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帝王境7 小满的身份
腰间的手指修长而有力, 身后人揽着他腰的手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许景昭呼吸微滞,小满?小满何时变得这样高了?
比起身后几乎将他整个笼住的小满,更令许景昭心悸的是前方逐步逼近的邪祟, 角落角落狭窄, 实在退无可退。
邪祟步步紧逼,黑雾自地面翻涌,如活物般缠上他的脚踝,传来蚀骨寒意。
许景昭瞳孔收缩,看着那只邪祟的的手穿过纱帘探来,
他心跳骤紧, 几乎跃出喉咙。
可就在这时,耳畔传来一声极轻的低笑,小满脑袋枕在他肩膀, 骨节分明的手指蒙住了他的眼睛,低沉开口:“先生, 你在怕什么?”
怕什么?当然是怕前面的邪祟, 他现在又没有修为, 难道只能等死。
前面有风吹过,帷幔巾布拂到了他面颊,许景昭再也忍不住,猛地扯下小满的手——
啪嗒。
一片玉兰花瓣被风送入窗内,轻轻落在他颊边。
许景昭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门窗大开, 窗外树叶茂盛,院中树木葱茏,角落一株玉兰开得正盛,落花如雪。
方才分明还在皇帝寝殿, 怎么转眼……就到了偏院?
许景昭十分不解,他猛地回头,小满静立身侧。
依旧是小满,却又判若两人,少年身形抽长,已然高过他些许,墨发高束,面上缚着黑色布带,只露出线条分明的下颌与一只深不见底的墨眸。
他环臂而立,正静静盯着他瞧。
许景昭眼眸惊异,“小……小满?”
“先生唤我?”少年应声,微微倾身逼近。
许景昭不习惯离小满这么近,他下意识后退半步,脊背几乎贴上窗棂,“你怎么……长这么高了?”
“先生忘了?”小满盯着他,幽幽开口,“我一直如此,难道有什么异常吗?”
许景昭喉间发紧,只得讪讪道:“……是。”
看来小满不想提及这个话题。
小满又往前一步,“还没问先生,先生为何去那皇帝寝宫?”
许景昭额角冒出汗来,“闲着无聊,一时走错了路。”
两人都知道这借口拙劣,就看小满信不信了。
“哦?”小满眉心挑了挑,抬眸看着许景昭的眼睛,淡淡的压迫感传来,许景昭强作镇定,迎上他的注视。
“原来先生只是走错了路,我还以为先生是想要出去呢。”
少年忽然直起身,方才那瞬压迫感恍若错觉,他偏过头,语气平淡:“先生想出去吗?”
窗外风停,树叶虫鸣都消失了个干净,万物噤声。
许景昭屏住了呼吸,小满到底是不是在试探他?是吧?
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抿了抿唇,还是硬着头皮道:“小满,你知道皇宫的出口在哪吗?”
小满的眼神倏地冷下,幽深得令人心悸,他转向窗外,声音听不出情绪:“先生,该歇息了。”
话音落,窗子外面迅速归于黯淡,室内瞬间陷入浓墨般的黑暗。许景昭竭力睁大双眼,却连近在咫尺的身影都看不清。
窗子外似乎响起了窸窣碎响,墨色的阴影在暗处蠢蠢欲动,让许景昭想起来白日的邪祟,他不由得有些慌,寒意攀上脊背,“小……小满。”
“在呢,先生。”小满的声音幽幽传来,却辨不清方位。
许景昭颤着声音道:“为何……不燃灯?”
布料摩挲声近,一件微凉物事被塞入他手中,“只剩这个火折子了,先生自己试吧。”
许景昭反复吹了几次,火星半点也无,他看出不对劲来,放下手里的东西,“这东西……是坏的吧?”
“许是受潮了。”小满语气依旧平静,“夜里无光,先生可以牵着我走。”
许景昭摇了摇头,“我跟在你后面就好。”
小满沉默地看了他片刻,眼神微眯,终是转身引路。许景昭小心翼翼地跟在小满身后,脑中飞速梳理今日所见。
寿元将至的帝王,一只高阶邪祟,那帝王并不想死,所以寻求长生的方法,招来了邪祟……
那这中间小满有什么联系?
一个不受宠还备受欺凌的皇子,因为一个不详的传言就能随意欺负他,那小满的母亲呢?
许景昭垂眸犹豫片刻,刚刚他拿要出宫的话试探小满,小满虽动了怒却未伤他,之前还在皇宫里救了自己的性命,所以他推测,小满并非真想取自己性命。
他低声开口,脚步未停:“小满,你母亲她……”
小满声音低沉,“不在了。”
追问的话堵在喉间,许景昭转而道:“那……那个陛下是不是寿元将近?他身边的那个人是谁?你见过吗?”
“早该死了。”小满淡漠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至于他身边的那个人,一个脏东西罢了。”
许景昭立马追问,“你可知它从何而来?”
前方脚步忽停,许景昭险些撞上他脊背。
小满侧首睨来,语气幽冷,“它的来路,先生不清楚么?”
许景昭顿在原地,那一眼好像让许景昭恍惚觉得,小满什么都知道。
吱呀,小满推开了门,声音又恢复如常,“先生进来吧。”
许景昭忧心忡忡地踏了进去,他不死心,上前一步,“那夜晚的邪祟是怎么回事?”
“邪祟?”小满声音冷淡,“你指那些脏东西?不过是宫中死人罢了。”
他说完,在许景昭跟前站定,“先生,该歇息了。”
他转身向着床榻走去,许景昭也跟着他的步子不受控地走过去。
这张小床以前一大一小睡得刚刚好,可现在小满是少年身形,两个人睡有些拥挤,许景昭不习惯,不动声色地往外挪了挪。
可下一秒,一双手横亘在他身前,精准地搂住他的腰,声音幽幽道:“先生为何不睡?”
许景昭浑身僵硬,再不敢动。
小满仿佛将他当作了暖枕,双臂环住他,下颌抵在他颈窝轻蹭,微凉发丝扫过皮肤,带着一丝凉意,这姿态……
许景昭垂眸看去,少年呼吸平稳,仿佛已然入睡,不太白以前也喜欢窝在他的脖颈,但现在却没有不太白的丁点消息。
他叹了口气,移开视线,余光却陡然瞥见床榻内侧墙上悬着的东西。
许景昭呼吸一窒,那是他的仙执令牌。
拿,还是不拿?会不会是陷阱?
只犹豫了一秒,许景昭便微微支起身,指尖向着里侧的令牌够去,近了,还差一点,他全神贯注,眼看就要触到玉牌……腰间手臂却猛然收紧,他整个人重重跌回小满怀中。
许景昭吓得安静了一瞬。
小满闭着眼睛,声音模糊得像是梦呓,“先生为何不睡。”
“睡了睡了。”许景昭小心的收回手,轻拍了小满两下,小满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
他松了口气,小心躺平,摊开掌心,一枚冰凉玉牌正静静躺在掌心里。
他凝神,手心里却没有灵力,他晃了晃手里的令牌,现在令牌没有灵力不能通讯,看起来就像个普通的玉佩。
等自己有灵力后,要第一时间给师兄们报信。
他将令牌与原有玉佩仔细收在一处,贴身藏好,拿到了令牌,压在许景昭心里的石头松了一块,困意渐渐袭来,终是沉入睡眠。
待他呼吸彻底平稳,身侧之人却缓缓睁开双眼,在黑暗里一眨不眨地盯着许景昭瞧。
直至偏殿外传来一声隐约轰响,小满蹙起眉头,这几日那几个跟着许景昭来的修士又在试图冲击皇宫。
他抬指凌空一点,无形禁制再度加固,做完这一切,他重新俯身,将脸埋入许景昭颈间,低声呢喃:“别想走。”
翌日醒来,许景昭只觉肩颈酸麻。
他揉了揉肩膀,看着窗外,此时外面零散地飘着雪,院中草木凋零,一片枯寂。
许景昭:……
真不知道这里面的时间怎么算的?全凭着小满心情变幻吗?
他本打算待小满离开后,稍恢复灵力便联系师兄,可在境中一连几日,小满都不离开院子。
有时候前一日还飘着雪色,后一日就是浓阳烈日,根本毫无规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小满的身形似乎又拔高了些,已比他高出半个头。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随着小满变化,他总觉得小满身上有一股似有若无的熟悉感。
尤其是静默站立的时候,身上的威势就隐隐地透了过来。
许景昭摇了摇头,小满又不是普通人,那可是境主。
这些时日他耐心周旋,试图套话,可是问到最后,小满的事自己没知道多少,反而几次差点被小满套话。
又过了约莫六日,许景昭敏锐地察觉时间流速慢了,而且……而且夜间邪祟愈发疯狂,之前邪祟进不来屋舍,可是这几日,许景昭半梦半醒竟能看到邪祟探进屋子。
他向外瞧去,宫里的人稀稀疏疏少了一半,有时候会嗅到浓郁的血腥气。
风雨欲来,总觉得要有什么事发生。
这日天光稍霁,小满又不见了身影,许景昭试探着走出偏殿,依旧被无形屏障阻回,他蹲在门边,恰见几个宫人背着包袱仓皇经过。
许景昭眸光骤亮:“站住!”
那几个宫人背着包裹,闻声骇得一颤,扑跪在地:“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
许景昭拧眉,“我不是殿下,我是你们殿下的先生,我且问你们几个问题,只要你们答上来,我就当做没看见。”
那几个宫人对视一眼,眼里疑惑,偏殿里的这位殿下什么时候有先生了?不是都让……给杀了吗?
不过许景昭衣饰不凡,气度矜贵,他们不敢多说什么。
许景昭眯了眯眼睛,“近日,宫里发生何事?为何死了这么多人?”
几位宫人犹豫,“大……大人,这——”
许景昭威胁道:“不说,我就告诉殿下。”
几人赶紧趴下身子,瑟瑟发抖,“陛下因为追随长生已经疯魔了,这宫里人人都是陛下的药引,说不定哪日就被邪魔夺去了性命,我等出逃实在是别无他法啊。”
许景昭又问:“那……邪魔何时入宫的?”
众人面面相觑,皆答不上来。
许景昭皱了下眉,忽的想起什么,又问道:“小满的身份是什么?”
为首宫人抬起头,满面茫然:“大人……您说的小满,是何人啊?”——
作者有话说:小满是师尊飞升前丢失的一缕残魂哦~[眼镜]
第52章 帝王境8 不许离开
许景昭拧眉, “就是住在这殿中的这位啊。”
宫人恍然大悟,“原来您说的是这位啊……”
他抬手拭去额角的冷汗,这位殿下哪有什么正经名字, 宫里人都私下唤他赵不详, 但他不敢告诉许景昭。
他恭敬开口,“这位殿下今年十七,生在夏天,是不祥之人,刚落地就克死了生母,又天生异瞳, 性子也古怪,从小不哭不笑,陛下就把他扔在这偏殿里不管了。”
许景昭追问道:“他母亲是谁?”
“这?”宫人犹犹豫豫, 换做旁人可能不知道,可他恰是陛下身边的近侍, 他压低了声音, “听闻这位殿下的母亲是个怪物……”
许景昭蹙眉:“怪物?”
那宫人害怕, 压低了声音,“这位殿下的母亲是陛下出征时期带回来的,会些妖法,呼风唤雨什么的。”
许景昭垂眸沉吟,看来,小满的母亲也并不简单。
他又追问几句, 那几个宫人却再也答不上来,许景昭挥了挥袖子让他们离开,几人如蒙大赦。
许景昭想到什么,又追问了一句, “现在是什么时候?”
“回您的话,是帝祖一百三十二年,五月二十。”
五月二十?
许景昭微微一愣,“明日是小满?”
那宫人恭敬道:“正是。”
许景昭独自坐回案前,梳理着脑海里的信息。
帝王追求长生之术,所以召来邪祟,邪祟先祸乱宫闱,再蔓延民间……若解决宫中那只高阶邪祟,是否就能根除民间的那些邪祟?
但为何小满又是境主?他是怎么成为境主的呢?
许景昭百思不得其解,但他确信帝王寝宫必藏有很多隐秘,要是他能一探究竟就好了。
“明日是小满。”
许景昭双手托腮坐在桌前,那就是小满的生辰,想到小满的身世,他不由得叹了口气,也是个可怜孩子。
但他不能永远困在此地,近日境中动乱,他隐隐预感将有变故发生,现在皇宫内尚且如此,那宫外呢?情况会不会更严峻?
许景昭脑子思索着,从自己进境以来,到被推入皇宫,初见小满,但小满对他其实并无杀意,并且瞧起来跟邪祟也毫无关联。
那么,那日闯入客栈追杀自己的邪祟到底是受谁驱使?
现在想来,那日邪祟追杀裴玄墨是假,引自己出去才是真,之后又把自己推进了皇宫……
许景昭指尖叩击石面,有人想要致自己于死地,可他思前想后,并没有想到跟谁有什么仇怨。
再者裴玄墨……许景昭指尖停顿下来,他心里有一半确定,那人不是裴玄墨,他对裴玄墨很熟悉,那人并没有伪装到细节,把他推入皇宫的凶手,他倒下之前眼角余光瞥见一颗小痣。
思索完毕,许景昭又忧心起来。
也不知道师兄们现在如何,他如今待在皇宫,别的师兄不好说,但萧师兄跟谢兄肯定担忧自己。
他取出仙执令牌,尝试凝集灵力,掌心竟真有灵光微闪。
许景昭面色一喜,他凝神闭气,小心翼翼的往令牌里输入一道灵力,令牌上微光闪过,又极快地归于黯淡。
许景昭没有跟师兄们通讯过,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成功传递消息。
他看着手心里的一丁点灵力,趁机把灵囊打开,拿了几张符纸又拿了一把短剑,这把短剑还是谢温衡给他的,先前忘了归还。
相比于符纸需要灵力催动,短剑则趁手的多,许景昭将其别在腰后,以防万一。
石桌上还搁着一只食袋。
许景昭提起它,径直走向了偏殿的厨院,今晚子时怎么说也是小满的生辰,旁人不记得,他记得。
在春隐门时,许景昭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其他厨艺一窍不通,但唯独会做生辰面,但伯父伯母跟裴玄墨都不喜欢这些五谷俗食,所以许景昭都是做给自己吃。
白面在他手中抻开,拉成纤长匀称的一根,灵蔬洗净搁在一旁,橙红的萝卜切成齐整的方丁,再加一枚灵鸢蛋。
水面翻腾,雾气朦胧模糊了许景昭的脸庞,他仔细将面捞出,烫了下灵蔬,橙色的萝卜随着水面上下翻滚,瞧着时候到了,便一把捞出。
他站的笔直,手中勺子被他挽得像是剑花,趁着煮蛋的间隙,许景昭看着自己的手腕发呆。
若自己天赋好,说不定也是用剑的好手。
不过半柱香,面已煮好,他伸手碰了碰碗壁,立刻被烫得缩回手指。
小满什么时候回来呢?
