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幼时 相识吗
封辞刚要离开的脚步一顿, 扭头看向薛宿宁,“你在说什么胡话?”
尽管他许久不回仙执殿,也知道殿中规矩森严, 若真有新弟子敢在师尊眼皮底下行不轨之事, 怕是早已被投入绝狱千百回了。
封辞久未归殿,薛宿宁自知同他解释不清,索性转过身道:“萧师兄,你真没看见吗?”
萧越舟一时语塞,他自然知晓内情,也清楚许师弟中了不醒梦的事。
按照师尊的性子, 恐怕用不了多久,许景昭便会改换身份,他们日后见了许景昭或许也该行礼了。
小师弟变师娘, 也不知道他们适应不适应。
萧越舟叹了口气,目光在自己诸位师弟身上巡视了一眼, 尤其在裴玄墨身上多停留了两息。
“有时间怀疑许师弟, 不如把心思放在捉邪祟上。”
他看向薛宿宁, “还有你,不必总是针对许师弟。”
薛宿宁喉头一哽,他……他现在哪里还针对过许景昭,他只是问问,他心里总觉得不安稳,要是许景昭真的背着他找人了怎么办?
好不容易春隐门退亲了, 凤鸣司还没去提亲呢。
薛宿宁面色变幻,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却浑然忘了,许景昭从未对他有过好脸色, 态度也冷淡疏离,注定是空梦一场罢了。
是吻痕吗?如果是的话?那是谁?……莫非是师尊?
怎么可能,师尊谪仙似的人物,怎么可能会动情?再说了许景昭还是师尊的弟子,像师尊这般清冷出尘的人,怎么可能会强取豪夺自己徒弟?
看来封师弟说的有道理,定是他自己想多了。
不管薛宿宁怎么想,裴玄墨却是上前了一步,“萧师兄,我有要事需回仙执殿一趟。”
萧越舟抬眼看他:“何事?”
裴玄墨道:“有急事需要处理。”
萧越舟有些疑惑,“嗯?何事?”
裴玄墨淡淡开口,“婚书。”
他指尖一挑,一道艳红纸面自他掌心摊开,上面工工整整写着婚书契文,落款正是许景昭跟裴玄墨的名字,只不过还未按下手印,并未生效。
不过字迹确实是二人的。
封辞拧了下眉,他离殿不过几月时日,便已成这样了吗?
薛宿宁眼眸瞪大,看着上面许景昭落款的字眼,心里发堵,“裴玄墨,你不是已经退婚了吗?”
裴玄墨拿着那婚书,声音微冷,“现在又签上了。”
薛宿宁冷笑,“毁了又签,签了又毁,裴师弟,你这次……又能坚持多久啊?”
裴玄墨微微拧眉,从容收了婚书,“那就不劳烦薛师兄费心了,签不签都是春隐门的人。”
他抬眼,语气淡漠:“总归不会落到凤鸣司去。”
薛宿宁:“……呵。”
他目光落到那婚书上,呵?说不定一会掉水里被水冲毁,又或者是被邪祟撕个粉碎。
裴玄墨跟许景昭,明眼一看都知道不可能。
要是许景昭能原谅裴玄墨,那怎么就不能原谅自己了?他与裴玄墨对许景昭做过的那些事,本就是半斤八两,谁都不是什么好人。
萧越舟目光微沉:“裴师弟,这婚书是刚签的?”
“对,临来北洲前。”
萧越舟沉默得更久了,“许师弟知道吗?”
裴玄墨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景昭既已签字,自然是知晓的。”
萧越舟眉心紧拧,这……
他又不明白了。
几个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脑海,一时是裴玄墨与许师弟,一时又是许师弟与师尊……
“那萧师兄,我必须回去。”
裴玄墨素来寡言,心思却更为敏锐,他不愿意怀疑师尊跟许景昭关系,但有时候却容不得他不多想。
只有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心里才算安稳。
“不可。”
萧越舟立即反驳,现在许景昭还中着不醒梦,裴师弟若是这个时候赶回去岂不是添乱吗?再说……一切也要遵循许师弟的意愿。
裴玄墨拧眉,“为何?”
他话音未落,周遭忽然传来一阵震动。
封辞目光骤冷,“先别争论回不回去了,邪祟上钩了。”
说罢,他抬手开启了云斗四门的结界,结界开启,只进不出。
结界落下,明明是白日,天色却变得暗沉。
阳光被乌云遮住,天地间蒙上了一层昏色,许景昭抬头望着天空,许久才收回视线,他收了剑,蹭蹭蹭地跑到屋内,扬声喊道:“阿娘,要下雨了。”
一名女子闻声探出身来,虽然瞧不见五官,但单看气质就很温柔,她摸了摸许景昭的脑袋,“是要下雨了,把院子里晾的东西收回来。”
许景昭乖巧点头,放下剑便跑到屋外收拾箩筐,旁边伸出来一只小手,帮着他一起抬着筐子。
他顺着那只手看过去,就看到一个瘦瘦小小的人影,那人侧着脸,脸颊下沾了一点灰尘。
许景昭眉心皱了皱,声音沉了下去,“脸扭过来我看看。”
那孩子身子微微一颤,低声道:“没、没事的。”
许景昭眯起眼睛:“我可要生气了。”
那人这才扭过脸来,眼角红红紫紫,脸上还有被打的印痕。
许景昭一下子就怒了,甩开箩筐道:“他们又欺负你了?我找他们算账去!”
屋里的女子听到声音,指尖轻挥,一道灵力托住箩筐,没让里面晾晒的松子洒落。
“怎么了这是?”说着她视线落到那小孩身上,眉心拧起有些心疼道:“呀,小白,你的脸……”
许景昭捏着拳头,“阿娘,他们又欺负小白,我去帮他欺负回来。”
“欺负什么呀?这叫出气。”那女子上前将那箩筐拿起,“去吧,晚饭前记得回来,今日阿娘可做了一桌子的菜呢,还有生辰面。”
许景昭眼眸亮了亮,“阿娘,记得跟我还有小白多加个蛋啊。”
那女子笑了,“都有,小白,先跟我进屋,我给你上药。”
“伯母……”小白面上有些犹豫。
那女子又笑了笑,“别担心,那小子结实着呢,都快金丹期了,旁人奈何不了他。”
但小白还是有些犹豫,他捏着手腕,踌躇看了眼天色,“伯……伯母,快下雨了,我……我去看看。”
他自己受伤无妨,可不能连累小公子。说着,他抱起墙角的伞匆匆跑了出去。
许景昭抱臂立在巷口,面前地上躺着几个鼻青脸肿的人。
“再敢欺负小白,就把你们全都丢进禁渊里去!若谁将我的话当作耳旁风,呵呵……”
许景昭拿着剑面敲打着掌心,呵呵冷笑。
那群人纷纷道:“不敢了不敢了。”
“哼。”许景昭收了神通,那几人连滚带爬地跑了。
啪嗒一声脆响,水珠滴落在剑身上。
下雨了?
许景昭仰头,却发现头顶是一片伞面。
小白小心翼翼举着伞,正看着他,自己身子却都落在伞面外,见许景昭看过来,他小声道:“下雨了。”
的确下雨了,许景昭收了剑将人扯到伞下,“走,你也去我家,我阿娘今日做了好些饭菜呢。”
小白跟在他旁侧,有些沉默。
许景昭边走边道:“明日阿爹阿娘说要带我回春隐门,不过你别担心,以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
小白的脚步慢了下来,指尖缓缓捏紧了伞柄,他舍不得许景昭走,可是……想到病榻上神志昏沉、奄奄一息的母亲,他终究沉默了。
许景昭继续往前走,可这次身后的人却没跟上,他转头,却被淅沥的雨水淋了一身,轰隆一声雷响,他低头看向地面,雨水混杂着红色。
他声音颤抖,“阿爹!阿娘——”
许景昭猛然睁开了眼睛,额角上满是汗水。
“怎么了?”
一道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紧接着他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嗅到那熟悉的香气,许景昭才缓过神来。
“做噩梦了?”
许景昭迟疑地点了下头,不知道是不是昨日看到了庄少白,今日竟然在梦里也瞧见了他。
他有些恍惚,以前他们也认识吗?
宴微尘拭去他额角汗水,“梦到什么了?”
“梦到……”许景昭竟然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缓了缓神,故作轻松道:“梦到自己小小年纪就天赋异禀,还是个剑修呢……”
“嗯?还有呢?”宴微尘轻声问道,若仅仅如此,不会被吓到才是。
“梦到我阿爹阿娘重伤……”许景昭的语气低落,“不过我年纪太小,忘掉了很多东西,也忘掉了爹娘的模样。”
梦里的事情太真实了,就像是他也曾拥有过力量一般。
宴微尘将他拥得紧了一些,“过去了……”
应该是小时窥见了不好的事,出于自我保护,所以许景昭遗忘掉一些东西。
“莫要想了,师尊在呢。”
许景昭垂下眸子,轻轻应了一声,脑子里又开始思索。
春隐门,好熟悉的名字,那是在哪里?
中州偏南,四面环山,门派建立在崎岖山路上的平地上,牌匾上春隐门三个字有些黯淡,透出岁月沧桑。
燕归堂紧闭,穿过里面三重门后,袅袅香烟氤氲了屋子,浮在半空,模糊了梁柱轮廓。
上面燃着两盏长明灯,再往下一排就是春隐门弟子的魂灯,只不过有两簇有些黯淡。
钟岚衣神色落寞,垂着眸子执起桌面的平安牌,拿着帕子细细擦净,她叹了口气,“御兽宗的事……是真的吗?昭儿已经这么厉害了?”
裴乘渊立在一旁,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
钟岚衣将那平安牌擦净,指尖抚着上面的昭字,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到底是……他们的孩子……”
裴乘渊拧眉,“莫要再说了。”
屋内的光线有些暗,两人的面容半掩于阴影之中,半映着长明灯摇曳的微光。
钟岚衣将平安牌放了回去,又叹了口气,“墨儿生辰快到了,这孩子总是不听话,若他同昭儿婚约犹在,何至于今时这般匆忙。”
“好在婚书已经寄过去了,今年秋时之前,先将两个孩子的婚事办了。”
她望向长明灯,面容模糊不清,像是赎罪般道:“等此事一过,我们会补偿昭儿的,天上地下,定不让他受半分委屈。”
裴乘渊走上前来,看了她一眼,“你倒是变了不少。”
钟岚衣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叹了口气。
他们也曾心怀正义,也曾仗剑不平,谁能想到后面被光阴割裂得面目狰狞。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为了裴玄墨,他们半只脚早就踏进了四面阎罗殿,罪孽难消。
昏晨流转,又过了一些时日。
许景昭盯着案面前挂着的风铃发呆,“相思铃是什么东西?它怎么不会响?”
宴微尘轻笑道:“你在身边,它自然不会响了。”
许景昭有些惊讶,“这么神奇?”
“嗯。”宴微尘走到他旁边,“这是两人分隔时传递相思的。”
他往许景昭的灵囊里也放了一个,“心中思念,铃鸣不停。”
许景昭伸手拨了下那风铃,转眼又失去了兴趣,“师尊,在仙执殿呆的好生无聊。”
宴微尘想了想,“带你出殿。”
“真的吗?”许景昭眼眸一亮,猛的扑上去,踮脚在宴微尘嘴角落了一个响亮的吻。
“师尊,我们走吧。”
宴微尘抚了抚嘴角,挂起一抹浅笑,“嗯。”
两人低调出殿,许景昭瞧着外面的事物,怎么看都新鲜。
他在仙执殿憋了太久,乍一看到人来人往的烟火气,人也精神起来。
许景昭步调欢快,“师尊你看!”
他拿起一块小狐狸面具比划在脸上,眨了眨眼睛。
宴微尘跟在他身后,目光始终在他身上。
许景昭放下面具,有些不满,“师尊,给点反应好不好。”
宴微尘瞥了一眼,淡声道:“不好看。”
这面具是做得精致灵动,可做得再精致也不及许景昭面容千分之一。
许景昭想了想就放下了,师尊说不好看那就是真的不好看。
他转过身,又被旁处挂着的毛茸茸小玩意吸引,随着他走动,身上衣摆散开一道弧度,衣裳间金丝绣线泛着微光,带着难以言喻的贵气,身上精致华贵的璎珞珠串相互辉映,却未曾有许景昭眼眸一分明亮。
宴微尘眼神柔和,珠宝妆点,金丝绣线,只有上好的物件才能配得上许景昭。
许景昭穿的低调而华贵,按理说周围的人合该瞩目才是,但旁边人却像是看不见一般。
因为在他们眼里,根本就瞧不见许景昭,是宴微尘藏得太严实,连半分华光都不分予周围。
但有一人眼眸里带着惊疑。
“咦?”
一个长得五大三粗的汉子,面容粗犷,正伸着脖子看过去。
“客官,您要的菜上来了。”
黄守犁转过头来,“你看到那两人了没有?”
小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却只瞧见了一对十分恩爱但是较为普通的道侣,他笑了笑,“那是一对道侣,瞧着很恩爱呢?”
黄守犁仍然面带疑惑,“你知道那个叫什么吗?”
小二看了眼回道:“这人来人往,我也不认识。”
黄守犁拧着眉头,“奇了怪了。”
小二问道:“怎么了?”
黄守犁老实回道:“我瞧那人十分熟悉,好像是位故人,只不过那人身上都是旁边人的气息,我闻不见。”
小二回道:“人家是道侣,身上有彼此的气息很正常,听口音,您不是中州人吧?”
黄守犁收回了视线,摸了摸脑袋,“我自南洲来,要去春隐门,听闻春隐门少主要成婚了,我想去看看,添一份薄礼。”
小二上下打量了黄守犁一眼,看着他五大三粗,衣裳朴素,觉得他在说大话,如今春隐门可成了大门派了,这人是去打秋风的吧。
小二怎么想黄守犁都不知道,他挠了挠脑袋,他本是南洲一处守门兽,先前受过春隐门夫妇点化,现在来报恩。
他目光看着那两人背影消失,疑惑道:“奇了怪了。”
他身为黄牛妖兽,记忆力极佳,凡所见之物皆过目不忘,若在南洲见过他一定会认出来。
可前面那人面容陌生,他确确实实不曾认得——
作者有话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出自《战国策》
裴乘渊夫妇跟许景昭父母是好友,庄少白幼年就跟许景昭认识。
任何人物都不洗白,只是按照原有大纲跟人物性格对他们的行为填坑。不洗白不洗白不洗白!!!做错事的人是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
吓到我了,今日差点过时间了,我再也不拖延了,呜呜呜呜
第72章 碎片 记起来一点
绝狱位于九凝岛岛底, 里面关押着不是穷凶极恶的妖兽,就是执念过深的邪祟。
哐当——
庄少白随手将一颗妖兽头颅扔到角落,面容冷寂。
绝狱底层不见天日, 唯有尘埃在压抑的空气中浮沉, 血腥味浓得几乎凝成实质,四周不时传来几声压抑而低沉的兽吼,像是从地狱缝隙中渗出的呜咽。
庄少白面无表情擦了擦染血的手指,顺着长廊走上阶梯。
厚重的石门开启,庄少白微微眯了眯眼睛,外面的光线太过明亮, 让他有些不适。
癸七立在绝狱门口,面容冷淡,“殿主有令, 命你即刻前往北洲云斗四门。”
说完,他有些疑惑, 觉得这位仙执殿五弟子身上好像有些许变化。
平日里这位总是跟在师兄弟身后, 气质内敛柔和像是蒙尘的玉石, 现在像是把出了鞘沾了毒血的剑,戾气很重。
庄少白抬眸,声线里听不出情绪:“许景昭呢?”
