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住客栈 扑倒师尊
“两间上房。”
许景昭将灵石轻扣在柜面上。
这一路寻来, 客栈不少,可他总觉得那些都配不上师尊。
眼前这座酒楼,已是交界地带最气派的一处。
掌柜抬起眼, 不动声色地端详二人, 眼前这位公子声音清朗,气度矜贵。站在两步之外的那位看不清容貌,周身却笼着一股沉静威严的气场,叫人不敢直视。
他的目光在两人衣饰上转了一圈,笑眯眯地把银子往前推了推,“这位公子, 实在不巧,只剩一间上房了,其余也早已订满。”
许景昭拧起眉, “你们这么大的酒楼,竟只剩一间?”
那掌柜长得胖乎乎, 闻言眯着眼睛笑了笑, “不巧, 今日上界虽是春时,但人间却正逢乞巧节,出来祈福的道侣多了,客房因此紧俏了些。”
“不过你们二位住下倒也合适。”
掌柜说着,便取了牌子推了过去。
许景昭一时语塞,没料到是这般情形, 但夜色已深,让失了灵力的师尊再随他奔波总不是办法,他轻叹一声,重新将灵石推过去。
他刚要拿起牌子, 旁边突然掷来一块灵石,险些砸中他的手。
许景昭迅速拿起牌子,微微沉了脸。
旁边传来道声音,“最后一间房,我们要了。”
来人是个身材魁梧的修士,揽着一个带着胭脂粉味的小倌。
许景昭往后退了退,眸色冰冷,“我先来的。”
那修士斜睨他一眼,嗤笑道:“什么你先来的,我看中的就是我的。”
那胖掌柜也沉了脸,“确实是这位小公子先来的。”
那修士骂骂咧咧,一拍桌面,“还做不做生意了!”
然后他扭头将许景昭上下打量一番,一个筑基期的草包枕头,身上穿的金灿灿的。
他眼中轻蔑更甚,“知道我是谁吗?识相点的还不给……”
他嘴里谩骂脏话还没吐出来,就忽然觉得被人捏住了嗓子,喉咙间的灵力好像要把他的骨头碾碎。
他心里惊骇,身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僵硬着身子,视线从许景昭的身上移开向后瞧。
就看到许景昭身后两步,靠近柱子的位置那里站着一个人影,身量极高,正漫不经心的盯着他,黝黑的瞳孔里像浸了血,手腕微微抬起,五指正缓缓合拢。
随着他指尖动作,那修士只觉得自己脖颈响起咔吧的声响,喉咙似乎要碎裂。
许景昭声音微沉,看着呆立在原地的修士,“我不管你是谁,就是我先来的。”
“识相点,就赶紧滚。”
他虽只有筑基期,可一身符箓也不是白修的。
就在他话音落地的刹那,那修士像是得了什么赦令,身子重重瘫倒在地面上,整个人魂不守舍的往外爬去,跟他待在一起的小倌愣了片刻,才慌慌张张追了出去。
许景昭皱了皱眉头,不解他们这是闹哪样。
他转身走向宴微尘,低声道:“师……兄长,抱歉,现下只有一间房了。”
宴微尘当然听得清楚,他微微颔首,“无妨,先上楼。”
有人来引,两人上了三楼。
客房布置雅致,空间宽敞,中间还有屏风相隔,只不过不巧……内间只有一张床榻。
许景昭走进屋子,仔细关了房门,又在门窗处逐一贴上符箓。
宴微尘看着许景昭的动作,眉梢微抬。
许景昭做完一切后,才走上前去,担忧道:“师尊,你感觉好些了吗?”
宴微尘合目凝神,似在自查。
许景昭紧张的盯着师尊,心里也没底,自己就跟着师尊出来一次,还遇到了这个情况。
良久后,宴微尘睁开眼,“并无变化。”
许景昭叹了口气,走上前去,斟了杯茶奉上,“师尊。”
宴微尘接过,垂眸看着茶盏烟雾。
许景昭站在窗边,伸手推开半面窗户,手里取出仙执令牌。
宴微尘放下茶盏,“你做什么?”
许景昭道:“我想给萧师兄传信,若是萧师兄来了,他肯定会有办法的。”
宴微尘身形微顿,“不可。”
“嗯?”许景昭指尖刚凝聚起灵力,听到宴微尘声音,动作稍缓。
宴微尘声音平静,“你诸位师兄都有要事在忙,此事知道人越少越好。”
许景昭脸色有些犹豫。
宴微尘又道:“不过我已跟癸九传信,他忙完自会前来。”
许景昭听完,这才收了牌子,他上前两步,“师尊,今日传闻是人间的乞巧节,人多眼杂,我们小心些。”
宴微尘看着许景昭小心翼翼的模样,心里觉得许景昭怎么瞧都瞧不够,他盯着看了会,才应了声。
“那我便守着师尊,师尊睡床,我……我警戒。”
宴微尘垂眸,“不必过于紧张,幻形术尚未消退,他们认不出来的。”
许景昭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在?”
他以为他跟师尊顶着真容在大街上晃呢。
他倒是没什么,主要是师尊,认识师尊的瞧见了应付起来很麻烦,若不认识师尊的……瞧见了亦会生事端。
“嗯,此术尚能维持一段时间。”
许景昭心里这才稍稍放松了些,他走上前去,将灵囊捧在师尊面前,“师尊,灵囊里有很多灵物跟丹药,可以帮到师尊吗?”
宴微尘眼眸微抬,“不必。”
许景昭泻了力气,“都无用处吗?”
“嗯,不过……”
许景昭仔细听着,生怕错过了师尊的话。
宴微尘声音很轻,“或可试试以你灵力相辅。”
“我?”许景昭指了指自己。
“嗯。”
宴微尘执起他的手置于自己掌心,许景昭试探着渡入一丝灵力,他凝聚精神……然后不行。
他都不敢想自己灵力能攀附到师尊身上,简直大不敬。
他悻悻松手,刚要解释,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许景昭听见声响,一下子绷紧身子。
门外传来那胖掌柜的声音,“两位公子,可方便叨扰?”
许景昭见宴微尘并无表示,他走到门前,将门打开。
“何事?”
那掌柜未语先笑,“公子,刚刚在楼下深感歉意,特奉上同心花酿一壶,聊表心意。”
许景昭拧眉便要推拒。
那掌柜又笑呵呵道:“这同心花酿极是难得,小店所存无多,特赠二位,愿永结同心。”
那掌柜笑眯眯的就把盘子递了过去。
许景昭下意识伸手接过,等他反应过来,掌柜的都走没影了。
同心花酿?他跟师尊要这个东西做什么?
许景昭关上了房门,端着托盘放到桌面上,一脸的莫名其妙。
屋子里有一股很淡的花香酒气,宴微尘的视线落到那酒盏上,同心花,于修士有益,可助聚灵敛气,亦常用于双修,有轻微催情之效。
许景昭道:“师尊,这同心花酿……从未听过,但应是酒水,师尊不喜的话我一会拿去倒掉。”
宴微尘从那酒盏上收回了视线,淡声解释:“同心花,于修士有益,可辅助聚灵,多用于合欢……”
砰!
话未说完,窗外夜空骤然绽开一簇绚烂烟花,接连数朵轰然绽放,不知是哪位修士为讨道侣欢心,不惜耗费灵力施展法术。
许景昭望了一眼收回视线,只听得师尊前两句,惊讶道:“于修士有益?对师尊有益吗?”
说着,他取过酒盏斟了一杯,指尖挥着风嗅了嗅,只有很淡的酒气,剩下的便是花香。
“师尊。”许景昭坐在桌边,转头望来。
宴微尘走上前去,开口拒绝,“我不需要这个。”
许景昭道:“是师尊不饮酒吗?”
“不是,只是我不需要。”
“哦。”许景昭放下杯盏,托着下巴看向窗外。
虽然不知道上界为何过人间的乞巧,但刚刚的烟花也确实绚烂,他转头,“师尊知晓人间的乞巧节吗?”
宴微尘淡声道:“知晓。”
许景昭眸子微抬,他还以为师尊久处仙执殿不知凡间事……等等,他忽的想起萧师兄给他的密本上记载,上面说师尊三百年前飞升上界。
许景昭心头一跳,总觉忘了什么。
三百年,凡间飞升……他到底忘了什么?
他不由蹙眉沉思。
宴微尘端详他神色,眸色微深,“你在想什么?”
许景昭从混乱的思绪里回神,抬眸就对上了宴微尘近在咫尺的脸,他几乎在那墨瞳的反光上能看到自己的倒影。
师尊长睫覆住情绪,垂眸的时候在眼尾拉下一道阴影,像是乌雀的尾羽。
许景昭咽了咽口水,有些尴尬,他微微往后仰了仰,掩饰性的拿起茶盏,“没想什么。”
他饮了一口。
咕嘟咕嘟,直到第二口下肚许景昭才觉得不对劲。
嘴里微甜,带着很浅的酒气,他砸吧嘴,还有花瓣的余甘。
“这同心花酿……还挺甜。”
宴微尘也没想到许景昭把酒酿给喝了,顿了顿,取走他手中杯盏,“不许喝了。”
他看向手中杯盏,同心花有轻微催情之效,他也只是在宗卷上看过……若是…宴微尘指尖凝起一团灵力,思索要不要帮许景昭化掉。
就在他犹豫间,窗子外忽的传来一声轻吟,夹杂着有些急促的喘息。
二人愣住,这声响……成年修士自然知晓。
宴微尘眉尖微蹙,指尖一拂为房间笼上隔音结界,做完这些他抬眸去看许景昭,却见许景昭面色红润,眨了眨有些水润的眸子。
“唔,师尊,方才好像有声音。”
宴微尘看着许景昭有些迷蒙的眼睛,觉得许景昭有些醉了,他淡然道:“没有,你听错了。”
许景昭皱起眉头,仔细想了想,他抬眸反驳道:“我没听错,他们刚刚就这样……”
“啊~”
许景昭短促的模仿了一声,紧接着便被宴微尘捂住了嘴巴。
宴微尘抿了抿唇,“你喝醉了,去歇息。”
许景昭没听到宴微尘说话,只觉得覆在自己脸上的手带着香气,直往自己鼻尖里钻。
他原本晕乎乎的脑袋更晕了。
宴微尘起身引着许景昭走向床榻,“同心花的效用睡一觉便好了。”
他说着,然后松开了手。
“此刻歇息。”
许景昭根本听不到宴微尘在说什么,他睁开眼眸,缓慢眨了眨,“师尊,你身上好香啊……”
宴微尘:……
许景昭忽的凑上前来,微微踮脚凑近嗅了嗅宴微尘的脖颈,更香了,他觉得师尊身上定是藏了什么香囊。
他伸手开始在师尊身上摸索,藏在哪里了呢?
宴微尘猛的抓住许景昭的手,声音低沉,“莫要闹了。”
但许景昭却觉得师尊身上的味道十分诱人,他抽出手毫无章法的伸手摸索。
“在哪呢?”
他脚步虚浮,踉跄前跌,一下子将宴微尘扑倒在床榻上。
宴微尘仰卧床榻间,轻扶住他的腰。
许景昭撑起身子,手心无意按散那白玉发带,宴微尘墨发倾泻,披散开来,面容沉静,唯有一双深眸清晰映出他的身影。
许景昭呼吸一窒,只觉得…被美色晃了眼,他趴在宴微尘身上,只听心跳怦然,也不知是谁的。
宴微尘垂着眸子,貌似有些无奈,轻轻推了下。
许景昭拧眉,手臂酸麻,他失了力气,跌回宴微尘身上,反手扣住那推拒的手按在两侧他眉心拧起,“干嘛推我。”
宴微尘不说话了。
许景昭看着宴微尘那精致的脸,微微俯身,睁着一双迷蒙的大眼睛,“美人,你还没说,你为什么推我。”
宴微尘盯着脸颊绯红的一脸正经的许景昭,忍俊别过脸去。
许景昭却不乐意了,他伸手捧着宴微尘的脸,把人转了过来。
宴微尘叹了口气,“没有推你。”
许景昭胡乱点了点头,视线从宴微尘眉眼间往下滑,掠过挺直鼻梁,落在那色泽浅淡的唇上——
作者有话说:嘤嘤嘤,不想卡在这里,只是实在时间不够了,先欠一个亲亲
第62章 亲吻 不是故意的
许景昭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他忽的觉得有些渴。
宴微尘的手轻轻扶在他的腰侧,声音压得极低:“你想做什么?”
不知是因为师尊的嗓音太轻,还是自己已然心神恍惚, 许景昭鬼使神差地低下头。两人鼻尖相触, 气息交织。
宴微尘抬起眼,深深望进他眼里。
许景昭仿佛沉在自己的世界中,小心地偏过头,在他唇上落下一个试探的吻。
软软的,带一点淡香。
许景昭抿了抿嘴巴,又凑上去碰了碰, 他唇瓣贴着宴微尘的唇,他伸出舌尖,悄悄碰了一下。
宴微尘眸色骤然转深, 原本扶在他腰上的手向上移去,扣住许景昭的脖颈, 把人往下压了压, 随即张口, 灵巧的撬开许景昭的唇瓣跟齿关,攻城掠地而去。
“唔……”
许景昭睁着眼睛,水润眸子里漾着几分迷惘,但他脖颈被牢牢扣住,只能被动承受。直到几乎喘不过气,他才轻微挣扎了一下。
宴微尘微微松开他, 眼眸里带着极强的侵略性,眼神灼人。
“呼——”
许景昭失了力气,靠在宴微尘身上换气,他眼神涣散, 喃喃开口,“师尊……”
才唤出一声,宴微尘便掐着他的腰翻身覆上,将他压在身下。
宴微尘掌心捧着他的脸,重重吻了上去,相比于上一次浅尝辄止,这个吻带着要把他拆吃入腹的强势,纠缠着他的舌,引他陷入。
灼热的吻带着烫意,落在细白脖颈,稀碎酥麻从尾椎扩散,陌生的感觉让许景昭身子忍不住轻颤。
他本就饮了那同心花酿,现下只觉更为难耐,他颤了嗓音,好像带了泣腔,“师尊……”
他指尖紧紧抓着宴微尘肩上衣襟,他无从思考,只想要汲取更多。
衣襟早已散开,在橘色灯光下泛着暧昧光泽,宴微尘吻过他肩上的旧疤,落下一片红梅印记。
“好难受……”酒性彻底扩散,许景昭脸颊通红,小声呢喃。
宴微尘吻去他眼角泪痕,将人揽入怀中,掌心贴着他的脊背,温和灵力通过经脉抚平燥意,缓缓化去同心花的药性。
药性化去,许景昭趴在宴微尘怀里,委屈的抬眸,“还是好难受……”
说完,他又顿了顿,“师尊不难受吗?”
宴微尘呼吸一促,又被迅速压下,他挥去灯盏,轻柔的揽着许景昭仰躺在榻上,他没管自己,只渡了灵力给许景昭,帮他压制药力。
一夜无梦,睡得安稳。
翌日晨光透过窗子洒落在桌面,屋里多了层暖色。
许景昭指节动了动,手里好像摸了块温玉,光滑而坚实,他无意识地多摸了几下。
忽的,他觉得不对,猛然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过份精致的睡颜,睡得十分端正,墨发微微散开,跟自己头发混在一处。
许景昭身子僵了僵,不敢置信的往下看去。
师尊的外袍不见了,仅穿了件素色里衣,领口松散,隐约可见肌理,再往下,自己的手探入衣衫,正按在师尊结实腰腹上。
轰的一声,许景昭只觉自己脑子嗡鸣,霎时间什么都听不见了。
昨晚记忆开始回笼,他只记得自己不小心喝了酒,然后就开始迷糊,好像还……唐突了师尊,将毫无灵力的师尊按在榻上。
师尊推拒过自己,可是……许景昭越是回想脸色越白,他做了什么?