许景昭看了眼外面天色,树影西斜,残阳落在琉璃瓦片上,按之前的推断,小满应该快回来了。
他不知小满终日去向,自那日从皇宫回来后,他的活动便仅限于这偏殿之内,如同……被软禁了一般。
但这绝非长久之计,他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小满回来时,院子里已经浸了墨色,许景昭伏在玉兰树下的石桌上,手心里捧着一盏烛火,他能感觉出暗处已有邪祟在游荡,不知道是碍于身上的令牌,亦或是身上的短剑,它们不敢上前。
面前的青瓷碗笼着一层薄薄灵光,温着那碗生辰面。
四周昏暗,唯有许景昭那一处位置晕开暖色烛光。
小满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他停下脚步站在暗处,藏在黑色布帛下的眸子盯着眼前的景象看了许久,直到看到许景昭手里的烛火飘忽跳动,他才走上前去,低低唤了一声。
“先生。”
许景昭听到声音回头,就见小满悄无声息的立在自己身后,正瞧着自己。
少年身量已很高,身上穿的是墨色的衣袍,身影几乎融进夜色里,唯露出一截苍白下颌,带着隐隐约约的压迫感。
许景昭微怔,“你几时回来的?”
“方才。”
许景昭又想问小满去做了什么,但他又觉得不妥,于是他拉着小满坐在对面石凳,将那碗生辰面推到小满面前,“喏,生辰面。”
他摸了摸鼻尖,“你们凡……凡是过生辰不都要吃这个吗?”
小满的目光从许景昭脸上移开,落到那碗面上,清汤素面,翠叶面白,橙红萝卜丁错落其间,烛光一照,浮起温润油光,四方块的胡萝卜上面雕了一只春鸢。
春鸢?小满的视线顿住,以前也曾有人为他煮过生辰面,只不过记忆太过于久远,那女子慈爱的眉目早已模糊。
他抬眸,“先生从何处学的?”
“自己……就会了。”许景昭也被问住,他何时学会的?竟记不清了。
他想不起来,便不再想,“那你先许愿,许完愿就可以吃了。”
小满深深的看了许景昭一眼,然后看着那碗生辰面沉思了两息,面颊上的黑色绷带脱落了两层,拿起竹箸,夹起面放入口中。
许景昭眼睛微亮:“如何?”
小满将汤都饮尽,然后放下碗筷,“很好。”
他抬起脸,幽深的眸子望向许景昭,眼底似有幽微情绪流转。
许景昭心里雀跃,他本就不会做饭,但唯有一碗生辰面拿得出手。
烛火在两人面前桌面,暖色光华渡在两人脸颊,许景昭视线不由自主的落到小满刚露出来的唇上。
他怎么觉得……有些眼熟?
小满注意到他的实现,微微眯起眼睛,“先生在看什么?”
许景昭收回视线,倏然回神,“没……没什么?”
他掩饰性的起身去收石桌上的碗筷,却被小满按住了手腕。
嗯?许景昭疑惑的望了过去,正对上小满那双深邃而专注的墨眸,他眼神迷茫了一瞬,连那只眼的轮廓,也莫名似极了师尊……
小满看着许景昭走神,目光骤冷,手上用力,径自把许景昭扯到怀里。
许景昭猝不及防跌倒在他身上,想要起身却被小满锢住腰身,少年骨架宽大,掌心几乎覆满他后腰,带着不容抗拒的强势。
小满声音幽冷,另一只手抬起他的下颌,“先生刚刚在想什么?”
许景昭回神,“啊……没想什么。”
“是吗?”
小满一眨不眨的盯着许景昭,眸色渐沉,任谁都能瞧出他眼眸里的不悦。
许景昭有些茫然,方才吃面的时候不是还好端端的吗?为何现在又这么阴晴不定?
“小满……你怎么了?”
小满指尖摩挲着许景昭脸颊肌肤,指腹微微用力,按压在脸颊两侧的软肉上,捏得许景昭脸色有些变形。
许景昭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往后仰身。
小满面色幽冷平静,锢在腰间的手上滑,按着他的背脊将人按回怀里,另一只手径自扣在许景昭后颈,是一个完全掌控的姿势。
许景昭心扑通跳了一下,小满的手放在他脖颈,体温偏凉,他总觉得小满随时能收了他的性命。
小满将人紧紧圈住,脑袋枕在许景昭的肩膀,语气幽幽道:“你会离开吗?”
许景昭呼吸一滞,他当然会离开?这只是一个境而已,但他口不敢言,总觉得这句话说出口,小满能把他撕碎,所以他只能选择沉默。
小满轻嗤了一声,微微松开许景昭些许,指腹摩挲许景昭的耳垂,歪了歪脑袋,“今日我生辰,先生有什么愿望吗?”
许景昭觉得奇怪,“你生辰,我许什么愿望?”
小满眼眸幽深,“先生只要说出来,我就能做到。”
但若是说要离开……小满的手指虚虚笼在许景昭的脖颈,那他绝对不同意,不仅不同意,后果也不是许景昭想要看到的。
许景昭身形微顿,坐直了些,看着小满的眼睛,他张了张嘴,要说放自己出去,小满定然不会同意,若说是破境之法,那跟让自己出去也没什么区别,可能刚张嘴,就被小满给撕了。
他深吸一口气,最终只道:“我想去帝王寝宫看看。”
先搞明白那邪祟的秘密再说。
小满抬眸,看着许景昭的眉眼,“明日恐怕不太平。”
许景昭蹙眉,觉得自己没戏。
小满却话锋一转,“但先生若想去,便去得。”
许景昭捏紧指尖,心里安定几分,若是自己能出去,就能发现些蛛丝马迹,若是能找到破解的法子,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他思索完,这才惊觉自己仍被小满圈在怀中,两人贴得极近,他不自在地动了动,想要起身,但却被小满抱的紧。
许景昭不自在的推拒他的肩膀,“小满,好了,你放开我。”
小满眼神幽暗,“不能抱吗?”
许景昭一噎,抱……这……小时候的小满可以,但是两人这般大了,总感觉很奇怪。
就在许景昭左右为难不知该如何回答时,小满却忽的松了手,自行起身,拂了拂衣袍,声音低沉,“开玩笑呢,先生。”
“时辰不早了,歇息吧。”
许景昭这才松了口气。
偏殿内室,许景昭呼吸绵长,睡的安稳。
身旁人却始终睁着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许景昭的睡颜,不知道盯了多久,他才伸出手,极轻地碰了碰许景昭温热的脸颊,低声呢喃。
“许、景、昭。”
他眼眸晶亮,在幽暗的夜色里泛着微光,他当然知道眼前的人叫什么名字,从拿到令牌的那一刻他就知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见许景昭就莫名觉得欣喜。
只不过这人怕他怕得厉害,他便抽出来了几分兴致,陪他拙劣的扮演什么先生。
指腹下的肌肤温热,带着脉搏的跳动,小满眼神偏执幽暗,他自然清楚许景昭想做什么。
不过无妨,没有自己的准允,许景昭永远无法离开,他要将他留在这境中,岁岁年年,直至一同腐朽,境做棺冢,生死一处。
窗边外又响起邪祟嘶哑摩挲窗纸的声响,许景昭不安稳的拧起了眉,睫毛颤动,小满眼眸冰冷,“滚。”
随着他话音落地,窗外邪祟像是被灼伤了一般无声扭曲翻滚,不过瞬息,化灰湮灭。
许景昭的呼吸再度平稳。
小满伸出指尖碰了碰许景昭的眼睫,眼眸里满是身边人的倒影。
快了,事情马上就解决了——
作者有话说:快出去了快出去了
第53章 帝王境9 帝王的所有物
皇宫内弥漫着肃杀的血腥气息, 沉甸甸压人肺腑。
偌大的宫苑中不见几个宫人身影,天色昏沉如墨,乌云低垂, 一派山雨欲来之象。
汉白玉阶上残留着浸入玉石的浅褐色血渍, 淡淡铁锈般的气味萦绕不散。
许景昭忽然站定,目光怔怔地望着面前高耸的台阶。
他觉得不对。
小满停步侧首,墨色的发丝随风飘动,“先生,为何停下了?不是要去皇宫看看?”
许景昭脸色发白,语气凝涩, “小满,我们就这么……进去?会不会太招摇了?”
小满低头看他,眉目依旧温润, 唇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怎么会?”他略顿一顿, 轻声问, “先生是害怕了?”
许景昭勉强扯了扯嘴角:“自然……不怕。”
他只是觉得心中不安稳, 仿佛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他正恍惚间,微凉的手掌包裹住了他的掌心,一只微凉的手忽然覆上他的掌心,十指不容拒绝地挤入他的指缝,跟他十指相扣,带他踏上染过血渍的白玉台阶。
微凉的体温通过指尖传递过来, 许景昭吓了一跳,急忙抽手,却被对方攥得更紧。
小满垂眸,漆黑的墨眸里幽暗深邃, 眸低那偏执的占有欲有些让人不寒而栗,一股寒意窜上脊背,许景昭抬头,正正撞入小满的视线之中。
这眼神……不像是看一个人,而是像看一个自己所有的物件。
他昨日就觉得不对,小满先前体态小,他下意识的就把小满当成孩童看待,却忘了身为境主,眼前模样才是境主的真容。
他以为小满是想要杀他,将他困于偏殿,与他同宿同眠,粘着他将他圈禁在皇宫,这不对……境主想要杀他,何至于费这么大的力气。
尤其是昨日……昨日的小满才是真正的他,只是他不屑于伪装了而已,那又为何不装了?
许景昭的面色变了又变,只能是小满现在可以掌控此方秘境了,从先前的备受欺辱,到如今掌控全境,境主已经长成,那他们……还逃得出去吗?
他面色有些难看,他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当初替小满出头,为什么要惹了他的注意。
“先生,你在发抖,在怕什么呢?”
小满低着头,眼含笑意的凑在他面前,他面上今日的绷带是绸缎的布帛,绕过高挺的鼻梁跟那只不祥的眸子,明明眼中带笑,但却没有丝毫温度。
许景昭极力克制自己,挤出一个僵硬的笑,“没有的事。”
小满不怎么在意道:“哦?那就是我感应错了。”
“小满……”许景昭喉头发紧,思索后他还是开口,“这样牵着……不成体统。”
小满顿住,侧首瞥来,不赞同的看了他一眼,“我与先生,本该如此亲近。”
他抬起两人交握的手,举到两人眼前,声音带着不急不缓的笑意,“你看啊,先生,若非隔着这层皮肉,我与先生现在是骨血相融的。”
许景昭张了张嘴,他想开口,却不知该从何言语。
错了!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他就不该救小满,也不该施舍半分温情,小满这样独行暗处,浸在杀戮与血色中的人物,稍微给些温情就像是暗夜窥光,一旦触碰,便再不肯放手。
可自己终究不是救世主,于小满而言,他不过是镜花水月,而小满……会放他走吗?
许景昭的目光移到小满身上,他看着小满的背影,背脊发凉,他不会!
哪里有什么先生?无非是小满稳住自己的手段,现在他羽翼已丰,才露出原本面目。
皇宫里的老皇帝跟邪祟或许只是小满的挡路石而已,如今皇宫巨变,老皇帝多半已然驾崩,皇宫内外皆为小满掌控。
内忧解决,接下来就是清剿他们这些‘外患’了。
一念之至,许景昭的脸色更白了。
“小满,我不想去看皇帝寝宫了。”他放软声音,压制着恐惧,“我想吃宫外的糕点。”
小满眸光微动:“明日带先生去。”
许景昭面色僵硬,他深吸一口气,放缓了声音,“我今日就想尝尝。”
小满那只眸子盯着他,忽的伸出手抬起许景昭的下巴,许景昭克制着自己没躲。
小满俯身靠近,拉近了两人的距离,“你的心思很好猜……”
许景昭故作镇定,掌心却已沁出冷汗,小满靠的越来越近,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面颊。
两人鼻尖距离两寸,许景昭的指尖碰到后腰短剑,但小满动作更快!猛地扣住他握剑的手,将人狠狠揽入怀中。
短剑哐当一声掉落地面,许景昭面色微变,掌心悄然滑出一张符纸,直扑小满面门!
小满面无表情,指尖一挑便把那张泛着微弱灵光的符纸挥开,他反扭住许景昭的手腕,将人牢牢制在怀中。
“真不听话。”
“放我出去。”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小满另一只手轻抚他的面颊,闻言失笑,“怎么可能?不喜欢跟我在一起吗?”
许景昭咬紧牙关不语。
小满不喜欢许景昭对自己沉默不语的模样,他指节卡在许景昭唇边,微微用力想要撬开他的唇瓣。
可许景昭死活不张嘴。
小满蹙眉,扣着他手腕的力道加重,指尖在他腰侧软肉上不轻不重地一按。
许景昭腰间碰不得,他有些吃痛,“唔……”
齿关松动的刹那,小满的手指已探入他口中,指腹滑过他突出的犬牙,按了按他柔软的舌尖,“舌头这么软,却总说我不喜欢的话……”
许景昭被迫仰头,唇瓣濡湿,眼底漫上水光,小满动作一顿,眼神倏地暗沉,他抽回手,松开了钳制。
“明日我陪你出皇宫,但今日不行。”
他身后的殿门应声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两个佝偻着身子的宫人,对着小满恭敬行礼,他们张了张嘴,口中却空空如也。
许景昭浑身发凉,他不知道小满今日要做什么,却莫名有种直觉,若错过今日,便再无机会逃出去了。
“进去吧。”
小满带他来的根本不是帝王的寝宫,而是临近帝王寝宫很近的一个殿宇,檐下挂着牌匾,牌匾上凤凝宫三个字龙飞凤舞,宫内陈设华贵非凡。
许景昭扬起了脑袋,眸光似乎满是失望,“我……我对你不好吗?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小满挑眉,“正因如此,才要给你一个特殊的身份。”
许景昭抿唇,识趣的没有多问,他知道小满嘴里说出来的话,绝不是自己想听的。
外面天色越发阴沉,啪嗒一声,豆粒大的水珠落在地面,顷刻间便连成一片雨幕,檐下的水落成了一道珠子。
小满看了眼天色,面色严肃道:“请先生进去。”
两名宫人战战兢兢地上前,匍匐在许景昭脚边,无声地做出请的手势,许景昭咬了咬牙,一步步退入殿中。
朱红殿门缓缓合拢,在合拢前的刹那,许景昭看到小满捡起他故意遗落的符箓,然后伸手撕成了碎片,他手摊开,掌心的符箓碎屑随风卷起,落在雨幕中被雨水拍得粉碎。
哐当一声,门框轰然合拢,唯余许景昭面色难看的伫立在门旁。
他本想着趁小满不备,用符箓为自己争取时间,如今看来,自己手段太拙劣了。
许景昭往后退了几步,殿内庄重华丽,各角都摆放着珍贵的物件,珍珠璀璨,白玉温凉,晶石璎珞泛着微光,室内的摆件一件比一件华贵,可他却无暇欣赏,甚至有想要破坏的冲动。
小满拿他当什么?笼中青雀吗?