癸七淡声道:“不知。”
庄少白收敛了神色,抬手抹去了脸颊沾上的血迹,仙执殿里没有许景昭跟宴微尘的气息,想必二人早已离殿。
他径直朝外走去。
癸七再度开口, 语气加重,“殿主有令,命你即刻前往北洲云斗四门。”
庄少白脚步不停,“知道了。”
出了仙执殿后, 庄少白站立在原地。
“出来。”
阴影中传来细微响动,几缕邪祟自暗处现形,因为此处离着仙执殿有些近,他们怕的要命,身躯止不住的颤抖。
“少主。”
庄少白取帕慢条斯理擦拭指缝残血,“去查当年南洲花溪村一事,还有春隐门。”
那邪祟有些犹豫,“南洲涉及……”
它话都没说完,庄少白面色一冷,翻掌之间,那邪祟惨叫都未发出便化作飞灰,他目光幽幽扫过剩下的几只,“需要我说第二遍?”
剩下的邪祟吓得浑身发抖,“是……是少主。”
它们不敢多呆,潜入阴影里,仓皇遁去。
“许景昭……”
庄少白丢了手里的帕子,掀起眼帘,眼底阴翳弥漫,裴玄墨跟许景昭两人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阿嚏!”
许景昭冷不防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尖,一脸茫然。
“怎么了?”宴微尘将他往身边带了带,避开熙攘人流。
“我也不知道。”许景昭揉了揉鼻尖,觉得好多了。
他望向天色,离黄昏尚有些时辰,便扯住宴微尘的袖口往前走去:“师尊,我们去那边看看。”
宴微尘任由他拉着,许景昭带着他挤进了人群,看着里面修士用灵力变幻戏法,这其实都是很简单的东西,他看上一眼便知道这里面的门道。
但瞧着周围氛围热闹,许景昭也不禁多看了两眼。
但也仅仅是两眼而已,人群熙攘,怕是会挤到师尊。
两人沿长街缓步而行,两旁人来人往,喧嚣却不嘈杂,远处天边彩霞落了一片红色,与仙执殿的肃穆庄重截然不同,满是人间烟火气。
许景昭望着街景,忽有些出神:“真熟悉……”
他喃喃念出一个名字:“小满。”
人间也是这样的,只不过比现在更为热闹些。
他脑子里忽的就闪过几道影像,有高耸巍峨的宫殿,人群热闹的长街,还有穿着鲜艳色婚服跟他一起拜堂的小满。
宴微尘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怎么突然提起他?”
许景昭步子停了下来,刚刚脑子还清晰,过了一会又记不清了,他仰起头,“小满?师尊认识他吗?”
宴微尘转过头去,开口道:“不认识。”
“哦。”许景昭想不起来也不再多想,他只知道有师尊在身边就够了,至于自己时而想起时而忘记的东西,应该不重要。
他心情转晴,步履轻快起来,忽又被一旁小摊唤住,“二位公子,要不要看看这同心结啊。”
许景昭脚步停下,目光没有落到那同心结上,而是落到上面挂着的风铃瞧了一会。
见状,那摊主笑了笑,“这是相思铃,五灵石一个,公子可要送道侣一枚吗?”
许景昭摇了摇头,脸上带着笑意,“我已经有了。”
他又道:“只是忽的想起来一个事,也是买相思铃,那人竟敢要价一百灵石,哪有这般冤大头。”
他转脸望向宴微尘,“师尊,你当初买的相思铃,花了多少灵石?”
宴微尘默了片刻道:“忘了。”
他看着许景昭的眼睛,认真开口,“物件有价,但情谊无价。”
许景昭看着宴微尘认真的神色,垂下了眼眸,耳根一热,师尊真的好喜欢他,大庭广众之下也这般直白。
要不是看在人来人往的份上,自己定要亲师尊一口。
况且,师尊还以为瞒的很好,殊不知自己已经知道了,仙执殿里只有一个姓许的师弟,那就是自己。
许景昭抬眸,微红着脸颊,“师尊,收敛些。”
宴微尘目露疑惑,尚未开口,许景昭已转身对摊主道:“我要两个同心结。”
同心结就是编织的流苏结扣,没有什么用处,也就是名字好听些。
摊主选了两个淡紫色的,夸赞道:“这个同心结上的珠子很趁公子呢,您的眼眸就是紫色的。”
“啊?”许景昭有些疑惑。
宴微尘却伸手取过两枚琥珀色的放入他掌心,“这个。”
许景昭扬起眸子,冲摊主笑了笑,“那就拿这个。”
他付了灵石,拉起宴微尘便往前跑,一路跑到僻静小巷,然后拉着宴微尘闪身进去。
许景昭抬眼望进宴微尘深沉的眸子,忽然揽住他的脖颈,踮脚吻了上去,他学着师尊以往的样子,吻得轻柔而生涩。
宴微尘垂眸,任由着他动作,等许景昭力竭,又揽住他的腰,低头回应这个吻,舌尖温柔探入,加深了纠缠。
良久,许景昭气息微乱地退开,抿了抿发烫的唇,不好意思地拿出那枚同心结挂在宴微尘腰间,“今日要一直戴着。”
说着,他将另外一只同心结挂在自己身上。
他仰头开口,故意道:“师尊,我们这般出来,若被你那位心上人瞧见怎么办?”
宴微尘一眼就瞧见了许景昭狡黠的小心思,有些好笑,“发现了会如何?”
许景昭故作委屈:“他会把我赶走,那样我便不能同师尊在一起了。”
宴微尘掌心抚上他后颈,轻轻摩挲,声音暗哑,“不会。”
“我会将你藏得好好的,谁也找不到。”
许景昭望入他深不见底的眼眸,轻声问:“藏在哪儿?”
宴微尘语气清淡,似玩笑似认真:“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只有我见得着。”
“所以…最好不要离开。”
他揽在许景昭腰际的手紧了紧,目光掠过对方微红的脸颊,落在那润泽的唇上,正欲再次吻下,巷口却忽然传来一声异响!
许景昭倏地转头,竖起耳朵,宴微尘的吻落了个空。
“师尊,你听到什么没有?”
许景昭说完,好像听着另一边声音更大了些,身子如一阵风般窜了出去。
宴微尘微微愣了愣,看着自己有些空荡的掌心,抿了抿唇追上前去。
许景昭身子比脑子行动都快,他两三下跃到巷尾,就看到几个修士在干抢劫的勾当,他想也不想将其中一人踹飞出去,剩下几个顿时愣住。
哪来的小子?方才明明没人!
许景昭扫过他们,他们正要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就忽觉身上沉重,像是背了千斤重的石块。
他们行动不得,心里骇然,“你……你……”
这几人自知踢到铁板,慌忙丢出灵囊,拼命逃窜,生怕慢一步便丢性命。
许景昭看着手里的灵囊,心里疑惑,他都没出手呢?这人怎么跑了。
他收回视线,将那灵囊还给地上被打劫的修士,却不知对方却似受惊更甚,只看他一眼便连滚带爬地跑了。
许景昭追了两步,“哎,你的灵囊。”
那人跑的更快了。
许景昭百思不得其解,他颠了颠手里的灵囊,“奇了怪了……”
他转手回走一步,却惊觉四周竟有些出奇的安静,周围冷意蔓延。
许景昭眯起眼,蓦然抬头,跟站在很远的一道影子对上了视线。
梦里梦外都见过,正是那位阴晴不定的庄师兄,正立在极远处的墙壁阴影里,不知道看了自己多久。
许景昭拧起了眉毛,然后就见那人抬起了手,一道凌厉灵力直袭而来!
他果断出手拿符纸反击过去,符纸撞落在半空。
啪嗒一声,好像是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许景昭抬起眸子,就看到宴微尘踏破结界走上前来,地面都是碎裂的残尸碎块,不过也仅仅停留了一瞬,又化为血水融到了阴影里。
他再往前看去,没有墙壁,也没有那位阴冷的庄师兄。
许景昭怔忡不语。
宴微尘上前细看,“可有受伤?”
许景昭摇了摇头,“没事。”
他想了想,迟疑道,“师尊,我刚才……好像看见庄师兄了?”
宴微尘的脚步一顿,“庄少白?”
许景昭点了点头,“我跟庄师兄以前有过节吗?为何他看起来……不怎么喜欢我?”
何止不喜欢,庄少白脸色阴沉如墨,看起来像是要杀他。
要杀他?许景昭忽又一愣脑海又闪过了几个片段,自己被蛟兽叼走时,庄少白冷淡的眉眼,还有那些明里暗里的算计。
宴微尘轻抚他发顶:“不必理会。”
目光扫过地上将消未消的血污,眸底闪过一丝杀意,又顷刻平息。
庄少白过界了。
看来仙执殿也留不得他。
“哦。”
许景昭应了一声,抬脚往前面走去。
可他一动,腰间挂着的同心结绳结断开,被灵力斩成两半,掉落在地面。
许景昭这才想起,刚刚庄少白确实挥出来了一道灵力。
所以他大费周章布下结界,追踪前来,只是为了斩断一个小佩件?
这难道是什么新型的威胁方式吗?——
作者有话说:好困好困,今天先到这,明天继续走剧情
第73章 许愿 师尊,你也有吗
许景昭伸手欲捡, 宴微尘却抬手一挥,那道同心结应声碎裂。
连着他自己身上的那枚,也一同化作细不可见的尘末, 飘散在微风里。
许景昭微微一怔:“嗯?”
宴微尘垂眸, 声音清淡:“脏了。”
被旁人碰过的同心结,不干净。
宴微尘淡声开口,“走了。”
许景昭跟上前去,“去哪啊,师尊?”
宴微尘未回头,只淡淡落下一句:“再买一枚。”
“好。”
许景昭跟在宴微尘身后, 左右不过是一个物件,他倒是没什么执念,但既然师尊喜欢, 那便再去挑一个。
不过……
他脚步略顿,悄悄吐出口中药丸, 捏在指间丢掉, 落入道旁草丛中。
他不喜欢吃这个药, 偷偷倒了几次,被师尊发现,后来师尊亲他的时候,就把药丸压在舌底渡给他,还必须确保他咽下才肯放开……
还好这一次,他藏得机巧。
丢了药, 他心情明朗许多,快步跟上那道清冷身影。
宴微尘侧首瞥他一眼:“为何如此开心?”
许景昭眼睛弯如新月:“同师尊一起出来,自然开心。”
最终,宴微尘选了一模一样的同心结, 一枚系于自己腰间,另一枚轻轻佩在许景昭衣上,流苏垂下,随步伐轻摇。
原本打算昏时便回到仙执殿,但此街临河,听闻夜晚会放花灯,许景昭想去瞧瞧,两人便留了下来。
长街上的夜色更快地深了些,灯笼次第亮起,各式花灯缀满檐下河边,暖光荡漾。
许景昭手里提了一盏春燕灯,燕子的翅膀随他走动轻轻晃动,看起来真若振翅欲飞,他惊叹一声:“这花灯做得真精巧。”
“嗯,”宴微尘的声音自他身侧传来,“此地偏北,多有炼制灵器的宗门,匠人之手,自然极巧。”
许景昭恍然大悟,怪不得这里的物件瞧着都活灵活现。
两人走到了河岸前,今日并非什么节日,而是此地风俗一直如此,许愿河上花灯不绝,烛火映流水,如星落尘河。
许景昭取了两盏花灯,将其中一盏递予宴微尘。
将上面的蜡烛点燃,许景昭捧着它许愿:“我要跟师尊岁岁年年,永不相离。”
宴微尘看着手心里的花灯,抬眸,全神贯注地看着许景昭。
许景昭捧着花灯,橘黄的灯光将他面颊映得明亮,眼眸如星,背后浓郁的夜色衬得他像是渡生的菩萨,面色虔诚而庄重。
他似有所感,隔着明亮的灯火望了过来,四目相对的一刹,风静,灯明,人声远去,世间仿佛只剩下彼此眼中的光亮和心跳如鼓。
两人都没有移开视线,许景昭不退不避,手捧微光,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再次开口:
“仙执殿弟子许景昭,愿同仙尊宴微尘同心相结,生死不弃!”
他就这样看着宴微尘,眼眸里情谊蔓延。
宴微尘呼吸一滞。
紧接着心跳如雷,四肢的血液迸进百骸,耳旁风声呼啸,那句承诺却听得清清楚楚。
许景昭亲口说喜欢他!
许景昭许愿跟他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宴微尘心脏剧烈跳动,他几乎想即刻昭告三界,他有道侣,仙执殿弟子许景昭。
两人同心相印,天作之合。
许景昭庄重地捧着花灯,然后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将那花灯放入河水中。
河水波光荡漾,烛光散落在水面,一圈圈的涟漪将许景昭的身影碎开。
许景昭拨了下水,让那花灯飘得更远。
师尊根本不知道,他刚刚放花灯时,在花灯下放了一个聚灵符,那只花灯会长明不熄,漂得更远。
许景昭正拨弄着水纹,河畔旁边又倒映出一道身影。
许景昭蓦然回首,只见宴微尘不知何时已立于他身侧,眸深如夜,映着万千烛火,只盛得下他一人。
他拨弄着河水的动作一顿,刚刚开口说得直白,但现在回想起来却觉得耳尖发烫,师尊会不会觉得他不矜持?
许景昭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来:“师尊……”
啪嗒一声,宴微尘掌心里未燃的花灯被他抛进水面,他上前一步,捧住许景昭的脸,指尖微凉,目光却滚烫:
“卿有所愿,心同往之。”
他捧着许景昭的脸,像是看着这世间最珍贵的珠宝,黝黑深邃的眸子里映着星点烛火,他低声说,嗓音喑哑却清晰,“昭昭,好喜欢。”
许景昭颜面颊霎时红透,热意涌上,脑中嗡鸣。
宴微尘平日里为人冷漠严肃,身上总有一股清冷的禁欲感,仿佛世间无一事一物能扰动他心绪。
可现在……师尊说喜欢。
许景昭心脏不受控地扑通扑通直跳,如此端坐高台的清冷谪仙,却为自己沾了情欲,染了凡心。
他一想到这个念头,只觉心口被塞得满当当的。
两人自成结界,周围天地间都失了几分颜色。
不知道是谁先更动情些,面容靠近,气息相融,宴微尘揽住许景昭的腰际,随清风拥吻。
河边的风带着烛火的味道,万千心愿随河水流动,其中最为明亮的一盏独占鳌头。
清风拂过两人的发丝,缠绕在一处,唇舌相触交换气息的亲吻里,两人心跳同频。
“闭眼。”宴微尘哑声诱哄。
许景昭闭上眼睛,甘心沉溺在心悦的欢喜里。
他以往只觉自己独窥明月,而今明月倾山而来,尽落他怀。
不是一个人的单相思,是两情相悦。
原本回仙执殿的计划被搁置,除去灯火明亮的许愿河,还有许景昭……
宴微尘发现许景昭不对劲是在回去的路上。
云舟之内,漂浮着淡淡的静心草的味道,可是根本压制不下去愈发滚烫的体温,许景昭脸颊绯红,眼神迷离,整个人紧紧贴在宴微尘身上,眼神迷蒙,嘴唇微张。
身子里像是窜起来了一股火,将他理智灼烧得干干净净。
好热啊……
宴微尘抓住他作乱的手,微微蹙眉:“你把药吐掉了?”
