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八)阴暗角落


    影像中, 有三个房间的角度是一致的,虽有细微变化,但格局都一样。


    南徽明白江瑶的意思, 他说道:“进去看看?”


    江瑶提醒,“不能打草惊蛇。”


    “明白。”


    守在前台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 南徽走过去询问有没有房间。


    女人正在看电视, 前台上装了一个小巧的电视机,她看了眼江瑶,然后对南徽露出“我懂”的表情, 说:“只有大床房了。”


    南徽听得湖涂, “还有其他房间?”


    女人皱皱眉, 不敢相信这是男人能问出的话,敷衍道:“两张床的没了。”


    南徽还是没明白。


    女人瞪起眼睛,不可置信道:“难道你想有?!”


    南徽:“……”


    原来有没有标间是他来决定的?


    江瑶把南徽拽到后面, 客气道:“小男生不懂事,开大床房, 你们这里的房间户型都一样?”


    女人眼睛都亮了起来。


    本来以为是男人带女人来……原来是女人带男人哦。


    好好好,渣男见多了, 得看看渣女养养眼。


    女人热情地介绍道:“分高档和普通,高档的房间更大一些,其他都一样。”


    江瑶说:“给我一样开一间, 一会儿我还有朋友来。”


    “没问题!”


    旅馆不算太正规,女人交给江瑶两把钥匙,让她自己去找房间。


    两个房间在不同的楼层,江瑶先去了高档大床房。


    房间的格局和视频里的不太一样。


    江瑶转了几圈, 带着南徽去楼上的普通房。


    恰好老板娘上楼打扫卫生,看到两人后一怔, “你俩……这么快?”


    这话南徽听懂了,他差点儿被口水呛死。


    南徽猛咳好几声,脸颊的温度飙升。


    江瑶语调轻松,“下面的房间留给朋友。”


    老板娘看到南徽羞红的脸,朝江瑶眨眨眼,小声说道:“你男朋友挺单纯啊。”


    江瑶看了眼南徽,弯弯唇,“是有点。”


    普通大床房就是三次出现在视频中的房间。


    江瑶进去后,先让南徽检查屋内是否有设备,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江瑶说:“你看看能不能查清楚旅馆老板的人际关系,看看他们之间有没有合作。”


    “好,查到告诉你,你要留下来?”


    “我会在这里住几天,”江瑶坐到床上,“附近有个迪厅。”


    *


    迪厅深受卢城年轻人的喜欢,尚天月与男人发生关系的那一日,就是和朋友一起去了迪厅。


    视频中好几个女人都是醉酒的状态,能喝醉的地方只有这么几个。


    这家旅馆经常出现在视频中,江瑶怀疑他们喜欢在迪厅附近捡人。


    江瑶要在旅馆住几天,看看会不会有新收获。


    江瑶现在有不少存款,决定了就去隔壁商店买了生活用品,旅馆都不提供。


    花钱不用心疼的感觉很不错。


    安顿好后,江瑶开车回到报社,蒋云一直没回来。


    江瑶给蒋云打了电话,她没接。


    蒋云当时的状态不太好,现在可能还在接受治疗。


    江瑶又给蒋红军打电话,蒋红军倒是接了,但他一直沉默。


    江瑶问了几句蒋云的状况,蒋红军的回答只有几个字。


    虽然知道蒋红军就是这样的性格,但江瑶还是觉得不太妙。


    “蒋云的病情很严重吗?”


    蒋红军否认,他声音沙哑,但很冷静,“需要做个手术,做完就会好起来。”


    “一会儿我去看看她。”


    “别来了,”蒋红军说,“我要带她去她姥姥家,报社那边麻烦你帮忙请个假,一会儿我把病例送过去。”


    江瑶冷静道:“如果您需要帮忙,我可以帮您,您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只有沉默。


    良久,蒋红军似乎要说什么,江瑶却听到医生的声音,医生在催他去缴费。


    蒋红军匆匆挂断电话。


    江瑶只能先去找曲南春说明情况。


    蒋云的情况报社很清楚,曲南春没多说什么,直接给她批了病假。


    江瑶说道:“蒋云可能需要做手术,一会儿我想去一趟医院。”


    “你现在应该有其他事情要做吧?”曲南春还记得江瑶上午看过“片子”,轰动了整个采编部。


    在她看“片子”的两个小时,采编部所有人都在江瑶身后绕了一圈,部分男性绕了两圈,曲南春认为绕两圈的不太能托付终身。


    江瑶说:“不太急,所以下午想请个假。”


    “我去医院,”曲南春说,“正好把病假条拿来,免得蒋云的父亲跑一趟,蒋云的情况如果很严重,报社要有表示,我去和杨主任商量商量。你去忙。”


    曲南春似乎是在支持江瑶做事业。


    蒋云不是急性病,今天应该不会做手术,江瑶打算下班后再去看她。


    她回到工位,继续翻看视频,其中有一个被强迫的女孩,江瑶想找到她的下落。


    如果将来抓到犯罪团伙,女孩愿意告对方,会加重对他们的惩处。


    当然这要建立在女孩自愿的情况下。


    正巧杨胜利找曲南春有事,来了采编部。


    江瑶的工位最显眼,杨胜利一进采编部就看到眉头紧锁的江瑶,杨胜利欣慰地笑了笑。


    这些年他看中的新人只有江瑶一个,事实证明,他没看走眼。


    江瑶敢做敢闯,各方面条件都十分优秀,她的能力甚至在曲南春之上。


    曲南春已经是最近几年里很出名的新闻人了。


    看到江瑶在认真工作,杨胜利有一种押对宝的欣慰感。


    他笑容满面地走向江瑶,打算好好鼓励她,虽然从江瑶平时的行事作风来看,她并不需要别人的鼓励。


    但领导嘛,得做好领导该做的事情,得……


    杨胜利看到江瑶正在看的片子。


    杨胜利:“……”


    这就该怎么说呢……


    杨胜利傻了两分钟,麻木地走向曲南春的办公室。


    杨胜利:江瑶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让人想不通的道理。


    下班时间一到,江瑶快速关掉电脑。


    她留意到被强迫的女孩的右下腹部有一道疤,似乎做过手术。


    如果是手术留下的疤痕,就能在医院查到,正好她要去五院看蒋云。


    江瑶开车来到五院,在住院部找蒋云的名字,却被告知此人已经办理出院手续。


    江瑶怔了两秒钟,拦住要走的护士,追问道:“不好意思,我不太理解,她应该需要做手术,为什么出院了?”


    “说是要回老家做手术,”护士解释道,“我记得她的肾里长了结石,时间久了会积水,导致肾萎缩,需要取出结石。这个手术不算大,他说在这边没人照顾,就让他们走了。”


    江瑶试图找到为蒋云诊断的医生询问情况,却被告知医生已经下班。


    江瑶只能再次给蒋红军打电话,对方没接电话,她站在医院走廊过道内,有些懵。


    蒋红军是卢城人,他在卢城工作,他是害怕因为工作没法照顾蒋云,所以要把蒋云送走?


    如果真是小手术,换个医院也无妨,但是……


    江瑶心中不安。


    虽然刚刚来到这里时,江瑶还不习惯总是往她跟前凑的蒋云,但做同事这么久,江瑶已经习惯蒋云的亲昵了。


    江瑶再次给曲南春打去电话。


    曲南春说:“我下午去医院见过蒋红军,他的确提过转院的事情,还说蒋云的病要养一个月左右,一个月后蒋云会回来上班,我同意了。钱的话,你不用担心,社长同意给爱心捐赠,我已经带过去了,足够做手术。”


    曲南春这样说,江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只能当蒋红军是担心自己照顾不好,才把蒋云送到。


    江瑶去找医生打听右下腹部的疤痕可能是做哪一种手术。


    她是记者,很多时候医生不会合作,江瑶打电话把南徽叫了过来。


    医生立马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你说女生的年龄在二十岁左右,二十岁通常身体状况良好,我推测可能是阑尾炎之类的病,她或许割过阑尾。不过也不能完全排除她有其他重病的可能,有些年轻人的身体也不太好。”


    女孩当时的穿着比较火辣,看打扮是从迪厅出来的,患有重病的可能性比较低。


    南徽把视频交给局里的技术人员,让他们把女孩衣着完整时的照片打印出来,方便找人。


    俩人跑了一晚上医院,终于有了眉目。


    一个叫闫欢欢的女孩曾经做过阑尾炎手术,就在半年前。


    闫欢欢在医院看病时留下了住址,江瑶和南徽赶了过去,却得知闫欢欢已经嫁人。


    两人只好又换了地方。


    闫欢欢是初中学历,初中毕业后就在卢城四处打工,她家里条件还凑合,十八岁开始,父母催她结婚生孩子。


    没上大学,十八岁结婚的人很多,等到了年龄再去领证。


    闫欢欢不乐意结婚,经常往外跑,父母为此很头疼。


    两个月前,闫欢欢终于松口,父母立刻为她安排相亲对象,闫欢欢见了几个人后就结婚了。


    江瑶在小区楼下看到正在跳绳的闫欢欢。


    虽然已经结婚,但她年龄不大,只有20岁,很有青春活力。


    江瑶看过太多遍片子,确定眼前的小姑娘就是片子里的女孩。


    考虑到闫欢欢的情绪,江瑶示意南徽离开,单独去见闫欢欢。


    闫欢欢早就注意到江瑶和南徽了,这俩人长得都好看,想不注意都难,但她没想到他们是在找她的。


    闫欢欢已经跳得满头大汗,她放下跳绳,不解地看着江瑶。


    江瑶试图委婉一些,“你别紧张,我是记者,那边那位是警察,他们现在正侦办的案子,可能与你有关,我们能聊聊吗?”


    *


    闫欢欢没有把他们带回家,几人就坐在小区楼下长椅交流。


    江瑶讲述事情经过后,闫欢欢局促地抓着跳绳,眉头紧锁,神色不明。


    江瑶解释道:“如果你是被强迫的,视频就是证据,我们……”


    “不,那不是我,”闫欢欢脸色涨红,愤怒道,“你们认错人了,我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你们不要血口喷人!”


    她的反应越是激烈,越证明当事人的确是她。


    江瑶沉默片刻,说:“我明白,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来找我们。今天的事……可能的确是我们找错人了,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我们不会和任何人提起。”


    闫欢欢没料到江瑶竟愿意顺着她的话说,微微一怔。


    她很快抓着跳绳站起身,驱赶道:“你们快走吧,我老公今天上夜班,他要下班了,我要回家做饭。”


    闫欢欢转身往快速往楼上走。


    南徽说道:“她刚结婚,可能怕被家里人知道,这种事……”


    做错的不是女人,留下阴影的却是她们。


    江瑶说:“让她先冷静冷静,这件事先别和其他人提了。”


    *


    江瑶在旅馆住了将近三天。


    她每天从旅馆出发去报社,能留在旅馆就尽量留下,每个晚上都会去迪厅逛一圈。


    来迪厅的都是年轻人,男女都有,其中不乏在迪厅内看对眼的。


    这个年代的人,说保守的确保守,但人都有私/欲,他们的行为可能比想象中更放得开。


    江瑶转了两圈,没有看到可疑的人,便往旅馆走。


    她通常会楼下蹲一会儿,零点之后再回房间。


    晚上十一点左右,街上已经空了。


    偶尔会有路人经过,都是步伐匆匆急着回家的。


    江瑶起身跺了跺发麻的脚,从树后走出来,想回房间取水喝。


    这时,两个男人架着一个女人,从远处走过来。


    江瑶不动声色地走进旅馆。


    那三人果真朝旅馆走来,一个男人与前台交涉,另一个男人安抚醉酒的女人。


    老板娘给他们开了一间大床房,负责交涉的男人先上楼,隔了一会儿才来叫他们上去,自己则离开旅馆。


    江瑶晃悠到老板娘面前,故作疑惑道:“他们怎么是三个人一起过来?”


    她在这里住了几日,老板娘已经记住她了,便和她聊起来,“朋友来帮忙开房呗!现在的年轻人,和我们当年真的不一样。我谈恋爱那会儿,哎呦,说个话都得离老远,就怕被批/斗,我都不好意思和我家男人单独待在一个房间,怕被人误会,现在倒好,都光明正大出来住,我那会儿出个门还得要介绍信呐!”


    江瑶问:“他们经常来吗?”


    “每个月都来几次,”老板娘压低声音和江瑶八卦,“这个小伙子我认得,已经换了好几个女朋友了,每次带来的人都不一样。”


    “你是说刚刚那两个男人?”


    “朋友好像不是一个……但留下的男的肯定是一个人。”


    *


    二楼尽头的房间内,戴着口罩的男人将丢女人丢到床上。


    他的头发有些乱,刘海挡住眼睛,就连女人都有些记不得他的样貌。


    女人被用力推倒,头撞到床头后清醒了些,她意识到自己是在旅馆后惊慌起来。


    男人看了眼镜头,一手压住女人肩膀,狠狠抽了她一巴掌,然后再看镜头确认。


    这似乎是买家们喜欢看到的画面。


    女人意识到男人的意图,一边尖叫一边挣扎,可男人只需要一只手就能压制住她,他的手按在她的脖子上,另一只手去解衣服,动作娴熟。


    “放开我!你这是强/奸!我要报警,我要让警察抓你!”


    男人将女人的外衣扯开,呵呵笑道:“你不是喜欢吗?你叫,大点儿叫,让其他人都听听,我是怎么睡你的,让他们来看看,把这事宣扬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了.”


