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商量 “今日不熄灯。”


    在萧显的催促下, 江容慢吞吞的去沐浴、换寝衣,她希望男人等等她等得没耐心了,就先自己睡了。


    这几日床笫间她与萧显较为合拍,她吃到些甜头, 但也有他故意相让的缘故, 现在他觉得二人磨合较好, 想要进行更深入的开拓,让她不由得有些担心,不会又要疼一遭吧。


    她今生还是头一回留宿凌霄殿,满殿花香掩盖住原本冷清肃容的内殿,东侧殿是萧显的书房, 书房桌案后的书架是一道暗门,暗门后的内室藏着他不为人知的秘辛。


    这是她当鬼游荡在裕王府内时无意间发现的, 她曾跟随萧显进入到密室内多次, 里面幽暗冷寂, 与书房内的布置一般无二,这是这书架上摆放的都是重要之物。


    其中有一本手札颇为重要, 萧显每次进入密室首先就去查探手札, 时不时还在上面记录几笔, 更多的时候都是在翻阅。


    手札上记录着时间节点,燕王巫蛊之祸下狱暴毙,齐王意图谋反兵败伏诛,桩桩件件背后都是他的手笔。


    有单独的一页记载着与她的点点滴滴,从初见相识、再遇相知、再到成婚相爱,她所有喜恶细节都详细的记录。


    那页最后记载——


    长宁三十三年四月初五千秋宴,齐王造反,阿容亡于暗镖。


    萧显每次来都会翻看一遍, 而后默默良久,她处于他身边,那时的他喜怒不形于色,看不出来他心之所想。


    她死后的第七年,他破天荒在上面添了一句,因为写的太快,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合上放在书架上,魂魄没有力气翻阅,她只能干瞪眼的等他再次翻阅。


    再后来,她混沌中从静和县主处醒来,恍惚大梦一场,重回初见萧显那日。


    至今不知,他在手札上记载了什么。


    ……


    凌霄殿内烛火通明,见萧显坐在窗边的软榻上看书等她,就知道没能如愿躲过去。


    她径直走向床榻,萧显见状起身过来,直奔主题,单挑眉梢,“阿容帮我宽衣。”


    江容脸颊还是不争气的泛红,无论与他极尽亲密之事做了多少次,她总归还是害羞的,更可况殿内太过光亮,让她有种身处白日的感觉,“我先把灯熄了。”


    刚想转身,双手被他捉住,“今日不熄灯,我的阿容这样美,我想清清楚楚的看着。”


    “这怎么行!”萧显在床笫间恶劣的心思数不胜数,她被偷袭时不堪承受的表情定是不能见人的。


    “当然行!”循序渐进,他与阿容在这方面定会是越来越和谐的。


    见萧显想要伸手脱她的衣服,她反手捉住不肯,男女力量悬殊,他只要稍稍用力便可挣脱,但他没有,双手任由她捉着,神情戏谑。


    他低头,细密的吻落在她纤长的脖颈,一路向外侧,牙齿咬着寝衣的边缘,露出白皙纤弱的肩膀,半遮半掩更为诱人,反观男人表情,是带着欲念的勾人。


    江容放手打算阻止他这般色气的行为,却在放手的一瞬,被他打横抱起,径直走向殿内的拔步床。


    他是铁了心不肯熄灯了。


    倾身前来时,萧显双手束缚她的手臂,用牙齿将另一侧的寝衣拉到肩头,因为腰间系着带子掉不下去,只是摇摇欲坠。


    江容认命似的闭了闭眼,这还不如直接脱了。


    萧显坚持要用这种方式,时间被他拉的无比漫长,让她都有点着急。


    不过才过了一会,她反而紧张起来,“我要是真的吃不消怎么办?”


    萧显嘴角噙着笑意,“阿容放心,我有分寸,定是可以循序渐进的。”


    听了这话她才不放心呢,“你莫强求……唔。”


    软枕被垫在她的身下,虽说是循序渐进,她的眼泪夺眶而出,他轻轻吻去眼泪,给她适应的时间。


    半晌过后,萧显用隐忍的暗哑声音询问,“好些了吗?”


    稍缓过来的江容渐渐起了坏心思,烛光下他隐忍的模样分外好看,就想让他多忍一会,带着哭腔的瓮声瓮气道:“再等会,还不行。”


    萧显黑眸一转,原本轻颤的身体已经平复,她的心思被他察觉,不再客气询问,乘便自取,呜咽的哭声转了调,红浪翻涌,绵绵不绝于耳-


    八月廿日婚假结束,萧显继续督办修缮太庙,成婚三月内江容需要到太庙祭祖,按照现在的工期,两月有余便可完成,届时她可以在修缮完整的太庙进行祭祖。


    前工部侍郎陈豫在主殿上方用铁棍引雷,太庙主殿损坏最为严重,木制的殿柱以及横梁等均被烧成灰烬,就连地基也有不同程度的损伤。


    不难想象那晚的雷电有多强、天火有多旺。


    因太庙全天都有人看守,起火后第一时间就得到扑救,周边偏殿虽有损伤但未伤及主体,修缮一下可以继续使用,主殿需要将从地基开始重建。


    萧显巡视一圈,虽然他这几日没来,但工部官员各司其职,有条不紊的完成建造,目前为止,除了损毁最为眼中的主殿,其余偏殿均修复完毕。


    处理完偏殿的扫尾工作,就要开始拆掉地基重建主殿。


    萧显出门上值后,江容收拾她的小书箱前往明礼堂,她和萧显商量过,还是每五日去授课一次。


    今日秋月没在,常来找她答疑解惑的郑明姝也没来,授课完毕,绕到外侧,见静和县主独自一人站在长廊内观雨。


    江容走到她身边,双手环抱于胸前,“怎么今日月娘和郑娘子都没来?”


    静和县主回答:“她们告假了,月娘这几日被老鸨看着出门不得,郑明姝的阿娘生病了,她在家中照料。”


    见静和神色落寞,想必那日中秋宴上的事传到她耳边了,江容关切道:“阿妩忧心之事,不妨与我说说?”


    静和眉眼中止不住的忧愁,“我曾以为凭我之力,可以为天下女子搏出一条不同的路,一条不依附于郎君、靠自己能力生活的路,可到头来,我都没做到。”


    她安慰道:“这并不是你的错,要怪只能怪那些争权夺势之人,是他们将你搅入混水,你已经很努力了,你敢为天下女子先,游历天下救济百姓、建立女子学堂,来日工笔史书上,这些都是你的成就。”


    “可他们还是逼我嫁人,”静和多年的坚持仿佛被重重一击,平静的面色内心早已震荡万千,“我苦心求来的圣旨就像是笑话,几句趋利避害的话,就想定下我的终身,可笑。”


    “我乃大雍县主,受万民供养,我的婚事可为国为民牺牲,绝不为权势低头。”她神色苍凉望向远方,眸色坚定,“除非我愿,否则宁死不遂她意。”


    江容浑身一颤,震惊的看向静和,明帝对她婚事筹划她已清楚知晓,陈皇后想要拉拢平阳长公主,故替燕王求娶,明帝发愁和亲戎国人选,想让她和亲戎国。


    二中选一,留在长安当燕王妃和出使和亲戎国,任谁都会选前者,毕竟长安富贵繁华,不是漠北的戎国能比的。


    但在静和眼中,她可以为国出使和亲,但绝不可以成为争夺权势的棋子。


    “阿妩,不可……”眼前的场景与前世重合,她仿佛看见她身穿喜服走入漫天黄沙,在卷起的风沙中渐渐失去踪影,悲寂怆然间唯余茫茫。


    “不可认命,圣旨未下定有转圜余地,我知你心悦表兄,我再想办法让你与他见面。”


    “不必了,你已经帮过我了。”静和果断拒绝,敛下落寞的神色,“崔郎君是世家公子、皎皎如月,我虽心向往之,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婚嫁之事不可强求。”


    “可强求!”江容情绪激动,她观崔临并非心如磐石,定有转圜余地,“你若不强求一次,怎知今生不再后悔?”-


    回到披香殿,窗外下起了薄薄细雨,如雾般朦胧,江容推开殿门,站在长廊下,望着远处雾蓝色的天空。


    既然重活一次,那对前世遗憾之事要拼尽全力改变,她与萧显的孽缘需要斩断,静和与崔临的前缘需要接续。


    这般藏着秘密算计过活,可真是心累极了。


    眼前,一人手持竹叶青色的油纸伞,从烟雨朦胧处走来,身影由模糊变得清晰,面容清俊,身沾湿寒,站定在廊前,萧显抬眸问她,“为何在此发呆?”


    “细雨清凉,我在此乘凉。”江容的嗓音温润,像是沾了细雨,她伸手接了一捧,掌心清凉。


    萧显收了油纸伞,站在她身边,从她的视角看去,“那我陪你乘凉。”


    江容瞥见他衣摆沾湿,催促他先去换身衣服,免得染了风寒。


    他换好衣服回来时,窗外的雨已经停了,天色渐晚,晚霞绚丽鲜红。


    坐在桌案前,江容倒了杯茶递给他,袖口中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既白,我有事和你商量。”


    萧显抬眸看她,“你说。”


    江容措了措辞,尽量不让他生出反感,“如今你的婚假休完,每日都需上值,敦伦一事不可贪多,我想和你商量,今后每逢休沐日或是节日你来披香殿,平日里你还是独自在凌霄殿吧。”


    萧显神色一愣,没想到他计划的夜夜春宵大打折扣,每十日一休沐,那岂不是十日才同房一次,他岂不是会憋死?


    湿漉漉的眸子委屈的很,像是要被遗弃的小狗,“是我那里做的不好吗?”


    每每埋身其中,他强忍克制欲望,尽量以她为先,不贪多不过度,为何她还是不喜?还是要和他疏离?


    江容赶紧解释,“不是,你很好,只是因为你平日里上值需要精力,过多经历耗费在我身上,白日容易精神不济。”


    她白日精神不济!耽误她习武强身健体!


    “我不会贪多,每日至多行两次,白日不会精神不济。”萧显小心谨慎又问道,这眼神让江容不敢对视,生怕下一秒就心软,将他的要求统统应下,“那你厌倦我吗?”


    江容连忙安抚,可千万不能让他发现端倪,“自然不是,我只是觉得,你我虽然是夫妻,但我想着应该给你留些空间。”


    萧显想都没想就拒绝,“我不需要空间,你我既是夫妻,定是恩爱不离,我自是片刻都不想与你分开。”


    江容:“……”


    可是我想……


    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陆遗急行赶来,“主子,方才工部传信,说是在太庙主殿地基里挖到了……挖到了东西,事关重大,请你速速前去。”


    萧显神色一凛,想起陈豫此前用于威胁陈皇后和燕王的“那东西”,立刻起身准备出发。


    临走前不忘和她留下一句,“无论下值多晚,我都会过来陪你。”


    第42章 情酒 “阿容,你就是我的解药。”……


    萧显一夜未归。


    江容起初还留灯等他一会, 听到一更梆子声响,推开窗,湿润的空气卷着青草的清香,阴雨过后, 月亮半遮半掩的藏在云朵里。


    汀芷听到声响, 快步从耳房出来, “娘子,怎么了?”


    私下里,她让汀芷汀兰都按以前的称呼。


    “无事,今夜你休息吧,不用值夜。”她单手托腮, 月光清辉撒在她的脸上,莹润的浮起一层玉色, 显得恬静安宁, “他今晚肯定回不来了。”


    能让工部官员如此慌乱, 太庙主殿地基里挖出来的不能小觑。


    抬眸环视一圈,屋顶和树丛里均有暗卫。


    萧显若是手里真有能帮崔氏翻案的证据, 定然是藏在书房暗室内, 只是层层暗卫盯梢, 就算萧显不在府内,她也不能自由出入书房。


    行至桌案前,她研墨铺纸,将萧显所言密诗写在纸张上,“蚍蜉翌日死,蟪蛄百日生,皇朝得百年,世家传千年。”


    诗中影射皇朝百年难续, 世家千年易传,无论皇位上换了几个姓氏,世家依旧屹立不倒。


    明帝读罢此诗,当场气急。


    密诗呈到明帝眼前是长宁十九年,正直壮年的皇帝想要拔出王朝盘根错节的世家势力,还天下清明的官举吏治,这封来历不明的密诗就成了最好的刀刃。


    以此借机除掉在朝三十年的崔太傅,拔除当朝第一世家,将空出来的位置扶持清流寒门。


    以天下一众寒门学子对抗世家大族,他的想法虽好,清流尚有,寒门难扶,就算他竭力扶持,但最终那些位置还是被其他世家瓜分挤占,亦或是寒门成了新的世家。


    没了崔氏,还会有陈氏、柳氏、江氏,第一世家的名号换了姓氏,雍朝依旧有第一世家-


    翌日晨起,江容抓紧时机和汀兰继续习武,一般习武都从小学起,她现在开始学已经是晚了,不过她不求能成当世武学大师,只求能强健体魄、自保性命而已。


    扎完马步她腰有些酸痛,便坐在石椅上休息一会,小腹隐隐胀痛,她猛地想起来今天的日子,果然是癸水来了。


    她咬牙切齿的暗恨,好不容易白日里有精力习武,还被癸水阻拦,现在只能病怏怏的歪在床榻上,抱着汤婆子才稍缓痛处。


    不过癸水如约而至让她安心不少,至少说明断了避子汤她也没怀上,不必担心因为他太过频繁敦伦而有孕。


    萧显一直到晚饭前才回来,一身风尘仆仆,先回了凌霄殿沐浴,换了身衣服才来陪她用饭。


    江容在床榻上躺了一天,神色倦怠、面容微白,萧显察觉到,关切问道:“怎么了?身体哪里不适吗?”


    “没事。”小腹的胀痛使得她手脚冰冷、食欲厌厌,只用了半碗饭,便放下筷子。


    “可是今日饭食不合胃口?”萧显问道,“我让厨房做些别的?”


    “不用了,我已经吃饱了。”


    她看着萧显吃饭,皇室礼仪教养极好,他慢条斯理、细细咀嚼,看起来赏心悦目。


    看到他眼下的青黑,想必定是一夜未睡,江容才有点为人妻的关怀,“你忙了一夜一日,已经很疲累了,一会用过饭后,你快去沐浴休息吧。”


    萧显从善如流:“好。”


    朝堂上的事他不主动说,她不会去问。


    他们像是老夫老妻般颇有默契,沐浴过后,江容抱着新换的汤婆子靠在软枕上,萧显回了凌霄殿,好一阵才回来。


    方才见她这副模样就隐隐有猜测,如今见她更是确定了猜测,钻入被子里揽住她的腰身,“还难受吗?”