许景昭听不懂,他手被宴微尘锢着,只好抬起膝盖难耐地蹭了下宴微尘的腰。
他额角渗出了汗,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想要师尊……触碰……更多。
宴微尘按着他的手,有些无奈,只能轻哄:“是不醒梦的副作用,再忍忍,仙执殿有药。”
许景昭眼尾泛红,那双明亮的眸子里蒙了一层水雾,脸颊也泛着淡淡的粉色,正委屈地控诉宴微尘的霸道。
宴微尘叹了口气,将人揽在怀里,“要乖乖吃药,才能好得快。”
他提及此事,声音微顿:“我要你清醒理智的喜欢,而不是因为不醒梦。”
他将许景昭抱得更紧了,他当然知晓许景昭字字句句真心。
宴微尘有一双洞悉万物的眼睛,许景昭心悦他,这是真的。
许景昭诡异地安静下来,窝在他怀里好像不怎么折腾了。
宴微尘觉得诧异,低头看去。
却发现许景昭死死咬着嘴唇,额角汗水直直地往下淌,面色绯红,但是眼眸里却恢复了一丝清明,他听到了师尊的话,不醒梦?不醒梦是什么?是他中的毒吗?
师尊一定是误会自己了,他就是喜欢宴微尘,是自己心底的真心话,才不是什么劳什子不醒梦。
宴微尘看着他唇瓣几乎咬出血来,心疼地伸手去碰他的下颌:“听话,松开。”
许景昭缓缓松开唇角,紧接着体内汹涌的燥热席卷而来,这次是真的在灼烧他的理智,宴微尘在他眼里泛着微光,冰冰凉凉,他难耐地往他身上贴,声音微颤:“师尊……”
宴微尘抚摸着许景昭的面颊,眼里的心疼如有实质。
“师尊……”
许景昭快要被这股热意折磨疯了,泪水滑落眼眶,神智几近涣散,脑海里一片混沌。
宴微尘吻了吻许景昭的眼睛,声音低沉:“我帮你。”
不知道是因为执笔还是因为弹琴,宴微尘指腹带了薄茧,他的掌心玉润,是一双很适合执剑的手。
许景昭蜷在宴微尘怀中,指尖紧张地揪紧对方衣袍,不醒梦实在是太过霸道,让他难受。
宴微尘心疼蹙眉,另一只手的指尖挑开许景昭脸颊发丝,拭去他额角汗水,轻哄,“不难受了。”
带着仙执殿的标志云舟在天际疾驰,冲过云雾,急行在夜色里。
不知道在昏蒙的暗色里行至了多久,划破云雾,天边微熹,阳光冲破云层倾泻在云舟之上。
转眼间便到了仙执殿上空,云舟却未落。
许景昭困倦地窝在师尊怀里,身上换了一身浅色云纹的衣裳,腰封松散,屋里安神香的味道接近于无。
他的眼神已经清明,就连眼瞳里的紫色都消除不少,他没了力气,有些不想动,不知道想到什么,他脸色又是一红。
宴微尘垂着眸子,拿帕子细细地擦拭着手指
许景昭只瞥一眼便迅速移开视线,整个人恨不得埋进被子里去。
宴微尘拭完,看着埋得跟鸵鸟模样的许景昭,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他昨晚只是帮……真的并未刻意欺负他。
以前他在凡间也见过皇宫密本,上面也有男子自渎的记载跟画像,难不成是他做得不好吗?
可是……的确解了药性啊?
宴微尘略带疑惑地开口:“怎么了?”
许景昭脑袋埋在被子里,闷闷道:“我的元阳没有了。”
“有啊。”宴微尘帮他解释,“双修交融才会失去元阳,这般称之为精元,算不得数。”
许景昭:……
师尊说得这般明白做什么?他真的不想听啊。
宴微尘说完,将许景昭拉起来,免得被子闷着他,“再者,这不是男子常事,何必羞赧?”
许景昭抬眸,坐在宴微尘身前,语气幽幽道:“也是师尊的常事吗?”
宴微尘动作顿住,若是以往,他肯定能问心无愧地说不是,他向来清心寡欲,一心除邪修炼,自问绝不会有旁的心思。
可自从许景昭踏进寒潭后,一切都变了……
虽然按照他的修为不至于自给自足,但是有时候梦境是不可控制……
他这边思绪未完,许景昭微微直立起身子,再一次幽幽开口:“师尊,有吗?”
第74章 要沐浴 玉兰花开
有吗?
宴微尘避而不答, 他的目光移向窗外,声音清淡:“仙执殿到了。”
许景舟恢复了一丝力气,他微微仰起身子向外看去, 云舟窗外云雾缭绕, 仙执殿高耸的殿顶在云隙间若隐若现,
他瞧了一眼后,收回了视线,一双琥珀色泛着浅紫色的瞳孔幽幽地看着宴微尘,“师尊,你还没回答我的话。”
宴微尘:……
许景昭为何对此事如此执着?
他眸子盯着许景昭的眼眸看了眼, 语气依旧平淡无波,“下次让你亲眼看。”
亲……眼看?许景昭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脸颊发热, 耳尖泛红。师尊还真是……语出惊人。
随着宴微尘步下云舟,仙执殿熟悉的景致映入眼帘, 不过两日不见, 仙执殿内的玉兰树竟多了许多白色花骨朵, 沉甸甸地压在枝头,宛如未融的冬雪。
然仙执殿地面雪色褪尽,露出灰色石面。许景昭跟在宴微尘身后,目光掠过一草一木,眼里带了惊奇。
这样的玉兰,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到底是……在哪呢?
宴微尘跟前面的癸七在吩咐着什么, 许景昭模模糊糊只听到了一个“丹”字,见跟宴微尘步子落得远了,他忙加快脚步跟上。
一路行至玉兰苑,玉兰苑内的香气更甚, 院落中间的那棵玉兰含苞待放,他透过窗户一眨不眨地瞧。
直到鼻尖里嗅到难闻的苦涩药味,许景昭拧眉回头,看着宴微尘手里的补灵丹。
他能不吃吗?他抬眸,颇有些可怜地看着宴微尘。
宴微尘丝毫不为所动,“吃。”
“不吃就会像昨晚那样。”他稍作停顿,指尖轻晃那枚丹药,意有所指,“或许你觉得……”
想到昨天,许景昭耳朵通红,他一把抢过丹药塞到嘴里,囫囵着咽了下去。
宴微尘见他真的服下去了,上前一步,往他唇间递入一枚东西。
许景昭仰起头,含糊问:“什么?”
甜甜的,带着一丝花香,但又不过分的腻,糖块在他舌尖滚动两圈,彻底压下了那丹药的苦气。
宴微尘收回手,捻了捻指尖,那上面还带着柔软的触感。
“糖丸而已。”
许景昭没耐心细品,嘎嘣几下将糖块咬碎,又问:“师尊,我为何要服药?是生病了吗?”
宴微尘淡然开口,“是中毒。”
许景昭顿时紧张起来:“很严重?”
他刚跟师尊许完岁岁年年,他的运气不会这么差吧?
见他脸色发白,宴微尘语气放软,“只要好好吃药就没事。”
“哦。”许景昭应完又开始神游天外,到底是在哪里看到的玉兰呢?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叩门的声音。
癸七静立在门侧,“殿主,丹门主到了。”
丹霖站在殿内时,还有些恍惚,他手里拿着半截的药材,上面还带着牙印。
宴微尘开口,“这里。”
丹霖的视线这才聚焦,他看了眼手里的药材,有些不满,“殿主,劳烦下次叫我时能提前知会一声吗?”
他刚尝了一株药材,还以为自己神经又错乱了。
宴微尘神色未变:“事出紧急。”
见对方面色凝重,丹霖也收敛随意,走上前问:“发生何事?”
宴微尘视线穿过垂幔,看向远处趴在窗户前往外瞧的那人,眼眸里闪过些许柔光,旋即又凝起,沉声道:“许景昭少服了一次药。”
丹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宴微尘再次重复一遍,“不相逢补灵丹,少吃了一次,有什么影响吗?”
丹霖难以置信:“就为这个?”
宴微尘蹙眉:“此事不重要?”
丹霖咬牙切齿,“殿主,就为这你把我从南洲揪过来,可知我往返一趟需耗费两三日的工夫?”
宴微尘抬眸看了他一眼,眸子里倒没有多少波动,“有劳。”
丹霖霎时间觉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无碍,少吃一次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我说……”丹霖摸了摸下巴,“不醒梦发作的药效这么霸道,你竟然都能忍得住?”
宴微尘指节轻叩桌面:“闲话少说,南洲近日可有异动?”
“南洲太平得很。你是想问禁渊吧?”谈及正事,丹霖正色道,“十三年前那场动荡之后,南洲邪祟已少了许多。”
“你也不必忧心,当年乌玄惊出逃时本就是强弩之末,虽然出手毁了几个庄子,但之后也被你重创毙命,如今邪祟之势早不如前。”
宴微尘拧着眉心,心里却并未放松,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丹霖又问,“倒是先前帝王境现世动静不小,此境为何会突然出现?”
“被云斗四门的蠢东西动了手脚。”宴微尘不欲多说。
丹霖瞧着他的模样,挑了挑眉,云斗四门的人可真不怕死啊,敢惹宴微尘这煞星。
哪怕现在当上仙尊,成了殿主,那骨子里的性子又没改,当年宴微尘血洗峒阳的事全忘了。
宴微尘再次开口,“我要一枚洗髓丹,品质最好的一颗,你亲自炼。”
丹霖拧眉,“可以,但是你要给他用洗髓丹?此丹极为凶险,你可想清楚了?”
宴微尘望向远处那道身影,语气笃定:“有我在,他不会有事。”
丹霖瞧着他的神色,脸色严肃,“宴微尘,洗髓丹可以,但必须得他自己扛,你要是动些逆天改命的法子,到时候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修士越往上因果清算的越厉害,你强行插手他的因果,你命不要了?”
宴微尘有些不耐,“啰嗦。”
“呵。”看着宴微尘油盐不进的脸,他也不想要多说什么,他摆了摆手,“你自己看着办吧,反正谁也劝不动你。”
“不过话说你这小弟子若非灵根拖沓,天赋也还真不错,筑基修为打通识海,天下也是独一份了。”
宴微尘听到丹霖夸赞,眼眸也柔和下来,“嗯。”
丹霖:……
他揉揉额角,无意多留:“行了,洗髓丹的事我记下了,先走一步。”
他脚步顿了下,又道:“不,你让癸七送我回去,越快越好。”
宴微尘难得听到他这语气,“南洲有急事?”
丹霖有些头痛,“前一阵子捡了个狼崽子,半死不活的吊着一条命,我得回去看看。”
他再次叮嘱,“洗髓丹炼好了我给你送过来,下次叫人记得提前知会一声,要不家里又要被小崽子给掀了。”
宴微尘不置可否。
丹霖走后,殿内只剩下宴微尘跟许景昭。
许景昭托着下巴在窗前看了一会,觉得有些困倦,没办法,昨日在云舟上并未休息好。
他趴在桌面上,没过一会意识就开始混沌。
宴微尘走到他身后,看着窗子前的许景昭,睡得迷迷糊糊,脸颊上有被压出的红印。
宴微尘俯身去抱,许景昭顺势窝在他怀里,迷糊道:“要沐浴。”
昨日……今早那般之后都没有沐浴,许景昭心里总觉得身上还有在云舟时的味道,哪怕已经用过了清洁术,但他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他困得紧,但却因为这睡不着。
宴微尘抱着他的脚步微微顿了顿,颔首应下,“好。”
屏风后隔绝了水汽,许景昭身上穿着一件薄衫浸在水里,冰丝被水浸透,贴在身上泛了些隐约的肌肤颜色。
许景昭趴在檀木池桶上,脑袋枕在手臂上,有些昏昏欲睡。
宴微尘在心里又念了一遍清心诀,手里拿着帕子,另一只手将许景昭的头发拨到一旁,擦拭他的后颈。
许景昭脖子纤细,半只手就能笼得过来,微微一按,便能摸到凸起的骨节,在领口下方连接脊髓的地方有一块浅红色的胎记,像是落在雪色上的红梅。
宴微尘有些出神,掌心的帕子无意识下滑。
许景昭脑袋枕了过来,迷迷糊糊道:“师尊,这里已经擦了三遍了。”
宴微尘回神,果然看到许景昭脊背有些泛红,他指尖颤了下,视线丝毫不敢往下看。
等一切收拾好后,许景昭躺在床榻上,舒服地想要睡过去。
宴微尘立在床边,瞧了眼天色,“要吃药。”
许景昭困得乏了,听到声音将脑袋埋到了被子里,晕晕乎乎,反正就是不想吃药。
宴微尘有些无奈,将药丸放进口中俯身,准确无误地覆上那片红唇。
“唔——”
许景昭起初对药味有些抗拒,但是心里清明了瞬,知晓师尊不会害他,便闭着眼睛任由师尊扫荡。
原本只是喂药,但宴微尘似乎对他的唇有些过分痴迷,灵巧的舌相互纠缠,气息交融带着痴念。
分开后,许景昭靠在宴微尘怀里喘息,眼神有些迷蒙。
宴微尘伸手将他揽在怀里,伸手轻柔拍打着他的背,“睡吧。”
许景昭睡得很安稳,在梦里他成了剑修,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可最后剑却有些失控,抵在他的后腰,他伸手抓住,想要控剑,却忽的又变成了符修。
最后他在梦里画了一整晚的符箓,画的手有些发酸,直到最后一张符箓画完,许景昭伸了个懒腰,啪的一声碰到了床脚。
他睁开了眼睛,他在师尊的屋子,但师尊已经不在屋内。
床边留了一道灵诀:“在仙执殿。”
许景昭瞧了一会,灵诀忽的散了,变成了一朵小巧的玉兰花,他眼眸一亮,穿上靴子走下榻来。
他推开窗户,却见院内的玉兰依旧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但最上的一朵已经微微展露花瓣,瞧起来快要开了。
许景昭托着下巴欣赏了一会,想要拿留影石记录下来。
他在灵囊里翻找,没有摸索到,索性便将那灵囊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哗啦啦的物件不少,许景昭在一堆灵符宝物里挑了挑。
留影石在哪呢?
