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准备 “你难道对我始乱终弃?”……
汀芷回左相府了解到消息, 崔临是在她出嫁第三天,从府内搬出来的。
也就是三朝回门那日。
那日左相府内人多繁杂,她的注意力都被江家二房吸引过去,确实没太注意崔临。
汀芷还打探到消息, 崔临搬出左相府是江家二夫人做的手脚, 此事还与江安有关。
江容眉头紧蹙。
江安对崔临初见的印象不错, 面容清俊、颇有才学,又出身名门世家,家风清正、家学渊源,只可惜崔氏门庭败落了,不然说亲的媒人上门怕是要踏破门槛。
起了心思她就立刻前去打探, 从左相府内下人处打听到,崔临借住是为了来年的科举, 她可以等他一等, 他若是一举高中, 嫁给举子也是好姻缘。
于是主动和崔临说了几次话,还拿着书本前去请教, 虽然她所学不多, 但能感受到崔临学识渊博、文采斐然, 待人谦和、温文尔雅,假以时日定能在朝堂为官。
崔临模样俊朗清逸,是最克己复礼的世家公子,她看见很难不心生欢喜,就算他不比裕王尊贵,但却可以娶她为正妻,比去裕王府做妾好多了。
江二夫人察觉到她的心思,私下里说了她几次, 让她别浪费心思,全心全意放在裕王身上,好好争一个前程。
她有自己的心思,既然裕王看不上她,她不愿上赶着贴上去。
江二夫人见劝说无用,嘱咐江安身边的丫鬟,将她每日行程汇报,盘算之下,使了心机,将江安刚硬塞进他手里的手帕,栽赃成他偷盗。
江安见状想要顺水推舟,迫使崔临认下对她有情才横生欲念偷盗,在跪求父母成全,便有了新的姻缘,但他就是不肯。
崔娢身为当家主母本想主持公道,详细调查此事,但二夫人和老夫人两人一唱一和,非说她偏袒娘家亲眷,为人处事不公,崔娢本就身子弱,一气之下晕了过去。
崔临见状,不忍再连累姑母,当日就找了收拾铺盖卷搬了出去。
崔娢醒来时他已搬离左相府,她派人去寻他回来不得,只好送去些银钱,银钱还被原封不动的退回,惹得她好一阵伤心。
这几日临近来癸水的日子,但却毫无征兆,江容本就心情烦躁,怕真的如了萧显的愿,怀了他的骨血。
她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表兄他搬去哪里住了?”
汀芷答话:“听说是大安坊的大安寺。”
“那么远?”她暗自懊悔,那日就应该态度强硬些送他回去,如今他缺少银钱,定是不肯雇马车的。
幸好那日约见崔临的地点是在曲江楼,曲江楼位于长安西南角的曲江坊,那还得走过六个坊才能回去,不知道耗费多长时间。
大安坊紧邻安化门,是长安城的最南侧,长安皇城居于北侧,达官显贵都在北居住,是以长安城越往南走人越少,房价越便宜。
来长安赶考的学子因为盘缠有限,有些会选择合租,有些会选择借住寺庙,表兄选择借住最南侧大安坊里的寺庙,看来真的是囊中羞涩。
她发问道:“阿娘知道表兄缺银钱吗?”
汀芷回答:“夫人肯定是知道的,派人送去了银钱,但崔郎君不肯收,他说借住多时已是叨扰,不能再收银钱了。”
江容揉了揉发痛的额角,表兄那般有自尊心的人,定是被二房一家惹到气急,不然不至于如此。
她暗暗生气,江家二房真是半点眼界见识没有,崔临正处于备考的最后阶段,还让他因住宿之事烦心,若是真耽误表兄进士及第,她定是要去淮阳闹上一番。
正起身打算去大安坊见崔临,科举学子买书访友总是需要银钱的,长辈给的银钱他不好意思收,她劝说劝说,她给的总该能收。
刚一起身,就感觉天旋地转的头晕,小腹坠坠的疼,热流涌动,垂眸看到白色亵裤上晕开的痕迹,赶紧喊来汀芷。
癸水如期而至,她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没放心多久,细细密密的痛就从小腹开始蔓延,不多时就痛得她手脚冰冷,十月下旬的天气本就冷,她只好抱着汤婆子窝在床榻上。
“汀芷,我实在太难受了,今日出不了门,你去我的库房里取出几块银铤,放在荷包里,荷包用上次静和送我的那个,去大安寺交给表兄,说是我给他的。”
汀芷有些为难道:“那要是崔郎君不收怎么办?”
江容脸色透着不健康的白,拨弄指甲,“这你不用担心,你用静和送我的荷包给他,他就明白了,如果这次他拒绝我,我就会去与静和说。”
“他若是不想让静和知道他的窘迫,就会收下。”
“……”
萧显下值回来,见江容抱着汤婆子蜷缩在被子里,难受的眉头紧蹙,连晚饭都没吃。
他随手将脱下的外衫扔到一旁,快步走向雕花拔步床,坐在床榻边,紧张的问道:“阿容,怎么了?哪里难受?”
江容痛得迷迷糊糊的,她感觉这是自她来癸水起最痛的一次,明明她前段时间肚子都不怎么痛了的,没想到成婚后还愈演愈烈,难不成是和萧显敦伦的缘故?
这男人在床上索取无度,还最喜欢突然袭击,让她从浅尝辄止变成囫囵吞下,根本没时间反应。
“来癸水了。”她暗暗咬牙,既然找不出缘由,她就为此设定一个理由,黑眸水盈盈的,委屈极了,“我原来癸水肚子都不痛的,都怪你平日里沉溺于床笫之事,不知节制,用力过猛,才导致我这么痛的!”
萧显黑眸躲闪,明显心虚了,他对于娘子癸水之事并无研究,她这般笃定的指责,让他完全相信是他的责任,他将双手放在汤婆子上面暖,直到大掌透着暖意,才将手覆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抚着试图帮她缓和痛楚。
见她面色稍微和缓,他温声问道:“可曾请了府医来看?”
江容倚着软枕,怏怏道:“来看过了,说是体虚宫寒,给我开了方子调养。”
她眼睛一转起了坏心思,张口就开始伪造医嘱,“府医还嘱咐我,房事不可频繁、不可过多、不可疲累,太过频繁会导致气虚,身体会更加孱弱。”
“……”
她隐瞒了府医来时她多问的问题,“宫寒是不是不易有孕?”
府医从脉象上看出,裕王妃近来房事频繁,想来是求子心切,他切不可让她过多忧愁,忧思过度,反而不利于身体健康。
“王妃宽心,宫寒并不严重,只需服汤药调理,再施以药浴,不出半年定能有所好转。”
她神色期待,装作迫切想要为裕王诞下子嗣的样子,“那这半年调理期间,我能有孕吗?”
“有些困难。”府医蹙了蹙眉头,斟酌着如何不惹王妃生气的说出实话,“王妃体弱宫寒并非一日造成,要想调理缓和需要时日,在此期间只能说是不易有孕。”
“若是提高频次,或许几率大些。”府医又补了一句。
按照他们如此频繁行房,有孕也属实正常。
既然如此,她便和萧显说要减少频次、降低几率。
江容稍稍放心,一般医者说话都不会太过绝对,尤其为皇室服务的太医署的医官,更是不敢绝对言说,裕王府上的府医就是从太医署借过来的,所以他话中含义她都听明白了。
“不易有孕”只是安抚她这个求子嗣迫切王妃的说辞,实际上她在此期间或许根本怀不上-
十一月初,一件大事传遍长安。
致仕归乡的前太傅崔伯,时隔十二年再度来到长安,替其长孙崔临向静和县主提亲。
一时间前朝后宫百姓纷纷议论,毕竟当年的崔太傅位极人臣,比现今风头正盛的左相还高两个阶品,自他致仕归乡,三公三师形同虚设,没人再被授予此官职。
平阳长公主替静和县主欢欢喜喜的应下,当日接了聘书,交换了庚贴,将当年的玩笑戏言落到了实处。
她看着崔伯斑白的两鬓,眼眶不禁微红,“老师,您怎么老了这么多?”
崔伯露出慈祥的笑容,他身上早已没了权臣意气风发是模样,看起来就像是个安度晚年的小老头。
“平阳,算起来我与你已有十二年未见,自然是老了不少,不过,你还是我记忆中的样子,还是那样的鲜活漂亮。”
此话一出,平阳泪眼模糊,抽出帕子止不住的擦拭眼睑,“老师,是萧氏对不住你。”
当初崔太傅负责教导一众皇子皇女,其中就有当今陛下和平阳长公主。
就算当今陛下猜忌熏心、不念师恩,她却依旧尊师重道、师恩难忘。
崔伯明显释然,“谈何对不住,雷霆雨露俱是天恩,我能全身而退保全族人,已经很是满足了。”
工笔史书里,多少有功之臣落得凄惨下场,崔氏一族如今偏安一隅,已是很好-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眨眼成婚已有三月。
外祖父来长安,像是在提醒,她与萧显的约定已过了四分之一,如今半分证据未见,他凭什么觉得能够翻案?
江容觉得应该早做准备,万一到时候萧显不认账,强行将她留下,那岂不是小命又要交代了?
早早写下和离书,寻一日萧显心情好时哄骗他签下,再呈到陛下面前,此婚就算是离成了。
取出砚台,这还是上次她试探萧显,借口砚台损坏想要借用他的砚台,以此进入书房探查胡乱找的借口,但事不如愿,次日一早,萧显就派人送了放徽州歙砚来。
她今日才取出来用。
和离之事只有她与萧显知晓,故此她都没让汀芷研墨,清水阴湿砚台,滞涩的墨块来回擦过,研出乌黑的墨汁,她从笔架上选了只狼毫笔,开始写起。
「盖说夫妇之缘,情深义重,起三生之缘,结一世之姻,配为夫妇,连理同枝。
夫妻一载,结缘不合,久处生怨,不若各归本道,解怨释结。
愿夫君相离之后,重梳墨发,冠以美玉,呈俊朗清逸之态,聘知书达礼之妻。前缘尽释,怨怼尽散。一别两宽,各生欢喜,惟愿郎君千秋万岁,康健常喜。*」
江容写完停笔,将毛笔落在笔架上,墨痕未干,她本想等墨迹干透再拿起读一遍,没想到桌案上的纸就被人一瞬抽走。
萧显回府时听府内仆从汇报,王妃在披香殿内练习书法,他本想着悄悄潜入,看看她字练得如何,没想到入目字体娟秀,内容却让他不由得警惕起来。
萧显匆匆读罢,愤怒的将纸张攥成团拍在桌案上,眸中含着钝痛,目光犹如受伤的小兽,“阿容,为何想与我和离?”
江容先是一愣,反应过来时,别开脸避开他的视线,“不是当初说好的吗,我嫁你为妻,你帮我翻案,一年为期,不成便和离。”
萧显目光紧紧的锁在她的身上,恨不得将她圈在身侧,不离半步,他声音急迫问道:“你我成婚不过三月,距离一年还有好久。”
江容眸色冷淡,像是真的只是在谈一场交易,不掺杂任何情感,“是还有好久,所以我并没有要和你立刻和离,只是想提前预备出来,以防到时候没空写。”
是打算多匆忙的离开,才会连写和离书的时间都提前预备。
萧显回想前世江容是想和他有孩子的,所以对皇后的药深信不疑,今生她从一开始就不信,不是单纯觉得药有问题,而是从一开始就想要和离,更是从未想过与她孕育子嗣。
子嗣一事他不强求,但江容他绝对不会放手,若她不情愿待在他身边,他便只能强求。
萧显眸色晦暗,幽深难测,眼尾猩红,他的嗓音干哑到极致:“阿容,你难道要对我始乱终弃?”
“……”
第52章 真心 “是你,强娶的我。”
他微微倾身, 居高临下,他的影子将她囊括在内,黑眸阴沉,周身散发着凛冽的气息, 目光一错不错盯在她的脸上, 连细微表情都不放过。
事到如今, 和离书她都写了,没打算留有余地,既然他非要打破表面平和、刨根问底,那就别怪她说出伤人的实话。
江容脊背挺直,抬眸迎上他视线, 不躲不闪,声音冷若寒潭, “你我心知肚明, 婚姻只是是一场交易, 你不要太过沉溺。”
“只是交易?”
萧显嗓音哑透,微微发颤, 眼中钝痛, 漆黑眸子失去光彩, 如同秋雨打湿的孤灯,“阿容,这段时间的真心,你半分都感受不到?你真觉得我娶你只是为了交易?”
江容在他灼灼目光下节节败退,但仍旧坚守底线,不肯松口,张口都是伤人推拒的话,“你和我谈真心?你可曾尊重过我的意愿?”
“四时宴上, 你询问我是否愿意嫁你,我怎么回答的,你难道不记得了么?”
——“你可愿嫁我?”
——“臣女不愿。”
江容坐在椅子上,气势本就矮了半截,抬头看他强撑着应对,“你真心相问,我亦真心回答,言犹在耳,你却不顾我的意愿,求陛下降圣旨赐婚,迫使我不得不嫁入裕王府。”
“是你,强娶的我。”
“你和我谈什么真心?”
江容将萧显那些心思尽数翻出,掩于柔情蜜意下的皆是他卑劣的占有欲,桩桩件件、字字句句,击碎他罗织的荒唐美梦。
她闭目深呼吸,半晌开口,声音轻若不闻,她全盘否定了他的情谊,亦是全盘否定了前世的自己。
“或许这就是孽缘,我们不应该开始。”
他通体生寒,仍是不肯死心,连连逼问:“阿容,如果这是你的真心话,那前些时日你与我的情谊统统抛却了?”
“那些情真意切都是假象?”
江容不愿承认,因为她也曾被这幸福的幻想大动,险些沉溺,但若沉溺情爱的结局是殒命,她宁可抛却。
“我说的难道还不够清楚吗?”
萧显身体轻微晃动,像是受了极大打击。
曾以为只要他真心相待,终有真情打动她的一日,没想到两情相悦不过是美梦一场,如今梦醒他不应再心生幻想。
萧显强忍住微红的眼眶,不在她面前落泪,视线氤氲充起雾气,他拂袖而去,推开披香殿殿门的一瞬,两行清泪滑下,无声坠地,身影分外落寞。
江容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缓缓地靠在椅背上,松了一口气,僵直的身体渐渐缓和,卸掉强撑的力气,身体仿佛还记得爱他的感觉,眼泪不自主的沿着脸颊滑下。
情之一字,伤人伤自。
这大概是两世以来,他们争吵最为严重的一次,前世的她满心满眼都是他,哪舍得对他说重话。
言语重伤曾经真心爱过的人,她何尝不会难过?