身后宫人亦步亦趋的跟着他,许景昭面色变冷,“再跟上来,我就削了你们的脑袋。”
宫人恍若未闻。
许景昭又换了句话,“再跟着我,我就自我了结。”
宫人顿住,身子微微颤抖,似乎惧极,他们不敢再跟上前,只停留在原地。
许景昭转身推开偏侧的门,将殿内搜寻了一遍,没有一点关于小满的东西,也没有丝毫线索,除了那些华贵的物件,别无他物。
他阴着脸起身,走到窗前,猛的推开了窗,他掌心里还握着最后一张符纸,他凝神提笔,在符箓上写下字迹,然后摊开了掌心。
符箓颤动,于半空折成一只小小的鸢鸟,颤着翅膀飞向雨幕。
鸢鸟振翅,微薄的灵力支撑着它双翼挥动,它躲过连绵雨线,越过高耸城门,却在破城而出的一瞬被撕扯得粉碎。
碎裂的符纸被包裹进雨水,啪嗒一声落在地面,雨珠迸裂,溅在修士衣袍上,一路向南急行。
哐当一声,酒楼门被重重推开。
萧越舟跟谢温衡踏进酒楼,他们衣摆沾着的雨水滴落地面,滑进了地板间隙。
两人都没处理身上水渍,萧越舟大步进了屋子,将玉简拍在桌面,“找到了!”
但几位师弟却依然面色沉重,毫无喜色,他环顾四周,眉心渐渐蹙了起来,“许师弟呢?”
谢温衡抬眸,酒楼里也没有许景昭的气息。
庄少白张了张嘴,“许师弟他……不见了。”
萧越舟眉心紧锁,“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
庄少白沉默不语,其余两位面色恍惚,更不会给他答案。
萧越舟拿起仙执令牌,他凝神输入灵力,令牌起初也是毫无反应,就在他打算要放弃的时候,才闪过一抹很浅的幽光。
他仔细辨认片刻,松了口气,“许师弟目前应当无事,只不过灵力有些微弱。”
薛宿宁猛地转头,猩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令牌,沙哑着嗓子,“有消息了?”
裴玄墨眸子里似乎多了几分光亮,他站起身子,垂眸不语,这两日他跟薛宿宁把周围翻了个遍,却没有一点许景昭的消息。
他以为……
萧越舟微微点了点头,“灵力波动很弱,你们未曾收到?”
薛宿宁捏着拳头,他的令牌就像死物一般,发出去的灵力全部石沉大海,仙执令牌是有通讯作用,但是若灵力太弱,只会流向最信任的人。
许景昭潜意识里根本不信任他们。
萧越舟摇头,沉步走上前,“许师弟的方位是在皇宫。”
他话音落地,薛宿宁跟裴玄墨的脸色微僵,他们这两日搜遍各处,就是没有踏足皇宫,他们……早该猜到的。
庄少白抿了抿唇,“萧师兄,皇宫凶险,许师弟传信是两日前,他……他会不会……”
“不会!”萧越舟斩钉截铁道,“唯一能威胁他的境主既未下手,他在宫中反而安全。”
薛宿宁与裴玄墨神色稍松,重新坐回原位。两人灵力消耗过甚,至今未能恢复,现在得知了许景昭的消息,紧绷的神情才稍稍放松了些。
谢温衡站在萧越舟身旁,他看着几位的反应,目光在薛宿宁跟裴玄墨身上扫过,随后落到庄少白身上。
他自然知道许景昭的几位师兄对他不算好,但看薛宿宁跟裴玄墨的神色,两人都挑不出错处,瞧着真心实意,但这位庄师兄……
谢温衡定定看了两眼,他觉得庄少白的表情有些假。
萧越舟视线重新落到桌面玉简上,“我跟谢道友寻到线索了,但是……”
他指尖叩击着桌面,眉心拧成一团,“你们看……”
玉简泛着微光,上面拓印了三块石碑,上面的字迹工整清晰,瞧起来很像是人物传记。
第54章 帝王境10 留在这里
众人围拢上前, 目光聚焦在那枚玉简拓印的碑文之上,只见玉简里的碑文清晰可见:
武昭帝渊,十六岁承袭大统, 御统四海, 天下归一。
十九岁平藩称帝,废除旧郡,重分洲渠,定年号帝祖。
二十一岁,征民治水,修缮堤坝, 然天有不测,四水暴涨,洪灾肆虐, 死伤三千六百余人。洪毕,粮田尽毁, 颗粒无收, 百姓饥不裹腹, 或沦为匪寇,或易子而食,乱象初现。
渊帝下令开仓放粮,以解民困,然贪吏层层盘剥,粮草未及所用。帝怒, 彻查此案,血流千里。同年北蛮犯境,帝亲征讨伐,不幸中伏。危难之际, 天降神女,有呼风唤雨之能。
“等等。”裴玄墨看着玉简有些不解,“这位神女……怎么看都像是一位修士?”
萧越舟却没有接话,眸光深沉:“继续往下看。”
二十四岁,帝后大婚,大赦天下。
……
六十四岁,帝头疾欲裂,药石无医,同年帝后深居幽宫。
帝祖一百三十二年,帝薨。
殿内一时寂静,众人面面相觑,
薛宿宁眉头紧锁,指着那玉简,“六十四岁时这位陛下就已经药石无医了,为何又能活到一百三十二年吗?”
萧越舟跟谢温衡对视一眼,萧越舟犹豫了下,这才开口道:“这正是问题所在。”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什么决定,“你们猜测的不错,这位帝王遇见的并非神女,而是龙族后裔。”
萧越舟指了指玉简上拓印的第二个石碑,那上面没有文字,只刻着一位女子的雕像,那雕像面容模糊,但可以看出女子身姿卓然,带着满身傲气。
“此女名为宴玲珑,因为贪玩跑到下界人间,恰巧遇上出征的武昭帝赵渊,不仅救他一命,更助他大胜而归。”
裴玄墨拧眉,“修士亦或者妖兽都不能插手人间因果,她不怕天罚吗?”
庄少白思索了下,“莫非她喜欢……这个帝王?否则她一个上界神兽怎么会甘心留下?”
此话一出,几人脸上都不是很赞同。
在修士眼里,人生短短几十载与蜉蝣无异,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凡人,哪怕这人身为帝王,拥有再多权利也不例外。
萧越舟摇了摇头,“此事不知,但不可否认的是,宴玲珑的确成了帝后。”
“两人起初的确是琴瑟和鸣,但之后就变了,赵渊为削弱世家势力,娶了不少世家之女进宫。”
裴玄墨诧异:“宴玲珑不生气吗?”
萧越舟叹息,“自然生气,神龙一怒,雨水连绵三月不绝,她弃了自己的身份,想要重回上界,却不想引来了天罚,最终重伤堕于皇宫。”
薛宿宁追问道:“之后呢?”
“石碑上记载的是帝后重归于好,但是不是真相,这就不得而知。”
萧越舟声音平缓,继续道:“转折点在赵渊六十四岁那年,他旧疾复发,本该是药石无医,可仅仅过了一年就恢复如初,甚至身子骨更硬朗。”
薛宿宁拧眉,“为什么?”
萧越舟声音极冷,“因为他动用了邪术,召来了一只上界的邪祟。”
众人的脸上都带着不敢置信,“邪祟?跑到下界?”
萧越舟的语气沉重,“对,不知道他用的何等邪术,竟借能够召来邪祟,借助它们的力量,重续寿命。”
裴玄墨犹豫道:“这邪祟有这么厉害,竟然能改一个凡人的寿命?”
“自然不能。”萧越舟声音冰寒,“他是以宴玲珑之血为引,十日一服,维持寿命。”
众人面色难看,此法果真阴邪。
薛宿宁攥紧拳头,指节发白,即便在上界,也鲜有如此骇人听闻的事,这老皇帝,真不是个东西。
萧越舟叹了口气,“但人间几乎没有灵力,宴玲珑哪怕身为神兽,也难逃陨落的命运,帝祖一百一十五年,宴玲珑陨落。”
薛宿宁稍稍松开拳头:“陨落也好,免得再受折磨。”
“话是如此,但是——”说到这里,萧越舟的眉心紧紧拧起,“但是宴玲珑在陨落之前诞下一子,那个孩子接替了宴玲珑的命运,成了老皇帝的药引。”
“那孩子虽有神龙血脉,但毕竟比不上宴玲珑,在那孩子十五岁时,也就是帝祖一百三十年,他的血对老皇帝失效了。”
“但老皇帝却不甘心就此长逝,所以邪祟让他走邪修的法子,以凡人骨血炼化成丹来续命。”
薛宿宁脸色一言难尽,“简直丧尽天良,那老东西最终如何死的?”
萧越舟声音微沉,“起初是有些成效,但邪祟的胃口太大了,皇宫内的人远远不够,他们又打上了百姓的主意。才两个月,皇宫内外人员减损一半。”
“不过也有个好消息,上界有修士察觉异常,主动下界探查,修士虽不能干涉凡间因果,但是却能诛杀邪祟,百姓因而幸存了不少。”
裴玄墨垂眸,“既然修士不能插手人间因果,那老皇帝是怎么死的?老死的吗?”
“并不是,是……是宴玲珑的儿子。”萧越舟语气停顿,“是宴玲珑的儿子拿到了宴玲珑的传承,弑父之后承袭大统。”
裴玄墨眉心微蹙,“这跟我们破境有什么关系?”
萧越舟抬眸看向众人,“那位新帝……就是如今的境主。”
“那两位修士来迟一步,人间被邪祟祸害的不成样子,十室九空,新帝上任后,诛杀沾染邪祟的百姓,但此举虽然除去了祸害,然却也引了众怒。”
薛宿宁不解,“这诛杀邪祟不是好事吗?为何还会犯了众怒?”
萧越舟叹了口气,“人间更重七情六欲,亲友邻里互相包庇,那些被新帝下令诛杀之人的亲眷,他们恨不得将新帝千刀万剐。”
“恰逢此时,那两位修士封印了邪祟源头,但临被封印前,却因为百姓愚昧,致使那两位修士受伤,邪祟邪气泄露,感染了一批人。”
“最终,接受了宴玲珑传承的新帝以身化境,将这些半人半邪祟的东西封印在境中。”
众人不知道想到什么,面色皆是一白。
若他们诛杀境主,强行破境,那邪祟再无压制,会破境而出为祸四方。
反之,若他们诛杀邪祟,可邪祟无穷无尽,只要身在境中他们便能复活,他们会耗尽灵力累死在境中。
此境,无解。
外面急促的雨色拍打着青石板面,发出啪嗒的声响,无端的让人心慌。
几人脸色都非常难看,“难道我们要永远困于此地?”
萧越舟揉了揉眉心,“不,破境其实有两个方法。一是境主心甘情愿放我们出去,二是……”
萧越舟这次沉默了更久,“二是……在境主称帝那日杀了境主破境。”
薛宿宁拧眉,“那邪祟不会跟我们一起破境吗?”
萧越舟摇了摇头,“不会,那一日境主的气运最强,跟邪祟同源共生,他死了邪祟也不会残留。”
薛宿宁当即道:“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进宫。”
更何况,许景昭还在皇宫内生死不知,若是去晚了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他才不是担心许景昭,只是身为师兄那点微薄的责任罢了。
薛宿宁安慰完自己,将扇面的断刃收好。
哗啦啦,外面的雨声更急了,拍打地面的声音尤为清晰,像是无声催促。
萧越舟收了玉简,看向各位师弟,
“现在出发,先前我跟谢道友已经探查过了,皇宫四个正门我们无法进入,唯有一处偏殿封印薄弱,我们从此突破。”
“我跟薛师弟打头阵,谢道友断后,裴师弟照顾受伤的庄师弟……”
众人毫无异议,即刻行动。
裴玄墨当即要走,却看到庄少白站在原地发愣,他唤了两声,“少白?少白?”
庄少白这才回神,“裴师兄,走吧。”
他面上表情有些沉重,裴玄墨以为庄少白害怕,便宽慰道:“没事,到时候师兄们会护着你的。”
庄少白点头应了一声,他怕的当然不是这个,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啪嗒啪嗒,雨声愈来愈急。
同样觉得不对劲的还有许景昭。
他醒来时殿内窗户未关,夹杂着雨湿气的风吹打在窗幔上,殿内璎珞宝石沾了水色,窗外雨水混杂着泥土的腥气直往面门扑来,冲淡了殿内安神香的气息。
他竟然睡着了,怎么可能?
许景昭站起身来,他一起身,才发觉不对,身上是一袭艳红色云锦对襟长袍,金丝勾勒鸢鸟凤纹,红线穿珠,锦缎浮绣,璎珞垂坠身前,龙纹腰封紧束,两侧坠了一层流苏。
许景昭心头猛地一跳,这装扮……
“你醒了。”
身后响起一道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清朗。
许景昭回头望去,只见小满双臂环抱倚在柱边,面具下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他身上是墨色衣袍打底,外披同色艳红长衫,上面仅用墨线勾勒了龙腾云纹,相比于自己显得有些素。
他脸上不再是一贯的黑色绷带,而是戴了一只黑色的面具,包裹住眼睛跟下颌,露出了一只眼睛跟半面下巴。
许景昭警觉地盯着他:“…小满?”