他正扒拉着,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指尖被尖锐的物品划破,冒出了血珠。
“嘶。”
许景昭缩回手,按着指尖,拿灵力修复。
可就在他缩回手的时候,他手上的血滴到一个古朴的令牌上,上面“春隐”二字闪过一抹微光。
许景昭按着自己的指尖,已经不流血了,他本打算将桌面灵囊里的东西收起。
却不想传来一道焦急的声音,“墨儿,你动用此令牌,可是遇到了什么急事。”
许景昭眼神迷茫了下,伸手拿起那个泛着微光的令牌,指尖抚过上面的“春隐”二字。
再转过来,看到了“少门主”三个字,春隐门的少门主令牌,为何在他这里?
许景昭眼眸里满是疑惑。
就在这时,令牌对面再次传来声音,比刚才更焦急了些,“墨儿,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你跟阿爹阿娘说啊!”
许景昭握着令牌,墨儿?那是谁?
对面是墨儿的阿爹阿娘?可这样亲密的通讯令牌为何又在自己手里。
许景昭看着泛着微光的令牌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开口,“我不是墨儿……”
对面好像安静了一瞬,不知道过了多久,对面声音小心翼翼问道:“昭儿?”
第75章 有记忆 不想吃药
昭儿?
一声陌生又熟悉的呼唤从对面传来, 许景昭微微一怔。
令牌上凹陷的纹路陷进肉里,他脑海里闪过一些模糊而又熟悉的画面。
那女子带着浅笑,帮他裁剪新衣, 另一男子脸上带笑, 正擦拭着佩剑,画面流转,他躺在床榻上,身子上下都疼,那女子却红了眼眶。
许景昭听到自己喃喃开口,“阿娘, 我不疼。”
那女子眼眶红的更加厉害,泪如泉涌。
他养着伤,有个小孩偷偷闯进他的屋子, 看见他忽地呆愣在原处。
许景昭太无聊了,开口问道:“你是谁啊?”
那小孩往前走进了一步, 似乎有些害怕, “我叫裴玄墨, 比你大了一岁,谢谢你救了我。”
裴玄墨幼年时面容稚嫩,圆圆的眼睛里带着愧疚,“对不起,你叫什么啊?”
许景昭盯着他的脸瞧了一会,然后又闭上了眼睛。
身上确实好疼啊。
许景昭蹙眉挥散回忆, 低头望向手中令牌,试探开口,“我是……”
那端沉默了片刻,才又开口, 语气温和:“昭儿,在仙执殿还习惯吗?”
许景昭轻声回应:“仙执殿很好,师尊待我也很好。”
话音落下,对面再度陷入沉默,良久后,那边声音小心翼翼传来,“宴……仙执殿主对你很好?怎么个好法?”
许景昭想了想,“我生病了,师尊请了医师帮我看身体…”
话音未落,那端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什么被碰落在地,一阵细微的慌乱声响。
许景昭有些疑惑。
过了一会儿,声音才重新响起,语气里带着些谨慎:“那个,昭儿……医师怎么说?”
许景昭乖巧回道:“师尊说我中了毒,但服药便能好转。”
那边声音断断续续,“伯母知道了,昭儿啊,你……你好好养,等过些日子墨儿回来,便把你们的事先办了。”
“伯母还有些事,昭儿,你务必照顾好自己。”
话音落,还未等许景昭开口,那春隐门上的微光闪过便归于平息。
许景昭垂眸望着令牌,心神恍惚。
春隐门……
他脑袋一痛,好像有无数记忆碎片往他脑子里钻。
那张被划去姓名的婚书,那双不耐烦的眼睛,不明缘由的呵斥,总是留给自己的背影。
而后画面一转,他看到裴玄墨带着愧疚的眼眸,主动找自己重签婚书,眼眸里的欣喜看着也颇为真情实意。是裴玄墨亲手将这枚令牌放入他手中,开口说,我好像真的喜欢你。
许景昭垂眸看着自己手里的令牌,心头涌上几分茫然。
裴玄墨?好奇怪。
那样冷漠嫌弃的态度,与后来的温言软语,如此对待自己的竟是同一个人。
许景昭紧紧拧眉,十分不解。
他是不记得一些事情,可人的本性不会轻易更改。依他自己的性子,绝无可能再给对方第二次机会,更不会收下这枚令牌。
除非自己有愧于人,亦或是有把柄在身。
但那都是以往的事了,他现在有师尊,他也明确自己心悦师尊,万不能跟旁人再有关系,师尊若是知道,怕是会难过。
许景昭这样想着,便将那春隐门的令牌压在灵囊里面,下次再见了这人,要把这令牌还给他。
收了灵囊后,许景昭抬眸望向窗户外面,正瞧着,似有所感,倏然侧首。
微风拂过玉兰花瓣,将他披在身后的发丝向后扬起,许景昭眨了下眼睛,目光瞧着立在门前的那人。
宴微尘穿着一身白色衣衫,玉冠束发,袍摆垂落如云,袍角边缘藏着金丝,是许景昭一贯喜欢的纹样。
那双墨眸正瞧着他,眼神专注,不知道看了多久。
“师尊?”许景昭唤了一声。
宴微尘缓步走近,目光始终未离窗边的身影。
许景昭刚起,头发披散着,身上未穿外袍,只穿了一件中衣,领口跟袖口都绣着玉兰花纹,跟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
宴微尘满意极了。
这次倒是穿了靴子,未光着脚乱跑。
他走上前来,站在许景昭身前,掌心多了一块玉梳,自然而然地帮他梳理长发,然后不经意问道:“春隐门来信?”
许景昭皱眉,“是裴玄墨的令牌,不知为何在我这儿,待他回来,我便还他。”
“哦?”宴微尘抚着许景昭发丝的手微微一顿,“裴玄墨?你记起来了?”
许景昭轻叹:“只一些片段。与他相处似不甚愉快,这人仿佛……待我有些意见。”
“是吗?”宴微尘拿了发带,将他的头发束起。
“嗯。”许景昭郑重点头。
宴微尘帮他束好发,许景昭轻轻摇头,发束不松不紧,恰合心意。
他回过头,眼睛弯弯,“谢谢师尊。”
宴微尘看着许景昭一张笑脸,心里也觉得愉悦。
“对了,师尊!”许景昭直接伸手将宴微尘拉上前来,他指着院子里最大的那棵玉兰开口,“师尊你看。”
宴微尘看着许景昭。
许景昭有些不满,“师尊你别看我,看玉兰呀。”
宴微尘唇角微勾,这才抬眸望去。
只见那灰色劲瘦的玉兰枝干上,挂着饱满硕大的玉兰花骨朵,白色花瓣含苞待放,像是盛在枝面上的雪。
玉兰苑所属于宴微尘,这里的一切都由他掌控,但玉兰花开却也是第一次。
以往这里只有冰冷的雪,现在是盛开的玉兰树。
许景昭瞧了一眼就收回视线,他转过头来看着宴微尘,“师尊,好看吗?”
宴微尘垂下眸子,“好看的。”
许景昭面容雀跃,“刚刚我就要找留影石录给师尊看的,但现在师尊亲眼看到了。”
宴微尘望入他眼中,轻声问:“为何?”
许景昭想也不想就回道:“看到好东西自然要分与师尊啊,我想让师尊看到啊。”
何需什么理由?凡遇什么喜欢的事,他第一个想起的只有师尊。
宴微尘抬手抚上他的脸颊,再次问道:“为何呢?”
许景昭抬着头,盯着宴微尘那双深邃墨眸,他忽的就明白了师尊的话外之音。
为什么会第一时间想到师尊,为何想起师尊会觉得雀跃,宴微尘想要的不过是许景昭亲口说。
时时刻刻承认喜欢他,非他不可,天下独一。
许景昭眨了下眼睛,捕捉到了那一抹不安全感。
他抬手握住了宴微尘抚在他脸颊的手,上前一步,眼睛一眨不眨,“当然是因为我心悦于你。”
宴微尘眼神波动了一瞬。
许景昭握着他的手,“我心悦师尊,故而见万物皆喜,什么都想要分予师尊。”
他再次走近,两人衣襟相贴,“师尊不明白吗?”
他手覆上宴微尘心口,“我闻师尊心跳如擂鼓,我心亦然。”
温热的掌心透过心口的布料,带着灼人的热量,正如许景昭所说,他心声如雷,那强劲有力的心跳,每泵出一次,就是对许景昭告白的回音。
宴微尘喉结滚动,他忽的伸手捂住了许景昭的眼眸,带着人转了个身。
许景昭乖乖任他捂着,眼睛眨了下,睫毛轻轻扫过宴微尘的掌心。
宴微尘唇角微扬,俯身在他耳畔低语:“你看。”
蒙着眼睛的手缓缓松开,许景昭蓦地睁大双眼,窗外那棵玉兰树枝间骨朵争先绽放,一朵接一朵,瓣瓣舒展,如玉如雪。
浓郁的玉兰花香扑面而来,拂过他的面颊,缭绕在他周围,他耳朵里似乎都能听到花瓣绽开的声响,几乎跟身后师尊心跳同频。
真的……花开了。
玉兰花瓣拂过他的面颊,他脑海里忽的想起来了。
怪不得觉得熟悉,他原本是见过的。
帝王境,小满。
那孤坐在偏殿的身影,包裹在黑色绷带下的脸颊,帝后婚服浓烈如血,两人还拜了一道天地。
但终究殊途不同归,他亲手了结来给他们换了一条生路。
那一刀刺入心口……很痛吧。
许景昭眼神迷蒙了一瞬,脑海里记忆翻腾,谢温衡……萧越舟……还有谁?
师尊?许景昭脑海里闪过一个模糊片段。
是他跪在地上,手中紧握那枚春隐门令牌,低声乞请:求师尊见证。
许景昭面色忽的白了白,他竟求师尊为他跟别人婚事见证,他疯了?
他望着那庭院中盛开的玉兰树,面色变了又变。
宴微尘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脑袋枕在许景昭肩膀上,“怎么了?”
许景昭闭上眼睛,死死将那些混乱的记忆压了回去,他再次睁开眼,面上看不出丝毫的异样,“师尊,我喜欢你。”
宴微尘浅笑了下,“我自然知道。我也心悦昭昭。”
千倍万倍,只满不亏。
许景昭眼眸盯着庭院里盛开的玉兰,将那些混杂的记忆抛之脑后。
他转回身,扑在师尊怀里。
宴微尘抱住他,温存了一会,掌心又多了一块补灵丹。
许景昭看了一眼就撇过脸去,声音沉闷,“师尊,我不想吃。”
这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总觉得想起来越多,就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他会做一些事,说一些话,那些字都像刀子,会伤了师尊的心。
他不想要师尊伤心。
宴微尘不解为何许景昭态度忽然变得抗拒,他轻声开口,“已经快好了。”
他也曾有私心,也想过让许景昭永永远远只看得见自己一个人,但不醒梦不可以,他不是赵渊,也不会用赵渊对付宴玲珑的招数对待许景昭。
梦境固然美好,但宴微尘不喜欢自欺欺人。
他想要的就是,许景昭理智的完整的爱。
至于许景昭会跟别人在一起,这世上根本就不存在这个伪命题。
许景昭闷声道:“可是……我吃了它总会想到不好的事……我总觉得……”
他心里总有些预感,自己一旦想起来,就会发生不好的事。
宴微尘俯身,微微靠近了些,“没关系的。”
他将丹药抵在许景昭唇边,许景昭下意识张嘴。
过程如何他不在乎,许景昭想起来跟想不起来对他而言结局并不会更改。
只不过服下不醒梦的许景昭不会装了而已,但心是不变的。
许景昭嘴里满是苦涩的补灵丹的味道,他抬眸望着师尊的眼眸,心里有些闷。
下一秒,他一把勾住宴微尘的脖颈,将人扯下,仰着头亲了上去,这一次,他带着委屈,吻得生涩而急切。
宴微尘微微一怔,随即闭目回应。
窗外玉兰随风颤动,想起更为浓郁,三百年未遇春日,想必是静候今日花开——
作者有话说:昭昭要想起来了
第76章 清醒 帮他的爱人
许景昭待在仙执殿并没有什么事情做。
主要就是睡觉, 画符,或者待在师尊旁边瞧着那开得正艳的玉兰,哦, 还有每日三次必须要喝的药。
药味漫入鼻息, 许景昭不自觉地皱起鼻尖,脸上浮起几分委屈,“师尊……”
宴微尘语气依旧温和,动作却不容拒绝,他将药丸送入许景昭唇间,手指轻抬, 扣住他的下颌。
许景昭只好仰起脸,气鼓鼓地将药嚼碎,真想趁着师尊不在吐掉, 可师尊盯他也盯的紧。
宴微尘松开手,目光掠过许景昭微微湿润的唇角, 最终落入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眸, 星星点点的紫色几乎散尽, 只剩零星残迹。
他就快醒了。
宴微尘垂着眸子,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许景昭的脸颊,光滑温热的肌肤让他心里微微踏实了些,虽然他说的坦荡大方,但心里…总归是有些念头不能说的。
许景昭若是想起来后还会对他如从前那般好吗?
是不是又要装傻充愣,否认一切?
宴微尘这样想着, 指尖刚好捧着许景昭的下巴。
许景昭吃完药,正想着捏一个糖丸吃,就被宴微尘抬起了脸颊,他手一抖, 糖丸掉落在地面,不能吃了。
“师尊……唔。”
他刚张嘴,就看到宴微尘俯下身子,那张精致凌厉的脸在他眼前放大,直接堵住了他所有的话。
宴微尘吻得很凶,许景昭无意识吞咽,身子骤然失重,他被宴微尘抵在案面,夺去了所有呼吸,只能任由宴微尘亲吻。
他紧张地抓住宴微尘的衣襟,又被宴微尘扣在头顶,许景昭被吻得迷迷糊糊,嘴巴张开,无助地呜咽了一声。
这几日不知道师尊怎么了,上一瞬还好好的,下一瞬就开始莫名‘欺负’他,每次吻得又凶又急,他总觉得自己会被吃掉,更过分的是,师尊比他更会压制,到后面徒留自己尴尬。
师尊这也太坏了。
宴微尘抬眸,将许景昭迷蒙的神色尽收眼底,他另一只手揽住许景昭的腰,宽大的手掌托着他的背脊,防止他往下掉。
“嗯?”许景昭迷迷糊糊,面颊通红,然后就觉得脖颈覆上温热,然后倒吸一口气,“嘶——”
师尊怎么咬了他一口?
宴微尘墨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反应,许久后才起身,摩挲着许景昭脖颈上自己留下的牙印。
咬得不轻不重,其实也并不疼,这样的印子,大抵会在许景昭身上留个四五日才消,他指尖挑开衣襟,在稍微偏下一点的位置,也有一个要消不消的牙印。
许景昭墨发披散着,衣襟领口微松,宴微尘喉结滚动,忍不住俯身又亲了一口,他将人抱起来,许景昭回过神,控诉他,“你又留印子了。”
宴微尘抬起眼眸,“不可以留吗?”
