萧显将书合上放在一旁,捏了捏她脸颊,“可睡饱了?”
“嗯,但有点饿了。”刚睡醒的声音有些粘腻,咬字都是软软的,习惯性的依赖他,余光瞥向倒扣着的书册,有些好奇的问,“你刚才在看什么书?”
萧显将书册挪到更远一点的位置,温声哄她,“晚上给你看。”
夜幕降临,汀芷给屋内燃起烛火,因为睡了一下午,她从浴房洗漱过后,回到屋内没有半点困意。
萧显比她早回来一会,已经坐在床榻边等着她,手里还拿着那本书册,见她过来,腾出位置让她坐下。
刚一坐下,江容的小脑袋就凑过来看,因萧显手挡着,只看的是什么图。
萧显合上书册,单挑眉梢,封面在她面前晃了晃,语气轻快,“我新得了本避火图,正想与你试试。”
“不……不行吧。”她倏地躲闪开来,下意识捂住小腹,紧张的都有些磕巴。
他刚才看的那么认真,原来是在看避火图?
“你翻开看看?”萧显凑到她的耳边,呵气如兰,带着蛊惑勾引的意味,“我费了好大劲寻来的,这一整本都是以前你没看过的。”
都是她没见过的?
成婚多时,萧显有多喜欢尝试她都知道,一整本都是没看过的,那她倒是很想看看。
好奇心驱使下,她接过册子翻开,脸颊腾得红起来,虽然猜到可能是些野路子,但没想到这本竟然是讲如何孕中敦伦的。
图册的第一页就让她眼皮一跳,赶紧翻向下一页,没想到下一页看得愈发血脉偾张,她“啪”的一声合上册子,塞到萧显的手中,与之撇清关系。
萧显素了几个月,哪肯放过她,细密的吻落在她的颈间,夹杂着呼吸,卷起阵阵痒意,他的双手也不安分的游走,虽然是询问她的意见,但已经开始攻城掠地。
“阿容,我们要不要试试?”
有孕后她的身子愈发敏感,他这般专门挑她的敏感点下手,猛烈攻势掀起阵阵涟漪,她都无法分心回答。
见她还有所顾虑,继续说道,“那日我私下问了大夫,孕三月余胎像稳固,轻点是可以的,中途你若有半点不适,我立刻停下。”
这狗男人早有预谋,那日主动相送竟是为这事做铺垫,定是不能让他这般轻松的称心如意。
她伸手捂住他作乱的唇,开始和他讲条件,“你应我一事,我就答应你。”
“你说。”萧显顺势吻了吻她的掌心。
她掌心一烫,猛地收回手,“乞巧节我想去乘坐画舫,你若不放心可以派人跟着。”
在洛水上暗卫也无处遁形,派的人她想办法支开就好。
水眸盈盈,眼神恳切,她轻轻喘着气,萧显见她如此想去,心头一软,“嗯”了一声,“到时候派银丹和白青跟着你。”
江容心下有些愧疚,又是她们,又得连累她们完不成任务了。
不过很快她便没有神思在想别的事情。
他喟叹一声,“阿容,真是长大了不少……”
江容羞的不行,想要伸手捂脸,但手却被他拉住,十指相扣。
身下的人儿似是水做的,眼泪打湿眼尾,滑落枕畔,洇湿小片床榻,萧显见状动作放缓,等她逐渐适应,轻抚着她白皙细腻的后背,时刻观察着她的反应。
“我会轻点,不会伤到孩子。”
起初她的反应极好,而他真的渴了好久,如同沙漠旅人骤见绿洲,迫不及待的捧起水源来喝,不知疲倦,不知满足的喝着。
江容久旷,难捱得有些喘不过气,盈盈水眸透着轻颤,“既白,打个商量,要不你歇会?”
“我不需要歇着。”萧显嗓音微哑,眼尾因为情动而微微泛红,他垂眸看着身下人儿,瓷白的脸颊泛起红晕,黑眸动情而失神,是他最喜欢看她娇不受力的模样。
他单手轻抚她的小腹,微微隆起的弧度,是他每日最盼望的成长,如今被他添的满满的,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闻言他呼吸放缓,身体紧绷,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就算有心放过她,也定是做不到中途歇息。
他嘴角噙着得逞的笑容,吻了吻她的唇角,视线落在她越发窈窕的身形上,强装隐忍的弦绷劲再绷劲,直到“啪”的一声断掉。
江容感觉快要溺死了,这般汹涌的情海真是招架不住,她重重喘着气,攥拳锤他胸膛,“萧显!停下!”
尽管萧显难捱,但他还是听话的停下,眉眼尽是欲求不满,语气无奈,“有事唤我既白,生气就唤我萧显,阿容,你这不对。”
半晌过后,见他额角浸满汗水,滴落在她的颈窝里,强撑克制不动,腰腹收紧,青筋凸起,忍得极为难捱,她终究是心软,不再磋磨,埋在他身前轻轻的说:“继续吧。”
“……”
一声令下如洪水开闸,满天柔情织成一张缚情大网,将她包裹在内,萧显黑眸如漆,声音缱绻,恨不得将她揉入骨髓。“阿容,若离了我,世上哪有人如我这般爱你。”
“阿容,我真是爱极了你!”
临到极致,他将她抱得愈发紧了,极尽缠绵,贴在她的耳框问到:“你还想离开我吗?”
江容被他气息烫的心尖一颤,下意识顺从他的话,“不……不想。”
第76章 止渴 “你想带着我的孩子去哪?”……
江容软的像是一滩水般躺在他的怀里, 已是累极,身上粘腻不舒服,强忍着困意,踹了他一脚, “我要沐浴!”
朝外喊来汀芷送水, 热水填满浴桶, 再搬来几桶备用,汀芷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站在一旁等着服侍娘子,却被萧显眼神示意出去。
男人将她从床榻上捞起来,披上外衫, 她柔若无骨的倚着他的肩膀,软软糯糯的样子, 他心都快化了, 深呼吸几次, 强忍住想继续的冲动,打横抱起进了浴房。
她半睁着眼, 巴巴的看着紧闭的房门, 没什么力度的教训他, “你将汀芷关在门外,谁服侍我沐浴!”
在萧显眼中,她凶巴巴的样子真是太可爱了,没忍住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这不是还有我吗?”
温热水流包裹全身,瞬间洗去了不少,他拿起干净帕子,用热水打湿拧干, 不疾不徐的在她身上擦拭着,一寸一寸擦得仔细。
他嗓音微哑,虽是意犹未尽,但到底是不敢继续了,只能望容止渴,“阿容,我服侍的可还满意?”
江容靠在桶壁上昏昏欲睡,任由他摆弄,脑中思绪空白,只想赶紧洗完舒舒服服的睡觉,“满意,满意。”
萧显看着她瓷白的脸颊透着淡淡的红晕,纤长的睫毛撒下小片阴影,嗓音带着蛊惑的勾引,“那明日……可还想继续?”
她倏地睁开眼,有几分清醒,就算男色误人也不能贪多,偏头就看见他灼热的目光,泡在水里的手臂抬起,撑在他的锁骨上,拉开距离,“不想!”