他做了什么?他不仅制住了师尊的手,还……还轻薄了对方。
剩下的他想不起来了,但是……他有灵力,师尊没有,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大不敬的事。
他面色发白,僵硬的侧过头去,视线落到师尊略显丰润的唇上,他身子僵得绷直。
是肿了吧?谁干的?可这屋子只有两个人。
许景昭欲哭无泪,觉得自己死期将至。
就在这时,宴微尘睁开眼,声音带着几分虚弱,“你在做什么?”
许景昭心里发凉,嗖一下收回了自己的手,他跪坐起身,面色欲哭无泪,“师……师尊。”
他一张嘴,只觉得自己嘴角也有些痛,他跪直了身子,语无伦次,“抱……抱歉师尊,我不是故意的,我……我……”
宴微尘视线瞟了过来,在许景昭微肿的唇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坐起身子,垂下眼帘,“你昨日……”
许景昭丝毫不敢多看,垂着脑袋,立马道:“昨日我不是故意……那样对师尊……我……我回仙执殿领罚。”
他说完,屋子里又陷入寂静。
许景昭心脏砰砰直跳,觉得要从嗓子里跳出来。
半晌,宴微尘才开口,“你领什么罚?”
“都怪我误喝了酒,昨晚断了思绪,还……轻薄师尊。回仙执殿后,我……”
许景昭咬了咬牙,“我去绝狱领罚。”
他正说着,忽觉身前一道阴影笼罩,宴微尘不知何时凑近了些,眼前衣襟散开,从领口能看到那结实匀称的线条。
许景昭根本不敢看,眼观鼻鼻观心,数着自己的心跳声。
宴微尘出声,“看着我。”
许景昭身子僵硬,小心抬眸看着师尊。
宴微尘微微仰头,眼眸深邃,语气却十分幽冷,“你趁我失去灵力,昨晚……那般对我,岂是领罚那么简单?”
许景昭面色苍白。
宴微尘瞧着他,语气幽幽,“昨晚亲的舒服吗?”
许景昭瞪大了眼,立马摇头。
宴微尘眸子一冷,面色微沉。
许景昭顿时僵住,摇头不是,不摇头也不是。
宴微尘伸出手挑起他的下巴,望着他的眼睛,“你这样……是不是对我觊觎已久?”
许景昭想要否认,可师尊捏着他的下巴让他动弹不得,觊觎自己的师尊,这……这罪名他担得起吗?
他咽了咽口水,赶紧表忠心,“师尊,那是个意外,我对师尊绝无非分之想。”
他话说出来,空气陷入诡异的沉默。
宴微尘气极反笑,他松开手,“哦?一边绝无非分之想,一边却又那般行事,我倒是小瞧了你。”
许景昭刚说出口就觉得不妥,瘪了瘪嘴,满腹委屈,他明明只记得零星片段……但又确实是他动的手……
他垂下脑袋,“等师尊恢复灵力后,便任师尊处罚,就算师尊要我性命……”
他深吸了一口气,话里带了颤音,“我也绝无二话。”
听到这话,宴微尘身子一僵,他抬起许景昭的脸,果然看到那双清润眸子红了一半,泪光盈眶,察觉自己过分,他慌忙拭去许景昭眼角的泪:“你……”
他刚说了一个字,许景昭眼泪就委屈的落了出来,他真记不得了,轻薄师尊……也不是故意的。
宴微尘这下是彻底慌了,他帮人擦去眼泪,但那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往下掉。
许景昭只是觉得很委屈,不是针对师尊,而是从他来仙执殿,被师兄们针对,到后来裴玄墨出尔反尔,后来又在境里经历了那么一遭,最后想到自己,觉得自己总是惨兮兮的。
宴微尘将他搂入怀中,轻拍他的背脊低哄,“对不起,别哭了,是……师尊的错。”
许景昭窝在他怀里,觉得更委屈了。
宴微尘只觉得心疼,“你想要做什么都可以,我只是……”
最后只能化作一声轻叹。
许景昭最后哭累了,窝在师尊怀里,闷闷开口,“对不起师尊,我只是忍不住……”
宴微尘轻抚他的脊背,静了一会,忽的开口,“不喜欢仙执殿吗?”
许景昭闷声开口,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仙执殿太冷了。”
宴微尘垂下眼帘,以后就不冷了。
许景昭平复完心绪,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并非是师尊的错,只是自己这段时日被压得太紧了。
等他收拾好自己,才有些扭捏的走过来,想要跟师尊道歉。
却没想师尊将他拉过来,帮他整理衣襟,最后伸手遮住他的眼,冰凉的灵力覆在他眼眸,原本干涸火辣的眼睛瞬间平息。
宴微尘立在他身后轻叹,声音很低:“不许再哭了。”
话语里带着无奈还有旁的情绪,许景昭不知怎么的忽觉得心口一跳,他好像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师尊对他的容忍度一提再提。
他张了张嘴,其实刚刚有句话,他似乎……也撒了谎。
午时过后,早上的乌龙已经彻底平息。
许景昭坐在桌面,手里捏了块糕点,不知道是什么做得,吃起来微甜带着一丝很淡的果香。
宴微尘坐于对面,静静看他吃东西。
窗户外面依旧是繁华的街景,夹杂着几声叫卖。
许景昭咬到一块绿色的糕点,顿时惊为天人,他抬起那碟点心,举到宴微尘旁边,“师尊,这个不错。”
他刚伸过去,觉得不妥,想要收回来,便看到宴微尘随手拿了一块,那动作做得十分自然。
许景昭愣了下,才把碟子收回来。
总觉得师尊对自己也太过纵容了些,他刚刚把师尊的衣裳都哭湿了,可是师尊居然都未曾生气。
若是以前……许景昭陷入沉思……师尊不是不喜触碰吗?
他正想着,视线掠过一旁的云镜,好像有什么东西红红的,他摸了摸自己脖颈,将衣襟往下拉了拉,这是什么?
按了按似乎又没有痛感。
就在他好奇的时候,窗外又传来尖锐兽鸣,紧接着就是一阵骚乱。
两人透过窗户望过去,还是昨日御兽宗的那些弟子,现在好像在大街上抓人。
看到长街上这般景象,许景昭眉心拧起。
宴微尘指尖轻点桌面,开口道:“是否觉得御兽宗行为暴虐,看不过去?”
许景昭点了点头,“嗯。”
宴微尘站起身,“那就走吧,去御兽宗。”
许景昭也跟着起身,顾不得什么红痕,他有些犹豫,“去御兽宗……就师尊与我二人?”
宴微尘颔首,“嗯。”
许景昭停在原地,咬了咬唇,虽然他看不平,但是他也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现在师尊没有灵力,自己一个筑基加半吊符师,去了不够填妖兽牙缝的吧。
宴微尘似乎是看穿了许景昭的犹豫,他走近,站在许景昭身前半步的位置,“许景昭,看着我。”
许景昭抬头,眼底还是有些迷茫。
宴微尘开口问道:“你是仙执殿弟子吗?”
许景昭攥紧拳头,“是。”
宴微尘又问,“你想要处理世间不平之事吗。”
许景昭顿了下,还是开口,“……想。”
宴微尘追问,“那你可想处理好这件事情?”
许景昭这次犹豫的更久了,不是他想不想的问题,是他对自己几斤几两很清楚,他此等修为,出去……可能配不上仙执殿的身份。
宴微尘轻叹一声,拿起许景昭腰间的仙执令牌放到他的掌心,语气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你可以的。”
许景昭握着那牌子,第一次觉得仙执殿的牌子好像有千斤重。
宴微尘伸手抚过他的面颊,将他脸上幻术去除,“走吧,仙执殿令牌会庇护你的。”
“况且。”宴微尘的声音出奇的温和,“符师本就不看重修为,我相信你。”
许景昭心里迷茫,握紧了手里的令牌。
看着走在前面的师尊,他立马跟上前去,虽然师尊现在毫无灵力,但是身上总有一股让人心安的气质。
原本忐忑不安的心平静下来,许景昭深吸一口气踏出门去。
两人路过柜台,正在打盹的胖掌柜揉了揉眼,有些惊愕的看着刚刚出去的身影。
怀疑自己看花了眼,这个人……旁掌柜探出了脑袋盯着许景昭的背影,他好像见过?
第63章 立威严 我做你的后盾
御兽宗坐落于城外与连绵山脉接壤之处, 背靠苍茫山峦。
宗门入口处,一具巨大的妖兽骨架横亘其上,森白的骨骼在日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还未踏进去, 便能听见宗内传来的阵阵妖兽咆哮, 令人心悸。
宴微尘语气很淡,“御兽宗处在山林关口,本是护佑城池,遏制妖兽祸乱百姓而设,如今反倒本末倒置。”
许景昭仰头望着门上高悬的硕大妖兽头骨,心底仍有些发怵, 但师尊在身侧,无形中给了他许多底气。
地面上还有蜿蜒的新鲜血迹,两旁的架子上摆放着成堆的人头骨, 他看得眉头紧蹙。
来的路上他就已经知晓,御兽宗近五年来以低阶修士投喂妖兽, 以维持其凶性, 如今亲眼所见, 只觉得骇然。
宴微尘收回淡漠的视线,道:“走吧。”
许景昭稍稍犹豫了下,便走上前去。
宴微尘跟在他身后,气定神闲得像是护卫。
御兽宗在这三不管的地界就是土皇帝,门口根本就不设防,想必也没想到有人敢闯进来。
许景昭抬脚跨上台阶, 直接踏了进去。
连过三道厚重兽骨门,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极为宽阔的演武场,最前面是一个看台, 两边都围满了人,看起来颇为热闹,地面震动,妖兽咆哮之声不绝于耳。
怪不得门外无人,原来全都聚集于此。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许景昭,厉声喝问:“你是谁?来做什么的?”
许景昭站定,手中举起令牌,声音清朗,“仙执殿弟子许景昭。”
那弟子瞳孔一缩,失声道:“仙执殿!”
随着他惊呼一声,前面围着的人群纷纷回头,视线都落到许景昭身上。
人们先是被他容貌所吸引,然后才看清他手里举着的牌子。
前面围着的人群分开站到两侧,许景昭也才看清前面的情景,一只染血的豹妖,地面散落着不少修士的断肢,血气扑鼻。
高台之上,坐着一位身披兽皮的中年男子,体格魁梧,面容粗犷,一道疤痕纵贯左侧脸颊。
听到动静,他的视线轻蔑地看过来。
许景昭毫无畏色,直视对方。
御兽宗少宗主雷啸声上下打量了许景昭一眼,眼眸里带了些许轻蔑,他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
“仙执殿?”
他翘起二郎腿,带着嘲弄,“仙执殿许景昭?没听说过,不过…你走近点让我瞧瞧,看看你那牌子是真是假。”
话说着,那带着恶意的眼神在许景昭脸上滚了一圈。
许景昭眼眸有些冷,他收了牌子,“御兽宗纵兽行凶,仙执殿已知悉,按照仙执殿的规矩,当诛。”
此话一出,四周弟子顿时脸色难看。
就连最上方坐着的雷啸声也沉了脸,“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还敢来御兽宗撒野。”
他眯起眼睛,仙执殿怎么会来管一个小小的御兽宗的事,再者仙执殿弟子排场甚大,怎么可能一个人前来?若真像他说的那样,现在来到御兽宗上空的该是那群杀人不眨眼的殿侍。
即便眼前的人真的是仙执殿弟子,一个筑基期的仙执殿弟子死在这里也没人能知道。
他这样想着,他周身威压再无保留,向许景昭汹涌压去。
许景昭察觉到不对,面色有些白,他正打算用些防御灵器,就见仙执令牌亮起微光,将还未到他身边的威压悄然化解。
雷啸声面色阴冷,他站起身来,“你是要多管闲事了?”
许景昭抬眸,若说刚刚他心里还在打怵,现在心里多了一分底气,“既见不平,岂能视若无睹。”
雷啸声面色阴沉,就一个筑基期的小子,怎么敢的,至于旁边那个人……
他瞥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没什么灵力波动,也没什么存在感,穿的一样颜色的衣裳,但是没这人花纹繁复,就是个侍卫。
雷啸声失了耐心,他走下来,拍了拍嘴角流血的豹妖,“吃了他。”
那豹妖扭头,带着血气的兽目陡然看了过来,一身煞气扑面而来……
许景昭心脏砰砰跳了两下,指尖有些抖,这只豹妖修为很高,光是那气势就能吓退人。
就在他心里忐忑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落在他肩头。
宴微尘掌心力量柔和,声音低沉如静水,“一只豹妖而已,还记得你在仙执殿所学吗?”
许景昭微微点了点头,捏着符箓的手紧了紧。
宴微尘轻声道:“别紧张,一张便足够了。”
“嗷呜……”
那豹妖咆哮一声,张着血盆大口向着许景昭扑了过来。
许景昭抬手间,一张紫黑的符箓滑落在掌心,这是他前一阵子翻遍符箓典籍,几乎费尽了他的精神力才得了一张。
他双指夹着符箓,眼眸沉静,就在豹妖即将要扑上来的时候,他双指一扬,叱道:“引雷遁地,破。”
紫黑色符咒上繁复的纹路亮起一抹微光,上面泛着一丝天地威压。
那豹妖眼里都是不屑,伸着爪子拍了过去,可就在它触碰到的瞬间,妖力一滞。
紧接着,晴空之上一道惊雷炸响,碗口粗的雷电直接劈了过来,没给任何人反应过来的机会,瞬息将豹妖轰为飞灰!
任你修为再高,也难逃天威。
许景昭自己修为不怎么样,但谁说……不能借天地之力?
雷啸声目眦欲裂,他死死瞪着许景昭,“倒是我小看了你。”
许景昭收回手,指尖摸着自己的令牌,心神已定。
“御兽宗在边界作恶多端,横行霸道数年,拿普通修士来喂养妖兽,如此做法,天地不容。”
“呵呵……天地不容?”雷啸声冷笑,他盯着许景昭,“就凭你们两个,好大的口气。”
“今日你杀了我的妖兽,我有一万种法子整治你。”
他往前踏了一步,原本盘旋在柱子上的妖蛇向着许景昭扑过来。
许景昭抬眸,掌心一抬,手心上五张符箓流转,直接反手拍了上去。
符纸缠绕上去,顷刻间将妖蛇吞噬干净。
下一秒,雷啸声身子直接奔袭过来,趁着许景昭不注意,想要拍碎这人的头骨。
可就在他刚闪身到许景昭跟前,身上的灵力一熄,好像被控制住了一般。
许景昭往后退了一步,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反手又是一道雷火符贴出!
雷光带着火光噼里啪啦,直接炸断了雷啸声一条手臂,他往后踉跄后退,捂着自己断臂,怒极,“给我杀了他!”
众人看到自己少主竟受了伤,纷纷亮起武器。
许景昭再度举起令牌,声彻全场,“诸位可要与仙执殿为敌?”
周围弟子踌躇不敢上前,仙执殿在五洲余威甚广,仙执殿三个字的份量,任何人都承担不起。
雷啸声疼得咬牙,暗骂了一声,“蠢货!这仙执殿明摆着就是一窝端的,他会放了你们不成?”