宴微尘说得理直气壮,许景昭怀疑自己才是理亏的那一个,他声音小了点,“可以留。”
“哪里都可以吗?”宴微尘指尖滑过他的喉结,再往下碰到坠在腰侧的令牌,是仙执殿的令牌,带着仙执殿的印记。
许景昭红着脸抓住宴微尘的手,“师尊,你……你。”他声音很小,“师尊该喝清火茶了。”
宴微尘动作一顿,旖旎心思被许景昭一句清火茶击得粉碎。
他向来清心寡欲,喝什么清火茶?
他将人抱在怀里,伸出手指捏着许景昭的指尖,“吃药有效果了吗?”
许景昭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那些零碎记忆偶尔翻涌,模糊不清,却总带着令人不安的底色,被他下意识压入意识深处。
宴微尘没有再多问,他就这样抱着许景昭,桌面上铺开一块泛黄的纸面,许景昭皱皱眉总觉得这上面气息奇怪。
宴微尘拿着他的手,提笔蘸墨,开始写东西。
许景昭任由宴微尘牵引着他写,好奇地问道:“师尊,这是什么啊?”
宴微尘低笑,温热呼吸拂过他耳际,“还看不出来?”
许景昭视线再次落到那纸面上,那字迹瞧着像是古纹,他依稀辨别几个字眼,死……命……什么的字。
他越瞧越觉得奇怪。
宴微尘从容收笔,语气轻淡:“是生死契。”
许景昭吓得手一抖……生死……什么契?是他想的那一个吗?
宴微尘瞧着许景昭的反应,伸手捏着许景昭的指尖,侧过脸盯着他的眼眸,“昭昭,都许愿说生死不弃,莫不是骗我?”
许景昭立马摇头,他可没有这样想。
宴微尘细细打量他严肃又茫然的神情,眼底掠过一丝笑意。
许景昭周身浸着宴微尘的气息,清浅玉兰香间杂着一缕微涩青橘气,宴微尘深深呼吸,只觉得耐力快要耗尽。
也就是执掌仙执殿这些年他罩上了一层温雅,隔绝了他骨子里的乖戾血气,早些年里,他亲手杀过的修士,怕是能填满仙执殿下的九层绝狱。
不过那些人也确实该死。
他眼眸漆黑,视线落到许景昭身上时收敛了几分,舌尖抵住犬牙,但还是没忍住,轻咬在许景昭的耳尖,细细厮磨。
确实要收敛几分,不然会像在帝王境里那样……吓到他。
许景昭的耳朵极其敏感,他身子一颤就要躲开,可宴微尘却用一只手紧紧锢着他的腰身,背脊贴上那宽阔温暖的胸膛,是一个极为亲昵的拥抱。
“师尊……”
宴微尘另一只手捏着许景昭的指尖,把玩了片刻,忽地指尖多了一抹血珠,许景昭还未感觉到痛意,指尖就被按在那泛黄的纸面。
他有些错愕,微微清醒了几分,扭过头来。
宴微尘眼眸漆黑一片,眼底泛起血茫的赤色,眼底泛着翻滚的欲色跟幽深的执念,只一瞬即逝,宴微尘的视线恢复如常。
许景昭心脏砰砰直跳。
看……看错了吧,师尊怎么会是那个模样。
他恍惚着,却觉得指尖有些温热,宴微尘拿着他的手,吮去指尖血迹,抬着眼眸瞧着他。
又来了这种感觉,许景昭心脏不争气地跳了跳,他总觉得师尊性格很割裂,有时候清风霁月不染凡尘,有时候却满身欲色像是血色阎罗。
怪邪气的。
许景昭指尖濡湿,他盯着师尊唇瓣,又看了眼自己指尖,他耳根发热,慌忙抽回手,猛地起身,“弟子要去画符了,师尊莫再耽误我。”
他几乎是逃也似地离开仙执殿,脚步都有些乱。
宴微尘凝视他背影消失,目光落回案上墨迹未干的生死契,他掌心多了一道血印,鲜血滴落纸面,与许景昭那滴血交融渗透。
有他修为相护,许景昭便如得两条性命,再就是无论许景昭在哪,宴微尘都能找到他。
但洗髓丹还是要吃,宴微尘修为能保他不死,但天道却不会放过靠‘歪门邪道’活下来的另类,所以许景昭自身修为也要过硬。
他要让许景昭寿命长生,也要让他活得堂堂正正。
他伸手抚过纸面,要是让人知道,修为顶天的仙执殿主竟然跟一个筑基后期的小弟子签了生死契,五洲就该乱了。
但乱便乱罢,宴微尘绝不会给他们动许景昭的机会,他们没那个实力,也不配。
桌面上的纸面有些乱,地面上也落了不少画废的符纸,他心里不静,所以画出来的符箓也不清晰。
他看着自己画的杂七杂八没有用处的符箓,伸手抚上自己的脖颈,指尖触碰到齿痕,许景昭收回了手。
他看着桌面的纸张发呆,他到底给师尊做了什么?为什么师尊心里总是缺了些安全感。
他不是整日待在师尊身边吗?为何师尊给他的感觉……总有些患得患失?
许景昭想不明白,他径直走出了偏殿,向着玉兰苑走去,直到走到院落中,他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捏着那支朱砂笔。
他仰头,就看到了那棵盛开的玉兰树,他眼眸里闪过一丝狡黠,提笔便往花瓣上落字……
玉兰花瓣仿佛成了纸面,写起来字字句句真心。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北洲。
墨汁的味道蔓延开,一个又一个的字迹写得郑重,萧越舟面色严肃,他搁下笔,待那墨迹干透。
“云斗四门情况有变,这里情况比先前料想的更加复杂,据说他们还拿到了归元塔……”
几人面色沉静下来,脸色又有些难看。
归元塔里讲归一,颠倒修为清算因果,杀孽越重的人限制越多,况且还有颠倒之能,高阶修士进来后沦为低阶,低阶修士进来后修为补升,里面越是天资卓越之辈死的越快。
封辞沉默了片刻,走上前来,“诸位师兄师弟,明日亥时,我会打开结界,只有十息时间,你们带我弟弟走。”
他顿了下,“萧师兄,我弟弟生性愚钝,务必照顾好他。”
萧越抬手,已经将那纸面折好收起,他摇了摇头,“现在灵力传信传不出去,外面早就布下天罗地网,只进不出,只能用秘法将消息送回仙执殿,等师尊断论。”
“况且……”
况且归元塔里也有机缘,只是不适合他们罢了,归元塔一共七层,塔内的归元仙气供养了一株仙草。
“归元塔启动需要耗费灵石灵力,我们要做的就是等……”
等仙执殿殿侍来处理此事。
萧越舟拿出火石将其点燃,纸面上火光腾起,最后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他心里总不踏实,他们拿出归元塔,恐怕目的不在他们身上,而是剑指师尊。
仙执殿空寂无人,一张纸页凭空出现在桌案上。
许景昭正抱着自己画的符箓踏入殿内,他将东西放到桌案上,被桌面那一张奇怪的纸吸引了注意。
他就瞧了一眼,那纸面就化作了流光钻进了他的眉心。
他听到了自己师兄的声音,还看到了不少画面。
许景昭捂着脑袋,上面墨迹夹着精神力的字飘荡在他脑海。
‘师尊,云斗四门内斗严重,邪祟勾结形势严峻,弟子困于云斗四门阵内,且归元塔现身云斗,三日后……归元仙气……孕育仙草……’
许景昭捂着脑袋,萧师兄在说什么?云斗四门?归元塔?北洲?
他看过无数话本,涉猎甚广,他知晓归元塔,也知晓归元仙气。
归元塔里颠倒修为,强的变弱,弱的变强,那归元仙气出自缥缈的须弥山,据说那归元塔就是须弥山上大能所造的法宝。
许景昭捂着脑袋,他脑袋里精神力被这么一刺激,好多记忆叫嚣着往外钻,就在他理不清头绪的时候,脑袋里突然蹦出了一句话。
若除根本,须弥山上须弥花可除。
许景昭捂着脑袋的手停顿了下,记忆里是师尊在寒潭发病的模样,那一次自己闯入寒潭,丢了自己初吻。
每逢上弦月初七,师尊总要休宁,雷劫淬身痛苦非凡,又为了自己出关,受修为反噬。
自己帮师尊熬药,却……误食了不醒梦……
轰!许景昭只觉得自己耳畔轰鸣作响,他想起来了!他什么都想起来了!
这段时日,自己跟师尊交颈而眠,亲吻,拥抱,许愿,除了最后一步,做尽了所有道侣间的亲密事。
就连现在自己衣襟下都带着师尊的痕迹,而就在今早,还被师尊按在桌案亲吻。
许景昭身子晃了晃,他摇了摇脑袋,极力地保持清醒,他记得清楚,师尊的怀抱温度,交换的气息,还有自己许下的岁岁年年。
但极为讽刺的是,这些事件的源头,居然是自己交给裴玄墨的那一张婚书。
哈哈哈哈哈,许景昭又哭又笑,眼角沁出泪来,他捂住了心口,竟觉得荒谬,那些甜蜜蜜的过往割裂,只剩下酸苦的药汁。
在假梦境里说真话,骗两个痴心人,不醒梦啊不醒梦,到底是谁的不醒梦?
啪嗒啪嗒,水声落在桌面,许景昭垂眸看去,他以为是自己的泪,却不想是殷红色的血。
他又流血了,他面无表情地拭去鼻尖的血迹,抬眼时目光沉静。
北洲,云斗四门,归元塔,须弥花,这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机会。
任何一个修为顶尖的天骄去都必死无疑,可自己不一样,他是个废物,他没有多少修为。
他不愿看师尊受苦,他要为自己的心上人,求一味药!
血腥味更重了,许景昭抹了把血抬脚向外走去。
他刚踏出殿门,就看到宴微尘面色微变,许景昭还是头一次见师尊情绪如此显露,他听到师尊颤抖的声音,“血?为什么会有血?”
许景昭张了张嘴想要开口,却发现鼻腔里满是血腥味。
他有些奇怪,自己不过是气血虚了些,为何经常流血?
他见师尊面色焦急,抬手去安抚,想要碰一碰师尊的脸,指尖刚伸到半空,眼前一黑,他昏倒在一个带着玉兰冷香的怀抱——
作者有话说:走下剧情线~
第77章 下手 骗了师尊
天色蒙亮, 空气里漂浮着清浅的玉兰香,夹杂着安神香的味道。
许景昭缓缓睁开眼,望着头顶的帘幔, 一时有些恍惚。
这里是师尊的居所, 他在这里住了十几日,他闭上眼,缓和了一下精神。
这几日他脑袋混沌,但却也说的字字真心,如今刚睁眼,倒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师尊。
他眼睫颤了颤, 心里沉甸甸的压了块石头,总觉得逃避也不是办法,可他能怎么办?
许景昭闭目将种种可能想了一遍, 非但没理出头绪,头反而更疼了。想来想去, 终究是对两边都有愧。
许景昭睁开眼睛, 有些烦躁, 他在心里理不清思绪,就忽的察觉旁边有人在看他,宴微尘坐在榻前,不知道看了他多久。
许景昭心里一惊,他刚刚竟然没有丝毫感应,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恭敬地唤一声师尊, 但是他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却是没动。
宴微尘眉宇微蹙,神情忧忡。许景昭怔愣,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师尊的情绪好像越来越外放了。
“醒了?”
宴微尘见许景昭醒了, 瞧了他一眼视线又落到他手腕上,细细切脉,“感觉如何?”
许景昭张了张嘴,他醒来后,不知道是该恭恭敬敬跟师尊相处,还是继续这般模糊下去,好像怎么做都不合适。
“嗯?”宴微尘见他久不开口,疑惑的瞧了过来。
许景昭对上那墨色眼瞳,立马垂下眼睛,低低应了一声,“嗯。”
察觉这般回应不妥,他又补充道:“许是有些累,可能……气血亏虚?”
宴微尘收回目光,松开把脉的手,“不对,还是该让……”
他话没说完,许景昭反手拉住师尊的手,他心脏因为紧张跳动的厉害,尽量模仿自己前几日的模样,“师尊,我真的没事了。”
“今天一不小心画符画多了,画了好几百张呢。”
宴微尘眉头稍松,“过犹不及,下次不可再这般没有节制。”
许景昭笑了笑,“知道了,师尊。”
宴微尘伸出手,轻抚他的脸颊,“丹霖传音,说洗髓丹已经炼成,等你清醒后,我会为你洗髓伐筋,重塑经脉。”
许景昭面上表情凝固了一下,洗髓伐筋……
那很痛吧?他以往自己修炼不行,没少翻看话本子在上面找寻方法,所以他对洗髓了解的也十分清楚,很痛……并且九死一生。
许景昭面色踌躇不定,他……他真的很害怕,但他也想要力量,他不想要这样窝窝囊囊一辈子,不想永远依附于人、仰人鼻息。
宴微尘看他面色惨白没有血色,以为他被吓到,语气轻柔了几分,“放心,一切有我,绝不会让你出事。”
许景昭心脏砰砰直跳,他知晓师尊向来是说到做到,他怕的根本不是这件事,而是……他注定要辜负师尊了。
错了,一开始就是错的,许景昭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品德有亏朝秦暮楚,要不然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
他不敢同师尊坦白,只敢做只缩头乌龟。
至于洗髓丹,暂且放一放,他有更重要的事要说。许景昭深吸一口气,努力让神情与姿态不露破绽:“师尊,先前看到师兄传信,他们去北洲做什么?”
宴微尘将他揽入怀中,下颌轻抵在他肩头,“云斗四门出了些事,仙执殿弟子在明,仙执殿侍在暗,其中关系错综复杂,处理起来虽有些麻烦,但不会太棘手”
原来仙执殿侍已经去了,许景昭心里稍安,那……师尊知不知道归元塔的事?
他侧过脑袋去看宴微尘的脸色,宴微尘注意到他的视线,“怎么了?”
许景昭立马回过头去,“没……没什么。”
师尊这样靠在他肩头,仿佛将他当作什么抱枕一般,两人贴得极近,温热的呼吸拂过他颈侧,带来一阵微痒。
这样温存的氛围,许景昭却有些紧张,他抓着自己衣裳,磕磕巴巴开口,“师尊,我…我也想去。”
宴微尘想也不想直接驳回,“不可。”
或是觉得自己语气太快,他又跟许景昭解释,“北洲现在比较混乱,情况不明,你师兄们自有保身之能,而你如今身体未愈,不宜外出。”
许景昭抿了抿唇,他拧着眉毛开口,“可是我想去。”
宴微尘坐直身子,没有商议余地,“不可。”
不知道是不是睡梦没褪干净,许景昭只觉得有一股气往上冒,他扭过身子,气呼呼的开口,“为什么不行,我也是师尊的弟子!”