    她没有被看破的害羞,顺势靠在他的身上,“嗯,还难受。”


    萧显想用大掌帮她暖腹,却发现早有持续温暖的汤婆子,占了他的位置。


    江容兴致缺缺,难受的不想说话不想理会他,“今日我无法侍寝,你要不还是回凌霄殿吧。”


    他很不明白,旁人的妻子都想方设法让夫君来她的房里,他的王妃却想方设法将他推出去。


    捏着她柔弱无骨的手指,他固执道:“我不回,我来不是为了和你敦伦。”


    江容没力气与他分辨,“那你若是愿意留下,便留下吧。”


    小腹突然传来一丝尖锐的疼痛,疼得她眉头一蹙,身形弯起。


    萧显挪开碍事的汤婆子,大掌拢在她的小腹上,一边轻轻的揉抚,一边和她聊天,试图她分散分散精力,“昨日修缮太庙主殿,你猜工部在太庙主殿得地基里挖出来什么?”


    江容眸色一闪,来了精神,“什么?不会是前人藏的奇珍异宝吧?”


    萧显摇摇头,“不是。”


    “那是武功秘籍?”


    “不是。”


    “还能是前朝秘史?”


    “也不是。”


    “我猜不到了。”她实在是好奇的厉害,“你告诉我吧!”


    萧显眸色沉静,语气平和,像是诉说着日常,“太庙废墟里发现了一个烧了一半的巫蛊小人。”


    上面仅剩的生辰八字。


    是明帝的。


    “巫蛊?”江容面色一凛,巫蛊之术乃前朝禁术,本朝立国之初,就大规模清扫过巫蛊邪术,当初一干人等悉数处决,一时间长安血流成河。


    一时间百姓闻风丧胆,无人再敢提及。


    巫蛊之祸前世亦有,牵连燕王及皇后陈氏一党,她只是没想到今生会这么早出现,难道说是因为萧显在背后助推,所以导致一切都提前了?


    她抬眸的望向他,眼神震惊,“何人胆敢在太庙重地行巫蛊之术?这可是谋大逆的罪名!”


    萧显语气沉沉,似在思索,“是何人暂时未查到,不过陛下已经派大理寺介入此事,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


    顺着陈豫留下的线索,想必很快大理寺卿蒋道就能查到燕王身上,只是可惜齐王未在长安,不然可以一石二鸟。


    “那就好。”江容的指腹离开汤婆子瞬间冰冷,原本屋内略带旖旎的氛围散尽,被他抱在怀里的身体僵硬,不敢乱动。


    虽然他刻意收敛,但不经意间透出的杀戮气息,还是让她想到那夜染血的长安,卷起的腥风血雨。


    她仿佛又见到了前世杀伐果决、野心滔天的萧显,那个存心蛰伏、蓄意利用的她性命的裕王。


    昔年恩爱皆为虚假,唯她殒命一事为真-


    往后多日,萧显整日忙忙碌碌,晚饭前能见他下值都很不易,江容乐得清闲,癸水走后,继续和汀兰习武。


    虽然很忙碌,但他依旧信守承诺,每晚都到披香殿里陪她,偶尔几次都是在她熟睡后他才回来,蹑手蹑脚的钻进被子里,吓得她以为进了贼。


    江容每五日去明礼堂授课,秋月和郑明姝已经缺席三次了,这让她不由得有些担心。


    于是授课结束,她没有回府,而是转道去了平康坊。


    听静和县主所言,自从罗彰和高程在花满楼为了秋月打了一架,老鸨就不让秋月离开花满楼半步,至今已有月余。


    早先静和县主就去找过一次,匆匆见过一面,奈何秋月的身契在老鸨手里,她须得继续做这“都知娘子”。


    使了银子,老鸨确认她不是来砸场子的后,满面笑容将她迎进去。


    秋月的房间是整栋楼里最为精致华美的,她去时秋月正坐在镜前对镜描眉,满面愁容,等待夜幕降临,新的一波恩客来时,再换上笑容,取意承欢。


    “月娘近来可好?”


    一听到江容温柔的声音,秋月猛地回身,强忍的情绪开了闸,眼泪模糊了视线,一滴清泪砸在地上。


    江容上前替她擦拭了眼泪,笑着安慰道:“怪不得月娘你是花满楼的都知娘子,这一滴泪砸的我都心颤,更别提旁人了。”


    秋月用帕子擦了擦眼泪,“能再见到你真好,老鸨说我不安分,总想让人帮我赎身,为了防止我这棵摇钱树被挖走,她便限制我出行,不让我再去见外人,更不许我去明礼堂,我真怕……真怕今生都再也见不到你了……”


    “怎么会?”江容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为你赎身。”


    秋月还是不愿,在她眼中她与江容和静和县主的交情至高纯洁,不可涉及金钱。


    秋月继续说道:“我没事,你快和我说说,罗将军怎么样了?”


    江容这几日未听到关于他的消息,“他还关在牢里没出来吗?”


    秋月垂眸神色黯然担忧溢于言表,“听说高程在保辜期限的第十天,死在了家中,他的长姐闹到了皇后面前,要定罗彰死罪。”-


    江容回家时,见萧显外衫随意的丢在一边,身上只穿中衣,闭目半靠在软榻上,面色泛红,衣领微微拉开,露出精致的锁骨,行为放浪。


    凑近上前,她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味,又是应酬吃了酒,脑袋昏沉沉的才在这睡着。


    她突然想到前世萧显佯醉装疯,压着她无休无止的竭力索取,导致她次日都无法起床,今日他若再敢故技重施,明日披香殿不会再有他的一席之地。


    见他醉颜依旧俊朗,她伸手捋了捋他额前的碎发,心头发软,若他真的难受,照顾一宿无妨,声音温柔,“既白,若是困了去床榻上睡。”


    萧显睁眼看她,抬眸一瞬眼中猩红,目光紧紧锁在她身上,犹如猎人瞧见了猎物。


    她被看的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下意识向后躲闪。


    他敛眸解释,“今日一时不查,误吃了含有□□物的酒……”


    下药之人知道他是武将,耐力较强,下药的时候故意加大药量,他强撑至此已是不易。


    “?何人下药?”


    江容见他面色潮红,浑身难受的模样,她先不纠结这个问题,起身打算去找大夫,“你忍忍,我这就去唤府医替你解药。”


    手腕被紧紧捏住,接着有力的手臂在她腰间收束,将她毫无缝隙的抱在怀里,外衫被他粗暴的撕掉,衣裙碎裂,纱雾坠地。


    在他眼中,江容面若粉白芙蕖,肌肤细腻如瓷,周身香气似是最烈的药引,惹得他浑身热的都快烧起来。


    他声音暗哑,克制已经到了极致,“阿容,你就是我的解药。”


    不多时,她身上只剩下摇摇欲坠的小衣,纤长雪白的脖颈散落着几绺青丝,是方才慌乱间他不小心弄乱的。


    萧显细密的吻落在她细腻如白瓷般的肌肤上,掀起阵阵涟漪,“为了不失清白,我强忍回家寻你,却发现你外出未归。”


    那一瞬他仿佛置身熔岩炼狱,火焰滔天随时都能将他焚烧殆尽。


    他咬在她的肩头,“你知道我有多难熬吗?”


    接连冲击下,江容自顾不暇,无法回应他的话,只能任由索取。


    “我已独忍多时,”他忍得无法循序渐进,恨不得横冲直撞,他声音祈求,埋首她的颈窝,语气痴缠,“阿容,你可怜可怜我……”


    第43章 找图 “我不行?”


    江容有些难捱, 抬眸正对着乌木窗棂,月亮的清辉撒在二人身上,没有半分平息炽热的作用,却像是在居高临下的偷看。


    眼见萧显忍耐不住想在软榻敦伦, 她伸手抵住他前倾的胸膛, 转而捧起他的脸颊, 对上浓墨如漆般的眸子,眼神羞怯,“别在这,月亮会看见……”


    “好。”萧显从善如流,起身单手将她抱起, 她担心抱得不稳,双手紧紧环在男人颈间, 察觉到时他偏头看过去, 急促温热的呼吸撒在耳框, 白皙的脖颈瞬间染上粉色。


    拨帘入帐,烛火光晕透过镂空雕花, 影影绰绰, 她陷入柔软的锦被, 水眸盈盈,丹唇娇艳,乌黑的青丝散落肩头,含羞带怯的模样使他身体越发紧绷。


    虽然萧显已经极力克制,但长时间的忍耐让他无法控制,眼尾染上欲念的红,将她的腰肢压在床榻上,抬手将纱帘打落。


    纱帐内温热的呼吸游走在肌肤的每一寸, 药物的效果像是通过肌肤相亲传递到她身上,她喘息着胸口剧烈的起伏。


    萧显单手揽住她的腰身,将她身体带离床榻,她不明所以,只觉有些紧张,接着他将方才扫到床位的软枕放在她的身下,有些零散荒唐的记忆突然浮现。


    她有些慌乱的阻止,但力量悬殊,还是被他这样压住,她蹬着腿进行反抗,“萧显,不行——”


    “我不行?”


    萧显轻而易举的控制住,完全不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嘴角勾起一抹浅笑,嗓音压的极低极低,语气沾着几分恶劣。


    “那得让你知道我到底行不行。”


    破碎的哭腔应声而起,流光锦被光影跃动,博山炉层峦叠嶂透出袅袅青烟,馥郁的香气萦绕在殿中,久久不散-


    翌日一早萧显去上值,江容打了个哈气,望着他的背影出了王府,在院中叉腰指挥着披香殿婢仆,将他的日常用品打包送回凌霄殿,连同昨日撕碎都衣服,她都没放过。


    一众婢仆按吩咐行事,不多时就将殿内整理完毕,江容环视一圈,将床榻上他昨晚用过的锦被枕头一起打包送出去,末了,雕花拔步床上只剩下她的被枕。


    她将自己的枕头被子摆在床榻中间,满意的点点头。


    早饭后去找管家拿了藏书阁的钥匙,带着汀芷和汀兰去找些书。


    远远瞧着,二层木制阁雅致幽静,推开藏书阁的门,屋内墨香纸香扑鼻而来,入眼就是排列整齐的书柜,古朴厚重,藏书丰富,品类繁杂,书本按照内容分门别类,规制整齐。


    上午的阳光正好,透过雕花乌木窗的间隙,碎金般的暖阳落在书本间,映衬的书页耀眼如金。


    她指挥二婢帮忙一起寻找,“帮我找些地理志、博物考、风物志之类的书籍。”


    这类书籍她平素少有涉猎,如今为了离开提前谋划,她打算研究之后的去向。


    不多时,汀芷就捧着《大雍地域图》《九州博物考》《洛阳风物志》等一摞书跟在身后,江容随手翻看几页,很是满意,一行人回到披香殿。


    昨夜萧显药力褪去已近三更,若不是听到梆子声响,她已混沌不知时辰,浑身酸软汗津津的,只能任由他抱着去浴房清洗,洗着洗着不知怎的,一时不查,他竟从浴桶外进到浴桶内。


    单人浴桶狭小,一人沐浴时宽松适宜,两人共处显得分外狭小,稍稍一动就会碰到对方,他稍一向前,二人便亲密无间的贴合。


    江容躲无可躲,只能任由他再尽兴一回,她被抵在浴桶壁上,无力的依靠,只能攀附男人,他却渐渐起了坏心思,直至浴桶中水撒出去大半,波涛方歇。


    晨起时腰身酸软,今日实在是没力气习武,只能先从书本中研究跑路方向了。


    ……


    回到披香殿,她将一摞书摆在床头,翻起最上面的《大雍地域图》,一年之后她与萧显若是能顺利如期和离,她定是要躲出长安,躲得远远的,如若不能顺利和离,她更应该早做打算,尽早谋划逃离的路线。


    大雍幅员辽阔,她曾听静和县主说过许多,漠北的辽阔黄沙,江南的温婉水乡,蜀地的奇山险峻,她都很好奇,都想去看看。


    只是离开长安的第一站去哪,还没想好。


    她最先想到的是博陵,博陵是崔氏一族的发源地,她曾听阿娘说起博陵风光,很是向往,但无论她是以和离后王妃的身份,还是逃跑王妃的身份,回去总是拖累族人。


    还是不回为好。


    屋内静悄悄的,只剩下书本翻页的声音,江容认真研读着每一页,细细分析着。


    虽然说漠北风光、江南水乡都是她想去看看的,但她还需要找寻一个适宜生活的地方,她自小在长安长大,习惯了长安的富庶繁华,口味饮食,如果到南疆地区定居,虽然能达到远离萧显的目的,但她也容易水土不服。


    目光落在地图的东边,和长安一般繁华富庶地,东都洛阳。


    《大雍地域图》是本朝立国之初,一位侠客游边大江南北,以亲眼所言记录的风貌,与实际情况有所出入,毕竟舆图乃是国之机密,若是依照此图能够全部知晓,那定然不会在市面上发行传播。


    她还是得去买一张准确的舆图。


    舆图这东西既然是国之机密,市面上流传很多版本,大部分都不准确,不存在实际可探究性,要想得到真正准确而舆图,还需要找寻赏金组织。


    她记得前世听萧显提起,位于平康坊的观潮阁,明面上做的是欢场生意,暗地里最大的营收买卖消息,只要金子足,逢问必答,如果说在观潮阁问不到的消息,放眼整个雍朝不会有人知晓了。


    去观潮阁定然能买到新的舆图。


    换了身男装,站在披香殿的铜镜前打量自己,如墨的长发尽数束于发顶,上好的羊脂美玉做冠,鎏金玉雕簪横插其中。


    秀气的黛眉用螺黛在眉头加粗,换成英气的剑眉,擦去胭脂水粉和口脂,看起来还有几分英俊郎君的模样。


    身穿竹叶青色的长袍,袖口处暗绣着竹叶青的纹身,腰间系着的腰带上,佩着一个玉带钩,钩上挂着一只墨绿锦缎荷包,荷包里放满了金铤,脚上穿着一双白色六合靴,手执一把折扇。