“嗯。”
小满放下手臂,缓步走近,随着上前他眼底掠过一丝惊艳,他所料不错,浓艳张扬的色调更适合许景昭,这样一身华丽锦绣的衣裳,穿在许景昭身上未压他容貌分毫,反而衬得他容貌更盛。
许景昭指了指自己一身衣裳,“这是什么?”
“这是我们大婚的服制,你不喜欢吗?”
小满在许景昭身前立住,视线顺着许景昭的脸颊,滑过他衣裳前襟,在纤细的腰身处停留片刻,视线收回,最后又落到许景昭红润的面颊上,那脸颊侧面还有睡觉时压出的印痕,有些可爱。
许景昭僵着脸问道:“我为什么要穿这个?”
小满道:“自然是与我成婚了。”
许景昭抿了抿唇,脸色有些愠怒,咬着牙道:“我、为、什、么、要跟你成婚。”
说着,他一把就要扯下璎珞,小满上前一步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制止了他的动作。
许景昭挣扎了下,却发现自己手腕被钳制的死死的,根本挣脱不开。
小满拧眉,有些不解,“跟我成婚不好吗?”
“我为什么要跟你成婚?”许景昭稍微压制了下情绪,试图跟小满讲道理,“成婚是两个相互喜欢的人才能做的事,只有心意相合,才能结为道侣。”
“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这样绑在一块……”
他话说了一半就被小满打断,“不喜欢?”
他摩挲着许景昭的掌心,“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留在这里,留在我身旁,哪都不能去。”
他话说着,按着许景昭的手微微用力,余下的那只眸子有些冷,幽幽道:“陪着我不好吗?为什么想离开?”
许景昭脊背发凉,小满并非是喜欢他,只是独占欲作祟,小满的世界里根本没有善恶喜欢跟什么旁的东西,只要他想要,他就必须得到。
他想要自己待在他身边,自己就要永生永世困于此境,直到自己死去。
望着小满愈发幽深的眼眸,许景昭心里发寒,汗毛直立,他颤了嗓子,“你不能这样,我……我……”
许景昭心里慌乱,匆忙中找了个借口,“我早有未婚夫了……”
小满的眸子忽的冷了下来,没有丝毫温度,他一把将许景昭扯过来,“我不喜欢你说谎,不过……”
他俯身逼近,直视许景昭惊慌的双眼,“若是真的,我便杀了他。”
第55章 出境 逃不掉的
小满说的都是真的。
许景昭被他语气中毫不掩饰的杀意骇得面色惨白, 浑身僵硬。
小满见他吓住,语气稍微缓了缓,“怕什么, 我又不会这么对你。”
他松开握着许景昭的手, 指尖勾住许景昭衣襟前的璎珞珠串,将其摆正,随后指节上挑,拂开许景昭耳边的碎发,掌心贴上了他的脸颊。
许景昭气得心口起伏,却被小满身上那股压迫的气势慑得说不出话, 他不敢妄动,小满说不杀他,就真的不杀他?
谁信谁是傻子。
许景昭被迫仰着头, 清润水亮的眸子压制着怒意,他咬着唇, 气到眼尾泛红, 明明气得发抖, 却终归敢怒不敢言。
“抖什么?”
小满指节抬着许景昭的脸颊,指腹缓慢摩挲着他温玉般的肌肤,目光自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一路滑下,最终停在他被咬得泛白的唇上。
小满眼神晦暗,喉结无声滚动,他鬼使神差地俯身靠近…
许景昭对上他的目光, 心头猛地一跳,骤然扭过头去。
小满的唇擦过他的脸颊,落到他的耳垂,温热呼吸拂过耳际, 激得许景昭浑身战栗。他再也忍不住了,手腕一翻,袖子里的簪子滑到掌心,猛然出手向着小满颈侧扎去。
小满动作一顿,顺势松开了禁锢许景昭的手。
许景昭手里握着的簪子对着小满,尖锐的簪子上有幽芒闪过,他手里握着的不像是簪子,更像是一根尖锐的银针。
但两人都不是常人,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威胁。
小满微微仰首,幽沉的目光落回许景昭脸上,眸底似乎有些不悦,“过来。”
许景昭不动,“放我出去。”
小满目光在那泛着锋芒的尖端上一扫而过,面色沉静,丝毫不为所动。
许景昭咬了咬牙,猛地将尖锐的簪尖对准自己,一字一句威胁道:“放、我、出、去!”
他知道这是一件很蠢的行为,只能赌,赌他在小满的心里有那么一点点的重量。
小满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眼眸凝聚着风雨,周身泛着冷意。
砰,殿外的风裹挟着雨水撞在窗台,窗幔纷飞又被风撕扯的粉碎,太冷了,许景昭握簪的手止不住地发抖,但他仍旧道:“放我们出去……你知道我在说谁。”
他的师兄们,还有那些没有化成邪祟的修士。
小满抿紧唇,眼中怒火翻涌,许景昭威胁他,就因为那些不相干的人来威胁他!
他身子一闪,已逼近许景昭面前。
许景昭还未看清小满的动作,手中陡然一空,簪子在小满手中,被他弯折碎成齑粉。
许景昭看着那双盛着怒意的眸子,心头重重一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下一秒,他腰身却被小满一把钳住,眼前一花,整个人就被小满丢到了寝榻上。
小满欺身压上,单手扣住他的手腕按在枕边,一只墨色的眸子幽冷地盯着他:“你很不听话。”
许景昭被摔得七荤八素,他刚缓过神来,就看到小满微微直起了身子,手里多了一个锦布包裹的瓷盒。
他居高临下,啪嗒一声打开了盒子,锦盒里面两枚圆润光泽的白色丹药。
许景昭心头忽的涌起一股不妙的感觉。
小满眸色沉沉,忽的开口,“此物名为‘不醒梦’。”
“服下之后,就会模糊记忆,会爱上睁眼看到的第一人,喜欢得无法自拔,丧失自己的判断,只能一心一意全无保留地对他爱的人。”
许景昭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紧接着有些惊恐。
小满没有看他,停顿了一会才开口,“上一个服下此物的是我母亲。”
“赵渊留不住她,给她喂下了不醒梦,她那天刚度过雷劫,本该回归上界的……”
许景昭惊骇得不敢出声。
小满指尖拿出那枚泛着晶莹微光的丹药,目光落回许景昭身上。
“我厌恶赵渊的唯利是图不择手段…可现在,我却变得和他一样。”
“你想走,可我绝不会放你离开。”
小满捏着那枚丹药微微俯身,声音轻缓,“吃下去就好了,不痛的。”
许景昭瞪大了眸子,惊骇地看着他逼近,死死抿住嘴巴。
他绝不能吃,万一…真如小满所说,那自己岂不是要困死在这里,他拼命摇头,这一次,他是真的觉得害怕。
小满的指尖落到许景昭唇边,轻哄道:“乖。”
许景昭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把脸拧过去,十分抗拒。
小满动作一顿,伸手捏住他的下颌,许景昭牙关紧咬,拒不顺从。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轰隆一声巨响。
小满直立身子,眼眸微冷,整个皇宫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闭上眼睛,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声线淡了下来,“来了几个不知死活的东西……”
他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宫内自有人去“招待”他们。
许景昭闻言脑袋也偏过去,一定是师兄,师兄们来找他了。
小满看着许景昭的面色,冷哼一声,倒也没跟他计较。
他趁许景昭分神,他指节一用力,捏开他的唇,将手里的药丸丢到许景昭嘴里,许景昭要吐,他却伸手捂住许景昭的嘴巴。
许景昭怒目而视,奋力挣扎,急得眼泪都要往下掉。
小满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最后还是忍不住俯下身子,亲了下许景昭微红的眼角。
“骗你的,糖丸而已。”
小满站起身子,顺势把许景昭拉了起来。
“时辰到了。”
许景昭整个人脑子里都是懵的,刚刚情绪大起大落,一时难以思考。
他顺着小满的视线往外看去,才发现窗外天色已然放晴。
殿门开启,宫人躬身鱼贯而入,无声地为许景昭重新整理好弄乱的婚服。
许景昭身子更僵硬了,“什么……时辰到了?”
小满笑了笑,“自然是你我大婚之期。新帝登基,同日立后。”
许景昭张口欲言。
小满眼睛弯了弯,竖起一指,“嘘。”
他手伸过去,与许景昭十指相扣,牵着他往前走。
一步踏出宫殿,再抬眸就是眼前汉白玉阶,台阶上铺着红色锦缎,台阶尽头金碧辉煌的殿宇也挂了红色绸缎,红金相衬,本是喜庆之色,许景昭却只觉得寒意刺骨。
太静了,周围寂静无声,寂静得诡异,红绸静静地挂在穹宇,像是新涌出来又凝固的血。
“走吧。”
小满语气愉悦,牵着他一步步拾级而上。
许景昭不想动,但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脚步跨上台阶,身上龙凤袍艳光流转,锦靴上的流苏轻晃,他恍惚觉得自己真的是在大婚。
小满的嘴角噙着很浅淡的笑,他的目光落在身侧的人身上,可下一秒,这笑意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道剑光从台阶下袭来,直直劈向小满的脑袋。
小满眼眸里的笑意瞬间凝结,他只微一抬手,剑光当即在半空溃散。
“放开许师弟!”
萧越舟几人身上的灵力原本就在境中消耗得差不多了,哪里会是现在小满的对手。
许景昭下意识往后看去,却发现自己转不了头,他的手被小满牵着,只能一步步往上。
萧越舟几人身上狼狈,自踏入皇宫起便陷阱重重,举步维艰。
见被忽视,几人的面色都不好看,他们现在在这里,还能眼睁睁地看着许景昭跟境主成婚不成?
薛宿宁正要出手,谢温衡却比他更快。
谢温衡双手执剑,眼眸盯着上方两个艳红的人影,他手腕翻转,几乎所有灵力聚拢在剑上,朝着小满狠狠斩去。
“放开他!”
小满拧眉,两人已走到高台,他侧过身子,单手一挥,轻描淡写化去剑诀,余力不减,重重击在谢温衡身上。
谢温衡被击中,却也只是咬着牙退了半步,他抬手拭去嘴角血渍,眼眸冰冷地盯着高台上的小满。
“谢温衡!”许景昭看见谢温衡受伤,焦急地喊了一句。
小满靠近一步,揽住他的腰,“还未拜过天地。”
他的声音不大,但是台下的诸位都听得清楚。
薛宿宁闻言立即怒道:“拜天地?你也配!”
裴玄墨拎着剑,身上气势攀升。
萧越舟拧眉看着台上的人,“你……放了我师弟。”
薛宿宁冷哼,“跟他费什么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跟他那厚颜无耻的爹一样。”
萧越舟面色微变,“不可胡言乱语。”
薛宿宁不以为然,“怕什——”
“噗。”
他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如遭重击,倒飞出去。
小满漫不经心收回手,看向许景昭,“该拜堂了。”
许景昭身子僵住,看着底下的师兄们,“你……放了他们。”
小满伸出手,拂去许景昭脸颊上的碎发,还是那句话,“该拜堂了。”
许景昭咬牙,“我跟你拜堂,你放了他们。”
小满摸着许景昭发丝的手一顿,不赞同地看向他,“同你成婚,岂是交易?”
“时辰到了。”
话音落下,许景昭便觉身体不受控制地转向正前方。
“一拜天地!”
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声响,许景昭身子不受控地往下弯了弯。
裴玄墨再按捺不住,剑身微光流转,身子一跃踏上台阶,剑刃冰寒带着浓浓的杀意,凝结着他浑身灵力的一击。
小满直起身子,侧身幽幽地看向要杀自己的人,他刚抬起手臂,却被许景昭猛地抱住:“别杀他!”
小满动作顿了顿,紧接着心里涌起一股不悦的情绪,裴玄墨的剑还未至两人面前,心里一阵发凉,多年修炼以来的直觉,让他迅速调转了方向,身子向后侧一跃。
几乎同时,他刚刚站立的地方,一只似蛟龙的妖兽亮着獠牙咬了上来,一击必中后又遁入虚空。
裴玄墨被威势冲击得向后,身上浮起冷汗,若非他动作快,说不定现在已然没了。
谢温衡面色也极难看。
萧越舟立在原地,神情变幻不定。
许景昭紧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见裴玄墨没出事,心里才松懈下来。
小满声音幽冷,压制着怒意,“就这么怕我伤他?”
许景昭看着眼前人,抿了抿唇,还是开口,“你只是执念过重,并非倾心于我。”
他叹了口气,语气轻了几分,“小满,放我们离开吧。”
小满的眸子盯着许景昭,“如果我说不呢?”
许景昭抿了抿唇,似乎对他失望至极,“你……”
他没说完,小满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眼神专注,似乎要将许景昭的模样印刻在灵魂里,他往前逼近,四目相对,带着洞悉的了然,“如果我不允……你就要杀了我。”
许景昭心头猛震,还来不及藏起手腕里的匕首,就被小满抬起了脸,温热的呼吸扑在他面颊,一个汹涌的吻落了下来。
小满捏着他的下颌,舌尖撬开许景昭的齿关,侵占了他所有气息,汹涌霸道地卷过他的舌。
许景昭身子发软,脑中空白一瞬,他高高举起手,犹豫了一瞬,还是捅进了小满的心口。
利刃没入血肉,发出一声闷响。
小满却像是没有察觉一般,黝黑的眸子紧盯着许景昭,沉浸在这个吻里。
他吻得又凶又狠,似乎要把他拆吃入腹,许景昭被那目光烫得心颤,想退想逃,却全然被对方掌控,夺去了所有呼吸。
直至他缺氧发晕,小满才放开他。
地面震动,周围的一切都在坍塌,小满望着许景昭的眼睛,伸手抹去他唇角水渍。
幻境正在崩毁,小满的身影也开始缓慢消散,他按着许景昭捅刀在自己心口的手,唇角竟轻轻扬起。
“逃不掉的,我的皇后。”
“期待我们的下一次见面吧。”
境内的物件坍塌化成粉末,小满的身影越来越浅,唯有那眸子里的偏执依旧如初。
许景昭呆愣在原地,不知道是被小满的话吓到还是被他眼底的疯狂震惊,他指尖开始颤抖。
“许师弟,快走。”
萧越舟抓住许景昭,目光在快要消散的小满身上停留一瞬,当即拉着许景昭向外逃去。
这个境马上就要彻底毁灭了,许景昭被萧越舟拉着逃命,鬼使神差地看了小满一眼。
小满歪了歪头,伸手摘下了脸上面具。
第56章 回殿前夕 心思不知晓
轰, 秘境陡然碎裂。
在坍塌的最后一刻,隔着飞溅的碎石块,许景昭只看到了小满的一双眼睛, 墨眸幽深, 赤眸灼烫,一如他穿着的艳红婚服。
许景昭的心脏重重一跳,眼前越来越沉,身子就不由自主地坠了下去。
一道剑光倏然掠过,萧越舟召剑而出,及时将他稳稳接住, 若不是这一下,许景昭怕是早已粉身碎骨。
众人落于南州边界,虽灵力所剩无几, 却也不至于太过狼狈。
才刚落地,萧越舟便神色一凛, 低声道:“有不少气息正朝这边赶来, 不宜久留, 走。”
与此同时,远在九凝岛仙执殿中,风雪凝固一瞬。
宴微尘指下琴弦铿然断裂,发出一声刺耳锐鸣,他抬手覆上琴面,下一刻却蓦地捂住心口, 神魂震荡,陌生而熟悉的魂印重归,无数记忆如潮水汹涌扑至。
身在凡间的十九年。
镇守帝王境内的日日夜夜。
潜入境内妄想诛杀他的那些幽魂。
他在境中不死不灭,轮回往复的三百载最终全都化作许景昭末了时的一滴泪。
不是要杀他么?为何还会落泪?