宴微尘看着他,指尖轻抚他的脸颊,眼神专注,“你是不一样的。”
宴微尘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眸里柔和的能滴出水来,许景昭呼吸一滞,心脏开始剧烈跳动,他好像发现……师尊比他想象中的更要在意他,这可怎么办才好?
许景昭有些狼狈的先移开视线,闷闷道:“我就是要去。”
宴微尘抚着他脸颊的手顿了下,“好,那我带你同去北洲。”
许景昭呆了呆,没想到师尊竟然会对他妥协,反应过来立即道:“不行!”
宴微尘眼中掠过一丝困惑。
许景昭抿了抿唇,索性就装作赌气到底,“我……我也是仙执殿弟子,我不要师尊跟着去,我自己去,亦或者……有殿侍跟着我也可以。”
宴微尘微微蹙眉,觉得有些不对,按理说中了不醒梦之后,许景昭只会想要跟自己在一起,如此往外推的行为实属反常。
难道想起来了吗?
宴微尘指尖轻轻摩挲许景昭的下颌,竟有些不敢看许景昭的眼睛,他顿了下,这才挑着指尖将其脸颊抬起。
“看我。”
许景昭不知道自己会不会露馅,他缓缓抬眸。
宴微尘仔细瞧着那双通透的琥珀眼眸,许景昭的睫毛很长很密,张开眼眸时在眼尾划过一道弧度,像是延伸到尾羽。
琥珀色的眸子,带着很浅的紫色,不醒梦没有散吗?
许景昭紧张的捏着指尖,暗暗祈祷师尊不要发现,他知道不醒梦会通过眼眸显现出来,自己稍微使点小手段,便能蒙混过关……吧。
宴微尘端详片刻,未见异常,便捏了捏他的脸颊,再次开口:“不许,只能跟我一起。”
语气坚决,不容商量。
许景昭心里有些挫败,师尊把他看的太紧了些,他又不是瓷娃娃,哪有这么容易受伤。
这样想着,眼眸里不禁带了几分幽怨。
宴微尘瞧着他,有些好笑,“待你全好了,我带你走遍五洲,想去何处都随你。”
许景昭张了张嘴,又闭上,眼眸都黯淡了几分,他跟师尊还有以后吗?
等自己从北洲回来,怕是……缘分就要断了。
“为何难过?”宴微尘观察到他的情绪,他轻叹了口气,“都说跟你一起去北洲了,怎么还委屈?”
许景昭抿紧嘴巴,不知道怎么跟师尊说,归元塔这个东西,师尊绝对是不能去,谁知道是不是给师尊下的陷阱,又是须弥花又是邪祟的,分明是要引师尊入局。
而他不一样,精神力开挂的小废物,他去最合适。
“好了,服过药,我便带你去北洲。”宴微尘指尖拈着一枚补灵丹递到他唇边,语带宠溺,底线一退再退。
服完……就去?
许景昭看着宴微尘指尖的丹药,脑海里忽然蹦出来一个大胆的想法,师尊对他是不设防的。
他仰起头,皱了皱眉,“不吃。”
宴微尘觉得许景昭气性有些大,万一气坏了身子怎么办?
正在他想着怎么哄许景昭的时候,许景昭又抬起脸来,三分羞涩七分紧张,“除非……师尊喂我。”
他捏着自己腰间灵囊,脸颊通红的要滴血。
宴微尘看着他通红的耳尖,眼眸里掠过一道极浅的笑意,都亲这么多次了,怎么还这么害羞,若是以后……那岂不是要红透了。
他将丹药含入口中,托起许景昭的脸吻了下去。
唇瓣相贴的瞬间,许景昭几乎没了反应,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现在清楚清晰的知道他在跟师尊亲吻,他在跟……师尊亲吻?
他紧张的僵直了身子,手却不自觉的揽住了宴微尘的脖子,同时开始慢慢回应,宴微尘动作微顿,随即吻得更深更重。
许景昭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不是因为羞涩,而是因为——
啪,他手抚上宴微尘的脊背,一道泛着幽光的符箓悄无声息地贴上其后心。
宴微尘骤然抬眸,却忽觉一阵强烈的困意袭来,他扣住许景昭的腰,识海抗拒,却终是抵抗不住那沉沉睡意。
但眼眸微合间,他强撑着睁眼,那双墨眸中漾着难以置信与怒意,沉沉望定许景昭,仿佛要将他刻入眼底。
“为什么?”宴微尘声音低哑。
许景昭吓的面色白了白,以为符纸压不住宴微尘。
宴微尘身子晃了晃,实在顶不住那困倦,他死死盯着许景昭,眸色漆黑,“你若敢走,我定将你抓回来。”
说完,他眼前一黑,栽倒下来。
许景昭害怕的心都快跳出来,心惊胆战地扶住昏迷的宴微尘,将人放到榻上,愧疚道:“师尊,真的对不起。”
他没这么大的本事,所以他拿的符箓都是宴微尘亲手画的符箓。
宴微尘自己都没想到,亲手教许景昭的示范符箓最后用在自己身上,当然,最大的原因是因为宴微尘对许景昭根本不设防。
许景昭将师尊放在床榻上,立马起身收拾东西,他并不知道这符箓能撑多久,但是他必须尽快赶赴北洲。
他换上一身利落的素色劲装,腕袖腰身皆收紧,他面上带着愧疚,“师尊,对不住了。”
取了须弥花,师尊便不必再每月受苦了吧?他欠师尊良多,除此以外,恐怕再无机会报答了。
他最后瞧了一眼师尊,然后拿出一张传送符来,传送符每次用,身体都会有一种强烈的撕裂感,其实许景昭并不怎么喜欢。
但他面色没有丝毫犹豫,指尖一挥,符箓亮了起来,他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宴微尘,身影倏忽消失。
再睁眼,眼前的景色已然换了模样,许景昭捂住心口,压了压那翻涌的血气。
趁四下无人,他迅速打量周遭。此刻他正站在一片空地上,四周草木葱茏,恰好掩去他的形迹。
脚前方是厚重的草叶,许景昭没有往前走,反而退后了一步,在他正前方,有一只颜色艳丽的蛇,猩红的蛇信嘶嘶作响。
不是太白那种清澈愚蠢的蛇,这一条周身散发着邪戾之气,令人头皮发麻。
许景昭脚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脚后跟却抵上东西,他扭过头,就看到一道透明且泛着微光的屏障,阵法,还是封锁的阵法?
看来这里被封锁了。
他身子站直,掏出了一把短剑,那艳丽的蛇吐着信子向许景昭爬来,就在离他三步远的时候忽的弹跳起身。
许景昭心中一凛,手中短剑挥出,将那蛇斩成两半。
那蛇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彻底不动了,一道极淡的黑气从蛇身上钻出来,散在空中没了影子。
许景昭皱了皱眉,邪祟之气?这云斗四门真是邪乎。
他知道自己师兄都在这里,但许景昭没有上前汇合的打算,时间紧任务重……还有他目前不想见到裴玄墨。
许景昭收了短剑,没再看地面上的尸体一眼,转身辨别方位迅速离开。
而他离去不久,一道人影悄然浮现。
墨衣蓝衫,身姿挺拔,封辞看着脚下断成半截的蛇,又看了眼泛着涟漪的结界,深深拧起眉头,有人进来了,到底是敌是友?
萧越舟走上前来,“发现什么线索了?”
封辞摇了摇头,“没有线索,但是……有人进来了。”
但是他并未收到预警,这人……怎么进来的。
萧越舟想了想,“是仙执殿的人吗?”
封辞拧眉,“或许……”
他抬头望天,天上灰蒙蒙的,什么都瞧不清楚,“还有两个时辰归元塔就会显现,云斗四门内外皆被封锁,只怕进得来,出不去……”
他面色极冷,“我那三位叔叔,为夺权位,当真什么都做得出来。”
萧越舟面色沉静,“也未必就是绝路,先回去再说。”
两人身影消失。
许景昭绕了半圈又绕了回来,云斗四门什么鬼东西,里面修的像个圆弧八卦阵,他都找不到路。
他握了握掌心,归元塔?应该是个塔吧?怎么还不降临?
许景昭等的心急,师尊最后那句话说的让他心里哆嗦,只好祈祷快点快点,要不师尊就要抓他回去了。
正祈祷间,身后忽传来窸窣轻响,他警觉转身,同时一枚符箓滑入掌心。
“谁?”——
作者有话说:庄少白就是在北洲这个节点发现昭昭身份的
师尊这次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很生气
第78章 云斗四门 见封辞
“谁?”
话音落地, 草丛窸窣间钻出来两道身影。
来人一高一矮,皆穿着一式一样的深灰短袍,腰间佩着相同的铜纹腰带。
两人看到许景昭, 视线落到他腰间的令牌上, 瞳孔微微一缩,“又来一个仙执殿弟子……”
许景昭心头一紧,师尊确实说过云斗四门正乱,却没料到自己刚来就撞个正着。
他挺直脊背,面无表情地注视对方,他气度华贵, 眉宇间自有一股不同于寻常筑基弟子的威势,看着很是唬人。
那二人见状,一时有些犹豫。
矮个子压低了沙哑的嗓音:“怎么办?动手杀他……会不会得罪仙执殿?”
高个子眼神闪烁, 仙执殿出手也有一套规矩,他们云斗四门内斗, 若是封辞败了, 宴微尘也不好插手, 毕竟仙执殿向来以公允立世,不能因为封辞的身份偏颇。
谁知道仙执殿弟子竟然都来了,那他们死在归元塔里那也怪不得旁人。
至于邪祟……等他们长老上位后,反过来将那些邪祟杀了,谁也挑不出错处。
高个子斜睨同伴,冷声道:“怕什么?”
“可——”
高个子果决道:“没有可是, 现在云斗四门被封锁消息,就是连半点信息都传不出去,宴微尘怎会知道?到时候推说他是死在归元塔机关之中,谁又能怪到我们头上?”
许景昭听着他们讨论自己的死法, 微微眯了眯眼睛,“劳烦,我本人还在这里。”
那高个子眼神轻蔑,“呵,区区筑基,能有什么威胁?”
许景昭蹙眉,前面两个人都是金丹,距离元婴一步之遥,他的确打不过,背在身后的手碾了碾符纸,心里有了计量。
眼看对方逼近,许景昭忽然抬手,语气淡漠:“且慢!”
二人脚步一滞,狐疑地看着他。
许景昭直视他们:“你们真以为,师尊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高个子眼眸闪过一丝忌惮,“整个北洲的消息都传不出去,宴殿主去哪里知道?”
“哦?”许景昭挑了挑眉,“师尊不知道,那我从哪里来的?我不止来了,还知道归元塔即将降临。你们不妨想想,师尊为何独独派我来?不出一刻,仙执殿侍便会赶到。”
两人面色变幻不定,要真让宴微尘知道了,他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可……事已至此,要不赌一把。
许景昭背着手稍稍往后退了一步,机会往往就只有一瞬,等他们反应过来就跑不掉了。
“你……”
他指尖一弹,双指间早已备好的符箓骤然甩出,繁复符文亮起幽光,“砰”的一声在二人面前炸开!
许景昭趁机疾退闪身,身形如风般向后掠去,方才那道符未必能伤他们,必须尽快藏匿,至少撑到归元塔降临。
他是来取须弥花的,不是来送命的。
可许景昭低估了云斗四门的复杂,连绕几转,竟兜回原处三次,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
该死,他暗骂这时候掉链子。
他急闪至一处屋舍后,指尖灵力倾泻而出,符箓上纹路大盛,既要不能惹出太大动静,又必须解决了这次麻烦,真难为他了。
他垂眸看着指尖符箓,画一千遍出一张的雷凝符正好送他们上西天。
许景昭身子贴在墙壁上,心脏砰砰跳,虽然他在仙执殿大部分时间都在苦练,但是他实战经验不多,基本上没杀过什么人,对自己究竟有多少斤两,他并不确定。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许景昭捏着符箓心提到了嗓子眼,近了,银色刀尖探出头来……
许景昭指尖紧了紧,正要动作,却听到那两道脚步声顿住,紧接着,扑通两声,两道重物落地的声音。
许景昭捂住了嘴,另一只手死死捏着符箓。
一道沉稳的脚步声走过来,许景昭计算着步子,见一角衣袍露出墙边,当即挥手将符箓射出!
来人反应极快,屈指一弹他手腕,许景昭手一偏,符箓落地炸起一片雷光。
许景昭呆了一瞬,看向来人。
身前的人身量很高,穿着墨衣蓝衫,剑眉凤目,脸色有些苍白,五官凌厉,一双冷眸正毫无波澜地注视他。
来者不善,许景昭警惕的往后退了半步。
封辞扫了他一眼:“你就是许景昭?”
许景昭身形未动,抬眼反问:“你是?”
封辞面无表情,“封辞。”
封辞?那个仙执殿一直见不到人的四师兄?
许景昭稍松一口气,执礼道:“封师兄。”
封辞并不回应,只冷眼打量他,“我找了你许久,没成想你竟然去了仙执殿。”
找了他许久?许景昭抬眸再次确认,这张脸毫无印象,他应当不认识封辞,再加上封辞的语气,难道是他得罪过的人?
许景昭心里忐忑,他实在不知道什么时候惹到了这位封师兄。
封辞似乎是知道许景昭的疑惑,再次开口,“你当然不认识我,封泽锐你可记得?”
许景昭迷茫的摇了摇头,这又是谁?
封辞看着许景昭的脸色,捏紧了手指,语气透出怒意,“封泽锐是我弟弟,两月前,你尚未入仙执殿时,我那傻弟弟瞧上你,想要把你带回云斗四门,却被你吊起来打了一顿。”
许景昭一噎,原来跟周川一起算计自己的人封辞的弟弟?
不过他当时吊着打的是周川,可不是什么封泽锐,那傻小子自己稍微给了个小教训,皮都没破,封辞可不能冤枉他。
他不顾封辞漆黑的脸色,解释道:“你那弟弟碰都没碰他一下,你可别冤枉我。”
封辞看着他,冰冷开口,“可你骗他说把家中章印给你,你就应允,他在回去找你的路上被人暗算,出了意外。”
许景昭彻底懵了,他记得当时就顺着封泽锐的话一说,这人竟然当真了。
原来还真跟自己有因果,许景昭讪讪开口,“对不起啊封师兄,你弟弟没事吧?”
封辞冷嗤,“锐儿被人暗算伤了脑袋,在床榻上躺了一个月,上个月才醒。”
“在我弟弟昏迷的这些时日,我本想着把你捉回来,给我弟弟殉葬。”
飞来横祸,封泽锐上来就纠缠自己不说,封辞还要抓自己殉葬?