萧显独自回到凌霄殿,虽然几月没怎么住人,但殿内每人都有人打扫,整洁如初,摆设如旧,他还是觉得到处都不对劲。
他吩咐道:“陆遗,将我的寻常使用物品从披香殿搬回来。”
陆遗低头看着地砖,他方才瞧见自家主子周身散发寒气从披香殿出来,他大气不敢出的跟上。
他现在抬头,恍惚间看见裕王眼眶泛红,似是哭过,心下一紧,他自小便跟裕王身边,已经记不清多少年没见过裕王哭了。
他暗暗思忖,不知道王妃和他都说了些什么,惹得他如此生气。
听到这个指令,他迟疑片刻,“全部都搬回来吗?”
如果只是和王妃闹脾气,稍微搬几样意思意思就得了,若是真的全部搬回来,过不了多久还得像上次一样,巴巴的再全部搬回去,累的是他啊!
萧显声音冷肃,不容置喙:“全部。”
他接着补充了一句,语气和缓了不少,“若是王妃阻拦,定要第一时间回禀。”
不多时,陆遗指挥着凌霄殿的仆从将物品都搬了回来,手脚麻利,一件不少,效率极快。
萧显环顾屋内摆设,物件一个不少,但就是觉得分外冷清,“王妃没有阻拦吗?”
“没有。”陆遗还补充了一句,“王妃很是配合。”
因为有上一次将他东西搬出披香殿的经验,她清楚的记得那些是归属凌霄殿的东西,生怕他们有所遗漏,还帮忙指挥。
萧显听完这话,觉得眼前发黑,头晕极了,他揉了揉发痛的额角,烦躁道:“陆遗,留几人看家护院,其余人等皆散出去寻找释因大师,无论用何种方式,十日之内,不,五日之内我要见到他。”
陆遗领命,神色为难,这释因大师就像是人间蒸发了般了无音讯,就连前去寻找的迅鹰也音讯全无,这让他从何找起?
快步走下去安排此事,无论如何总是要寻到些线索才好交代。
前世释因大师说过,此秘术极难成功,且因果难寻,或许前缘可续,或许前缘难续,机缘难测。
江容对他的抵触或许与这机缘有关。
他迫切的想要找寻释因大师,问这因果该如何解决-
萧显从披香殿搬出去,江容最初是有些不适应的,但仅过了一日,就乐得自在。
夜间没有男人的纠缠索取,她可以早早安置,整夜睡得安稳觉,次日早起跟着汀兰晨练,她觉得颇有成效。
她擦汗休息的间隙,汀芷快步走来,到她面前汇报,“左相府传信,崔老爷子今日将动身回博陵,主母询问娘子,可来相送?”
她立刻放下帕子,问道:“及时动身?”
汀芷答话:“听说是辰时出发。”
江容看着身上汗水打透的衣衫,快步走进屋内,语气急匆匆的,“你先去回禀阿娘,容我换件衣服。”
乘马车赶到时,阿娘已经与外祖父言语惜别,两人都泪眼婆娑,崔临站在一旁微微颔首,眼中似有泪光。
她等不及汀芷放下梯子,纵身一跳平稳落地,下盘稳了不少,这几日习武的苦没白吃。
走到崔伯的马车前,看着外祖父苍老的面庞,不禁泪眼模糊,她嘴角微微颤抖,十分不舍,“阿翁,容娘舍不得你。”
崔伯慈爱的摸了摸她的脑袋,“都已经嫁人了,怎么还是如此爱哭鼻子。”
江容试图将眼泪憋回去,却越憋越多,泪眼模糊的看不清他的面容,她抽出手帕在擦了擦,“阿翁,容娘不是爱哭鼻子,只是舍不得你。”
崔娢本就是崔伯最疼爱的幼女,江容是崔娢的女儿,他本就疼爱极了,“阿翁也舍不得你,但相见终有聚散,阿翁应该回家了。”
她不舍的发问:“阿翁,容娘若是想你了,会去博陵寻你的!”
“阿翁随时欢迎你来来博陵。”
崔伯对她极具耐心,安抚着她的情绪,语调和缓,“阿翁归家,容娘也该回家了。”
马车渐远,这句话横在江容心头,半晌才回神。
……
她回想起几日前去见外祖父的情形。
多年未见,入目第一眼就看到外祖父两鬓斑白,面上皱纹也多了许多条,明显的看出苍老了不少,看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慈爱。
来时她在马车中打了半天腹稿,当真见面时,却半句都忘了,她硬着头皮直切入主题,“阿翁,关于密诗案,容娘有几分见解。”
崔伯神色没有半分不悦,“你说。”
江容有些紧张的开口谈及,“告密者制度由来已久,起初是为了及时关注前朝余孽动向而建立的,如今雍朝稳固,告密者便成了朝臣争权夺位的工具。”
她语气一顿,话音一转,“容娘觉得,长宁十九年的密诗案并非一锤定音,或许另有转圜,容娘愿意筹措证据,呈到御前,为您翻案。”
“不可!”崔伯听完她的话,神色陡然转变,果断拒绝,“此事已结十余年,切勿再提。”
“阿翁为何不愿容娘翻案?”江容很是不解,密诗案将曾经位极人臣的崔太傅从高位拽下,又使曾经的第一世家一蹶不振,若密诗一案内情有冤,便可恢复崔氏昔日荣光。
崔伯解释道:“案有判决才称为结案,此案悬而未决,以我致仕归乡为结,当年本就没有论断,又谈何论起翻案?”
是啊,当年此案并未公开审理,也未将证据公之于众,崔太傅致仕后,此事成为了密辛,谁都不敢提及。
所以所有人都忽视了,此案并未有过论断,无人给他定罪。
既然未有结案,那又如何能翻案呢?
她还是不解,“容娘僭越,敢问阿翁为何不替自己争辩?”
崔伯似是随意脱口而出,“那诗是我写的。”
江容眼眸瞪大、睫毛微颤,半晌都没能回神,此案真相竟是如此,她不敢置信。
他解释一二,“那诗是我六岁学逍遥游时感慨所写,格律不工整,韵脚对不上,虽说童言无忌,但我还是为此被夫子训斥一番,不敢再提。”
“经年历久,我早已不记得此诗,不知道是如何被有心之人寻到利用,在陛下面前大做文章。”
他释然一笑,“不过这些都已不重要了,我已近古稀之年,竭力保全这一大家子很是不易,你可知道,有多少辅佐登基的功臣,落得凄惨下场。”
“……”
“陛下幼年登基,我为辅政大臣,又是当朝太傅陛下之师,本就树大招风,随着陛下年岁渐长,开始明白权势重要,想要将权势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陛下是我教过最聪明的学生,无论是治国安民,还是理政改策,他都已很快掌握。”
“陛下羽翼已丰,我理应放手,他想要权力,我就将权力交回,他想要铲除多年朝中弊病,我便任由他铲除。”
“我毕生之所愿不过是清明盛世。”
“陛下看得清权势,却读不懂世家。”崔伯长叹一声,“就算博陵崔氏倒台,依旧会有新的第一世家。”
“这是我教给他的最后一课。”
在江容震惊之色中,崔伯询问道:“你言之凿凿想要替我翻案,以你一人之力定是难以完成,是不是裕王在背后帮你?”
“是。”江容呆愣回答。
崔伯目光看向远方,“既然裕王有心,那崔氏一族处境,只需静待改朝换代即可。”
江容心中大惊,外祖父虽然远离朝堂,但对朝中之事依旧看得清楚,萧显的小动作瞒不过他的眼睛,他只是不愿点破罢了。
江容失魂落魄的回府,行尸走肉般拾阶而下,刚巧遇见萧显准备出门,陆遗套了马车,梯子还没放下。
他气还没消本不想装作见面不识,却瞥见她眼眶微红,神情恍惚脚步虚浮,白皙的脸颊上隐隐有流泪的痕迹,心头不禁一紧,他何曾见过她这副模样。
伸手捉住她的手腕,忍不住问道:“何人惹你如此伤心?”
第53章 利刃 “混蛋!别在这里!”
江容回眸看了眼, 别扭的将他的手掰开,除却微红的眼眶和干涸的泪痕,她神色平静如常,语气疏离道:“没人惹我。”
她抬眸见套好的马车, 欲言又止, “你先出门, 等你回来,我有事和你说。”
萧显手中空落落的,心头也是,“好。”
江容转身跨过门槛走入府内,风吹动裙摆, 行走时与他擦身而过,卷起阵阵清冷的香风, 明明和前些时日用的同种熏香, 今日闻起来都大不相同。
熟悉的冷漠疏离, 萧显想要将她拦下,却只能无力的垂下手, 看着她瘦削的身影, 心里分外难过。
他心中明白, 今生从初见江容那日起,二人与前世已大不相同,前世因缘际会本就是他的算计,今生他故技重施,硬将二人命途相合,是他强求了。
但他不后悔。
那种近乎疯狂的占有欲疯长,卑劣的心思钻心蚀骨,就算是强求他也要将她留在身边。
他们既成夫妻便无退路, 他一定要和她长长久久的在一起,生同衾死同穴,生死不离。
前世无数孤枕难眠的夜,刺骨的孤寂都在提醒他,他没有妻子了。
如今香软在怀,他之追求,为时不晚。
萧显回来时,日头已黑,近来他暂代工部侍郎职位,负责修缮太庙,今日终于完工,工部官员邀他一同相聚庆贺,在曲江楼饮酒赏月,席间推杯换盏饮了不少的酒,临近坊门关闭才放他归家。
下意识走向披香殿,刚到月亮门,冷风穿廊而过,寒意沿着袖口钻入,他一瞬酒醒了不少。
负气离开的是他,巴巴前来的也是他。
她说了那样伤人的话,他若是就这样轻轻揭过,岂不是让她觉得自己毫无错处。
就算江容主动约见,他应该矜持一些,至少不能来披香殿见她,约见的位置应该由他选择。
刚想转身离开,又考虑到若是她知道自己不对,主动寻他缓和关系,他应该立刻就蹦下台阶,不能让她铺的太累了。
汀芷汀兰二婢守在殿外,见他前来准备通传,又不知道该不该通传。
往日裕王来此从不在殿门口停留,根本不给她们通传的机会,与自家娘子就像是寻常夫妻相处。
但现在有所不同,那日吵架过后,裕王生气连起居用品都搬回去了,汀芷守夜时,还听到主子隐隐的哭泣声。
萧显挥手示意她们先下去,推开殿门径直走入内,殿内燃了几盏烛火,影影绰绰,他环顾四周,在桌案前寻到江容的身影,拾步向前。
盈盈的烛光从桌案前洒来,照在她莹润瓷白的脸颊上,显得精致脆弱,如同官窑里稀世白瓷。
听到声响,她抬眸看来,烛火下的黑眸越发光亮,刚巧对上他的目光。
江容见他状态不对,难道她的话给他打击到了,先是问了句废话,“你回来了?”
萧显站定在距她五步远的位置,“嗯”了一声。
殿内寂寂,呼吸可闻,淡淡的酒香传到鼻间,她问道:“你吃酒了?”
“来往应酬,吃了几杯,不碍事,你有事直说就好。”这点酒对他来说不在话下,他现在意识清醒,思维敏捷,能力正常,不会借酒发疯,不会酒后乱性,更不会断片。
萧显的酒量她知晓,现在这种程度不算醉酒,若真展露醉态,定是他佯醉装疯。
她将重点说出口,“今日我去见了阿翁,谈及密诗案一事。”
语气停顿,她查看萧显的反应,见他专注听着,便继续说:“阿翁让我不要翻案。”
“阿翁的意思是,要想翻案,前提是案子已结,当年此案并未有论断,且未经三司会审,只是缉镇司单独探查,不做司法定论,阿翁致仕,此案悬而未决,未结之案,更何谈翻案。”
萧显听着面色一寸一寸暗沉,烛火照在江容身上,他像是躲在阴影里的鬼魅。
“阿容,你现在还想与我说什么,此案不翻了,你便不需要我了?”
他踱步向前与她书案相隔,周身气场极具压迫力,只是对视一瞬,瞬间卸力,他黑眸颤颤,声音哽咽,似是有无限委屈。
“所以,你又想与我和离?”萧显压抑的疯狂试图将他神思占据,黑眸卷起狂风暴雨。
“一年之期你都等不得了?你为何这般迫切的想离开我!”
江容想要严明利弊的劝说:“我知你需要我阿耶帮助,就算你我和离,你与他的联盟不会因此断绝,阿耶识人分明,定会竭力辅佐你,况且你若是另娶他人,还能再多一方势力,和离对你我都好。”
她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和离之事还需再等等,等我说服阿耶阿娘,最晚不过明年夏天,你我就能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了。”
临近年关,下雪过后天寒地冻,此时离开实在太冷,她就算要走也得选择春暖花开的季节。
他绕过桌案,双手紧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提起视线凑近,他声音肃正低沉,“你死了这条心,我不可能放开你。”
“密诗案的证据我即将搜集完毕,你若选择不翻案我尊重你,但是我的承诺履行完毕,你的定要履行。”
——“我嫁你为妻,你帮我翻案,一年为期,不成便和离。”
——“此事若成,今后不许再提和离,你要做我一生的妻。”
言犹在耳。
当初承诺她就带着心虚,因为无论萧显是否践诺,她都没办法履行承诺,为了她的小命,势必要离开他。
江容坚定道:“我一定会与你和离,你若实在气不过休妻也可。”
萧显步步紧逼,眸子猩红,视线紧紧锁在她身上,“和离?休妻?你想都别想,今生今世我都不可能让你离开。”
这几日她和汀兰习武,萧显送的匕首小巧精致,用起来很顺手,她便带在身边。
他靠的太近,她警惕起来,下意识袖袍中藏着的匕首带鞘,倏地抵在他的颈间,他垂眸看见上面的花纹,分外熟悉,他苦笑一声,这是他送给她的。
只是她不够心狠,利刃藏在鞘里。
他不躲不闪,黑眸凛然,抬手将刀鞘一把拉开,利刃出鞘寒光一闪,江容握住刀柄的手惊的猛地一颤,向后躲闪。
“这匕首削铁如泥。”他扶住她颤抖的手,声音暗哑,眼眶猩红,酒精点燃起他临近崩溃的疯狂,在她颤抖的目光中化作轻叹一声,“你不妨再凑近些,比起死亡,我更害怕以你分离。”
江容眼中泪滴颤抖坠落,再也握不住这匕首,“咣当”一声砸在地上。
萧显将她抱坐在桌案上,环抱住她,埋在他肩颈处呼吸,她感觉到温热的泪滴砸在肩头,隐隐触动。
他声音闷闷的,温热的呼吸撒在她的耳边,“阿容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除了和离都能应你,为何非要离开我。”
温热潮湿的吻从颈窝到脖颈再到耳坠,一路细密难挡,迅速破开所有关卡,将她的敏感点精准快速的攻破。
“你别……”察觉到他的心思,江容伸手推拒,但他身体坚硬牢固,推了半天没有推动半分,反而她的力气被他一寸寸化解。
萧显吻上了红唇,带着淡淡的酒香,嗓音蛊惑,“我知道你喜欢,不要忍着,不要克制,与我一同沉沦。”
只是慌神一瞬,占了先机的萧显步步紧逼,危险已经抵在关口,她自知难挡节节败退,大口大口喘息着。
他扶住她的腰身,不许她挪动半分,他的力度很大,完全反抗不得,她这才知道,往日床笫间他都是让着她的。
“不要在这里!”江容扭着腰身想要从桌案上下来,却见裙摆都被堆在腰间,亵裤摇摇欲坠。
萧显恍若不闻,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二人之间,他就这看着她不疾不徐的吃下,小口小口的吞咽,看起来实在细嚼慢咽。
“别在这里……”江容羞怯极了,想要捂住他的双眼,双手反被制裁压在两侧,眼泪洇湿了桌案,湿滑粘腻很不舒服。
“想去床榻上?现在吗?”萧显得逞正在兴头,眼尾微挑,语气上扬,很是轻快。
她轻若不闻的“嗯”了一生。
就这样被他抱在怀里,将最后的余份填满,湿漉漉的粘腻让她很是不安,同样紧张的抱着他。
双手紧紧的匝在她的腰间,怕她滑落时不时停下换手抱住,明明殿中没有不平之路,他走起来却深深浅浅的。
还在临近床榻时,将她抵在殿柱上寻欢,短短路程仿佛走了一个时辰,她的眼泪流了一地。
她承受不住的暗骂一句,“混蛋!别在这里!”