    她今日装扮,是欢场风流俏郎君。


    从外观看,花满楼和观潮阁就不是一个风格,花满楼花团锦簇,朱门金锁,雕梁画栋,将一切美好都尽展人前。


    观潮阁则不同,通体乌木建造价格不菲,匾额却连只是普通的雕刻,连金粉都没刷,一切尽数潜藏于内。


    提着“观潮阁”的匾额下,是一对龙飞凤舞的对联。


    任他风起云涌,我自观潮不动。


    这阁主倒是大格局。


    刚一踏入,就听到丝竹管弦交织,酒香花香扑鼻而来,台上舞姬薄衣轻纱、身姿曼妙,随着乐师弹奏曲调,转身回旋起舞。


    大厅内妆容精致娘子们时而凭栏浅笑,时而倒酒浅酌,时而谈诗对赋,好不热闹。


    这些都是面上功夫,真正能买到消息的地方绝不会如此明显,她环顾一周,按照记忆里的方向找寻过去,不远处有条通向后院的长廊,穿过长廊走到尽头,曲径通幽处,单独与客相会的雅间,大概就是观潮阁阁主所在。


    据她所知,观潮阁干的地下勾当拿不到明面上,所以一般前来都需要熟人介绍,或者是拿到通行玉牌,这内院雅间不是谁都可以进的。


    萧显前世对这里很熟,定是熟客,但她没办法让他带她前来,便只能靠她自己来闯一闯,看看如何能拿到通行玉牌。


    正打算朝着那边走过去,江容就被回旋起身的舞姬迎面撞来,她下意识伸手去扶,柔软的腰身顺势搭在她手上,眉眼顾盼生情,声音勾人,一开口身子就酥了半边,“郎君,奴家失礼了。”


    她赶紧找回风流俊俏郎君的感觉,折扇一展,轻轻搭在身上,眉眼含笑,“娘子客气。”


    舞姬错身离开,江容再一抬眸,瞧见不远处的身影,一身锦袍难掩挺拔的身姿,墨发束于顶,面容棱角分明,有几分熟悉。


    恰好他与人交谈,身形侧来,露出半张俊朗立体的面容,剑眉星目,宸宁之貌,周身透着的气质,她一瞬就认出来,这是她幼时隔壁邻居,如今的肃王世子陆明轩。


    当初江、陆两家比邻而居,江家是文官,陆家是武官,因为朝堂上文官武官对峙,两家起初很少私下来往。


    直至有一天,兄长江湛带着她去爬树翻墙,一时不慎她掉在陆家院落,江湛骑在墙头干着急,正在练枪的陆明轩见到,背着她回了江府,自此之后,她与兄长和陆明轩就成了好友。


    后来陆家军功赫赫被封为异性王,赐封肃州,陆家全家搬离长安,去肃州就藩,江容也再没见过他。


    她眸光一闪,脚步轻快的向前走了几步,赶紧拉着汀芷确认,兴奋溢于言表,“你看,那人是不是明轩哥哥?”


    虽然几年未见,汀芷远远瞧着面容身形都很相似,“看起来像是陆郎君,不,现在应该是肃王世子了。”


    “是!就是他!”她快走向前,从人群中快步穿行。


    “明轩哥哥——”在她马上就要碰到陆明轩的一瞬,纤弱的手腕被人大力的捏住,用力拽回,一把阻断她和陆明轩的相认,她身形一个趔趄,撞进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江容顺着那人手臂的来处看过去,见到的是更为熟悉的面容,萧显紧紧抓着她的手臂不放,黑眸幽深。


    她将手腕挣脱出来,诧异的问道:“你怎么在这?”


    “……”


    第44章 消息 “你都没唤过我哥哥。”……


    “跟我走。”萧显眸色一沉, 快速的反手拉住她的手腕,以不可反抗的强制力拉她上二楼。


    “你放开我!”江容剧烈反抗,他在她耳畔压低声音,黑眸阴沉, 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阿容若是走不动, 我也可以抱你上去。”


    萧显说到做到,她却不敢,她还是要脸面的,松了力气任由他拉着。


    此番拉扯已经引人侧目,她今日可是穿了身男装, 若是任由他抱着上楼,怕是明日全长安都会传, 裕王在平康坊当众抱起男子, 疑似有龙阳之好。


    她这裕王妃岂不是成了笑话。


    陆明轩闻声转身时, 只感觉一道人影闪过,暗香浮动, 入目身影众多, 却没见最熟悉的那个。


    不远处的舞姬回眸恰好与他对视, 腰肢柔软,眉目含情,他不自然的避开视线,依旧局促的跟在人群外侧,思忖道,应该是听错了吧。


    虽然只隔了一层楼,但能将喧闹搁之于外,二楼安静许多, 雅间采用了隔音效果极好的材料,以防止隔墙有耳。


    见二人进了雅间,陆遗手疾眼快的关上门,将汀芷汀兰拦在外面,三人就站在雅间门口面面相觑。


    一进雅间,江容用力的甩开他的手臂,向内快走几步与他拉开距离,她美目含嗔,挺胸叉腰,先发制人的质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平康坊是欢场之所,观潮阁是花柳之地,萧显出现在这里,难不成是来寻欢作乐的?


    “我来找人。”萧显向前,想去查看她手腕有没有被他拽痛,却被她闪身躲开,他只好认真正色道:“观潮阁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你不该独自来此。”


    言外之意,她若想来,应该找他一起。


    正如她所料,萧显来此的目的与她相同。


    理论上今生的她没有前世记忆,现在根本就不知道观潮阁的内情,她只知道这里是平康坊的著名欢场之一,自家郎君来此被她撞见,不闹上一番难为人妻。


    她调动情绪,胸口剧烈的起伏,眼中瞬间泛起泪光,委屈的眼眶微红,率先出击,“观潮阁不简单,你就简单了?你莫不是背着我偷喝花酒被我抓到,所以才找了这番说辞。”


    她声音微颤,似有万千委屈,“你如实交代,哪个是你的相好?”


    萧显眼神慌乱,双手都紧张的不知摆放何处,没成想她会误会至此,“阿容你莫要误会,我没有相好,也不是来喝花酒的,我来寻观潮阁阁主的——”


    “观潮阁阁主可是年轻貌美的娘子?”她截断他的话,记得前世见过阁主一次,很年轻,五官精致、美貌近妖。


    “确实是。”萧显实话实说。


    “你还说你不是来寻相好的?”江容声音拔高,装出气急模样,委委屈屈的滴落几滴眼泪,“旁人与阁内娘子相好,你倒是厉害,寻得阁主与你相好,你真是,好得很。”


    萧显赶紧伸手替她擦掉眼泪,指腹划过她白瓷般的脸颊,珍惜轻柔,如触碰稀世美玉。


    除了有些解释不清的杂乱,他还有些窃喜。


    她这样,算是吃醋的表现吧。


    一直以来他总觉得江容对他只有相敬如宾的情分,没有那种缱绻痴缠的男女情爱,他竭力克制他疯长的占有欲,生怕吓到她,同时渴望江容能回报他同等的情愫。


    今日这一遭,在这眼泪中,他仿佛感受到,她吃醋了。


    萧显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任她捶打发泄,她的力气不大,捶打对他来说没什么影响,只是不肯松手,隔着几层薄薄的衣料,他们都能感受到对方胸腔里剧烈的跳动,参杂着几分紧张。


    ——演成这样,应该不会让萧显起疑吧?


    ——如此这般,阿容应该是心悦我的吧?


    捶打发泄累了,江容只能任由他抱在怀里,他轻抚着她的后背,轻轻喘息着,“阿容,听我解释,我来此是有原因的。”


    现在应该演到发泄后的冷静,应该给他机会说出实情了,“我听你解释,但你先放开我。”


    二人坐在桌案前,虽然萧显知道雅间隔音很好,但还是压低声音。


    “表面上观潮阁是寻花问柳的欢场,实际上是用来探听消息的集所。”


    “平康坊内其他欢场的舞姬,都是在舞台上跳舞,唯一观潮阁内的舞姬,跳舞不拘束于舞台,大厅内随处可见舞姬身影。”


    “因为观潮阁内舞姬不仅仅只是舞姬,而是阁主的耳目,为她探听到全长安乃至全国的消息。”


    “……”


    “观潮阁之所以位列平康坊三大花楼,靠的就是这绵绵不绝的消息。”


    “我今日前来,就是为了找阁主买消息。”他敛眸,沉默半晌,如实托出,“罗彰入狱之事你也知晓,他曾助我一次,如今他身陷囹圄,高氏告到皇后面前要定他死罪,我帮他找寻线索,助他出狱,就算还了他的帮助。”


    观潮阁的内幕和他与罗彰的私交她早已知晓,但还是在他面前装出惊诧模样,“那你我来此岂不是早被盯上?那高程的死与罗将军无关?”


    “或许一进门有人盯上了。”萧显目光如炬,盯在她身上,落在她脖颈和胸口,脖颈流畅光滑,没有喉结,是一处破绽;虽然束胸但因这段时又长了不少,起伏的弧度还是与男子不同,也是一处破绽。


    江容忽然想起跌到她怀里的舞姬,正巧撞在她的胸前,虽然她裹了裹胸,但触感还是不一样的,那名舞姬起身时,面上没有半分诧异,大概是故意试探,早有察觉。


    萧显蹙了蹙眉,有些头疼道:“高程的死与罗将军无关,此事定有蹊跷,但他死的时间太过巧合,刚好在保辜期限内的第十日。”


    江容心头一紧,她熟识律法知道这后果有多严重,“按照本朝律法,以拳脚伤人,保辜十日,限内死者,各依杀人论*,若以杀人论罪,可是死罪啊!”


    萧显道:“罗将军手下知深浅,高程最多不过皮外伤,伤不致死,所以我需要找寻到证据,证明他的清白。”


    江容问:“那这里能找到证据?”


    萧显无声的点了点头。


    误会解开,她反而更闹心了,萧显来找阁主买消息,她也是来找阁主买舆图,与他一起虽然可以见到阁主,但又不能让他知道买舆图伺机逃跑的事。


    看来今日这图是买不上了。


    萧显想到方才,明明相距咫尺,她却没看见他,反而神情专注的对着一个陌生男子唤哥哥,一时间妒忌情绪填满了他的心。


    他尽量克制情绪,语气和缓的问她,“阿容你来这里所为何事?”


    江容就知道萧显没那么好糊弄,她女扮男装来观潮阁更为可疑,她眼神乱瞟瞎扯道:


    “我听秋月娘子说,最近观潮阁新来了一批美貌舞姬,抢了花满楼好多生意,花满楼的老鸨生气的很,就拿她撒气,觉得是她这个“都知娘子”当的不到位。”


    “于是我前来观摩观摩,看看这些舞姬到底有多美。”


    萧显半信半疑,还是问出他的疑虑,“那你方才在唤谁哥哥?我瞧着也不是江兄。”


    江容眼珠转了几圈,最后还是如实交代,“我刚才好像看到个熟人,像是我幼时隔壁邻居,如今是肃王世子,名唤陆明轩,小时候我就唤他明轩哥哥,方才一时习惯脱口而出。”


    肃王世子陆明轩,他倒是听过这号人物,此人与其父镇守漠北抵御外敌,是大雍最坚实的屏障。


    据传,陆明轩曾手持一杆长枪,率几十轻骑直捣敌军主帅营帐,生擒主帅,以少胜多。


    方才匆匆一见,陆明轩身姿挺拔,面容俊俏,身材看着清瘦但颇为紧实,是江容会喜欢的类型。


    齐王与戎国一战输的可笑,明帝与兵部大臣连夜商量,一道密旨八百里加急派送肃州,让肃王带肃州兵前去支援,另命肃王世子陆明轩来长安觐见。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明帝对肃王的不放心,既想要肃王平戎国之乱,又担心肃王勾结戎国,故此命世子陆明轩入长安,明里朝见,实为质子。


    前世与戎国一仗是他出征打的,此战他胜利了,便没有后续明帝另派肃王支援一事,更没有让肃王世子入长安的事。


    要是这样论,这陆明轩来长安还是他一手促成的。


    据萧显所知,江家与陆家比邻而居、交情极好,江容与陆明轩自小青梅竹马,若非陆家被赐封肃州,左相不忍女儿远嫁,不然陆明轩绝对是绝佳的择婿人选。


    明帝忌惮陆氏功高震主,但又不得不论功行赏,所以才有了如今这一遭。


    他轻轻捏着她的薄纱外衫,扯着晃了晃,眸光熠熠,有千万殷切,“你都没唤过我哥哥。”


    “……”-


    萧显最初没同意带她去见观潮阁阁主,挨不过她的软磨硬泡加上吃醋威胁,那娇俏可爱的表情真的让他心头一软再一软,就算性命交她,都任由处置。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雅间,让外面候着的三仆在雅间内等候,去见阁主均不许带仆婢。


    出门向西走到走廊尽头,一个闪身绕过墙壁走到墙后,墙后一道道幽深向下的石阶,由下向上散发着寒意。


    当真是大隐隐于市,二楼虽然不比一楼人多,但往来雅间之人也不少,用一道假墙做掩饰,众人瞧见只当是寻常,不会前来探究,当真是妙极。


    萧显与她十指相扣,紧紧的攥住,她因为紧张掌心都浸出汗水,他偏头看她察觉,安抚道:“有我在,你若害怕可去雅间等我。”


    “我不害怕。”她不退缩,不过去去通向地下室的石阶,又不是通往地狱的,她不会害怕,再说她都是死过一次、当过鬼的人了,其实没有很害怕。


    跟着萧显的步伐一步一步向下挪着,不知过了多久,才走到平地,绕过转弯瞧见烛火映照下的曲折小路,里面的岔路极多,稍有不慎就会迷路,她从最开始还试着记路,尝试在走了几个转弯后被她放弃,“这路你都能记得住?”


    握住她手的大掌握的更紧些,“放心,我肯定能带你出去。”


    江容感叹一句,“怪不得石阶处没有守卫,就算有胆大的敢进,也会在这里迷路困住。”


    若是她下次自己来买舆图,岂不是连迷宫都过不去?


    话音刚落,就瞧见密道里有一具白骨,缩在角落里,透着阴阴寒意,她吓得立马抱住萧显,身体微微颤抖,“怎么……怎么还有死人?”