许景昭面色一沉,封辞大抵也疯了。
“但没想到锐儿竟然醒了,痴傻之症也好了大半,还记起了一些事……”封辞这才垂眸看他,“所以往日恩怨,就此勾销。”
许景昭面无表情,“多谢封师兄了,封师兄既然没事,那就就此别过。”
封辞纯粹弟控,脑子还不大正常,许景昭不想跟他同行。
“站住。”封辞抬脚走上前去,“这里是个八卦阵,你绕半天都出不去,跟着我。”
许景昭从善如流:“是,封师兄。”
封辞上下打量了许景昭一眼,目光又落到远处被符箓溅起的深坑上,随即收回了视线,在他调查里,许景昭是依附春隐门的米虫,修为极差,人品低劣,喜欢在春隐门仗势欺人。
没想到百闻不如一见,在仙执殿待了些时日,进步不小。
至于人品低劣,仗势欺人,封辞微微拧眉。
他从萧师兄口中得知,师尊对许景昭极为偏爱,让自己勿要跟许景昭计较锐儿那次事件。师尊不会看错人,既然偏爱许景昭,说明许景昭也并未那般行事。
想到萧越舟的话,封辞脚步顿了顿,对许景昭微微颔首,又大跨步上前走去。
许景昭正走着,忽见封辞面色肃然地朝自己点头,不由一怔——这又是什么规矩?难道过阵还需行礼?
他迟疑地停在原地,依样点了点头。
封辞已走出一段,回头见他举动怪异,蹙眉道:“你在做什么?”
许景昭动作停住,尴尬的挠了挠脑袋,“额,脖子拧了。”
他走上前去,“封师兄,这里是哪?”
“我二叔跟三叔的老巢。”封辞说完,身子如鬼魅般闪身。
许景昭一惊,“等等,封师兄,你说这里……就是云斗四门跟你作对的那些人的老巢?我们不是出去吗?干嘛绕到这里了?”
封辞皱眉,“我有要事要查。”
许景昭面容僵住,“封师兄,我们原来不是出去吗?”
他欲哭无泪,封辞要搞事情带着自己做什么?现在归元塔未降临,自己一个筑基要去拖后腿吗?
封辞却似毫未顾虑,只瞥他一眼:“跟紧。”
许景昭望向前方八卦阵后两排漆黑的殿宇,心生怯意:“我……在此等候便是。”
封辞拧眉,“你确定?”
他说着,抬手丢出去了一枚银针,只听扑通一声,许景昭旁边的树干上,掉下来一具尸体。
许景昭心头猛跳,立刻正色道:“我随封师兄同去。”
封辞收回了视线,其实他真的没空管许景昭,但是他这几日跟师兄弟在一块,耳朵里听的最多就是许景昭的名字。
本以为是师兄师弟夸大,却不想竟是真的,许景昭腰间挂着的仙执令牌跟他们都不一样,那里面带着师尊的功力跟威压。
大乘修士护法,许景昭走到哪里都不会出事的。
看来他就两个月没回去,仙执殿变得如此陌生了。
“跟上来。”
这里危险的很,许景昭不敢自己行动。
封辞对这里极为熟悉,带着许景昭躲过暗哨,最后翻进殿中,许景昭紧紧踩着他脚印走,跟着封辞七扭八拐,最后来到一处房顶。
封辞停了下来,蹲下身子,撬开了瓦片,许景昭跟在后面,丝毫不敢出声。
封辞身上的仙执令牌自成结界,将两人罩了进去,无人察觉有人窥探。
瓦片下是一张巨大的长桌,桌边坐满了人,封辞扫视了一眼,他二叔三叔坐在前面,剩下的都是封家旁系。
许景昭也好奇的看过去。
就见坐在上首穿着紫色衣袍的中年男子面色阴沉,哐当一声拍了桌子,他是云斗四门的二长老,也是封辞的旁系二叔。
“封辞那小子油盐不进,也别怪我们狠心了。”
许景昭咽了咽口水,他就来云斗四门一趟,还吃上了封师兄的瓜。
二长老面色阴狠,“原本都是相安无事,可那小子非要闹,你们也看到了,封辞那小子心思不在封家,胳膊肘往外拐,那么丰厚的一条上品灵脉,居然说要交予仙执殿!”
灵……灵脉!许景昭心里陡然一惊,灵脉形成不易,一小块灵脉就能给世家培养出不少天才,要是此消息透漏出去,怕是会掀起腥风血雨。
怪不得云斗四门会被封锁。
旁边一个中年男子叹了口气,“现在仙执殿那几位都在云斗四门,事情越来越棘手了,唉。”
二长老冷哼一声,“三弟,不必担心,地下早就布好归云阵,归元塔降临后,里面的东西够将仙执殿弟子摁死在里面,到时候跟我们可没有关系。”
长桌两旁的人找准时机附和。
“是啊,归元塔属于小秘境,秘境里总会死人的。”
但也有人害怕,“可是…要是仙执殿弟子都折在这里,宴微尘不会坐视不管吧?”
二长老面色倨傲,“怕什么?他们仙执殿不是自诩公正吗?若他真将归元塔里的事算到我们头上,我们就将此事散播出去,秘境里的仇怨带到境外来,宴微尘要是计较,他这殿主的位置还能坐稳?”
“还是门主有办法。”
二长老摆了摆手,“唉,云斗四门的印章还在封辞那小子手里呢,我现在还只是个长老。”
下面的人溜须拍马,赶紧表态。
“门主客气了。”
“我们都追随门主。”
二长老被夸的红光满面。
但也有人担忧,“若是宴微尘现在赶过来了怎么办?”
二长老摆了摆手,“他不会。”
旁边人有些好奇,“为何不会?”
二长老道:“南洲那边也出事了,近日不知道什么原因,南洲那边邪祟乱窜,把南洲都快给翻遍了,不知道要搞什么大动作。南洲那边事态紧急,宴微尘顾不得这边。”
那人点头,“原来如此。”
二长老阴冷一笑,“不过啊,宴微尘来也好……归元塔定让他有来无回哈哈哈哈哈哈……呃。”
他笑音戛然而止,脑袋上多了一个血洞,他表情凝固,哐当一声栽倒在地。
封辞手里拿了一把很小巧弓弩,一只泛着金光的灵箭再次汇聚成形,在许景昭惊愕的目光里,咻的一声又射中了三长老的脑袋。
紧接着,又是一箭,正中旁边那人的心口。
下面安静一瞬,紧接着下面骚乱起来,爆喝声夹杂着怒意跟惊惧。
“有埋伏!是封辞,抓住他!”
封辞收回了弓,一把抓住许景昭的后衣领,提着他两个纵身翻了下去,后面有人追了上来。
许景昭眼眸瞪大,也顾不得自己勒脖子,看着后面穷追不舍的修士,伸手甩了两张爆裂符出去。
砰砰两声炸响,算是挡了那群人的路。
不知道封辞带着许景昭绕了多远,终于将人放下。
“咳咳咳咳……”许景昭拍了拍脖子。
封辞看了眼天色,“你也知道了,归元塔马上降临,我不知道你来云斗四门什么目的,现在回仙执殿去,告诉师尊灵脉的事,然后不要让师尊来北洲。”
许景昭面色踌躇,“不行……”
这是他拿到须弥花的唯一机会,错过了便没有了。
封辞瞧了他一眼,又开口道:“你应该知晓归元塔的事吧?归元塔里修为颠倒是对你有些好处,不过你可知道,归元塔里每一层都有危险,毒虫,妖兽,机关,我劝你还是赶紧回去。”
许景昭拧了拧眉,“我不能回去,我有一定要拿到的东西。”
封辞会错了意,“纵然里面宝物珍贵,倒也得有命拿才行,而且他们也放进来一批低修为的人,专门来猎杀仙执殿弟子。你留在这里,他们也不会放过你的。”
没想到许景昭却极为固执,“我不走。”
他走了之后就前功尽弃了,他要赶在宴微尘发现之前拿到须弥花。
“在这里!抓住他们!”
身后的人追赶上来,封辞拧眉,正当他打算把许景昭丢出去的时候,地面一阵颤动。
一座尖塔从地面钻出,带着骇人的威势,面朝他们的那一面雪白似玉,而背对他们的那一面漆黑如墨,是一座诡异的阴阳塔。
封辞面色一变,捂住自己心口,他能感觉到修为被削空封锁。
而许景昭则惊愕的看着自己的手,一股暖流涌进他的四肢百骸。
第79章 归元塔 塔内凶险
“我的修为……怎么了?”
“我的也是!”
身后传来扑通倒地的声音, 刚刚还追杀他们的人,现在却成了板上鱼肉。
在归元塔的规则之下,天赋与修为只要占据其一, 便会被归一颠倒。在这方圆五百里内, 归元塔的意志便是唯一的法则。
封辞捂着心口,缓缓直起身,对许景昭道:“杀了他们。”
许景昭自腰间抽出那柄短剑,目光转向几步之外那群惊慌失措的人。
那些人眼里闪过一丝惊恐。
“别……别杀我们,我们都是无辜的啊……”
“是啊,我们无冤无仇。”
封辞对自己突如其来的虚弱极不适应, 心中升起一阵烦躁。
他冷冷瞥了他们一眼,继续对许景昭说道:“若不是归元塔,现在死的就该是我们。你还犹豫什——”
话未说完, 许景昭已然出手。
他提着短剑,闪身到那群人跟前, 手起刀落直接抹了脖子, 血色珠子顺着剑刃往下滚落, 不沾染剑身分毫。
许景昭直起身子,感受体内汹涌澎湃的灵力,觉得身子是前所未有的轻盈,他伸手抹去眼角溅到的血色,扭过头来,“封师兄, 你刚刚说什么?”
封辞看着许景昭有些邪气还挂着笑的脸,抿了抿唇,他原本以为许景昭是个靠着春隐门关系的米虫,现在看来……他这个小师弟也不简单。
杀伐果断, 毫不手软。实力不济时懂得隐忍,一旦得势便果断出击。
他视线落到那几个一击毙命的修士身上,又收回了视线,如今他不敢小瞧许景昭了。
许景昭提着短剑走上前来,剑身上银白如雪,没有被血沁上脏污。
“这剑看着眼熟。”封辞抬眸。
许景昭低头瞧了眼,笑道:“这是谢温衡送我的,此剑拿着趁手。”
封辞心低掠过一抹惊色,谢温衡用过的剑万中挑一,他倒是舍得。
许景昭又道:“封师兄认得此剑?”
“当年仙执殿弟子选拔,我跟他试过一场。”封辞不予多说,目光望向远处塔楼,面色有些凝重,“我们必须尽快进入归元塔,此地不宜久留。”
两人举步向归元塔行去,巨塔巍峨壮观,八角塔身直插云霄,黑白色调交织出诡异之感,散发出的气息令人心生畏惧。
许景昭有些好奇道:“塔里面安全吗?”
封辞看了他一眼,“塔内危机四伏,每一层都有一个考验,机关,毒术,幻象……每一个都极为致命。”
许景昭脚步微顿:“那我们该如何应对?能否停留在某一层,待归元塔自行消散?”
封辞摇头:“没这么简单。”
“归元塔通常会降临十二日,共十二层。之后层层开始消散,若不能及时抵达上一层,便会随塔一同湮灭。此外,塔内还有一个傀儡,我们称之为‘清理者’。”
清理者?许景昭拧眉,这名字听起来就邪乎。
“清理者,那是什么?”
封辞面容严肃,“清理触碰归元塔禁忌的修士,至于禁忌是什么,我也不知晓。”
许景昭心里有些沉重,归元塔里规矩颇多,自己一定要小心谨慎。
封辞抬眸问道:“所以,你事先不知道归元塔很危险吗?”
许景昭开口,“我知道。”
封辞不解:“那你还要过来,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你连命都不顾了?”
许景昭淡淡开口,“是须弥花。”
封辞步伐一顿,面露诧色。
许景昭继续道:“传闻须弥花长在须弥山,而归元塔是须弥山里的物件,塔里面有须弥花。”
封辞没有再说话,只是眼神有些复杂。
师尊偏爱许景昭不是没有道理的,许景昭知恩图报心思也坚定,比他们这些弟子更要合格。
封辞对许景昭又高看几分。
两人离着塔面越来越近,封辞被压制的越来越厉害,原本元婴期的修为,现在差不多堪比筑基中期,他的面色越来越难看。
而许景昭因天资与修为原本平庸,此刻反而灵力澎湃汹涌,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力量充盈,这是他从小到大唯有在梦中才能体验的感觉。
原来拥有力量……是这般滋味?
许景昭眼神灼灼,名为野心的火焰在心底蔓延,要是一直如此…
两人已经走到塔前,这归元塔是个八角巨塔,门高达几十丈,封辞站在塔门前,再次郑重叮嘱:“切记,万事小心,竭力往上爬,唯有最顶层是安全之地。”
许景昭蓦地回神:“等等,封师兄,我们不一同进去吗?”
“推开这扇门后,你就知道了,我们会被随机到不同位置,但总会再见面的。”
封辞回头看他:“如今仙执殿弟子皆在此塔中,若相遇便集结同行,许师弟,务必谨慎。”
虽说许景昭此刻修为大增,但归元塔内诡谲难测,危机四伏,只盼他足够机敏。
至于他们几人,几乎都是宗门里倾尽资源培养出来的接班人,人人都有保命的手段,不至于就这么死了。
许景昭心情沉重,艰涩开口“封师兄……也保重。”
“嗯。”
封辞应了一声,眼眸转冷,掌心碰到塔门上,门自动打开,许景昭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吸附进去。
再睁眼时,他已独处于塔内,封辞早已不见踪影。
许景昭定下心神,仔细打量四周环境。
塔内有很多墙面隔断,看起来很像是迷宫,光线有之但不甚明亮,他所在之处似是塔心区域,四周皆是灰墙。
许景昭细细打量了一遍,怕有什么威胁,拿符箓探了探路,直到瞧见没什么危险,才抬脚选了一个方位。
有微风拂面,光线也稍亮些,看来有出口,先设法走出此地再说。
封师兄说要爬层,当务之急是找到通往上层的阶梯。
空间很静,静的只有许景昭的呼吸声跟脚步声。
忽的,他停下了步子,目光盯着墙壁上那被剑划出的刻痕,这是他方才刻下的痕迹,他一直在原地打转。
许景昭拧了拧眉,视线又落到前面的墙壁间隙,刚刚他离开时这里能容纳四人有余,现在只剩下一人间的距离,他若是再走几次,恐怕就要夹死在墙壁中了。
果然,在归元塔内,单有修为远远不够。
许景昭垂眸看着自己的剑,告诫自己要冷静,他脑海里迅速思索,那些他看过的书卷在他脑海里迅速翻页。
一定是有法子的,不能莽撞。这里是走不出去的迷宫,会变化的墙壁,剑术,符箓,阵法——
许景昭微微眯起了眼睛,阵法?
师尊教他符箓时有时会涉及,他略通八卦阵理,虽不精深,但也从杂书中看过些偏门解法。他靠在做记号的墙边,从灵囊中取出阵法典籍,囫囵吞枣地研读。
他精神力不错,悟性高,学起东西来相当快,以往在仙执殿的时候,师尊教导一遍,他大抵便能领悟。
约莫一个时辰后,许景昭啪嗒一声合上书卷,将其收回灵囊,他现在只能迷迷糊糊摸清哪个是死门,哪个是绝门,至于生门,说实话并没有很确切的把握。
他顿了顿,闭上眼睛,在脑海里简单辨别了下方位,朝着震位走去。
按先前布局,前方本该是墙壁,许景昭径直撞去,却未遇阻碍,他心里松快几分,按着心里所想的方位继续走,他仰着头,细细分辨着什么……找到了,风!