“只要不和离,我任你骂。”他的嗓音哑透了,带着餍足的满意,“你我最为契合,你若是与我和离,上哪里找寻如此合拍的夫君?”
她没有半分力气应答,累瘫在床榻上,像是熟透了的水蜜桃,一捧就能挤出水来-
官道上快马扬鞭,掀起的土尘飘了一路,加急运送的匣子终于赶到了裕王府,那人将匣子交给陆遗后,直挺挺的晕了过去,看着他干裂的嘴唇,陆遗赶紧找人给他喂了水,派人去寻了府医。
陆遗抱着匣子站在凌霄殿外,轻叩殿门,听到里面发出“进来”的命令,他才敢推门进入。
许是因为和王妃吵架,这几日主子心情特别不好,他跟在身侧大气都不敢出。
他将匣子放在桌案上,言简意赅的汇报着,“边境探子加急运送这个匣子,说是秦郎君让交与您的。”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陆遗如释重负的离开了。
萧显将匣子打开,映入眼帘的就是写着“裕王亲启”的信封,还加盖着火漆印,证明在他之前没人打开过。
他将信纸拆出,看着信中内容,面色一寸寸沉了下来,写信者是前鸿胪寺寺丞秦兆,他如今已经到达戎国,守在朝阳长公主的埋骨地,余生他将在此以守陵度过。
快速将信件内容看完,其下是一封写着“秦兆亲启”的信封,已经有开过的痕迹,不过被秦兆用同样的火漆印封好,一起交给了他。
此信是朝阳长公主写给秦兆的。
信中所述,长宁十九年,朝阳长公主受命和亲出使戎国,从长安中途在官驿休息,恰好遇见了北上来长安告密的秋万,秋万虽然身为告密者,但告密并非他所愿。
为了寻找女儿下落,他不得不听从,按照要求赴长安告密,他心中难安,得知朝阳长公主乃是皇室中人,赌她是正直良善之人,将背后挟持之人的证据和来往书信封在一处,交与她,并希望有朝一日此案能沉冤昭雪。
朝阳长公主接下并承诺,会将此物交给妥帖可靠之人,但她远嫁在戎国,一待就是十二年,在这期间除了随从仆婢,再没见过来自雍朝的人。
她病重日久,就在她以为再也等不到故乡来人时,见到了出使戎国的使团,还在使团中见到了日思夜想的秦兆。
只这一眼,她今生无憾了。
她不能出宫,自知命不久矣,派贴身婢女将此信连同秋万封好的全部证据,全部转交给秦兆,想要秦兆回朝时,能将真相公之于众。
再往下是封好的证据,看起来有些年头,但封口完好并没有打开过的痕迹,想来里面的内容自从秋万封好后,在没人打开。
他小心翼翼的拆开,里面是秋万认罪自述书以及背后之人控制他的信件。
「秋万,滁州人氏,初为县衙小吏,后因无钱行贿被革职,当地豪族想要强纳女为妾,吾不肯竭力反抗,挣扎之下失手杀人,只得带全家潜逃。
途中遇到贼人,妻身亡、女被抢,走投无路之时,有人出现,说可以帮吾免除牢狱之灾,寻回女儿。
为了寻回女儿,吾任人摆布,行不仁不义之举,携密信赴长安告密当朝太傅有不臣之心。
吾不知太傅是何人,更不知道他是否有不臣之心。
吾在县衙当过差,知道查案需要证据,便那人给的信件和吾知晓的真相收集在一处,期待后人发现,还太傅清白。
没想到吾的做法被那人发现,就在那人要来探查时,吾以告密者身份住进了官驿,那人身份不想暴露,便没有赶紧来。
吾不舍将证据焚毁,恰好遇见和亲戎国的使团,怀着最后的希冀将证据交给朝阳长公主,虽然长公主出使和亲不能再回长安,这证据只要存在,便有希望。」
来往密信和证据以及秋万的猜想串联到一处,他对这背后之人隐隐有了猜测。
十二年前身居高位,有能力、懂帝心、某权势,且在这场密诗案后最终利得者,就是立政殿的那位。
自那年起,明帝平衡朝堂手段明显,打压文官集团,扶持武官,最受扶持的就是镇远伯陈盛。
胁迫秋万赴长安告密的背后势力,大概率是皇后以及陈氏一族。
密诗案最后的疑点环节打通,证据因果俱全,将这些呈到陛下面前,此案定是能有新的结果。
此事若成,他便完成了对江容的承诺,将这一年之期换成终身之约。
可惜晚了一步,终究是派不上用场了。
上次过后,萧显被江容言辞厉绝的撵回凌霄殿,但他不肯安安分分,她不给甜头他就自己寻,费尽心思的找机会回来。
起先是夜半推门爬床,被她发现后用门栓锁门。
他改为翻窗,她又将窗户锁上。
他从外用刀尖将门栓挑开,她将门栓换了锁。
他又将门锁撬开……
无论何种方式,他都准时准点的出现在披香殿的雕花拔步床上,将江容搂在怀里,闻着她身上馨香方能入睡。
第54章 祭祖 “我求你,放过我。”……
萧显的起居用品又被他安排送回披香殿。
江容叉腰站在殿门口试图拦下, 但并没有拦住,还是让他得逞,他的物品就像是他的人一样,强势的侵入她的生活。
她早就知道的, 萧显谦逊温润的外壳藏着的是卑鄙恶劣的心, 本以为他只是对权势贪婪, 却没想到对她也展露出疯狂的占有欲。
如果他终究不肯和离,那她便只能再寻途径,迫不得已之时,只能从他身边逃离。
在此之前,她还是得先将舆图拿到手。
观潮阁她还得再去一次。
因崔临与静和县主定亲, 陈皇后愈发头疼燕王妃的人选,适龄婚配的高门世家女均定有婚事, 几番权衡下, 最终选定了户部尚书的孙女卢琼月。
婚期定在明年的三月-
太庙工期三月如期完成, 王妃成婚三月需要去太庙祭祖,礼部将行程安排和祭典需要穿的礼服送来。
因为前段时间太庙修缮未完, 齐王妃陈若仪的祭祖典礼还没有办, 便与她的合并办理。
太庙整体庄严肃穆, 整体对称分布,大门高大厚重,施以朱红色,点缀金色门钉,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殿内立柱采用昂贵的金丝楠木制成,因原料难得,走水路运来殿柱木料,就等了半月有余。
穿过大殿, 正中间就是威严庄重的主殿,朱红色的外墙包裹着,琉璃瓦鳞次栉比,折射着太阳的光芒,有种别样的肃穆感。
在礼官的唱和祝词的引导下,江容与陈若仪一左一右,沿着太庙的中线,缓步向前。
钟鸣鞭响,宗室位列两侧,肃穆而立。
祭拜天地过后,二人跨过门槛,进到主殿的内部,木质香萦绕鼻间,高耸的殿柱承载屋顶,她像抬头看去,华丽精致的藻井位于屋顶中间,她想再细看,却被这满头珠翠束缚住,生生停住。
面前工整摆放着祖宗牌位,供奉着萧氏历代先祖,主殿中烛火摇曳,香炉生烟。
礼官呈上拜祭需要用的香,扶着二人跪在殿中的蒲团上,江容跪下一瞬就觉得身形被发髻、礼服坠的一晃,她稳住身体克制发髻不倒,艰难端庄的完成三拜敬香。
她起身出门,还需再与萧显一起完成后续礼节,按照礼制,她站在裕王的右后侧,在行祭拜礼的一瞬,编钟轰鸣,仿佛听到一道利刃破风的声音,呼啸而过,夹杂在钟鼓声里,不太真切。
正当她细听查探时,寒光一闪,她想要躲闪却被礼服制约,站在原地退无可退,暗镖“噗嗤”一声没入肩膀,倒钩刺骨。
殷红瞬间沾湿玄色礼服,看起来只像是湿了,尖锐撕裂般的疼痛让她痛呼出口,周身的力气像是一瞬被抽掉,她痛呼一声,身体摇摇欲坠。
暗镖的作用力在肩头,身体微微后倾,头上的发髻坠的她不由自主的向后倒去,她控制不住身体,发髻上的钗环应声坠地。
萧显肩膀倏地感到剧痛,他看到残留在江容肩膀外侧的银色镖尾,在阳光下显得分外冷寒,他如受重击,前世噩梦仿佛再度来袭,死死的扼住他的命脉,记忆与现实重叠,脑中无数记忆碎片呼啸而过,他想要伸手去抓,却什么都留不住。
回神一瞬,他压低身体,跪地接住她坠落的身体,将她抱在怀里,声音颤抖着安抚她,“阿容,别怕,你不会有事的。”
他嗓音哑的快要说不出话,满目猩红的执着道:“我一定会救你,我一定能救你……”
此时疼痛使得精神愈发清晰,那种面对生命流失的无力感再度来袭,江容知道这伤人的暗镖与前世一般无二。
自她重生后暗镖萦绕在她身边,与萧显同步出现,侥幸躲过几次,她这次终是逃不脱了,前世中镖是胸口处,今生伤在右肩。
伤不致命,但若是上面涂抹的毒药还是绝命散,那她的小命恐怕就得交代了。
“九转回魂丹我没带在身上,等我带你回家,回家就能……”
话说至此,萧显猛地想起那日观潮阁阁主白鸢所说,如果是绝命散,九转回魂丹也无用,他黑眸猩红,紧张的盯着露在外侧的镖尾。
藏在四处的暗镖接连而至,破风的利刃击中了宗室亲眷,利刃没入骨肉,发出“噗嗤”声响,一时间众人惊慌躲闪,尖叫逃命,血流一地,沿着太庙汉白玉的石阶,缓缓留下。
守在外侧的金吾卫听到声音快速带兵进来。
萧显克制住他颤抖的双手,努力忽略那来源不在她身上的剧痛,将她稳稳抱起,太庙之处寻不到医官,他将她抱在怀里快步疾行,一路走到马车上。
陆遗跟在身后,小跑着才跟得上。
刚到马车,江容已经受不住昏过去了,瓷白的脸颊毫无血色,往日莹润的红唇血色尽失,脆弱的像是白瓷娃娃。
她伤的极重,况且镖上是否有毒还未可知,晚一分希望就少一分,他命令陆遗驾马车回府。
江容光洁的额头浮起一层薄汗,她如同身处数九寒天,昏迷呢喃,“既白……好冷……”
他心疼的快要碎掉,不需要她哄,这一称呼就像有只无形大掌狠狠的捏住他的心脏。
他一只手握住她冰冷的柔荑,另一只手将车里的大氅披在她的身上,睫毛轻颤,“阿容好些了吗?”
江容口中只有些无意识的呢喃,他心急如焚,掀开马车帘子查看到哪里了,他冲着外面喊道:“再快点!”
马车飞奔在朱雀大街上,卷起大片尘土,车前挂着的鎏金玉牌狠狠的甩在车顶,又随着马车行驶被反丢回来,往复几次,玉牌应声坠地,他掀开帘子看了一眼,眉头紧蹙。
刚停在裕王府门口,他就将江容打横抱起,跨过碎掉的玉牌,快步走进府内,“去将府医请来,请去凌霄殿,要快!”
“陆遗去宫中请杜太医令,速去速回!”
门口处距离凌霄殿更近,他就算抱得再稳也不愿在路上多耽误时间。
江容双目紧闭,周遭声音仿佛离得无限远,神思有些恍惚,半梦半醒间仿佛看见那年千秋宴,离她而去的不归郎。
九转回魂丹被他放在书房中的密室,他将她安置在床榻上,想去密室取来,若是镖上无毒,就能派上用场。
刚起身时,手上突然多了道柔软的力气。
不过只是一瞬。
恍惚睁开双眼,见他想要起身离开,那种巨大恐惧占据了她的神思,她用仅剩的力气握了握萧显的大掌,嗓音哑的厉害,像是用气音说话:“既白,你别离开我……”
萧显双手紧握住她的手,心里惧怕得厉害,试图将体温传给她,过了许久没有半分变化,她的手还是冷的怕人,他温声安抚,“我在,我一直在,不会离开。”
府医拎着药箱跑的满头大汗,官帽都歪着,一进凌霄殿,萧显直接免礼让他上前查看。
江容礼服外衫已经除掉,白色中衣浸透鲜红,面色苍白如纸,府医搭脉,又探查伤口,眉头紧锁,“裕王,为今之计需要尽快除镖。”
“镖上可有毒?”他最担心就是前世涂的绝命散。
府医冷汗连连,反复确认伤口和脉象,“暂时未发现,不过还得等暗镖取出后才能知晓。”
不多时,杜太医拎着药箱来到裕王府,麻沸散入喉,江容沉沉睡去,二人合力拔除暗镖。
萧显站在床榻边,看着二人缓慢取镖,镖上倒刺很是歹毒,如若强取势必要撕裂骨肉,缓慢而长久的疼痛使得他冷汗连连,原来她当时是这么痛。
殿中众人大气都不敢出,萧显专注的看着狰狞的伤口,两位太医小心翼翼,生怕半点错处。
约莫半个时辰后,倒刺终于一一剥离,占满鲜血的暗镖被放在一旁的托盘上,萧显松了一口气,袖袍之下他的大掌紧紧攥着,指甲扣在掌心中,无人察觉处他已是满头汗水,面色惨白。
没等太医想要喘口气,萧显赶紧让他们来查看暗镖是否有毒。
好在此次暗镖并没有涂毒,流出来的血液都是鲜红的,涂了上好的金疮药,伤口已经包扎完毕,只要她能醒过来,便无性命之忧。
萧显衣不解带的守在她的床前,喂药喂水喂饭换药都要亲力亲为,不假于人手。
在他细心照料下,江容在昏迷的第三日,终于醒了。
肩膀处巨大的疼痛让她找回身体的重量,她轻轻动了下身体,萧显就醒了。
萧显与她面对面躺着,呼吸交缠,只是他眼底乌黑一片,胡子都长出来了,这几日他一直睡不踏实,就算闭目只是浅眠。
她刚才尝试轻轻一动,就牵动伤口发出尖锐的疼痛,男人察觉到猛地睁开双眼,正好对上她探究的目光,眼神一错不错盯在她身上,“除了伤口疼,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她摇了摇头,没什么力气的缓缓坐起身来,在萧显的帮助下,倚着软枕靠在拔步床的内壁。
视线若在萧显憔悴但不失俊朗的面容上,她音若蚊蝇,正色道:“既白,我们和离吧。”
萧显没想到她醒来的第一句话竟是要和他分开,他不敢置信,睫毛微颤,心肝都在打颤,“为什么?”