    他的声音不大,是特意对女人说的。


    听到这话,女人果然更激烈地挣扎起来。


    殊不知这正中男人下怀,她反抗的越激烈,喜欢看的人越多。


    “婊子真会装,没事跑迪厅去玩儿,能是什么好人?看你穿的花枝招展的,你家男人喂不饱你?现在开始装了!你先别急着叫,一会儿有你叫的时候。”


    男人松开女人的脖子,动手脱她的裤子,女人趁机踹向男人,往门外跑。


    但她所有的举动都在男人的意料之内,他甚至给她一定空间让她挣扎,这样影片看起来才更有戏剧性。


    男人笑眯眯地揪住女人的头发,再次把她往床上拉。


    力量的悬殊让女人明白,她可能躲不过去了。


    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眼泪不由自主的往下流。


    对男人来说,“前戏”结束,他可以开始享用了。


    敲门声不应景地响起来。


    女人的眼睛亮了起来。


    男人不耐烦地吼道:“滚蛋!滚远点!这是老子定的房间!”


    江瑶听到他开口骂人,心里不太爽。


    上一个开口骂她的,现在还在医院待着,不是病重无法出院,而是怕出院就碰到她。


    江瑶抬起腿,对准门锁,几乎没用什么力,便将房门踹开。


    男人原本还担心是警察查房,却看到进来的是个女人,顿时火冒三丈,“我说话你他妈听不见?你是聋子?赶紧滚出去!”


    床上的女人一时不知该不该求救。


    如果来的是个男人,她一定会求救,但来的只是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孩子,而且长得十分漂亮,她怕自己一旦求救,会将她也拖下水。


    可江瑶根本不和男人废话,在男人对她张牙舞爪时,脚准确向男人的作案工具处攻击。


    力道不大不小,非常疼,但不影响功能。


    虽然江瑶很想直接踢爆,但踢爆要坐牢,得不偿失。


    男人痛苦地蜷缩在地上。


    江瑶把女孩扶起来。


    女孩眼中的亮光再次点燃。


    江瑶看向摄像头摆放的位置。


    摄像头藏在线路之中,不易被发现。


    江瑶没打算捅破这件事,男人却忽然起身跑到摄像头前,一把扯了下来,扔在地上踩碎。


    江瑶看得头痛。


    男人转身扒住窗户跳了下去。


    江瑶安抚似的拍了拍女孩的肩膀,示意她去找老板娘,接着走到窗户前,双手撑住,两腿轻轻向上一跃,一齐迈过窗户,跳了出去。


    女人眼中的点点星光变成明亮的大灯泡。


    这也太厉害了!!


    江瑶跳二楼很轻松,这栋楼每一层本来就不高。


    但是男人就不太好过了,他跳下来时摔到了腿,一瘸一拐的往前爬。


    江瑶立刻躲到树后。


    现在还没法把男人抓住审讯,她得找到他们的老巢。


    男人可以把她当做是路见不平拔刀相救,只要不认为她是在调查他们就好。


    没办法,她不能真看着女孩被欺负。


    江瑶不紧不慢地跟着男人,男人越走越慢。


    江瑶开始后悔,她不应该吓到他的,腿瘸了走路都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窝点。


    男人走了足足二十分钟,才打到一辆出租车。


    他先去了医院,确定是小腿骨折,在就医过程中,先前去过旅馆的男人到了,对着男人一通臭骂。


    “一个女人你都害怕?!你怎么不把她拽过去一起办了!女人都那样,上了床都好说!”


    男人面如死灰。


    他是不知道江瑶那一脚……男人都以为自己要断子绝孙了。


    这一脚真是永生难忘。


    男人的腿上打上了石膏,两人一起走了。


    江瑶出门拦了辆出租车,继续跟着他们。


    天色已晚,出租车司机看江瑶长得漂亮,心思活络起来,“美女要去哪儿,这么晚了都不回家,前面车上的是你老公?看你老公都不知道珍惜你,还要他干嘛?不如……”


    江瑶指着前面的车说道:“看到他的腿骨折了吗?”


    “啊?”


    “我踢了他一脚,他直接从二楼跳下去了。”


    江瑶说完,面无表情地看向司机。


    司机:“……,我一定帮您跟牢了。”


    江瑶白了司机一眼,顺便记下车牌号,等下车后再举报。


    前车开到较为偏僻的地区停了下来,江瑶让司机熄火停在路边等她,然后下车走过去。


    附近都是厂子,那两人停在的位置是做鸭货的厂子。


    江瑶看到他们走进厂子旁边的小路,走到尽头后像厂子内拐去。


    窝点是在鸭货厂?


    江瑶试着往里走,没走两步就听到打鼾声,有人守着这条路。


    她转身退了出去。


    这里究竟是做什么的,只能明天再来看看了。


    *


    翌日,江瑶把昨夜的事告诉南徽。


    女孩不愿意报案,她担心其他人知道后会对她指手画脚,江瑶表示理解。


    但如果所有受害者都不愿意提起诉讼的话,的确是个麻烦事。


    南徽还想再去劝劝闫欢欢。


    “目前为止看到的视频,闫欢欢是程度最严重的,如果她能提供一些细节,或许能有帮助。”


    江瑶同意了。


    她倒不是一定想要闫欢欢说出点儿什么,只是现在回忆起闫欢欢当日的状态,似乎不太对劲。


    闫欢欢原本不愿意结婚,她突然改变心意的时间点就在出现视频前后,两者或许会有关系。


    如果闫欢欢是因为此事结婚,心里恐怕会留下问题。


    两人再次来到闫欢欢所在的小区。


    她不上班,现在是家庭主妇。


    她的丈夫经济条件还不错,能养得起她。


    只是听说丈夫年纪稍微大一些,已经快三十岁,所以希望尽快要一个孩子,闫欢欢正在家里备孕。


    闫欢欢还在楼下跳绳。


    江瑶拧起眉。


    上次他们是晚上来的,闫欢欢就在跳绳,现在是上午,她又在跳绳?


    漂亮?爱美?想减肥?


    那也不用玩命的跳绳吧?


    江瑶向闫欢欢走去,发现她脸色泛白。


    她隐约觉得闫欢欢再这样跳下去不太妙,试图上前阻止,可手还没碰到她,闫欢欢便脱力向左侧倒去。


    江瑶和南徽连忙拖住她,免得她摔到头。


    闫欢欢的嘴毫无血色,虚弱地躺在江瑶怀里。


    江瑶来不及多想,对南徽说道:“把她抱到车里,直接去医院,更快。”


    南徽将闫欢欢横抱起来。


    这一抱,江瑶才发现闫欢欢的裤子上有血迹。


    联想到两次见面闫欢欢都在拼命跳绳……


    “快,送她去医院!”


    *


    医生将江瑶和南徽吼了一通。


    “孕妇怎么能跳绳?还一直跳?这得跳了多久才能流产?你们家属都不拦着点儿?!”


    江瑶没心思解释。


    闫欢欢还不显怀,她又对外宣称是在备孕,那这个孩子……


    南徽还在和医生商量保密的事,“等她醒过来,让她自己做主,您看行吗?”


    “我们怎么会随便透漏病人的病情?!”医生瞪着他,“她是你老婆?你老婆怀孕你不知道多照顾照顾?”


    南徽实在被骂得狠了,只能拿出警官证,“有起案子,需要找她了解情况,正好看到她跳绳。”


    医生:“……,你不早说?”


    南徽客气道:“没事没事,您是关心病人,我理解。”


    医生骂道:“等她家属来了,我又得骂一遍!”


    累死了!


    南徽:“……”


    幸好送医及时,闫欢欢无大碍。


    只是她这种行为实在是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病房里,江瑶忍不住说了她几句,“如果你真不想要这个孩子,直接来医院做手术,怎么能采取这种极端的方式?如果周围没有人,没法及时将你送过来,你怎么办?”


    闫欢欢虚弱地躺在床上,听到江瑶的话,一直流眼泪,她低声道:“我不想让别人知道……”


    “现在还不是来医院了?”


    闫欢欢挣扎着坐起来,哀求道:“能不能别告诉我老公,我挺喜欢他的,他如果知道了,我怕他和我离婚。”


    南徽问:“这个孩子不是你老公的?”


    闫欢欢低下头,“你们不是都知道了么。”


    南徽说:“你是自愿的吗?”


    闫欢欢摇头。


    “视频的事你也知道?”


    “知道,他们后来还找过我,说我如果给钱,就把视频毁了。”


    “你给钱了吗?”


    “……我没钱。”


    南徽说:“要不要报案,完全取决于你,如果你不想让此事曝光,我俩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你愿意回忆当时发生的事吗?我们需要线索。”


    “我……让我考虑考虑。”


    *


    闫欢欢担心影响到现在的家庭,仍然不愿意配合,好在江瑶还有一条线索——鸭货厂。


    江瑶离开医院后,立刻赶去鸭货厂,她让南徽试着往小路里走,走到一半便被人拦住。


    看来有专门的人看着这条路,不让随便进。


    越是看着,就越有问题。


    江瑶取出提前准备好的化妆品和衣服,去附近的旅馆开了间房。


    南徽看着江瑶在脸上涂来涂去,不一会儿就成了黑皮肤大妞,还换上了奶奶灰外套,南徽都快认不出来了。


    “你打算进鸭货厂……当卧底?”


    鸭货厂正在招收工人。


    江瑶说:“我去试一试,随时联系你。”


    南徽有些担心江瑶露面次数太多,会引起怀疑。


    但没人能改变江瑶的决定。


    南徽说:“我和赵队说一声,就守在附近,有问题随时联系我。”


    *


    鸭货厂的门前贴着招聘的告示,江瑶昨天就留意到了。


    她前些日子特意学了些方言,就怕以后还会遇到需要隐瞒身份的情况。


    幸好她上报纸的次数不算多,应该没那么多人认识她。


    江瑶拎着蛇皮袋子走到鸭货厂大门口,装作才看到招聘启事,走上前认真看了两分钟。


    厂子门口坐着一个正在摇蒲扇的中年男人,穿着简朴,看起来是看大门的。


    江瑶用方言问道:“大爷,这里招人吗?”


    大爷方才便一直看江瑶,他说:“那上面不是说的很清楚。”


    江瑶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不识字,只能认几个字。”


    大爷没说什么,他指了指里面,“你去里面问。”


    江瑶拎着袋子走了进去。


    她看起来老实巴交,年轻愿意吃苦,再加上厂子的工资真不算高,留不住人,负责招聘的人事没问几句就把她留下了。说是人事,其实也不是,她就是一个管事的,其他人管她叫于姐。


    于姐也得一起干活儿,厂子很不正规。


    江瑶被分去洗鸭肠。


    偌大的房间里,摆着十几盆鸭肠,盆的直径都有一米多,几乎每个盆前都有人。


    于姐把江瑶领过去,让她去没人的地方蹲着洗,江瑶发现,洗鸭肠的还有十三四岁的孩子。


    ……雇佣童工?


    江瑶偷偷调整好设备,确保厂子里的画面都能拍到。


    洗鸭肠是个考验耐心的活儿。


    不仅仅是洗的过程,更重要的是,江瑶需要一直蹲着,脚麻了又麻,最后索性直接坐到地上。


    其他人大多也是如此。


    几个十几岁的孩子待不住,洗了一半就想走,于姐用地道的卢城话骂道:“今天的工钱不要了?我就说不要你们,你们爹妈非得带着,想出去玩,找你们爹妈去!”


    看来这几个孩子是其他工人带过来的。


    江瑶洗的熟练了,速度越来越快。


    就在她以为今天洗完一盆就算结束时,于姐找了几个人过去,搬来了第二盆。


    江瑶:“……”


    卢城人很喜欢吃鸭肠??


    不过这厂子还真给洗干净,江瑶都不知是该夸还是该骂了。


    江瑶认命地坐回去,继续洗。


    晚上六点钟,天色已经快黑了,陆陆续续有几人结束工作,找于姐领工资,这里的工资是按天发的,所以很不稳定。


    江瑶洗的头晕脑胀,领到了可怜巴巴的三块钱。


    三块钱,连一个光盘都买不了。


    江瑶讨好地问道:“于姐,我想去下厕所,厂子里有厕所吗?”


    于姐低头理钱,抬手指了个方向。


    江瑶趁机往厂子内部走去。


    这个鸭货厂属于初级加工,并不做成品,除了鸭肠也做其他部位。


    但江瑶以后估计是不想吃鸭肠这种东西了。


    现在大概是厂子的下班时间,人来人往,江瑶走在其中并不起眼,她偷偷溜到最里面。


    围墙之外还有一个大房子,从位置来看,就是昨天那两人进去的地方。


    江瑶在围墙处发现一个铁门,她确认左右无人,偷偷溜到铁门旁。


    铁门上了锁,但能看到前后两个院子是想通的。


    江瑶听到一阵大笑声,似乎有人正在喝酒。


    十几秒后,一个男人晃晃悠悠走出来,对着杂草解手,江瑶趁机往屋内看去,里面乱糟糟的,但好像的确有什么机器。


    江瑶本想等男人进去再翻过铁门去看,身后却传来走路声。


    江瑶只能快步走到一间厂房前,装作要下班的样子。


    得和南徽说一声,晚上找机会进去看看。


    第52章   (八)阴暗角落


    江瑶回到旅馆后, 直接瘫在床上。


    她的体力很好,即便去工地干一天活儿,也不会觉得太累, 但问题是,今天她只有手在动。


    手指可没得到很好的锻炼!


    十分钟后, 南徽拎着烤鸡走进来, 还带了些零食。


    江瑶看到烤鸡,又活了过来。


    零食她倒是不太感兴趣,以前为了练肌肉, 不敢吃零食, 时间久了就对零食没兴趣了。


    江瑶说:“零食你拿走, 我不吃。”


    “是吗?”南徽诧异道,“都是我妈帮我挑的,她说女生一定喜欢吃。”


    江瑶道:“绝大多数女人都打不过男人。”


    南徽:“……”


    江瑶显然不属于绝大多数的女。


    江瑶用手指了指床头柜, “放下吧。”


    出于礼貌,江瑶随手翻了翻袋子, 拿出一包亲亲薯条。


    江瑶克制地吃了一个。


    ……


    挺香。


    江瑶把所有零食都拆开了。


    九十年代的薯片种类不多,但每一样都很好吃, 江瑶挨个尝了一遍,得到满足。


    南徽笑道:“你喜欢吃什么告诉我,我去买。”


    江瑶还在进攻大大泡泡糖, 随口说道:“用不着那么麻烦,我自己买就行。”


    南徽笑容收了收,“哦”了一声。


    他很快打起精神,询问道:“今天查到什么了?”