    “没事,这其实是假的。”萧显安抚道:“若是真的尸体腐烂至白骨,那这密道味道都不能闻了,这白骨就是观潮阁放在这里吓唬人的。”


    话虽然是这样和江容说的,但据他所见,尸骨是真的尸骨,但不是死在密道里的,这白骨是经过处理后,搬过来的,对于观潮阁内的出入,算是一处标记。


    江容惊慌失措,紧紧抱着他的手臂,生怕再看见些不该看见的。


    又走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渐渐有了光明。


    走出洞口,外面别有洞天,庭院极大,大朵大朵的牡丹簇拥争放,亭台楼阁,假山翠湖,一应俱全,奢华又不失雅致。


    刚踩到青石板的小路上,有人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对着他们行了礼,“裕王请,我家主人等你许久了。”


    萧显跟着那人的脚步,走过青石板的小路,穿过月亮门后的长廊,走进正厅,主位上侧卧着身穿红衣的一年轻女子,她听到来人,倏地睁开眼,纤长的睫毛浓密,一双眸子勾魂摄魄,眼尾微微上挑,美貌近妖。


    江容被她侵略性的目光吓了一跳,眼神躲闪,暗忖道:这人大概就是观潮阁阁主,传闻中观潮阁阁主容貌极美,艳丽近妖,今日一见传言不假。


    年轻女子慵懒的起身,没骨头似的腰肢倚在栏杆上,仔细打量着江容,娇笑道,“这位小娘子看着倒是眼生?和裕王一同前来的,可是裕王妃?”


    “是。”江容承认身份,既然观潮阁做买卖消息生意的,查她的身份可谓是轻而易举,否认也没用。


    年轻的阁主翩然起身,莲步轻移,薄纱流动,仿佛踏空而行,轻飘飘的就落在她面前,抬起柔荑单指对她,点在她的心口,眉眼含媚,举手投足尽是风情,声音软的分外好听。


    “裕王妃生得这般美,我看着就心生欢喜,可惜你嫁给裕王这个古板无趣的人,真是佳人错付。”


    她单手搭在江容的肩膀绕了一圈,暗香浮动,软音入耳,“他不过是皮面好看,内里不解风情的很,你不如留在我观潮阁,各色郎君任你选择,定能哄你开心。”


    “……”


    第45章 真相 “啪——”


    “白鸢!”


    萧显眸光冷如寒霜, 剑鞘抵在她的脖颈处,用力将她推开,他挡在江容的身前,将其视线隔开。


    白鸢是观潮阁阁主的名字。


    他回身看向江容时, 眼神有些紧张, 生怕她被说动, “阿容你莫要听信她的。”


    白鸢掩唇轻笑一声,身形一晃回到位置上,没骨头似的倚在软枕上,“裕王妃果真是裕王心尖尖上的人,你放心, 这话我不会再说了。”


    接着抻长脖子绕过萧显看向江容,白皙的颈宛若美玉, 露出昳丽一笑, “但这话对你一直有效。”


    萧显眸色越发暗沉, 眼看再说下去他就要气极发飙,白鸢见状赶紧收敛, 询问正事, “裕王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萧显声音冷冷, 犹如冬日凛冽,“上个月在平康坊花满楼,金吾卫将军罗彰伤人一事。”


    “此事好说。”白鸢心中了然,柔柔的伸出三根手指,“起价,三块金铤。”


    江容料到买消息贵,没想到这么贵,摸了摸腰间鼓鼓的荷包, 她塞满也就三块,抬眸看向萧显,“你带钱了吗?”


    “带了。”萧显从怀中摸出三块金铤递给白鸢。


    白鸢让仆从收下金铤,她坐直身体,恭候倾听,“说吧,你要问什么。”


    萧显瞥了眼江容,见她眼神好奇,说道:“罗彰伤人力度不大,但高程却死了,仵作在高程的胃中发现了,大量不可消化的白色硬质粉末,是这粉末坠穿了他的胃,经询问高府下人,言及高程上个月来观潮阁买了点东西,我想知道他来买了什么。”


    若能知晓他来观潮阁买的白色硬质粉末是什么,或许就能查到高程的真正死因,以此便可替罗彰脱罪。


    白鸢勾起一抹挑衅的笑,语气轻飘飘的,“还能是什么?毒药呗。”


    萧显眉心微蹙,询问道:“是何毒药?”


    白鸢伸出一根手指示意,见他朝仆从扔过去一块金铤,笑意柔柔,“绝命散。”


    萧显朝着仆从又扔过去一块,继续问道:“此毒何效?”


    她柔柔的嗓音听着分外尖锐,“内服过喉见血、穿肠烂肚、皮面完好但内里俱损,不消三刻、魂魄离体,外用沾血则溃、深入肺腑、血溢难止,最终血尽而亡、回天乏术。”


    江容在侧听着,觉得寒意直冲天灵盖,袖口下的手指紧紧攥着,指甲都嵌入掌心,微微颤抖,世间竟有如此毒药。


    白鸢单手托腮,美目流转,很是骄傲的说:“绝命散是观潮阁十二奇毒之首,用者必死,就算是你有九转回魂丹,亦是无用。”


    萧显倏地抬眸,黑色瞳仁迸射出来灼热目光,紧紧的盯着她,“你说什么?”


    白鸢虽然不解,看在他是财主份上,还是重复一遍,“绝命散无解,就算是有九转回魂丹也无用。”


    萧显再次确认听到的内容,愣住,身形一晃,恍然大悟般透出一丝苦笑,心底炸开剧烈的痛,原来如此,怪不得……


    怪不得前世他给江容服下此药,非但没有解毒,反而以一种痛苦的续命方式多折磨她一日,最终血尽而亡。


    犹如看不见的大掌狠狠攥紧他的心脏,压迫他喘不上气,脸色一瞬惨白如纸,是他浅薄的见识让他错失陪伴她的最后机会。


    九转回魂丹号称绝世神药,传世仅剩一颗,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就算见血封喉半刻殒命的毒药,也能拖上三天,因其稀少罕见,平常人制毒药,绝不会专攻九转回魂丹,除非是有人知道他手里有它,想要制毒专门为了杀他。


    江容瞬间明白,当初萧显给她喂下九转回魂丹时,是真的认为只要服下此药,定能保住性命,所以才暂时将她放下,去抓捕齐王余孽。


    暗镖一事或许另有隐情,至少可以知道,暗镖上的毒萧显是不知情的,但事已至此,以她一命换来的真相,又有何用。


    萧显得知真相,眼眶泛红,眼中似有泪光,像是无意识的喃喃自语,“是我错了,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江容听着心头犹如万针刺进,千疮百孔渗进来痛楚,前世恍惚一梦,梦到结尾确实受尽苦楚的殒命,如今得知真相,恨不能恨,爱不能爱,相认不能相认,搅乱着复杂情绪,心口犹如压上巨石,喘息不得。


    ……


    半晌过后,萧显犹如行尸走肉般恍惚离去,回到观潮阁二楼的雅间,见到陆遗询问结果,他才回神,记起来此的重要正事。


    仵作所言高程死因乃是食用过量的不明白色硬质粉末,以致胃肠无法承受重量,下坠穿孔出血而死,他猜测高程是服用了五石散一类的食之致幻的违禁品,服用过量致死。


    但若是他来观潮阁买的是绝命散,绝对不可能会用在自己身上,况且仵作验尸结果,与白鸢描述的死状完全不同。


    此事另有蹊跷。


    听完萧显的描述分析,江容脑中出现一个念头,“是玉粉!他服用的是玉粉!”


    “我曾在前朝古籍中读到,前朝食玉成风,认为玉能通灵,食玉能够容颜永驻、长生不老,更有甚者可以得道成仙,为此还攥写了食玉成仙诀,一时风靡。”


    她拿起腰间佩戴的羊脂美玉,指腹划过上门细腻的刀刻痕迹,“前朝后期,发现长期食用金石玉屑之人,并没有达到姿容甚美、得道长生的目的,反而幽鬼面貌、短寿而折,此风尚很快便消亡。”


    此时萧显眼中的她眸光微闪,自信的将推测有理有据的说出,美貌在才学面前成了陪衬。


    “玉粉本无毒,但服食过量,消化不了沉积在胃里,胃长时间负担过重,终有一日承受不住。”


    “你说他面色枯槁、身形消瘦,最初我还以为是他纵欲过度的原因,如此想来,正对应古籍所言,长期食玉之人幽鬼面貌、短寿而折。”-


    目送他们二人离去,白鸢收起媚态、站直身体,面容肃穆、眼神正色,她转动机关进入暗室,单膝跪地汇报,“主人,他们走了。”


    上位者一言未发,一记掌风猝不及防的呼啸而来,白鸢察觉到却不躲不闪的接下,身形晃动趔趄,喉头泛起腥甜。


    她单手撑地一瞬后,双手抱拳行礼,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白鸢不知错在何处,请主人明示。”


    那人藏匿于黑袍中,密室内仅燃了几只烛火,光影微弱、模糊视线,只能瞧见他一双犹如鹰隼的眸子。


    他撑着铜质鎏金螭纹手杖,不怒自威,向前走了几步,嗓音如同深渊透出腐朽,“你话多了。”


    他说话的语气嫌弃厌恶,“九转回魂丹已被他收入囊中,你此时告诉他绝命散是九转回魂丹都解不了的毒,已经引起了他的怀疑,他今后势必会警惕观潮阁。”


    她猛地抬眸看他,眼神一怔,接着跪地磕头,“白鸢知错,请主人责罚。”


    黑袍笼罩的阴影逐渐向下,烛光映衬的鎏金手杖光芒一闪,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眸对视,白鸢精通的媚术不敢在他面前展露半分,只能任由他窥探心思。


    他轻笑一声,指腹划过她细嫩的脸颊,“既然如此,本座不辜负美人好意,你去选身衣服,晚上来我房里侍寝吧。”


    白鸢跪在地上,肩膀止不住的颤抖,“求主人怜惜。”-


    萧显在马车上将线索书写好,以漆印封,让陆遗前去京兆府送信,他则陪伴江容一起回府。


    江容先下马车,并不似寻常等他一起进府,反而快步疾行,将他甩在身后,他不明所以小跑两步跟在她的身后。


    行至披香殿,江容停住脚步,转身拦下他,以一种命令的语气和他说:“今日你回凌霄殿住。”


    见他刚想争辩生活起居用品都在这,她先一步说:“从凌霄殿搬来的一切物品,我都让府中的仆婢恢复原位,绝对不会妨碍你在凌霄殿的正常生活。”


    “……”


    才短短一日,江容多了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邻家哥哥不说,现在连他铺盖卷都被扔回去了。


    他真不敢想象事态若是继续发展,会是怎样地步。


    还想再说些软话试图留下,江容没有理会他径直回了殿中,还嘱咐了汀芷关殿门,给他留下了决绝的背影。


    萧显开始反思到底是哪里惹她不快,难道说昨晚因为药力驱使他力道没有收敛,导致她生气了?


    还是因为在浴室中,明明他已经药力褪去,还非要在此处行一次。


    一直到沐浴后躺在床榻上,他都没猜到江容究竟因为那件事生气。


    自称婚后,他还是初次独处,枕侧没有香香软软的阿容,他觉得帐中没有馨香,床榻不够软,被子不够轻薄,枕头的高度也不对,总而言之,缺了阿容,这殿中东西通通不对。


    他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忍不住披上外衫,偷偷摸摸跑到披香殿,走到殿门口时,被正在值夜的汀兰察觉,出门见来人是他,刚想行礼问安并阻拦,就被他制止。


    “你回去休息,今晚不用值夜。”


    萧显轻轻推开殿门,殿内烛火具熄,他轻手轻脚摸到床榻,从外侧掀起被子一角,钻进江容的被窝里。


    夜晚寒凉的空气进入被窝,江容迷迷糊糊的蹙了蹙眉。


    习惯的枕在枕头的位置,却发现已经空空,竟然将他枕头都丢出去了,他只好挪到江容身边,与她枕一个枕头。


    闻到熟悉的馨香,半个枕头的位置刚好,床榻松软,被子适中,一切都是最舒服最合适的样子,他手臂揽在她的腰间,从背后将她抱在怀里,馨香盈怀,他渐渐浓起睡意。


    三更梆子敲过,窗外月色正浓,黑夜笼罩的裕王府静悄悄的,江容迷迷糊糊的睡着,却忽然间感受到锦被中卷起一阵凉意,不过好在凉意很快就消失了,转而变成了横在腰间的重量,身后像是暖炉般温暖,与她紧紧的贴合。


    冷热交替,她睡不踏实,恍恍惚惚又做起了梦,梦里是长宁三十三年四月初五,明帝的千秋宴,富丽堂皇、雕梁画栋的紫宸殿内,王公贵族、达官显贵觥筹交错,齐王谋反一事骤起,她身中暗镖口不能言。


    被萧显安置在崇文殿时,眼神万般留恋,渴求萧显能留下陪她,他眸中不忍,却觉权势更重,留下决绝背影。


    恍惚间,又见当年弃我不归郎。


    江容沉浸在难过的情绪中,热得翻了个身,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瞧见这般清晰的萧显面容,犹觉在梦里,于是抬手就扇了他一巴掌,“啪——”


    第46章 涂药 “放松点。”


    萧显本就浅眠, 缓缓的掀起眼皮,黑眸幽深,在与她对视一瞬,骤然腾起灼热的目光。


    江容一惊, 倏地收回手, 反应了一会才察觉这不是梦, 语气带着如梦初醒的迷蒙,“你怎么在这?”


    她很清楚的记得,白日的时候都将他的铺盖卷都送回凌霄殿了。


    “我想你了。”萧显声音缱绻,单手拂过她掌风扫过的脸颊,她的力道不大, 打着不疼,顺势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完全不介意刚才的巴掌, 语气粘腻像是在撒娇, “我已经三个时辰没见到你了,”


    “……”


    “你出去!”江容才不惯着他, 一把掀起被子, 伸腿将他从被窝里踹出去。


    萧显轻易控制住她的脚踝, 细细摩挲,她只得蹬着腿向后,脱离他的“魔爪”。


    他单手托腮半撑起身体,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倾身前去,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身,一只手抵住她的脖颈,就这样将她禁锢在一方床榻上, 动弹不得。


    目标是柔软的红唇,萧显吻的很用力,不似往日轻柔浅吻,亦不似敦伦前戏调情,好似只想将她禁锢在怀里,一遍遍确认她的存在。


    就在她觉得快要窒息时,他终于将她放开,怀中的人儿黑眸氤氲,眼尾泛红,红唇沾着水珠,看起来诱人极了。


    他还想继续,江容双手抵在他的身前,深知他一旦兴起定不能浅尝辄止,如今已是三更天,若是任由他尽兴,怕是天明都无法入睡。


    方才尝试反馈都被轻易压制,她要换一种方式,现在这种场合她不能太强势,容易激起他的控制欲,假意示弱或许是个办法,她委委屈屈的看着他,眼中泛着泪花。


    “今日不行!你昨晚身中媚药只管自己痛快,哪管我的死活,现在我身上还痛着!”