余下的人对视一眼,纷纷醒悟,他们作恶多端,仙执殿不会放过他们。
许景昭听着雷啸声的话,微微挑了挑眉,“你说的倒是不错。”
听到话被证实,剩下的人眼睛都红了,一时间又惧又怕,还夹杂着恨意,恨不得把许景昭撕碎。
许景昭看着他们的眼神,“怕吗?怕就对了,那些低阶修士死前也是这么害怕。”
人群里有人压着嗓子,话里话外都是威胁。
“小子,各退一步,放对方一条生路,要不然拼了命也要弄死你。”
“跟他费什么话,直接上。”
宴微尘站在许景昭后面,眼神扫过那几个人影,目光极冷。
其中一人上前,“你不过是筑基期,杀你易如反掌,倒不如各退一步,饶了我们,日后我等洗心革面,不做恶事了。”
许景昭现在心理毫无惧意,他挑了挑眉毛,“哦?听起来倒是个好主意啊。”
宴微尘侧头看着许景昭的小模样。
那人松了口气,哄骗他道:“还望仙执殿小仙君放我们一马。”
许景昭微微仰了仰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下面的人全都松了口气,年纪小就是好糊弄。
唯有断了一臂的雷啸声死死盯着许景昭,要不是他灵力莫名其妙被锁,他怎么受制于人。
许景昭看着他们的脸色,慢悠悠地补上了后半段话,“可你们并未有罪于我,所以去地府跟那些人道歉吧。”
“你!”
众人方知被戏耍,彻底暴怒!
许景昭后退一步,“想杀我,晚了。”
就在他话音说完的瞬间,周围人才察觉空气中寂静得过分,地面投下巨大阴影,众人骇然抬头,一艘巨大的灵舟停留在上空。
仙执殿弟子身着墨衣银纹衣袍,单手持剑肃立舟畔,剑光如雪。
许景昭晃了晃手中令牌,声音清朗,“记住,我是仙执殿六弟子许景昭。”
仙执殿侍来了,他们一点活路也无了,雷啸声捂着臂膀心如死灰。
宴微尘这才走上前来,他一步踏出,身上的气势也透了出来。
上方殿侍恭敬道:“殿主!”
宴微尘微微颔首,他走到许景昭跟前,伸出手抹去他脸颊上刚刚崩溅上的血珠,垂眸看着他,“你做得很好。”
许景昭抬眼,眸光亮得惊人。
宴微尘微微一笑,“你是一名很合格的仙执殿弟子。”
今日后以御兽宗立威,许景昭就不再是走后门拜入仙执殿的废物弟子,而是能够独当一面的仙执殿弟子。
许景昭眼眸带着星星,有些恍惚,“真的吗师尊?”
“嗯。”宴微尘垂眸。
许景昭身上有些很多修士身上没有的良好品性,坚韧内敛,底色良善。
他只是缺了一些时间,缺了一些时机。
“日后要相信自己些,想做什么就去做,仙执殿给你兜底。”
他取过令牌,亲手为许景昭佩于腰间,声音低沉,却又想许诺,“我做你的后盾,你尽管做你喜欢的事。”
许景昭望着师尊低垂的眉眼,心口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宴微尘佩妥令牌,抬眼相望。
四目相对间,许景昭只听得见自己如雷的心跳。
他不由得想,师尊……对别的弟子也是这么好吗?
亦或是……只有自己这个例外,他不敢问,也不敢细思,好像只要自己再踏出一步,事情就会向着更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但他又想知道一个答案,他轻声道:“师尊……”
“师尊!”
许景昭刚开口,远处又传来两道整齐的声音。
宴微尘跟许景昭同时望过去,就看到薛宿宁跟裴玄墨站在不远处。
许景昭怔愣了下。
宴微尘眉心微微拧起。
二人走上前来,对宴微尘恭敬行礼。
薛宿宁开口道:“师尊,听闻中州边界出事,我跟三师弟便赶过来了。”
裴玄墨立在他身边点了点头。
宴微尘看着自己这两位弟子,眼中神色莫名。
薛宿宁微微低头,其实他说的也不全是,他原本是去仙执殿寻许景昭的,却知晓师尊跟许景昭出殿,便想看一看。
裴玄墨站在旁侧,可他总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复杂地落在许景昭身上。
自从在帝王境回来后,许景昭就不理他了。
宴微尘应了一声,却转身微微抬起许景昭的下巴,去擦拭他脸上几不可见的一点血渍。
许景昭疑惑抬眸。
宴微尘轻声解释道:“刚刚没擦干净。”
许景昭便任由他动作。
宴微尘做得轻车熟路,许景昭接受得也理所应当。
但是站在他们身前的薛宿宁跟裴玄墨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尤其是薛宿宁,他微微瞪大了眼睛,面色震惊,他张开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裴玄墨拧眉,他目光落到许景昭因为微微仰头,衣襟下露出的一小块肌肤上,那上面有一块浅淡的红痕——
作者有话说:许小白:不小心摸了师尊怎么办?
我有个朋友,他师尊对他特别好,手把手教他画符,每天替他温养经脉,还带他去买衣裳,总之就是对他特别好,但是今天醒来,他发现自己在轻薄师尊,咳咳…他真的不是故意的,就是这种情况怎么补救啊,
啊对了,他先前还不小心亲了师尊,但那是个乌龙,他师尊对他特好,你们别误会,真的是朋友让我问的。
第64章 挑明 不想他逃避
从御兽宗出来后, 几人乘云舟返回仙执殿。
云舟穿行于云海之间,四周云雾缭绕,癸九正恭敬地站在前方, 向宴微尘低声汇报事务。
许景昭独自待在云舟尾部的客房内, 看着缥缈云海,他手里捏着一个符纸,手一扬便化成了飞鹤,却在数息之后灵力消散,重归寂静。
“终究还是要靠修为……”他轻声自语。
今日在御兽宗的事,他知道自己是借着仙执殿的威严在, 但他觉得自己总有一日会成长起来,到时他便不再是仙执殿最废的弟子了。
“许景昭。”
闻声,许景昭蓦然回首, 只见薛宿宁慵懒地倚在门框上,神情难辨。
其实许景昭有些不明白, 薛宿宁那大少爷脾气分明是厌恶自己至极, 为什么偏偏喜欢往自己跟前凑?
他站起身, 微微皱眉,“薛师兄?”
薛宿宁松开手,信步而入,直到许景昭跟前才道:“你……你符术精进了?”
“是师尊教导有方。”许景昭语气平淡。
说起师尊,薛宿宁眉头不可察的一皱,“我还没说, 你跟师尊未免也太亲近了些,师尊教导,我们身为弟子要心怀尊敬……你……”
许景昭抬眸,目光沉静地望向他。
薛宿宁说着, 好像想起似乎是师尊对许景昭过份偏宠,语气不由得一顿,“总该保持些距离,莫要逾越了分寸。”
按照以往,许景昭肯定会怼回去,但是他昨日跟今早跟师尊种种,他实在是说不出理直气壮的话。
尊敬?要是让薛宿宁知道自己亲了他最尊敬的师尊,恐怕他会当场发疯。
许景昭只好垂着眸子闭嘴不语。
薛宿宁看着身前的人垂着眼帘,以为是自己说话过于重了,他摸了摸鼻尖,“也没有说你逾矩的意思,只是师尊不喜欢跟人亲近,只是好心提醒你。”
许景昭依旧沉默,不巧,今早他还轻薄了师尊。
薛宿宁说完便等着许景昭反驳,可半晌过去,对方仍一言不发。
难道还是自己话说的太重了?他烦躁地别过脸,生硬地转开话题,“喂,你就没发现什么不一样没有?”
许景昭抬眸,“什么?”
薛宿宁脸上闪过一丝窘迫:“破阶了!我现在是元婴期。”
许景昭上下打量了一眼,继萧师兄之后,薛宿宁也破阶了,真是……羡慕。
他不咸不淡道:“哦,恭喜。”
薛宿宁哼了一声,又开口道:“不只是我,从帝王境出来后,庄师弟也破阶了,不过他灵力亏损厉害,所以渡雷劫后极为虚弱,需要静养。还有就是裴师弟……”
他忽然顿住,他好端端的在许景昭面前提裴玄墨做什么,这两人好不容易才解除了婚约。
许景昭听他欲言又止,追问了一句,“裴师兄怎么了?”
薛宿宁撇了撇嘴,“裴师弟没有破阶,而且不知道伤了哪里,前些日子还流鼻血。”
许景昭皱了皱眉,他忽的想起自己先前也是灵力亏损的流鼻血,他与裴玄墨之间,果然存在着某种联系。
他脸色忽青忽白,这些日子他刻意不去想裴玄墨的事,但该来的终究会来。
以往对这纸婚约,他并不十分在意,如今想来,心中却沉甸甸的,只怕是心境已乱,装了不该想的东西。
“只是气血亏损而已,并不严重。”
两人闻声望去,只见裴玄墨站在门口,缓步走来,面色确实有些苍白。
薛宿宁没料到裴玄墨会突然出现,挑眉道:“你早上不是还在流血?”
裴玄墨摇头,“不碍事。”
许景昭拧起了眉毛,指尖下意识摩挲那块满是裂痕的玉,那玉上的裂痕划的他指尖生痛,也让他更清醒了几分。
裴玄墨略一停顿,“薛师兄,我想单独跟许师弟说几句话。”
薛宿宁皮笑肉不笑,“都是同门师弟,有什么我不能听的?”
裴玄墨一时语塞,侧身面向许景昭,伸出手。
许景昭却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裴玄墨的手僵在半空,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薛宿宁挑眉,眼底闪过一丝快意。
许景昭抿了抿唇:“裴师兄想说什么?”
裴玄墨收回手,勉强维持着平静,声音微沉,“你脖子上是什么?”
许景昭没反应过来。
裴玄墨盯着他,目光锐利,“你脖子上是吻痕?”
他上前一步,“你跟师尊出来……竟在师尊眼皮底下做出这种事?”
薛宿宁脸色一变,眉头紧锁:“什么吻痕?”
许景昭伸手捂住衣襟,脸色微变,“裴师兄,你不要乱说。”
裴玄墨没理会薛宿宁的话,他又上前一步,抓住许景昭的手腕,“你昨日在哪?跟谁宿在一处?”
许景昭心下一慌,试图挣脱:“你说什么?”
薛宿宁迈上前去,指尖拨开许景昭衣襟领口,果然看到了几点暧昧红痕,那血色沉淀,微微有些发紫,还不止一处。
他面色一沉:“昨夜你去了何处?那人是谁?”
他微微沉思了下,忽的想通了什么,“是不是御兽宗有人欺负你,所以才会去灭御兽宗?”
许景昭看着两边围着他的师兄,“你瞎想什么?御兽宗是因为他们草菅人命。”
薛宿宁转念一想,也是,师尊在许景昭身边,还能让他受什么欺负不成?但许景昭也不可能胆大包天到敢瞒着师尊与人私会。
裴玄墨抓着许景昭的手腕捏紧,“那人究竟是谁?”
许景昭心里发慌,左右为难,他当然不敢说师尊,低声道:“没有人。”
薛宿宁耐心告罄,他歪了歪脑袋,俯身靠近,“许师弟,师尊最厌恶德行有亏的弟子,你也不想被逐出仙执殿吧?。”
他伸手为许景昭整理衣襟,遮掩住那刺眼的痕迹,“说出来,我们给他留个全尸。”
他感兴趣的人,怎么能让别人碰呢?许景昭元阳虽未失,但亲吻……也绝不行。
裴玄墨皱眉,将许景昭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说话便说话,动什么手。”
薛宿宁眯了眯眼睛,有些不满,“貌似动手的人是你吧。”
裴玄墨抬眸,加重了语气,“这是春隐门内部的事,许景昭是春隐门的人。”
薛宿宁挑了挑眉,“很快就不是了,你不是都退婚了。”
裴玄墨面色一寒,“薛师兄,哪怕退婚了,许景昭也是春隐门的人,从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薛宿宁耸了耸肩,“说不定也可以是凤鸣司的人。”
裴玄墨皱眉,“薛师兄什么意思。”
薛宿宁淡声开口,“以后你就知道了。”
“松开我。”许景昭被裴玄墨越来越重的力道抓的手腕疼。
裴玄墨没松手,“你先说昨晚跟你待在一起的人是谁?”
他还没等到答案,手心忽的一空。
许景昭趁机挣脱出来,揉了揉手腕,目光看向不知何时出现的宴微尘。
宴微尘面沉如水,信步走来,“昨夜许景昭与我在一起。”
他说完,三双眸子陡然瞪大,面色震惊。
许景昭心跳如鼓,几乎蹦出嗓子眼,纯粹是被吓得,师尊不惧俗世,但是他怕啊。
宴微尘的目光刻意在许景昭惊慌的脸上停留片刻,“同宿一间客房。”
轰然一声,裴玄墨和薛宿宁的表情仿佛凝固了一般,无法思考。
许景昭呼吸一窒。
“故而我清楚,许景昭并未做出任何德行有亏之事。”宴微尘语气平静,“只是误食了某些东西,起了疹子而已。”
血液回流,许景昭几乎停滞的心脏重新跳动起来。
裴玄墨跟薛宿宁脸上的惊愕化去,似乎是松了口气。
许景昭抚着心口,抬起眼眸隔着两人跟宴微尘对视。
宴微尘面容虽然平静,但是视线却如有实质,许景昭匆忙移开了视线。
“仙执殿到了,走吧。”
许景昭不愿再被裴薛二人盘问,他快走两步跟在宴微尘身后。
裴玄墨与薛宿宁这才回神。
薛宿宁抬头,皱眉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
在他印象中,师尊从不穿浅色衣袍,但今日宴微尘穿的是浅色,衣袍边缘跟领口带着纹路,跟许景昭身上穿的袍子一个颜色,且两人身上穿的都极为难寻的冰蚕云锦。
难道都是巧合吗?
一个大不敬的念头浮上心头,又被他强行压下,不过是寻常师徒罢了,许景昭修为低微又入门较晚,师尊多关照些也是常理。
这样想着他心里的不安压了下去,他指尖摩挲着凤鸣司的令牌,想要直接出手让凤鸣司先敲定跟许景昭的婚约。
前有裴玄墨,后有谢温衡,他虽然搞不清楚自己对许景昭有几分情谊,但先下手准没错。
至于许景昭同不同意,那是后面要考虑的事。
毕竟有言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薛宿宁留意到的,裴玄墨自然也看在眼里。他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只觉胸口沉闷异常。
许景昭忐忑的跟着宴微尘回去,他心里有好多疑问。
等到了仙执殿,进门后,身后房门忽的合拢。
宴微尘就站在他跟前,面容平静,“想问什么,问吧。”
他身后垂幔飘动,殿外的光影透过窗棂,微弱的光落在宴微尘脸上,被高挺的鼻梁分隔,一半面容隐在暗处。
许景昭咽了下口水,有些紧张,“没……没有什么要问的。”
“是吗?”宴微尘靠近俯身。
许景昭后退,锦靴后跟抵在门框,心跳加速。
宴微尘随之向前一步,侵略气息扑面而来,他伸出指尖挑开许景昭的衣襟,看着锁骨上下密密麻麻的痕迹,嘴角微微勾起,“这些吻痕……你不问吗?”
许景昭后背紧贴门框,别过脸去,打算装傻,“师尊说什么,不是起疹子吗?”
宴微尘凝视着许景昭的神情,目光深邃。
不知道是仙执殿太暗还是两人靠的太近,宴微尘的声音低沉里加了几分暧昧,“是吗?这里……”
宴微尘的指尖滑过他前襟肌肤,领口向下松散开,许景昭心口一跳,吓得他立马抓住了宴微尘的手。
宴微尘语气幽幽,“昨天你喝了同心花的酒,缠着师尊说要……”
许景昭脸色爆红,又羞又恼,“师尊!”