累到极致,加之有孕后本就困倦,明日定是要在榻上睡一日了,若日日如此,她白日将没多少的清醒时间,还怎么谋划出逃?-
洛阳此地她人生地不熟,要想制定一个完美的出逃计划,还需要有个熟悉路线的人从旁协助。
思来想去,她将目光落在东都留守周兴的夫人身上,那日她昏倒刚醒来,周兴携夫人前来拜见,在萧显这里吃了闭门羹。
虽然裕王是皇亲国戚,但东都留守也是洛阳当地重要官职,她身为裕王妃,理应帮他从中转圜,可不能在争夺储君的关键节点失了地方大员的心。
她以这样的说辞,试图说服萧显,他半信半疑,但还是同意她下帖子,邀请周夫人来府中一聚。
周兴听闻自家夫人接到裕王妃的帖子,重新燃起希望,但同时还有些紧张,他知晓裕王妃是因为和裕王赌气,才孤身一人来到洛阳,裕王对其深情不移,苦苦追寻而来。
裕王在洛阳城中搜寻月余才将其寻到,他本想趁着裕王寻得王妃心情大好时前去拜访,但没想到连裕王的面都没见到,吃了闭门羹。
这裕王妃怕是不好相与。
周兴的夫人名唤董清晏,是洛阳富商之女,她约莫四十岁,一身竹叶青交领对襟襦裙,带有披帛,头上梳着时下最流行的飞仙髻,钗环满头,额间花钿绮丽。
她曾差人打探裕王妃的喜好,知道她吃茶喜欢吃顾渚紫笋,颜色喜欢竹叶青,虽然董家在洛阳富甲一方,顾渚紫笋这样的贡茶还是弄不到,她便着一身竹叶青。
董清晏见她立刻行礼问安,她柔声说道:“起身吧,不必多礼。”
她起身抬眸,一双乌黑的眸子透着惊艳之色,面前之人明眸皓齿,身形窈窕,她没想到裕王妃竟如此貌美,怪不得裕王如此心爱。
江容身穿齐胸襦裙,头上绾了个矮髻,慵懒的坐在椅子上,宽大的裙摆遮住肚子,她四肢纤细,下巴尖尖的,半点看不出她身怀有孕。
江容先与她寒暄几句,“夫人是洛阳人氏?”董清晏这才猛地回神,赶紧回答,“回王妃的话,是的。”
“给周夫人看坐。”她示意汀芷去搬椅子来,顺势将话头引导洛水,“洛阳风光极好,那日我在董家酒楼,推开窗看向洛水,波光粼粼,如洒金一般,真是好看极了。”
“王妃去过董家酒楼?”董清晏眸光一闪,赶快奉承道:“董家酒楼是我娘家的产业,如若王妃不嫌弃,可以常去坐坐。”
“……”
江容眸光微闪,似是好奇问道:“听说七月初七乞巧节,洛水非常热闹,游船画舫如过江之鲫,还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只许女娘游船。”
董清晏回答道:“王妃所言极是,乞巧节本就是女娘的节日,故此当日洛水之上只有女娘,如若王妃感兴趣,届时不妨来臣妇家中画舫做客,定能让你感受到洛水之美!”
她的话正中下怀,“那敢情好啊!还望夫人不嫌弃我叨扰就好!”
“……”
日子到了七月初七。
萧显不放心江容独自乘坐画舫游江,于是在董家酒楼定了包间,他在包间内居高临下俯瞰洛水,看顾着她。
江容拎着壶酒兴致勃勃的走进屋来,献宝似的捧到他面前,她今日铅粉敷面,螺黛画眉,胭脂浮起淡淡红色,口脂鲜活明艳,她凑上前来,单眨左眼,睫毛忽闪,使出美人计。
“这酒是董家酒楼的名酒,名唤千日醉,听说这酒纯度极高,喝上一口可醉千日,但又因其味道香醇,广受追捧,每日限量供应,若不是周夫人帮忙,或许我都买不到。”
萧显多日没见她如此打扮,黑眸一愣,转而尽是惊艳之色,下意识从她手里接过酒壶,稳稳的放在桌子上,“阿容今日好美。”
江容心头窃喜,萧显开始上当了,那她后续就好进行了,正所谓擒贼先擒王,他要跑路先放到裕王,上次用的西域迷药已经用尽,这次需得另寻办法。
那日董清晏提起董家酒楼的千日醉,这酒纯度极高,就算酒量再好之人,一整壶下肚也得醉上一整日。
她先骗萧显放下警惕,喝完这壶千日醉,他醉上一整日,她便可以趁此良机离开洛阳。
“我到真想尝尝这酒是什么味道,”她神色略带遗憾的轻抚小腹,开始下套。
因为萧显了解她本不是馋酒之人,她装作闻到这酒香,很是想喝的样子,满眼遗憾道:“可惜喝不成。”
萧显的大掌覆在她的柔荑上,眼神温柔,“等孩子出生,我再带你来洛阳,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江容面颊倏地泛红,那些酒后杂乱荒唐的场面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她醉酒后娇不受力的被他按在身下,萧显见她哭想让她舒服,又忍不住将她弄坏的恶劣样子。
“我就喝一点点,”她晃了晃脑袋,甩出那些荒唐记忆,伸出两指比量出一段小小距离,为了将距离更精准些,将手指凑到眼前,丈量的极为仔细,“我的酒量你也知道,喝多了成全的是你!”
他当然没忘,婚前那次宴会,江容贪杯多吃了几杯酒,就醉的胡言乱语,哭诉着说他骗她,带着酒意的哭腔像是碎口的执念,萦绕在他耳边。
——“你骗我,你骗我……”
——“你骗我的心!骗我的身!还骗……我的命!”
思及此处,他不由得心尖一颤。
都说有人酒后吐真言,有人酒后胡言乱语,阿容应是后者。
等他回神,江容已斟满一杯千日醉,递到他面前,“既白,你帮我尝尝是何味道,我听你的形容,权当是喝过了。”
萧显接过细细品尝,酒香在鼻间萦绕,“此酒味道香醇,入口绵柔,酒香甘甜,穿喉温和,余韵无穷,喝起来没感觉会醉人。”
董清晏给她酒时和她说,此酒入口绵柔,尝起来不似烈酒,但后劲极大。
杯酒下肚,萧显似是没什么变化,脸颊都没红,她赶紧又斟了第二杯,第三杯,第四杯……
喝酒这件事一旦开了头就无穷无尽,江容变着法的哄他喝酒,很快一壶酒就见了底,萧显虽然面颊只浮起淡淡的红晕,但从他涣散的眼神中可以看出来,他醉了。
趁此良机,她将空酒壶放在一边,作戏做全套的捧着他的脸轻轻吻了下,交代去处,“既白,我去游画舫了,你若醉酒困倦,就在此睡一觉,睡醒了……”
我就跑路了。
江容让陆遗将萧显扶到床榻上,替他盖了被子,最后再看一眼她为之心折的俊颜,提起裙摆蹑手蹑脚的出了董家酒楼,带着汀芷去寻董清晏。
早就准备好的画舫停在洛水头道码头,雕梁画栋,布置舒适,装饰精美,她步履匆忙的上了画舫,都来不及欣赏,刚上画舫就招呼船家赶快开船。
原本候董家酒楼的银丹和白青有几分着急,早先主子让她们今日跟在王妃身边,但今日一早又说等他吩咐,如今王妃的画舫已经开走,主子还在酒楼里昏醉不醒。
这该如何是好!