宴微尘的神魂绞痛, 跟他三百年前生剥生魂时如出一辙,可他面色依旧平静,不曾泄露半分情绪。
境中的记忆他都记得,包括自己那抹疯魂所做的全部事情。
两人同榻而眠,许景昭为他细心掖好的被角,温浅呼吸拂过他耳畔的瞬间;是对方将他从污浊的莲池中拉起,掩去他一身狼狈;是小满那夜,那一碗泛着热气的生辰面。
艳红婚服像是流动的血,从一人的心脏泵到另一个人的心田。
可惜……就只拜了一道天地。
他当然不会因为这些琐事感动,只因做这些事情的那个人,那双悲怜又如此赤诚的眼。
宴微尘缓缓松开按在心口的手,极低地笑了一声。
原来如此。
破除帝王境如此简单,竟只需他心甘情愿。
可为何偏偏是许景昭?
无论是不太白还是小满,亦或是他本人,见面的第一眼,总是能看见他。
想要靠近,想要汲取。
他弄不明白,但这并不重要。
凡是他说的话一贯算数,就比如……下次见面。
秘境中的话犹在耳畔。
“期待我们的下次见面吧。”
血红的婚服跟温热的血交融难分,刀刃上的血滑到掌心,话语呢喃如同咒术。
许景昭猛然睁开了眼睛,额间沁满冷汗,唯独那双灼热的眸子在他梦里挥之不去。
“许师弟?”
许景昭听到熟悉的声音,回过神来,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屋内东西整洁素雅,看起来是在一处客栈。
他的视线慢慢扫过屋内站着的人的脸,诸位师兄跟谢温衡都在。
他目光落在身侧人的身上,“萧师兄?”
萧越舟替他垫高软枕,声调温和,“做噩梦了?”
许景昭迟疑的点了下头,也不算做噩梦,只是梦到了小满而已,他四下望了望,问道:“这是哪里?”
“南洲边境的一家客栈。”萧越舟温声答,“今日帝王境异动,南洲并不太平,明日一早,我们悄悄返回。”
许景昭乖巧应下:“好。”
萧越舟起身,揉了揉他的发顶,“境中之事都是虚妄,不要太过往心里去。”
许景昭点了点脑袋,“我知道的,萧师兄。”
“嗯,你好好休息。”萧越舟站起身,对着其余师弟道:“回去歇息,明日一早出发。”
薛宿宁看了许景昭一眼,见他确实没什么事,转身走了出去。
裴玄墨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许景昭只看了他一眼便移开目光,不想跟他说话。
庄少白站起身,“走吧。”
他的目光落到许景昭身上,视线里带了审视跟打量,正要离开,却见许景昭忽然抬头看向他。
庄少白脚步一滞,许景冲他扯出一个要笑不笑的弧度,随即收回视线。
庄少白心头一紧,莫名有些慌,难道……他知道了?
不……不可能的,他心里慌乱了一瞬又很快镇定下来,面色恢复如常,“许师弟好好休息,师兄就不打扰了。”
说罢,他便拉着裴玄墨快步离开。
屋子里的人走了个干净,只有谢温衡还站在原地,他立在墙壁旁,手里捏着玄清宗的令牌,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事情。
许景昭走到谢温衡面前,“谢兄?”
谢温衡把令牌收了起来,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人影,“景昭。”
许景昭抬起脸来,有些感激道:“谢兄,谢谢你之前这么维护我。”
谢温衡垂眸,看着许景昭亮晶晶的眸子笑了笑,“这有什么。”
许景昭低头,从自己灵囊里拿出来一把短剑,“先前被境主给夺去了,但我又给拿回来了,谢兄,上次忘了还给你。”
谢温衡视线落到许景昭手上的短剑上,这是他幼时所使用的佩剑,跟他现在使的剑同根同源。
谢温衡失笑,“送人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可我……”
许景昭犹豫了下,这短剑材质不凡,剑柄上还有轻微磨损的痕迹,足以证明这把短剑不是凡物,说不定还是谢温衡以前最趁手的物件。
但谢温衡对他一片真诚,若自己一味推拒,反而践踏了谢兄的心意。
这样想着,许景昭抬眸一笑,“那我便收下了。”
“嗯。”谢温衡摸索着腰侧佩剑,面色又沉寂下来,欲言又止。
许景昭收好短剑,仰起了脑袋,“谢兄,你是不是有话要讲?”
谢温衡看着许景昭的眼睛,微微叹了口气,“景昭,我……”
“嗯。”许景昭眼里带着好奇。
谢温衡犹豫再三才道:“方才得知消息,听闻春隐门中传言,你……要与裴玄墨订婚,是真的吗?”
许景昭微微一怔,“这就已经传开了吗?”
谢温衡嘴角挂着一抹苦涩的笑,“不是,只是玄清宗消息灵通些,你……”
他本打算等许景昭醒来后休息好再说,可他刚出秘境就接到了消息。
“谢兄,确有此事。”许景昭直接承认。
谢温衡的面色有些白,他扶住许景昭的肩膀,语气郑重,“景昭,我知道你自小在春隐门长大,我也知道春隐门对你有养育之恩,但是景昭,你真的想好了吗。”
“春隐门资源丰盛,把你养大的资源对他们来说九牛一毛,这十几年……”
他手上力道稍稍加重,“景昭,修士的命途很长,你不必如此着急做决定,是他们逼迫你了吗?”
许景昭摇头,“没有。”
谢温衡继续追问道:“那你是喜欢裴玄墨?”
许景昭沉默了片刻,先前裴玄墨答应他的时候,他还对裴玄墨有些好感,可随着裴玄墨一次次承诺成空,他心里的失望越来越重,自裴玄墨这次反悔的时候,他心里就把他拒之门外了。
但心里想的是一件事,做不做又是另一件事。
没有春隐门,他都活不到现在,所以……这件婚约一定要成。
他许景昭是修为浅薄,资质寻常,但求问心无愧。
许景昭开口,“谢兄,有些事,不得不为。”
谢温衡的身子僵硬了些许,他声音艰涩,“景昭,非要如此吗?”
许景昭声音轻柔却坚定,“谢兄,世间不是最讲究因果了吗?他们当初救我,就是因。”
谢温衡看着许景昭,眼眸有些酸涩,原本还想问许景昭跟他回玄清宗的话,咽下肚子里。
答案明晰,已经不需要多问了。
况且……许景昭对他亲近依赖,但眼眸里都是对朋友的坦荡,是自己多了一分心思。
有些话,心中明白即可,何必出口徒惹尴尬……
谢温衡垂眸,挤出来一抹笑意,“怪不得你师尊赞你心思明透。”
他跟许景昭何其相似,但却没许景昭看的通透,他身在玄清宗,师尊教养他,对他寄予厚望,是望他引领宗门前行,光大门楣。
谢温衡叹了口气,如此想来,倒是自己愧对了师尊的期望。
许景昭见他情绪低落,唤了句,“谢兄?”
谢温衡摸了摸许景昭的脑袋,“景昭,受教了。”
许景昭眼底浮起迷茫:“啊?”
谢温衡被他模样逗笑,笑了会正色道:“景昭,我可以抱抱你吗?”
话音未落,他已伸手将许景昭紧紧拥入怀中,眼眶微微泛红。
有些心意,明月清风可知,唯许景昭不必知晓。
“景昭啊……”
许景昭怔愣了下,伸手拍着谢温衡的背,“嗯?”
谢温衡贪恋这一刻的温暖,心中酸涩难以开口,少年情愫未见天明便要按在心底。
许景昭察觉到他的情绪,犹豫开口,“谢兄,玄清宗待你不好吗?”
“待我很好。”谢温衡说完,又闷闷开口,“景昭,你能不能直接唤我名字?天下姓谢的人太多了。”
许景昭听出他话中孩子气的委屈,不由莞尔:“谢温衡。”
谢温衡将他抱得更紧些,良久才应:“嗯。”
他缓缓松开手,站直身子:“我今晚便要走了。”
许景昭望向窗外,天色已彻底暗下了,有些震惊,“现在?”
“嗯。”谢温衡故作轻松道:“帝王境还未有人活着出来,我已给师尊传信,需尽快回宗禀告境内诸事,不便久留了。”
许景昭心里有些失落,他跟谢温衡还没说过几句话呢…除萧师兄外,谢温衡是少数待他好的人了。
“谢温衡,这个给你。”
许景昭取出一个小小的锦盒,谢温衡闻到了剑莲心的味道。
“谢温衡,你快突破了吧,祝你升阶顺利。”许景昭拍了拍盒子,眨了眨眼睛,“是我拿符纸换的,没有花灵石。”
谢温衡落到那锦盒上,一万株剑兰草里才长一颗剑莲心,珍贵非凡,不知道许景昭画了多少张符纸。
谢温衡笑了笑,伸手接过,“嗯,借你吉言。”
谢温衡离去后,室内重归寂静。
许景昭看着空荡的屋子,伸手打了个哈欠,明明睡了那么久,可现在又觉得困倦。
他低头,身上还穿着那件艳红袍子,只不过褪去了外衫,不显得那么华丽。
许景昭看的碍眼,打了个哆嗦,立马从灵囊里拿了一身衣服换上。
他抬脚走向床榻,也不知道不太白怎么样了,按照不太白的修为,恐怕也没几个修士能奈何得了他。
他心里是有担忧,却更相信不太白的实力。
他脑袋陷进柔软的枕头里,呼吸渐渐平稳。
屋子里烛火一熄,又颤颤巍巍的聚拢光芒,墙面上的影子晃了晃。
宴微尘立于许景昭床前,垂眸注视他沉睡的容颜,与境中一般无二,境中经历汹涌,小满的情绪被他的克制压下去三分,可再次见到许景昭时,心口仍重重跳了两拍。
他伸出手,轻触许景昭温热的脸颊。
以他的身份,他可以直接宣布跟许景昭的婚事,不用考虑许景昭的意见,也无需在意其余人的声音。
师徒名分而已,大逆不道的事他做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是…宴微尘以指腹抚平许景昭微蹙的眉心,眼眸里露出几分罕见的温柔。
算了,要等他愿意。
第57章 见师尊 仅寻课业而已
翌日一早, 许景昭朦朦胧胧地睁开眼。
他有些迷茫地按了按自己丹田,就睡了一觉,竟然就把先前亏损的灵力都给补回来了。
南洲的灵气……充沛到如此地步?
他蹙眉思索片刻, 依旧毫无头绪, 只得暂且将疑问压下,推门下楼,只见几位师兄正围坐在桌旁。
许景昭缓步上前,轻声唤道:“师兄。”
话音落下,几道目光同时投来。萧越舟指尖令牌光芒熄灭,抬眼看向他:“休息得可好?”
许景昭点了点脑袋, “嗯。”
“那便出发吧。”萧越舟起身,许景昭乖顺地跟上。
薛宿宁恰在此时站起,与许景昭并肩而立, 许景昭看了他一眼,就对上薛宿宁的视线。
薛宿宁不紧不慢地收回目光, 唇角微挑:“看什么?”
许景昭:……呵, 恶人先告状。
他加快脚步, 奈何薛宿宁身形高挑,步伐从容,始终与他保持并肩,走出几步,薛宿宁又开口:“那位境主怎么回事?”
说罢他眉心紧蹙,“不对, 那个境主怎么放我们离开了,你莫非与他做了什么交易?”
“没有的事。”许景昭快步走上前去。
薛宿宁见许景昭不愿意搭理他,便伸手扯住他的衣袖,抿着唇道:“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许景昭止步转身, 轻叹道:“薛师兄还有何指教?”
薛宿宁站住,刚才他理直气壮嫌许景昭不理他,现在许景昭站在他对面,他反而语塞起来。
许景昭拧着眉看了他一会,“在境里的那些符纸,我会还你的。”
闻言,薛宿宁那双微翘的凤眼瞪得浑圆,有些气急败坏,“许景昭!谁让你还东西了?”
许景昭耸了耸肩,转身走人。
前方裴玄墨静立等候,似乎有意与他交谈,许景昭脚步微滞。
恰在此时,云舟迎风扩展,停在几人面前,萧越舟扬声道:“即刻启程。”
许景昭绕开了裴玄墨,直接踏上云舟。
裴玄墨原本准备要说的话咽回了肚子里,他立在原地有些茫然,不知道许景昭为什么不愿理他。
许景昭以前不是最喜欢黏着他了吗?