宴微尘声音微微停顿,又开口,“昨晚你也喊了很多句师尊。”
许景昭面色红的要滴血,他压低了声音,“师尊,别说了。”
宴微尘看着许景昭,他不想让许景昭继续蜷缩在师徒的壳子里,他必须把他拉出来,让他看见,让他明白,而不是这样一味的逃避。
他缓缓开口,“别人家的徒弟也会亲吻自己师尊吗?”
许景昭惊得眸子瞪大,猛然抬头。
宴微尘声音不急不缓,“身上也会留下师尊的吻痕吗?会在第二日醒来轻薄师尊吗?”
许景昭咽了咽口水,如果可以,他真想回到过去,摔了那杯惹事的酒盏。
“师尊!”他低声哀求,却又加重了语气。
宴微尘眸子里情绪很淡,“你不用提醒我。”
他手指向上,抚上了许景昭的脖颈,他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但对待许景昭这件事上除外。
仙执殿桌上压着的婚书,薛宿宁的态度,还有那玄清宗的谢温衡,都让他心生不悦。
若不是顾及许景昭的名声,他现在就能打开门将事情昭告天下,断了所有人的念想。
宴微尘俯下身子,“要帮你回忆一下吗?”
许景昭伸手抵住宴微尘的胸膛,声音拔高,“师尊!”
他心里慌得要命,这……这怎么能成,不仅仅是因为他迈不过去心里的那道坎,更重要的是横亘在他面前的春隐门。
宴微尘盯着许景昭的眼眸,将他眼底的挣扎尽收眼底,他比许景昭更先看清他自己。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道声音,“师尊。”
是裴玄墨的声音。
两人都没动,宴微尘面色倒是平静,许景昭眼中却闪过一丝慌乱。
门外,裴玄墨的声音又响起,“师尊,弟子裴玄墨有事求教。”
许景昭屏住了呼吸,就隔着一层门框…
宴微尘没有开口,他一只手挤进许景昭的指缝跟他十指相扣,另一只手托着他的脖颈,径直吻了上去
第65章 害怕 差点被撞见
突如其来的亲吻让许景昭大脑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抬手想推开对方, 手腕却被牢牢握住,反倒是身后的门框被撞得哐当作响。
“师尊?”
门外裴玄墨听到声音,似乎走近了一步。
许景昭顿时不敢再动。
宴微尘的手指仍轻轻扣在他的后颈, 唇舌继续攻城掠地, 拉着他沉浸在亲吻里。
许景昭被他亲得晕乎乎的,身子止不住发软,想要向下滑。
宴微尘大掌抚过他的背脊,稳稳扶住他的腰身,寂静的大殿中,亲吻间细碎的水声格外清晰, 许景昭紧张得攥紧了宴微尘的衣襟。
裴玄墨站在殿门外蹙眉,不在么?可他明明亲眼见到师尊与许景昭一同进入殿中。
既然有人在,为何不作回应?
裴玄墨眉心拧得更紧了, 心里总觉得十分不安,他站到殿门前, 低声道:“师尊, 得罪。”
紧接着, 一把伸手推了下去。
他本以为殿门已经在里面合拢,却未想一推即开。
殿内空旷,唯有他的身影被拉得极长,投在冷清的地面上。
裴玄墨怔愣住了。
就在这时,高处传来一道低沉的嗓音:“何事?”
师尊果然在殿内,可为何迟迟不应?
他满腹狐疑地走上前去, 只见殿内的垂幔层叠,光线有些暗,他难以看清坐在上首的宴微尘。
宴微尘冷淡的声音又重复一遍,“何事?”
裴玄墨恭敬行礼, 随后开口道:“师尊,是关于许景昭的事。”
上面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不知道是碰到了什么。
裴玄墨抬头,“师尊?”
许景昭屏住呼吸,他此时坐在上方,几乎整个人陷在宴微尘怀中,心跳如擂鼓,要是裴玄墨再往前走几步,就能看到他了。
宴微尘看着许景昭的模样,垂着眸子,把玩许景昭的手指。
许景昭压根不敢乱动。
良久,上方才传来回应:“无妨。关乎许景昭何事?”
裴玄墨语气略显犹豫,仍继续说道:“师尊,我觉得许景昭留在仙执殿不妥。”
此言一出,殿内两人皆是一顿。
“哦?”宴微尘捏了捏许景昭的指尖,“何以见得?”
裴玄墨声音轻缓,像是下定了决心,“许景昭来仙执殿的缘由,师尊已经知晓。
师尊当年曾言不再收弟子,但由于春隐门跟师尊的渊源所以才破例收他为弟子。
但师尊执掌仙执殿以来,对春隐门多加照拂,早就消了因果,所以师尊不必为了春隐门而让他留在仙执殿。”
裴玄墨说的字字句句在殿中回荡,许景昭觉得自己浑身发冷,裴玄墨想让他回去,回春隐门?
他好不容易能够有一点修炼的起色,他就要让自己回去,为什么?
许景昭怔怔抬眼,只觉得周身寒意蔓延。
宴微尘看着许景昭恍惚的面色,微微拧眉。
“原因?”
裴玄默停顿片刻,道:“仙执殿……不适合他。”
“仅此而已?”
裴玄墨深吸一口气,抬头,“师尊,仙执殿真的不适合他,许景昭自入殿以来屡次身在险境,且仙执殿虽余威深厚,但难免不会有人钻了空子,所以,恳请师尊让许景昭回春隐门去。”
“况且……师尊您不也不愿他留在仙执殿么?您曾说,仙执殿弟子生死由命,但景昭他不能——”
“裴玄墨。”
宴微尘打断他,声音不高,却自有威压,“你是由我一手教导,五个徒弟当中,我教你最多。”
“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从未插手过你的决定,当年你受不了,哭着说要回去,我也并未阻你。”
“所以,如今许景昭是去是留,也该由他自己做决定,你跟我都干涉不了。”
宴微尘面色很平静。
许景昭闻言,紧绷的身子稍稍放松,只是脸色仍不好看。
裴玄墨握紧了手指,忽的开口,“不行。”
“师尊,景昭他身子很弱,刚来春隐门时他才那么一点大,他容易生病,容易受伤。
您曾说让他渡金丹,破元婴,但他灵根微弱,唯有洗经伐髓一途,但那九死一生,太过凶险,他不需要如此,只需要安安稳稳待在春隐门就好,起码不会受伤。”
宴微尘声音转冷,“就算金丹修士命途也不过五百载,况且,你还没问过他的意见。”
裴玄墨固执开口,“春隐门自有办法延续他的性命,至于问他……他不会同意的。”
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许景昭对修炼的执着。
小时候的许景昭样样拔尖,但却于修为一途屡屡碰壁,那时的许景昭还小,心高气傲极为固执,一遍不行便百遍,百遍不行便千遍。
但修为天赋,向来命由天定。
随着年龄见长,许景昭好似被修为磨得没了棱角,但裴玄墨知道,他只是藏得更深。
当年裴玄墨九岁,被选去仙执殿时,他对着许景昭说,日后他学有所成,要护他一辈子。
可许景昭只是抬了抬脸,遥遥看着仙执殿的云舟开口,“日后我也会变强的。”
童言童语当不得真,可是许景昭说这句话的表情裴玄墨一直都记得,如今许景昭已来仙执殿,又有一线重塑经脉的希望,许景昭绝不会放弃。
赌赢了,自然是皆大欢喜,那赌输了呢?
许景昭抿了抿唇,虽然裴玄墨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他还是为裴玄墨擅作决定有些不舒服。
但他最后思来想去,脑子里只留下了一句洗经伐髓,他看过话本子,听说很痛。
宴微尘垂眸,“我不会跟他解除师徒名分,也不会将他逐出仙执殿。”
裴玄墨拧眉,“可是……”
“没有可是。”
宴微尘低头看着许景昭,跟他传音,“你想回春隐门么?”
许景昭顿了下,摇了摇头。
宴微尘几不可察地颔首。
但其实许景昭就算想回春隐门,宴微尘也不会放人,问许景昭的意见?不存在的。
“此事不必再提,许景昭永远是你们师弟。”宴微尘拂袖,“退下吧。”
裴玄墨神色黯淡,脸色愈发苍白,忽轻咳一声。
他其实也猜到,师尊不会放许景昭回去,现在师尊对许景昭偏宠过甚,他总觉得不安。
他站起身,鼻间蓦地淌下一道血迹,忙抬手掩住,“弟子近日修为不稳,所以会流血。”
说罢躬身一礼,退出殿外。
宴微尘也看到裴玄墨流血了,却无暇顾及,他忽的拿帕子捂住许景昭的鼻尖。
是血,许景昭也在流血。
许景昭刚从宴微尘怀里坐起身,便被捂住口鼻,抬眼茫然道:“师尊?”
话音未落,他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向前倒去。
宴微尘长臂一伸将人捞在怀里,他脸上早就不复刚刚的沉稳,他按住许景昭的手腕探查,什么都没有,除去气血亏损的厉害,查不出任何问题。
这次宴微尘不相信,裴玄墨跟许景昭身上一定有什么秘密。
那纸婚约已经让裴玄墨退掉了,所以相关契约应该也不存在,但是……为什么?
宴微尘按了按眉心,“癸九!”
癸九现身,“殿主。”
宴微尘似乎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沉声道:“去查春……”
他顿了顿,“去查许景昭入仙执殿前的一切经历,被春隐门收养之前,以及之后。”
癸九领命,“是。”
许景昭被春隐门收养之前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孩童,所以纵然仙执殿查起来也不容易。
宴微尘将人打横抱起,走向玉兰苑。
他总觉得,许景昭身上或许还有秘密,这关乎许景昭的生死,他无法不在意。
许景昭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恍惚。
他怎么又晕过去了。
脑袋也是沉沉的,他刚有所动作,便有人端着药蛊走上前来,“你醒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味,许景昭下意识皱起了眉毛。
宴微尘将药蛊递过来,“放了甘草跟花蜜,不苦的。”
许景昭微怔,师尊怎么连他怕苦都知道。
他坐起身子,看了眼黑乎乎的药汁,深吸一口气,仰头饮尽。
出乎意料,并没有想象中那般苦,但也不是很好喝罢了,药都一个样子。
许景昭放下药蛊,宴微尘拿着帕子给他擦嘴巴。
他停顿在原地,宴微尘倒是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这次竟然没有躲?
许景昭等他擦完,眨了眨眼睛,抬起眸子,“谢谢师尊。”
他又环顾四周,“师尊,我们不是在御兽宗吗?何时回的仙执殿啊。”
宴微尘刚收起帕子,看着许景昭这般模样,气笑了。
他怎么说许景昭这么听话,原来在这里跟他装傻。
是不是许景昭觉得,只要事情没摆在明面上,就可以当什么没发生,就连先前那明晃晃的亲吻,也一笔揭过。
聪明狡黠的小狐狸,真是狠心。
宴微尘指尖一晃,手里多了枚云镜,声音平淡,“你脖子上是什么?”
许景昭看了眼镜面,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师尊,还忘了告诉你,我对同心花排斥,吃了就会起红疹。”
他说的轻松,其实藏在被子下的手快要把布料捏碎了。
宴微尘面无表情地收了云镜,“哦,原来是红疹啊。”
他先前通讯丹霖,丹霖也并未看出许景昭身上的不对劲,只是气血亏损,但又有气血凝滞,心脉郁结之症。
既然如此,宴微尘不打算逼他了。罢了,要装傻便装傻吧。
许景昭又问道:“师尊,我究竟怎么了?”
宴微尘开口道:“并无大碍,只是气血亏损的厉害,日后你在玉兰苑要多补补身子。”
“哦。”
见宴微尘不提别的事,许景昭暗暗松了口气,至于先前的那个吻……意外意外。
师尊他大抵是突发失心疯了。
许景昭不仅骗别人,还很喜欢骗自己,骗完自己后,再面对这些事情会更坦荡些。
他现在其实很想问洗经伐髓的事,但是因为他‘没有’那段记忆,所以他根本无从开口。
宴微尘看着许景昭欲言又止,但心里其实已经猜测出许景昭要问什么,但是他并不打算现在就跟许景昭讲,现在还不是时候。
一日又匆忙过去。
许景昭在床上躺的实在无聊,再加上他原本就没什么毛病,实在躺不住,直接出了院子。
但他寻了一圈,既没看见师尊,也没瞧见不太白。
他走到仙执殿门口,看到一个跟癸九身高相似,以前常跟在癸九身后的殿侍。
癸七还是癸八?这是对双生子,他分不清。
“请问……”
癸七停下脚步,吐出两个字,“癸七。”
“师尊呢?”
“殿主今日休宁,还特意嘱咐今日不要随意在玉兰苑走动。”
癸七说完,便离开了。
休宁?时间过的这么快了吗?
想到上一次自己看到的情况,许景昭眉心微微蹙起,他忽的想起那仙执密本上的话。
宴微尘飞升仓促,当年雷劫之力被其封于经脉,每逢上弦月,雷劫之力淬身封灵,有烈焰焚身之痛,可用冰寒镇之。
冰寒镇之……
他忽的明白为何仙执殿常年冰寒了。
他望向殿外,可现在……仙执殿竟然不见丝毫雪色,更无一丝寒气。
那师尊怎么办?雷劫淬身,那得有多疼,且师尊竟然每逢上弦月便如此。
许景昭捏紧手指,这该死的天道。
这样想着,他便转身向回走去。
可癸七却倏然现身,“殿主有令,不许你去寻他。”
许景昭停下步子,叹了口气,他去了又有何用呢?帮倒忙罢了。
除非他能拿到须弥山上的须弥花。
可须弥山又在哪呢?想来也不好找。
若是好找,师尊早就拿到了。
许景昭又叹了口气,转身去了偏殿。
他今日心思也难集中,学了半日看了半日,最后画出来几张惨不忍睹的符箓。
他挑出几张好的拿去仙执殿,打算先放在师尊桌面,等待师尊出来得空后批阅。
再次踏进仙执殿,总是不可避免的想到那日师尊将他抵在门口的场景,脸变了又变。
他快步走上前去,将符箓放在桌面。
就在他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却忽的瞧见宗卷最下面压了一封信,红色灵莺如火,正是春隐门的印记。
第66章 签婚书 心思不净
春隐门的信件?
许景昭身子顿住, 他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向着信件抓去。
他将信件拿到手里,翻过来一看, 只见右下角绘着一只小小的春莺, 正是伯母写信的习惯。
他刚将信封翻转,原本封好的信口竟自行滑开,里面掉出来一张薄薄的红纸。
“天地为鉴,两姓相结……”
竟是他的婚书。
许景昭拾起婚书,纸上墨迹犹新,还带着自己跟裴玄墨的名字, 只不过按了手印的那一版因为裴玄墨单方面毁约,已经没了。
这版婚书是新的,上面带着两人的魂印, 只要自己跟裴玄墨签字按下手印,这份婚书就会生效。
许景昭捏着这轻飘飘的一页红笺, 心头却沉得发闷。那鲜艳的红色映入眼中, 只让他觉得恍惚。
他正看着, 信封中又滑出一枚小巧的玉简,他输入一丝灵力,玉简上顿时浮现出清晰字迹。
许景昭一字一句读下去,脸色愈发凝重。他放下玉简,无意识地抚上腰间那枚几近碎裂的玉佩。
玉简上是伯父伯母带给他的话,先是关心他在仙执殿过得好不好, 随后还问了他课业跟修为,最后提到了裴玄墨跟他的婚约。
原来这玉佩分为两块,玉佩碎裂伯父伯母那边也知晓,上面说若是玉佩真的碎裂, 那就对应裴玄墨早夭之言,还提及裴玄墨因为毁去婚约,还会受到反噬。
反噬么?许景昭忽的想起裴玄墨在仙执殿上流血的模样,他心里沉重起来。
看来此事不仅棘手,更迫在眉睫。
玉简上能看出来伯父伯母很是着急,给了裴玄墨跟自己一个月的时间,要赶在玉佩碎裂前签下婚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许景昭敛起眸光,将婚书仔细收进灵囊。
时间紧任务重,他也没打算逃避,他来仙执殿不就是为了让裴玄墨签婚书吗?