    萧显一怔,没想到她想歪了,在她额头落下浅浅一吻,“今日不碰你,我只是想抱着你睡。”


    “你说身上还痛,可上过药了?”昨晚没收住力道怕是伤了她,白日里将她面色不太好,或许与这有关,他关切的说道:“我帮你涂药吧。”


    江容脸颊腾的一红,说不出来是羞的还是气的,“我睡前涂过药了,不用你帮忙。”


    他像是认真思考一件重要事情,“你自己涂药,都能涂得到吗?”


    她深呼一口气,努力维持语气的平和,不去想那些零碎的荒唐场面,咬牙坚定道:“我能。”


    自己涂起来是不太方便,亦如他所料,有些深处无法触及,但若是让他帮了忙,那可能会变得更不方便。


    萧显对涂药一事颇为坚持,不达目的不罢休,“你睡前涂的药到现在都过了两个时辰了,不如我再帮你涂一次,这样好得快。”


    江容真的很后悔将话题引到这里,见他起身下床,身体向前一扑,双手抓住他寝衣的一角,语气紧张,“真的不用了。”


    寝衣的布料是顺滑的锦缎,他站起身来,江容就自然脱了手,他环顾四周,没寻觅到能放置药瓶的地方,“药放在哪了?”


    江容将脸埋在被子里,越发觉得无法见人,不想面对,不肯回答。


    萧显披上外衫打算出门,眼尾微挑透出一丝狡黠,“要是殿中没有药,我去药房问问。”


    “别!”江容立马抬头,发丝凌乱难掩姝色,脸颊红的厉害,就连耳框都在泛红,她向远处伸手挽留。


    夜半三更若是任由他去药房将府医叫起来,还是找他拿涂那处的药,明日她没脸见府医了,“在左手边第三排的架子上,左数第一个匣子就是。”


    萧显燃了烛火,在匣子内找寻了一番,拿出一个没有标签的白瓷瓶,举起来问她,“是这个吗?”


    江容只看了一眼就将小脑袋埋进被子里,声若蚊蝇,“……是。”


    萧显回到床榻上时,她将自己卷在被子里滚了三层,还将被子的边缘压在身下,不给他半点可乘之机。


    但她这些小动作在男人眼里犹如负隅顽抗,起不到丝毫作用,他精准的找到她腰身的位置,手伸到被子下面,摸到被角用力一拉。


    天旋地转轱辘了一圈,江容仰面躺在床榻上,像是被抽掉所有的力气。


    她紧紧的闭着眼,双腿夹紧,耳边传来萧显压低的声音,“放松点。”


    话音刚落,她就察觉寝衣的抽带被他扯掉,没有支撑的寝衣细细簌簌的滑落,露出内里鹅黄色的小衣和大片雪白的肌肤,她伸手抓住寝衣遮挡在身前,美目含嗔、眼尾泛红,“你上药就上药,脱我衣服干什么?”


    “借你腰带一用。”他将那丝带卷在手里又重新拉直,声音蛊惑,“闭眼。”


    他将腰带覆在她的眼上,本是为了防止她太过羞耻,但接下来的话让她羞的头皮发麻,“裤子是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


    视线被挡住,江容心尖都在打颤,翻身向内侧,在做最后的抵抗,“还是……不用了。”


    萧显将白瓷瓶放在一边,双手攥紧她的腰身,一个用力就将她翻转过来,双手顺势而下,将她的寝裤褪掉,“腿分开点,不然我碰不到。”


    江容没有配合但他还是达到了目的,沾着微凉的药膏直抵腿心,她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药膏贴敷肌肤,凉意褪去化作温热,萧显常年习武握弓,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的揉了揉,她咬住下唇,强忍住不出声。


    涂药的过程漫长,他将她触碰不到的深处一一涂上,涂到深处时,不知是故意还是无心,手下力道不知深浅,她犹如被指尖磋磨,破碎的呻吟溢出,身体轻轻打颤。


    萧显说到做到,涂过药后去净了手,钻进被子里与她同床共枕。


    将她紧紧抱进怀里,感觉到她身体轻轻颤抖的余韵,他将脑袋埋进她的颈间,闻着她散发的淡淡体香,“阿容,有时候,我真怕这只是一场梦,怕我来不及好好爱你。”-


    次日一早,萧显就安排仆婢将他的东西都搬回披香殿,他站在凌霄殿门口,监督着众人干活,生怕他们不小心落下哪样东西。


    江容本想阻拦,但转念一想,她就算阻拦了他搬东西,也阻拦不了他人来,与其夜晚又和她挤在一个枕头上,不如让他将东西搬来,她还能睡得舒服些。


    萧显穿戴整齐的上值,乘坐在马车里,听着陆遗汇报,“重新派去寻访释因大师的人,昨日失踪了。”


    本来在闭目养神的萧显眉心一拧,掀起眼皮,眼神泛寒,“失踪了?怎么失踪的?”


    在他冷寒的目光下,陆遗额头浸出冷汗,“迅鹰被派出后,保持每三日一回信,今日已是第四日,尚未收到来信,我派人按照他上次所述路线找寻,没又寻得他的踪迹。”


    萧显眸色越发阴沉,前世今生机缘本就难测,他急需找到释因大师,以了解改变前情对后事的影响。


    “寻找释因大师本就是暗中之事,你速速去查,是什么人阻止,另再派人继续寻找。”


    陆遗答道:“是。”


    ……


    参悟别苑中,释因大师坐在蒲团上闭目打坐,自从左相江淮远请他来此清修,他闭门不出,每日都由他派人送来饮食,他则专心在此研究佛法。


    此地乃山中别院,四周群山环绕,人迹罕至,通往此处只有一条小路,他闭目冥想,突然听到外面传来焦急的马蹄声,倏地睁开了眼。


    有人来了。


    左相乘车匆匆赶来,马车停在院外,他则是快步急行,语气急促,急于求证,“大师可曾与裕王相识?”


    释因大师语调平缓,完全不受他的情绪波动,“不曾相识。”


    左相急忙解释道:“近日有人暗中寻访大师,被我的人从中截下,几番询问下仍是不肯交代,但据我分析推测,应是裕王的人。”


    若裕王不是释因大师的旧相识,那很可能就是裕王发现了什么,在私下追查。


    这便应了他的猜想,裕王求娶阿容,绝对不止出于喜欢,背后定有筹谋。


    二十年前,曾经盛极一时的淮阳江氏几近没落,全族兴盛压在他一人身上,江淮远以科举入仕,机缘巧合下,娶了当朝太傅的幼女崔娢,由此得以引荐,入长安为官。


    长安繁华,达官显贵众多,他初入长安不过八品小官,若要扛起兴盛一族的重任,这还远远不够。


    他前去普元寺上香,祈求保佑他官图顺遂、位极人臣,重新带领江氏成为世家大族。


    从普元寺出来时,遇见了被重棒逐出寺外释因。


    释因本是住持亲传弟子,与他师兄释缘一同受戒,全寺皆知,未来住持的衣钵定在这二人身上。


    后来他偶然间闯进普元寺的密阁,在那里发现了许多本门严禁使用的秘术,此秘术或与巫蛊有关联,本朝立国之初便将这些列为禁术,不知是何人将这些藏在普元寺。


    他在书架上翻阅,册子上标注着借气运术、容貌永驻术、逆转重生术等,每一本都是世人孜孜以求的秘术,他若是掌握得到,那定能胜他师兄释缘一筹,来日住持衣钵定由他来继承。


    自从发现了这里的秘密,他总是偷偷前来修习,修习领悟过后,便想实践尝试。


    他首选就是借气运术,此术若成效果显著,只是需要以亲缘、血缘为引借其运气,被借运势之人血缘相亲皆受波及,一旦既成,不得停止,不死不休。


    他是个孤儿,孑然一身,便想尝试用师徒亲缘为引,借取住持气运,但被其发现,后以不尊师重道为由,将其重棒逐出普元寺。


    江淮远恰巧救下了重伤的释因,将其带回家中养伤,释因想要报答他的恩情,便问他可有什么愿望。


    他起初没以为释因能帮助他实现,轻飘飘的说道:“我想要位极人臣。”


    没想到释因眼睛都没眨的答应,并将借气运术告知于他以作报答,言说此术若成,定能实现他的愿望,他听后大为震撼,“此事可当真?”


    释因笃定:“虽未实践,但此术精妙,定然能助你得成所愿,不过你要选择气运强之人借取,不然此术既成,便无法开解,伤其身事小,伤其命事大。”


    几番纠结下,江淮远选择借取发妻崔娢的运势,他们二人是以婚约相成的亲缘,符合要求。


    崔娢是崔氏嫡女,借取她气运,可通过她再度借取她血缘亲人的气运,将命盘做大,其父乃是当朝太傅,正是他所需要的官运。


    此术一成,他果然官运亨通、平步青云,但反观崔娢及崔氏一族,崔太傅被密诗诬陷只得致仕归乡,累极全族仕途受损。


    崔娢身体渐弱,艰难诞下双生子,双生子却一月夭折,江湖术士言其被怨气冲击、榨干气运所致,族人一时皆指责她。


    但他却知晓,一切恐皆与此术有关。


    每每见娢娘为儿女流泪,他亦难过,至今不敢前去祭拜早夭的儿女。


    后来江湛与江容接连出生,他都第一时间拿生辰八字前来找寻释因大师,请他替儿女稳固命格,他们方能平安长大。


    这些年他研究此术,知其与巫蛊颇有关联,巫蛊邪术乃本朝严令禁止,一旦被人发现,就是抄家灭族之祸-


    宫中传来消息,肃王接替齐王应战戎国,齐王尚在昏迷,不日将他运送回长安。


    听到此消息的柳真在宫中晕倒,宫中太医为其诊脉,结果查出来是喜脉,柳贵妃大喜过望。


    得了消息的萧显将江容抱进怀里,大掌覆上她的小腹,眼中充满希冀,“我们何时能有喜讯?”


    “这事急不来。”江容不自然的将他的手打开,她从未想过要和他孕育子嗣,长宁三十三年千秋宴前,定是要离开萧显的,若是有了子嗣反倒是拖累。


    萧显将她抱得更紧,仔细反省了一下,“我们还需更加努力些。”


    “……”


    第47章 升堂 “急待你的“解救”。”……


    京兆府公开升堂, 断罗彰伤高程致死一案,江容在对面茶楼定了位置,让汀芷去给花满楼给秋月传信。


    她定的位置极好,正对着京兆府的门口, 推开窗棂, 便能瞧见公堂, 她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半倚着窗框,开约三指宽的缝隙,观察着对面动向。


    秋月来时审讯已经开始,她眼眶微红, 眼底乌黑一片,盈盈的水眸中委屈含泪, 戴着面纱遮住精致面容。


    江容给她倒了杯茶, 白瓷茶盏被她握在手中攥紧, 白皙的手指骨节攥的粉白。


    察觉到她的不对劲,“怎么了?”


    秋月微微颔首, “吧嗒”一声清泪滴落在白瓷茶盏, 双手绕过脑后, 解开系带,面纱柔柔坠在桌案上,她的右脸有道清晰的巴掌印,红肿的厉害。


    江容美目一凛,凑上前去关切问道:“是谁打的你?”


    秋月眼眸微垂,落下几行清泪,肩膀微微向内,身体轻颤, “还能是谁,自从罗郎君在花满楼打了高郎君,鸨母就限制我的出行,觉得是我平素太过招蜂引蝶,努力攀高枝脱离她,今日我去找她言明想要来此,就被她扇了一巴掌。”


    她原本觉得老鸨对她还可以,虽然是拿她当摇钱树,但却一直尊重她的意愿,不愿接的客不接,允许她出楼,给她较大的自由。


    如今自由被限制,她气不过推了几个常来的贵客,贵客一气之下砸了两个桌台,还扬言必须让她登门服软、自荐枕席,才肯原谅,她定是不肯。


    此事之后,寻她的客源不似往日,老鸨人精似的,明白是那贵客故意坏她名声,但她又不能和贵客置气,便只能将气撒在她身上,见她没有好脸色不说,也不许她出门,还强迫她接客。


    这几日天天不允许休息,来者不拒的接客,得到消息,往日被她拒绝过的恩客都纷纷找来,连日不休的一通折磨后,还留下鄙夷的眼神,“花满楼的都知娘子,不过如此。”


    今日她为了出门去求鸨母,鸨母扇了她一巴掌后,又是一通言语奚落,“你怎么就学不会安分守己呢?我早就告诉过你,虽然平素接触富贵繁华,但你不要肖想达官显贵,罗家乃是国公府,门第高,就算是纳妾也不会选平康坊出身贱籍的女子,你巴巴的跟去,当个通房丫头,谁能将你放在眼里。”


    她自知不敢肖想罗郎君,但罗郎君此次牢狱之灾乃是因她而起,她想亲眼看着他被释放,才能安心,于是在楼中姐妹的帮衬下,她衬鸨母不注意,偷偷溜出来。


    晚上回去,少不得一顿打。


    江容用帕子替她擦拭眼泪,派汀芷去附近的药铺买些涂抹的药膏,“月娘,我还是那句话,若是你愿意,我可以替你赎身。”


    秋月忍不住委屈,“这些年我也攒着钱,想要有朝一日能够替自己赎身,她买我花了一块银铤,我攒了十块银铤,想来是够的,前日我曾与她提及赎身一事,她竟狮子大开口,要十块金铤。”


    她泪眼朦胧,“濯雪,我知你是为了我好,且不说我值不值这个价,你就算帮我赎身,我这辈子都还不起这个钱。”


    江容思忖,前些日子萧显在观潮阁买消息救人花了五块金铤,她若是花十块金铤救人,也算值得。


    “钱的事你不用考虑,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愿跟我走,若是进了裕王府,今后可就没有这般众星捧月的富贵繁华。”


    秋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重重的磕头,“月娘愿意,感谢裕王妃大恩大德,月娘愿为奴为婢侍奉终身。”


    江容将她扶起来,“我出来匆忙没带这么多钱,晚些时候我回去取够金铤,就去花满楼寻你。”


    “啪——!”惊堂木一拍,二人脑袋齐齐凑了过去,贴在窗边偷偷瞧着。


    高家请了长安著名讼师齐松,方才堂上口若悬河,“罗彰以拳脚伤人,致使苦主高郎君身中暗伤,虽然表面不显,然则内里俱损,这才使得高郎君突然呕血身亡,故此应以斗殴杀人罪论处,我朝律法,诸斗殴杀人者,应当判绞*。”


    罗家请的也请了讼师,应答道:“据仵作所言,高郎君身上并无致命外伤,除了胃,其他脏器皆完好无损,胃中含有白色硬质粉末,坠伤严重大片出血,据查粉末乃是玉粉,前朝有食玉之风,据古籍记载,常年食玉者幽鬼面貌、短折而亡,高郎君面容符合于此,故我方合理怀疑,高郎君死因是食玉过量。”


    他言之凿凿,“故此原告所言以斗殴杀人论罪不对,最多以拳脚伤人论处。”


    声音一出,江容瞪大双眼看过去,这声音很是熟悉,细看之下身形更是熟悉,这不是他的表兄崔临吗?