江容深呼一口气,艰难的与他分辨,“我到太庙祭祖,未得祖先认可,故遭此大难。幸得捡回一条命,但事实已经印证,你我并非良配,和你在一起我会有性命之忧,还是分开为好。”
萧显语气急迫,着急解释道:“那日之事只是意外,我以生命为誓,今后定护你周全,不会再让你受伤。”
是他疏忽,没有察觉潜在的危险。
她怪他,他受着。
她要离开,绝对不行。
“我意已决。”昏迷这些天她如同大梦一场,前尘旧事都翻出来细细查探,濒死的感觉让她生命弥足珍贵。
“方才鬼门关一趟,我仿佛看见今生结局,在你身边,我终究是不能平安到老。”
她脸色苍白,回想起前世场景,“我阿耶说的对,你是皇亲国戚命格贵重,我为普通臣民命格轻浅,你不是我能高攀得起的。”
“你我婚姻,伤我,不伤你,你若真的心中有我,就与我和离。”
萧显生怕重蹈前世覆辙,他不肯承认,固执的反抗,“那都是梦魇!阿容你信我!你信我,我们一定能够平安的白头到老!”
她眸光微颤,大滴眼泪擦过眼眶,滑落披散的青丝,她通体生寒,眼眶微红。
她闭了闭眼,声音绝望,“萧显,我求你,放过我。”
“……”
第55章 强求 “阿容,你是我的妻!”……
江容睫毛轻颤, 大滴大滴的眼泪重重的砸在萧显的心口,她悲绝的神情像是被命运扼住,挣脱不掉,满目绝望, 而他仿佛是那个强求姻缘、施加厄运的恶人。
姻缘是他强求, 产生的恶果应由他食, 为何灾殃都应验他所爱之人身上,他不信天命,觉得就算万事万物皆有缘法,但机缘并非天定,终究可以改变。
就像前世的他, 虽然与江容阴阳相隔,但他以命为祭, 心血为引, 耗尽功德以换重生机缘, 终得再见。
既然他前世做得到,今生一定也能做得到。
他努力克制住濒临崩溃的情绪, 用尽温柔的语气, 说着最让她绝望的言语, “阿容,你是我的妻,无论何时何地,我都不可能放开你。”
江容强撑的力气消散,黑眸光亮散去,别开眼不再看他,她知道萧显心意已决,无论怎样都劝说都劝不动, 就算她因此伤及性命,他依旧不肯放手。
她心意亦决,和离之事行不通,只能继续谋划逃跑,肩膀伤及骨头,至少需要三月修养,可以有充足的时间来谋划逃跑的地方、路线。
离开长安后,她想去看看静和县主口中的大千世界,是否真的那样精彩。
见她情绪低落,萧显不忍再度相逼,“是我不好,没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这些时日你好好养伤,等你痊愈,你想去哪、想做什么我都陪你。”
若是没有前世记忆,她怕是早就沦陷在他的柔情中,可她如今清醒的知道,萧显对她企图并不单纯,这些言语不过是哄她留在身边,假以时日,她成了弃子,还是逃脱不了殒命的结局。
有他相陪,都不知道还有多久到命能活,她冷声拒绝,“不必。”
萧显心头钝痛,强忍住面上不显,“你先休息,我去沐浴,有事随时唤我。”
萧显刚想起身离开,屋内铜质滴漏发出声响,到了换药的时间。
“该换药了,我帮你换药。”他从旁拿过来一只药箱,拉开药箱,内部纱布药膏齐全,准备将需要用到的物件摆出来,熟练的像是做过好多遍。
伤处在肩膀,要是换药需要脱掉大半的中衣,虽然二人赤诚相对、肌肤相亲多次,但大多都是熄灯情浓之时,如今二人清醒,在他面前宽衣解带,她觉得有些难为情。
她小幅度向床内躲闪,拒绝道:“不用麻烦了,喊汀芷进来帮我换药就好。”
萧显闻声手上动作一顿,接着继续将换药需要的用具一一摆好,洗干净手。
“汀芷不会,那日太医只教了我一人,再者我担心她们手上没轻重,怕伤到你。”
江容眸色一变,面容惊愕,“这几日都是你帮我换的药?”
萧显显然没觉得有不对,“自然。”
江容不用想都知道,太医只教他一人绝对是他提的要求,不然一般换药都是交给贴上婢女来办。
“汀芷手上没轻重,你手上就有轻重吗?”
萧显不知道想到什么,嘴角泛起一抹莫明的笑意,“我手上有没有轻重,阿容难道不知道吗?”
那些晦涩难行的夜晚,他不知道多少次用手拓宽前行的路线,一方面开拓甬道,一方面时刻观察着她反馈的神色,轻重缓急,张弛有度,有条不紊。
江容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任由他将她身体放平,剥开右肩的中衣,肌肤接触微凉的空气,忍不住瑟缩。
入目就是纤弱的肩膀,精致的锁骨分外明显,她本就身形纤细,此次重伤,又消耗掉不少,他拆开染血的绑带,白皙细腻的肌肤映衬伤口愈发狰狞。
事已至此,江容选择闭上双眼,黑暗中窸窸窣窣的声响越发清晰,仿佛能听清萧显每一步动作,她将双眼闭得越发紧,心里默念只要看不见就不会尴尬。
纱布与未长好的伤口连接处有些粘合,他专注认真的小心剥离,伤口完全暴露在空气中一瞬,微凉的气息让她不适的一痛,眉头紧蹙。
萧显察觉肩膀痛楚,轻轻擦拭伤口外侧溢出的血痕,力度掌握适中,拿了金疮药轻轻的撒在伤口处,再用新的纱布绑带一一束回。
他不放心的嘱咐道:“太医嘱咐,伤口未完全结痂前不可沾水,你若是想要沐浴,我帮你擦身。”
她脸颊腾得红起来,苍白的脸色浮现出红晕,有些不好意思的别开脸,“不用麻烦了。”
萧显最喜欢看她含羞带怯的模样,还补了一句,“不麻烦,这几日都是我帮你擦身的。”
“……”
他神色如常的继续说道:“你常用的物品我问了汀芷,先搬过来一些,你若还有需要,就和我说。”
她这才注意这里不是披香殿,而是凌霄殿的主殿,现在躺着的是萧显的床榻,“你为何——”
没等她问出口,门外传来陆遗的敲门声,“主人,有信传来。”
萧显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发顶,扶着她平躺在床榻上,“我去去就来,等我回来陪你用膳。”
凌霄殿书房中,陆遗单膝跪地,双手将密信递上。
萧显不复柔情,正色接过密信,快速浏览上面的文字,眉头微蹙,语调寒冷,“这上面所述可是真的?”
陆遗汇报道:“属下沿着迅鹰留下痕迹一路寻找,临近长安郊外便断了,后来大量人力排查,才发现极为隐蔽的方位指向,沿路寻找,发现将迅鹰抓走的,应是左相府的人。”
左相府……
他倏地将密信对折,尾端对准蜡烛的火焰,沾上密信的一刻,火焰大涨,他迅速将密信扔到香炉里,顷刻燃烧殆尽。
“我知道了,你先去厨房看看早膳准备的怎么样了,阿容昏迷刚醒,让厨房做些好克化的食物。”
萧显怎么都没想到,他寻遍天南海北的释因大师,竟然一直就在身边之人手里,左相为何将释因大师困在手中,难道说他也知道了他手中逆天改命的秘密?
无论怎样,事已至此,都应该去寻左相聊上一聊-
回到凌霄殿,萧显将江容打横抱起,轻轻的放坐在桌边,她实在是没什么胃口,厨房送来的清粥小菜,样样都做的精致可口,她左手不便,堪堪吃了半碗粥,几口小菜就放下筷子。
萧显将碗中粥一股脑的喝下去,起身坐到她身边,端起她面前剩下的半碗粥,舀起一勺递送到嘴边,“阿容,你重伤未愈,多吃一点。”
江容惊诧的看着这勺粥,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吃了下去,接着一勺接一勺,直到碗底空了,他才停止,像是很喜欢喂她吃饭的感觉,还有些意犹未尽,“还想吃吗?”
她还有半口粥没咽下去,赶紧摇头,“我真的吃饱了。”
萧显没有执着,打横将她抱起,稳稳的放在床榻上,“好好休息,我去处理公务,晚上回来陪你用膳。”
从凌霄殿出来,他让陆遗前去套马,“去左相府,去拜见一下这位岳父。”
左相府书房内,书香茶香墨香熏香交织,古朴的木制镂空书架,整齐的摆放着书本,左相倒出一杯茶,将茶杯递到他身前
萧显双手接过,抿了一口,“好茶。”
祭祖大典发生之事,虽然明帝严令禁止传播,竭力压下此事,但瞒不过左相耳目,知晓女儿受伤,他第一时间就想前去探望,几番纠结下,还是先去见了释因大师。
释因大师帮他算了一卦,卦言江容此难关易过,不会伤及性命,他还是担忧的询问道,“容娘可好?”
萧显回答:“暗镖无毒,太医已经顺利取出,只要阿容醒来,就无大碍,在我出门之前,阿容已经醒了。”
“那就好,那就好。”左相稍稍放心,转而询问道:“裕王今日来,可有何事?”
萧显语气谦和,没有端着宗亲王室的架子,反而像寻常人家的女婿般,他道出来意,“我今日前来,想要和岳父寻一人。”
左相心中一凛,隐隐有所猜测,自从他偶然拦下并将那暗中探寻之人关进私狱起,他就担心这一日的到来,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裕王想要寻何人?”
“释因大师。”
萧显目光探究,黑眸一错不错的盯着他的表情,“听闻岳母一心向佛,岳父供养释因大师专心研究佛法,为岳母投其所好,释因大师闭关研修多年,想必定然有所悟,我想与之探讨。”
左相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在他的注视下神色如常,还浮现几丝笑意,“释因大师?裕王莫不是记错了,内子常去的普元寺的住持,乃是释缘大师。”
萧显不再拉扯试探,黑眸泛起危险的光芒,“没有记错,岳母常去普元寺见到的是住持释缘大师,但岳父常去郊外的参悟别院所见是释因大师。”
位置已被点破,左相收敛含笑的面容,正色问道:“既然裕王已经知晓释因大师所在,何不前去相见?”
萧显第一时间确实是想找上前去,但他忽的想起前世释因大师说过,早些年间他受京城高官资助,帮他做了些见不得人的事,被安排独自居住在幽静小院。
小院中还为其挖了逃生密道,一旦有生人靠近,就让其从密道里逃出去。
他若贸然前去,恐打草惊蛇,非但见不到释因大师,还可能将苦苦追寻到的踪迹白白浪费。
萧显早就准备好措辞,“听闻释因大师性格孤傲,若没人引荐,怕是难以得见。”
左相顺着他的话答,“释因大师乃举世无双的仙者,就算我带你前去,也未必得见。”
萧显黑眸如漆,泛着寒光,“岳父既然供养释因大师,定是有与之见面的机会,烦劳岳父引荐。”
他敛眸压在情绪,主动示好,“如若需要小婿作何,岳父尽管吩咐便是,你我在外人眼中本就是同盟,何不将此坐实?”
左相捋了捋他的胡子,缓缓道出口,“裕王乃当朝一品亲王,皇亲贵胄,尊贵无比,如今陛下暮年、局势不明,鹿死谁手犹未可知,来日若是渔翁得利、前途无量,莫要忘了臣扶持之恩。”
萧显应答,“那是自然,既然你我已是同盟,势必要共同进退,同甘共苦,岳父所求何愿,不妨直说。”
左相起身向前几步,窗外的阳光撒在他的身上,透出几抹孤寂,“天下之官,莫过三公,三公之首,莫过太师,如若来日裕王登顶帝位,我要位列三公,居太傅之上,官至太师。”
二十年一梦,曾经跪在崔太傅面前,卑微渴求在长安有一席之地的小官,如今站在掌位权臣的位置,踩着他曾经的官职向上爬,直至俯瞰天下。
他不止要位极人臣,还要扶持江氏成为当世第一世家,成就天下第一外戚。
让曾经瞧不上他的人,跪在面前俯首称臣-
萧显乘马车回来时,天已擦黑,等不及陆遗将马车拴在算马柱上,他快步走进去,打算和江容一起用晚膳。
伤口尚未结痂,暗镖拔除后留下的伤口极深,险些露骨,江容每每轻微动作,都容易不小心牵动肩膀伤口。
仅从拔步床走到桌案前,都会时不时感到尖锐的疼痛,这疼痛无处避免,锥心刺骨,不多时就疼得她冷汗连连。
她本想着今日就搬回披香殿住,如今走两步都很困难,更别提走回披香殿了。
萧显感受到不同寻常的疼痛,一进凌霄殿就瞧见她缓慢移动的步伐,将她打横抱起,轻轻放在椅子上。
冷汗粘湿衣服,粘腻让她很不舒服,萧显察觉到,在晚膳后将她抱回床榻上,并吩咐汀芷,“送两桶水进来,放在床榻前。”
江容知道他这么做是想帮她擦着,她身上粘腻难受,依旧不肯他帮忙,虽然昏迷之事他已经这样行事,但她现在清醒,就无法容忍。
不多时,汀芷汀兰各提着一大桶水进来,将新的干帕子摆在一边,眼神看向自家娘子,试图询问是否需要她们帮忙。
没等她开口,萧显朝着她们挥了挥手,“你们下去吧,这里有我。”
江容着急的抻长脖子,“等下,还是让我的婢女帮我吧。”
萧显一记眼刀扫过去,陆遗快步走来看在她们身前,汀芷汀兰对视一眼,乖乖退下。
江容美目含嗔,眸光冷如寒霜的瞪了他一眼,“你为何不让我的婢女帮我擦身,如今我伤重不能行房,你做这些也无用。”
“阿容多思了,我并未想过这些。”
萧显打湿帕子拧干,帕子上蒸腾的雾气氤氲了视线,他透着朦胧水雾,语气温柔缱绻,“阿容,我只是想帮你擦身。”
第56章 偏执 “那我索性就不装了!”