许景昭做事向来清楚,他看中结果不看过程。
他跟裴玄墨签订婚书结为道侣这就是结果,其余的,譬如情感、意愿这些都不重要。
他将信封收好,面无表情地又重复了一遍:“这些都不重要。”
不知道是讲给自己听还是旁人听。
他将符箓摆好放在桌案上,转身向着殿外走去。
但裴玄墨不会听他的话,就算答应签了婚书也会反悔,他已经见识过了。
所以他必要时可以采取些特别的手段,比如说……下药。
脚步倏地停住,他摸了摸自己的灵囊,取出来一只锦布瓷盒,里面是一颗晶莹剔透的白色丹药,泛着幽幽的光泽。
是不醒梦。
那日在帝王境里,小满拿来吓唬他的不醒梦。
“睁眼爱上他看见的第一个人吗?”许景昭捏着丹药的手有些发抖。
他捏着这丹药时,心底涌起一阵惶恐。
师尊会怎么看他?会生气吗?会将自己赶出仙执殿吗?
师尊会……厌恶自己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许景昭面色发白,宴微尘厌恶他比宴微尘将他逐出仙执殿好像更难以接受。
一想到仍在休宁的师尊,他心口就像陡然空了一块。
“是我太敬重师尊依赖师尊了,所以不想让师尊对我失望。”
许景昭心乱如麻,快步往前走去,喃喃自语:“对,师尊教导过我……教我……”
“许景昭?”
他正在催眠自己,猝不及防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他慌张之下,手里的锦布瓷盒啪的一声掉落地面,瓷白的丹药滚落四周。
一只修长的手将它和瓷盒一同拾起,裴玄墨拈起那枚丹药,端详片刻,蹙眉道:“这是什么东西?为何瞧不出成分。”
许景昭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他急急上前,一把夺过丹药塞回盒中,迅速收入灵囊。
“不过是补气血的丹药罢了……”
裴玄墨狐疑地看着他,“是吗?”
“许师弟。”庄少白自后走来。他原本就与裴玄墨同行,只是裴玄墨先一步注意到了许景昭。
他气色不好,面色有些病态的白,似乎这次渡劫真的耗费了他大量心神。
许景昭敛了神色,轻声唤道:“庄师兄。”
庄少白点了点头,目光仍落在他身上。
许景昭又道:“恭喜庄师兄突破元婴。”
庄少白掩唇低咳几声,声音微哑:“侥幸而已。”
裴玄墨看了二人一眼,对着庄少白道:“少白,我有些话想同景昭说。”
庄少白放下手,眉心几不可察地一蹙,视线转向许景昭。
“正好,”许景昭迎上他的目光,“我也有话要对裴师兄说,还请庄师兄行个方便。”
庄少白眼睛眯了眯,其实他若是想留下有千万种法子,但不知怎么想的,他只是淡淡看了二人一眼,便点头应下。
只是转身的刹那,他脸上笑意沉了下来。
他看见了,那是不醒梦。
许景昭手里有不醒梦,这真不是一个好消息啊。
他垂下眼眸,转身离去。
等到庄少白身影消失,裴玄墨重新望向许景昭。
“景昭,我有话要说。”
许景昭心里有一种不妙的感觉,他好像知晓裴玄墨要说什么了。
果然,裴玄墨下一句便是,“景昭,你回春隐门吧。”
虽然已经听到过一次,但是许景昭还是有些不敢置信,他仰着头,“我不想回去。”
他好不容易在修为上有了希望,他怎么能回去。
裴玄墨放缓声音,耐心劝道:“景昭,仙执殿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虽然各宗归于仙执殿管辖,但是其中不少宗门是对仙执殿有怨气的,你修为差些,若是日后落单,遭人报复又该如何?”
许景昭抬眼直视他:“所以我认为当务之急是提升修为,而非回春隐门做一个游手好闲的富家子弟。”
裴玄墨有些不理解,“在春隐门安安稳稳的不好吗?你不会有危险的。”
许景昭咬住下唇,心底漫起一阵失望,他从不甘愿当一棵莬丝花。
裴玄墨轻叹,伸手按住许景昭的肩,如幼时那般软声哄他:“听话,回去好不好?”
“你若害怕,我可陪你回春隐门小住一段时间,你不必如此辛苦……我发誓,定会护你一世周全。”
许景昭抬眼,眸中尽是失望:“护我?”
他挣脱裴玄墨的手,声音发冷,“你保护我,就是任由我被蛟兽叼走吗?是对我在仙执殿不管不问吗?还是想要装不认识?”
裴玄墨脸色骤然惨白,心口如被重锤击中,又酸又痛,几乎喘不过气。
“我……”
他刚一张嘴,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他讨厌许景昭吗?自然不,那他为何如此对他?
裴玄墨甚至不敢深想,只任由愧疚啃噬自己。
“你小时候是说过这样的话,只是可笑只有我一个人当真。”
许景昭的眸子清明,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你讨厌我追着你跑,不,准确来说,你讨厌修为如此低微、声名如此狼藉的我追着你跑,因为你觉得丢人,失了颜面。”
“我知道许多人瞧不起我,我不在乎,因我修为不及你们,我认。可如今我有机会,你却要我放弃?绝无可能。”
许景昭定定望入他眼中,字字清晰:“再难,我也要试。”
年少不可得之物会困其一生,而困住许景昭的,修为跟恩情各自参半。
归根结底,还是他不够强。
若有修为,他便不是春隐门中那只被人轻视的花瓶米虫,不是德不配位的养子,他可堂堂正正为春隐门尽一份力,靠自己也能够得着天地。
而不是现在,就连报答恩情都要拿自己来换。
裴玄墨捂住心口,许景昭的诘问如一根根毒针密密麻麻刺入神魂,痛得他站立不稳。
他不知道许景昭的处境吗?他知道的。
就因为这样清醒,往日那些忽视与冷漠才尽数化作利刃,反复凌迟。
“景昭……”他声音低哑,酸涩难言,“是我的错。”
他重重叹了口气,像承受着千钧重压,艰难地开口,“但洗经伐髓真的是九死一生,我不想看你受伤,更不想看你……如此,你能再信我一回吗?”
许景昭仰首,轻声道:“当然可以。”
当然不可以,他从来都很记仇。
许景昭垂眸,在灵囊里掏出婚书,放到裴玄墨手上,“我们的婚书到了,要跟我签订婚书吗?”
暗红的婚书灼眼刺目,裴玄墨只觉得掌心滚烫。
上面许景昭三个字俊秀潇洒,上面婚契字字句句重若千斤,裴玄墨的眼睛定格在上面生死契阔四个字上,呼吸一窒。
许景昭将婚书放到他的掌心里,腰间破碎的玉佩泛着冷光,他幽幽道:“裴师兄,既然要保护我,不如先救我的命?”
裴玄墨猛地从婚书上抬起眼,望向许景昭。不知是否因与师尊相处日久的缘故,许景昭此时的神情竟带上一丝洞悉一切的淡漠。
裴玄墨望入他眼底,鬼使神差地应道:“好。”
他这字一说出口,心神一荡,好像有什么枷锁松动了几分。
艳红婚书悬浮半空,裴玄墨提笔就要落下自己的名字。
只要签下两人姓名,按下手印,此份契约便会生效。
裴玄墨这次没有犹豫,落笔就要写下去。
可就在笔尖将要触碰到纸面的那一刹那,许景昭心口突地一跳,他仰头望去,也不仅仅是自己心跳,还有突如其来的雷鸣。
许景昭看着天空,忽地想起寒潭之中,师尊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
裴玄墨动作一顿:“怎么了?”
师尊正在休宁渡劫……而他却在此地签立婚书?
许景昭心中陡然涌上巨大的恐慌,自我厌弃与难言的痛楚交织翻涌。
为何一想到师尊……他便如此难受?
望着裴玄墨疑惑的眼睛,许景昭涩然开口:“你……可喜欢我?”
错了错了,许景昭心乱如麻,他想问的根本就不是这句,又或者……他想问的不是眼前人。
裴玄墨跟他有无数次机会,可最后都被消磨得干净。
道侣要求两心同结,对道侣绝对忠诚,他这样对吗?
裴玄墨提笔的手一顿,喜欢许景昭吗?
他恍惚想起自己前往南洲前曾说过的话,那时悸动的心跳似又重回胸腔。
他说:景昭,我好像……真的喜欢你。
啪嗒啪嗒,裴玄墨脑海里的枷锁好像又碎了两重,心思越来越清明。
他抬起眼眸,“景昭……”
许景昭却抬手止住了他的话,眉眼间染上倦意:“不重要了,裴师兄,婚书你拿去。”
他顿了顿,低声道:“但今日不签。”
裴玄墨未尽之言堵在喉间,心口闷痛。为何不重要了?
他抿了抿唇,终究没问出口,只道:“为何今日不行?”
许景昭抬了抬眸,沉默了下,“今日乌云太重了。”
他摆了摆手,语气低沉,“等你签好后,我们一同再发誓按手印便好了,裴师兄,我有些不舒服,我先走了。”
许景昭并未等到裴玄墨回话,自己转身向后走去。
他越走越快,最后几乎奔跑起来。
他跑进玉兰香,玉兰苑前并没有人拦他,他环顾四处,玉兰苑内也没有雪,师尊说春日到了,可是玉兰苑不是外界之物,本不必回温的。
许景昭跑过长廊,他没有回到自己的院子,而是跑到师尊的院门前,他什么都没做,只是停下,抱着膝盖坐在师尊院门口。
他心脏有些沉闷,又有些空荡。
长久以来令自己苦思冥想费尽心思的婚约有望落定,自己为什么不开心?
许景昭将脑袋埋到自己膝盖上,心里空荡荡的漏风。
他坐在这里一动不动,从午后到昏时,眼眶发热,豆粒大的泪珠掉落到地面。
他可真……令人讨厌啊。
他不是一个忠诚的道侣,也做不了心思纯净的徒弟。
他甚至自暴自弃地想,还是自己突破时被天道雷劫劈了也好,那样便不会痛苦了。
正胡思乱想间,一道人影悄然落于身前。
温热的掌心抚上他的头顶,语气里好像颇为无奈,“怎么又掉眼泪了?”
许景昭蓦然抬头。
只见宴微尘一袭白衣,容色微苍白,正垂眸看他——
作者有话说:不虐的,明天
第67章 不醒梦 看着我
许景昭仰着头, 怔怔地站在原地。
他怎么也没想到,师尊竟会这样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宴微尘微微俯身,清雅的玉兰香气随之弥漫开来, 他伸手轻轻拂去许景昭脸上的泪痕。
许景昭心中莫名一酸, 不由得低声道:“师尊…”
他站起身,眼眶和鼻尖都泛着红,只是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宴微尘凝视着他微红的眼眶片刻,轻叹一声,伸手将他揽入怀中, 一下下轻拍他的后背。
许景昭垂下眼睫,忽然轻声说道:“师尊,我看到婚书了。”
宴微尘拍着他后背的手一顿。
许景昭又低声道:“我已经签好, 交给裴师兄了。”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宴微尘的动作停滞了片刻,许久没有回应。
半晌, 他低沉的声音从许景昭头顶传来:“你觉得……在我怀里说这个, 合适么?”
许景昭止住抽噎, 似乎才意识到不妥,他后退一步,抬眼望向师尊:“师尊……”
宴微尘抿紧双唇,神色严肃地看着他,目光中流转着难以捉摸的情绪,面色变幻不定。
他心里面两个念头:
婚书而已, 薄薄的一张纸,撕了便是。
许景昭竟然在他闭关的时候跟别人签婚书,胆子不小。
许景昭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开口:“师尊, 我……”
话未说完,便见宴微尘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像是气极反笑,然后他带着气重重捏了下许景昭的脸颊,忽的栽倒在他身上。
许景昭面上表情僵住,全部转化成惊恐,“师尊!师尊你怎么了?”
宴微尘身形比他高大许多,许景昭费尽力气才将他扶进屋内。
半柱香后,师尊仍未转醒,许景昭在房内来回踱步,面色焦虑不堪。
“药伯,师尊这是怎么了?”
药伯摸着胡子没有说话,他刚刚还在药圃,许景昭闯进来二话不说就着急把他拉来了玉兰苑。
见药伯不答,许景昭更加急切,“药伯,师尊到底怎么样了?”
药伯收回了手,目光在宴微尘跟许景昭身上打转,“真是奇了怪了。”
许景昭立即上前:“怎么了?”
药伯冷哼一声,瞧着他道:“仙执殿到底是发生什么大事了,我为何不知道?”
许景昭愣了下,“大事?仙执殿并未发生大事啊?”
药伯指着宴微尘道:“既无大事,他这次休宁闭关为何半日就出来了?”
许景昭一愣,对啊?师尊先前都要闭关两日的。
药伯冷笑,“硬生生忍着雷劫淬体之痛出来,呵,这些年我就没见过。”
许景昭抿着唇,面色微微发白。
药伯站起身子,斜着眼睛看过来,“就是这次没闭关好,加上气火攻心,被修为反噬了而已。”
“气火攻心?”许景昭有些心急,“那要怎么才好,师尊什么时候会醒啊?”
药伯慢条斯理地收拾药箱:“说不准,从未有过这般情形。也许很快,也许要许久。”
他取出几味极苦的药材,“喏,煎服,玉兰苑没有煎药的地方,稍后你来药圃取。”
其实不必服药,宴微尘最不喜苦味,闻闻药气便会转醒。
“多谢药伯。”
药伯离开后,许景昭走到床边,望着宴微尘苍白的侧脸,心情沉重。
宴微尘闭着眼睛,面色微白,瞧起来有几分脆弱,许景昭从未见过师尊如此模样。
他心里有些愧疚,“师尊,对不起。”
“其实我一开始很不喜欢仙执殿,因为仙执殿又冷,人又凶,还传言师尊暴虐嗜血,所以我很害怕。”
“我自小在春隐门长大,没有他们自然也不会有今日的我,所以,我来仙执殿……就是为了裴玄墨而来,让他签下婚书,因为我二人命格相合,只有这样才能破了裴玄墨早夭的诅咒。”
许景垂着眼帘,喃喃自语,反正此刻师尊也听不见。
“一开始我只想走,想签了婚书马上离开,因为我在这里格格不入。”
“但是后来我发现,好像又还不错,不太白常常保护我,师尊待我宽厚,萧师兄也常关照我……我其实从未想过能成为师尊的弟子,成为师尊弟子那一天,是我最欢喜的一日。”
“只是可惜了……”许景昭叹了口气,盯着师尊的侧脸,“要让师尊失望了。”
这时,他腰间令牌亮起,该去药圃为师尊拿药了。
他站起身,转身离开。
仙执殿内又陷入寂静,宴微尘眉峰紧蹙,梦里的他又重回帝王境,换上了那身喜服,牵着许景昭的手一步步迈上玉阶。
三拜天地,送入洞房。
只不过在他掀起盖头的那一刻,一切崩塌,
满天碎片纷飞,他看到了春隐门夫妇,他瞧不清面孔,只听到了声音。
那声音带着浅笑,温和如清风拂面。
“怎能无名无姓呢?你生辰小满,不如叫小满吧?”