    博陵崔氏以律令之学为家学,崔临身为崔氏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定然擅长律法,当个讼师肯定没问题。


    江容暗自懊悔,表兄展现才学的场面,竟然没叫上静和县主一起,若是让县主知道,定会埋怨她。


    高家派出证人上堂,详细讲述了他在花满楼目睹二人争执的全过程,“罗将军伸手捉住高郎君的领口,在他脸颊、腹部各捶一拳,争执激烈,罗将军完全将其控制住,高郎君半分反抗不得,重击之下晕倒在地。”


    罗家也有证人证物,他请了长安玉器行的行首,行首仔细研究从高程胃里提取出来的白色硬质粉末,不多时便有了决断。


    “据我判断,从高郎君胃里取出来的白色硬质粉末就是玉粉,这与我平时打磨抛光玉器时产生的粉末,一般无二。”


    案情已明,高程信奉食玉成仙,平日里常食玉粉,那日与罗彰发生冲突,力气不敌他装晕倒回家,十日后他因食玉过量,胃难负重、坠伤出血而亡。


    高程之死与罗彰无关,但因其斗殴以拳脚伤人,还需判他鞭笞之刑。


    休堂片刻,京兆府尹回来时惊堂木一拍——


    “高程之死虽然在保辜期限内,但其死因乃是玉粉服用过量,与罗彰无关。”


    “罗彰与高程发生争执,因以拳脚伤人,按律当判笞四十。”


    当庭打完,罗彰就被释放归家。


    妹妹罗影在京兆府门口等他,见他出来,将事先准备的披风披在他身上,披风擦过他的伤处,疼的他呲牙咧嘴。


    “我说妹妹,你这下手也太重了,平日里你和男子混在一起也就罢了,这种时候还是得有点女子样。”


    罗影替他系好披风的带子,搀扶着他走向马车,“这几日阿娘担心的茶饭不思,我说阿兄定能平安回家,因为前些天我去普元寺替你求了一卦,卦言逢凶化吉,遇难成祥,否极泰来,时来运转,你看这不是应验了?”


    站在一边等着结钱款的崔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这年头打官司,讼师不如大师-


    江容回府取了十块金铤,乘马车直奔平康坊,到花满楼的时候,还未到营业时间,秋月跪在大厅正中间,众人环绕四周,老鸨要杀鸡儆猴,正拿着鞭子,面色狰狞,抬手就要抽人。


    “你个贱蹄子,我不让你去你非得去,你去见了又有什么用,还不是灰溜溜的回来!”


    “啪!”鞭子抽在她的背上,瞬间留下鲜红的印记,皮肉绽开鲜血直流,她痛的失重跌倒在地,身体止不住的轻颤。


    江容心觉不妙,推开门口拦着的婢女,快步走进去,她高声冷喝道:“住手!”


    老鸨被她吓了一跳,持着鞭子的手一顿,挥出去的力气骤然停下,鞭子回弹的力险些抽到自己。


    “你是何人?”老鸨见她有些面熟,穿着打扮周身气度非富即贵,但就是想不起来她是谁。


    江容垂眸看到秋月后背狰狞的伤痕,没想到老鸨真的下死手,她色厉内荏,眸若寒冰,抬手一指,“你不用管我是谁,我今日前来,是要买下她。”


    “她?”老鸨顺着她的指向看过去,见她想要买下秋月,面容顿时有些尴尬,“夫人,你是出身富贵人家,若是家中夫君留恋秋月,偶尔来几次也就厌了,实在没必要将她买回去,况且我这……刚教训过,皮面不太好看。”


    江容面色一冷,老鸨赶紧接话找补,“敢问夫人买秋月何用?我这的娘子都是接过客的。”


    她掀起眸子语气淡淡,“家中舞姬跳舞中规中矩毫无新意,我打算买秋月娘子回去指导,给我排些新舞解闷。”


    老鸨挤出笑容,与她谈生意,“若只是想让秋月指导排舞,不需要花钱买她,夫人可以需要的时候知会我一声,我便派她前去,按次收费。”


    “鸨母可是舍不得?”江容不接茬,端起架子来说一不二,“你开价就是。”


    老鸨知其定是不好惹,试探性的将两手五指张开,想要狮子大开口,见她眉头微蹙,赶紧收回一只,扯出的笑容像是晒干的枣子。


    “至少得五块金铤,秋月毕竟是花满楼的都知娘子,我这些年在她身上倾注了不少心血,你这将她买走犹如断我一臂,这赎身钱确实贵了点,但秋月排舞跳舞都是极好,真值这个价。”


    没想到这老鸨看人下菜碟,和秋月说需要十块金铤,见她不好惹就将价格折了一半,她黑眸犹如针刺般锋利,一记眼刀扫过去,“三块金铤。”


    老鸨先是一愣,赶紧笑着应下,“成交!成交!”


    签字画押,到官府备案,交付身契,一系列手续办的极快,老鸨见到签字画押的地址时,才反应过来,江容是裕王府的人。


    老鸨将笑意挤的更大,江容拿了身契不想再与她过多交流,着急带秋月回去上药。


    汀芷将秋月扶上马车,带回裕王府。


    进到披香殿内,江容赶紧将药匣取过来,翻出上好的金疮药为其涂抹,让汀兰去找府医前来。


    伤患处的血肉与衣裙粘在一起,她找来剪子剪开,小心翼翼的将衣服和皮肉剥离,紧张的鼻尖都浸出汗水。


    秋月贝齿咬紧下唇,唇色苍白,额头浸出冷寒,身体疼的微微轻颤。


    萧显下值回家,没等进门就瞧见罗彰纵马前来,风尘仆仆脸色苍白,一见到他,立刻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萧显知道他今日升堂,本想前去,但被值上公务拦住,只得派人关注消息,不出意料,有了玉粉实证,他果然胜了。


    他拍了拍罗彰的肩膀,话中带着笑意,“听说你被判笞四十,当堂执行的,现在身上还伤者,不必着急前来感谢我。”


    “我不是来感谢你的。”罗彰京兆府狱本就是为了他,他费心思将自己捞出来理所当然,这点同盟义气萧显定是不会缺。


    他语气不大好,“我来是想问你,你想要什么娘子没有,为何与我抢秋月?”


    “秋月?”萧显一愣。


    ……


    陆遗前来汇报,将白日里江容行踪和买下秋月一事尽数告知,他这才知道,现在平康坊人尽皆知,裕王府在花满楼买了个舞姬。


    他上前在罗彰耳边压低声音,“秋月是我夫人好友,我夫人不忍其被鸨母虐待,便替她赎身,此事从头到尾我均不知晓,亦与我无关。”


    他单挑眉梢,“你这气势汹汹来此,又事关秋月娘子,想必全长安都知道她在你心里的重要地位了,不过你若想寻她,须和我夫人说,可需要我代为通传?”


    罗彰神色和缓,用同样压低的声音说道:“你让我查的事有结果了,十二三年前京兆府狱确实关过那名告密者,而后那人被缉镇司带走,至此失了行踪。”


    萧显眼中的笑意停住,眸光一转冷若冰霜,“此事改日详谈。”-


    晚上沐浴过后,殿内燃起盈盈烛火,萧显自然的留在披香殿,钻进香香软软的被子里,顺手将她抱住。


    江容手指绕着他的墨发转圈把玩,心不在焉是询问:“你不怪我多事?”


    萧显轻抚她瓷白的脸颊,语气温柔缱绻,“阿容善良正直,救人于水火之中,是难求的好娘子,我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


    “阿容身上大好了吗?”萧显声音一顿,温热的呼吸撒在她的颈间,细密的吻落在白皙细腻的肌肤上,“阿容善良,此时我身处水火之中,亦急待你的解救。”


    萧显话音刚落,她就察觉到抵在腰身某处的变化,一瞬明白他说的“解救”是怎么个解救法。


    他不知从哪里摸出来的避火图,放在二人身前,将她圈在怀里,迫使她一起看,看到精彩处还与她讲解一番,“阿容你想用何种解救方式,我都依你。”


    “……”


    第48章 贪情 “再吃一点。”


    萧显看似将选择权交到她手里, 实际上她根本没机会选择,他选定了就不肯翻页,磨着她同意。


    她受不住只好点头同意,萧显仰面躺下, 双手扶住她的腰身, 衣衫坠地, 满地慌乱。


    她像是挑食的孩子,需要他喂到面前,才不情不愿的勉强吃下。


    窗外忽然狂风骤雨,淋得人身上无一处不是湿漉漉的,穿过暴雨回到殿中, 毫无力气的趴在床榻上,已然累极。


    又听到三更梆子声响, 她气愤的握起拳头捶在他的胸膛, 美目含嗔道:“都说了不要这么长时间, 还是三更天了,我明日疲累起不来, 你上值也没精神。”


    萧显抚着她细腻如玉的背, 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明日我休沐,不上值,可以在家里陪你。”


    江容抬起小脑袋看他,眼神雾蒙蒙的,“你要在家里陪我?”


    不自觉的想起那些荒唐迷乱的场景,无论最初她计划的是什么,最终都变成大半日陪他厮混在床榻上,结束后他一副餍足模样, 反观自己半分力气都没了。


    他单挑眉梢,抛出诱惑,“你上次不是想和我学夺匕首的招式吗,明日有空我教你。”


    中秋那日江容误食他杯中酒,醉的晕乎乎的,缠着要他教夺匕首的招式,醒来她忘个经光,但她已经如约履行,他定不能背信弃诺,明日正好适合,顺便再教她一些防身的招式。


    江容耷拉脑袋困极了,眼皮粘在一起,已经听不懂他再说什么,只是乖觉的点点头。


    萧显将她打横抱起,带去浴室清洗。


    半梦半醒中她浸泡在热水中,疲惫的身体得到了极大的舒缓,迷蒙的抬眸正好对上萧显乌黑的瞳孔,目光灼灼的锁在她身上。


    她低头看过去,白皙的肌肤红梅点点,如如初雪时梅花绽放,他视线认真专注,仿佛在欣赏自己的杰作。


    他身上只披了外衫,坐在浴桶外的木板椅子上,从热水中捞出帕子,拧干递给她,“擦一擦?”


    江容接过来,毫无力气的擦了两下,就感觉累极,她依靠在浴桶的内壁,闭上眼慵懒道:“我实在没力气了,你帮我擦擦。”


    话音刚落,浴室内寂静,连水声都不闻,她等着萧显应话,但半晌都没听到他的声音,她坐直身体抬眸看他,“你帮不帮?”


    “我在想,”萧显黑眸落在她递回的帕子上,接触一阵空气后,温热的帕子变得寒凉,他接过后浸入热水后拧了拧,“我是在浴桶外帮你洗澡,还是在浴桶内呢?”


    “?”


    江容倏地一惊,双手下意识环在胸前,哪有人帮忙洗澡还进入到浴桶里的,她记得上次他进来,可是弄了一地的水,还叫汀芷又重新搬了几桶水,重新洗了澡。


    她双手抵在他的身前,娇喝道:“你!不许进来!”-


    翌日一早,秋月早早起来候在门外,打算和汀芷一起侍奉,汀芷不知自家娘子对她作何安排,一直以客相待。


    “秋娘子不必干这些粗活,侍奉娘子有我,你是府上贵客,身上还有伤,若是让娘子知道我让你干这些活,定是要说我的。”


    秋月被江容带回,先安置在内院,先让其养伤,等伤养好后再与她讨论去留的问题,没想到她次日就坚持下床。


    萧显一早起身在院中练武,一杆长枪孔武有力,动作行云流水,枪上红缨随风舞动,俊逸非凡。


    秋月没听汀芷的话,还在披香殿殿外候着,听到内院声响,以为是江容起身了,快步走进来,就见银光一闪,锋利的枪头指着她。


    他听到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长枪回马,停在距她眉心三寸之处。


    秋月吓了一跳,想要向后躲闪,但双腿被吓的动弹不得,膝盖一软跌倒在地。


    “陆遗,过来扶她一下。”萧显收起长枪,从怀中取出手帕擦了擦汗,“秋娘子身上的伤可好些了?”


    “多亏王妃赐予奴家上好的金疮药,已经大好了。”秋月背上隐隐作痛,她扶着陆遗慢慢起身,朝着他盈盈一拜。


    “是明扬让我问的,”萧显点点头示意他听到了,又解释了句,“明扬是罗彰的字。”


    听到罗彰的名字,秋月神情多了几分紧张,“罗将军的伤可严重?他怎么样了?”


    “他没事,他皮糙肉厚的挨几下没事,昨天听闻你在王府,还骑马寻来。”萧显这话说的云淡风轻,但昨天见罗彰的时候,他脸色苍白,背后隐隐渗出血迹。


    秋月垂眸,昨日罗彰寻来一事她知晓,江容派人告知与她,言明去留随意,她却觉得尚欠江容恩情,知恩图报,理当留在裕王府报恩。


    秋月静默半晌,江容还没起床,她与裕王独处很是不妥,觉得有些尴尬,给自己找点活,“王妃说想让我调教一下府上舞姬,敢问裕王,舞姬在哪,我现在就可前去。”


    “舞姬?”萧显眉头一拧,无奈的看向披香殿的殿门,江容这是觉得他在外的名声太好了,所以才在般不顾及的败坏?