江容为了防止董清晏知道她有身孕而多加照拂,她穿了件宽松裙摆的襦裙,遮住微微隆起的小腹。
按照计划,画舫启航,沿着洛水行至二道码头,靠岸,一行人在此下船,江容早就准备好了马车,金银细软藏在身上些许,届时乘坐马车一直朝南,逃离萧显视线。
为了保守起见,此次计划她连汀芷都没告知,一会到马车上再和她说具体计划。
紧张的看着沿岸景色缓慢铺开,她心跳如鼓,再次逃离萧显,比初次更加困难。
画舫行驶过程中,董清晏准备了不少的茶点小食,与她一一介绍,她却犹如过耳不闻,攥紧的拳头藏在袖袍内,有些坐立难安。
董清晏还以为她是初次乘坐画舫有些晕船,还特意领她进入内室,内里更是别有洞天,画舫内精致舒适,好不奢侈。
因为内室看不见船行至何处,她借口晕船还是坐在外面,画舫平稳行驶至洛水二道码头,船夫固定好画舫的位置,一行人陆续下了船。
她谨慎的环顾四周,带着佩刀的官兵守护在侧,但大部分都是东都留守派来接应周夫人的人,并无萧显的人等候,一瞬放心不少。
她立刻拒绝了董清晏想要送她回府,冲着她早先备下的马车径直走去。
今日真是顺利极了!
她的计划成功了!
终于可以离开萧显了!
欢欣雀跃盈满心尖,她暂停多日的新生活即将再度开启,她即将改变命运,活得长长久久!
从荷包里掏出一枚银铤放在手上,打算等出了洛阳就去柜坊换成铜钱。
满心欢喜的爬上马车,她手中银铤“咣当”一声砸在地上,眸色震惊,不敢置信。
马车内,萧显端坐正中,黑眸如漆,眼神中含着钝痛,清明的眸子没有半分醉意,他嗓音压抑着。
“阿容,你想带着我的孩子去哪?”
第77章 记忆 “你想离开,除非我死。”……
跌落的银铤向内骨碌几圈, 停在萧显脚上的六合靴旁,他左手搭在膝盖上,骨节攥紧微微发白,身体缓缓前倾, 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她。
江容感受到萧显身上的怒气, 浑身一凛, 凉意直冲天灵盖,七月的天气,她却冷得手脚冰凉。
他出现再次,说明对她早有防备,或许今日如此顺利都是他暗中放水, 就是想知道她意欲何为。
经此一事,她怕是再也逃不出去了。
他的眼神迫人的厉害, 她心中忧惧, 心尖颤颤, 贝齿咬住下唇,下意识向后退去, 没等她退出半步, 手腕被他猛地擒住。
伸手一拉, 她不受控制的跌到男人怀中,在她差点撞到时,另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身,护住她的小腹,但却让她半点反抗不得。
萧显眼神幽深,面色比上次平静许多,但暗藏着钝痛,他微微颔首, 凑近些,盯住她的眸子,“阿容为何一声不吭?还是没想好用什么说辞应付我?”
她记得从董家酒楼离开时,萧显醉的不省人事,面颊泛红,呼吸间都透着酒香,但现在二人距离极近,她半点酒味都没闻到。
喝了那么多酒不可能半点未醉,万一这酒劲起的慢,余韵无穷,他明天醒来就断片了呢。
她硬着头皮扯谎,眼神乱瞟,“我能带着孩子去哪?肯定是坐马车回家。”
萧显眼神步步紧逼,思绪清明,“回家为何不乘我为你准备的马车?反而选用这辆又旧又破的马车?”
她生硬的扯了扯嘴角,眼神飘忽,牵强说道:“七月天气有些热,府上马车坐着闷,我这出来透透气,透透气。”
“是吗?”
萧显眼神清明,思路清晰,在过分静谧的气氛中显得突兀且逼人,“府上马车那里不适你让人调整就好,这样粗制滥造的马车,阿容身娇体贵,能受得了?”
话里尽是漏洞,她答不上来,垂眸掩下万千思绪,“确实不如你思路周全。”
萧显步步紧逼,握着她手腕的大掌不由自主的加重力气,他声音压低迫人,“阿容你告诉我,为何我刚才问车夫你去哪,他回答的是,你说一路往南,走得越远越好。”
江容眸光微颤,没想到他来的如此早,连车夫都问过了,人证物证俱在,她半点辩驳不能。
是她方才大意了,来时都没见车夫在旁等候,想必是被萧显的人控制住了。
她面色陡然一变,如此这般,她再无法自欺欺人,一字一句道:“萧显,你根本没醉。”
萧显自嘲一笑:“我宁可醉了。”
若真醉了,便不能这般清醒知道你要离开我。
……
董清晏见她的马车半晌没动,有些担忧的过来询问,“王妃可是遇到什么麻烦?需要臣妇帮忙吗?”
江容视线落在萧显身上,麻烦确实是个大麻烦,但不是她能解决的,还是让她先离开吧。
没等她开口说话,萧显先一步开口,“劳烦周夫人照顾内子,本王在此谢过。”
董清晏猛地一惊,没想到裕王亲自来接王妃,还选用了这样一个低调朴素的马车,为了不打扰夫妻二人叙话,她赶紧溜走,“臣妇告退。”
萧显微微颔首,凑的愈发近了,恍若鼻息交缠,他的视线落在她瓷白的面颊上,语气和缓却残忍。
“阿容现在还要和我装傻充愣吗?”
他扣住她的脉门,能感受到她慌乱之下跳动越发快的脉搏,幽深的目光仿佛能够洞察人心。
江容强撑着,眸光不躲不闪,任由他探视,只是微颤的睫毛出卖了她。
盈盈水眸,她冷声质问:“我在你的眼皮底下拼命挣扎,却又逃不出你的掌心,你既然已经知晓,为何还纵我出逃?”
他声音压低,带着迫人的气势,“阿容,我只想让切实知道,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
江容绝望的别开脸,强忍住在眼眶打转的眼泪,难过得嘴角发颤,“萧显,你可真是……攻于算计。”
他陡然捏住她的脸颊,迫使她直视他的眸子,“阿容,你为什么非要离开我?”
江容强撑不住,两世的记忆交叠,她都分不清是前世还是今生,脑中混沌犹如天地初开,指甲嵌入掌心,刺痛感使得她暂时清明,她以一种近乎绝望的轻微语气,一字一句的清晰吐出。
“你不是知道吗?”
“我会死的!”
睫毛微颤,一滴久悬未落的眼泪再也承受不住,沿着脸颊滑下,擦过虎口,砸在他的掌心,他倏地松开手,看着那滴晶莹的眼泪,如同烙印一般。
滚烫的眼泪烫得萧显掌心微蜷,他眸色震惊,一时失语,漆黑的眸子透着困惑与不解,看着她如此伤情的眸子,心疼不已。
左右她跑不掉了,有些话倒不如摊开说,她将心底积压多时的委屈,化作沙哑凄厉的怒吼——
“萧显,你谋权害命,枉为人夫!”
“你休想再骗我的命!”
耳膜振动,她醉酒后的质问仿佛穿过时空而来。
——“你骗我,你骗我……”
——“你骗我的心!骗我的身!还骗……我的命!”
原来,原来她不是酒后胡言乱语,而是酒后吐真言。
可为什么她会觉得他会害命?
是因为手札的内容?
还是她也有了前世记忆?
一时间他浑身血液凝固,揽住她腰身的手臂轻轻颤抖,犹如有人扼住他的脖颈,他言语鲠在喉头,迫切想要确认却说不出话,“阿容,你……”
江容眼眶泛红,情绪激动,胸口处剧烈的起伏,控制不住的眼泪沿着脸颊滑下,“手札内容是真是假你心里清楚!”
“桩桩件件皆为事实,字字句句皆为亲历,由不得你作伪!”