云舟破开云层,朝九凝岛疾驰而去。
许景昭立在窗前,看着云雾翻腾,怎么看都觉得恍惚,境内外时间流速不一,境内约莫过去半月,而境外也就两三日而已。
他摸了摸自己的灵囊,里面还有境内的东西,时刻提醒他在境中发生的事,他揉了揉眉心,有些疲累。
两端云雾逐渐消散,九凝岛屿近在咫尺,雾气缭绕间灵鹤纷飞,仙执殿伫立正北,威严高耸。
许景昭望着那庄严的殿宇,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总算知道心里的不安从何而来了,那飞檐斗拱,檐下悬铃,看起来跟境中的建筑如出一辙。
但更让他觉得心慌的是,他临走前跟师尊说过的话,如今他狼狈回来,不知师尊会如何看他。
他惴惴不安地跟在师兄身后,仙执殿就近在眼前,他身子越发僵硬,跟着师兄们跨上台阶。
进入殿内,黑晶地板光亮,隐隐约约能照出人影,两侧垂幔半卷,许景昭不敢抬头,只是看着自己的脚尖,垂首屏息,跟着师兄们行礼。
“拜见师尊。”
“嗯。”清冷的声线自上方传来。
许景昭行完礼,规矩地站在原地不动,静静听着萧越舟回禀境中事宜。
“师尊,前两日弟子不慎被卷入了传闻中的帝王境……”
宴微尘坐在上首,听着萧越舟的话,眸子微垂,视线却落到最后面穿着浅黄色衣衫的身影上。
瘦了,他想。
许景昭站得规矩,双手垂在两侧,衣衫有些宽,腰间被同色腰带勒出几处皱褶,勾勒出纤细腰身。
宴微尘指尖搭在桌面,目光毫不收敛。
许景昭微低着头,高束的马尾被发带收紧,又垂在他肩背,脸颊红润,周身灵力流转,倒还算充盈。
“关于境主之事,许师弟跟境主接触颇多。”萧越舟说完,侧身示意,“许师弟,你来说。”
“啊,我?”
许景昭心里正想着事情,猝不及防被点名,他抬头,就撞进宴微尘黝黑深邃的眼眸里,两人目光相接,许景昭怔愣住,恍然觉得熟悉。
萧越舟无奈又唤了一句,“许师弟?”
许景昭急忙收敛心神:“师尊,就是萧师兄说的那般,是位居住在废殿的皇子,不得恩宠,少时受尽欺凌……”
宴微尘听他说话,忽的开口,“你觉得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许景昭没想到师尊会这么问,犹豫了下回道:“他幼年环境不好,身边尽是恶相,长大后如此,可能非他所愿。”
“但他称帝之后,肃清邪祟,以身化境避免邪祟为祸四方,是个……好人。”
“哦?”宴微尘身子微微前倾,指尖叩击桌面,“听闻你在境中跟他成婚?”
许景昭闻言猛的抬眸,见宴微尘漫不经心地盯着自己,似乎是随口一问。
但刚刚萧师兄只是稍微带过此事,为何师尊还要拿出来讲?
不只是许景昭疑惑,下面站着的几位弟子都面露诧异,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萧越舟面色表情不变,似乎已经了然。
但站在裴玄墨身边的庄少白脸上带着思索之色,他想了一路,帝王境帝王境,从名字便可窥见一二,他猜……境中之主,是宴微尘。
许景昭脸色有些尴尬,“这个做不得数的。”
宴微尘靠回身子,淡淡应了一声,“哦。”
他又对着剩下几人道:“我已知晓,既已破境,邪祟未出,那便没事。”
“是。”
萧越舟几人行礼便要出去,许景昭刚迈出一步,上方清冷声音响起。
“许景昭留下。”
许景昭脚步一顿,心中忐忑更甚,不知道师尊留下他要说什么。
几位师兄出去后,仙执殿愈发空荡。
许景昭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不知道师尊叫住他是不是因为先前之事,当时他信誓旦旦跟师尊开口,说自己跟裴师兄要订婚,结果根本没影,不知道师尊会不会生气。
脚步声自上方响起,锦靴踏在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一步一步就像是踩在许景昭的心尖上。
最终眼前人站定,许景昭低垂着脸,视线里只能看到师尊墨色的袍角,他盯着那上面锦绣流光的玉兰花纹瞧。
玉兰花?他忽然想起,小满的偏殿外,也栽着一株玉兰。
正出神间,微凉指尖轻轻托起他的下颌,带着很浅淡的玉兰香气。
许景昭不明所以地抬头,对上师尊近在咫尺的面容。
宴微尘今日穿着不是一贯的纯墨,暗纹里夹了些浅淡金丝,手腕抬起时,泛着浅金色的光泽。
许景昭视线落到宴微尘脸上,在那双墨色的眸子上匆匆一瞥便垂下眼帘,师尊的相貌确实好看,瞧多了恐怕有些大不敬。
宴微尘收回手,语气平淡:“方才为何跟着出去?你不是该回玉兰苑么?”
许景昭一噎,没想到师尊还让他住在玉兰苑,本以为他会被赶回去的。
他有些心虚,“一时……忘了。”
宴微尘瞧着他局促的模样,微微蹙眉,他不解,为何许景昭在旁的师兄面前如此肆意,唯独却害怕他。
他并未罚过他,也从未训斥过他,为何许景昭对自己还是这么怕?
他收敛了视线,转身上前,“过来。”
“哦。”
见宴微尘并不提及婚约的事,许景昭暗暗松了口气。
他跟着宴微尘走上前去,只见先前课业已被批改完毕,朱笔勾画密密麻麻,许景昭心里发凉,又要被罚抄写了。
果不其然,宴微尘开口道:“错处颇多,该罚抄三千遍。”
许景昭脸色恹恹,刚回殿就要被罚抄,自己也是独一份了,原来师尊留他,只是为了课业。
宴微尘看他模样,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又补了句,“但念你今日归来,只要领悟即可,不必抄写了。”
“真的?”许景昭闻言猛的抬起头来,眼眸比那星星还要明亮。
宴微尘看着他,“自然是真的。”
许景昭心里一喜,抓住了宴微尘的袖子,“师尊人真好。”
他晃了两下,发现自己太得意忘形,想要收回手。
宴微尘却反手握住他的手掌,许景昭下意识想要甩开,但马上又意识到这是师尊,不是小满。
他任由宴微尘拉至案前,宴微尘站在他身侧,拿起那一沓符箓,看着上面的标红,“心绪不宁,怪不得错那么多。”
他这般说着,将那符箓放在桌面,望着许景昭开口,“心这么乱,画符时在想什么?”
想什么?搁置在角落的记忆回笼,许景昭忽的想起来了,那是……自己误闯进师尊寒潭的第二日,前一晚,他跟师尊……
许景昭的脸色腾地一下红了,他被师尊抵在寒潭边亲吻的画面浮现脑海,至今心有余悸。
“脸怎么这么红?”
宴微尘又稍稍靠近了半步,师尊身上清冷气息笼罩而来,许景昭耳尖红到滴血,羞窘交加,害怕师尊万一知道怎么办?
他定了定身,“没……没有。”
“是吗?”
宴微尘端详他片刻,抬起手来,宽袖拂过许景昭的脸颊,微凉的指尖落到许景昭的额头。
“倒未生病。”说罢收回手。
许景昭如蒙大赦,他当然没生病,好在宴微尘也并未多问。
那只微凉的手落在许景昭肩膀,按着他转了个圈,“先把错误改掉。”
许景昭看着那朱红批注发憷,他依声提笔,他铺了一张新的纸面,沾了朱砂墨,悬笔在上,根据宴微尘指点着落笔。
“收锋藏气,运念而后动笔……”
宴微尘靠在他身后,温热的呼吸落在他发间。
许景昭拿着笔的手有些晃,其实他画符很专注的,但是……但是师尊在他旁边,他总是静不下心来。
他硬着头皮写完一张,然后搁下笔,“师尊,我……我有些累。”
宴微尘看着许景昭画得歪歪扭扭的符箓,极轻地笑了一声,“好。”
不知道哪里惹的师尊发笑,师尊语调里都带了愉悦,许景昭从未听过师尊这般带笑的语调,忍不住想回头看师尊笑起来是什么模样。
头微动,就想起之前出现过的乌龙,他果断不回头了。
天地可鉴,他对师尊真的没有非分之想。
第58章 在沐浴 不小心看到了
许景昭跟着师尊回了玉兰苑。
长廊两侧悬铃坠着流苏, 院内玉兰树冒了嫩芽,地面只盖了一层浅薄的雪色,空气中温度适宜, 弥漫着恰到好处的暖意。
许景昭不由得放慢了脚步。
宴微尘侧过脸, 声音清淡:“怎么了?”
许景昭望着院子,“师尊,院中的雪……好像开始消融了。”
宴微尘循着他的目光望了一眼,语气平静,“许是春天到了。”
春天到了?这玉兰苑不是师尊的小境吗?
想不明白,许景昭跟上前去。
他的屋子跟他离开时没有什么两样, 屋内整洁,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就连桌面散乱的符纸也摆放得整齐。
但更令许景昭开心的是——不太白?
不太白窝在许景昭的床上, 盘踞成一团,许景昭快步走上前去, “不太白?”
它早就嗅到了许景昭的气息, 它身子一动就想要窜过去, 却不想被宴微尘气势压住,动弹不得。
许景昭走到床前,看着不太白盘踞在床上,尾巴尖一甩一甩的,神情萎靡,他上前摸了摸不太白的脑袋, 不太白顺势蹭了蹭许景昭的掌心。
他转头道:“师尊,它怎么瞧着不太精神啊?”
宴微尘缓步走近,神色如常,“它生病了。”
不太白尾巴尖甩得更厉害了, 它不满地抬眸看向宴微尘,又在宴微尘威胁的目光下垂下了脑袋,神色恹恹。
听着师尊的话,又看到不太白这个模样,许景昭也顾不得计较不太白独自回仙执殿的事,也来不及思考它一条蛇为何能上九凝岛。
他有些着急,“师尊,它病的严重吗?这可怎么好?”
他摸着蛇头,眼睛里的心疼要溢出来。
不太白再次不满地抬头看了眼宴微尘,又被对方淡淡压下。
“不算太严重,要细养。”
宴微尘转而看向他,语气不容拒绝,“这几日你便在玉兰苑照顾它,至于它的病症,一日两次,带它来寻我即可,我帮它梳理经脉……”
许景昭松了口气,抬眼时目光明亮:“多谢师尊。”
宴微尘对上他那双清澈的眼,低声应道:“嗯,天色已晚,歇息吧。”
他敛眸离去前,又瞥了不太白一眼。
不太白有气无力地窝在许景昭怀里,一脸的生无可恋。
宴微尘走后,房中一片寂静。
许景昭揉了揉手腕,将不太白抱上床榻,他闭上眼睛,学着师尊的模样用精神力探查,可他却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挫败地睁开眼,“幸好有师尊在。”
他躺在床上,思索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想了一会,只觉得疲累。
他抱着不太白闭上眼睛,本以为自己会受境中之事影响,却没想到竟是一夜好眠。
翌日清早,许景昭是被压醒的。
不太白硕大的蛇头窝在他心口处,沉甸甸的,压得许景昭有些喘不过气。
许景昭睫毛颤了两下,伸手推着不太白下去。
不太白见许景昭苏醒,整条蛇活跃起来,它直立起身子,尾巴啪嗒啪嗒拍着床板。
许景昭揉眼笑道:“不太白,你今日这么有精神,是不是病好了啊?”
不太白这才想起来自己还‘病’着,尾巴尖悄悄收敛,脑袋也耷拉下去。
许景昭摸了摸它的脑袋,起身下榻,整理好自己,抱着不太白去了隔壁院子。
他原以为自己进不去,没想到微微一推小院门就开了。
许景昭抱着不太白有些紧张,他从未进过师尊在玉兰苑的内室呢。
“师尊?”
他悄悄环顾四周,院落开阔素净,地面上铺着石板,他垂头瞧了一会,觉得这石板也跟皇宫带着纹路的青石有些相似。
他不再多看了,静立院中等候。
宴微尘立在二楼窗边,许景昭靠近院子时他便已知晓,却未出声,看着许景昭抱着不太白好奇地打量着院子。
待他收回目光,宴微尘才传音:“进。”
许景昭上前两步,推开门走进去。
一楼有些空荡,但光线明亮,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子里,给墙壁上的画镀了层微光。
他轻步踏上二楼,上至最后一块台阶,眼前豁然开朗,面前的屋子窗户敞亮,黑色布幔悉数束起,只留了一层浅色蚕纱,随风轻飘进屋子。
宴微尘端坐在窗边,头上没有戴冠,半披散地落在身后,一身锦缎墨衣吞噬了颜色,矜贵舒然,他面前放一处玉白色的琴,修长指尖按在琴弦上。
许景昭看到这一幕,稍微放轻了步子。
以往的师尊威严淡漠,此刻却少了几分疏离,多了几分淡雅,许景昭没见过师尊这般休闲模样,觉得有几分新奇。
宴微尘抬眸,“过来。”
“哦。”许景昭快步上前,抱着不太白端坐在一旁。
宴微尘收手望去,许景昭连忙将蛇递前:“师尊,它早上明明好些了,不知怎的又没精神了……”
他将不太白放下,又忍不住问道:“师尊,不太白患得什么病啊?”
宴微尘神色平静,“妖兽通病。”
不太白对着宴微尘翻了个白眼,它把脑袋撇过去,不去看宴微尘,尾巴尖不屑地甩了甩。
许景昭敲了敲它的脑袋,“不许对师尊不敬。”
宴微尘垂眸看了一眼,又淡淡收回了视线,许景昭打的那一下并不痛,因为他本人也感觉到了。
他象征性地给不太白看了两眼,输送了些灵力,宴微尘就把它放下,眼睛看向许景昭,淡然道:“手。”
“啊?”
许景昭有些疑惑,但还是慢悠悠地伸手。
宴微尘微凉的指尖笼在他的手腕,一丝很温和的灵力渡了进来,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他一边控制灵力,一边抬眸,“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许景昭忽然记起临行前师尊说过,自己气血亏虚,根基不稳,需要用灵力温养。
没想到师尊还记得,许景昭小心翼翼抬眸看了眼师尊,正巧撞上师尊的视线。
宴微尘声音清淡:“在看什么?”
许景昭抬头,笑得有些傻“看师尊,其实师尊人好好。”
“嗯。”
窗户外面的风带着玉兰香还有很浅的冷冽雪气,许景昭闭上眼睛,只觉周身暖融,经脉舒畅。
也幸好许景昭对宴微尘的灵力并不排斥。
约莫过去一炷香的时间,宴微尘收回了手,“好了。”
许景昭睁开眼睛,觉得身子轻盈,他笑眼弯弯,“谢谢师尊。”
不太白爬过来,盘在许景昭另一侧手腕上,许景昭摸了摸它的脑袋,有些好奇,“师尊平日里喜欢弹琴?”