    “府上并无舞姬,除了披香殿连婢女都没有,阿容派去照顾你的汀兰也是披香殿的。”


    “啊?”秋月一愣,早就听说裕王爱妻,曾公开承诺不蓄婢纳妾、无别宅妇,今生今世只此一妻,看来传言非虚。


    “秋月承蒙王妃厚爱,花重金就我于水火,我想为府上做些事情,以报恩情。”


    “你的事等阿容醒来再做定夺,”萧显开始下逐客令,“你先回去吧。”


    秋月俯身行礼,转身离开,他瞥了眼秋月的背影,思考江容将她买下的目的。


    虽然说他知晓二人交好,江容有想救人于水火之中的义气,但对于她来说,做一件事光有义气还不够。


    方才过了一日,裕王府买了花满楼的都知娘子一事传遍长安,伴随着裕王纵情声色、耽于美色的传言,已经沸沸扬扬。


    百姓记性都很差,前些年裕王还是口口相传的少年将军,如今就成了留恋花丛的纨绔子弟。


    这样的传言也好,至少能够麻痹敌人,让立政殿那位对他放松些警惕。


    他已经可以确定,工部从太庙下面挖出来的东西,就是陈豫所言的“那东西”,他隐而不发并不是想要帮燕王一党隐瞒,而是在找寻合适的时机,将他一击毙命,永无翻身之日。


    江容在拔步床上醒来,阳光透过纱帐照在她身上,光线柔和温暖,身上干净清爽,穿着一身新寝衣,想必都是她睡着后萧显帮她换的。


    她伸个懒腰,感觉到腰侧有些疼痛,昨晚她腰背无力不堪承受,萧显就双手扶在两侧,紧紧攥着,她掀开衣服瞧了眼,果然腰侧有他留下的指印。


    喊来汀芷洗漱穿衣,她推开殿门出来时,正巧看见萧显在内院练武,一杆长枪如灵蛇般舞动,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萧显余光瞥见她来,长枪快速出击,连招迭起,将身段英姿展现,在她面前努力散发着魅力。


    末了结束,将脑袋凑到她身前,“帮我擦擦汗。”


    江容从怀中摸出手帕,不太情愿的帮他擦拭,这手帕是她前日刚绣的,今天第一日带在身上,不是很想给他。


    拗不过萧显殷切的眼神,她还是用这方帕子替他擦汗,嫌弃的扔到他怀里。


    她将手中的匕首亮出来,拉开刀鞘,精钢的利刃在阳光下折射耀眼的光芒,“说好的要交我夺刃招式,现在开始?”


    萧显目光在匕首上,突然出手,捏住她的手腕,转动卸力,轻松的将匕首夺了过去,速度快的让她都没反应过来,左手的刀鞘也被他拿在手中,双手一合,利刃归鞘。


    上次的速度,已经是在迁就醉鬼了。


    江容不服输的伸手抢夺,萧显一个闪身,将握住匕首高举,她蹦跳起身去抢,却正中下怀,他长臂一揽就将其抱在怀里。


    将她抱坐在凉亭石桌上,视线与他齐平,语气温柔,“阿容,你爱我吗?”


    江容的脸颊爬起不自然的红晕,平日床笫间问这些话她就答不上来,如今这般被她注视,眼神闪躲不想回答,“为何这般问?”


    萧显将她遗落的青丝别在耳后,指腹划过她的耳框,温柔亲昵,他颔首敛眸,藏下眸子不安的情绪。


    “许是我太过贪心,总希望着你每日都能多爱我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此年岁,得于圆满。”


    江容轻抚着他的脸颊,纤长的柔荑擦过俊朗的面容,她在他的右脸落下轻轻一吻,看似语气真诚道:“我自然是爱你的。”


    只是这话说的,她自己都不敢信。


    “先用早膳吧,”萧显没有过于执着这个问题,“不吃饭,没有力气习武。”


    江容没什么胃口,吃了一个蒸包,用了半碗粥,就饱了。


    萧显担心她握刃无力,练不了多久就饿了,舀了一勺粥送到她嘴边,哄道:“再吃一点。”


    同样的话仿佛昨晚刚听过,她不堪承受的时候,他也是这般温声劝哄,不同的是那时候的语气更加粘腻。


    “咳——!”


    一时不察,江容呛到,剧烈的咳嗽过后,白瓷般的脸颊上浮起红晕,萧显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没等她完全平复,就见管家领着一人朝着这边走过,来人是立政殿陈皇后身边的大太监,他捏着细嗓道:“殿下有旨,宣裕王妃入宫觐见。”


    萧显抚在江容背上的手一顿,眸色骤然一冷,此时陈皇后诏她入宫,所图为何?


    第49章 问询 “子嗣一事着急吗?”


    江容重新梳洗上妆, 选了件雾蓝色轻云纱裙,上衣是月白短襦对襟,温婉淡雅,她面容细腻如玉, 铅粉敷面, 施以淡淡胭脂, 显得明媚温柔。


    青丝如缎,汀芷娴熟的梳完发髻,江容在梳妆匣里选了皇后赏赐的鎏金缠枝纹发簪,上面还点缀着大颗宝石,斜插入发髻。


    她本打算独自入宫觐见皇后, 萧显却执意要和她一起去,拗不过便让他一起跟来。


    萧显好不容易的休沐日, 本想着可以和阿容独处一整日, 没想到被皇后打断, 照这架势,午饭定是要在宫中用了。


    乘坐马车时, 江容还有些困意, 倚靠在他的肩膀上, 将发髻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萧显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舒服点靠着。


    她渐渐呼吸匀称平缓,面容安宁恬静,眉眼舒展,纤长的睫毛撒下一小片阴影,红唇饱满莹润,纤巧细腻的脸颊, 像镀了一层柔光,美的不真切。


    纤长的脖颈下精致的锁骨越发明显,再向下看去,是大片白皙的肌肤,他将披风盖在她的身上,闭目养神。


    马车停在宫门口,他的肩膀被压的有些发麻,江容见状下意识的想要帮他揉捏,指尖搭在他身上时,她猛地反应过来,关心他仿佛成了习惯。


    这习惯不对,若是真的完全习惯关心他,她还能狠下心离开吗?惊醒般猛地抽手回来,别开眼,径直走出马车。


    萧显回身时,只见她漠然离去的背景,眸中难掩失落。


    二人到立政殿时,齐王妃陈若仪已经候在殿中,相互行礼后,双方各占一边。


    萧显率先开口,试探着问,“皇嫂,听闻皇兄近来归京,可好些了?”


    陈若仪依礼应答,“好些了,宫中派了太医去看,汤药针灸双管齐下,昨日夜里已然醒了。”


    她垂眸敛下情绪,齐王离京后,柳贵妃心中难安,担心的茶饭不思,时长召见她与柳真,对她们处处挑剔、事事不对,将她们二人折腾的日渐消瘦、脸色苍白,非要让她们做出一副惦念夫君模样,不然就罚站还不许吃饭。


    柳真初入府时身体康健,如今才过了不到两月,整个人瘦了一圈,不堪承受的晕倒了。


    太医诊脉断她有月余身孕,柳贵妃听完眼睛都亮了,将全部心思都倾注在柳真身上,她才得片刻空闲。


    三日前齐王被抬回王府,她本以为按照漠北来信,齐王昏迷多日,饭食难进,定然瘦了不少,没想到他看起来比出征前还胖了些。


    一个身形瘦削,铠甲都穿不住的小兵,跟在齐王担架旁侧,一路跟随回了内院,旁人都离开时,她还停留在正殿内。


    陈若仪察觉不对,细细打量过后,高声冷喝道:“你是何人?”


    那小兵扑通一声跪地,头盔应声落地,在地砖上轱辘几圈,她手忙脚乱的抱住。


    等她抬起头来,陈若仪才发现这人是齐王后院的宠婢,看她这身打扮,美目一凛道:“你竟然偷穿铠甲,混进军中,你可知该当何罪?”


    “奴婢知错,请王妃恕罪。”她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抬起头时,黑眸泛起水光,眼眶微红,含泪欲泣,看起来我见犹怜,怪不得齐王连出征都放不下她。


    陈若仪无奈的闭了闭眼,齐王府全府上下都是蠢货,她看不上齐王,不愿接触,更讨厌与他同床共枕,但他若犯下大罪,她身为齐王妃,定是会受到牵连。


    这烂摊子还得需要她收拾。


    目光落在榻上的齐王身上,既然这宠婢刚才敢陪在齐王身侧,齐王亲信定是知道她的身份,那在军营中,他们也行事?


    陈若仪不敢再想,此婢女为争宠做事无下限,若是让陛下知道,打杀婢女事小,累极齐王事大,现在能补救的就是除了婢女,就算日后有人发现,也是死无对证。


    她没想到她也步入内宅夫人的后尘,为保全夫君,打杀婢女性命,双手沾血,她眸色寒冷,下定决心发号施令,“言行无状,妖女惑主,来人!将其拖下去杖毙!”


    宠婢见她性命不保,赶紧抱住陈若仪的腿,哭求道:“王妃!是齐王让我藏在身边的!求你饶了我,饶了我这一次!我再也不争宠了!”


    见她神色不为所动,她眸色骤然变冷,言语恶毒,“就算你是齐王妃也不能随意打杀我!不然齐王醒来见我身亡,定是不肯放过你!什么光面堂皇的屁话,你就是嫉妒我得宠!”


    陈若仪看了眼“昏迷不醒”的齐王,闹这一出他忍不住了,装了半天还是有了破绽,紧闭的眼皮来回转动,她一瞬间就明白了。


    齐王不止流连花丛、蓄婢纳妾,还是个胆小怕事、贪生怕死之徒,什么坠马昏迷,都是装的,他为了挣军功抢了这差事,但他从未上过战场,真到战场上时,被吓个半死,便想出装坠马昏迷的计策。


    陈若仪两指擒住宠婢的下巴,色厉内荏,声音冷若冰霜,“军营之事你给我烂在肚子里,齐王醒来前你闭门思过,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门。”


    “……”


    “皇兄醒了?”萧显似是将她看穿,这几日外界传言他都听到了,言语试探道:“果然还是长安的风水适合皇兄,身处漠北昏迷多日,这刚一回长安就醒了。”


    陈若仪垂眸没有搭话,她不想帮衬齐王说假话,但她现在身份又不能说实话,只能选择闭口不言。


    不多时,陈皇后、柳贵妃和柳真一起出现在立政殿。


    萧显本就是没有被邀请的,没准备他的席位,陈皇后目光不轻不重的瞧了他一眼,他装作没看见似的,挤在江容的身边。


    简单吃吃喝喝,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陈皇后见萧显还坐在那里不动,他在有些话不好说,便开始下逐客令。


    “裕王,不是本宫说你,今日邀请的都是娘子,你一个郎君在这里,让她们都没办法放松说话,还不先离席。”


    萧显将江容杯中酒夺过一饮而尽,在她耳边压低声音嘱咐,“没我在场不许饮酒。”


    接着起身对着陈皇后行礼,“殿下,儿臣先行告退。”


    江容当然不会自讨苦吃,就她这酒量,一杯过后怕是问什么答什么,把前世的事都交代了怎么办。


    还是得从源头起断绝,她找了侍奉的婢女,将酒换成香饮子。


    柳贵妃现在看护柳真的肚子比看护眼珠还认真,时不时的看她一眼,柳真脸色苍白感觉很难受,没胃口吃饭,但在柳贵妃的“关照”下,不得不压住反胃一口口的吃下去。


    柳贵妃起势向皇后敬酒,言语中开始炫耀,“没想到陛下的第一个皇孙,是我儿的长子,陛下子嗣中我儿居长,没想到这孙辈也能抢先。”


    话音刚落氛围骤冷,本就低头吃饭的江容咀嚼速度都在放慢,尽量降低她的存在感,恨不得将脸埋在碗里。


    皇后与柳贵妃剑拔弩张,连累她这个旁观者,满桌精美的餐食,她却食不下咽。


    她记得前世听裕王说过,原本明帝与心上人青梅竹马,想娶她为妻,但当时的皇后如今的陈太后见他登基有望,威逼利诱下,他不得已放弃了青梅竹马,娶了陈氏女。


    青梅竹马不愿为妾另嫁他人,此为明帝终身憾事,每每想起,定然怨怼皇后。


    娶妻不久后,明帝另纳柳氏女为侧妃,用于制衡,还多加宠爱使其诞下长子,柳贵妃有了长子她便有了对抗皇后的筹码,皇后见长子为她所出心生怨怼、暗中使绊子,二人一斗就是二十年。


    明帝迟迟未立太子,朝堂上立嫡立长都有人争辩,双手势力渗入前朝后宫斗争,但又十年如一日的平稳,这便达到了明帝稳定朝堂的目的。


    陈皇后胸口剧烈起伏,半晌才回复平稳,阴冷的眸子泛着寒光,“长子又如何,不过是区区庶子,难登大雅之堂。”


    “……”


    言语交战,柳贵妃终究还是不敌陈皇后,气急败坏的带着齐王正侧二妃愤然离席,独留江容一人与之相处。


    江容紧张的冷汗连连,让她独自应对刚灭杀柳贵妃气焰的中宫之主,无异于将她丢到火坑里。


    没等她想出来对策,陈皇后率先开口,“裕王妃,本宫上次赠予你的药可按时吃了?”


    她低着脑袋怯生生的样子,皇后一眼就看出来她定是言奉阴违。


    苦口婆心的劝说道:“那药方是本宫千辛万苦求来的,你一定要用,趁着府内只你一人,多留他几晚,行房过后均需服用此药。”


    “如今燕王尚未娶妻,让本宫抱上皇孙愿望只能落在你身上,柳真有孕,柳贵妃来我这时,总是明里暗里的炫耀,方才都不加掩饰了。”


    江容在她目光下止不住打颤,“阿容明白。”


    “明白就好。”陈皇后满意她的回答,拉着她聊了一会后,放她离开。


    看着江容离开的背影,陈皇后泄了气般倚在软枕上,卸下面上笑容,美目闪着阴光,心口微微胀痛,她按在心口。


    “每次看见她与崔娢相似的面容,我心就突突的。”


    江容一出立政殿,就瞧见萧显倚在廊柱前,双手环胸,阳光照在他的身上,犹如镀上一层光晕,俊朗清逸的面容越发好看,她提着裙摆上前,笑意充满阳光,“我们回家。”


    我们回家……


    这话一出,像是触动到萧显的心弦,身为大雍朝的三皇子,帝王血亲,天潢贵胄,但他从未有过能称作家的地方。


    曾有人断言他六亲缘浅,后来果然应验,他母妃早亡,生父为君,兄弟阋墙,姐妹早夭,亲缘在权势面前脆弱不堪,他亦从未奢求。


    萧显勾起嘴角,郑重其事的应道:“我们回家。”


    坐在马车上,他暗暗思忖,如今锋芒已露,与皇后分庭抗礼是迟早的事,萧显担心皇后对她不利,“皇后单独留你许久,所为何事?”