    “晚上咱们再去看看, 最好能一网打尽。”


    这种团伙,要抓就得找到老巢一起抓, 否则零零散散抓不全,会有漏网之鱼。


    他们现在一直没有线索,就是因为怕贸然抓人会惊到其他人。


    南徽把烤鸡撕成小块,取来筷子递给江瑶,他还买了一碗面。


    “要不要去钓鱼?”


    “怎么钓?”


    南徽说:“找其他借口抓个人,可以扣下来审,他们不会怀疑。”


    江瑶眼前一亮,“你们警察可真是……”


    和她想象中的警察不一样。


    说干就干,江瑶吃完饭后,就跟着南徽去了趟附近的派出所。


    他们已经掌握了其中几人的样貌,把照片交给派出所民警后,民警认出其中一个人,“这个人上周打架进来过,不过当时已经处理好了。”


    处理好了就不好再叫过来。


    临时过来一趟倒是没问题,但不能长时间审。


    南徽想了想,说:“再打一架。”


    民警:“?”


    江瑶也说:“打就好了。”


    民警:“……”


    这俩人……


    *


    黄家明是小团队里学历最高的,他念过高中。


    其他人大多是初中毕业,甚至还有小学没毕业就偷偷不上学的。


    他们这帮人聚在一起,只想搞钱。


    黄家明分到的钱是最少的,他在团队里负责望风。


    老大说他的活儿最简单,每次只给一点点钱,黄家明觉得很不公平,每天都火大。


    但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的确比上班赚得多,黄家明不想离开。


    再次望过风后,黄家明和小记黑着脸往厂子的方向去。


    小记是负责真刀真枪上的,据说他有很多花活儿。


    但在黄家明看来,小记没学历,除了长得还凑合,其他方面简直一塌糊涂。


    小记每一次拿钱都比黄家明多,这更让黄家明生气。


    在他们的小团队里,每个人分工不同,也存在一条鄙视链。


    像小记这种露脸的,是团队里地位最高的。


    小记平时不太把黄家明当人看,经常对着他吆五喝六。


    刚刚小记还让黄家明去帮他买烟,还要最好的软包中华,黄家明听了就生气。


    就在黄家明买烟时,一个穿着花衬衣的二百五青年进了商店。


    大阴天的,青年还戴墨镜,黄家明看着他,眼睛都快翻没了。


    真能装,迟早装死。


    黄家明买完烟想走,青年刚刚还在问烟的价格,忽然抢先一步往门口挤,黄家明被挤到门框上。


    他瞬间恼火,追上去骂道:“你他妈神经病吧?!你要是没地方钻了,我□□留给你钻!”


    青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但黄家明能从他眼中看出三个字:瞧不上。


    黄家明火冒三丈,什么垃圾都能对着他发脾气?!


    黄家明一拳挥向青年,青年转身和他扭打起来。


    小记就等在商店外,看到这一幕头痛起来。


    黄家明三天两头的打架,上周还进过派出所,现在还不长记性?


    他正考虑要不要去拦一栏,两个路过的警察冲了过来。


    小记吓得躲到树后,眼睁睁看着警察把青年和黄家明都扣住了。


    小记悄悄往后退,他得赶紧回厂子把消息告诉老板!


    *


    黄家明再一次被带到派出所。


    流程他已经熟悉了,他们这种小打小闹,警察好心的话,不会让他们留下案底,只要双方和解就行。


    黄家明板着脸看向坐在旁边的青年。


    青年气定神闲,进了派出所后还四处看。


    黄家明冷哼一声,道:“派出所都没进来过?还挺稀奇?”


    青年诧异地看了黄家明一眼,这回他眼中没有不屑了。


    黄家明接着骂道:“你丫就是欠揍,可先说明白,是你先挑事的,可不是我想动手,就是你丫神经病赶着去投胎。妈的,运气真差,怎么刚好有警察经过。”


    青年没吭声。


    黄家明想起来,他从头到尾都没说过话——孬种。


    两分钟后,两个便衣走了进来。


    派出所民警都穿警服,便衣来做什么?


    黄家明还没想明白,他眼睁睁看着青年站起来,然后和两个便衣热络道:“可算来了,时间不多,你们抓紧。”


    黄家明:“?”


    青年摘下墨镜,脱掉外套,敲了敲桌子,对黄家明说:“你跟我过来。”


    黄家明:“??”


    不是,现在坏人都这么有气势了?


    黄家明不肯动,赵锦川和亮哥走到他旁边,直接左右架起,往审讯室里带。


    黄家明眼瞅着青年和他们一起走进审讯室,然后坐到赵锦川旁边。


    他忍了一会儿,又忍了一会儿……


    “妈的,你他妈不该和我坐一边吗??!”


    这是什么世道啊?!


    “不好意思,”南徽露出和善的笑容,“有案子需要你配合,我是市局的南徽,刚刚我没有动手,我们这边有录像,你有疑问可以去看录像。”


    黄家明:“……”!!


    黄家明对团队没什么感情,赵锦川诈了两次他便全吐出来了。


    他们的窝点就是鸭货厂后面的厂房,两个厂子是一家,但他们从来不在鸭货厂出现。


    这个主意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最开始是小记几人总和女生发生关系,后来有人提出录像再刻光盘拿去卖,生意就开始了。


    打着真实性的招牌,光盘还挺好卖的,尤其是强迫的类型。


    南徽偷偷把消息传给江瑶,“厂子里一共十一人,负责技术类的白天工作,负责拍片子的晚上工作,一般下午六点钟左右,这两拨人都在,他们会一起吃晚饭。”


    难怪江瑶快下班时看到他们在喝酒。


    抓人的计划定在第二天晚上六点钟。


    至于黄家明,两个小时后,他们见黄家明还不会去,派小记来保人。


    南徽当然不可能让他们见面,黄家明的嘴可靠不住,他找了个理由搪塞小记,“审的过程中他交代自己曾有偷窃行为,现在正在核实此事,没法放人。”


    气得小记都想骂人。


    第二天,江瑶按时赶到鸭货厂去洗鸭肠。


    虽说警方已有抓捕计划,但为了不打草惊蛇,江瑶还得再做一天。


    江瑶看到满满一盆鸭肠,有点儿反胃。


    她认命地坐到地上,一根接一根的洗。


    于姐管理很严格,只要看到有人停下不动,就会严厉地提醒,基本没有摸鱼的可能。


    好在江瑶已经做过一天,她的适应能力非常好,现在已经不觉得累了,甚至还有闲心左看看右看看。


    昨天那几名童工今天也来了,可以让赵锦川顺便查查鸭货厂。


    江瑶洗了两个小时鸭肠,举手要求去厕所。


    这点儿生理需求于姐还是得满足的,她挥挥手让江瑶快去快回。


    出门后,江瑶无意间看了眼大门,门卫大爷正在和一个年轻女人说话。


    年轻女人穿着浅棕色风衣,里面是淡蓝色毛衣和白色牛仔裤,搭配得挺时髦。


    她拎着的包也很昂贵,是外国货。


    一个有钱人跑到这种地方?


    年轻女人和门卫聊过后,就往厂子里走,门卫重新坐到躺椅上。


    依江瑶看,整个厂子最轻松的活儿就是门卫,他每天都是躺着,清闲得很。


    年轻女人似乎是在视察的,每个房间她都要停下来看一会儿,于姐讨好地和她打招呼。


    是老板?


    江瑶拧了下眉,去过厕所后匆匆往回走。


    路过年轻女人时,为了不引起怀疑,江瑶没去看她,但女人盯着江瑶看了很久。


    江瑶觉得不太妙。


    要不要告诉赵锦川提前抓人,好歹能抓到一批……


    女人果然叫住江瑶,“你是新来的?”


    她的声音很温柔,和和气气的。


    于姐忙说:“昨天刚来的,干活儿挺利索的。”


    女人说:“看起来挺年轻的,你跟我过来。”


    江瑶看向于姐,于姐说:“这是老板的女儿尤小姐,还不跟着去?”


    尤麦把江瑶带到厂办公室。


    说是办公室,其实根本就没人,在厂子里,管事的就是于姐。


    尤麦把背包放下,然后去关门窗。


    江瑶心中警铃大作,尤麦是年轻人,记性好,或许她曾经在报纸上看过江瑶的照片……


    江瑶猜对了,尤麦关好门后,给江瑶倒了一杯热水,然后问道:“你是记者吧?我每天都看卢城日报。”


    江瑶拧了下眉,在心里盘算要不要把尤麦控制住。


    无论如何,都得拖到晚上六点钟。


    尤麦问:“你来厂子里,是为了童工的事?”


    江瑶道:“您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不会认错的,”尤麦笑道,“我关注过你,虽然你现在的皮肤很黑,但我很确定,你不是普通人。”


    江瑶只能破罐子破摔,“雇佣童工是违法的。”


    “这我知道,但这几个孩子都是工人的孩子,他们想多赚点儿钱,就让孩子来干活儿。其实我劝过他们,让他们把孩子送去学校,但他们说这几个孩子不是学习的料……你要曝光此事吗?”


    尤麦给江瑶的感觉很奇怪,她似乎真的不知道厂子背后做的事。


    江瑶问:“开厂子的是你的父亲?”


    尤麦承认道:“我偶尔才会过来看看,没想到我爸会让他们留下。”


    江瑶沉默一会儿,说:“你得跟我走一趟。”


    “为什么?”


    “有些话,离开这里才能说。”


    尤麦疑惑地看着江瑶。


    江瑶说:“我看到厂子还有后门,你有钥匙吗?”


    尤麦点头。


    “我们现在离开,”江瑶说,“出去之后,你给于姐打电话,告诉她找我有事。”


    尤麦:“……”


    江瑶提醒道:“我不得不这么做,最好别让我动手。”


    尤麦看过有关江瑶的报道,知道她的能耐。


    坦白说,一个女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尤麦挺佩服她的。


    尤麦走到办公桌前拉开抽屉,取出一串钥匙,“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威胁我,但如果出去就可以好好谈谈,没问题。我只是不希望我爸被抓进去。”


    她带着江瑶从小门离开,然后按照江瑶的说法,给于姐打去电话,于姐没怀疑。


    江瑶把尤麦带到市局。


    赵锦川将她带到审讯室时,她还一头雾水。


    赵锦川审了几分钟便确定,尤麦对光盘一事的确不知情。


    他简单说明鸭货厂现在的情况后,问道:“你父亲叫什么?”


    尤麦已经被这消息搞懵了,“你们搞错了吧?我爸绝对不是这种人,一定是你们搞错了,我爸已经是个老头了,他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是不是,还需要再查,”赵锦川问,“鸭货厂后面的厂房,是你们家的吗?”


    尤麦六神无主,手指纠结在一起,不知说什么好。


    “是或者不是。”


    “……是。”


    “租出去了吗?”


    “没有。”


    “那就没问题,”赵锦川面无表情道,“今天恐怕要麻烦尤小姐配合一下,暂时不能联系你父亲,你父亲的姓名?”


    “……尤常山。”


    两个小时后,赵锦川才把尤麦放出审讯室。


    她从未面对过警察,两个小时让她疲惫不堪,尤其她还刚得知父亲可能卷入这样的案件里。


    偷拍、强\奸、贩卖色\情光盘,每一件事都是尤麦无法想象的。


    她坐在椅子上发呆。


    亮哥都看不下去了,“赵队,你就不能怜香惜玉点儿,你不是说她应该不知道这些事吗?”


    “怜香惜玉怎么破案?”赵锦川不以为意,“她爸赚的钱,她也享受到了,不冤。”


    亮哥:“……”


    活该单身。


    江瑶现在无法再回鸭货厂,好在警方该布的局都已经布好了。


    她看尤麦一直不说话,便问赵锦川,“我带她出去逛逛,应该没问题吧?”


    赵锦川同意了,“我对你很放心,但如果她不听话的话,下手轻点儿,别打死。”


    尤麦:“……”


    她幽怨地看了赵锦川一眼,说:“我不会破坏你们的行动。”


    “我是在为你的生命安全考虑,”赵锦川很诚恳,“你不知道她有多暴力。”


    江瑶面无表情道:“我现在就想使用暴力。”


    赵锦川一连退了三步,“袭警,抓起来!”


    赵锦川让南徽跟着江瑶和尤麦。


    尤麦的通讯设备全被赵锦川收走了,要过了今晚才能还给她。


    离开市局,尤麦没那么压抑了,她感激道:“多谢,在里面再待一会儿,我可能真的会疯。”


    “理解,”江瑶说,“敬重的亲人被牵扯到这种案子里,一时半刻的确难以接受,不过我不是带你出来闲逛,我想带你去见个人。”


    尤麦疑惑地看着她。


    江瑶没说话,让南徽开车去医院。


    闫欢欢小产,今天该出院了。


    她怕老公知道她流产的事,不敢让他过来照顾,特意把母亲叫了过来。


    两个女人正愁该怎么回去,江瑶几人走进病房。


    闫欢欢一怔,她不敢看江瑶和南徽,迅速低下头。


    闫母试图阻拦,“你们是警察吧?我们欢欢不想报案,你们别劝了。”


    江瑶笑道:“您误会了,我们只是担心你们不方便,所以来送她回去。”


    闫欢欢这才抬起头,她歉意道:“我不报案,没关系吗?”