“略通。”
许景昭了然,师尊的“略通”,那必是精通。
宴微尘说完,视线又落到许景昭脸上,“想学么?我教你。”
许景昭视线落到那玉白琴上,顿了下慌忙摆手,“师尊,我……我不行……”
他对音律一窍不通,压根就学不会。
宴微尘修长指节搭在琴弦上,“过来。”
他推辞不过,只好走上前去,端坐琴后,宴微尘坐在他旁侧,长臂轻舒,广袖垂落,骨节分明的手掌覆在他手背。
但又没有靠他太近,两人之间尚有距离。
宴微尘虚虚笼着他的手,拨弄了一根琴弦,琴弦铮鸣,发出一声轻响,“琴有七弦,此为一弦。”
师尊声线清冷如玉振,听到耳朵里像是叮咚冷泉,比自己刚刚拨弄出的噪音好听多了。
至于师尊在讲什么,许景昭完全听不见。
宴微尘说完,手掌引着许景昭又拨了根琴弦,“二弦,指尖要……”
许景昭开始走神。
宴微尘好像体温要低些,但师尊的手却是温热的,暖意透肤而来。
他视线落到琴弦上,琴身周边泛着灵光,师尊的手覆在他手背,师尊的手掌比他大,指节也要长一些,几乎将他手全然笼住。
这双手……许景昭恍惚着,忽然浮现出小满跟他十指相扣的画面,他吓了一跳,手指尖一抖,泄了声尖锐的琴音。
许景昭骤然回神,蹭的一声站起身来,闷声道:“师尊,我……我不喜欢琴……”
因为他对音律一窍不通,学起来如魔音贯耳。
许景昭垂着脑袋,“小时候学过音律,气走了三个先生……”
他手指搅在一块,越说越小声。
宴微尘浅浅笑了下,收琴起身,“无妨。”
反正他也不常用琴。
许景昭觉得自己该走了,抱起不太白,“那……那师尊,弟子先回去了。”
“嗯。”
不太白蔫蔫地趴在许景昭的肩膀上。
许景昭抱着不太白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师尊,它不需服药么?”
闻言,宴微尘跟不太白对视了几秒,不太白吐了吐信子,蛇瞳竖起,这一人一蛇都不喜欢苦药。
宴微尘本想回绝,却听许景昭担忧道:“不服药,会不会好得慢?”
他当即改了主意,“稍后遣人送去。”
“谢谢师尊。”许景昭脚步轻快,服了药不太白的病总会好的更快些。
不太白扭头朝宴微尘无声嗤鼻。
许景昭回到自己小院,他刚摹了两张符纸,就有殿侍将药汁送了过来。
黑乎乎的泛着苦涩的味道,嗅着有一丝甘草的味道,但是不多。
许景昭光是看着瓷罐药蛊就觉得舌根发苦,他忍不住舀起一勺尝了尝,顿时整张脸皱作一团。
苦,太苦了。
许景昭吐了吐舌头,咕嘟咕嘟喝了好几口茶水才压下去。
他端着药蛊来到不太白跟前,语气温和,“师尊说你生病了,服药好的快。”
不太白尾巴尖都炸了起来,刚刚它就看到许景昭试药了,它才不要喝,它身子一窜,想要爬到房顶,许景昭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不太白的尾巴尖。
“必须喝。”
许景昭捏着汤匙想要将药送到不太白的嘴巴里。
不太白挣扎得更加厉害了,它身子在许景昭手里翻滚,蛇身扭动间,啪嗒一声,尾尖扫到了药蛊上,将那药蛊打翻,药汁泼溅,还好许景昭反应快,救回一半。
但他衣襟却已染满深褐药渍,泛着浓郁又苦涩的药味。
不太白见闯了祸,委屈巴巴地把自己给盘起来,内心愤愤,都怪宴微尘,为了留许景昭在玉兰苑,非说自己生病。
许景昭放下药蛊,叹了口气,点了点不太白的小脑袋,“药还是要吃的,一会给你吃糖。”
可他周身药气浓重,他蹙眉嗅了嗅,几乎腌入味了。
他带着不太白走到屏风后的里间,里面有玉质的浴桶,可以装下两个许景昭,他将里面蓄满了水,又用灵力加热了一遍。
顷刻间,里间升腾起雾气。
许景昭略带嫌弃地将那身黑乎乎的衣裳扒下来,丢到一旁,解开腰带,褪去外衫,里衫,里衣……
不太白从一堆衣服里钻起来,攀上屏风,它刚直立起身子,便被雾气迷蒙间一片白色摄住心神。
好白,好像在发光。
除去头上的那一根发带未解,身上不着一物,墨发披在身后至腰际,再往下,是圆润的……
不太白脑子发懵,晕乎乎地往下掉。
许景昭刚踏进浴桶,便听啪嗒一响,水花轻溅。
嗯?不太白掉下去了?
许景昭立马伸手把它捞了出来。
另一处,宴微尘刚来到仙执殿,下一秒,忽觉眼前恍惚,身形不受自控。
再睁眼,周围带着温热的雾气,朦朦胧胧。
宴微尘视线聚拢,正见许景昭面色红润,眼带疑惑地望着他。
许景昭发丝有几缕被打湿,贴在脸颊,鼻尖上出了晶莹汗水,那张脸洁净得像是出水芙蓉。
宴微尘借着不太白的身子视线微微向下,波光漾动间……
他骤然身子一僵。
许景昭……在沐浴?
第59章 好奇 蛇竟然有两个
水色清透, 隔着涟漪将下方一览无余。
除去现在令人脸红的景色,方才不太白瞥见的那抹白色也在脑中挥之不去。
“啪嗒。”
一滴水色溅在水面,淡淡红色晕染开来。
许景昭捏着不太白, 整个人都怔住了, 蛇这等冷血妖兽,竟也会流鼻血?
宴微尘显然也察觉到了什么,身形微微一僵。
许景昭诧异了一瞬后立马反应过来,也顾不上衣衫不整,径直踏出水池,匆忙披了件外袍, 抱着不太白快步而出。
宴微尘猝不及防,借着不太白的身子贴紧那光滑肌肤,原本就不清明的脑子更加晕眩。他定力惊人, 从来不会为色所惑。
但不太白它化的蛇形……蛇性本淫。
不太白被他抱到外间,然后被放在桌面, 许景昭拢着衣袍匆匆端来一碗汤药, “一定是没吃药, 吃了便好了。”
宴微尘刚回神,一勺泛着苦涩的药汤就抵至唇边,苦的令人发慌。
宴微尘:……
他刚刚为什么会同意许景昭给不太白喂这个东西?
“喝。”许景昭吐出一个字。
宴微尘犹豫了下张嘴,才咽下一口,不太白畏苦的身体已下意识吐了出来,药汁溅上许景昭才披的外袍, 又弄脏了。
许景昭颇为嫌弃这苦药味,他把不太白放在一旁,褪去衣服换了件干净的衣裳,他并未避讳不太白, 袍子里面是空荡荡不着一物。
宴微尘身子僵了下,匆忙移开了视线。
身后传来布料窸窣的声响,过了一会许景昭才走上来,他刚走近脸色就变了,伸手将不太白抱了起来。
“又流鼻血,竟病的如此重吗?我带你去找师尊瞧瞧。”
说罢,他抱着不太白直奔旁侧小院。
宴微尘闭了闭眼,意识从不太白身体里抽离出来。
再回神,仍是空寂的仙执殿,桌案上是癸九一早送来的信件,其中一封印着春隐门特有的标记。
宴微尘揉了揉眉心,指尖刚触到信纸,殿外便响起急促脚步声,他手势一顿,下意识将信压在最下。
“师尊。”许景昭跑进来,面上焦急。
宴微尘面色沉静起身,“怎么了?”
许景昭抱着不太白走上前来,急切道:“师尊,它流血了。”
说着他就把不太白举起来。
不太白刚从晕乎乎的状态里清醒过来,看到宴微尘放大的脸,没好气的打了个响鼻。
许景昭因为着急过来,面色还带着几分红,他已经换了身衣裳,周身也包裹的严实,唯有细白脖颈跟手腕露在外面。
宴微尘视线落到他面颊上,在那沾湿的几缕发丝上顿了下,旋即移开视线,神色略显不自然。
“无妨。”
“无妨?”许景昭犹犹豫豫的捧起不太白,“可是师尊,它流血了,真的没事吗?”
“而且流的是鼻血,蛇这种妖兽会流鼻血吗?用吃药吗?”
不太白拍打着尾巴尖,极其不满,真正流血的又不是它。
宴微尘静默了一瞬,“无事,不用。”
许景昭稍稍放下心来,师尊说不用那就真的是不用。
但他心里仍旧疑惑,“师尊?它这……是什么原因啊?”
宴微尘沉默的更久了,才道:“是春日到了,妖兽难免躁动,日后要避着它些,最好不要跟它同宿同眠。”
不太白闻言身子直立起来,有些不满的看向宴微尘,尾巴尖不满得重重拍打了两下。
“啊?”许景昭有些震惊了,“可它还是一条小蛇啊。”
宴微尘收回了视线,“它不小。”
“日后只需要静养就好,看来它不喜欢服药,也莫要强喂了。”
“哦。”许景昭点头应下,那看来就没有多严重。
他应完,歪了歪脑袋,看到桌面上有一沓符纸,面色一喜,“师尊画了新符吗?”
他不禁往前迈了一步。
宴微尘身子一闪,挡在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不动声色开口,“日后再说,今日有事要忙。”
“哦,那弟子先不打扰师尊了。”
闻言,许景昭虚行一礼,带着不太白出了仙执殿。
宴微尘站立在原地,直到许景昭的气息消失,才回身走向案前,他垂眸望向桌面,不知在思索什么。
“殿主。”癸九踏进殿内,恭敬行礼。
宴微尘收了视线。
许景昭带着不太白回了院子,把它放到桌面上,语气幽幽,“不太白,你已经是条大蛇了,以后不能跟我一起睡了。”
不太白仰着脑袋,扑通一声又弹跳进许景昭的怀里,还讨巧的在他手心里蹭了蹭。
许景昭摸了摸它的脑袋,忽的又想起来话本子上的话,“不太白,话本上说蛇有两个?你也是两个吗?”
不太白身子僵硬,难以置信的看了他一眼。
许景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他真的很好奇,他双指并拢,“我发誓,我就看一眼。”
不太白身子僵硬,这下说什么也不成了,它立马挣扎着爬起来,就要向外爬去。
许景昭手一挥,直接把窗户关的严实,然后把想要逃跑的不太白拽了回来,连声哄道:“我没见过,就让我就看一眼。”
不太白想要变大逃出去,许景昭立马道:“你要是把屋子里的东西都毁了,我就不理你了。”
它只好憋屈的收起神通,被许景昭扯了回去。
许景昭抱着它,好奇的四处看,到底在哪里?
他按了按不太白的肚子没反应,又往下按了按还是没有,直到他碰到了蛇尾处,有一块特别的地方,他往下一按。
“唔——”
宴微尘蓦地扶住桌面,面色一变。
正在禀事的癸九声音一顿:“殿主?”
身体某处被人触碰,酥麻的感觉窜上来,气血翻涌,温热的触碰下带着轻微痛意,只觉得有些地方不受控制,宴微尘握紧了手,运转灵力压制住异样。
随后,他面色如常,“无事,此事往后再议。”
他衣袍一拂,癸九还没反应过来,殿内就只剩了他一人。
“真的有两个,小小的。”许景昭感叹造物主的神奇。
不太白将自己蜷缩在墙边,扭着脑袋不理许景昭。
许景昭伸手点了点它的脑袋,“我不就看了一眼,你就收回去了吗?还收得那样快。”
不太白尾巴尖重重的甩了甩,不想理它。
许景昭觉得好笑,正打算拿几块糕点哄哄他,房门忽被推开。
许景昭闻声望去,就见宴微尘立在门外。
他立马起身,“师尊有何事啊?”
宴微尘眉心微蹙,走上前来,“你方才在做什么?”
许景昭有些心虚,“没做什么啊。”
宴微尘走进屋里,看了眼蜷缩在墙角幽怨的不太白,微微拧眉,“不是说……让你同他保持距离吗?”
许景昭讪笑了两下,“师尊……”
他比划了下他跟不太白之间的距离,“确实很远啊。”
宴微尘沉默看着许景昭,终是无奈,他按了按眉心,“以后……不许碰它……那处。”
许景昭一惊,师尊怎么知道的?
宴微尘看着他震惊的模样,面不改色,“妖兽传音,他告与我的。”
还传音?看来是自己能力不够,听不见。
许景昭尴尬的笑了笑,“师尊弟子知错,没有下次了。”
他又急忙转移话题,“师尊寻我何事?”
师尊这么忙,不会只是为了管不太白的事吧?
宴微尘语气一噎,视线落在角落脏衣篓里,看着那沾了药汁的衣裳,心里有了念头。
“明日随我去个地方。”
“去哪啊师尊?”
“明日你就知道了。”
“哦。”许景昭应了一声。
等宴微尘走后,他扑倒在床榻上,对着不太白道:“你说明日要随师尊去哪呢?”
想不出来,许景昭先把此事放下,他在灵囊里拿出串成珠子的糖块,晃了晃手,哄不太白。
“别生气了,给你糖吃。”
不太白这才闷闷的游上前来,一口咬碎琉璃琥珀般的糖珠。
“啪嗒。”
珠帘在身后合拢,许景昭面色恍惚看着云舟里的摆件,还没有反应过来。
昨日师尊说随他出去,竟然真的出了九凝岛。
许景昭走到窗边,挑开窗边的帘子往下看,周边是浓白的雾,伸手去碰就能捉到一手水汽。
他还是好奇,“师尊,我们要去哪啊?”
宴微尘回道:“两洲交界。”
那就是中洲跟北洲接壤的间隙,都是三不管的地带。
许景昭觉得有些冷,收回了手,“师兄们呢?他们不去吗?”
宴微尘甚少出岛,基本都是大宗相邀或者是什么大事,许景昭觉得自己……应该帮不到师尊。
“他们有旁的事。”
“哦。”
许景昭不多问了,师尊自然有师尊的安排。
云舟约莫飞驰了两个时辰,最后停在一处林外绿地,葱郁绿叶遮掩住了阳光。
许景昭走下云舟,靴子踩在松软的草地上,宴微尘走在他身后,云舟自动隐去身影。
许景昭停下脚步,等师尊上前。
宴微尘走到许景昭跟前,掌心覆在他脸上,一股温热的灵力从他脸上抚过。
许景昭眨了眨眼睛,“师尊?”
宴微尘回道:“是幻形术,现在别人看来是另一种模样。”
“哦。”许景昭似懂非懂,不知道为何这次要用幻形术?