事实……亲历……
萧显眸光振动,不敢置信,他曾猜测她是否有前世记忆,但在日常相处中否定了猜测,如今她的话让他不得不再度警觉,“阿容,难道你也……”
“是,我记得,我都记得,我好恨我都记得,若我不记得,我可以心安理得的嫁给你、爱上你,任由你摆布利用,可如今我全部都知晓,我无法欺骗自己。”
她承认了,承认了也有前世记忆。
两世的思念杂糅,他眸光颤抖,震惊之色溢于言表,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环住她肩膀的手里在颤抖,温热的呼吸洒在她的颈间,灼烫的她有些难耐。
“你什么时候记起来的?”
“从初见你的那一日。”
“那你呢?”
“我比你早了七日。”
萧显这才明白,怪不得今生从初见那日起,一切发展都出现了轻微的偏差,原来是因为她不想重蹈覆辙,所以在暗中改变。
手札上的内容她既已知晓,那些不想让她知道的阴诡算计也全部知晓,他当初在她婚事上的算计,更是扎在心头的一根刺。
萧显眸光真诚,语言恳切,“阿容,虽然前世求娶目的不纯粹,参杂了谋权算计,但成亲后我对你是真心相待、绝无利用,更从未想伤你性命,你我朝夕相处,我整颗心都栽在你身上。我是真的想和你白头偕老、恩爱不离。”
可是太迟了。
今生的她已非前世的她。
江容能想到,如若这些话是说给前世自己,她会有多开心。
“萧显,我承认曾经深爱过你,满心欢喜嫁你为妻,为此我付出性命的代价,”她声音哽咽,止不住的啜泣,顿了一顿,“但今时不同往日,我死过一次了,我不敢爱你,我只想平安康健,活的长久。”
萧显眸子死死的盯在她身上,固执且坚定的说:“你在我身边,定能平安康健,活的长久,我会保护好你。”
“可我不敢相信了!”
江容别开眼,眼泪沿着脸颊滑下,她单指戳在心口,“当初暗镖扎在这,我痛不欲生,如今在你身边,我亦是如此,我不想时时刻刻防备着枕边人想杀我!”
萧显眸中顿痛,慌乱的解释,“阿容,无论你信不信我,害你殒命的暗镖不是我的手笔,我从来没有想杀你,经我多时调查,一切线索尽指向观潮阁。”
“你知道的,绝命散出自观潮阁,我敢断定,观潮阁背后的主人就是当年害你之人,等我们回到长安后,我一定将他揪出来,绝不放过。”
江容眸中挂泪,似是有些懵,“不是你?那手札中的暗镖分解图你作何解释?此图异常精细,就连暗镖上倒钩的位置与牵连的机关,都一一标明。”
萧显解释道:“暗镖分解图是前世我寻遍天下能工巧匠,拆解伤你的暗镖所得,我想知道原理,试图找寻应对之法,那张图纸是我按照前世记忆所画。”
江容又质问道:“你去岁在普元寺遇见我,就能有应对暗镖之法,能够在暗镖偷袭时打飞暗镖,可为何在长宁三十年三年千秋宴,却眼睁睁见我中镖而亡,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萧显回忆前世,满目愧疚,“出于对你的愧疚,前世我苦练应对暗镖之策,那是我前世苦练七年的成果。”
她有些不解,开口问道:“为何练了七年?”
他敛眸藏匿万千情绪,缓缓道来,“因为在你死后的第七年,我受不住相思之苦,选择随你而去。”
“咚,咚咚咚——”
周遭静谧,她仿佛听到心跳的声响,神情呆愣,眸光振动,不敢置信,她一直以为,就算萧显对她日久生情,最多只是在她死后追封怀恋,哪成想他竟深情至此。
她有些遭不住了,心焰燃尽后的死灰,隐隐有复燃的趋势,她深呼吸几次,克制住心软的冲动。
不可以,以性命为代价的清醒,不能因为他这几句就轻易动摇。
他抓住她的肩膀,似是终于找到能宣泄情感的突破口,“阿容,我从未有一刻放下你,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寻找真相!”
江容畏惧得厉害,“寻得真想又如何,你能改变命运吗?”
“这就如同你知九转回魂丹有续命功效,给我服下后,吊着我一口气,但绝命散无解,硬生生拖着我血尽而亡。”
“你可知当时的我有多绝望?”
萧显将她紧紧抱在怀里,那是他前世做过最后悔的事,每当他坐在冰冷的龙椅上,无边孤寂侵袭而来,他都觉得这龙椅上仿佛沾着她的鲜血。
“阿容对不起,对不起……我当初不知道暗镖上的绝命散无解,我给你服下九转还魂丹只想救命,我不知道非但不能解毒,还让你一种痛苦的续命方式,多受折磨一日,是我错了。”
“那时我不该撇下你去追捕齐王,我应该陪在你身边,你离开后的每一日,我都在无尽的懊悔中,你可知道,我曾多想你?”
在他的言语中,江容啜泣不断,泪如雨下,哭得绝望,一把推开他,从他怀里挣扎起身,因为哭得太累浑身发软,刚挪了一小步,就险些摔倒,萧显赶紧扶着她坐下。
“萧显,既然前世结局凄惨,证明你我是段孽缘,可为什么重活一世你依旧不肯放过我!”
“你有前世记忆,就算没有我,你想得到的一切也能得到,为什么就不肯放过我!为什么偏要招惹我!”
萧显扶住她的肩膀,慌乱的解释,“不是的,不是的,今生所求并非权势,自始至终,我都是为你而谋,前世种种是我不对,今生我只想尽量补偿,弥补缺憾。”
“阿容,我求你,给我机会。”
情绪过激,她感觉小腹隐隐作痛,蹙了蹙眉头,手抚上隆起的小腹,“如果你对我还有半分愧疚,就放我离开,我会好好的生下孩子,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好好生活。”
“你入诡谲朝堂,我归平静生活,今后桥归桥路归路,今生不复相见。”
“纵使相逢,亦是陌路。”
“我不同意!”萧显情绪激动,青筋凸起,顿时暴喝一声,震得马匹嘶鸣。
“你休想,你我本就是同路人!怎可轻言言分离之语!”
江容心口猛地一缩,睫毛微颤,下意识向后躲闪,后背撞到车内壁,眼神中尽是畏惧之色。
两世夫妻,她见过他温润如玉、谦逊和善的一面,见过他存心蛰伏、蓄意利用的一面,也见过他重欲贪多、不知餍足的一面,但是没见过他如此暴戾冷寒、情绪过激的一面,惧怕得不敢言语。
她下意识伸手摸向腰间,那里别着削铁如泥的匕首,水眸盛满了防备。
萧显方才将她抱进怀里时,就知道她腰间别了匕首,也看到了她下意识的警惕动作,他的大掌缓缓握在她的柔荑上,带着她的手抽出那把匕首。
寒光一闪,刀鞘被他拉开,随手丢在一旁。
在他的控制下,握住她的手将匕首抵在他颈间,匕首外鞘的鎏金宝石很是熟悉,他不禁感叹一句。
“又是这把匕首,看来阿容对我送的礼物很是满意,时时刻刻随身携带。”
他眸中猩红,近乎疯狂的占有欲占据他的神思,她死死盯着她的眸子,发狠道:
“你想离开,除非我死。”
“但凡我有口气在,我就要和你白头偕老,恩爱情深,永不分离。”
江容不想伤害他,她承受不住谋害皇子的罪名,伸手想要将匕首抽回,但萧显的力气极大,控制着她手持匕首的抵在颈间,“你疯了!你快松开我!”