    “没事,”江瑶说,“虽然我希望每个强\奸犯都被抓起来没收作案工具,但其实很多女孩会和你有一样的选择,如果事情传开,的确会遭受非议,我怎么会怪你?要怪就怪犯法的人。”


    江瑶这么说,闫欢欢却更难受。


    如果没有结婚,见到江瑶,她一定愿意报案,但现在……


    南徽把闫欢欢背到车上,然后又打了一辆车给闫母。


    尤麦坐在闫欢欢旁边,迟疑地看着她。


    她不知道闫欢欢是谁,更不知道江瑶带她来医院的用意。


    医院离闫欢欢家很近,十分钟后,车停到闫欢欢家楼下。


    南徽担心闫欢欢自己走会受凉,本想干脆直接把她背上楼,闫欢欢的丈夫任久却下楼了。


    现在应该是任久上班的时间,看到任久,闫欢欢心虚起来。


    任久没什么反应,他说:“你说过今天回来,我就在家等你。”


    闫欢欢不敢说话。


    江瑶打圆场道:“她这段时间不能受凉……家里要时刻备着糖,她低血糖。”


    她模糊了闫欢欢住院的原因。


    任久看了江瑶一眼,没说什么,背着闫欢欢上楼了。


    闫欢欢回头看向江瑶,心中五味杂陈。


    将一家子送上楼,江瑶几人重新回到车上,尤麦不解道:“为什么要带我见她,我不认识她。”


    “她是受害者之一,他们强/暴了她,她怀了孕,为了流了孩子每天跳绳,刚刚出院。”


    尤麦惊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磕磕巴巴道:“……想流产可以去医院做手术,更安全。”


    江瑶说:“不是每个人都懂这些,而且她很害怕。”


    尤麦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她还能做说什么,如果尤常山真的是幕后老板,闫欢欢的遭遇就都该怪她父亲。


    尤麦叹口气,她害怕江瑶再让她看到什么,便看向窗外逃避。


    江瑶还真没想放过她。


    她直接把车开到迪厅,现在时间还早,迪厅没营业。


    尤麦坐不住了,“来这里又是要做什么?”


    “这是他们选择目标的地方,他们一般会选喝醉酒的独身女人,”江瑶说,“有几个人就住在附近,等等看,看他们白天会不会做什么。”


    尤麦的心像被压了块几百斤的巨石,她就快要喘不过气来,“你……别让我看这些了,你直说吧,到底想做什么。”


    江瑶从后视镜中看向尤麦,“你有没有瞒着什么?”


    从审讯室出来后,尤麦的表情就一直不太正常。


    看起来是低落,但江瑶总觉得她好像隐瞒了一些事。


    尤麦不敢与江瑶对视。


    江瑶说:“或者,我们再去看看另一家人,他们的女儿被人用光盘威胁,前几天刚跳楼,白发人送黑发人,现在……”


    “不要说了!”


    南徽偷偷看向江瑶。


    他其实没看出来尤麦不正常,但江瑶都这么说了,那就一定不正常。


    江瑶……真厉害啊。


    尤麦的手摸向车门锁。


    江瑶提醒道:“车门上锁了,下不去。”


    尤麦咬住下唇。


    良久,她才说道:“在鸭货厂看门的是我爸。”


    “……”


    连江瑶都怔了一下,“你是说今天和你说话的人?”


    那个中年男人?


    “恩,他就喜欢做清闲的事,所以我说,他不可能去做你们说的那些生意。”


    江瑶沉声问:“你为什么瞒着没说。”


    尤麦低声道:“我想着你们可能注意不到他,或许不会抓他……他还能有逃走的时间。”


    直到现在,尤麦还无法相信父亲会做这种事。


    但看到闫欢欢的遭遇,她知道没法逃避了,尤常山必须受审。


    *


    快到六点钟,鸭货厂的鸭肠洗得差不多了。


    于姐看着江瑶空下来的位置,有些羡慕,怎么就被叫走了呢,今天一天都不用干活,还得给工钱。


    天色暗下来,鸭货厂后面的厂房才热闹起来。


    忙了一天的几个人选择留下来蹭免费的晚餐,还没出动的几人也都聚过来了。


    小记今天很不爽,瘸腿的吴全也不太爽。


    俩人平时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他们的矛盾主要在时间问题上。


    都说吴全坚持的时间比小记长,小记不服!


    吴全多丑!丑的都没用!


    吴全今天不能工作,懒洋洋道:“今天我给你去望风算了,看看你到底多短。”


    黄家明没回来,没人给小记望风。


    小记黑着脸说道:“滚你妈的,有钱赚得了,老子比你强。”


    吴全“嘁”了一声,“哪天拍个一起的,看看到底谁持久,你可别翻脸。”


    小记不想搭理他了。


    ……主要是可能真的比不过。


    晚餐是统一订的饭店餐,不点六点钟,餐就送来了。


    十个人聚在一起吃饭,顺便商量最近该拍些什么类型的片子,再讨论讨论去哪里买一批便宜的针孔摄像头,这两天摄像头被人偷走了几个,不知道是哪个缺心眼干的。


    几人正在畅想美好未来时,警方已经包抄过来。


    敲门声突然响起。


    小记离门最近,他走过去开门,心中莫名紧张。


    小记犹豫了两秒钟,看向其他还在狂欢的人,忐忑地打开门。


    警察蜂拥而入。


    所有人都乱了,四处逃窜,有人直接翻窗户,但是立刻被守在窗口的警察按住。


    有两个幸运的成功逃了出去,他们看到出去的两条路都守着人,一条路上是男人,一条路上是女人。


    “走,那边是女的,按倒咱就跑!”


    南徽眼睁睁看着他们跑向江瑶,试图阻止,“别去那边,那边……”


    十秒钟后,两人被江瑶按倒。


    “……”


    南徽倒吸一口凉气,这回江瑶是一点儿都没手软。


    啧。


    所有人都被警方抓住,一齐带回市局。


    包括尤常山。


    尤常山不和年轻人混在一起,他躲在传达室里看片子,莫名其妙就被警方按住了。


    接下来警方会非常忙,所有人都要审。


    尤麦一直跟着江瑶,她始终都在担心尤常山。


    江瑶没有带她回市局,“你现在自由了,小灵通还你。”


    “我要跟你回去,”尤麦坚持道,“我得知道我爸到底做没做过这些事。”


    “做过怎么办?”


    尤麦沉默了足足一分钟,才说:“该赔钱就赔钱,该关就关……这罪会枪/毙吗?”


    江瑶没回答。


    南徽也忙,警察们没空搭理江瑶和尤麦,两人坐在大厅里干等。


    江瑶刚刚溜进厂子拍了不少照片,里面全是电脑,刻录光盘用的。


    这些照片足够江瑶写一篇报道,估计还会是头版头条。


    女性提高保护意识固然重要,犯罪分子也该明白,他们得收敛了。


    江瑶正盘算着该如何写这篇稿子,小灵通响了起来。


    是闫欢欢打来的电话,她让江瑶去家里接她。


    接闫欢欢……她是想通了?


    江瑶拿起车钥匙往外走,“我出去一趟,你慢慢等。”


    *


    闫欢欢刚吃过晚饭,她找了个借口说要出门,任久不放心,不肯让她走。闫欢欢还没和任久说实话,现在没法让他去送,只好让江瑶来接。


    报警以后,这事肯定瞒不住任久,即便如此,闫欢欢现在也不想说。


    到时候再说吧,走一步看一步。


    江瑶很快赶过来。


    闫欢欢穿得严严实实的,叮嘱任久,“你不用等我,晚上江瑶会送我回来,早点休息。”


    任久看着闫欢欢没说话。


    江瑶扶着闫欢欢向外走,低声问:“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闫欢欢点头。


    “你想清楚了?”


    闫欢欢再次点头。


    江瑶继续往前走。


    任久忽然叫住闫欢欢,“我背你下楼吧。”


    闫欢欢停下。


    她也不知道还能和任久相处多久,绝大多数男人都在意这种事,她已经做好离婚的准备。


    虽然心里舍不得,但是事情刚发生时,闫欢欢就已经做错过一次,现在不想再错了。


    闫欢欢笑笑,“不用了,你好好休息,我又没什么大病。”


    任久问:“你是要去警局吧?”


    闫欢欢怔住。


    任久说:“我去过医院,问过你的情况。”


    “你……”


    “你突然住院,我怎么可能不过去?只不过你不愿意让我去,我没说就是了。”任久看向江瑶,“这个人我见过,是记者,那天和她在一起的是警察?”


    闫欢欢无措地低下头。


    江瑶试图缓和氛围,“这个事情我可以解释……”


    “我去医院听到你和妈说的话了,”任久打断江瑶,“你不想报警,不想让我知道,我就没提。现在你都要去报警了,为什么还不和我说?这能瞒得住吗?”


    闫欢欢声音哽咽,“我……想和你多在一起几天。”


    任久没听懂,“什么意思?”


    江瑶不插嘴了,夫妻之间的事,她插不上话,说什么都不好。


    闫欢欢不敢说话。


    任久问:“你该不是想和我离婚吧?”


    闫欢欢:“……”


    “还是你认为我会离婚?虽然我知道以后确实不太高兴,但这事确实不能怪你,要说怪,你最开始就该直接告诉我,当时就报警,比现在方便找证据吧?”任久缓声道,“都已经发生了,就别去想了,你要是担心报警以后有人乱说话,我们就换个城市,无所谓,我到哪都能找到工作。”


    江瑶像看什么稀有物种似的看着任久。


    看了太久渣男,在看看目前为止都很正常的任久,江瑶都不适应了。


    闫欢欢扑到任久怀里,泣不成声。


    俩人你侬我侬了几句,都露出笑容。


    江瑶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


    前一秒她还在担心闫欢欢婚姻破裂,现在她只想问问自己造了什么孽。


    *


    尤常山几人对犯罪事实供认不讳,黄家明招供出他们偷偷安装的摄像头的位置,南徽带人将全部摄像头去除。


    警方在厂子搜到了大量光盘,有一部分是还没来得及卖的,算是救了几个女孩子。


    江瑶把整理好的稿子交给杨胜利,杨胜利恍然大悟,“原来你看片子是为了……我还以为,哈哈,哈哈哈。”


    笑容古怪。


    杨胜利看过稿子后,决定放在头版,给所有人都提个醒。


    南徽为此忙了一个多星期,这期间江瑶又写了几篇相关的报道,其中一篇是讲家长如何教育孩子的。


    杜绝犯罪最好的方式是从根源抓起,而不是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女性出门要小心。


    报道发出去后,还有人专门打电话到报社骂江瑶,是个男人。


    江瑶没耐心听他骂,直接说道:“你看我不爽,这样吧,我们约着打一架,签个生死状,生死不论,明天怎么样?”


    对方挂了电话。


    也就是现在没有自媒体,不然江瑶非得再骂几句。


    有意见的就来打,打不过就闭嘴。


    两个星期后,事情基本了结,但蒋云依旧没回来上班。


    蒋红军给她请了一个月的假,现在还没到时间,蒋云没来也正常。


    但江瑶几次联系蒋红军,都没人接电话,她的感觉实在不太好。


    江瑶想去找蒋云,有不知道该去哪里找。


    她不知道蒋云的老家在哪里,也不知道她最终去了哪家医院动手术。


    江瑶找到曲南春,要到蒋云的档案,上面有她的家庭住址。


    她打算去蒋云家碰碰运气,或许蒋红军还在卢城,他得工作赚钱。


    曲南春没有为难江瑶,她只是提醒道:“蒋云目前为止还在病假期内,没什么不妥,蒋红军是她的父亲,据我所知,他们父女二人感情很好,蒋红军不会害她。”


    曲南春说的没错,蒋红军不会害蒋云。


    江瑶的不安感,到底从何而来?


    第53章   (九)主治医师


    未来的一周, 江瑶仍然联系不上蒋云,甚至都找不到蒋红军。


    她去过蒋云登记的住址,父女俩的确住在这里, 但家里没人,邻居说蒋红军带着女儿去看病, 已经很有没回来了。


    算起时间来, 自从江瑶把蒋云送到医院,蒋红军就没再回来过。


    蒋云的病假是一个月,再过一个星期就该改回来上班, 江瑶找不到蒋云, 只能先去忙其他事。


    这段时间没什么大新闻, 江瑶偶尔会往局里跑,想从赵锦川和南徽嘴里挖点儿东西出来。


    昨天开始,俩人就忙得见不到人了, 江瑶怀疑有案子发生,但不管问谁, 俩人都是讳莫如深的表情。


    一大早,江瑶再次来到市局。


    连南徽都不肯轻易透露的案子, 那就是真不能说,她也不急,反正她不知道, 其他记者更不可能知道,到现在为止,李金娜还要找江瑶打探消息。


    而且如果真的发生重案要案,真要瞒是瞒不住的, 迟早会露出风声,警方迟早要发警情通报。


    江瑶猜得没错, 来市局前她便听到卢城出现剖尸怪物的谣言。


    谣言传得快,说是昨天环卫工人在垃圾堆里发现一具尸体,尸体没有眼睛,鼻子也被割去,嘴巴用线缝合,身体的器官全部被偷走。


    有老人说,这是在做法,是要将死者的灵魂封印在尸体中,让他永世无法超生……


    江瑶不信这些,她拦住看起来最先的亮哥,朝他微笑,“什么案子?再不透点儿消息出来,剖尸怪的事可就要传遍了。到时候卢城人心惶惶,更解释不清楚,不如……”


    亮哥瑟瑟发抖,“你别这样,我害怕。”


    “怕什么?”江瑶摸摸自己的脸,“我现在很正常。”


    亮哥:“你笑就可怕!”


    江瑶:“……”


    江瑶和亮哥说不通,他胆子小,总是一副要被江瑶吓死的样子。


    她放过亮哥,朝刚刚才有时间吃饭的南徽打招呼。


    食堂已经关门,南徽去市局对面的面店吃午餐。


    江瑶主动给他点了面,还加了一瓶饮料。


    “什么情况,透露透露?”


    南徽昨晚和今早都没来得及吃饭,狼吞虎咽道:“吃完再说,反胃。”


    江瑶挑了下眉,“看来真挖了?”


    南徽摆摆手,不想回忆。


    江瑶等得无聊,忽然想到几个星期前南徽曾邀请她一起吃晚餐。


    “你当时说有话要和我说,你要说什么?”