裕王府的马车从安化门驶出, 车前悬挂的玉牌重新换了一块,鎏金刻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左相与萧显相对而坐,桌案上博山炉里透出袅袅法华香。
茶壶煮沸, 朦胧蒸腾起水雾, 萧显手执茶壶, 将程亮的茶汤倒入杯盏,茶香四溢,盈满内室,他将茶盏递到左相面前,“岳父请。”
左相端起茶杯, 微烫的茶盏透到指腹,微微带有竹叶香的茶香萦绕鼻间, 他轻啜一口, 淡雅清新的滋味充满味蕾, 回味甘甜,似有余香, “好茶, 这可是顾渚紫笋?”
萧显给自己倒了一杯, 轻呡一口,“正是,阿容最喜欢顾渚紫笋了,所以各处常备。”
左相目光落在这小小杯盏中,他不知道萧显此时展露的妥帖可靠,是在他面前故意为之,还是真情细节流露。
“臣只有容娘这一个女儿,能够嫁与裕王已是难得, 臣斗胆再多提一个请求。”
“岳父请讲。”萧显放下茶盏专心听他说话。
此时的左相像是只是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臣恳请你待容娘永葆赤诚之心,就算她年华老去,色衰爱弛,你亦不可伤害她。”
萧显正色承诺道:“岳父放心,我与阿容两情相悦,得此良缘佳偶天成,我待阿容一如初心不变,定与她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马车停在参悟别院外,陆遗将马车拴在门口的拴马桩上,左相与萧显一同走进别苑,空气中散发着似有似无的檀香。
虽然这别苑看似无人把守,但却暗藏武功极高的暗卫,如若贸然前来,恐怕少不了交锋。
左相看出他他对此处潜藏暗卫有所察觉,解释道:“释因大师是臣的贵人,所以派了些暗卫暗中保护,上次误抓了裕王的人,稍后我就放他回去。”
进入主屋,释因大师正在蒲团上打坐,听到来人睁开双眼,“左相今日可是带客前来。”
左相对他颇为恭敬,“这位是裕王,想要与您共同探讨佛法,我见他如此诚恳,才贸然带他前来。”
能称作大师的人多少都有些高傲的脾气,况且这释因大师确实有些能力手段。
他开口声音肃然,“下不为例。”
左相主动去隔壁雅间小坐,将主屋留给二人谈话。
时间紧迫他直入主题,萧显很是尊敬的询问:“请问大师,天机转轮盘法阵若是逆转机缘重来一世,能否改变前世结局。”
释因大师眸子倏地亮了,“你怎么知天机转轮盘法阵的事情,难道说……”
他倒吸一口冷气,不敢置信的放轻语气,“现在就是逆转重生?”
“正是。”萧显笃定道,“前世我妻意外身亡,未与她再续前缘,我恳请大师开启法阵,机缘巧合下确实回到了几年前。”
他又继续问道:“但不知为何,有许多事情与前世不同,是因为使用了轮盘法阵,破坏了机缘,才会如此吗?”
释因大师惊愕一瞬后,恢复往日平静,“机缘天定,因果有序,如果改变了因,势必会改变果。”
“如果你选择与前世完全相同的活法,定然能得到完全相同的结局,如果中途有所改变,那结局将不能预测。”-
听说她身受重伤,许久不出门的崔娢来裕王府看她,从门口走到凌霄殿的距离,她都感觉到了累。
进到凌霄殿,看到倚在床榻上脸色苍白的江容,眼眶倏地红了,“阿容,伤口可还疼?”
伤口已经结痂,她本来觉得好些了,但在阿娘关怀的目光中,心头委屈骤起,没忍住落泪,“现在已经好多了。”
崔娢温柔的替她擦拭眼泪,“我带了些补品来,你让汀芷分次炖了,就算味道不好也吃一些,早日养好身体,可千万别留下病根。”
江容安慰道:“阿娘,你别担心,我已无大碍,等伤口痊愈,有是活蹦乱跳的。”
崔娢一副不放心的表情,“我年轻时也和你一样,有使不完的劲,每天都在乱跑乱跳,磕碰小伤毫不在意,现在年岁渐长,那些不甚在意的隐患都冒了出来。”
江容还是头次听母亲回忆往昔,感觉很是新鲜,“阿娘年轻时是怎样的性格呢?上去去宫中拜见皇后,殿下还提起与阿娘年轻时的往事,阿娘可与殿下熟识?”
崔娢先是一愣,目光飘向远方,很是怀恋,眸子似是没有焦点,“我曾与皇后在宫中为平阳公主伴读,那时活泼好动,看什么都新鲜,若不是礼仪规矩束缚着,怕是要将宫中的瓦片都掀掉。”
“我年轻时性格莽撞,惹下不少祸事,全仰仗当年的魏王、当今陛下包容,才能顺利完成伴读。”
她话锋一转,语气沧桑,“阿容,嫁了人和在家中不一样,裕王是一品亲王,不能事事以你为先,有些时候需要你多多包容。”
“你们刚刚新婚正是情感正浓的时候,或许随着时间推移,他的情感被冲散,你若想王妃之位稳固,还得有子嗣傍身,等你痊愈后养好身体,与裕王一起生养子女,体验为人父母的乐趣。”
“我很幸运能有你这样的女儿,看着你长的我很幸福。”
崔娢自从一双儿女夭折,遭受如此打击,身体一落千丈,很长时间内都没能走出来,此时是江家婆母对她无子颇有微词,长期对她精神施压,使她苦不堪言。
她体会过无子的痛苦,不想让她的女儿再承受一次。
尤其她嫁得还是裕王,身负为皇室开枝散叶的重担-
过了三日,萧显突然开始忙碌起来,每天早出晚归,就连之前不假与人手的换药,都交给了女医,休沐日也去上值,
偶尔在府中听下属耳语汇报,面色肃然。
因这裕王府都是萧显的人,她养伤不出门,没人会主动与她汇报外界动向,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隐隐觉得有些不安。
山雨欲来风满楼,皇位传递江山抖。
这些时日齐王与燕王虽然面上冲突不显,但私底下不停的给对方找些麻烦。
或许这一次的麻烦不是往日的小打小闹,还有萧显暗地里的手笔。
萧显回来都显得很是疲惫,因她伤口疼一直浅眠,他若是夜半回来刚一上床榻,就将她惊醒,几次之后,他在夜半归家,就在软榻上凑合一晚。
他从不在她面前谈及公务,但还是从他和属下交谈中,听出些许端倪,此次事情重大,或与巫蛊有关。
前世巫蛊案发,燕王、皇后已经镇远伯一党均受牵连,燕王倒台,皇后失势,镇远伯兵权被夺押解回京。
算算时间,按照前世的结局,他们最多也就能在萧显面前蹦跶一年了。
这些时日江容乐得清闲,在成日里读书养伤,没了萧显夜里纠缠,她睡眠充足,容光焕发。
在伤口结痂能下地活动时,她和萧显提出来,想要搬回披香殿住。
萧显眉头微蹙,“阿容为何想要搬出去,是凌霄殿哪里住得不顺心吗?”
江容没觉得哪里不好,只是离他远点,“凌霄殿挺好的,但我还是觉得披香殿住的更顺心,况且我占着你的床榻,连累你每日挤在软榻上,我于心难安。”
萧显点点头,“好,那我和你一起搬过去。”
江容:“……?”
“不用麻烦,我自己搬回去就好。”
她想搬回去就是不想和他共处一室,他若再搬来,岂不是白干?
“府内仆从已经搬了好几次了,再添麻烦我于心不忍。”
汀芷汀兰暗中点着头,她们实在是不想在搬家了。
萧显不肯与她分房睡,“你我夫妇一体,你搬走我岂有不去之理。”
“即是如此,那我不回去了。”江容暂时妥协,打算趁他不在家暗箱操作。
次日她看着萧显离去的背影,带着汀芷汀兰想要偷偷搬回去,披香殿无人把守,正是好时机。
走进才发现,披香殿的门窗紧闭,都上来锁,钥匙定是都在他手中,大概率是藏在书房暗室里。
暗室就算她知道也不能贸然前去,那就只能使用蛮力了。
她找来斧头,站在一旁叉腰指挥着汀兰劈开锁头,汀兰用力劈了几下后,锁头纹丝不动,却将斧头劈坏了。
她上前拿起锁头查看,气愤的扔开,“萧显不是有病吧,这锁头为何用玄铁打造。”
就算有钱也不能这么败家啊!
江容整晚都在生气。
萧显回来的时候,府内仆从已经将白日发生的事告知于他,他看着江容气鼓鼓脸颊,闻声安抚,“最近局势不明,你在家安心养伤,还是不出门为好。”
江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软禁我!”
“阿容,我没……”
她截断他的话,“好了我不想听,在我气消之前,你不许上榻。”
“……”
年关将近,江容的伤好的差不多,萧显知晓后对她不许上榻的禁令执行大打折扣,常常在她半梦半醒间,感觉到身后的热源。
她再次提及想要搬回去。
萧显秉持着过年争吵,不是好意头,总是拿话叉开,“阿容,今天是新年,我们一起守岁。”
江容再三强调,“我要搬回披香殿!”
萧显那她无法,语气无奈道:“阿容,新年伊始吵架不是好意头,对于此事你我有分歧,年后再议。”
她不依不饶,才不管是不是好意头,触怒了他或许还能打成目的。
“新年伊始,是一个新的开始,我们应该将一切说清楚。”
若是他一气之下和离。
那对她来说就是新年最好的消息。
江容牟足劲,冷厉的话像是一把利刃,直插进他胸口最柔软不设防的位置。
“曾经我以为就算我不爱你也可以和你相敬如宾,但我现在做不到了,我无法每天应付你,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感觉分外不适!”
“萧显,我要离开你!”她又重复了一句,加重语气,咬字清晰,“我!要!离!开!你!”
萧显终究是没能撑住表情,袖袍下的手紧紧攥着,面色陡然一变,黑眸阴冷如漆。
“为什么?阿容,为什么非要离开我?”
“我知你喜欢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我便玉冠束发、穿青戴绿,在你面前一直压制本性、伪装自己,可你为什么还想要离开我!”
他眼中钝痛,眼眶瞬间泛红,他语调颤抖着问,“你是爱上别人了吗?”
江容别开眼不肯看他,这一近乎默认的动作更是激怒了他。
“我爱极了你,你竟然爱别人!”
他捏住江容的下巴,强迫她与之对视,似有疯魔之态,“是谁,你告诉我!”
胸腔剧烈的震动,他嫉妒的发狂,那些午夜梦回时,让他咬牙切齿的名字脱口而出,“是郑同舟?池崇?还是王元济?一个老夫,一个鳏夫,一个穷举,哪个比我强?”
见她表情淡淡不为所动,这三人可以排除了,继续发疯问道:“都不是,那是崔临?还是陆明轩?”
他眼眶微红,情绪已经无法控制,擒住她手腕的力度极大,生怕稍有放松她便逃了。
“崔临已经与静和县主定亲了,你再惦记也无用!还有那陆明轩,他来长安是为质的,陛下怎能让权臣贵女与之结亲?”
“他们你想都别想!你是我的!”
一番言语轰炸,江容有些发懵。
他刚才说什么?
他果然……都是装的!
温润谦虚的外壳下藏着暴虐疯狂的灵魂。
他此刻已经控制不住了。
她真是怕极了,有些后悔将他惹怒。
发了疯的萧显犹如困兽出笼,露出利爪,攻击性极强。
他语气偏执,似是已经被占有欲控制,近乎疯魔,“早知道这样留不住你,那我索性就不装了!”
黑眸骤然卷起狂风暴雨,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像是淬了火,他身体微微前倾,将她笼罩在他的影子里,居高临下看着她,强烈的压迫让她有些承受不住。
两世以来,江容第一次见到如此模样的萧显,她肩膀微微内扣,躲闪瑟缩,睫毛微颤,眼泪大滴大滴坠落,像是砸在他的心头。
“天下女子应有尽有,你想要什么样的没有,为何非要强求与我?”
萧显容不得她向后退半步,捉住她手腕的大掌用力,将她带入怀中,另一只手抚上她止不住轻颤的身体,落到腰间时,长臂一揽,紧紧压入怀中。
他的气息强势的占有她的身边,灼烫的呼吸撒在她纤白的脖颈上,他利落的扯开她的衣领,咬在她精致的锁骨上。
“阿容,对你我极富耐心,且占有欲极强,今生今世我只你一人,就算黄泉碧落,你也别想丢下我!”
第57章 别装 “你痛不痛我知道。”
夜色下银月如钩, 撒下淡淡的清辉,半开的窗棂透出他们吵架声音,府上一众仆从对视一眼,接着眼观鼻鼻观口, 都闭口不言, 努力降低存在感。
萧显步步紧逼, 倏地将她打横抱起,不顾她挣扎快步走到床榻前,很不温柔的扔在锦被中,正当她晕乎乎想要起身时,他欺身而上, 强势的将她压进锦被里,隔着几层尚未来得及脱掉的衣料, 毫无缝隙的贴合。
察觉到他身上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她知道惹怒萧显的后果不是她能吃的消的, 她挣扎推拒,双手抵在他的身前, 眼中盛满泪水, 挣扎间滑进青丝。
江容挣扎发髻散乱, 瓷白的脸颊透出泛起红晕,使出全力反抗,她深知已有多时未敦伦,他若贸然闯入定是吃不消,况且此时的萧显正在气头上,若让他得逞,恐怕不会轻饶过她。
“你……你放开我!”