迫人的占有欲作祟,她又用力挣扎几下,没能将匕首夺下,反而不小心划伤了他的脖颈,她彻底不敢动了,削铁如泥的匕首抵在割破的伤口处。
血线溢出,空气中散发着腥甜的味道,伤口根本不疼,他语气幽深。
“阿容还是心太软。”
第78章 威逼 “萧显,你在逼我!”
她的嗅觉很是敏感, 血腥气漫在鼻间,胃里开始翻涌,眉心折痕加深,手上骤然松了力气, 不与他抗衡, 强忍着难受试图和他讲道理。
“事到如今, 你距离储君之位一步之遥,你若有所差池,多年经营毁于一旦,你想看那背后之人谋得江山吗?”
万人之巅的位置他坐过,知道那处若无人陪伴, 会有多孤寂,权势已不是他所求。
他眸色如漆, 幽深的颜色浓的化不开, 看着她哭红的双眼, 压低嗓音道:“江山权势我统统都不在意,我在意的只有你, 若你想我好好活着, 我就与你一起好好活着。”
握着她柔荑的大掌用力攥着, 她的掌心压合在匕首柄处,掌心攥的生疼,“萧显,你在逼我!”
“阿容,我承认我卑劣的渴求你的爱,疯狂的想要占有你的心,我做了这么多,只想留你在我身边。”
“你承认你爱过我, 为何不肯继续爱我,前世独活的那七年和今生难熬的日子,我都是靠着曾经与你相爱的记忆过活,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他匕首更进一步,血线越发清晰,是要以死相逼,“你若离开,无异于杀我。”
江容像是被他扼住脖颈,狭小的马车内蔽塞逼人,“以死相逼,此举与那无理取闹的妇人有何异?萧显,你可真是出息。”
萧显一言未发,眸子锁在她的身上,如藤蔓般攀附,缠绕。
空气愈发稀薄,她面色发白,“我不太舒服,想下去透透气。”
萧显见她难受松开了手,顾不到的匕首“咣当”一声跌落在地上,他紧张的看向她的小腹,“是我不好,你哪里不舒服?可需要我寻大夫来?”
江容抬脚将匕首踢到一边,转身掀开门帘,在汀芷的搀扶下,径直走下马车,给他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不必。”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萧显指腹擦过脖颈的血线,沾染上一抹红痕,他用绢帕擦干净,毫不在意,跟在她出去。
他站在她身边,试图进行劝说,“阿容,你我重生已是莫大机缘,命运并非不可改变,你看崔临和静和公主不就改变前世命运,即将成婚成就眷侣吗?”
“他们能做到的事情,我们也能做到。”
萧显在阻止静和公主和亲一事上如此上心,也是为了证实命运可以改变。
江容心乱如麻,思绪未捋清楚之前,不想与他继续这个话题,“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想再次逃离的?亦或者这样说,你什么时候开始防备我的?”
日头西斜,洛水上游船画舫依旧络绎不绝,二道码头上停靠着无数画舫,从中走出盛装打扮的娘子。
萧显眸子望向前方的洛水,目光锁定在对岸的董家酒楼,“从你第一次去董家酒楼开始。”
江容自嘲一笑,面色越发苍白,“我竟然暴露的这么早。”
他察觉她面色发白,声音和缓下来,“阿容,两世夫妻,我太了解你了。”
她回眸看他,眸色坦荡,“你既然了解,就应该知道,我决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不达目的不罢休。”
“萧显,以你的聪明才智和,你告诉我如今这僵局,你打算如何开解?”
萧显说的干脆,“你和我回家,我替你报仇,来日紫宸殿内,你就是我唯一的皇后。”
说的轻松,达成此事要流多少鲜血,前世血染长街,满城腥风,她历历在目,而在成就千古帝业之前,她就成为他帝王宝座下的枯骨。
江容彻底失望,她闭了闭眼,透出绝望的失神,“说到底,你就是不肯放过我!”
强撑的精力再也守不住,绝望的情绪快要将她湮灭,她下意识捂住小腹,面色苍白,弯下腰险些跌倒,萧显赶紧扶住她,将她揽在怀里,分担她大部分的力。
他也感受到了痛感的痛,心中惧怕的厉害,立刻将她打横抱起,路过破旧的马车,走向后面他早就备好的马车内。
马车一路急行回府,江容靠在他的肩头,轻轻的喘息着,痛感像是抽丝剥茧,牵动她全身力气,她痛得发冷,浑身颤抖。
萧显先探向她的脉,滑脉有力,除此之外他再诊不出其他,转而握住她的柔荑,她的指尖冰凉,如今已是七月,怎会如此冷。
他将披风替她穿上,大掌帮她暖手,半晌过后也未见成效,她的掌心攥出冷汗。
他握的愈发紧了,声音和缓,语气轻颤,“阿容你不要动气,你怎么罚我、打我都好,你不要伤害自己。”
江容冷汗粘湿衣服,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想,这是我能控制的吗?”
他方才一通发疯,她已经很克制不与他一般见识,终究还是动了胎气。
到马车停在宅子门口,萧显一刻不耽误的将她抱回房间,汀芷一路小跑去请大夫。
不多时,大夫提着药箱一路小跑,边跑边用袖子擦汗,按照汀芷的描述,这胎怕是经受了大动荡。
果然,一进屋内,见她面色苍白倚在软枕上,大夫心觉不好,明明已日日诊脉,胎像稳固,为何她面色如此不好?
两指隔着绢帕搭在她的手腕上,他屏气凝神细细探脉,半晌过后他长叹一口气,收了脉枕,沉默的施针,沉默的撰写药方。
坐在床榻边的萧显见状,沉不住气了,“大夫,我夫人和孩子如何?”
大夫面露难色,再好的大夫也经不起这般折腾,“郎君与夫人可还记得老夫的叮嘱?”
江容勉强了扯出一个微笑,“我知道,不要情绪激动,静养。”
“夫人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如此,”大夫长叹一句,捋了捋他花白的胡子,面色无奈,“夫人可真是老夫诊过最不听话的妇人。”
“……”
汀芷送大夫离开,陆遗很有眼力见的出去,然后替他们关上门。
一时间屋内只余夫妻二人。
他知她心情不愉,定要哄着,道歉真诚,情感真挚,“阿容,我错了,是我不听话,不懂得顺从娘子心意,不懂得贴心爱护娘子,娘子有孕辛苦,我不能为之分担已是罪过,从今往后,我萧显定以娘子命令为先,除和离外,有令必从,莫敢违抗。”
这一通软话过后,江容心中憋闷的郁气消散不少,但依旧不能轻易宽宥他,就算逃脱不掉,也不会给他好脸色。
从今日起,她要与他分榻而眠。
“我困了,你去东侧间睡吧……”
她将脑袋埋进被子里,向外侧窜了窜,不偏不倚的占据床榻中间的位置,男人身量宽大,里侧外侧都是睡不下的。
萧显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替她掖了掖被角,目光流连在她静谧的面颊上,最后还是放轻脚步出了门。
江容抚上隆起的小腹,眉眼温柔,“阿娘今日不是有意吓到你的,只是你阿耶太过气人,我实在气不过。”
她话锋一转,神色怆然,“如今你阿耶不肯放我离开,我只能先带你回长安,今后的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进东侧间,屋内简单的装饰显得分外冷清,从他第一日寻来,江容就派人将此打扫干净,只是他一直不肯分榻,才一直没来住。
孤零零的躺在这一方床榻上,仿佛让他回到了江容出逃后孤枕难眠的日子,枕边少了她身上的馨香,他辗转反侧睡不着,最后还是翻出来那只香囊,放在鼻间贪婪的嗅着那若有若无的香味,沉沉睡去。
一连五日,为了江容静心养胎,他践诺守信睡在东侧间,只是每晚熄灯后,他都站着窗前,眼巴巴的望向主屋,眼底的青黑越发浓重。
虽然住在同一屋檐下,最近这几日每日和他说的话屈指可数,不允许他碰她,不允许他碰孩子,不允许他在主屋内待太久,她拿着他的承诺发号施令,他莫敢不从。
时间一久,萧显只能看不能说不能碰更不能吃,相思病都快犯了,于是疾病乱投医的问向陆遗,“你说,如何才能让阿容回心转意?”