    江容在他灼灼的目光下,断断续续、含含糊糊、不好意思的将生子药一事交代,萧显揽在她腰身的手臂骤然收紧,回想起那日在她身上闻到的药香味,紧张道:“那药你吃了?”


    她颔首摇摇头,有些委屈道:“没吃,谁爱吃苦汤药啊!况且你我成婚不过两月,子嗣一事着急吗?”


    萧显当然不急,他正处于食髓知味的时候,若是有了子嗣不能敦伦,他定是要憋出个好歹。


    “不急不急,我还没享受够与阿容独处的日子,有了子嗣反倒累赘,现在刚好。”


    江容:“……”


    上次江容醉酒时,他曾与她说过不要用皇后给的药方,想来定是断片不记得了。


    他凑到怀中娇娇耳边,勾起一抹恶劣的笑意,“这事你莫要听皇后的,求神拜佛不如求我拜我,吃苦汤药不如吃我……”


    江容见状赶紧捂住他的嘴,生怕再说出来点听不得的,“你莫要乱说话!”


    第50章 吃醋 卑劣的占有欲疯长


    十月下旬, 秋叶落满地,潇潇秋风迟。


    披香殿染上淡淡的金辉,琉璃瓦片流光溢彩,江容踩着落地枯黄的叶子, 发出“嘎吱嘎吱”声响。


    崔临和静和县主之事没有半分进展, 她想着还得再努力一次。


    几日前提前下帖子, 她约崔临在曲江楼巳时见面,静和县主的心思她已经知晓,现在主要是需要劝动崔临。


    池畔的风微微转凉,阳光撒在水面,浮光跃金, 跃动曜目。


    崔临身穿有些发白的竹叶青长袍,发带束冠, 腰带上没有半分装饰, 整个人显得朴实古旧, 好在周身气度不凡,掩饰得过。


    她不着痕迹的移开目光, 有些疑惑, 就算博陵崔氏近年光景不好, 也不至于让族中子弟穿着如此简朴,况且他如今借住左相府,就算他没有银钱,阿娘也会暗中贴补。


    崔临举止得体,没觉得有半分不妥,与她见礼过后,问道:“表妹寻我何事?”


    江容神色平静,缓缓道出:“陈皇后属意静和县主为燕王妃, 上次御前求旨未成,召见平阳长公主和静和县主入宫商讨婚事,长公主一口回绝,陈皇后面上挂不住,气的将二人撵出了立政殿。”


    崔临蹙了蹙眉头,神色微微松动,隐隐有些担忧,立马明白了今日寻他所为何事,他平静对答,“就算此婚事不成,县主定有良配,表妹不必过多担心。”


    江容倒了杯茶递给他,热茶入白瓷盏,蒸腾起氤氲的热气,“你可知静和县主若是拒绝了燕王,她的婚嫁归宿为何?”


    崔临敛眸,试图藏下情绪,沉默不语,只是僵硬的身体透着隐隐的不安。


    她吐字清楚,一字一句仿佛敲打在他的心上,“和亲戎国。”


    他猛地抬头看过来,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答案,乌黑的眸子充斥着震惊,“陛下不是准许她婚嫁自由吗?”


    江容朝侧边别开眼,苦笑一声,前世的她也是这样以为的。


    “和亲戎国的朝阳长公主病逝,两国战乱迭起,但战乱终有止息的一日,依我朝势力,无法将戎国根除,便只能求和,势必会再有和亲公主。”


    她顿了一顿,“当今陛下没有未嫁公主,只能从宗室女中选择,而宗室女中适龄未婚配的,只剩下静和县主一人。”


    身体微微前倾,她继续说道:“你偏安一隅温书备考,哪知如今朝堂局势已迫在眉睫,此战若息,戎国定会遣使团来长安,请求联姻,若是等到那时一切都晚了。”


    她对他直呼其名,恨铁不成钢道:“崔临,你为什么不能勇敢一点?”


    她步步紧逼,试图将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逼出来,“静和县主自知处境艰难却依旧不愿另许他,她宁愿远嫁戎国都不愿卷入朝堂纷争,她与你有这自小青梅竹马的情分,我不信你心中没有她!”


    “有又如何。”崔临自嘲一笑,藏于袖袍下的手微微颤抖,攥紧又松开,他终究还是承认了。


    “博陵崔氏已不复当年,崔氏一族在朝堂上举步维艰,我来长安是为了家族中兴,情爱与我最是奢侈,当初祖父与长公主所言不过玩笑,未交换庚贴没有过定不算定亲,此事切勿再提。”


    江容听出来他的心结所在,不过还是觉得崔氏败落,不堪配金枝玉叶的县主,谁能想到博陵崔氏最才惊绝艳的公子,面对情爱时竟然如此自卑。


    她立刻想到了应对之策,“你可知前鸿胪寺寺丞秦兆?”


    崔临应答,“略有耳闻。”


    江容缓缓道出,“他曾与和亲戎国的朝阳长公主两情相悦,碍于官位低微不敢宣之于口,这一不敢便是一辈子。”


    “长公主被送去戎国和亲,他一直不肯离开鸿胪寺,努力半辈子才升到六品寺丞,就是为了有机会跟随使团出使戎国,再见她一面。”


    “到戎国后,或许远远一面,或许不得相见,但他得知了朝阳长公主病重的消息,使团众人默契的不做汇报,他想将消息上达天听。”


    “鸿胪寺寺丞是六品,阶品不够上朝,只有陛下接见回国使臣时才有机会。”


    “他请求陛下迎朝阳长公主归国,为此在紫宸殿外跪了一整日,却只得了误传消息、罚俸一年的圣旨。”


    “……”


    江容看了眼崔临的面色,他黑眸凝重,脊背僵硬,眸色隐隐动容,紧绷的面部表情说明他很是在意,“后来呢?”


    她继续说道:“后来长公主病逝,他悲痛欲绝,前去面圣恳请迎长公主归国,陛下以长公主已出嫁戎国后事应以戎礼、且两军交战难派使臣为由,拒绝了他。”


    她长叹一口气,似有万千感慨,“他们本可以长相守,却因为他短暂的犹豫而错过一生,前车之鉴尚在,表兄为何不吸取教训?”


    “……”


    江容想要乘马车送他回家,但却被他拒绝。


    她看着崔临瘦削的背影,回想起那日他给罗家做讼师等待付钱的样子,想来定是银钱不够了,她吩咐汀芷道:“派人去问问阿娘,表兄为何过得如此清贫。”-


    罗彰体魄坚实,这点伤对他来说影响不大,第二日他便下床穿衣打算出门,但被妹妹罗影捉住,非得让他卧床静养,还在府上下了禁令,不好利索之前,谁都不许他出门。


    等到背上的新肉长出来、血痂掉落,罗影才将府上禁令解除,他便迫不急的约见萧显曲江楼一叙。


    “什么事非得当面说?”在京兆府狱了解到的情况,他当天已经以密信的方式传递给他,他说最重要的部分,要与他见面详谈。


    罗彰眼神示意他的空茶杯,萧显明白意思,提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单手端起来递到他面前,“现在可以说了?”


    他接过来的一瞬,差点被杯子烫到,但还是面色不改的接过来,在萧显的灼灼目光下饮了一口,果然这人是半点亏都不肯吃。


    “当年的告密者被带入京兆府狱,被关押在最深一层,还加派人手日夜不休的看管,不许任何人和他说话。”


    “当时京兆府狱里上层还关了些小偷小摸的盗贼,曾有一人对他十分好奇,趁看守交班时和他说话,告密者多日不言语快要憋疯了,于是每天趁交班都和他聊天。”


    “不过很快就被狱卒发现了,告密者被缉镇司带走,而他因为京兆府尹觉得他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被长久的关在京兆府狱里最深处,已有十二年。”


    “我知道他的存在后,使了些银钱把我的牢房换到最深处,与他成为了邻居。”


    萧显对此点评,“狱卒应该很不解,没见过你这样花钱找罪受的。”


    “你都不知道,京兆府狱深处,终日不见天光,那人被硬生生逼疯了,时而清醒时而发疯,我问出来有用消息可费劲了。”


    现在回想起那阴森恐怖的地方,他还觉得凉透骨髓。


    “那告密者姓秋,滁州人氏,因为身手不错、思维敏捷,早年当过县衙小吏,因为没钱贿赂县尉,背了黑锅被县衙革职。”


    “家中田产稀薄,发妻身体不好、常年服药,女儿是十里八乡闻名的美人,他平日里打些零工维持生计,女儿及笄那年,当地豪族要她女儿做妾,他不肯,挣扎之下失手杀了人,他深知县尉不是秉公断案之人,他若入狱只有死路一条,于是带着全家投奔发妻洛阳的娘家。”


    “没想到半路遇到打劫,发妻身亡,女儿被抢,他遍寻不得,没了生念,就在此时出现了一人,可以帮他完成所有心愿,前提就是他需要当告密者,带着密信面圣,状告当朝太傅有不臣之心。”


    “那人是谁?”萧显问到。


    “他也不知道。”


    罗彰将他今天想说的重点交代,“这个告密者姓秋,还有一个女儿,女儿还和他失散了,你觉得这个身世是不是有些熟悉?”


    萧显黑眸一沉,立刻明白,“你的意思是,秋月很有可能是告密者失散的女儿。”


    罗彰点点头,“我只是猜测,天下同姓之人那么多,或许只是巧合。”


    萧显安排道:“线索宁可找错也不放过,明日一早我派人将秋月送到国公府上,你务必查清楚她的身世。”


    罗彰像是炸毛般,“为何是我查?”


    “不然还能是我?”萧显语气坦然,“你对她的心思我知晓,就算她是告密者的女儿,此事她未涉及半分,我做的事伤不到她,你放心。”


    见他神色微微松动,他继续劝说道:“我知你对她一片真心,利用她心怀愧疚,但若是我前去问询没有你问的效果好,况且我已有家室,怎可与她独处?”


    他又添加筹码,“明日她的身契我会一起送过去,事成之后,如何处置她,悉听尊便,你若想要帮她脱离贱籍,我亦会帮你。”


    罗彰听到他说将秋月送到府上时就是愿意的,他面色犹豫不过是想在萧显这里多争取一些好处,如今目的达到,他便很痛快的答应了,“好。”


    谈拢后,萧显未多留,他推出门去时,余光瞥见一道熟悉的倩影沿着楼梯向下。


    他眼神紧锁,快步上前跟了上去,却发现有人抢先一步,在曲江楼的大厅中与她相谈甚欢。


    江容本是要乘马车回府的,偶遇了幼时的邻家哥哥陆明轩,与他详谈几句,陆明轩邀请她去雅间小坐,她与他重回二楼,没注意身后不远处有人眸中正在冒酸水。


    临近酉时,江容才乘坐马车回府,一进披香殿,就瞧见萧显坐在软榻上,手执书册,正在翻看。


    见她回来,懒懒的掀起眼皮,目光冷寒,眼神看得她有些发冷。


    他“啪”的一声合上书册,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压低的声音显得有些阴沉,“阿容今日去了何处,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本来是关切的问话,她却听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谨慎答话,“我今日去了曲江楼,和人吃了茶点用了饭。”


    她拎起手边油纸包,递到他面前,“我还给你带了茶点回来。”


    话音刚落,就看见桌案上摆放着打开的油纸包,里面的茶点与她买的一模一样,她惊诧的问道:“你今天也去曲江楼了?”


    “人?”萧显忽略她的问话,黑眸如漆,他向前倾身颔首,拉近与她的距离,他吐字清晰且缓慢,如同钝刀子割肉。


    “上午见崔临,下午见陆明轩,阿容,你可真是好样的。”


    江容本来是很坦荡的,但在他仿佛剥衣撕帛的眼神下,气势渐弱,“我见表兄是有事寻他,明轩哥哥是我偶遇的,我……唔!”


    他压低声音,在她耳边威胁道:“你不许唤他哥哥。”


    江容抬起水眸,红唇艳艳莹润诱人,她这才反应过来,像是发现了不得了的大事,不禁笑出声来,“难道说你吃醋了?”


    萧显心头酸的厉害,她的笑意更是晃了眼,低头狠狠的擒住她的红唇,单手抵在她的后颈,另一只手匝在她的腰身,微微用力让她躲无可躲。


    长臂一揽,将她打横放在雕花拔步床上。


    他的眼神赤裸明白,卑劣的占有欲疯长,“没错,我就是吃醋了,我恨不得将你锁在怀里,一寸一寸的细细品尝,直至每一寸肌肤都留下我的痕迹,我想要昭告天下,你是我的。”


    江容被他极具侵略性的眼神吓到了,她蹬着腿向后躲着,刚挪出去一步,就被他捏着脚踝拽了回来,下一刻身体被重重的压住,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让她无法逃离。


    空气中弥漫着危险的气息,嫉妒在疯长,他眼眶微红,声音哑到极致,“你不许再去见陆明轩。”


    江容还试图和他讲道理,“这我不能保证,毕竟……”


    话说到一半,她就觉得腿上了倏地发凉,她垂眸看过去,萧显利落的将她的裤子剥掉,紧接着他将自己的也脱掉。


    “你以后只许唤我一人哥哥。”他沉思时保持不动,声音蛊惑道:“你就唤我既白哥哥。”


    江容又羞又气眼泪连连,她气愤的捶打他,“不要脸!你算我哪门子的哥哥!”


    萧显对她身体无比了解,几番攻势下,她便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精美的鱼脍他不会一口吞食,需要细细品尝。


    他嘴角勾起一抹恶劣的笑意,带着势在必得的好胜心,在她耳框细细磋磨,“我是你的情哥哥!”


    待到她好像放下戒备心时,他突然发力,惊得她浑身一颤,“唤我!”


    江容瓷白的肌肤泛起粉色,语调都变了味道,“既白,哥哥……”


    她本以为萧显目的达到便能放过她,却没想到这称呼一出,他不依不饶,“阿容,再唤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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