“微尘?微尘这两个字也不错,名起微末,必能长命富贵?”
赐他于名字,拉他出寒潭。
画面散去,最后留了一句十分不解的质问,“为何夺我儿生路?”
穿着婚服的宴微尘停留在原地,无力的看着穿着婚服的许景昭渐行渐远。
声音随境破裂,“师尊,对不起。”
……
许景昭心事重重的来到药圃,匆忙打过招呼后端着药蛊就走。
苦涩药香在空气中幽幽弥漫,他穿过玉兰林,只想尽快回到玉兰苑。
却不想被人叫住,“许师弟?”
许景昭拧眉,抬眸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庄少白。
“庄师兄?”
庄少白歪了歪脑袋,看着许景昭手里端着的东西,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许师弟,你生病了吗?”
许景昭不想跟他纠缠,“对。”
“哦?”庄少白又走近了一步,面色三分狐疑五分关切,“许师弟是何处不适?”
说着,他就要去看那药蛊。
许景昭后退一步,勉强笑道:“庄师兄,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庄少白目光定定的看了许景昭两眼,目光有些沉。
其实他不愿意对付许景昭的,但是……谁让许景昭占了本该属于他的春隐门养子的位置,然后又要来抢裴玄墨呢?
作为邪祟混血,庄少白情感稀薄,因而对年少执念格外偏执,他对裴玄墨并非情爱,而是把他视为自己的东西。
许景昭要是来抢,那也不能怪他心狠手辣。
庄少白歪了歪脑袋,露出来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更何况,他对许景昭已经很是宽容了,你看……自己现在都不杀他了,而是……
许景昭见庄少白久久不语,他心里担忧着师尊,微一颔首便越过他走了过去。
擦身而过的瞬间,庄少白伸手虚扶一把:“许师弟,当心。”
许景昭微微拧眉,这地这么平坦还用得着扶?
他没理会庄少白,端着药蛊向玉兰苑走去。
庄少白挑了挑眉,把玩手中已空的锦盒。
不醒梦是个好东西,但是不适合给裴玄墨吃。
方才他看到药伯去了玉兰苑,所以抱恙的人应该是宴微尘。
如果宴微尘吃下不醒梦,会对第一眼看到的许景昭生出爱意,按着宴微尘的性格……
庄少白想到帝王境的小满,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宴微尘看中的东西怎么会拱手让给他人呢?
许景昭跟裴玄墨的那纸婚约?一张废纸罢了。
庄少白远远的跟在许景昭身后,不要怪他,他这算不算……帮有情人终成眷属?
许景昭端着药蛊踏进玉兰苑,关乎师尊的事,他不敢假手于人。
屋内,宴微尘依旧在沉睡,眉宇紧拧,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许景昭放下药蛊,走到师尊旁边,伸手抚了抚他眉宇,“师尊……”
指尖刚触及时,想手腕被人重重抓住,“不许走!”
许景昭被扯的一个踉跄,“什么?”
宴微尘缓缓睁开眼眸,对上了许景昭的脸,他眸色深沉,带着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一只眼眸隐隐泛红,竟与小满有几分相似。
许景昭觉得自己看错了,“师尊?”
宴微尘眉心微微松了些许,垂下眼帘,收敛了眼底的情绪,他看着自己将许景昭的手腕捏的通红,也顺势放开了手。
他揉按额角:“我这是……”
许景昭担忧道:“师尊休宁未过便出关,受了反噬。”
说着,他就端起桌面上的药蛊,“药伯说,师尊服下就好了。”
宴微尘指尖一顿,目光定格在那碗黑乎乎的药汁上,他为什么要吃药?
他松了手,眉宇里带着几分抗拒,“不必用药。”
“啊?”许景昭面露忧色。
宴微尘动作稍顿,叹了口气,“先放着,我一会自会服用。”
“哦。”
许景昭将药蛊放下,坐在一旁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空气之中的苦药味更浓郁了,身上衣料都带了苦味。
许景昭又担忧道:“师尊,快喝吧?”
宴微尘:……
他修为近乎圆满,何须用药?
药伯为了让许景昭安心,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宴微尘按了按眉心,“仙执殿案上有份紧要书信,你去取来。”
许景昭起身:“很要紧么?”
宴微尘面不改色:“嗯。”
当然不重要,他只是想找个理由把这乱七八糟的药倒掉而已。
许景昭不疑有他,站起身来,“那师尊别忘服药。”
“嗯。”宴微尘颔首。
许景昭这才走出玉兰苑向着仙执殿走去。
他刚走到仙执殿门口,便见庄少白倚柱而立,指尖转着一个眼熟的锦盒。
修长指尖转着盒子,面色沉静而幽深,好似在想什么东西。
许景昭面色疑惑走上前去,“庄师兄?”
他在距离庄少白两步的时候停下,庄少白不是渡劫受伤很重吗?为什么会闲来无事从兰规院到仙执殿?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庄少白渡完劫后身上的气质更阴冷了几分,让他隐隐约约有些不舒服。
庄少白转着盒子的手停下,抬眸看向许景昭,紧拧眉心,“你怎么出来了?”
“我为什么不……”
许景昭话音戛然而止,目光凝在庄少白手中盒子上,他下意识去摸索自己的灵囊,却摸了一个空。
庄少白瞧着他的动作,晃了晃盒子,“在找这个吗?”
他啪嗒一下打开盒子,语气幽幽,“唔,不醒梦不见了……在哪里呢?”
见盒内空空,许景昭霎时浑身冰凉。
不醒梦不见了?
许景昭如坠冰窟:“是你!”
庄少白啪嗒一声关了盒子,走上前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许景昭,“不是我啊。”
他嘴角勾起弧度,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不醒梦是你在帝王境带出来的,药蛊是你端给师尊的,许师弟,你好大的野心啊。”
“你说师尊要发现你给他下不醒梦,会如何?”
庄少白嘴角弧度越来越大,“你最好祈祷师尊已经喝掉了,但凡师尊察觉到,他就会杀了你。”
他语气幽冷,像是从地狱来的回音,“因为师尊的亲人死于不醒梦,他啊,最恨不醒梦了。”
许景昭看着他那双冷漠的眼睛,心脏砰砰直跳。
不,绝不能如此!
许景昭转身向着玉兰苑跑去,师尊千万不能喝,也……千万不要发现。
他跑的极快,将身体的速度提到极限,两息之间他就狂奔到玉兰院。
他冲进屋子,宴微尘正拧眉看着那漆黑的药蛊发呆。
许景昭来不及想别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能让师尊发现。
他脑子空白,冲到宴微尘跟前,一把拿起药蛊,咕嘟咕嘟灌了下去。
宴微尘愕然。
许景昭闭目放下药罐,转身欲走:“师尊,我……我还有事。”
他慌不择路,哐当撞上椅凳,又险些碰倒桌案。
宴微尘不解,快步走上前去,拦住许景昭继续往前栽。
这是怎么了?
“你怎么了?”
许景昭闭着眼睛,慌道:“师尊,我……我有急事。”
宴微尘眯起双眸,忽地冷声道:“看着我。”——
作者有话说:庄少白发现昭昭身份倒计时
第68章 不眠夜 别喜欢他了
许景昭身子一僵, “师尊,我……”
身前传来细微的窸窣声,像是衣料摩挲, 师尊似乎向他靠近了一步, 许景昭的心骤然提起,仿佛被无形的手攥紧。
宴微尘伸手挑起了他的下巴,许景昭被迫扬起脑袋。
“你做了什么?”
许景昭心理慌乱,“师尊,弟子什么都没做。”
宴微尘垂眸,指尖虚虚从他唇前滑过, “可是你喝了我的药。”
“那我……喝什么?”
许景昭心里紧张,砰砰直跳,不敢应答。
就在宴微尘失去耐心之际, 苑外忽然传来一道清亮的声音:“师尊!”
是薛宿宁。
许景昭下意识向后缩了缩。
宴微尘蹙眉望去,只见薛宿宁步履匆忙地赶到门前, 方才想起行礼:“见过师尊。”
“何事?”
薛宿宁抿了抿唇, 目光关切地向后探去:“听庄师弟说许师弟受伤了?伤得很重吗?”
许景昭听见声响, 又悄悄朝宴微尘身后躲了躲。
宴微尘察觉他的动作,语气淡漠,“无碍,只是磕到了。”
磕到了,为何要吃药?
薛宿宁往前迈了一步,“师尊……”
许景昭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开始恍惚。
他要做什么来着,对,找师尊。
那他又是谁来着?师尊醒了吧,那师尊吃药了吗?
他身子晃了一下, 脸上浮现一抹不正常的红色,如同被烈火灼烧般滚烫,皮下隐约可见青脉浮动。
他晃了晃身子,“师尊?”
宴微尘闻声回眸,见到许景昭通红的面容,不由一怔。
薛宿宁偏过脑袋,他自然也瞧见了,莫不是真生病了?
许景羽睫轻颤,眼看就要睁开双眼——
宴微尘眼疾手快,伸手捂住了许景昭的眼眸,衣袖一挥,薛宿宁还未反应过来便出现在门外,看着轰然合拢的门,他还有些恍惚。
同时宴微尘的传音落入耳中,“无事,他只是修为过度,可能要升阶了。若是无旁事,你且先回兰规院。”
薛宿宁默然片刻,尽管不放心,终是转身离去。
室内门窗紧闭,光线昏沉,许景昭晃了晃脑袋,有些不满眼前黑暗,他一把抓下宴微尘的手,气呼呼道:“你干嘛捂住我眼睛啊。”
手掌顺着力道被拉下,宴微尘的呼吸一窒。
许景昭抬着眸子,原本琥珀色的眸子现在泛着紫色,妖异而艳丽。
见到这双眼睛,宴微尘彻底怔住。
许景昭也终于看清了眼前人,扑通一声,像是石子投入了湖面,他一见眼前人,就莫名觉得欢喜,想要亲近。
他眨了眨眼睛,好喜欢……
他向前迈出一步,觉得宴微尘周身仿佛笼着一层光晕,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唔,想要靠近些。
他刚走一步,就被宴微尘按住。
宴微尘扶着他的肩膀,声音低沉,“不醒梦。”
“你将帝王境的不醒梦带了出来。”
宴微尘面色几变,最终凝成一片冰寒。
无人比他更清楚不醒梦的药性,服下此药者,对于第一眼看到的真命人,会想要亲近,且永远无意识服从,形同傀儡。
他脸色有些难看,为何是不醒梦?
许景昭接触不到宴微尘,又见宴微尘对他冷脸,心里十分委屈,他记忆模糊,如同初生的雏鸟,心里只剩下亲近宴微尘这一个念头。
可宴微尘还不给他好脸色,他嘴角一撇,眼眶泛红,泪珠几乎要滚落。
宴微尘急忙松手,许景昭立刻扑进他怀中,整个人紧紧贴上来,将脸埋在他衣襟间,嘟囔道:“你凶我。”
服了不醒梦的许景昭不仅黏人,更添了几分蛮不讲理,几乎整个人都要黏在他身上。
宴微尘将人抱到榻上,放下床帘掩住身影,他袖口一挥,屋内空间扭曲了一瞬,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环结界。
许景昭从床帘里探出头来,趴在宴微尘的肩膀上,青丝散落半肩,好奇道:“师尊,这是做什么呀?”
宴微尘没有开口,前面空间扭曲更甚,他伸手隔空一扯。
下一瞬,屋子里多了一个人影。
丹霖茫然的看着周围环境,手里还拿着几株药材,他打量四周后,眼神里迷茫更重,“试药试出幻觉来了。”
宴微尘打断他,“丹霖,急事。”
丹霖听到声音,这才回神,“殿主?”
他走上前来一步,就看到了枕在宴微尘肩膀上的许景昭。
许景昭面色不善的看着他,眼神直勾勾盯着他的动作,看得丹霖身上有些发冷。
看完,许景昭环着宴微尘的脖子,有些委屈道:“师尊,他是谁啊?”
宴微尘制住他的手腕,对丹霖道:“过来看看。”
丹霖看着两人的动作,惊愕的连殿主也忘了称呼,“宴微尘,你跟你这小弟子……”
宴微尘道:“他中了不醒梦,你快瞧瞧。”
丹霖面上的表情收拢,多了几分凝重,“不醒梦?”
他快步上前,许景昭被宴微尘拘在怀里,目光仍充满敌意。
丹霖也顾不得旁的,执起许景昭的手腕细细探查。
“果真是不醒梦……”
他面色恍惚,真的是不醒梦,是南洲那边的禁药,不过这小弟子是怎么中招的?
丹霖收回手,面色沉重的摇了摇头。
宴微尘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真的没有破解之法吗?”
丹霖陷入了沉思,他面上表情本来就少,脸色又苍白。
许景昭盯着看了一会,很快就失了兴趣,他转过头来,一眨不眨的盯着宴微尘看,仿佛怎么看都不够。
宴微尘垂眸,正对上许景昭灼灼的目光。许景昭眼眸一亮,宴微尘却面无表情地抬手捂住了他的脸,顺便遮住那紫色眼瞳。
又对着丹霖拧眉道:“没有办法吗?”
丹霖从自己的思绪里抽离出来,“或许可以试试。”
宴微尘追问道:“试什么”
丹霖在自己灵囊里搜寻了一番,拿出来一个瓷瓶,“这个或许可以。”
宴微尘眉心微皱,盯着那泛着蓝色的瓶子,“这是什么?”
“不相逢。”丹霖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这是我研制的药,不醒梦吃下去会让人心生爱意,这不相逢吃下去会让人心生厌恶形同陌路,再不相逢。”
说到专业的领域,丹霖侃侃而谈,“此药管不管用,他只需吃下去便知晓了。”
宴微尘听罢,面色有些冷,“我要你解不醒梦,并非与他恩断义绝。”
丹霖疑惑地看向他,“你待这位小弟子如此上心,可是心悦于他?”
他说着,许景昭也从宴微尘手底下挣脱出来,睁着一双明眸望来。
宴微尘看着这两双求知欲旺盛的眼眸,冷声道:“跟此事无关的话休要再提。”
丹霖失望的摇了摇头。
许景昭拧着眉毛,倒是有些急了,“师尊,你说话啊。”
丹霖继续摇头,“你师尊不想说的话没人能让他开口,你也不可以。”
许景昭闻言,觉得自己被挑衅了,猛的坐起身子,大声道:“师尊!”
宴微尘目光幽幽的看着他,“听话。”
他伸出一只手臂,许景昭立马抱了上去,身子前倾,脑袋贴着宴微尘的肩膀,快速亲了一口。
宴微尘仅需稍稍出手,便能让许景昭安静下来。
丹霖看的目瞪口呆,“这……何必解药?两情相悦,岂不是正好?”
宴微尘冷冷抬眸。
丹霖又迅速反应过来,轻轻咳嗽了一声,“好说好说,可将不相逢化入水中,再以其浸泡补灵丹予他服下。”
“一日三次,切记不可多,这是以毒攻毒的法子,应该能成。”
丹霖说完,宴微尘抬眸,“确定吗?”
丹霖自信道:“十有八九能成。”
宴微尘看着抱着自己的许景昭,又道:“他……”
“药性所致,他极其依赖你,平时会有接触,不要离开他太远,可以用灵力温养他……”
丹霖顿了顿,想了想又补充道:“服丹药时可能会有些作用,他会抗拒,但你要让他服下,万不能断。”
宴微尘微微颔首,“还有呢?”