陆遗冷汗连连:“主子,我是无根之人,不懂男女之事,但依我愚见,应投其所好,以王妃喜好为先,顺其心意,攻心为上。”
江容当初对他一见钟情,是因为喜欢他风姿绰约,面容俊朗。
这段时间他情绪紧张,睡眠不足,导致眼底青黑,眸子含着血丝,任谁都都无法接受他现在模样。
他应该好好收拾一下自己,才能以最完美的样子出现在阿容面前。
“陆遗,你说对了!她最喜欢的是我美姿容,快帮我去寻养颜秘方,要见效快的!”
萧显一连三日都未出现在她面前,她乐得清闲,但在第四日的早晨,江容醒来,见他一身竹叶青色的袍服出现在她面前,袍服领口微张,半遮半掩他精致的锁骨和坚实的胸膛,远比不穿还要勾人。
他头戴玉冠,俊朗的面容无可挑剔,眸光盈盈,俊朗的面容眼尾微红,黑眸神伤,泫然欲泣。
江容心尖一颤,萧显委屈含泪欲泣还忍的样子,真真是人间绝色,她太喜欢见他眼尾微红的伤情模样,不自然的别开眼,不想承认被他蛊惑勾引到了。
他这是……不威逼也不利诱,改色诱了?
晾了他这么多天,是应该表个态了,她清了下嗓子,嗓音干涩有些别扭的说:“收拾收拾东西,我们今日出发吧。”
萧显一愣:“出发去哪?”
已经耽误七八日了,再待下去怕是要来不及参加崔临和静和的婚仪了,她说:“回长安,再晚就要赶不上观礼了。”
“阿容,你愿意和我回长安了?”
萧显眸光一亮,兴奋的起身抱住她,随着他的动作,原本微张的领口拉扯后露出更多的胸膛。
意识到中计了,她眸色转冷,“我是为了参加崔临和静和的婚仪,不是为了你。”
她知狗男人素来阴险狡诈,没想到上来就是一记猛药,倏地伸手将萧显的领子攥紧,领口卡紧他的脖子,语气恶狠狠的说道:“还有,你以后不准色诱我!”
第79章 担忧 差点被她气死了。
萧显露出一抹狡黠的笑, 乘胜追击,微微倾身过去,将自己递送给她,抬眸看去, 金色的阳光洒在面颊, 眼神溺着温柔, 不躲不闪,任由她捏圆搓扁,仿佛他是被欺负的小可怜。
江容倏地撒开手,将手边的绢帕盖在他的面上,隔绝男色诱惑, 收手时被他捉住手腕,指腹不小心擦过他的嘴唇, 她抬手看了眼, 嫌弃似的在他身上擦了擦。
“你快去收拾东西吧, 顺便喊汀芷进来服侍我。”
绢帕香风拂面,他仰头沉醉一瞬, 脖颈处喉结凸起, 骨节分明的手指扯住绢帕的尾端, 轻轻一带,绢帕擦面而过,带着几分色气。
他眼尾上挑,潋滟桃花色,红唇轻启,“为夫服侍你可好?”
江容睫毛微颤,眸子瞪大,不偏不倚将过程看个完全, 这狗男人在她面前消失几天,难不成是去小倌馆进修了?尽是些花柳做派!
“不好!”她撇了撇嘴角,克制住疯狂的心跳,一字一句道:“我就要汀芷服侍我!”
汀芷进来时,屋内气氛凝固,裕王三步一回依依不舍的走出去,自家娘子却背过身来端坐梳妆台前,就是不看他,她眼观鼻鼻观口,沉默的端着铜盆放在洗漱架上,将干净的帕子浸入热水,拧干递给娘子。
洗漱过后就准备出发了。
府中仆从手脚麻利的收拾行李装在马车上,江容很不客气的占据了舒适宽敞的马车,汀芷将马车内重新布置一番,毕竟从洛阳到长安也需十日路程,娘子住的舒适最重要。
萧显检查一遍没有遗漏,掀起帘子想进来和她用乘,江容慵懒的倚在软枕上,掀起眼皮看他,声音冷冷,“刚嘱咐陆遗将后面的马车收拾出来了,你我从此分乘。”
似是一记飞刀扎在他心口,他弯腰驻足门口,看向马车内,打算故技重施,装出一副可怜委屈的模样。
“如今你和我分马车,回长安后你还打算与我分殿而寝?阿容,世上哪有这样的夫妻?”
这狗男人真是一计尝百鲜,知道她喜欢他的皮相,摸透她的心思后就频繁来试探,可千万不能惯着他!
江容冷静的抬眸,漆黑的眸子清亮亮的,声音冷冷如坠冰窟,“从此刻开始,就有了。”
萧显以侧颜相对,进行最后的挣扎,还想说点什么,就见她眉心一蹙,下意识手抚上小腹,似是吃痛。
他最见不得她蹙眉了,赶紧前来劝阻,“阿容你不要动气,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我与你分乘就是了。”
片刻后,她眉眼舒展,好奇的抚上那处,又用手指戳了戳,与他分享道:“我没有生气,只是他好像动了一下。”
萧显眸子瞪大,一个闪身就钻进马车里,大掌迫不及待的覆在她所说的位置,静静等了片刻,但并没有再动,他不气馁,又换了几个位置感受,将耳朵贴近过来,仔细倾听,还是没有半分动静。
有孕后的身体敏感异常,她觉得身体泛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伸手拍掉他来回摸索的大掌,推开他的脑袋,没好气道:“孩子不想理你,行了,你下去吧。”
“……”
一路行至咸阳城外,密林深处,蝉鸣阵阵。
江容蔫蔫的窝在马车里,领口微微散开,连日舟车劳顿,她憋闷在狭小空间内,愈发疲惫,“汀芷,你去问问,还有多长时能到长安?”
没想到再回来时,却换了人,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她的身上,江容困惑的看着一脸正色的萧显,眉头微蹙。
路上这些时日,他都很是乖觉,白日不同乘,夜里不同塌,与她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没等萧显坐稳,马车就继续行进,刚走两步,又猛地停住,她受惯性影响,撞进萧显的怀里,蝉鸣戛然而止。
她察觉不对,眸色一变,刚想起身问询,就听到门外传来敲击声,三长一短,一短三长。
萧显眸色一凛,沉着冷静,侧耳倾听外面,单指抵在唇前,示意她噤声,手中抓紧长剑,口型示意,“有埋伏!”
江容身体僵直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了,外面传来“嗖嗖”箭矢破空的声响,还有中箭倒地痛呼的声音,她怕的厉害,下意识护住小腹,紧张的看向外面,汀芷还没回来呢。
萧显知道她担忧什么,但危机时刻来不及过多解释,箭矢接连射向马车,紧紧的嵌入车体木板,因为马车木板是采用特殊材质,一般箭矢穿不透。
刺客发现此事,转而射向木窗,箭矢穿过木窗,他将江容揽在怀里,掀起桌案挡在身前,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大,对方仿佛有无穷无尽的人。
江容又惧又怕,身体止不住的轻颤,双手抱住男人的腰身,带着哭腔用气音问道:“是什么人?”