    南徽刚喝了一口面汤,听到这话呛了几下。


    他目光不经意间扫向江瑶,清了清嗓子,说道:“仔细想想,也不一定非要选个正式场合。”


    “?”


    南徽放下筷子,还用纸巾擦了嘴,尽量正式道:“我喜欢你,想追你。”


    这回轮到江瑶怔住。


    江瑶无法否认,与南徽相处时很舒服,他们的观念很一致,能聊得下去。


    但是这方面的事,江瑶从来都没考虑过,更何况南徽比她年纪要小。


    江瑶嘴角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你知道我比你大几岁吗?”


    “法律规定男女双方年龄不得差六岁?”


    江瑶:“……”


    在这种事情上,这小子变机灵了。


    江瑶忍不住笑了笑,“我的意思是,你年龄太小,我没考虑过,还是别追了。”


    这样的回答,南徽早就预想到,她总是笑话他年纪小。


    南徽以前觉得年轻就是资本,被笑话了几次,就有点儿懊悔怎么没早几年出生了。


    南徽正色道:“无所谓,现在好好考虑就行了,除非你说我追你会给你造成负担。”


    江瑶敛起笑容,目不转睛地看着南徽,难得没作声。


    她联想了南徽追她的场面,清楚地知道,这不是负担。


    江瑶不知道该怎么和南徽说,她收起南徽的筷子,“吃完了?能说案子了?”


    南徽不在感情问题上多纠结,他最后喝了一大口汤,说道:“赵队马上就要找你们了,这事传得太邪乎,得澄清。”


    江瑶说:“谁让你们遮遮掩掩,早痛快点儿不就行了。”


    “实在是没办法,”南徽叹气道,“案子比较特殊。”


    “眼睛有没有被挖?作案手段特殊?”


    “不只是这样,死者的身份也很特殊,是第一人民医院的主任,死前家属报过失踪,昨天才找到尸体。眼睛倒是好好的,没传得那么夸张,但五脏六腑的确丢失了。”


    尸体是在晚上被发现的,环卫工人家庭困难,平时也会收纸壳、报纸、废瓶子。


    他会在下班时间翻垃圾堆,昨天和往常一样找塑料瓶时,意外地翻出一只手。


    环卫工人吓得魂飞魄散,估计当时都没反应过来,就又去拉纸壳子了,尸体被一个纸壳子盖住。


    尸体倒是拉出来了,一同出来的还有肠子。


    再仔细一看,尸体的腹部被剖开,里面空空荡荡,除了那段肠子什么都没有。


    环卫工人眼前一黑,直接晕了。


    后来他又爬起来一次,没走两步就开始犯低血糖,强忍着去街边求救,尸体这才曝光。


    估摸着环卫工人以后会改行。


    当时时间已经不早,附近几乎没什么人,警方赶到现场后,在垃圾堆里找到死者在第一人民医院的证件,联系到医院去认尸,这才确定死者身份。


    死者虞英范,是第一人民医院的主任医师。


    两个星期前虞英范的家属曾去派出所报案,说虞英范在下班途中失踪,一直没有回家。


    警方刚接到报案时,虞英范已经失踪两日,他虽然是成年人,但有正经工作,岳父是院长,没有理由不上班也不回家。警方组织警力去找人,在虞英范上下班路上走访,他是开车上下班的,目击证人很少,一直没有进展。


    医院院长,也就是虞英范的岳父叶奇志得知这一消息后暴怒,加上案子性质恶劣,虞英范竟被人开膛破肚,警方决定封锁消息。


    可惜发现尸体这种大事,就算只有一少部分人知道,也没法捂住他们的嘴。


    南徽说:“今天早上验尸报告出来了。”


    “也有问题?”


    南徽压低声音,沉重道:“死者腹部伤口有生活反应。”


    江瑶稍微懂一些法医知识,“凶手活剖了死者?”


    “没错,他割开死者腹部时,死者还是大活人,生活反应强烈,接着他又相继割下死者的器官。法医推测,这一过程极其缓慢,凶手是有意折磨死者,死者的手腕、脚腕、颈部都有束缚伤,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死去。”


    在人还有意识时取出他的器官,并无限延长这个过程,体会其中的乐趣……


    难怪警方不愿公布此案。


    “凶手要么是和死者有深仇大恨,要么是心理变态,享受这一过程。”


    南徽脸色难堪,他瞟了一眼后厨,说道:“我们现在还没找到杀人现场,但是在垃圾堆里找到一些器官,也有问题。”


    “什么问题?”


    “有的器官被剪碎了,扔进塑料袋里,还有的……被煮熟了。”


    残暴如江瑶,此刻也沉默了。


    南徽说:“按理说,人有一个肾脏就能活,凶手想要折磨死者,最开始割下来的可能就是肾脏。肾是熟的,赵队说,凶手可能是当着死者的面,下锅煮了。”


    江瑶:“……”


    “这些细节都不能报,”南徽提醒道,“赵队如果和你说,你就当第一次听见。”


    江瑶点头,“明白。”


    “但是……凶手如果是心理变态的杀人狂,按照他的残暴程度,如果不尽快抓到凶手,可能还会有人遇害。”


    “我们正在查虞英范的人际关系,他的人际关系挺复杂,现在还说不好是不是被人报复。”


    “哪方面有问题?”


    “各方各面吧,他在外面背着老婆养女人,第三者还生了孩子。他的医术不错,但脾气不太好,在医院人缘很不好,但他岳父是院长,大家都敢怒不敢言,其他的还在查。”


    卢城安静了几个星期,要么没案子,要出就出一个大案。


    他们只能祈祷,凶手杀人是因为与虞英范有仇恨,若真是无差别杀人的心理变态,还不知有多少人要遭殃。


    *


    消息一传出,记者闻着味就赶了过来,赵锦川不得不去面对镜头。


    他简单介绍了案子的情况,所有细节都需保密。


    江瑶象征性地听了两句,没和其他记者一样追问。


    赵锦川:“……”


    完了。


    他看向南徽,横眉怒目。


    南徽赶紧低头数石头。


    一个石头、两个石头……好,赵队被挤走了,得救!


    记者们追问半天,赵锦川只打太极拳,翻来覆去就那么一句话——请相信警方的实力,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给市民一个答复。


    李金娜反反复复听了好几遍录音笔记录的内容,都没挖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她垂头丧气地看向江瑶,“这要怎么写稿子?就说没有剖尸怪物,一切都是人为?尸体到底有没有被解剖?会不会是法医做的?这些赵队长是一点儿都不提啊!”


    江瑶气定神闲道:“你是写稿子的,又不是破案的,你还想通过分析找到凶手?想直接把凶手是谁写出来?写好稿子得了。”


    李金娜觉得江瑶说得有点儿道理。


    这种重大案件得交给专业的人做,这种事……


    等等,天天往市局跑的人是谁啊??


    江瑶已经潇洒地离开了。


    李金娜:“……”


    不要脸!!


    江瑶给杨胜利打去电话说明情况,杨胜利让马标先带着设备回报社,至于江瑶,她可以自由支配接下来的时间。


    简单来说就是杨胜利允许她死皮赖脸跟着刑警了。


    下午南徽要去走访虞英范的亲朋好友。


    看到江瑶,他为难道:“刚刚赵队骂过我了,让我别什么都和你说,你回报社吧,有什么消息我会告诉你。”


    江瑶问:“你不追我了?”


    南徽:“……这是两回事。”


    “不创造待在一起的机会,怎么追人?再说了,你们警察怎么过河拆桥?之前的案子,也没见你让我避着。”


    南徽:“……”


    南徽认命。


    一旁的亮哥:“……”


    太不要脸了,江瑶真是太不要脸了!


    这种龌龊的理由都想得出来!!


    可怜的小南徽,算是被江瑶牢牢把持住了,陷阱,好看的女人都会制造陷阱!


    南徽最先要见的是虞英范在外包养的情人苏玉兰。


    苏玉兰曾经是医院的护士,与虞英范在一起后便辞职了,后来怀孕生子,安心待在家里带孩子。


    虞英范其实不仅仅只有苏玉兰一个情人,他经常光顾娱乐场所,与他萍水相逢的女人数都数不过来。


    但他和苏玉兰的关系最稳定,至今也没抛弃苏玉兰的想法。


    在虞英范失踪之前,他的这段婚外情被妻子叶珊珊发现,叶珊珊与虞英范大闹一通,虞英范仍然不愿意和苏玉兰分开。


    警方怀疑是叶珊珊心怀不满,所以对虞英范下手。


    赵锦川让南徽到苏玉兰这边了解情况。


    虞英范给苏玉兰买了房子,房子上写的还是苏玉兰的名字,他把她安置在一个离自己家很近的小区内。


    江瑶几人赶到小区时,小区热闹得很。


    不管是大爷大妈还是偶然路过的人,就连蚂蚁都得停下来看热闹。


    几个女人正在院子里撕逼。


    旁边还有一个婴儿车,一个两岁大的男孩坐在婴儿车里哇哇直哭,但他的母亲现在没功夫搭理他。


    南徽和亮哥见状,连忙往前冲,“住手!都住手!警察!”


    几人打得不可开交,根本听不到南徽的喊声。


    江瑶蹙着眉走过去,将打的最凶的女人拉住。


    她一手便将女人的两只手控制在头顶,她一停下,其他人都停了。


    南徽松了口气。


    幸好把江瑶带了过来,否则都是女人,他们还真不好下手。


    南徽看着一地头发叹气。


    江瑶拉住的女人就是叶珊珊。


    叶珊珊保养得其实不错,而且一身名牌,在这个年代绝对算是风韵犹存的女人。


    被打的最惨的是苏玉兰,她还很年轻,跟了老男人这么多年,现在也没超过25岁。


    叶珊珊被拉住后没想停下来,可她挣扎了两下却发现,身后明明是女人,她却完全挣脱不开。


    叶珊珊只能愤怒地骂道:“她是不要脸的小三,你不去拦着她,来拦我?!”


    苏玉兰跑到婴儿车旁把儿子抱起来,一边哄儿子一边哭。


    其他几个女人是苏玉兰的姐妹团,她们今天是一起过来打小三的。


    亮哥无语道:“你们这种行为也是犯法,知道吗?本来没错,现在一闹,变成你们的错了,这不是给自己找事吗?”


    叶珊珊赫然而怒,“你的意思是,做小三的没错了?!”


    “她有错,你可以走法律途径!房子、孩子都摆在这里,你还担心自己吃亏?”亮哥看向她的姐妹们,“你现在叫了这么多人过来,我现在就能把你带会局里!”


    叶珊珊总算冷静下来。


    其他几个姐妹七嘴八舌地控诉苏玉兰的行径。


    “小三,狐狸精,勾引男人,没结婚把孩子都生出来了,不要脸的东西!”


    江瑶松开叶珊珊,“如果你真对苏玉兰有仇恨,我建议你尽快找个律师,维护自己的权益,例如去查虞英范为苏玉兰花了多少钱。他花的是你们夫妻的共同财产,通过法律可以追回。”


    方才被打被骂,苏玉兰都没吭一声,听到江瑶说能把钱要回去,苏玉兰吃惊地看过来。


    江瑶不为所动,继续说道:“不管苏玉兰是个什么样的人,出轨这种事,男方也有责任……你现在倒是没法对你老公发脾气。”


    叶珊珊:“……”


    江瑶说:“不过这样问题更严重,警方会怀疑你有报复虞英范的可能性,你会成为犯罪嫌疑人。”


    叶珊珊眼中的怒色退去,犹豫地看着江瑶。


    江瑶见有效,便趁机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你老公出轨的。”


    叶珊珊说:“两个月之前。”


    “当时来闹过吗?”


    “没有。”


    “为什么虞英范死后才来闹。”


    “我……我生气!我才发现,我爸早就知道虞英范在外面有人,有的时候他俩还一起出去喝酒,虞英范在我爸面前根本不避讳,我爸居然不告诉我?!他还是我亲爸吗,他怎么不当虞英范亲爸?!”


    叶珊珊对父亲和丈夫都有气,但丈夫已经提前被人弄死了,她又不能真的对父亲做什么,于是把气都撒在苏玉兰身上。


    她最开始其实没想来找苏玉兰,她和虞英范结婚时,虞英范无权无势,只能说有点儿做医生的才华,别人都认为虞英范是入赘到叶家。


    叶珊珊不认为虞英范有胆子闹翻天,她以为她有父亲做靠山,直到她发现自己心目中的靠山一直在偏袒虞英范。


    叶珊珊想不明白,叶奇志为什么向着女婿,不顾她这个女儿?


    她这个消息却让江瑶意识到,叶奇志和虞英范应该有利益纠葛。


    虞英范如今的地位绝不再是当年无权无势的医学生。


    而且叶珊珊这一身名牌,苏玉兰的房子……虞英范不是个简单的主任医师。


    亮哥把叶珊珊几人带走,主要是劝她们不要乱来。


    南徽走向苏玉兰,出示警官证,“方便去你家谈谈吗?”


    苏玉兰沉默地点点头。


    她推着婴儿车往楼上走,南徽主动帮她把婴儿车搬到楼上。


    进了家门,苏玉兰第一句话便是,“警官,他们真的能把房子要回去?”


    *


    苏玉兰和虞英范在一起,她的目标很明确,什么伦理道德,什么爱情,她都不要,她就要钱。


    苏玉兰性格温柔,对虞英范服服帖帖,每天都能把他伺候开心了。


    表面上,是虞英范占主导地位,其实是苏玉兰在控制着事情走向。


    她发现虞英范对叶奇志和叶珊珊很不满,他认为叶家在压迫他,苏玉兰便明白,虞英范需要被人奉承。


    这种活儿苏玉兰最拿手,虞英范越来越离不开她。


    她为了过上好日子,都和老男人把孩子生了,现在告诉她房子可能被收走……这谁受得了?


    面对目标明确的苏玉兰,就连江瑶都哑口无言。


    她还能说什么?人家就是不要道德,就是不怕挨骂,难道她还能把苏玉兰送进警察局?