有风之处纵非生门,也绝非大凶之地,值得一赌。
许景昭按着脑子里的方位小心翼翼走,不知道是不是他运势好,一路走来确实没有碰壁,大约走了三炷香的时间,他耳边忽然传来一丝轻微的声响。
是风带动叶子摩挲墙壁的声响,刚刚只能触及有风,现在像是解除了屏障般,五感回归。
就是这里了,许景昭刚站稳,身侧便响起一道破空之声!
他急身后退,抬手拿剑抵挡,身子落后几步,他睁开眼眸。
前面站着一个穿着云斗四门弟子服饰的人,中年模样,面容阴鸷,手握宽刀,恶狠狠地瞪视许景昭。
“老子最讨厌你们这群天之骄子了,同样都是人,你们凭什么能过的这么好。”
许景昭心里一沉,听语气就知道,这人定是先前修为不高,而现在在归元塔里颠倒修为的人。
与自己情况相似,只是摸不清对方深浅。
他微微眯起眼睛,他没有轻举妄动。
那人看着许景昭年轻的面孔,心里恶意更甚,他抬起刀,眼神不善,“呵,仙执殿,不就是仗着家世好去了仙执殿吗?平日里一个个高高在上瞧不起人,还不是落到老子手里了。”
“呵,你要是跪下叫两声爷爷,我考虑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无论他如何叫嚣,许景昭都不接话,他的注意力放在周围环境上。
这里应该在接近一层塔面的边缘,塔面墙壁上有窗,窗户敞开着,外面白茫茫一片看不清楚东西,好像有树枝伸了进来,不知道是幻象还是真的。
那人被许景昭冷漠的态度激怒,他狠狠呸了一声,冲着许景昭冲了过来。
许景昭微微蹙眉,闪身躲开,一双琥珀眸子没有多少情绪的望着人,他这样神态跟动作,有些像宴微尘。
那人原本就心思扭曲,他恶狠狠上前,却扑了一空,刀尖落在地面上,砸出一道白印。
许景昭垂眸,心下已有了计较。
紧接着,那人再次咆哮冲来,看着眼前的小白脸,他满心轻蔑,如今他修为高深,区区一个小辈……
他心里已经能够幻想到这身前人吓得痛哭流涕的模样。
以前他在云斗四门被人瞧不起,现在终于有机会尝尝有能力的滋味。
然而许景昭只是平静地瞥了他一眼,在刀落之前的刹那,足尖点地错身而过,同时将一张定身符迅速拍在对方身上。
那人身形顿住,仍保持着前冲的姿势,许景昭立于其身后,反手一剑划过脖颈,鲜血喷涌而出。
许景昭面上没有多少表情,身子被遮挡的严实未沾半点血迹,相比于第一次杀人时的惊慌失措,现下他多了几分冷静,他收剑时,还就着对方衣料拭净剑身。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许景昭这才看向前去,前面从窗外延伸进来一块树枝,枝叶上挂着灵力充裕的灵果。
他走上前去,是桑灵果,静心凝神,对修炼有益,在外界有价无市,他丝毫不客气,短剑出手,直接连枝干带灵果都收进了灵囊。
做完这些后,他盯着上方伸出树枝的那面窗子,白茫茫一片,除了有光,其余都瞧不清楚。
他想了想,揪了一片树叶,指尖一扬抬手丢了出去,不出所料,叶片在触及那窗户的瞬间,被撕裂成了粉末。
许景昭不信邪,伸手又丢了几片,除去最后一片偏了位置,掉落在窗台,其余碎成了粉。
好吧,确实只有向上爬这一条路,许景昭收了剑,转身向后走去。
可他离开后,塔外忽的起风,窗台上的叶片颤动两下,被风推拒出了窗子,并未被撕成碎末。
那叶片被风裹挟扬到上空,越出北洲的八卦殿塔,掠过中州世家宗门,凭借风力南下,又被风力裹挟至九凝岛,勾缠住玉兰花的香味,掉落在玉兰苑窗边门框。
外面风起,那叶尖颤了颤,往里飘落掉落在人脸颊一侧,像是指尖轻抚。
躺在床榻上的宴微尘忽的睁开了眼眸,眼瞳因为情绪翻涌而泛起赤色,他坐起身,碾着枕边的半片残叶,面上表情极为阴沉难看。
许景昭,他竟然真的敢!
第80章 归元塔二 师尊震怒
想到自己被许景昭算计, 宴微尘的面色阴沉如墨。
他静立在雕花窗边,眸中翻涌着难以名状的情绪,窗外有光, 却照不进他眼底半分温度。
是他对许景昭太过纵容, 才换来今日这般肆无忌惮。
应该关起来,藏在无人察觉的秘境,让他此生此世,眼中唯他一人。
许景昭是喜欢自己,但是他不听话,心思多, 又贯会口是心非,不逼他一把,他永远只会缩回自己构筑的壳中, 逃避现实。
亦或是,他要破罐子破摔跟自己撇清关系, 就为了跟春隐门的那一纸婚约。
所以许景昭自作主张去了北洲, 寻找那根本虚无缥缈的须弥花, 想要自欺欺人求一个心里安稳。
许景昭,当真狠心。
宴微尘情绪淡漠,上一次如此动怒,还是在二百年前血洗两洲之时。
他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周身威压却再也抑制不住,轰然荡开——
“砰!”
怒意伴着威压如有实质, 自他周身荡开一圈波纹,未被阵法护住的器物应声碎裂。
紧接着余威不减,晶石地面上蜿蜒出数道裂痕。
窗外玉兰瞬间凋零,洁白花瓣纷飞若雪, 飘散在空中,飓风呼啸过境,紧紧瞬息,玉兰苑内重归荒芜,带着冬雪复还的冷意。
可是地面上没有厚厚的积雪,只有飘落一地的玉兰花。
前日它还盛放在枝头,仅一夜之隔,就全然换了模样。
宴微尘默立屋内,眼中风暴渐息,只余一片冰冷的沉寂。许景昭既去了北洲,他便亲自将他抓回来,而这一次,他绝不会再心软。
院外风声未止,几片白玉兰瓣随风卷入室内,轻颤着落于他指尖之畔。
倏然,一片花瓣翻转,露出背面一行朱砂小字:
“宴微尘许景昭,生生世世。”
“愿师尊平安顺遂,喜乐无忧。”
“师尊,我喜欢你。”
“望师尊今日亦开怀。”
一张张,一片片,白色玉兰做纸,压着沉甸甸的真心。宴微尘垂眸凝视那瓣后的字迹,唇角牵起一丝讥诮。
这算什么?既要骗他,又要哄他。
他指尖捻着那花瓣垂眸不语,眼神变化莫测。他现在就要去北洲,但是抓人回来的方式可以温和点。
许景昭毕竟是为了自己,虽然方式不太……意识到在为许景昭开脱,宴微尘面色更沉了几分。
癸七静立于玉兰苑外,望着满目狼藉,眼底掠过惊诧,却并未形于色。
他上前几步,恭敬行礼:“殿主。
宴微尘盯着玉兰上的朱砂字迹,“讲。”
癸七禀报,“南洲邪祟异动频生。”
宴微尘语气清冷,“派仙执殿侍前去清剿。”
癸七面色犹豫,“但消息说南洲的邪祟暴动得厉害,已经有好几个小门派遭了殃。”
宴微尘捻着玉兰的手微顿,面上表情更冷,“自寻死路。”
“你带殿侍前去,凡染邪祟者,诛!”
说罢,宴微尘跨步踏出一步,身上锦布衣袍流光微闪,身影倏忽消失。
癸七停在原地有些错愕,他从未见过宴微尘这般模样,也不知晓宴微尘去了哪里。
以往南洲事端,宴微尘基本都是亲手平息。
可现在…显然有了比南洲更重要的事,难道北洲情况严峻到如此地步了吗?
与此同时,北洲归元塔内。
许景昭绕过一圈,终于寻到通往上一层的阶梯,它贴着内壁盘旋而上,隐于朦胧之中,望不见尽头。
可他刚要往上跨步,就忽觉心里慌张,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他吓得心里一凛,向上看去,难道是有什么危险?
犹豫了片刻,许景昭就打定了主意,他手中握紧剑,抬脚踏上了台阶。
既然踏入此塔,便早已无路可退。
台阶上安静得要命,没有丝毫活物的踪迹,许景昭先前在塔一层绕了一圈,除去要杀他的那个修士,旁的都没有看到。
或许师兄们早就上去,那他也不能耽搁。
许景昭抬脚走上去,他走了半柱香的时间,然后顿住了脚步,回首往身后看去,身后的阶梯早就没了影子。
上不见出口,下不见来路,真是能唬人。
许景昭提着剑,指尖捏着一张符箓,“驱邪避祸,去!”
符箓泛起一道微光,驱散了前面白雾,许景昭看到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他毫不犹豫提剑往前刺去,只听得白雾里一声尖锐兽鸣,紧接着前面白雾消失。
是传闻中的低阶幻兽,按他的精神力刚刚不应该中招才是…方才那阵心悸,果然扰他心神。
许景昭定神,迈步踏入二层。
一股浓重血腥气扑面而来,寒意刺骨,他刚站稳,一道冷箭便擦身而过,没入黑暗。
许景昭向后看去,是机关兽,青面獠牙张牙舞爪,很是可怖。
他站在原地没动,环顾四周,就看到墙壁上有不少小孔,要是自己踏出一步,恐怕会被射成筛子。
在他前面只有一条道通往对面,要是他想要找塔内向上的阶梯,必须从此路过。
而前方地面上已经躺了不少修士的尸体,瞧那模样,显然是触及了机关。
许景昭收了视线,在灵囊里拿了一套防御灵器,边走边用,若是碎了,就停在原地再拿一件。
那机关上都淬着灵力,他并不打算硬抗,当碎完第二十三个防御灵器的时候,他刚好走到了对面。
许景昭没站在原地,前面或是躺或是坐着几个人,见许景昭走上来,眼眸里都闪过一丝警惕。
但见到许景昭身上服饰,又瞧见他腰间的令牌,眼眸里闪过一丝了然。
“这位道友,我们不是你的敌人,我们是被云斗四门推进来做试验的。”
一人捂着自己腰腹间伤口,走上前来,语气里颇有几分讨好。
许景昭看了他们几人一眼,面向看起来醇厚老实,身上穿着也破破烂烂,显然是被先前的机关伤的。
这十几人身上的修为瞧着跟自己情况差不多。
他指尖轻按剑柄,神色松懈,指向其中伤势最重的一人“这是怎么回事?”
那憨厚汉子扑通跪地,面露苦色。
“第二层全是致命机关,我们实在闯不过去……求公子大发慈悲,带我们一程!”
“况且这二层机关,一人之力绝难通过!。”
“是啊,是啊。”
几人纷纷哀求,除去重伤的那一人,剩下人虽然有伤,但是没有丧失行动能力。
许景昭目光掠过他们粗陋的衣袍和哀戚的脸,淡淡道:“先起来。”
“谢谢公子。”
“公子对我等犹如再造之恩。”
许景昭没有理会他们的话,指着那伤势颇重的人道:“他怎么办?”
先前那敦厚汉子站了出来,“公子,小人叫郭明,这兄弟跟我有过命的交情,我背着他走。”
地上那伤势颇重的汉子感动的流下泪来,嘴里呜咽,还是个哑巴。
许景昭垂眸看向了自己手中的剑,哪怕先前杀过人,现在剑身依旧洁净如亮镜,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自己的眉眼。
他收剑入鞘,转身走在最前:“说说这里的情况。”
郭明身边另一个修士姓赵,叫赵连峰,他主动开口,“公子,你有所不知,这归元塔根本就不是什么仙塔,它里面危机重重,每一层都要死人,这第二层就是机关。”
“我们兄弟几人才刚进来,就被这里面的机关打了个措手不及,而且这机关对于归元塔赋予的修为无用。”
许景昭深有同感,那可是废了他二十三个防御灵器的机关。
“为何设如此多的陷阱?”
“还不是因为这二层里都是宝物,我们进来时早已有人上去了,哦,那人腰间挂着跟你一样的牌子。”
许景昭正走着,闻言一顿,“那人穿什么样的衣裳?”
“墨绿色衣袍。”
哦,是薛宿宁。
许景昭面无波澜:“可还见到其他人?”
“旁人——”赵连峰摇了摇头,“先前也有人上去,那动作太快,我们瞧不清。”
许景昭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刚走了两步,他就停下了步子。
前面是一处火池,里面翻滚着岩浆,里面似乎有火兽翻滚,而在上悬空只有一条黑色吊桥,看起来摇摇欲坠。
走在许景昭身后的人都上前,看着前面的情况都傻了眼。
“这……这可怎么过去?”
“公子,可有什么法子。”
许景昭面露难色,“只能硬闯了。”
“硬闯?”郭明看着下面的火兽有些恐惧,“这……”
后面有人急了,“公子也没办法吗?”
许景昭面露惭色,“以往我在仙执殿时,修为不好,落了师兄们一大截,所以我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众人顿时沉默。
郭明率先开口,“公子,你尽管走,我们相信你。”
许景昭看了他们一眼,深吸一口气转身踏了上去。
他踏上吊桥,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摇晃,后面的人见许景昭无事,便也纷纷跟了上去。
许景昭垂着眸子,盯着下面的火兽翻滚,眼眸里映出了星点光芒,心头升起一丝异样。
他抓着吊桥的绳索,走得十分小心,可就在他行至一半时,下面的火兽剧烈翻滚了一下,发出一声咆哮。
吊桥被震得摇晃起来,许景昭一个踉跄,差点被甩下来,他死死抓住绳索,额角被灼出汗。
这才二层,就给他上这么高的难度。
吼!下面又是一声咆哮,许景昭握着手里的剑紧了紧。
“公……公子,这下面好像是个活的。”
不用他们说,许景昭也看到了。
因为那岩浆里的火兽张开了眼,一双猩红的血眸正死死地盯着吊桥上的人,那眼眸里带着贪婪,像是打量食物。
许景昭指尖攥紧剑柄,凝神戒备。
那火兽几乎跟那岩浆融到一块,修为难测,它张开獠牙吼了一声,震得众人身形不稳,然后趁机咆哮着跃出岩浆,张开了血盆大口,直扑而上!
许景昭眼疾手快,扬手便是一把雷爆符箓!
爆裂的雷光在那火兽身上炸响,它重重跌倒在岩浆里,暴怒不已,半身沉入熔岩,头颅却仍死死盯住众人,眼中凶光毕露,利爪猛地掀起一股炽热岩浆,狠狠砸向吊桥。
啪嗒一声,吊桥的绳子断了一根——
作者有话说:昭昭在76章写的情话
今天好困,先到这,明天再写
【www.dajuxs.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