“大概是观潮阁。”萧显将她抱得更紧了,若是平时他定会很受用,但如今他不敢分心片刻,“我不在长安这段日子,派出去探查的人手没有收回来,他们定是找到什么重要线索了。”
观潮阁?!
江容心下一凛,前世暗镖上涂的就是观潮阁的绝命散,若是这些利刃上涂了,那岂不是……
思及此处,她抖得愈发厉害了。
马车久攻不下,树林里又窜出来四人,手持铁链长钩,齐齐掷向马车四角,勾住四面木板连接的位置,想要反解榫桙结构,陆遗抵挡飞箭的空隙见此,目眦俱裂,高声喊道:
“主子,贼人要掀车!”
萧显眸色一凛,大掌紧紧的匝在她的腰间,足间轻点,抱着她一跃而出,出来时环视一圈,对方人数众多,没有能将她安全放置的地方,只能先揽在身侧,贴身保护。
衣袂飞扬,裙摆猎猎,二人稳稳落地,男人单手将她护在身前,长剑出鞘,流畅的挽了几个剑花,击落四方的弩箭,暗卫见状,程环状围绕在他身边保护。
刺客从密林里窜出,层层叠叠,无穷无尽,暗卫倒下的缺口,是刺客着重突破的方向,银光闪过,血液飞溅,空气中弥漫着腥甜。
感受到她止不住颤抖的身体,他将她的脑袋抱进怀里,声音沉稳有力,“阿容莫怕,不要看。”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声声惨叫过后,厮杀声音渐少,萧显骤然转身,黑暗中的她听到“噗嗤”一声,是箭矢没入骨肉的声音,血腥味在鼻间散开。
她不安的从他怀中挣扎出来,抬眸看向萧显,他一瞬面色苍白,箭矢没入他的肩膀,鲜血洇湿大片衣袍。
江容惊惧,一时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如果方才,不是萧显转身相护,那中箭的就是她了。
他替她挡了一箭。
萧显反手将剑掷出,一击毙命,最后的刺客倒下,他也支撑不住,身体摇摇欲坠。
大部分都力气都压在江容身上,她强撑一时,招呼陆遗赶快过来,扶着他上了马车,血腥味瞬间盈满车内,使得她有些反胃,强忍住想吐的冲动,面色同样惨白。
没入骨肉的箭矢已看不到箭头,伤口极深,鲜红的血液汩汩流出来,狰狞的厉害,陆遗持长剑而来,面色不忍,“主子,忍着点。”
江容握住他的大掌,只见陆遗单手握住箭矢的尾端,另一只手长剑一挥,将箭矢的长杆砍掉大半,萧显吃痛闷哼一声,用力抓紧她的柔荑,像是握住最后的救命稻草。
手被捏的极痛,她没有挣扎,看着剩下半截的箭矢,心头一揪,若真如萧显猜测,是观潮阁的人行刺,那这箭头上,会不会……淬了毒。
他这伤急需救治,谁都不敢轻易拔箭,荒郊野岭无处能寻得大夫,她脑中慌乱的厉害,不知咸阳和长安那边更近。
萧显靠在她的肩膀上,手上松了力气,冷汗粘湿发丝,他如同水洗一般,唇上毫无血色,气若游丝的嘱咐着,“阿容,让人全速前进,回长安。”
他又重复一遍,“到长安,就安全了。”
长安裕王府内亲兵众多,应付区区刺客不在话下。
“好,回长安!陆遗,全速回长安!”她高声朝着外面喊去,陆遗和汀芷沾满血污,坐在马车外面,长鞭一挥,马蹄扬起灰尘。
看着她同样苍白的脸颊,不知她是吓得还是因为身体不适,他伸手替她擦去面颊上的血痕,小心翼翼的问,“阿容,你不疼吧?”
江容被问的莫名,眸光瞥向别处,“我没事,你松手我的手就不疼了。”
见她没有提及肩膀痛,他就放心了,状若自言自语道:“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能与你痛感相通,那日我在你面前故意划伤手指,就是想试探,我受伤时你是否能感受到,所幸,你不会被迫承受我的疼痛。”
她眸色一怔,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他继续说道:“不知是何机缘,每次你受伤疼痛,我都会感同身受,同时脑中闪过记忆碎片,失去一些记忆,我写下手札,就是为了铭记你我过往。”
“与你的记忆,我片刻不愿忘记。”
“咳,咳咳咳……”他突然间止不住的咳嗽,直至在她的帕子上咳出一口鲜血。
车内颠簸,江容惊慌的替他擦拭嘴角,让萧显靠在自己的怀里,小心的避开伤口,试图将染血的帕子藏匿,她神情担忧,但又不敢说。
萧显知道她担心什么,她在担心这箭矢涂了无解的绝命散,勉强的勾起嘴角,口气像是交代后事,“如果我活不成了……”
江容截住他的话,语气冷冷,“你放心,如果你死了,我会立刻带着孩子离开长安,走得远远的。”
“再找个俊俏郎君,充作他的新阿耶!”
萧显一口气差点卡住,又重重的咳了两声。
暗杀没将他杀死,差点被她气死了。
第80章 拔箭 “你帮我擦身好不好?”……
萧显苍白的面色透出几分红晕, 强打起精神的黑眸直勾勾的盯着她,咬牙切齿道:“你!休!想!”
他被气得咳嗽震动身体,简单处理后的伤口又开始流血,开裂的更厉害, 江容见他后背洇湿范围逐渐扩大, 心有不忍, 连忙安抚:“好好好,先不说这个,你是他的阿耶,我和他都盼着你好好活着的。”
萧显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艰难的喘着粗气, 伤口处的疼痛愈发折磨,再次抬眸看向她, “阿容, 我竟不知你这张嘴这般气人。”
江容替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 拨开粘在额角的发丝,“那还得是你给我机会。”
按照往日这般情形, 他若是不想从她嘴里听到什么话, 就以吻封缄, 半点不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
现在趁着他力不从心,她可得多说点“真心话”。
“古人云,以色侍人,焉能长久。”
“虽然说我曾喜欢你的皮相,但那已经是前世的事了,如今的我已不喜欢你的皮相了,你不用日日出现在我面前,展露色相, 看多了总会厌倦的。”
萧显眸色钝痛,不敢置信,“你厌倦我?”
眨眼过后,他眸色一变,有些审视的看着她,“我不信,除非你不再喜欢俊俏郎君了。”
江容被他说中,一时语塞,起势仰头,抿唇不知该说什么,半晌过后,犹不甘落于下乘。
“我喜欢俊俏郎君,但不喜欢你了,因为你在我眼中已经不、再、俊、俏了。”
“我未来的意中人,定是顶顶俊俏的郎君。”
萧显精神状态好了几分,面颊气红,语气急躁,“你怀着我的孩子,还在我面前说另寻他人,我是伤了但又不是死了!”
见她眨巴眨巴眼睛,露出无辜的神色,他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愤愤不平道:“像我这般俊俏郎君,世间难寻,你死了这条心吧。”
江容眼珠一转,露出狡黠的神情,嘴角噙着笑意,“那你可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世上比你俊俏的郎君比比皆是……哎呦……”
她手下意识抚上小腹,指了指他动过的地方,眉眼挑衅道:“你看,他也表示赞同。”
萧显看着她隆起的小腹,眸色灼灼,眼馋她又感受到了胎动,目光一错不错的盯着,想看出来他的变化。
江容拉开门帘向外问道:“陆遗,还有多长时间能到长安?”