    南徽是第一次见到苏玉兰这种人,也惊呆了。


    “……还是聊聊虞英范吧,他和叶珊珊关系怎么样?”


    “当然不好,否则他会来我这里吗?他很讨厌叶珊珊,经常骂她,叶珊珊其实挺可怜的,虞英范能走到今天,全是靠着叶家,结果虞英范反过头来骂她。”


    苏玉兰看起来很同情叶珊珊。


    南徽:“……”


    他以前见过抓小三的,不应该是这样的剧本啊??


    南徽掏出记录本,将苏玉兰的话如实记下来。


    “站在你的角度看,叶珊珊恨虞英范吗?”


    “恨肯定有,但没到杀人的程度,”苏玉兰看起来比南徽还要专业,“你想啊,就说这套折磨人的做法……这是你们联系我的警官和我说过的,我不是杀人犯啊,这套折磨人的做法,既是折磨虞英范,也是折磨自己,普通人就算想,可能也无法完成这种事。你就说你,你能做到把活人解剖了,再把器官掏出来吗?”


    苏玉兰并不知道还有煮肾这种细节,光是想到解剖活人,就足够可怕了。


    有部分凶手就连看到死者都会心里难受,还会用衣物遮挡住死者的脸。


    杀害虞英范的凶手,心理的确强大。


    南徽问:“依你看,谁有可能对虞英范下手?”


    “起码得是个能控制住虞英范的男人,力气要大,心理素质要好,还和虞英范有仇。”


    “他和谁有仇?”


    “这你们就得去医院查了,”苏玉兰轻描淡写道,“虞英范做的那些事,应该有人知道,知道的人可能还不少。”


    江瑶奇怪道:“你看起来也知道,不能直接和我们说。”


    苏玉兰很理直气壮,“如果你们把他的财产没收了,牵扯到我怎么办?我要是告诉你们了,不就帮你们收我的房子了?你们去医院问吧,问出来再来找我收房子,我也没办法。”


    江瑶:“……”


    人类果然复杂。


    在苏玉兰的提示下,赵锦川带人去医院彻查。


    叶奇志刚开始还想遮掩,但这次案子性质实在严重,不是叶奇志这个院长能拦得住的,而且医院知道此事的人很多。


    赵锦川一去查,就像开了泄洪闸口,收不住了。


    晚上,江瑶借着送饭的名义,继续去打探情报。


    赵锦川看在十几人晚饭的份上,勉勉强强留下江瑶。


    “这个叶奇志和虞英范可真不是东西,难怪叶奇志宁可牺牲女儿也要护住女婿,这女婿现在是他的左右手。”


    两人联手,在食堂发包、购买医疗仪器等多个方面吃回扣,还有受贿行为,涉案金额极高。


    虞英范和叶奇志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而且叶奇志年纪大了,这些年不免把事情交给虞英范来做,虞英范在无形之中逐渐掌握主动权,连叶奇志也力不从心,管不了他,在男女问题上,叶奇志当然睁一只眼闭一眼。


    他们明目张胆,医院内部很多人都知道此事,但有院长压着,没人敢提。


    虞英范近几年越来越猖狂,对医院其他同事态度极其恶劣,经常与同事吵架。


    谁要是得罪了他,他就发了疯的报复,往往是对方离职收场。


    赵锦川就查到一个被虞英范逼得辞职的医生,沦落到社区小诊所,他打算明天去见见对方。


    “叶奇志已经带回来了,他的问题有经侦去办,我们的任务是找到杀害虞英范的凶手。”


    江瑶坐在南徽旁边,低声问:“找到杀人现场了吗?”


    “还没有,凶手囚禁虞英范两个星期,虞英范瘦了整整十五斤,而且他身上还有被虐打过的痕迹,囚禁的地点恐怕比较偏僻。”


    囚禁?殴打?


    江瑶弯唇唇角。


    说这种话题时笑,多少有点儿诡异。


    南徽却能看出江瑶的意思,“你有想法?”


    “我试试,虞英范被发现时穿的什么衣服?”


    “他失踪当天去开了一个正式会议,穿的西装,西装外套没找到,里面是深蓝色斜条纹衬衫。叶珊珊说西装裤是灰色的,外套也是。”


    因为曾被虐打,衣服被血迹浸染,又被扔进垃圾堆里,仅用肉眼无法很好的分辨颜色,这些都是叶珊珊提供的线索。


    江瑶在物证系统中搜索虞英范的西装外套。


    只要沾染血迹,就是物证,应该能搜得到,然而结果却不尽人意,搜索结果一栏是空着的。


    江瑶思索片刻,重新输入,这一回跳出了结果。


    [虞英范·衬衫碎片:可恶的鞭子,全打我身上了,好痛!]


    江瑶示意南徽跟着自己走。


    临走前,赵锦川还在和其他几人讨论虞英范的人际关系,“虞英范曾经和几名病人起过冲突,排查虞英范作为主治医生时没能救过来的病人,主要查病人家属……”


    *


    在卢城南边有很多废弃大楼。


    这些大楼都是二三十年前的,有医院也有学校,卢城的规划暂时不涉及此处,逐渐荒废,至今还未推倒。


    江瑶开车,按照物证系统指使的方向往前走。


    小路越来越窄,他们所在的位置也越来越偏僻,路边杂草丛生,偶尔能看到已经没人居住的屋子。


    南徽意识到什么,问:“你要找杀人现场?”


    江瑶随口敷衍道:“囚禁需要场地,这边的房子已经废弃,不会被人发现。”


    南徽:“……”


    江瑶开车进了一个小学。


    学校的铁栅栏都被人扒走卖废铁了,土操场上的杂草已经和江瑶的小腿一样高。


    江瑶直接把车停在教学楼,教学楼的窗户框涂的蓝漆已经掉了大半部分,整栋楼看起来已经有些年代。


    南徽指着入口的脚印说道:“脚印是最近留下的。”


    地上的脚印很杂乱,但是同一个人的,看起来他进进出出了好几次。


    二人沿着脚印往里走,在第一间教室里看到了几张被拼起来的长书桌。


    书中是棕色的,看颜色似乎比普通的书桌颜色更深。


    教室角落放着炉子和一个铁锅,炉子是烧煤的,铁锅似乎是刚刚才买的。


    除此之外,教室里还放了好些杂乱的东西,绳子、皮鞭、匕首、解剖刀……


    江瑶走到物证系统提示的地点,就在书桌下方,是衬衫的布料,只有一厘米宽、三厘米长。


    从现场来看,凶手完全没想过抹去证据,脚印、指纹,全都完好无损的保留下来,他是自信此处不会被发现,还是根本不在意?


    南徽在桌洞里发现几本书,和法医学有关,还有人体构造图。


    “凶手是有备而来,他就是冲着把死者的器官挖出来来的。”


    江瑶则找到一个棉被,附近还有食物残渣,凶手似乎和死者一起睡在这间教室,他们一起共度了两个星期。


    最后,凶手将死者残忍的杀害并抛尸。


    江瑶问:“最近还有其他失踪案吗?”


    “赵队查过了,没有类似的案子。”


    江瑶说:“如果是连环杀人犯做的案子,凶手现在或许已经和另一个受害人生活在一起了。”


    “我倒是觉得报复的意味更明显,”南徽扬了扬手中的书,“你看,凶手很认真地看了书,还做了笔记。”


    江瑶走到南徽身边,接过书。


    凶手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知道每个内脏的位置,还要找让死者一时半刻不会死的方法。


    他仔仔细细地记了笔记,努力让死者活得更久一些。


    笔记中,就连挖取的顺序都记录好了,还写了时间。


    从凶手开始挖第一个器官开始,死者坚持了36个小时。


    笔迹……


    江瑶拿出相机,将笔记拍下。


    “不能外传。”


    “我是看笔迹有些眼熟。”


    南徽重新看了一遍,“我没见过,凶手是你认识的人?不会刚好这么巧吧?”


    第54章   (九)主治医师


    赵锦川再一次站到了案发现场。


    他面无表情地站在教室门口, 没有任何惊讶,只想……骂街。


    江瑶又又又找到证据了?!


    赵锦川有一种这刑警白做了的感觉。


    都让江瑶去做好了,反正她什么都能找到!


    赵锦川的目光一难言尽, “这回又是怎么找到的?”


    “你听不到吗?”江瑶神秘道,“它们在喊冤。”


    赵锦川:“?”


    江瑶指着教室内说道:“它们, 冤。”


    赵锦川:“……不说拉倒。”


    江瑶微微一笑。


    她可没说假话, 现在屋里闹腾着呢。


    铁锅:“今天请大家吃饭……呕,不好意思,我先去去身上的人肉味。”


    皮鞭:“客户失踪的第三天, 想他。”


    衬衫碎片:“你们看到我的身体没?”


    就连那几本法医书都在嚷嚷着, “今天拜我为师, 明天让你剖尸!童叟无欺!!”


    这可不比真教室消停。


    亮哥和南徽将物证一一收进袋子里,才安静不少。


    现场的情况比较复杂,所有脚印、指纹、痕迹都要提取, 警方估计要在这里逗留很久。


    在赵锦川等人赶到之前,江瑶已经拍了不少照片, 不过估计一大半都不能放出去。


    像铁锅之类的,绝对无法出现在报纸上。


    江瑶先回家休息。


    江瑶习惯在睡觉时也保持警惕, 她觉轻,而且很少做梦。


    今晚却梦到了发现教室时的景象。


    他们看到血迹斑斓的墙壁,看到教室中没来得及刷的铁锅, 还有……那几本书。


    书上的字迹很潦草,个人风格浓烈。


    江瑶应该见过的,可她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接触过手写的文件,报社工作几本上都用软盘。


    最近……


    早上五点钟, 江瑶睡不着了。


    屋里静悄悄的,她起身去客厅喝水, 过两天学校放假,金钰会回来住。


    不知不觉间,江瑶已经不太习惯自己一个人。


    她打开刚刚新换的彩电,今天是周二,下午电视台会进行统一维护,每个周二下午都收不到节目。


    江瑶平时不喜欢看电视,唯独周二,一想到没节目了,就想看。


    电视上出现医院的画面,是重播的电视剧。


    江瑶盯着医院走廊看了半晌,拧紧的眉头渐渐松开。


    原来是在医院。


    她在医院看过相同的笔迹!


    江瑶想到赵锦川曾提过的医生,他被虞英范排挤走,只能去社区小诊所。


    不会是他,江瑶最近几天往医院跑得勤,这字迹就是在最近看到的,他已经离开医院很多年。


    虞英范的其他同事?


    江瑶坐不住了。


    她想给南徽打电话询问情况,看昨天的工作量,他很有可能要通宵。


    但又怕他已经休息,会打扰到他,江瑶便用小灵通编辑短信。


    短信刚发出去,南徽便打来电话,“我们刚结束,凶手留下的线索挺多的,指纹、鞋印都有,从走路间距来看,他的个头在一米七五左右,男性。”


    江瑶问:“在医院工作的人,有符合这些特征的吗?”


    “没查到,你有线索?”


    江瑶说:“我可能在医院看过和凶手相同的字迹。”


    “你最近去医院做了什么?”


    “送蒋云……”


    江瑶只说了一半。


    她额头热得厉害,心脏砰砰快跳。


    江瑶想起来在哪里看到过了。


    “江瑶?蒋云怎么了?”


    江瑶的心有些乱,她调整好思路后才说:“我看过蒋红军签字,很像。”


    “蒋红军?蒋云的家人?你怀疑蒋红军是凶手?”


    江瑶不语。


    蒋红军将蒋云带走时,江瑶的确怀疑,但她从未想过蒋红军会与杀人案扯上关系。


    而且这不是普通的杀人案,凶手的手段异常残忍,是带着对死者强烈的恨意……


    江瑶问:“虞英范是蒋云的医生吗?”


    南徽不清楚。


    两人约好一起去一趟医院。


    江瑶已经等不及了,如果蒋红军是杀人凶手,她担心蒋云也有危险,虽然他们是父女。


    这个时间,医院只有急诊人最多。


    南徽这两日都没休息好,脸色有些差。


    江瑶拧了下眉,想让他回去休息。


    南徽笑着摇头,“我也担心蒋云,一起吧,问完我就回去休息。”


    江瑶道:“那就快点儿结束。”


    他们找到急诊的护士,其中一名护士工作时间比较久,与虞英范也很熟悉。


    “蒋云啊,肾上长了肿瘤?我不记得有这个患者,不过都这么多年了,我也不可能把所有患者都记住,你等等啊,我找找看,可能会留下病例。”


    医院里只有零星几台电脑,病例都是手写的,不会录入系统,这给查案带来很大麻烦。


    虽然护士答应帮忙找病例,但蒋云生病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江瑶不抱希望。


    南徽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打了两个哈欠,昏昏欲睡。


    江瑶冷静下来,有些后悔叫南徽一起过来。


    她走到南徽身边坐下,说:“你先回去,我……”


    话未说完,南徽的头垂到江瑶肩膀上,轻柔的呼吸声徐徐而来。


    江瑶大脑空白一瞬,无意识地攥紧拳头。


    两三秒后,她后知后觉地想到——躺反了吧?


    就这么追人的?


    江瑶挑起眉,请附近病情不严重的病人帮忙拍照片。


    她指着南徽说:“对,就拍他。”


    病人:“……”


    真没躺反?


    南徽睡了快一个小时都没醒。


    路过的两名医生和三个护士都关切地询问江瑶,“他严重吗?可以插队。”


    江瑶道谢,然后说他只是睡着了。


    医生护士们的目光从担心变为……微妙。


    江瑶浑然不在意。


    更怪了。


    医生干笑两声,“你男朋友还挺……小鸟依人。”


    江瑶懒得否认,解释起来好像很麻烦。


    又过了半个小时,护士不好意思地走过来,说道:“时间太久了,没找到,蒋云这个名字太普通,可能有重名的……”


    医生还没走远,听到护士的话停了下来,“你说蒋云?”


    “你知道?”


    “她爸是不是叫什么军?”