丹霖站起身,将不相逢放到桌面,“哦,不醒梦其中一味药叫龙涎草,有催情之效,你要帮他疏解,唔,但不要太过频繁,你的元阳他可能有些承受不住。”
宴微尘面色一冷,“不是你想的那样。”
丹霖不怎么在意,“这不迟早的事吗?”
宴微尘得了答案,最后问道:“最快何时可解?”
丹霖有些无奈,“殿主,这也说不清,少则十日,多则数月。”
宴微尘沉默了下。
“癸七。”
癸七悄无声息现身,“殿主。”
“送丹门主回去。”
“是。”
人走后,屋子里又陷入了寂静。
宴微尘视线落到桌面的蓝色瓷瓶上,面色微冷,瞧着有些严肃。
许景昭松开了抱着宴微尘的手,手臂揽上师尊的脖颈,眼睛眨了眨,“师尊,你方才同他说什么?”
宴微尘看着许景昭的眉眼,将不相逢收了起来,淡声开口,“没什么。”
许景昭觉出他的冷淡,撇了撇嘴,委屈道:“师尊还未说是否心悦于我。”
他双臂环着宴微尘的脖颈,脑袋凑到宴微尘的面前,固执的盯着他的眼睛。
宴微尘静默相对,“你心悦我吗?”
许景昭不假思索道:“我自然心悦师尊啊。”
宴微尘眸子波动一瞬,又迅速归于平静,不过是不醒梦的药效罢了。
他抬眸,掌心扶住许景昭的腰,“心悦谁?”
许景昭眨了眨眼睛,“师尊啊?”
宴微尘容色不改:“谁?”
许景昭瞧着宴微尘的眼睛,慢慢品出一点别的意思,耳尖泛红:“宴……微尘。”
他说完有些羞涩,身子扑上前去,整个人窝在宴微尘的怀里,眼眸晶亮,催促道:“该你说了。”
“说什么?”
许景昭理直气壮:“说心悦我啊。”
宴微尘摸了摸他的脸颊,想到许景昭自作主张的服下不醒梦,心下有气,终未开口。
许景昭有些急了,看着宴微尘,质问道:“你是不是已经有心仪的人了!”
宴微尘回应的干脆,“对。”
许景昭咬唇:“是谁?”
宴微尘平静道:“许景昭。”
许景昭依旧不满,带着怨气,“许景昭又是谁?”
宴微尘:……
他记得不醒梦不会让人记忆混乱至此,所以药伯到底配了什么方子?
宴微尘揉了揉眉心,觉得有些棘手,“天色已晚,你先休息。”
许景昭闻言,立马扯住他的手,固执道:“我不要自己,师尊跟我一起。”
宴微尘将他手松开,许景昭睡觉不老实,他怕自己会难以自持。
“听话。”
他叮嘱完,转身就走,就在他将要推门的瞬间。
身后传来噔噔脚步声,他回眸,见许景昭赤足踏在地板上,披散着长发,面色苍白,眼眶泛红,沉默地望着他,似在控诉他的薄情。
宴微尘轻叹,走上前两步,将许景昭打横抱起,将人放到榻上。
许景昭以为宴微尘还是要走,死死抓他的袖子。
宴微尘没走,只是褪去外衫,合衣跟许景昭一起躺在床榻。
屋内昏沉,光线渐渐泯灭。
许景昭抱着宴微尘一只胳膊,侧身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宴微尘无奈,转头:“睡吧……”
话音未落,许景昭忽然凑近,啪叽一口亲在他唇上,继而迅速缩回被中,眨着眼道:“睡了。”
宴微尘喉结滚动,唇瓣上那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他抿了抿唇,转身不语。
心思久久不能平静。
长夜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人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许景昭靠近了些,几乎挤到他怀里。
宴微尘在暗中失笑,他就知道许景昭睡觉不老实。
他本以为许景昭是在做梦,却不想下一秒这人就凑到他耳边,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朵。
只听到许景昭小声开口,满是委屈,“师尊,你别喜欢他了,喜欢我吧。”
宴微尘在黑暗中睁开眼。
许景昭未曾察觉,他困倦的窝在宴微尘怀里,委屈极了,“要不我做小吧,我们悄悄的,不被他发现。”
宴微尘几乎气笑。
他想要开口,却见许景昭小心翼翼摸索着,偷偷亲了下他的唇角,指尖挤到宴微尘指缝跟他十指相扣,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
唯留宴微尘睁着眸子,今晚是他一个人的不眠夜。
第69章 不相逢 我是师娘
翌日清晨, 微光透过雕花木窗,洒落在殿内。
宴微尘睁开眼眸,长睫垂落间, 便对上了怀中人清亮的目光。
见师尊醒来, 许景昭眼睛倏地一亮,眉眼弯弯就要凑上前来。
宴微尘伸出手,一把锢住他纤细的腰,声音低哑:“别动。”
昨日许景昭很能折腾,仅仅睡了两个时辰,就开始往身上扑……
许景昭眨了眨眼睛, 琥珀色的眼睛里泛着紫色,艳丽而危险,他趴在宴微尘心口, 听着那沉稳的心跳声,数了片刻便觉无趣, 又抬起手臂环住师尊的脖颈, 软声唤道:“师尊师尊…”
“嗯?”宴微尘怕他不舒服, 锢着他腰的手松了松。
许景昭趁机往上一窜,啪嗒一口亲了上去,得手后,他坐起身,撑着宴微尘的身子,眉眼间颇为得意, “唔,亲到了。”
怕宴微尘把他抓回去,他身子又往后稍稍挪了下。
宴微尘闷哼一声,他微微仰头, 音色很沉,“下去。”
许景昭一身的反骨,最不喜欢宴微尘训斥他,他抿了抿唇,“我不要。”
他说完,觉得有些不舒服,“师尊,你佩剑了?”
宴微尘额角青筋微显,声音却听不出情绪,“未曾。”
许景昭愣了下,他坐在师尊身上,居高临下看着师尊那张清冷克制的脸,那张面容淡然若仙,唯有那双眸子,流转着滚烫的温度,灼得他面色有些红。
他一下就明白了。
他抿了抿唇,也被师尊勾出来几分贪念,他瞧着师尊的眼睛,慢慢俯下身,鼻尖几乎碰到对方鼻尖,唇瓣轻启,“师尊,你在想什么呀?”
宴微尘并未开口,只是眸色幽深地盯着他瞧。
许景昭有些不好意思,他掌心缓缓下移,面色通红,眼眸清润,“师尊是在想…怎么要我吗?”
两人间的距离更近了些,许景昭的唇若有若无地蹭过宴微尘的面颊。
宴微尘眼眸晦暗,忽的一把抓住他想要作恶的手,抱紧他的腰,身子翻转将他重重压在身下。
许景昭轻呼一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宴微尘堵住了唇。
不知道是不是他惹得太过分,这次师尊吻得又重又凶,几乎不给他喘息的时间,他手臂攀附在师尊背上,指尖死死攥着师尊的衣料。
唔……
半柱香之后,许景昭迷蒙地窝在宴微尘怀里,嘴角带着晶亮的水色,浑身失了力气。
他衣襟微微散开,尚未散去的吻痕又覆上了新的颜色,斑驳分散在如玉的瓷面上,像是妆点好的红梅。
宴微尘伸手拭去他唇角水色,眼眸里带着未曾满足的幽怨,要快些帮许景昭洗经伐髓了,要不然……
许景昭懒洋洋的不想动,虽然师尊没有到最后,但是……他身子颤抖了一下,觉得自己要被师尊拆吃入腹。
他眼神里有些迷茫,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都感觉到师尊的汹涌,师尊却丝毫不动他?
他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他能受得住吗?不会出事吧?
许景昭不愿意动,宴微尘将他抱起,带他洗漱好后,又是半柱香的时辰过去。
屋内开了窗子,阳光全部洒落进来,空气里都沾染了暖意。
许景昭坐在桌案前,手里拿着一小块绿色的糕点小口小口地吃着。
他面前是一块云镜,宴微尘站在他身后将他青丝束起,宴微尘眼眸垂落,指尖在青丝中穿插,将其束起,安静的像是一幅画,美的赏心悦目。
许景昭又拿起那绿色糕点,咬了一半顿觉得惊为天人,他举起手,“师尊……”
宴微尘面色不变,微微俯身借着他的手将那糕点吃掉。
许景昭收回手,又捏了一块糕点,一边小口咬着,一边小声抱怨,“师尊,下次能不能亲轻一点,唇都肿了。”
宴微尘刚将他发带上的小珠子放好,闻言隔着云镜跟他对视,“莫要说话。”
“哦。”
许景昭穿戴完站起身,他身上穿的是件浅黄色圆领长衫,衣襟跟袖口都绣着繁复而精致的花纹,腰间系带勾勒出他纤细腰身,末了坠了一串珠子,不规则的横切面泛着微光,外面罩了一层微透的金丝蚕纱,在光下泛着泠泠波光。
许景昭摸了摸袖口串珠花纹,惊叹道:“这要好多灵石吧?”
宴微尘帮他扣好最后一块配饰,淡然回道:“并没有。”
许景昭站在光下,衣裳间细小的宝石珠串相互辉映,泛着细微的光泽,矜贵华丽,是金堆玉砌里生养出来的小公子。
宴微尘欣赏了一会,他觉得许景昭本该如此。
“我要去仙执殿,你且……”
他话还没说完,许景昭一把抱住他,可怜道:“我也要去。”
仙执殿内,宴微尘坐在案前,心思并未放在桌面公务上。在他右手边,是一个蓝色瓷瓶,另一个白色瓷瓶里,放着浸泡了不相逢的补灵丹。
许景昭原本是靠在他身边,不知道闻到了什么味道,鼻子皱了皱,“师尊,那是什么东西。”
宴微尘指尖捻着一颗丹药,这颗药他已经试验过,不会对许景昭造成什么伤害,也不会让他忘却自己,他捏着那枚丹药放在许景昭面前,“吃掉。”
许景昭拧眉,更加抗拒了,他身子往后仰了仰,拼命摇头,他看一眼这丹药就觉得难受,他才不要吃。
宴微尘把丹药收了回去。
许景昭刚要松口气,就看到宴微尘将药放到自己嘴里,俯过身来,堵住他的唇,将药渡进他的嘴里。
许景昭一个不察,喉咙动了动,将药吞进了肚子,他有些生气,宴微尘松开他,又亲了亲他的眉心,“听话。”
许景昭气一下子散了,他脸色微微泛红,扭捏着坐正了身子。
他坐正后,才发现殿内多了一个人影。
萧越舟刚踏进殿门,就看到了刚刚一幕,他呆立在原地,又看了眼环境。
殿内门户打开,垂幔也皆数收起,只要路过仙执殿,便能将里面瞧个清楚,能看到师尊将小师弟按在坐榻上亲吻的那一幕。
知道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一回事,萧越舟面色有些恍惚。
宴微尘却并未有多在意,“何事?”
那一幕对萧越舟冲击着实不小,他同手同脚走上前去,“禀告师尊……”
他刚说了一句,就听到一个有些迷糊带着疑惑的声音响起,“师尊,他是谁啊?”
萧越舟抬眸,看着许景昭迷糊的脸。
这是什么情况?
宴微尘神情未变,跟许景昭解释,“萧越舟,仙执殿大弟子,你的师兄。”
听到宴微尘的话,许景昭眼眸亮了亮,他微红着脸颊,起身走下去。
萧越舟到现在还未缓神,就看到许景昭穿着一身金灿灿金玉珠石的衣裳走上前来,面颊红润,眼眸水亮,唇瓣微肿,这……想想也知道是师尊的杰作。
他面上一时欲言又止。
许景昭走上前来,有些不好意思道:“你好师兄,我是师娘。”
萧越舟有些凌乱。
宴微尘按了按眉心,“过来,勿要闹你师兄。”
许景昭眨了眨眼睛,立马转身跑上前去。
萧越舟除去最开始的震惊后,也看到了许景昭那双泛紫的眼眸,眉心微蹙。
这个……难道是……
“不醒梦。”宴微尘开口。
萧越舟心里一沉,心思婉转间闪过很多念头。
师尊横刀夺爱,师尊强迫弟子,许师弟到底是不是自愿的?还有在帝王境里……
他面色变幻得厉害。
但是宴微尘并未注意,他的心思放在许景昭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吃了补灵丹还是不相逢的原因,许景昭有些困倦,接连打了两个哈欠。
宴微尘轻拍了许景昭的后背,手掌心释放出一抹温和的灵力,“睡吧。”
许景昭合上眼睛,安稳的枕在宴微尘腿上睡去。
他这才抬起眸子看向萧越舟,“你刚刚要问什么?”
萧越舟看了眼两人的亲昵姿态,又看了眼睡过去的许景昭,咬牙道:“师尊,这不对!”
“嗯?”宴微尘有些疑惑。
萧越舟深吸一口气,艰涩道:“师尊纵然喜欢许师弟,也要用合理的法子,不醒梦太过阴险,纵使……拿了许师弟的身子,却得不到许师弟的人。”
“况且,许师弟是仙执殿名正言顺的弟子,这样……实在是于礼不合,还望师尊三思,莫要强迫许师弟了。”
殿内一时陷入寂静。
尽管萧越舟知晓自己质疑师尊是大不敬,他也必须要说。
许景昭虽然已经跟裴师弟褪去婚约,但若师尊真想跟许师弟在一起,也还有个合理的说法,这样……就像是禁脔一般,对许师弟不太公平。
殿内沉寂了许久,宴微尘眼神复杂,“不是我喂的不醒梦,是他自己误服的。”
“这个名唤不相逢,过段时日,他身上的不醒梦就会解了,而我刚刚是在喂药。”
是吗?萧越舟面色仍有狐疑,但他心却慢慢放回肚子。
师尊是不会说谎的,尽管在帝王境里有些偏执,但是现在的师尊绝不会让执念压过理智。
想到帝王境,萧越舟便从灵囊里拿出一块玉简来,恭敬呈上。
“师尊,这是帝王境内拓印的玉简。”
萧越舟将其放到桌面,又退回原处,“师弟们并不知晓师尊的身份,他们只看了其余三块石碑。”
“玄清宗的谢温衡似乎猜到了师尊身份,但他不会说出去。”
宴微尘的目光落到那玉简上,的确是四面石碑。
第一面记载的是武昭帝赵渊,第二面记载的是宴玲珑,第三面是小满称帝,而第四面记载的是新帝飞升。
宴微尘将玉简收起,其实暴露不暴露于他而言并不重要,但帝王境里的小满对许景昭做了些偏执的事,他不想让许景昭知道。
宴微尘抬眸,看向面色犹豫的萧越舟,“你是不是想问,为何帝王境会死那么多人?”
萧越舟眉心微皱,斟酌开口,“师尊以身镇压邪祟,若修士破境,邪祟也会随之而出。”
宴微尘掌心托着许景昭的脑袋,也没有反驳,“算是吧,还有旁的事吗?”