陆遗回答道:“王妃,大概还得一个时辰。”
她被男人盯着有些不自在,伸手捂住他的眼睛,强制他闭目养神,“你休息吧,孩子不想理你。”
萧显用未受伤的手将她而柔荑扯下,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她,固执的强调。
“我是他的阿耶,他定是想理我的,他刚才是在反驳你。”
“……”-
马车停在裕王府门口,先行的暗卫早已回府报信,府中仆从端着担架候在门口,府医拎着药箱望眼欲穿。
仆从们小心翼翼将萧显从马车挪到担架上,汀芷搀扶着她走下马车,她将汀芷前后检查一遍,见没有外伤才堪堪放心。
府中婢女仆从都听管家吩咐,候在门口两侧,以防止裕王和王妃传唤需要,他们看到江容隆起的腹部,垂下眼帘,未敢言语。
仆从们快步行至府内,对于将主子放在那犯了难,凌霄殿是主子的寝殿,但主子之前一直和王妃住在披香殿。
江容一进府内,就见几人踟蹰着想问萧显,但又不敢问出口,她眼皮一跳,赶紧说道:“裕王需要静养,还不快将人送到凌霄殿!”
躺在担架上的萧显精神清明,却没有吭声,默认听从江容的安排。
不多时,他就被安安稳稳的抬放在凌霄殿的床榻上,身体趴着,露出半只箭矢。
江容跟进来时,府医正在查看伤口,面色焦急,满头大汗,“此箭造成的伤口极深,我一人恐难以完成拔箭,快去太医院请杜太医令!”
不多时,杜太医令拎着药箱赶到裕王府,府医已先将麻沸散准备好,苦药的味道在殿中弥散,他端到裕王面前,劝说道:“拔箭会很疼,裕王不妨先喝了这碗麻沸散,能够减缓疼痛。”
萧显接过药碗一饮而尽,江容忽然想起前世中镖那晚,杜太医令也给她灌了一碗麻沸散,味道真真是苦极了。
那伤口极深,疼痛无比,就算是喝了麻沸散,她依旧隐隐感受到了疼痛。
屋内多余人等都被请了出去,江容也不例外,杜太医令和府医带着二人的药童在殿中操作,她的心揪着,望向紧闭的殿门甚是忧虑,如若萧显真因为救她而死,那她岂不是欠他一条命。
二人已经说开,她不想再欠他的,只想不亏不欠,各自安好。
殿内,府医先行将萧显的外衫剪开,露出伤口处的皮肤,箭矢没入骨肉,箭头外表不可见,贸然拔箭容易将伤口撕裂,流血过多,裕王回来路上已经耽搁三个时辰有余,若再失血,恐难以坚持。
银质工具在烛火上过了一遍,他们用细小的工具一点一点的将箭矢抽出,直至骨肉剥离,取箭的过程极为漫长,二人放平呼吸,大气都不敢出,尽量减少箭矢对裕王伤口的伤害,将箭矢取出。
箭矢脱离肩膀的一瞬,血液汩汩流出,杜太医令眼疾手快的将止血帕按在伤口处,趴在床榻上的萧显痛得闷哼一声,好在血液鲜红,箭上并未淬毒。
不知过了多久,紧闭的殿门终于打开,江容一直等在外面,见府医先一步出来,赶紧迎上前去询问,“裕王怎么样了?”
府医见她面色焦急,赶紧上前宽慰,“王妃安心,箭矢已经取出,伤口未伤及要害,正在止血,有杜太医令在,裕王定能转危为安,这几日需要小心照料,等伤口结痂才能碰水。”
府医的叮嘱,江容都记下来,她有些担忧的问道:“箭矢拔除时,有没有发现中毒迹象?行刺贼人阴险,我担心他们在箭头上淬毒。”
“王妃安心,并未发现裕王有中毒迹象,只要好好养伤,假以时日裕王定能康健无虞。”
“那就好。”江容稍稍安心,打算进殿查看,但因为伤口尚未包扎完,被府医拦下。
府医知道她一路上担惊受怕,身体定然亏空,提议道:“王妃身怀有孕,需要静心养胎,一路颠簸恐有闪失,臣愿为王妃请平安脉。”-
次日一早。
江容遣人去凌霄殿查探萧显状况,不多时人来回话,言裕王已然醒来,府医正在换止血绑带,换下来的绑带上都是血,看着很是可怖。
既然醒了,应该脱离危险了,只待静静养伤,她现在发愁的是,萧显多日未上朝,是找的生病借口,昨日从太医院将杜太医令请来拔箭,他受伤一事肯定传到陛下与陈皇后耳中。
萧显重伤身体不便,若是陛下与陈皇后想要询问事情原委,定是会来询问她,那她该如何回答呢?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小厮通传,缉镇司司主亲自登门,有事询问,面带银制面具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入了府,司主先去了萧显的凌霄殿,不多时,又转道来了披香殿。
缉镇司司主一身铁寒盔甲,一进披香殿就带着肃杀之气,“你们先下去,有些事情我要和王妃单独询问。”
众人称“是”,有序离开披香殿。
他一步一步向内走去,见她节节后退,害怕之色溢于言表,距离极近时,他压低声音,用只能二人听到的声音说道:“濯雪勿惧,是我。”
江容上次就觉得他的声音很熟悉,如今他这般说,她隐隐有所猜测,声音颤颤,试探性说唤了一声,“明轩哥哥?”
肃王世子陆明轩,陛下扣在长安制衡肃王的质子,也是她青梅竹马的邻家哥哥。
陆明轩对她未有隐瞒,“是我,人多眼杂我不能将面具取下,但请濯雪安心,我来此是奉陛下命令探查裕王遇刺,对于此案有任何的蹊跷,还请尽数告知于我,我将尽快将贼人缉拿归案,保证你的平安。”
“……”
问询过后,面具之下,陆明轩的目光落在她的小腹上,神情带着几分落寞,“濯雪,我的身份务必保密,也请你照顾好自己。”
江容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陷入了沉思,陛下既然让他执掌缉镇司,那绝非外界所言的质子身份,他莫不是陛下心腹?
她对其身份并未有所察觉,那他为何主动前来暴露身份?他暴露身份意欲何为?是想让她知道,还是想借她的口传信萧显?
她蹙了蹙眉头,垂眸看向小腹,越是临近长宁三十三年,长安愈发动乱,身在长安的每一个人,都不只是单独存在的个体,都有着万般复杂的牵扯。
面前犹如万丈深渊,她不敢行差踏错半步,就连儿时最信任的明轩哥哥,都不敢轻信。
陆明轩前脚刚走,后脚陆遗就急匆匆的走进披香殿,喘着粗气,面容焦急,“王妃,主子请您赶快过去一趟。”
江容见其形色紧张匆忙,料想定是萧显那里出了事,来不及过多问询,她抬脚就走。
一进凌霄殿,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夹杂着药味,门窗紧闭不敢见风,腥甜与涩苦交织,她心下不好,她赶紧用帕子抵在鼻间,压住反胃不适感。
殿内静悄悄的,萧显不让侍从近身,他一人孤零零的趴在榻上养伤,江容放轻脚步走到榻边,轻唤了一声。
听到她的声音,他抬眸看她,像是看到了希望光芒,声音沙哑疲倦,带着一丝祈求,“阿容,我身上粘腻,难受的很,你帮我擦身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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