    江瑶强忍着才没站起来,她追问道:“您知道蒋红军和蒋云?”


    “真是他们啊,”医生有些惊讶,“他们还好吗,我以为他们已经过上正常的生活了。”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几年前的事了,不过蒋云这名字挺好记的,”医生对护士说,“她姐姐是蒋兰,蒋兰你认识吗?以前是咱们这的护士。”


    护士茫然地摇头。


    医生说:“那她就是在你之前来的。”


    江瑶说:“我听蒋云提起过姐姐,但她的姐姐已经去世了。”


    “对,是去世了,蒋兰可真的是挺厉害的,虞英范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吧?蒋兰当年也发现了,可惜她太年轻,居然举报给院长。”


    叶奇志是虞英范的岳父,两人是一丘之貉。


    江瑶隐约觉得,他们似乎发现了蒋红军可能得作案动机。


    “事发之后,蒋兰被针对了?”


    医生点头,“院长派了好几个人去游说,想把她拉入伙。其实这个事很多人都知道,但是知道又有什么用?我们无权无势的,什么都做不了。本来蒋兰对院长来说只是个小角色,捂住她的嘴就行了,可蒋兰就是不同意。她非要继续往上找人,闹了很久,她还说什么有证据证明虞英范害人,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反正没过多久蒋兰就生病了,生病之后她还想继续告虞英范,结果没过多久就死了。”


    江瑶没想到背后竟还有这种事。


    蒋兰想告倒虞英范,结果自己病亡,这是巧合?


    江瑶不相信这种巧合。


    她问:“蒋兰是什么病?”


    “我不太清楚,我当时只是实习医生,这种事大家都不敢提,没人和我说。你要是想知道,去问问其他医生,反正院长都被你们带走了,他们还敢瞒着?”


    南徽这会儿才醒过来。


    一觉醒来,天都变了。


    “蒋兰?蒋云的姐姐?她曾经在医院工作?”


    江瑶没心情解释,她拽着南徽的衣袖,拉着他去找年长的医生。


    医生刚到医院。


    “蒋兰?她的病有些奇怪,当时是送到了消化内科,她的症状和胃肠道方面的疾病很像。”


    “您说的奇怪指的是?”


    “她还有其他症状,一直说没力气,还掉头发。当时做了很多检查,都没查出什么,就按照肠胃病来治。她的病情一直挺稳定的,但突然有一天就开始嗜睡,还伴有心动过速的症状,最后呼吸衰竭而亡。”


    南徽对医学不太了解,没听出什么。


    江瑶心中却被寒意占满。


    21世纪,绝大多数人都知道的一起案子,和蒋兰的情况很像。


    江瑶低声道:“铊中毒。”


    “什么?”


    “铊中毒,”江瑶重复道,“掉头发、没力气,都是慢性铊中毒的症状,凶手想慢慢杀掉蒋兰。嗜睡、心动过速,很快死亡,可能是凶手下了大剂量的铊,他等不及了,要尽快除掉蒋兰。”


    此类中毒,知道病因至关重要,现在医疗没有后世发达,很有可能无法分辨,最后所有人都会认为蒋兰是死于普通的疾病。


    凶手居心叵测,十分歹毒。


    医生被江瑶的话吓傻了,“蒋兰当年是被下毒了?谁会有这么大的胆子?”


    江瑶冷笑道:“还能有谁?谁当时最想让蒋兰死?”


    江瑶不同情被生剖的虞英范,她没那么多同情心,就算被骂,她也说不出同情的话。


    但江瑶不想让蒋家人因为虞英范而付出代价。


    南徽低声问道:“蒋红军为了蒋兰,所以杀了虞英范?”


    “当年为什么不杀?为什么要等到现在?蒋云还病着,蒋红军不顾一切做了这种事,甚至不在意是否会在现场留下证据,就证明他没打算隐瞒,他不担心蒋云?”


    医生插话道:“说道蒋红军和蒋云,蒋兰死了以后,他俩一直说要为蒋兰讨回公道,那段时间每天都来医院,虞英范还说他们搞医闹,让门卫把他们打出去。不过我估计他们没什么证据,可能蒋兰说的证据只是吓唬虞英范。”


    “他俩一直守在医院?”


    “医院的人都知道。”


    “后来为什么放弃了?”


    医生说:“蒋云病了,蒋红军带她去治病,他不放心我们医院,我记得她是在……三院,应该是,你们去问问。”


    第55章   (九)主治医师


    如果蒋红军是嫌疑人, 这意味着,或许蒋云现在的情况不太好,否则江瑶无法理解蒋红军为何不顾蒋云做这种事。


    在去三院的路上, 江瑶联系曲南春,请她帮忙联系蒋云。


    曲南春是领导, 在她那边, 蒋云的资料更详细些。


    曲南春明显不理解江瑶的担忧,但还是答应了。


    刨除于可慧的因素,曲南春对江瑶没别的意见, 江瑶报道过历文洁的经历过, 曲南春已经认识到, 报社能有一个女性出头是好事,所以能帮就尽量帮。


    江瑶已经在去三院的路上。


    这几年蒋云一直在三院治病,不管是大病还是小灾, 都不会换医院,尤其不会去一院。


    一路上江瑶都没说话。


    南徽已经彻底清醒了。


    方才他想开车, 江瑶让他在车上多休息一会儿,但他好像……不太敢休息??


    江瑶嘴上没说, 但明显很在意蒋云,南徽感觉这车已经快飞起来了。


    也就是车的时速有限,不然江瑶能开出飞机的架势。


    没过一会儿, 两人便抵达三院,南徽在车上顺便向赵锦川汇报了现在的情况,赵锦川已经命人去找蒋红军,但情况不太妙, 蒋红军在工地打工,工地的人说, 已经好几天没见过蒋红军了。


    工地人员流动比较大,但蒋红军稳定工作了好几年,他突然旷工是稀罕事,工头找过他,没找到。


    来到三院,江瑶顺利找到认识蒋云的护士。


    “她经常过来,我们基本上都认得她,她人很好的,从来不给我们添麻烦。她爸爸也是,对她特别好,她住院的时候,她爸爸一直跟在旁边照顾,他不舍得租护理床,就直接睡在地上,晚上还要回家提前准备早餐。我们看不过去了,给他找了旧的沙发垫子,总比直接睡在地上好。”


    江瑶的心沉了又沉。


    护士说:“不过蒋云的医生现在不在,他出差了。”


    “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医生有小灵通,可以联系到他,但是我不记得具体的号码,我还没有小灵通。你等等啊,我去给你找,你现在医生办公室等一会儿。”


    给蒋云诊治的医生叫雷雄,今年四十岁,不算老医生。


    但蒋红军父女俩似乎特别信赖他,每次都只见他这一个医生。


    他们会提前和雷雄联系,如果事发突然不得不来医院,雷雄又不在,蒋红军还会把医生的诊断结果发给雷雄。


    可以说,雷雄是最了解蒋云病情的人。


    雷雄所在的诊室有两名医生,雷雄出差,另一名医生也不在,诊室是空的。


    江瑶关上门,问南徽,“奇怪吗?”


    “你指什么?”


    “蒋红军对雷雄的依赖程度是不是太大了?为什么会这样?蒋云平时体弱,她不是只会生一种病,术业有专攻,医生也有自己擅长的领域,蒋红军为什么事事都要向雷雄报备?”


    南徽顺着江瑶的思路猜测道:“他不信任医生?”


    这个猜测连他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


    虽然蒋兰和虞英范有矛盾,但也没必要对所有医生都丧失信任。


    还是说,他其实知道蒋兰可能是被害死的,所以心存戒备,只信赖自己人?


    江瑶相信此事没那么简单。


    她找了患者坐的椅子让南徽坐下来,南徽还没动,江瑶就听到有声音在说:“今天他又没来,开心的一天。”


    “是的是的,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啦!”


    屋内除了江瑶和南徽,没有第三个人。


    江瑶立刻打开物证系统,先输入虞英范的名字,再输入雷雄的名字。


    可惜她不知道是谁在说话,没搜到具体结果。


    十秒钟后,那两个声音开始交流心得。


    “前天的姑娘你看到没,皮肤好白,还有大长腿。”


    “看到了看到了,衣服都被他掀开了。”


    “上上周的呢,胸特别大,他还约人家私下见面。”


    “可惜了,不知道他们见得怎么样,姑娘真傻。”


    江瑶原本以为诊室内有和蒋红军案有关的物证,听到后面的对话又不太确定了。


    她循着声源找去,停在挂在门后的白大褂前不动了。


    室内诡异的安静了一会儿。


    白大褂1号说:“她在看我们。”


    2号否认,“没人知道咱俩活了,其他兄弟姐妹都不知道。”


    1号瑟瑟发抖:“……她真的在看我们。”


    2号坚持道:“她瞎……啊啊啊啊!”


    江瑶提起两个白大褂扔在地上,上下搜寻起来。


    她试图从白大褂上找到血迹,以证明它们是凶杀案的物证,但很可惜,她什么都没找到,而且白大褂上有血迹并不奇怪。


    南徽看到她怪异的举止,却没多问,而是凑过来一起检查,“被清洗过,不过……这里像是被洗掉的血迹。”


    这方面江瑶的眼力不如南徽好,“你确定是血迹?”


    “确定,但是他可能接触过需要急救的患者,又或者自己受伤,有血迹能说明什么?”


    江瑶一时想不通,她就是觉得怪怪的。


    蒋红军对雷雄的信任很怪,雷雄借职务之变对女性下手也怪。


    诊室的另一名医生走进来。


    江瑶立刻问道:“请问这两件衣服是谁的?”


    医生吓了一跳,乍一看还以为江瑶和南徽是闯空门的,不过闯空门的应该不会只对两件衣服感兴趣,也不会跑到医院这种地方。


    “是雷医生的,他出差了,不在,你们有事?”


    南徽出示证件,问道:“您认识蒋云吗?”


    医生点头,“是雷医生的病人,对雷医生很信任。”


    “有多信任?”


    医生苦笑道:“我给她看病,她不愿意,听说她姐姐在一院,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可能是对医生有戒备。”


    江瑶问:“他们和雷医生是旧识?”


    “这倒是没听说过。”


    “不是旧识,为何这般信任?”


    “不太清楚,我还没工作几年,应该是雷医生帮过他们吧,蒋红军我见过,他很感激雷医生。”


    江瑶犹豫片刻,问:“蒋云和雷医生有特别的关系吗?”


    南徽一惊。


    医生似乎也被吓到了,“这怎么可能,雷医生……应该不会对蒋云下手吧?蒋云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江瑶敏感地问道:“他喜欢什么类型的?”


    医生:“……”


    南徽听出来一些问题。


    看来雷雄的作风不太好,会对病人下手。


    这时,方才去找联系方式的护士跑进来,焦急道:“警察在吗?不好了,雷医生失联了!”


    *


    今天是雷雄出差的第二天。


    雷雄去隔壁市参加交流会,预计三天回来,今天会议正式开始,雷雄一直没到场。


    参加会议的医生很多,主办方不会只盯着一个人,护士找雷雄时才发现,今天雷雄没去交流会,也没签到。


    雷雄的家人也没联系上他。


    医生看起来不太着急,但很尴尬。


    想到蒋云,江瑶脸色一沉,说道:“你应该不想再闹出一条人命来吧?”


    医生小声说道:“男人嘛,玩玩而已,怎么会出人命?”


    江瑶冷笑,“我说的是你。”


    南徽:“……”


    医生:“……”


    南徽低声说:“确实,我拦不住她。”


    医生:“……”


    他立马老老实实交代道:“我知道雷医生在那边有个女朋友,他应该是去找她了,所以家里人联系不上。不过他肯定不会耽误开会,说不定是被其他事情耽搁了?”


    医生知道雷雄在外还有其他人,但雷雄已经结婚,所以他瞒着不肯说。


    说是怕影响雷雄的家庭,实际上只是男人对男人的包庇。


    南徽立刻联系了雷雄的情人,得到的答案一样——雷雄没找过她。


    南徽直白地提醒道:“如果隐瞒,很有可能会被请到局里喝茶。”


    情人依然说没见过雷雄,她也以为雷雄会去找她,昨天等了他一晚上都没等到人,她正生着气呢。


    雷雄恐怕真的没去见她。


    江瑶心中的不安愈来愈浓烈,她总觉得现在就是暴风雪的前夜,微妙的平衡被打破了,要出事了。


    平衡……


    江瑶抓住南徽,急切道:“平衡被打破了。”


    “平衡?”


    “信任被打破了!”江瑶声音颤抖,“蒋红军不再信任雷雄,蒋云可能出事了。”


    第56章   (九)主治医师


    江瑶和南徽赶回队里。


    赵锦川已经命人将在现场提取到的DNA拿去与蒋红军做比对, 如果比对成功,将确定蒋红军是杀害虞英范的重大嫌疑人。


    赵锦川没去三院,听江瑶说起“信任失去平衡”, 越听越晕。


    “你是说蒋红军很信任雷雄?但信任被打破了?为什么会被打破?”