萧显抽掉她头上的发簪,如瀑的青丝散落, 他的双手紧紧捉住她的双手,埋首她的颈间,温热的呼吸游走脖颈,看着她肌肤泛起粉色,很是满意,像是看着攻略城池改旗易帜。
帷帐落下,一方床榻上极速升温,她黏黏腻腻起了薄汗,不舒服的动了动,没等她调整好,接连而来是更强烈的压制,让她半点反抗不得。
她方才嚣张的气焰消失殆尽,试图唤起他怜爱的心,语气放软,声音和缓,“既白,我的伤还没好,不能……”
话未说完,她右肩倏地一凉,下意识偏头看去,只见萧显正咬着她的领口,向外侧拉去,眉梢微挑,黑眸如漆,似有化不开的欲色。
他轻而易举的捅破她的谎言,语调如同钝刀子割肉般,让她的心一沉再沉,他嗓音微哑,“阿容,肩膀上的伤好了,可以同房了。”
其实早在几天前,她的伤口就痊愈了,萧显与她同床共枕多日,早就知道了,他多忍了几天,就是为了更好的吃这一口,如今美味在前,他定是要细细品味,细密的吻落在那道疤痕上,语气缱绻却恶劣。
不容反抗的嗓音不仅震动耳膜,也震动了她的心脏。
“阿容,我想你,很久了。”
“你也,很想我吧。”
伤处早已痊愈,温热的吻意有些痒,江容越发真的后悔,退缩之意明显,她不应该激怒萧显,尤其是隐忍多时的萧显,盛怒之下会将所有的气化作动作,施加在她身上。
几番挣扎与压制下,他游走在她白皙细嫩的肌肤上,攻城掠地,改旗易帜,她不得不承认,对他有所渴望。
神思稍稍松动,反抗的力量放松,萧显乘胜追击,往日温润的唇现在惩罚似的流连啃咬,他想在她每一寸肌肤留下自己的痕迹。
江容有些不耐烦,萧显将她胃口打开,但迟迟不肯继续下一步,只将她领口越拉越开,雪白的酥山颤颤,半遮半掩藏在小衣里。
露在外面的肌肤感觉有些凉,她身体微微颤抖,看着他欲念充斥的眸子,隐隐害怕,平时他的索取已经吃不消,如今他正在气头上,怕是不到尽兴释不罢休。
萧显疯狂的目光一寸一寸碾在她身上,有着极好的耐心,转变一只大掌捉住她的双手,另一只手空出来,慢条斯理地抽出她的腰带。
飘带一晃,如雾似幻,身上衣料溃不成军,散落身边,没等她反应过来,腰带没有被丢开,反而已将她双手系在一起。
她慌乱极了,心里越发没底,不知道萧显今日如何才肯放过她,但男女力量悬殊,她的挣扎只能换来更强势的压制,对男人来说更像是驯服的情趣,水眸盈盈,睫毛微颤,凄凄惨惨唤了句,“既白,商量商量,不要绑着我好不好?”
萧显给她手腕打了个漂亮的结,指腹划过她的手腕,一阵酥麻从心头涌起,他太知道该如何治她了。
“那阿容还提不提和离之事?”
“……”
她垂眸闭口不言,若是受他威逼说出违心的话,她不肯;若是说直接了当说出实话,那她怕是即将迎接狂风暴雨。
态度已经很明显,萧显不与她多费口舌,抬手将她束缚的双手压过头顶,小衣带子摇摇欲坠,江容挣扎几下解不开,认命似的闭了闭眼,只想快点结束。
江容心尖不由得颤颤,掀起阵阵涟漪,他嘴角噙着笑意,目光留恋着她每一寸肌肤,很是喜欢,嘴里说的她不能入耳的话,“阿容最近丰腴了不少,是不是有我的努力?”
江容回答不了这话,耳框红的滴血。
男人嘴角噙着恶劣的笑意,满意极了,“那我合该享用。”
被磋磨不成样子的小衣终于被他随手丢开,他快速的将身上衣服脱掉,解开亵裤的一瞬,江容倏地闭上眼,黑暗中听到窸窸窣窣声音,控制自己不去想,但她脑中止不住的担忧。
萧显派出的前线侦察已就位,他虽然生气,但依旧很有分寸的缓缓而行。
窗外狂风骤起,透过半开的窗棂,吹灭了桌案上的蜡烛,凉意向下,她身体微微蜷曲,半晌后,窗外风雨骤停,夜半的凉风袭人,他不知从何处又将她的小衣寻回来,慢条斯理的把玩着。
“阿容,我已经忍了许久,再忍就要忍坏了,你定是不忍心的吧?”
她恨不得将脑袋埋进被子里,窗外透来的凉意骤起,有片刻的失神,萧显唇角含着笑意,真是爱极了她这副模样。
萧显揽住她的腰身,如同满月悬空,撒下更为浓厚的清辉。
他的气还没消,温润如玉的外壳下是卑劣贪婪的心,她扯住床边帷幔,帷幔从指尖滑出,望向床榻的顶端,心头生出隐隐的绝望。
“还差一点。”萧显清隽的嗓音早已浸得沙哑无比,在她耳边蛊惑道。
“我不……不要了。”她已经知道惹怒他的后果,无论多少次,她都很难把握。
平日里她抱着他哭一哭称痛,萧显就心软的放过她了,她撑不住打算故技重施,“既白,轻一点,我痛……”
萧显与她痛感相通,自然知道她疼痛都是装的,就算是痛,并不难捱,“阿容别装,你痛不痛我知道。”
江容谎言瞬间被戳破,男人对她太过了解,什么都瞒不过他。
她倏地紧张,秀眉微蹙,贝齿紧咬下唇,他将江容从床榻上捞起,手边的软枕垫在她的身下,熟悉的触感让她瞬间想起上次的记忆,“不行!你将软枕拿开!”
“不行?”萧显语气戏谑,乌黑的眸子溺着深情,细细磋磨,眸光一寸寸略过,“我行不行,阿容不是最清楚了吗?”
月光残影下,两道身影紧紧贴合,轮廓越发清晰,萧显很快就得偿所愿,眉眼透着餍足。
“还不是阿容不乖,不然不用借助外力。”
她眼尾微红,双手被束挣脱不得,“既白……会坏的。”
萧显似是安抚吻了吻她的唇角,眸光潋滟,眼尾上扬,语气蛊惑,“不会的,我怎么舍得让我的阿容坏掉。”
“你只会,被我一点点吃掉。”
清浅的月色朦胧,燃了一半烛火蜡泪成堆,帷帐内光影晃动,雕花拔步床发出“嘎吱”声响,榫桙越发契合,他像是个不熟练的木匠,敲打多时,却依旧留有声响。
萧显最初还和她有些耐心,语气温柔诱哄着,半晌都不见效果,萧显渐渐没了耐心,咬住她精致的锁骨,她惊的倒吸一口冷气,“既白,你……”
她再也没机会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月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窗外的风声呜咽,树叶沙沙,最后的力气渐渐消散,如此这般。
夜深的寂静与他们胸腔内剧烈的跳动,形成鲜明的对比,温热的呼吸间,只余一方天地。
几度过后,她瘫软的躺在床榻上,束缚的手终于被放开,轻轻喘着气,萧显侧身拄着下巴,似是在欣赏他的佳作。
他附身向前,亲了亲她的额头,“阿容,我心悦你,远比你想象中的更爱你,以后莫要和我说和离这种伤人言语,我怕我失控会伤了你。”
江容眼皮在打架,已经是累极了,对他这话不想回应,她爱洁净,身上黏黏腻腻不去沐浴她难以入眠,况且小腹饱胀的厉害,她有些难受,强撑着精神挣扎起身,发现全身都力气都被萧显榨干。
她恍恍惚惚沉浮间,不知道他究竟行了几次,想来将这段时间积攒的通通给了她,如今他不再继续,想必已经用尽。
她伸腿踹了他一脚,语气命令道:“去叫人送水,我要沐浴。”
萧显并不是个听话的主,见她已有精神沐浴,想来定是有精力继续,将她额角杂乱的发丝温柔的剥开,他温声询问道:
“后院的温泉新引的泉水,阿容我们去试试?”
江容眼睛倏地睁开,紧张起来,还来?
紧张的拖着疲惫的身体向内躲闪,她拉开的微乎其微的距离,被萧显长臂一揽就带入怀里。
虽然是问句,但江容没有半分选择的余地,有力的双臂将她抱起,二人就这样到了凌霄殿后院的温泉。
温热的泉水包裹住身体,瞬间洗去了疲惫,蒸腾起的热气氤氲里视线,她闭目养神,靠在岸边休息。
萧显下水,带着危险凑到她的身边,托起她的后颈,吻上她柔软的唇,几番交缠,占据上风。
她被抵在温泉池的岸边,身后是圆润的鹅卵石,在温泉水的包裹下,也散发着暖意。
一吻过后,江容轻轻喘息着,四目相对,她分明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燃气的欲望,她有些怕了,腿软的厉害。
前些日子他们挤在狭小的浴桶中,夹杂着温热水流,爱意喷张,她感受到了更加的灼热,身体都不受控制。
被她察觉意图,她想要偷偷溜开,虽然池子很大,但只有他们,她二人躲无可躲。
萧显那肯给她逃跑的机会,调整好位置,欺身而上,滚烫的危险抵到关口,卷起热流蓄势待发。
“阿容这就不行了?”
江容软绵无力的腿被他挂在腰间,身后是浸润温热的鹅卵石壁,身前是男人滚烫炽热的胸膛,她进退两,夹杂着水流她难以成行,温泉水面波涛汹涌,水面狂风大作,涟漪久久不绝。
她真真体验到萧显怒气与实力,下次没做好万全准备前,绝不轻易招惹他。
见她神色飘忽,他吻上她的唇在她唇上啮咬,听得她吃痛轻唤一声,才开口说话,“阿容与我在此处看日出可好?”
江容仿佛听见的是,那我们就这样到太阳升起。
第58章 贪多 “最后一次。”
温热的泉水一遍遍冲刷她白皙的肌肤, 浪涛时而汹涌,时而和缓,温泉水源源不断,不必担心过久会冷, 这倒是给他提供极大的便利。
江容柔弱无力的依靠在他的胸膛, 声音凄凄艾艾, “既白,我真的累了。”
萧显看了眼窗外的月色,眉眼舒展,“还未过子时,今日你我一同守岁, 现在不可以睡。”
她脑袋困的晕乎乎的,听不清他的话, 闭眼靠在池壁上, 不再理他。
身体软的任由摆弄, 他趁其便利,再度与她紧密贴合, 她似是被烫了一下, 猛地睁开眼, 不敢置信的盯着他,“萧显,你出去!”
萧显今晚从未听过她的话,按住她的腰身欺身而上,大掌按在她微微弧度的小腹上,饶有兴致的按压,掌下的江容眼泪连连,瓷□□致的小脸上布满泪痕。
他语气戏谑, “现在不困了吧?”
冬天的日出本就比寻常晚,五更的梆子响过,天还是蒙蒙黑的,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像是将要溺毙在他的欲海中。
中途她仿佛昏厥,身体累到极致但她已经还很清醒,萧显像是不知疲惫毫无节制的索取,她昏过去时他都不肯停止。
她深知,往日萧显待她已是克制再克制,他欲壑难填,正是食髓知味、不知克制的时候。
今日的眼泪比往日留的多得多,半分没有唤起男人的怜爱,反而激发了男人骨子里破坏欲,就想看她不堪承受的模样。
夜半三更,梆子敲过时,他将江容抱进怀里,在她耳边温柔缱绻的说:“阿容,新年快乐。”
他语气固执且坚定,“这是我们成婚后的第一个新年,以后我们还有无数个新年,都要一起过。
江容半梦半醒,对他只浅浅的回了声“嗯”。
轻若不闻的声音仿佛填满了他的心脏,他一晚上都空落落的心终于得到充盈。
她再度醒来时,天已擦亮,浑身酸软无力,萧显还埋在她的身体里,酸胀感充盈着,隐隐有些绝望。
她双手无力的抵在她的胸膛,发现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由温泉池的门口处,挪到了中间,“萧显,你究竟几时能好?”
萧显喟叹一声,哑着嗓音说:“最后一次。”
半晌过后,他终于心满意足,将她抱在怀里,一起看向窗外逐渐升起的太阳,火红晨光似有无限生机。
“昨晚我和你一起守岁,代表新的一年我们会好好在一起。”
“今日是初一,我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你,此生漫长,我希望每日醒来第一个见到的都是你。”-
江容在凌霄殿一直睡到了午时,醒来时刚好对上萧显一错不错的目光,他的长臂横在她的腰间,将她揽在怀里,二人就这样相拥而眠。
他不知几时醒的,又这样盯着她几时。
身上整洁,还换了新的寝衣,应该都是萧显在她昏睡后替她换的,经此一遭,她都顾不得什么羞耻,能够早早结束、安安稳稳睡觉才是真道理。
昨晚用的饭食,早就在漫长的夜里消耗殆尽,她腹腔发出“咕噜”声响,萧显嘴角噙着笑意,“起来用早膳了。”
因为她毫无力气,萧显服侍她穿衣穿裤,刚系上小衣,她低头看去,身上红梅点点都是印记,这狗男人究竟趁乱啃了多少次,她眼神幽怨,抻长脖子给他看,“你这让我怎么出门?”
萧显没有半分心虚,对他杰作仿佛很满意,“等用过早膳后,我帮你涂药。”
“不用了。”上次他帮忙涂药可是分外折磨人,况且这么多痕迹没几天消不掉,她一会出门得带个帷帽了。
她起身打算下床,刚一动就拉扯到腿心,有种难以言喻的酸楚从身体里蔓延开来,刚一接触地面就膝盖一软,好在萧显眼疾手快的将她扶住,她一记眼刀扫了过去,“都怪你。”
正端来洗漱用品的汀芷汀兰对视一眼,赶紧退避到一旁,萧显大手一挥,“你们先下去。”
江容将帕子浸湿,想要洁面,手中一空,帕子被他夺走,他自知昨晚做的太过,她还在气头上,虽然真是满足,但这顿饱饭过后怕是要忍饥挨饿了。
细心服侍她,洁面净口,像是擦拭着稀世珍宝,她面颊瓷白如玉,不施粉黛已是好看,他从桌上拿起螺黛,捧着她的脸颊替他画眉。
江容一直觉得夫君给妻子画眉是极致亲密之事,因为在画眉的过程中,二人一直四目相对,呼吸交缠,很难不生出情愫。
萧显这又是蓄谋勾引了。
前世萧显给她画过几次,从最初的形状潦草到最后的精致贴合,不得不说他学什么都很快。
不多时,他就将远山眉画好了,这是他前世最擅长的眉形,眉如远山、眸若静湖,眉眼如画,真真是好看极了。
用过膳后,独自回房,萧显想跟她回去时,被她“碰”的一声关在门外。
萧显心头一紧,她果然没有消气,可怜巴巴的拍着门,“阿容,我错了,你让我进去吧。”
对他来说,门栓很轻易挑开,夫人极难哄好,没得她发声,断不敢轻易进来。
江容不为所动,靠在软榻上密目养神,一整晚消耗的精气不知要恢复多久,她本想着伤口痊愈就继续练武,现在计划又被他打断了。
这男人真是方方面面都绊脚石。
听她没有回应,便更加用力的拍门,可怜之状很快就传遍全府。
江容听着越发觉得他不要脸面,受不住他软磨硬泡,黑着脸开门将他放了进来。
春节休沐日,他只想和江容粘在一处。“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去。”
江容确实需要出一趟门,他跟着也无妨,“我要去一趟明礼堂。”
萧显一愣,紧接着说,“今日是初一,学子们都回家过年了,不会有人上课。”
江容点点头,“我知道,许久未去,心中有些不安,还是去看看为好。”
“阿容,有件事我一直未何你说,”萧显神思有些为难,“最近长安不太平,静和县主已将明礼堂暂时关闭了。”
江容一惊,能让明礼堂都关闭的事定然不小,“不太平”定不是小事,她着急的问道:“明礼堂关闭?到底发生何事?”