萧越舟正色起来,“师尊,封师弟传信,北斗四门发现了不少邪祟,并且各个邪祟品阶不低,封师弟怀疑是人为。”
他一脸坚毅,“师尊,弟子可带人先去探查情况。”
“嗯。”宴微尘颔首应允,又道:“你同薛宿宁跟裴玄墨一起同去,庄少白……”
不知道为何,宴微尘想到庄少白眸色有些沉,“等真发现邪祟之后,再让他去。”
萧越舟恭敬应下,“是。”
他正要领命离开,宴微尘又开口道:“你看着裴玄墨,若发现他莫名受伤亦或是流血,全部告知与我。”
“是。”
萧越舟应下,转身踏出了殿门。
殿内又没了声音,宴微尘垂眸看着许景昭的脸颊。
他那日听到了,如果裴玄墨真的跟许景昭命格上有什么纠缠的话……
宴微尘的指尖一顿,拇指摸索着许景昭的脸颊。
他会寻遍百药为他救治,算是全了春隐门对他的恩情,但是许景昭,他半分不让。
从裴玄墨主动放弃许景昭的那一刻,两人之间的缘分就彻底断了。
许景昭未来里,只会成为宴微尘的道侣,同心同结,生死一处。
宴微尘摸了摸许景昭的脸颊,温润如玉的触感让他眼底的戾气稍微松散了些许。
他将许景昭抱进里间,将人放好。
萧越舟说的不错。
他跟许景昭就该堂堂正正些,如此,对许景昭实在是不公平。
等他不醒梦解完之后,他会宣告五洲,他要让所有人都清楚许景昭的身份,是他宴微尘的道侣。
所以,许景昭修为要涨得快些吧,他快要等不及了。
许景昭说的也不错,他就是想要,从外到内,从身到心,里里外外他都要占有一遍,打上自己的烙印,让他身上沾满自己的气息。
只有这样他才能确定,他是彻底拥有。
仙执殿内檀香燃了两圈,许景昭醒来的时候还有些茫然。
他看到了素色的床帘,记忆缓慢的回笼。
这是仙执殿,师尊呢?
殿内没有师尊的气息,许景昭一下子慌了,他掀开被子,光着脚跑下榻去,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师尊去哪了?
看不见师尊,许景昭心里升起莫大的惶恐跟空虚,师尊呢师尊呢师尊呢?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见到师尊。
他光着脚踩在仙执殿的地面,环顾四周,心里既茫然又委屈。
不醒梦将他的情感无限放大,他眼眸湿润,十分委屈,师尊去哪了?师尊不要他了吗?
这样想着,许景昭顾不得旁的直接跑出了仙执殿。
殿外除去白玉基底的地面,剩下两侧种满了未开的玉兰树。许景昭跑出去,他拧着眉四处乱跑。
玉兰苑,他要去玉兰苑寻师尊。
可他跑到一半,忽的瞥见一个素色身影,那人穿帝王浅白色的素袍,双手环臂靠在玉兰树下,面上没有表情,正漠然地打量着许景昭。
许景昭停下了脚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先前庄少白碰过了不醒梦,许景昭对庄少白也并不排斥。
他小心翼翼走上前来,抬着眸子望着他,“你看到师尊了吗?”
庄少白微微立正了身子,目光掠过许景昭微肿的唇瓣,视线定格在许景昭脖颈那密密麻麻的吻痕上。
已经发生关系了吗?倒是比他想象的要快。
庄少白未曾探寻许景昭是不是失了元阳,眼前的一切都已经说得很明白了。
他盯着那细白脖颈上的艳色痕迹,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很不舒服。
至于哪里不舒服,他也说不上来。
许景昭停在原地,又开口道:“你看到师尊了吗?”
庄少白心里更烦躁了,他转身就走。
许景昭看他离开,心里有些着急。
“你——”
他追了两步,混沌的脑子开始思索,眼前人是谁来着?
白?白什么?好像是他的师兄?
许景昭追出去两步,但庄少白走的更快,连背影都透漏着抗拒。
许景昭急了,他快步走上去,“白……小白,你等等我啊。”
庄少白忽的顿住了步子。
许景昭心里一喜,他跑上前去,还没开口,就看到庄少白转身,面色有些阴沉,他死死抓住许景昭的肩膀。
“谁教你这么喊的?裴玄墨吗?”
许景昭被他吓了一跳,“裴……裴玄墨是谁啊?”
庄少白面色微沉,“我是谁?”
“小白。”
庄少白面色更沉了,“你是谁?”
许景昭想要后退,“我…我是师尊的道侣。”
这不是庄少白想要的答案,许景昭刚刚喊他的时候,他竟觉得跟幼年时的那个雨夜的声音重叠。
他深吸一口气,“你在春隐门长大,裴玄墨什么都会告诉你对不对!”
许景昭觉得庄少白的态度有些可怕,他推了他一把,庄少白却屹然不动。
许景昭有些生气,怒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能不能别拦着我!”
庄少白看着他微微泛紫的眼瞳,心脏砰砰跳了下。
不醒梦会忘记一些事,他知道,所以许景昭没有撒谎,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潜意识里要讲的话。
庄少白紧紧扣着许景昭的肩膀,一字一句道:“南洲,花溪村,十三年前的大雨夜,你看到了什么?”
第70章 吻痕 不想吃药
庄少白紧紧捏着许景昭的肩膀, 指尖泛白,眼眸猩红。
许景昭吃痛,“你放开我。”
庄少白深吸一口气, 扶着许景昭的肩膀微微泄了几分力道, 声音却依然紧绷:“快回答我,这对我很重要。”
许景昭拧眉盯着他,刚刚他对庄少白还有些亲切之感,可庄少白对他不好,他不喜欢。
所以他也不想回答庄少白的问题。
他一言不发,只直直地迎上庄少白的目光。
庄少白注视他片刻, 缓缓松了手,可下一秒却突然伸手扯向他的衣襟
许景昭吓了一跳,慌张往后退了一步, 脚跟磕上什么,整个人跌进一个微凉的怀抱。
他仓促回头, 正对上宴微尘沉静的眼, 对方扶稳他, 袖袍轻拂,庄少白顿时被一道无形的力量掀飞出去,重重摔落在地。
庄少白倒在地面,嘴角咳出一口血,手按上心口,却仍不看宴微尘, 只死死盯住许景昭。
那目光太沉太锐,许景昭觉得不舒服,下意识往宴微尘身后靠了靠。
宴微尘声音冷如寒冰:“你在做什么?”
庄少白垂下眼睛,掩去眸中神色, 低声道:“弟子……只是同许师弟开个玩笑。”
宴微尘盯着庄少白,神情莫辨,“自行去绝狱领罚。”
“是。”
去绝狱对庄少白来说根本没什么,他垂着眸子看着地面,脑海里只觉得恍惚,他好像又被困在那个雨夜里,兜兜转转也跑不出那四方小巷。
沉寂幽暗的夜色里,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我去引开它,你等我回来。”
那人抓住了他的手,身子在发抖,“不行,你不能去。”
年幼的他沉默了片刻,一根一根掰开他的手指,一字一句开口,“只要我活着,我一定回去找你的,一定!”
“活下去,我的小公子。”
小公子的命比他矜贵,他愿意用自己的命来为他撕开一条生路。
死亡而已,没关系的。
思绪纷扰,他没有死,只是付出了些代价。
他也说过要来寻他,所以他千方百计来到了仙执殿。
“地上凉,怎么不穿鞋子就跑出来了。”宴微尘自然俯身,将许景昭打横抱起,自然而然离去。
两人都没有再看一眼庄少白。
许景昭却觉得如芒在背,他将脑袋搭在宴微尘肩膀上,悄悄回过头。
正好看到庄少白缓缓站起身,那双幽深的瞳孔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如同黑暗中无声吐信的蛇。
庄少白捂着心口,看着许景昭,唇瓣无声开合,我会找到答案的。
许景昭眉心蹙起。
“咳……”
宴微尘下手很重,亦或者是这身子太弱了,庄少白拭去唇角血色,盯着前面两人的背影。
应该不会是许景昭的,许景昭身上没有一丁点自己熟悉的气息。
但是没关系,他会……仔仔细细……清清楚楚地……查个底朝天。
骗他的人,他会将其撕碎扔进南洲禁渊之底,受尽邪祟噬体之苦
许景昭不再多看,他转过了头,抱住了师尊的脖颈。
宴微带他回到玉兰苑,将他轻放在软榻上,许景昭抬起脸,闷闷地看师尊。
“为什么跑出去?”宴微尘的声音有些低。
许景昭有些委屈,“我醒来都没有看到你,你去哪了?”
许景昭生得一副好模样,眼眸明亮澄澈,脸颊还带着未褪的柔软弧度,让人一眼望去就不忍苛责。
宴微尘蹲下身,与他平视,心口某处无声地塌陷一块,“去取些东西,是我不好。”
他托起许景昭的脚,脚底除了沾上的枯叶与污泥,还有几处磨破的红痕。
师尊手指修长又白净,但自己脚上却沾了泥土,许景昭不好意思地想缩回脚。
没想到宴微尘攥着他的脚腕,微微抬眸,“躲什么?”
许景昭没了动作。
拿清水洗净污泥后,宴微尘指尖摩挲过脚腕,温热瓷白的肌肤像是刚出淤泥的藕节。
只不过上面带了些红痕还有被划破的伤口,漂亮但是瞧着碍眼。
许景昭咬着下唇,有些痒,觉得师尊就是故意来折磨他,脚趾不自觉地蜷缩。
宴微尘伸手将他扯过,“涂药。”
指腹划开药膏,涂上脚腹伤口,温热的触感酥酥麻麻,许景昭觉得自己也变得奇怪。
但他更觉得师尊是来欺负他。
涂好后,宴微尘拿帕子拭净手指,细细叮嘱,“不可沾水…”
许景昭身上极易留疤,平日一点红痕也要数日才消,新痕覆上旧痕,像是开的糜烂的艳色玉兰。
他刚擦完了手,一个温热的身子便从后贴了上来。
许景昭声音迷迷糊糊,体温要高于他,“师尊……”
他眸子里泛着水雾,声音委屈又黏糊,“你干嘛欺负我啊?”
宴微尘转身,眸光落到许景昭红润的脸颊上,玉色肌肤泛着粉色,像是待人采撷的花朵。
艳丽而危险,诱人沉沦。
宴微尘喉结滚动,他想起来丹霖说的话,不相逢里的龙涎草有催情之效…催情之效?
许景昭眼眸里的水雾越来越重,宴微尘现在对他有着莫大的吸引力,让他忍不住想要更多。
他扑上前来,宴微尘并未躲开,只是任由着他索吻。
过了两息,宴微尘微微侧头,将浸了不相逢的补灵丹含入口中,覆上他的唇。
许景昭有些抗拒,但宴微尘没有给他退路。
分离之后,许景昭原本迷蒙的眼睛都清醒不少,他幽怨地瞥了宴微尘一眼,转身爬进榻里,只留一个圆润的后脑勺给他。
单看背影都知道气得不轻。
宴微尘不禁失笑,走上前立于榻边,伸手为他解开发带。
青丝如瀑倾泻而下,他挥手熄了灯。
许景昭原本还气鼓鼓地不想理人,却被宴微尘揽入怀中,胸腔紧贴着他的脊背,声音里带着未散的笑意:“气性倒大。”
许景昭听着耳畔沉稳的心跳,心里渐渐被填满,他转过身,与宴微尘面对面,闷闷开口,“师尊,我不喜欢那个药。”
宴微尘望入他的眼睛,将被压住的发丝轻轻拨开,低低应了一声:“嗯。”
许景昭窝在宴微尘怀里,默默听着师尊的心跳声,他想若是下次师尊再给他吃,他就吐掉。
宴微尘拥着许景昭,静静听着他渐渐平稳的呼吸,心中考量,既不喜欢药丸,下次便化开了喂。
两人相拥,一夜无梦。
仙执殿内空荡,仿佛只剩下了宴微尘跟许景昭两个人,其余师兄除去庄少白外,皆去了封辞所在的云斗四门。
宴微尘于上首批阅宗卷,许景昭伏在旁侧的小案上画符。
他画的认真,身子几乎趴在桌面。
今日他穿的是一件墨色带暗纹金丝的袍子,袍子边缘带了浅色玉兰纹路,这件袍子有些宽大,露出来了半面锁骨,他卷起袖口,拿着笔沾了朱砂。
这件是宴微尘的袍子,今早他穿的不是这件,而是另一件织金锦衣,谁知道早上吃药时他抗拒的厉害,将药不小心泼在了衣裳上。
他放着那么多矜贵华丽的衣裳不选,偏偏要了宴微尘常穿的那件。
宴微尘也由着他去。
许景昭画了一会,就拧起了眉毛,他现在灵力也受阻,画了一半的符箓又要废掉,画的他有些恼。
他放下笔,坐在桌面前,托着下巴瞧着宴微尘。
宴微尘执卷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来。许景昭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对视片刻,倒是宴微尘先移开了目光。
许景昭也不动,只饶有兴味地继续欣赏师尊的侧脸。
正在此时,案旁一枚玉石忽然泛起微光,宴微尘指尖轻点,一道光幕浮现案上。
“师尊。”
萧越舟的身影现出光幕之中,身旁站着薛宿宁与裴玄墨,几人面色皆有些凝重。
“师尊,弟子来到北洲之后,只能摸到邪祟的踪迹,但却寻不到邪祟的踪影。多方查证之下,发现云斗四门内有蹊跷。”
萧越舟说完,目光看向前面,封辞走上前来,“师尊!”
宴微尘微微颔首。
封辞似乎是受了些伤,面色有些白,他语气带着十足的冷意。
“云斗四门长老中出了叛徒,但时日久远,现在难以查证,但云斗四门里有不少弟子被邪祟侵染,处理起来还要费些时日。”
“不过……”封辞似乎觉得有些难以开口。
萧越舟走上前来,代替了封辞的位置,沉声道:“师尊,弟子还在云斗四门发现了一些踪迹,是关乎于帝王境。”
宴微尘微微眯起了眼睛。
“三百年前云斗四门有长老暗中算计,所以导致隐蔽的帝王境现世。”
萧越舟面色坚韧,“弟子一定会将此人揪出来。”
“嗯。”
宴微尘指尖敲点在桌面,三百年前,他分明将人间境内的邪祟封印得极为稳妥,却突然被人寻到入口,形成帝王境。
当年宴微尘的身份藏的没这么好,他们以为那境中有什么宝物或者藏着飞升的秘密,却不想里面全都是邪祟。
若他们不那么贪婪找寻帝王境,帝王境也不会现世,更不必有那么多的修士死在帝王境里。
封辞面色苍白,“弟子御下不严,愿回殿领罚。”
宴微尘淡淡道:“上任掌权之过,与你无关。”
封辞心里安定了几分,躬身行礼:“谢师尊宽宥。”
萧越舟又道:“师尊,云斗四门情况复杂,怀疑有人私纵邪祟,弟子需要在此多待些时日。”
“嗯。”
萧越舟微微松了口气,其实云斗四门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北洲安逸太久,对仙执殿已不如往日恭敬,否则封师弟也不会迟迟未能完全掌控云斗四门。
“那弟子就……”
他话还未说完,就看到师尊怀里探出一个脑袋,许景昭揉着眼睛,好奇地问:“师尊,这是什么?”
萧越舟这边传讯公开,几位弟子都围在一旁,将这画面瞧得清清楚楚,几人脸上都带着震惊。
许景昭一脸惊奇,他抓着宴微尘的手臂,身子微微往前探去。
随着他俯身,宽松衣襟松散,下一秒,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迅速拢住他的前襟,光幕瞬间消失。
薛宿宁立直了身子,眼眸里带了震惊。
裴玄墨拧紧了眉心。
薛宿宁性子最直,当即对萧越舟道:“萧师兄!你可看见了?许师弟他身上……”
那斑驳的浅红痕迹,绝不是什么疹子,这是……吻痕——
作者有话说:今天有事,明天多更一些,庄少白会知道的,可能在一个比较刺激的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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