宴微尘转身,许景昭跟在宴微尘身侧。
他本以为师尊会带他去何处地方,却没想到师尊带他去了宝阁。
面前阁楼高耸,就连砖瓦上都泛着灵力的微光,前面的台柜更是用灵石堆砌,从内到外都透着奢华二字。
许景昭莫名有些紧张,这阁楼往来者跟护卫都是高阶修士,威压甚重。
“师尊。”
宴微尘的脚步稍微顿了下,“在外可不唤我师尊。”
许景昭面色空白,“那我称什么?”
宴微尘侧目看向许景昭,“随你。”
许景昭面色纠结,随……随他?那他怎么叫啊?
两人踏进阁楼内,灵柜前的管事弯起了眼,“二位要看什么?”
宴微尘淡声道:“衣物。”
他指尖搭在许景昭的肩侧,“他的尺寸。”
管事上下打量一番,他眼睛毒辣,这二位除了脸平平无奇,身上穿着跟气度都不错,视线在许景昭身上转了一圈,衣裳的尺寸立马有了数。
“二位稍等,我亲自给您取。”
许景昭愕然,“师尊,我的……衣裳?”
宴微尘垂眸,视线落到许景昭身上。
许景昭浑身上下依旧是以前在春隐门的穿着,几件衣裳虽然料子华贵,花纹繁复,但却相比于许景昭的气度还是仍逊一筹。
真正好的料子里会加上灵物,穿上四季恒温,不惧夏热严寒,但许景昭穿的这些,表面华丽但却差了一层,若非……当初许景昭来仙执殿也不必穿那么厚的裘衣了。
思及此,宴微尘微微皱了下眉……但又想到春隐门门主夫妇不喜奢华,向来质朴,心里也了然。
他收回了视线,望向许景昭的眼睛,“你唤我什么?”
自然是师尊了,许景昭不知道如何回。
就在他踌躇间,那管事已然拿了布料回来,“二位久等。”
他将那些布料一字排开,每一匹都泛着流光,布帛间灵力流转,十分不凡。
“这些都是我们上好的料子,给您……这位是……”
宴微尘顿了顿,“家弟。”
“哦,原来是令弟,客官,这些料子您看怎么样?”
管事十分热情,“您看啊,这是天蚕丝混了夏蝉丝,布料轻薄,可抵夏炎热,这件是灵棉加金丝……”
许景昭听着介绍,就知道贵的吓人,他小心翼翼的揪了揪师尊的衣袖,“……兄长,太贵重了。”
管事眯了眯眼睛,仔细瞧了瞧二人,他不相信自己看走眼。
许景昭声音又软又轻,宴微尘嘴角微扬。
“确实不合适。”
第60章 出游 要保护师尊
管事的脸瞬间僵硬, 不敢置信地抬头看了一眼。
许景昭心里松了口气,这般贵重的东西,他怕是付不起。
宴微尘微微抬眸, 声音清冷, “外衣要千斗一分的天丝鲛纱或是极寒之地取出的冰蚕云锦,再者是凤羽织就的灵缎。”
他眉心微蹙,“总之不要这些凡物。”
管事的脸色彻底变了,他面色为难,心里开始嘀咕。
凡物?这都是他们宝阁压箱底的好物,就是跟大宗往来相交也是送的这些。
至于宴微尘嘴里说的那些, 那都是……不外售卖,是他们打算将要供给仙执殿的珍品。
管事艰难地开口:“这位客官,这些实在不对外……”
他话还没说完, 视线直直的落到许景昭腰间令牌上,再往旁边看去, 身边的人墨发墨眸, 身着黑衣, 周身气势沉凝,竟连他这元婴修为都窥不透半分。
管事心头一凛,当即正色道:“二位稍候。”
他快步走进内间,想跟自己的东家传信,眼前人极有可能是仙执殿主,他们东家若是能攀附三分……
可他刚拿起令牌, 脑子却蓦地一震,再也生不起别的念头。
最终,他恭恭敬敬地从库房捧出宴微尘所要的衣物,“您要的东西在此。”
许景昭愣在原地, 这些东西,他甚至还没触碰,就已觉出价值不菲。
他悄悄地扯了下宴微尘的衣袖,又怕自己出声会给宴微尘丢脸,只能用眼神暗示。
不知道宴微尘会错了意,还是没看清,他伸手摸了摸许景昭的脸颊,语气温和,“兄长知道你喜欢。”
那姿态语气,到真像一个宠爱弟弟的兄长,
他仅拿了成衣,进去里间,许景昭只得跟上。
刚走进去,许景昭便开口,“师尊…”
宴微尘看着他,垂眸,“你身为仙执殿弟子,为何不要仙执殿的东西,这般久了,你至今仍不觉得自己是仙执殿的人?”
许景昭一时语塞,见师尊神色微沉,急忙解释,“师尊,弟子不是这个意思。”
“那便换吧。”宴微尘将衣物递给他,声线平淡。
“哦…好。”
他手里抱着轻薄的锦衣,脚步却没动,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师尊还未出去,他怎么换?
宴微尘饶有兴致地欣赏了他片刻局促的模样,唇角微弯,转身离去。
许景昭这才松了口气,师尊在这,他总有些紧张。
他视线落到手里捧着的衣物上,触手微凉,手感丝滑,布帛边缘泛着灵光,是他最常穿的浅黄色。
贵重的许景昭有些肉痛,
但他也不纠结,褪去衣物去试新衣。
等他穿好之后,抬起袖子看了一眼,刚好合身。
他面前摆着一块巨大的云镜,将他的身影照得清楚,许景昭觉得自己有些不一样,但看不出哪里不一样了。
瞧着云镜,他忽见门边一道身影,宴微尘正倚帘而立,静静望着他。
“师尊?”许景昭转过身子,刚一开口,他就怔住。
宴微尘换了一身浅色衣衫,墨发以玉带束起,散落肩后,露出精致而又凌厉的五官,那双带着赤色的墨眸,如晶石镶于白玉,带着几分矜贵清雅。
许景昭从未见过宴微尘穿旁的衣裳,往日那身玄衣总为他添上几分威严肃穆,看起来遥遥不可触碰,但如今看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师尊尤显温和。
宴微尘走上前来,“在看什么?”
许景昭匆忙把视线挪到宴微尘袖口的浅黄色暗纹上,耳根微热,“没……没什么,师尊什么时候进来的?”
“方才。”宴微尘伸手为他整理衣袖。
师尊穿的白色,他穿的浅黄,但师尊衣袖垂落在自己身上,两样衣裳竟是同色的花纹跟材质。
许景昭腰侧垂着两条坠着水晶珠子的飘带,他已经扣上腰封,所以便没系上。
宴微尘微微俯身,拿起那两条带子绕过他的腰身,帮他系好。
俯身的那一瞬,清浅的玉兰香扑在他面上,许景昭屏住了呼吸,有些莫名紧张。
他目光不知道该往哪里放,飘忽地落到宴微尘肩膀,“师尊……也换衣裳了。”
宴微尘专注帮他系腰结,过了一会起身,才应道:“嗯。”
“那个,师尊……”结已系好,许景昭却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角。
“穿着。”宴微尘道。
许景昭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尖,他想要往前走,却发现宴微尘没动。
他诧异抬头,正对上宴微尘深沉的目光。“你刚刚唤错了。”
许景昭觉得不自在,声如蚊蝇,“兄长……”
他总觉得难以叫出口,师尊就是师尊啊,别的称呼总归是……太过唐突。
“嗯。”宴微尘应下,转身出去。
出来宝阁后,许景昭长舒一口气。
长街上人流熙攘,这般市井气象,许景昭在春隐门早已熟悉,但是师尊不一定。
他正想着,抬眼却撞上宴微尘的视线。
刚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被师尊一扯拉在怀里。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身后兽蹄隆隆,有人骑着妖兽嚣张过市,一队衣着鲜艳之人骑兽驰过,街边行人躲闪不及,被撞得东倒西歪。
“当心。”宴微尘松了手。
许景昭皱着眉望过去,不知道哪里的人,怎么这么嚣张?
他正看着,就见前面两个骑着妖兽的人不知道撞到了什么东西,猛然栽倒在地面,顿时人仰马翻,慌乱至极。
许景昭收回视线,心道:果真是恶有恶报。
宴微尘道:“走吧,久不出仙执殿,现在可以四处走走。”
许景昭跟上宴微尘的步子,“师尊是出来散心的吗?”
宴微尘看了许景昭一眼,算了,随他称呼去吧。
“嗯。”
两人沿着长街往前走,此片区域在中洲极北之地,有些东西许景昭瞧着也有几分新奇。
闲逛片刻,忽有一名佝偻老者拦路,叫住了走在后面的宴微尘。
“这位公子,要送你道侣一串相思铃吗?这可是在月老庙里开过光的。”
许景昭连忙走过去,有些尴尬,“老伯,我们不是道侣,他……他是我兄长,我们出来玩的。”
那老伯点了点头,转身又对着宴微尘道:“给你小道侣买一个吧,这可是月老庙开过光的。”
他自卖自夸,“相思铃啊,心念相思,心起铃鸣,你想他的时候,这铃儿也想不停呢。”
许景昭看着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宴微尘正要所动作,就被许景昭按住了手,“这风铃多少灵石。”
那老者打量了二人一眼,伸出两个手,“一百灵石。”
许景昭冷笑一声,“十块灵石。”
那摊主打量着两人的衣服,一看就非富即贵,他摇了摇头,“一百块。”
许景昭收了手,“不买了。”
他转身就走。
摊主急忙挽留了,“五十灵石。”
许景昭站定,伸手弹了下那悬着的风铃,嘴角勾了勾,“骗你的,五十块你也算抢。”
说着他伸手薅了下那老者胡子,一把拿了下来。
许景昭冷笑道:“刚刚我说话你听不清,一提灵石你倒是听得清楚。”
那修士见被许景昭揭穿,有些气急败坏,“你这小子,懂不懂尊老爱幼。”
许景昭耸了耸肩,“抱歉,一百零八岁在人间确实算,但你可是能活五百岁的金丹修士。”
他把手里的胡子随手丢到那小摊上,转头对着宴微尘道:“兄长,他摆明了要骗你。”
这玩意小时候他在春隐门就见过,三灵石一个。
他拉着宴微尘的手就走,走了一半,许景昭才松了手,他转头,就看着宴微尘正看着他,嘴角挂着一抹极浅的笑意。
许景昭想要揉眼睛,师尊在笑?他没看错吧。
宴微尘确实在笑,他瞧着许景昭生活气的样子,总觉得自己也沾了几分生机。
少年这种浓烈张扬的生命力比在仙执殿时更为浓烈了些。
许是仙执殿的风雪太重,压了许景昭三分鲜活。
宴微尘忽然想晚归几日。
那摊主嘟嘟囔囔地拿过那胡子贴在嘴角,正要收拾东西,却看到自己摊位上压着一百块灵石,再仰头,少了两个相思铃。
他呆了呆,果断拿起灵石揣在怀里,这一波他血赚。
许景昭有些窘迫,师尊这般清风霁月的人物,怎么能跟着他在市井扯皮。
他轻咳一声,“师尊,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宴微尘尚未回答,忽闻远处喧哗。
不止是他,许景昭也听见了。
两人顺着声响望过去,只见刚刚那伙人去而复返,他们身下骑着妖兽,笼子里还绑着一个巨大的妖兽。
一旁有人惊呼。
“御兽宗的人又来了,快走快走!”
“赶紧躲开,否则又要抓人去喂妖兽了!”
“东头的青牙仔,就因为得罪了人,被抓去跟妖兽搏斗,连骨头都没落。”
街上顿时乱作一团。
许景昭立在原地静默不语,眉心越拧越紧。
喂妖兽?抓人?御兽宗的人为何如此嚣张。
他正想着,就看到前面缚着那剑虎妖兽的绳子猛然挣脱开。
那虎妖游荡出来,身形暴涨,眼神贪婪地望着四处逃窜的人群。
穿着御兽宗弟子服的男子轻蔑地笑了笑,“给我新养的宠物打打牙祭,也是你们的福气了,哈哈哈哈。”
许景昭死死盯住那人,攥紧拳心。
草菅人命的畜生!
那虎妖獠牙毕露,一声咆哮震得墙壁开裂。
许景昭气血翻涌,有些站不稳,那虎妖品阶确实高。
忽然一双微凉的手捂住他的耳朵,宴微尘面色平静地望着前方。
虎妖张着血盆大口向着人群咬去,可它刚跳跃起身,忽的从眉心到腹部多了一条血线,紧接着身子四分五裂,落地后成了一滩血泥。
死了?这么一个高阶妖兽就这么死了。
人群惊愕后,又迅速散去,谁也不想惹麻烦。
御兽宗弟子目眦欲裂,“谁!谁杀了我的爱宠。”
可长街空荡,已然无人回应。
在血腥味还未蔓延开时,宴微尘已经带着许景昭离开。
许景昭目光有些呆愣,他都没看清师尊的动作,就这么没了。
宴微尘立在原地,看向指尖一滴血珠。
许景昭瞧见了,顾不得想别的,急步上前,“师尊,怎么了?”
不应该啊,师尊的修为根本就不会让这滴血溅到身上,还是说……出了什么变故。
他正慌着,师尊手上溅到的一滴血蓦地消失了。
宴微尘蹙眉,他放下了手,“失策了。”
“什……什么?”许景昭更紧张了。
宴微尘声音偏低,“御兽宗御兽有两种,一是魂印契约,二是用药控制。刚刚那人修为不够,用的便是药,而我却沾了它的血……”
许景昭声音发颤:“沾了会如何?”
宴微尘微微摇了摇头,“无大碍,但是……只是会让人短暂失去灵力。”
失去灵力?师尊?
这叫无大碍吗?麻烦简直大了。
宴微尘身形微晃,似有些不稳,许景昭急忙上前扶住。
宴微尘顺势将脑袋搭在许景昭肩膀侧,轻声道,“灵力既失,便唤不出云舟,恐怕…今日回不去了。”
回不去了?许景昭有些紧张,倒不是紧张自己,而是紧张师尊。
他怕师尊出什么差错。
宴微尘脑袋靠在许景昭肩上,声音低幽,“如今我灵力暂失,你能保护我吗?”
保护师尊?他吗?
许景昭心底只觉得荒谬,但一想到师尊对自己的信任,心里立马涌起一股责任跟信念感。
“师尊,我会保护好你的。”许景昭攥着手指。
宴微尘似乎轻笑了一声,气息拂过他耳尖,微痒。
片刻后,宴微尘才直起身,虚倚着他道:“嗯。先寻处客栈歇下吧。”——
作者有话说:小情侣二人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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