萧显缓缓道出:“自你在太庙祭祖遇刺后,陛下降旨彻查此事,在太庙中搜查出带有生辰八字的人偶。”
江容小心翼翼的问道:“人偶上的生辰八字……?”
萧显:“是陛下的。”
她倒吸一口冷气,果真如前世一样,巫蛊人偶现世,意图诅咒明帝,明帝震怒,下令彻查,这一查不要紧,发现这事与燕齐二王均有关系,二党争相撇清关系,朝局混乱。
一时间长安人人自危,明帝派缉镇司主办查探,查到有关人等,一律下天牢等待陛下圣裁。
燕王就是在这场动乱中被下狱,不堪折磨的死在狱中。
她沉思良久,眸光一凛,掀起眼皮看向萧显,前世这巫蛊案或许与他脱不了干系,越是临近长宁三十三年,皇位争夺就越发紧迫,一切或许是他背后的手笔。
江容不再继续问下去,双手叉腰,语气霸道:“我要搬回披香殿。”
萧显一直以她伤未痊愈为由不让她回去,他昨日已经验证过她已痊愈,不能再用此借口拘束她,“好,我和你一起搬过去。”
江容单指抵在他的心口,“你不许跟去。”-
上元佳节,一道登闻鼓声打破了长安表面的繁荣平和。
郑明姝敲响应天门外的登闻鼓,“民女郑明姝状告左相江淮远,抛糟糠之妻,弃发妻之女,行迹可恨,人神共愤!”
“什么?”听到消息的江容“腾”的一声起身,不敢置信她听到了什么,“你再说一遍。”
汀芷原封不动的重复了一遍。
她匆忙的披上大氅,吩咐道:“套马车,我要回家一趟。”
刚见到崔娢,她的话还没有问出口,阿娘率先和她说:“阿容,阿娘有件事想和你说。”
“我已决心要和你阿耶和离,最迟二月底,我就会从府中搬出去。”
江容睫毛微颤,眸色震惊,仿佛闷头一棒,神情呆愣的立在原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起先惦记你表兄多忍了些时日,如今他与静和县主定亲,受平阳长公主照拂,不用我再担心了。”
“为何?”在江容眼中,阿耶阿娘是最恩爱的贤伉俪,怎么会走到和离这步,“难道说,外界传言都是真的?”
崔娢眉间郁色难掩,“是真的,你阿耶有了别宅妇,还和那人有了女儿。”
江容惊的不知所以,“阿耶……阿耶怎会?”
“她比你兄长还年长几岁。”
崔娢又一记闷棍砸下,她神情颤颤。
“算算年岁,应是我失去那两个可怜孩子时有的。”
崔娢声音苍凉,有些忍不住的鼻音,“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背叛。”
崔娢与左相成婚前并无情感,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本以为相敬如宾的过完这一生,却不想左相柔情蜜意想和她姻缘美满,她一颗心栽了进去。
起初几年二人琴瑟和鸣,很快就有了孩子,只可惜好景不长,一双儿女夭折,她经受不住打击大病一场,整日流泪,神情郁郁。
在崔娢失去孩子痛不欲生的时候,他却瞒着她,沉溺于另一人女子床榻,与她生儿育女。
这一瞒就是二十年,被她发现后,左相承认,与她成婚前,他定过一门婚事,对方名叫郑施,二人青梅竹马,临近成婚前,对方受族中牵连,被打入贱籍。
左相在长安站稳脚跟,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郑施脱籍。
彼时崔家如日中天,如若让崔太傅知道他负心薄幸、留恋二色,定是不肯再多加关照,他不敢,便找了间宅子让她先住进去。
起初他只想帮郑施度过这段难熬的岁月,等她身体好转些,就送她回原籍,没想到她却不肯,宁可留在长安当见不得人的别宅妇,也不肯回原籍嫁人。
恰逢一双子女夭折,崔娢整日以泪洗面,他宽宥不得,家中气氛压抑,他便躲出来,一来二去就在一起了。
不多时,郑施就有了身孕,他对这个孩子无比期待,那夜月如琼脂美玉,他为其取名琼月。
跟随母姓,叫郑琼月。
郑琼月……
她不是明礼堂最渴望学习的弟子,她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身世,往日与她问询不过是为了拉近距离,探寻信息。
崔娢没有过多提及苦楚,不想在女儿面前讲述她二十余年绝望的婚姻,掩下万千愁丝-
萧显同意她搬回披香殿,还亲自指挥帮忙搬送,裕王府内仆婢认命似的开始干活。
自从江容入府,搬家竟成了家常便饭。
虽然江容不肯让他一起搬来,但他指挥过程中夹带私货,将他常用的物品混了进来,夜半敲门、翻窗、掀瓦无所不用其极的方式,总会出现在披香殿是床榻上。
江容拿他无法,为了不夜半总受到惊吓,她选择让他搬来。
又苦了搬家的仆婢。
起先几日只允许他在软榻上睡,但他总会找时机摸上床榻,纱织帷帐半点拦截不住,索性就让他回到床榻上。
虽然允许他上床榻,但不允许他碰,萧显自从上次放纵过后收敛不少,渐渐让江容对他放下心防,开启顿顿有餐但只能吃几分饱的日子。
这些时日江容对他的乖觉很是满意,但隐隐觉得有些不对,萧显这些时日不贪多不冒进温柔和顺,但就是结束后迟迟不愿离去,非要多留一会,她想要沐浴,还被他拦着等一会。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莫不是……想要和她有孩子?
有了这个猜测,江容伸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她有些担忧紧张,暗自安抚:不会的,不会的,太医都说她不易有孕,不会这样轻易让他得逞。
夜半温存时,他又多停留许久,轻抚上她柔软平坦的小腹,眉眼温柔,江容毫不客气一把将他的大掌打开,“你乱摸什么!”
萧显并未掩饰:“为何我努力这么久,还是没有动静。”
江容挪到内侧与他拉开距离,没好气道:“府医来看过,说我体虚宫寒不易有孕,你别白费力气了。”
萧显并不在意道:“不易有孕又不是不能有孕,还是我不够努力。”
和离一事还未有论断,若是此时有了身孕,那岂不是更别想离开裕王府了。
萧显说得对,不易有孕又不是不能有孕,在他如此频繁之下,难保不会有孕,她还是得服用避子汤,以绝后患。
她眉眼冷清,完全不复方才温存,“我愿意与你敦伦,是因为可以感受到床笫之欢,情动愉悦,但这不意味着我想与你孕育子嗣。”
她言语警告,“你若再有小动作,便不许再碰我了。”
第59章 手札 「我们没有来日了。」
和前世一样, 这场巫蛊祸乱最终以燕王下狱,镇远伯陈氏一党被诛结束,宫中长居佛堂的陈太后出面,保全了陈皇后一命, 明帝将她幽禁立政殿, 无诏不得出。
嫁与齐王的镇远伯嫡女陈若仪逃过一劫, 但因此受到齐王厌弃,她本就是性格清冷之人,和他府上那些整日求欢莺莺燕燕不同。
齐王娶她本就是图谋镇远伯陈氏军权,如今陈家祸事,兵权被夺, 他避之不及。
柳贵妃便与他商量,想要等侧妃柳真诞下子嗣, 就上书奏请与陈若仪和离, 若是陛下不同意和离就贬妻为妾, 将柳真扶正。
毕竟燕王倒台,如今储君之位的最佳人选就是他, 他日一朝登基, 绝不可能立罪臣之女为后。
新岁伊始, 一月未过,长安城内人人自危,生怕与巫蛊沾边,累及全族性命。
明帝下令缉镇司抓捕涉及巫蛊一干人等,如有反抗,就地正法,一时间长安血流成河。
萧显越发忙碌,有时连续几天都不见人影。
事发那夜, 江容独自一人待在披香殿,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她披着白色狐裘,巴掌大的小脸埋在白色皮毛里,显得分外精致可爱。
身穿兵甲士兵从裕王府门外经过了不知多少趟,整齐划一冷冽的步伐听着就使人肝颤。
已经一更天了,萧显还没回来,甚至没有半分消息,各坊的坊门均已落锁,入夜后宵禁,此事若无令外出,视为贼人。
此时萧显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虽然她知道前世皇位之争最终是他赢的,但再次亲身经历一番,在这氛围中还是忍不住紧张。
刚落了雪的朱雀大街银装素裹,几行人马闪过惨叫声迭起,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温热与冰冷交融,鲜红与雪白交织,凝结成暗红的血冰,瘆人的厉害。
缉镇司在燕王府挖出同样的巫蛊人偶后,陛下让其将其余皇子的府邸都翻了一遍。
陛下年岁渐长,愈发觉得这些个成年皇子有所图谋。
缉镇司司主带人前来时,萧显没有在家,她站在一旁缩在大氅里,任由他们探查。
缉镇司司主戴银制面具,翻身下马,他头束高冠,黑眸如漆,看起来很是年轻。
对于缉镇司司主是谁,长安有多种猜疑,但均被不攻而破,至今没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只知道缉镇司只听令于明帝,一切言行均受明帝旨意,不得有违。
缉镇司翻找下手很重,披香殿内,她放置嫁妆的箱笼都被一一掀开,一人正想将箱笼倒出来翻找。
那箱笼中是她陪嫁的头面,宝石缠金很是珍贵,若是他这样翻找,定会损坏大半。
她抬手想要制止,却又生生克制住,这毕竟是直接听令于明帝的亲卫,他们得罪不得,左右不过是些身外之物,损坏拿去修补就是。
别开脸,闭上眸子,试图不亲眼瞧见就不心疼。
“——住手!”一声高喝从身后传来,戴着银质面具的缉镇司司主从她身后经过,给他一记爆栗,“是让你们探查,又不是抄家!轻拿轻放!”
一众人手上瞬间放轻。
她的嫁妆得以保全,对着缉镇司司主拂身行礼,“多谢司主体谅。”
司主回礼,“王妃言重了,是我治下不严导致他们手上没轻没重,是臣不对。”
“……”
缉镇司一行人浩浩荡荡离去,她将翻乱的东西一一收拾好,披香殿的东西翻乱的极少,更多的是凌霄殿的。
凌霄殿的书房成了探查的重要地,他们将书架香匣一一掀开寻找,连瓷瓶中都不放过。
好在这些人不精通机关术,没能破解书房中的密室机关,若是被他们发现密室中的东西,怕是比发现巫蛊人偶的下场还要严重。
这是她重生后第一次进到萧显的书房,她肩膀受伤住在凌霄殿那些时日,都没来过。
书房内地面上散落满地书籍,挂着上好狼毫的笔架被人碰倒,毛笔散落满地。
博山炉的盖子被人掀开,香灰撒满桌案,墨块砚台碎裂,一室狼藉。
江容进到屋内,将仆从都撵出去,自己一人整理。
目光紧锁在桌案后的字画上,她记得机关就在松柏图的后面。
若想省时省力的逃跑赶路,她需要大雍舆图,观潮阁那个地方她不敢一人前去,所以寄希望于萧显的密室,她记得密室里是有舆图的。
让汀芷汀兰在门外守着,若是萧显回来及时通风报信。
掀开松柏图,其后是最为普通的木制架子,方才缉镇司的人也来查探过,上面一应物品都被翻了个遍。
按照前世记忆,这密室的机关就在木架后方,一块很不明显的凸起,如果不细看会以为是榫桙结构的木架契合的不完整。
果然用力按动机关,桌案后的书架应声分开,暗室三面是墙,一面开门,内里毫无光亮,她拿起一盏蜡烛,径直走了进去。
暗室里的构造与她前世所见一般无二,她顾不得环顾四周,赶快在架子上翻找她想要的舆图。
刚翻了两下,就看到一本很眼熟的手札,她记得,里面是萧显记载所有时间节点以及他的背后动向。
江容还是没禁住诱惑,拿起那本手札翻开起来,粗略翻看,上面记载的时间节点与前世一模一样,燕王巫蛊之祸下狱、齐王意图谋反兵败伏诛,都有他背后的手笔。
再往后,还有一页单独记载她的。
「长宁三十一年二月,左相嫡女江容及笄。
二月十三江容与静和县主曲江楼见面,吾藏于廊柱后偷看一眼,江容明眸皓齿,巧笑倩兮,吾未有犹豫,愿得妻如此。
平阳长公主府设宴,吾设计与江容初遇。
吾御前求旨赐婚,与阿容得成佳偶。
……
长宁三十三年四月初五千秋宴。
阿容与吾宫中赴宴,齐王如期造反,血染长安,喊杀震天,慌乱中暗镖骤起,吾不慎未察,致使阿容身中暗镖,吾心痛之,遂以九转还魂丹为其续命。
本想伴她身侧,见她康健,却因陛下令吾前去捉拿齐王余孽不得不暂时离开,苦心谋划十年,今朝终得收网,且暂等一时,来日方长。
阿容身故,我们没有来日了。」
这行字上微微晕开,似是泪滴滑落。
江容指腹擦过那短短一行字,胸口犹如巨石压上,喘息不得。
仿佛她的命就如同这行字般,短促得无人在意。
虽然江容早已知晓萧显有前世记忆,如今见到实证,她心跳如擂鼓,短短几页,记载了她短暂的一生。
她粗略的再向后翻了几页,倏地瞳孔一缩,双手微微颤抖,这页上面描画着使她致死的暗镖分解图,此图异常精细,就连暗镖上倒钩的位置与牵连的机关,都一一标明。
她通体生寒,可怕的猜想再度袭来。
萧显手中有图纸,让她很难不怀疑,这暗镖出自他之手。
重生后她每次暗镖遇刺都是与他在一处,况且他还能有应对暗镖,能够快速打飞的反应,这些都在说明,他对暗镖异常熟悉。
她大胆猜测,前世明帝的千秋宴上,暗镖是萧显派人提前安排,燕王已死、齐王谋反,众人皆知最大利得者就是他,他此时若是中镖受伤,便能将他的嫌疑摘除。
而且不一定需要他亲自受伤,他的王妃受伤也能代表他是受害者,证明此事与他无关,所以最后这镖扎在了她的身上。
……
她“啪”的一声将手札合上,快速收拾好情绪,将手札放回原位,继续埋头翻找,不多时,就在旁边的架子上找寻到一幅舆图,能被萧显藏在密室里的舆图,定是最新最完整的。
她展开卷轴,被其间绘画震惊,卷轴极长,分块构图,大雍幅员辽阔,山川河流繁茂,她一时间看得有些眼花缭乱,细节庞杂,若是要临摹一张,需要很多时间,况且这书房里墨块和砚台都碎了。
江容挣扎几番,最后暗忖:算了,还是直接拿走吧。
她神色如常的出了密室,将舆图往怀里一揣,披上狐裘大氅,就完全看不见了。
出了书房门,她将刚才撵走的凌霄殿仆从喊回来,“书房内实在是太乱了,我一人收拾不完,还是由你们打扫吧。”
“……”
萧显从外面匆匆赶回来时,她一个人在披香殿里钻研舆图,眉头紧蹙,眸色认真,大雍百余郡、千余县,她要想选一个今后生活的地方,选择实在是太多了。
汀芷在殿外守着,见他来就按照自家娘子吩咐,高声行礼问安,江容听到声响,慌乱间随手将舆图卷起塞到匣子里,下意识起身迎接。
走到大殿中间,她已经有些后悔了,这几日她因为子嗣一事在和他赌气,他亦端着架子几天都未归家,如今她主动上前迎接,倒像是她已经消气,主动示好似的。
这事怎么能这么快就消气,若是真如他所愿有了身孕,那还怎么逃离,她的下场很可能就是小命不保!
萧显刚迈进殿中,脚步一顿,视线逡巡打量,见她无事,环视披香殿一圈,“阿容你没事就好,听说缉镇司前来探查,可是吓到你了?”
“我没事,缉镇司司主是个讲理的人,他嘱咐手下探查时要轻拿轻放。”
对于披香殿是这样,但凌霄殿的情况就不一样了。
他有些担忧的问道:“那就好,凌霄殿的书房他们可进了?”
“进了,缉镇司每个角落都没放过。”她声音顿了一顿,“你的书房被翻的有点乱,我本想帮你收拾收拾,但无从下手,就让凌霄殿的仆从动手了。”
萧显面色一变,转身就要走,“书房内孤品众多,我先回去查看一下。”
江容一把扯住他的领口,他一时不备就被带到她眼前,她眉眼微挑,似有勾引之意,“几日不回家,刚回来就走?”
萧显此时回书房,定是会去密室检查一番,要是被他发现舆图被她偷拿走,那她全盘计划都要作废了。
她使出美人计,留他在披香殿一晚,明日他白天上值,她趁机想办法将舆图送回去。
台阶摆到眼前,萧显岂有不下之理,他快速下去生怕她递累了,赶紧将准备好的软话递过来。
“阿容年岁尚浅,子嗣一事不宜过急,是我思虑不周了。”
“今后一切由你,你喜欢怎样,我怎样来。”
江容要个保证:“如若你办不到呢?”
萧显如立誓般正色,“那就任阿容处置。”
江容:“好。”
沐浴过后,二人坐在披香殿的床榻上,今日江容给他的主题是,坐怀不乱。
萧显正襟危坐在床榻边,闻到江容走来时肌肤透出的皂角香气,隐隐已有些许冲动。
让他坐怀不乱,可是天大的惩罚!
江容挨着他坐下,仰着脑袋凑到他耳边,用平日里萧显对她施加的技巧一一还回去,温柔的唇划过耳框、喉结、脖颈,强行压制的冲动即将破土而出。
他强忍许久,最后还是按住她的腰身欺压而上,他声音透出隐忍的暗哑,“阿容考验我忍耐力,但我对你忍耐力确实不强。”
江容接连失守,裙摆都被他堆在腰间,这男人身上穿戴还整齐的很,反观她领口散开,露出小衣带子,雪腻酥山颤颤,他目光流连。
她拢了拢领口,将散出的春光收拢回来,“裕王要言而有信,今日要任我处置。”
单指抵在他的心口,将他轻易的推到在床榻上,“你躺好——”
她跨坐在他的腰腹上,眼波流转,眸中含笑,“我要开始处置你了!”
第60章 处置 “不是说好坐怀不乱吗?”……
帷帐如雾, 朦胧间床榻里两道人影,一上一下,本该压制主导的人却有些退缩,踟蹰着不知如何前行, 留他来是临时起意, 美人计更是没使过。
避火图虽然看了不少, 但都是纸上谈兵,实战半点不行,如今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江容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了。
萧显躺在她的身下,她跨坐在他身上, 为了不触及关键部位,她还特意向前坐了点, 男人发现了她的小心思, 很是“贴心”的将她向后挪了挪。
隔着薄薄的寝衣, 她仿佛能感受到身下的变化,脸颊刷地泛红, 瞪了萧显一眼, 他却神色如常, 满眼期待的等到“处置”。
骑虎难下,若今日就这样半途而废,以后在这床笫间怕是在没有半点主导权了,她应该让他知道,此间欢愉应是以相互为主,不能只顾自己享乐,而不顾及她的感受。
第一步先干什么好呢?
江容视线落在方才将她挪动位置的双手上,男人有力的手臂能轻而易举的将她举起, 若是不提前防备,他只要反抗她就没有机会了。
视线向下盯在萧显的腰间,上次他就是用腰带将她双手绑住,他绑她一回,她绑他一回,这样算是扯平。
萧显方才为了符合她的要求,沐浴过后将外衫穿好,他腰带是皮质的,上面缀满宝石,她废了好大的劲才将他的腰带解开,
她美目含嗔命令道:“双手举到身前,并拢。”
萧显一愣,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嘴角压不住笑意,照办道:“阿容偷师,可要付学费的。”
江容有些难为情,伸手捂住他的嘴,恶狠狠的呵斥他,“你现在不许说话!”
萧显:“……”
试了下绑起来并不顺手,而且束缚不住,她刚系上撒开手,腰带就自己解开了,很不听话,于是她还是选择抽出自己的腰带系上。
腰带抽离,寝衣失去了支撑,虚揽在身上,露出里间嫩绿色的小衣,衬得她肌肤盛雪,只一眼视线就黏住挪不开了。
江容注意力都在系带上,全身发力的绑着,明明那日见萧显随意缠绕了几圈就系上了,她认真绕了几圈不是太短就是太长,系起来都不顺手。
费了好大劲才将他的双手绑好,急得萧显都想自己上手了,他腰腹紧绷的厉害,隐隐胀痛,只能看吃不到的感觉,真真是急死他了。
下一步呢?
应该是脱亵裤吧。
先脱他的还是先脱自己的呢?
以前每次都是萧显趁其不备,吻得她脑袋晕乎乎的,等她回过神来,身上就被他剥的光溜溜了。
她低头看了眼亵裤,觉得她光溜溜坐在穿戴整齐的萧显身上,有些难以接受,还是觉得先脱他的吧。
时间被拉扯的无比漫长,她闭着眼不敢看,胡乱摸着的将他亵裤杂乱撕扯的扒掉,不知道有没有碰到不该碰的。
萧显语气委屈,幽幽道:“阿容你对我也太粗暴了吧。”
江容反倒埋怨他,“你难道下回就不能脱好亵裤再来吗?”
“……”他堂堂裕王不穿亵裤到处走合适吗?
她再度鼓起勇气,双手托着他的下巴吻了上去,察觉到他的渴望,调侃道:“既白,不是说好的坐怀不乱吗?”
她嗓音尾调上挑,柔荑划过耳框,如同妖女般勾引,“我怎么感觉,还没开始,你已经乱了呢?”
萧显将绑着的双手挪到一边,不妨碍她凑过来亲吻,如同沙漠旅人渴望水源般渴望她的亲吻,他嗓音微哑,坦然承认。
“嗯,已经乱的不能再乱了。”
“……”
江容从未主导过,琢磨半天不得要义,二人身上都起了层薄汗,她已经累了,原想着萧显每次在上面都是精神百倍,就以为这事并不难成。
真是图上谈情总觉易,绝知此事真难成。
蜡泪一滴一滴滑落,夜色已深,月色清辉下,萧显绝望的闭了闭眼,“阿容,要不还是我来吧。”
“不行!”她跪坐在他身上,毫无隔阂,但因她不敢睁眼去看,迟迟不得要义,“你的忍耐力呢?说好的坐怀不乱,你就不能乱!”
半晌过后,她趴在他的胸膛上,气喘吁吁,“今日就这样,我累了,安置吧。”
“?”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她知道萧显被吊在半空中,浑身僵硬,难受的紧,但学不会也没法办帮他疏解,这次就当是给他个教训,让他以后也学会考虑对方的感受。
没等她从男人身上爬起,他双手倏地环抱住她的脖颈,布帛碎裂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束在男人手上的腰带瞬间被扯碎,飘带纷飞,天旋地转,他翻身欺压而上。
江容看着散落在眼前的腰带碎片,觉得懊恼,这男人一身蛮力,方才被束双手不过是哄她开心,现在才开始动真格,她的挣扎在他的吮吻间一寸寸消散。
本就没有隔阂,刚给他得手打造了方便。
江容被情海淹没,咬牙切齿道:“下回再束你,得换个好材质的,就用你上次锁披香殿的玄铁吧,劈坏了我一把斧头都没打开。”
“……”
忍了许久的男人又急又凶,她完全招架不住,带着哭腔的凄凄艾艾道:“萧显,我要死了。”
萧显在她唇角吻了吻以示安慰,温热的呼吸撒在她的颈间,“阿容,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作: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的声音缓慢而蛊惑,“你我共赴风流,岂不快哉。”
“……”-
郑琼月敲登闻鼓状告左相江淮远的次日,早朝上御史大夫弹劾的奏折,就出现在明帝的桌案。
十二珠帘后,明帝看他的目光越发莫测,他在怀疑,怀疑他究竟那一面才是真面目。
明帝下令调查此事,令左相江淮远在家闭门思过,案件没有水落石出之前,不可离开半步。
刚下了一夜的雪,满地清白,院中仆从正在打扫,崔娢身披大氅,拿着手炉出门。
她主动到江淮远的院子里寻他,江淮远身边的老仆见到她面色一愣,紧接着快速通传。
上一次夫人踏入主人院落,他已经记不起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江淮远虽然被勒令闭门思过,但他完全没有焦虑紧张,反而在书房内焚香、吃茶,手执半卷书册翻阅,惬意的很。
见她前来,他伸手想替她解开大氅,扫去鬓角的雪,被她不着痕迹的侧身躲掉,她抽开系带,将大氅放在伸手婢女手中,“你先下去吧。”
屋内点了炭炉,粘的雪很快就化了,只余二人,隔着桌案对面而坐,江淮远倒了杯热茶倒给她,“娢娘,喝点茶暖暖身子。”
崔娢没有接,看着他的眉眼清冷凝重,“茶就不喝了,你可知我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江淮远起身将茶杯放在她身前桌上,面上没有半分不快,面色坦然。
“外面的风言风语都是无稽之谈,娢娘你不要放在心里,等陛下调查清楚,风波会过去,自然会还我清白。”
“还你清白?你可有清白?”
崔娢声音如坠冰窟,冷意透骨,“你我婚姻糊涂,结成二十年怨偶,如若你当初告诉我你有心上人,我定不会强求。”
她长叹一声,眸色坚定,一字一句吐字清楚,“事已至此,空忆往昔无用,我今日前来,是想与你和离。”
江淮远神色一愣,眸色从不敢置信转为慌乱,眼神颤抖,隐隐不安。
“娢娘,自始至终我心中只你一人,我从不蓄婢纳妾,更无别宅妇,我与郑施虽然定过亲,但并未礼成算不得。”
“与你成婚后,我知她家中变故,不忍见故人流落风尘,才为其赎身脱籍,我这样做是为了报答幼年时邻居之谊,我与她并未有过私情。”
“那郑琼月也并非我的骨肉,我不知道她为何攀咬与我,如若真是,为何这二十年光景她都不同我说,反而现在敲登闻鼓,闹得人尽皆知。”
“此事定有人背后谋局陷害,娢娘你要信我!”
崔娢并不想听他的解释,大半人生蹉跎在内宅她已经厌倦极了,“多说无益,事情前因后果我已知晓,我今日来寻你,只想与你和离。”
崔娢对感情要求极高,所求夫君必须待她一心一意,不纯粹的情感她宁可不要,就如同当年她不肯入宫为妃一样。
江淮远知她提出和离并非赌气,是真的想与他和离,心头一紧,越发慌乱。
“娢娘,我不可能与你和离,你想想湛儿,想想容娘,我们还有一双儿女,你我若是和离,你叫世人如何看待他们?”
崔娢受够了他虚伪的颜色,她声音拔高,色厉内荏,“江淮远,你还是十年如一日的虚伪,你是怕世人如何看待他们,还是怕世人如何看待你?”
江淮远面上挂不住,语气骤冷,开始与她讲道理:“娢娘你出身博陵崔氏,自然知晓《雍律》有言,虽犯七出,有三不去。*”
“三不去者,一曰经持舅姑之丧;二曰娶时贱后贵;三曰有所受无所归。*”
“这第二条“娶时贱后贵”,娶你时我官位低微不过八品,如今我官至宰相位极人臣,你就算犯了七出,亦不能出之。”
崔娢眸色如坠冰窟,神色一凛,冷笑一声,“江淮远,我与你谈和离,你与我谈休妻,你当真觉得如若你不同意,我就不能离开你了?”
“娢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江淮远见她越发疏离,心中越发担心,“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
上次他知道容娘是因为被他借取气运而命格轻,担心她压不住天潢贵胄的裕王,被其伤到,想要解开借气运的命盘。
但按照释因大师所说,此术既成,便无法开解,如若强行解开,伤其身事小,伤其命事大。
释因大师为江淮远施展的借气运之术,依靠的是他与崔娢婚约相成的亲缘,一旦这亲缘断绝,此术强行终止,运势守恒,借运之人需将所昔年所借运势统统归还。
借取运势越多,还的便越多,一夕之间将数十年运势统统抽掉,无异于杀人夺命。
如果崔娢与他和离,他恐有性命之忧。
江淮远捉住她的手腕,试图以情感留住崔娢,“如果我说与你和离我会死,你还与我和离吗?”
崔娢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转身离开他的院落。
江淮远疲倦的瘫坐在椅子上,揉了揉发痛的额角,他已官至宰相,距离位列三公只差一步之遥,不能在此时气运被夺,那他多年努力功亏一篑。
“来人!”他眼神一沉,将心腹喊来,“派人盯着夫人院落,一有动静,及时回禀。”-
江容醒来时已经临近午时,身边的上床榻早已冷掉,半梦半醒中好像听到他说要去上值了,但她那时太困,最多“哼唧”两声以作回应。
她嗓音干哑,向外喊着,“汀芷,汀兰,打些水来,我要洗漱。”
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从身体内蔓延,身上疼得厉害,她掀开被子,瞧见脚踝处的红痕,那是她昨晚不堪承受想要逃离时,被萧显一把拽回按下时留下的。
她暗骂一声“狗男人”,若不是为了藏住这舆图,谋划早日离开,也不必陪他演一晚上,他仿佛越来越不知满足,昨晚她都听到了三更梆子声响。
“……”
在她饱胀难受时,萧显耳鬓厮磨,嗓音透着不易察觉的餍足,“阿容偷师不妨偷到底,我还有些房中秘术要教给你。”
“这次就当作是学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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