    “暂时还不知道,”江瑶无法解释, 她自己也没想通, “雷雄平时经常对女患者下手,我们去问过他的几个同事,包括他的妻子, 都知道他在外面乱搞, 只是睁一只眼闭一眼, 蒋红军和蒋云对他的信任……我认为很奇怪。”


    蒋云心思细腻,蒋红军也不是傻子,江瑶总觉得他们不会无缘无故的去信任一个道德败坏的医生。


    江瑶怀疑, 雷雄或许有事瞒着蒋红军,蒋红军已经知晓此事, 他不再信任雷雄。


    不信任的后果……


    江瑶说:“能不能去排查雷雄的人际关系,还有, 找到雷雄的下落,再去找蒋云,如果你们去联系蒋云老家的派出所, 应该能找到人。”


    赵锦川锁起浓眉。


    去找蒋云当然可以,现在蒋红军是嫌疑人,联系蒋云是应该的,他们还没找到蒋红军这个人。


    但是现在去查雷雄, 实在没有证据。


    充其量只能说去找这个疑似失踪的人。


    赵锦川还在犹豫该如何分配任务时,亮哥跑进来, 着急道:“我们见了蒋红军的工友,其中一个人说,前两天蒋红军把他的车借走了,说是要出门,他要去的城市和雷雄出差的地址一致。”


    “还真去找雷雄了?”赵锦川想不明白,“他报复虞英范之后,还要报复的人是雷雄?据我所知,雷雄并不认识蒋兰。”


    江瑶声音沉重,“恐怕和蒋云有关,赵锦川,能不能尽快联系蒋云?我实在担心……”


    赵锦川看向江瑶。


    江瑶很少叫他的全名,也很少和他心平气和的说话。


    她是真的担心蒋云。


    赵锦川说道:“我知道了,我来安排,你放心。”


    *


    当务之急是找到蒋红军。


    如今种种现象都表明,蒋红军的报复很有可能仍在继续,他的下一个目标就是雷雄。


    虽然暂时还不知道原因,但雷雄恐怕会和虞英范一个下场。


    先被囚禁,再被生剖,取出内脏……


    想到此,江瑶心念微动,她似乎想到了什么,但念头一闪而过,江瑶没能抓住。


    南徽几人还在忙,江瑶独自一人坐在角落,打开物证系统。


    她尝试着输入蒋红军的名字,在后面搭配各种类型的凶器,例如匕首和绳子。


    这一回,江瑶真的搜到了结果,但物证系统显示,这些东西都在警方手中。


    蒋红军真的是杀害虞英范的凶手。


    一个老实巴交的男人,生剖活人,还要当着被害人的面煮熟他的器官,江瑶难以想象这是蒋红军会做的事情。


    在五院见到蒋红军时,他明明……


    江瑶的眼睛倏然睁大。


    五院!


    因为不信任医生,蒋云一直在三院看病,直到江瑶无意间把蒋云带到五院。


    江瑶立刻找到五院的电话,联系当时给蒋云看病的医生,一番交谈后,江瑶的心比方才更加凝重。


    原来竟然是这样……


    难怪,难怪蒋红军选择了这条路。


    换作是她,或许也没有更好的选择。


    江瑶重新打开物证系统,继续寻找仍在蒋红军身上的物证。


    她忽然想到亮哥刚刚提过的汽车,如果蒋红军真的绑架了雷雄,势必要用汽车来运输,汽车算不算物证?


    江瑶立刻输入蒋红军、汽车几个字,搜索结果是空的。


    她拍了下脑子,暗暗骂了自己一句,然后重新输入蒋红军工友的名字。


    这一回物证系统有反应了。


    蒋红军在学校附近!正在离开!


    江瑶找到正在联系蒋云老家派出所的南徽,“学校那边还有人吗?”


    “有,人还不少。”


    “蒋红军很有可能去了学校,看到你们在就走了,我们现在去找他。他借走工友的车,我们得找到这辆车。”


    南徽无条件信任江瑶,他愿意帮她,但江瑶现在说的话,是没证据的。


    没有证据,就不能出动大量人马,南徽征得赵锦川的同意后,和江瑶单独去找蒋红军。


    两人开着警车离开,赵锦川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警车渐渐驶离,若有所思。


    赵锦川吩咐道:“和南徽随时保持联系,只要他那边有动静,立刻过去。”


    赵锦川有一种预感,江瑶又要瞎猫碰到死耗子了。


    或许,她不是瞎猫,而是有另一种他不知道的途径。


    赵锦川不在乎江瑶有什么途经,只要江瑶是个守法公民,她的途径能帮他们逮捕罪犯,他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还有,一定要保证江瑶和南徽的安全。”


    亮哥无奈道:“应该说有江瑶在,就无法保证受害人的安全。”


    赵锦川淡淡道:“她只是个普通人。”


    “啥?”


    “她的身体和我们一样,都是血肉组成,她能走到今天,是她自己拼出来的。我们猜是警察,应该是我们保护她,你,跟着去,如果江瑶有什么闪失……”


    亮哥扭头就走。


    这没血缘关系的兄妹俩,昨天还势如水火,今天就兄妹情深。


    倒霉的只有他!


    *


    江瑶根据地图上显示的位置信息,一路向前开。


    这是她第一次开警车,不太符合规矩,但是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规矩什么的,是说给胆子小的人听的。


    南徽意识到江瑶的状态有些问题。


    她向来冷静,但这次的事牵扯到蒋云,她的冷静就掺杂了一丝疯狂。


    江瑶一直自称是冷情的人,南徽知道,她一点儿都不冷,她在意身边的每一个朋友。


    从前的江瑶经历了什么,才一直是孤身一人?


    南徽忽然问道:“你……在于家被欺负了?”


    江瑶锁起眉,“为什么提到于家?”


    “只是觉得你很以前孤独,”南徽说,“但现在不同了。”


    江瑶沉默。


    她无父无母是个孤儿,如果不是自身实力过硬,可能都活不到现在。


    最开始去学武,不是她自愿的,只是被迫学习的谋生手段。


    江瑶现在敢说不怕任何人,其他人只看到她的风光,却不知她是如何被揍过来的。


    有很多年,江瑶的心里只有一句话——不想挨揍,就得先把他们打倒。


    江瑶当然没朋友,她来到九十年代后,甚至都没想过回去,因为在这边和在那边并没有区别。


    在这边倒是更令人开心,她有刺激的工作,有偏袒她的领导,这份工作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很有意义。


    最重要的是,她在卢城认识了一群人。


    江瑶用余光看着南徽。


    她没法否认,听到南徽说喜欢自己时,她其实蛮高兴的。


    她更没法否认,她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只是一直不愿面对,只想走一步看一步,毕竟差着年龄。


    江瑶说:“可以试试。”


    南徽:“?”


    江瑶弯唇笑笑,没再说什么。


    蒋红军的车停了下来。


    学校附近有警察,他无处可去。


    江瑶赶到以后,发现这是一户离村里其他人很远的人家。


    院子门大敞四开,院中还有一只小狗,一直在疯狂的叫。


    狗窝是用木栅栏围起来的,有个小门,小门上挂了锁。


    狗正冲着屋内狂吠。


    *


    两个小时后,赵锦川终于联系到蒋云的外婆,得到一个所有人都没想到的答案,“小云是在我家,她刚做了手术,出院没多久,她在我家比较方便,我们能照顾她。”


    她还说:“性命垂危?不不,小云做的只是小手术,她现在很好,恢复得不错,很快就能工作了,你们是报社派来的?想辞退她?”


    赵锦川和江瑶的想法一样,他以为蒋红军是因为蒋云出意外,才疯狂地报复所有人,他甚至以为自己会听到蒋云已经去世的答案。


    可蒋云现在好端端的,蒋红军真不想管这个女儿了?


    保险起见,赵锦川派人去蒋云的外婆家一趟,确认蒋云的情况。


    他刚吩咐完,负责和南徽保持联系的刑警打来电话,“赵队!出事了!他们真的找到蒋红军了,江记者受伤了!”


    *


    救护车的响声始终未断,鲜血糊住了江瑶的双眼,她勉强看到几个男人将雷雄抬上担架,先送上第一辆救护车。


    紧接着,他们又来扶江瑶,将她引上第二辆救护车。


    江瑶捂着额头,费劲地扭头看向身后,蒋红倒在血泊之中,他双眼紧闭,嘴角有一丝满足的微笑。


    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江瑶晕倒在救护车上。


    ……


    周围好像很乱,但似乎又十分安静。


    江瑶总是能听到乱糟糟的声音,回过神时,又发现屋内空无一人。


    江瑶打开,看到弥漫着白雾的走廊。


    她向浓雾深处,越走越远,就在这时,她好像听到金钰的声音。


    “姐姐醒了!”


    江瑶没昏迷多久,她被送到医院后,医生给她额头上的伤口缝了针,之后将她送到病房休息。


    金钰得知消息,不肯继续上课,赶到医院来照顾江瑶。


    她刚刚把南徽痛骂一顿,“你俩明明是一起进去的,你怎么能让姐姐受伤?你还是不是男人?!”


    南徽一言不发。


    赵锦川看出南徽很奇怪,据说他自从离开那户人家,就不再说话了。


    南徽的优秀有目共睹,即便他总是喜欢跟在江瑶身后。


    赵锦川相信他不会因为目睹两个人的死亡便会有此反应,但不管赵锦川如何问当时的情况,南徽都不肯开口。


    他就一直守在江瑶的病床旁,偶尔看看江瑶,其他事情完全吸引不了他的注意力。


    赵锦川急得都快上火了。


    还好江瑶及时地醒了过来。


    赵锦川立刻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医生说了,你额头虽然被划伤,还这点儿出血量,不至于昏迷,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瑶用手摸了摸额头,她看向南徽。


    南徽皱着眉,神情复杂。


    他看到江瑶的表情异常轻松。


    这一瞬间,南徽终于知道该如何回答赵锦川了。


    第57章   (九)主治医师5


    南徽起身拦住赵锦川, “我们出去谈,她刚醒。”


    赵锦川有点儿头疼。


    江瑶不醒时,他一句话都不肯说, 现在江瑶醒了,他又要“如实招供”了?


    他就不该给南徽空间, 直接把他和江瑶分开, 不给他们见面的机会。


    赵锦川示意亮哥盯好江瑶,把南徽带了出去。


    走廊里,赵锦川冷淡地提醒道:“蒋红军和雷雄都没救过来, 这次的事, 只有你们二人知道真相, 好好回答。”


    赵锦川眉宇间透着凌厉,像正经历风雨的深山,细密的雨水拍打在脸上, 呼吸困难。


    再穷凶极恶的犯人,看到现在的赵锦川, 心也会松动,但南徽只是平静地重复, “我是警察,知道该怎么做。”


    南徽转身向外走去。


    亮哥推开病房门,他不理解赵锦川为何怀疑南徽, 安抚道:“小南靠谱,别担心,他不是说了吗,他知道该怎么做。”


    赵锦川目光复杂。


    越是如此, 他越担心。


    自从二人出事,他的心中就萦绕着一股难以捉摸的失落感。


    赵锦川轻叹一声, “让你看着江瑶,别乱走。”


    *


    “我们是发现蒋红军借来的车,一路跟踪找到他,这期间我有汇报过,你应该知道。”


    “后来跟丢了一段,找到蒋红军时,他和雷雄都在那户人家里,我们到时,雷雄已经死了。”


    赵锦川追问:“他是什么状态?”


    “雷雄?”


    “雷雄和蒋红军。”


    “蒋红军刚杀了雷雄,他的情绪比较激动。雷雄浑身是血,是被蒋红军用匕首刺中要害部位。”


    “你们没阻拦?”


    南徽一字一句认真说道:“我们到时,雷雄已经死了……不对,当时蒋红军站在雷雄旁边,我们没法立刻上去检查,应该说,我们看到的雷雄是一动不动的状态,后来才确定,他的确是死了。”


    南徽的话听起来很严谨。


    赵锦川却是冷笑连连,“继续说。”


    南徽却丝毫没被赵锦川影响,他继续说道:“我们和蒋红军谈话了,谈他的杀人动机,谈他为何要用如此残忍的方式。”


    赵锦川正襟危坐,严肃道:“因为蒋兰?”


    “不全是,”南徽说,“蒋云才是压倒他的最后一颗稻草。”


    “蒋云?我们刚联系过她,她的确没什么问题,做完手术之后还能继续正常生活,以后只要定时复查,没什么太大的问题。”


    至于蒋云经常感冒发烧,虽然比普通人更辛苦些,但和肿瘤比起来是微不足道的。


    南徽眸色暗淡,“我指的是,蒋云生病的原因。”


    赵锦川疑惑地看着他。


    蒋云?难道不是因为肿瘤才身体弱?


    南徽眼前浮现出蒋红军的脸。


    当时的他,穿着一套深蓝色工装,短发凌乱地搭在一起,似乎已有很久没好好打理自己。


    刚看到蒋红军时,南徽其实是诧异的,他和他印象中的样子不太一样了。


    蒋红军很平静,但却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他像是站在悬崖峭壁旁的人,位置看起来安全,但只要一股风,就能将他吹落。


    看到蒋红军的那一刻起,南徽才真切理解到何为绝望。


    蒋红军看到出现在这里的江瑶,没有惊讶。


    他只是问她是如何找来的,江瑶推脱说是先找到了车的踪迹。


    蒋红军不疑有他,江瑶趁机询问他的杀人动机。


    江瑶不希望他死,蒋云需要他。


    蒋红军的声音和他的神情一样冷静,音调平平,没有起伏,“为了小云,我才必须这样做。”


    江瑶和南徽都不理解。


    蒋红军微微一笑,“你们应该已经知道小兰的事了吧。”


    南徽说:“她被虞英范害了。”


    “看来你们已经查到很多了,幸好,幸好我提前行动,否则你们会保护雷雄吧。”


    他看向雷雄,目光被仇恨填满,双眸深处火光药业,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


    江瑶这会儿已经不说话了,她好像知道了什么。


    南徽还不明白,但他能感觉到心跳明显提速了。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强烈的心跳声。


    蒋红军的声音中没有绝望,只有平静,“我已经做了我想做的事情,我的仇人已经死了,告诉你们也无妨。”


    南徽疑惑地看着他。


    还有什么比蒋兰的死更能让蒋红军绝望?


    蒋红军微笑道:“雷雄,他和虞英范一样,害了我的女儿小云,我要让他死。”


    南徽心中震动。


    雷雄害了蒋云?雷雄可是蒋云的主治医师。


    “你们应该查到了虞英范做的一些事情,但那并不是全部。还有一件事,当年的小兰都不敢轻易说出口,她说她没有证据,这件事实在太严重了。”


    南徽问:“和虞英范有关?”


    “他们那一伙儿人,都逃不掉。”


    南徽看向江瑶。


    江瑶一直没开口,现在也不打算插话。


    南徽问:“你指的是什么?我们还没查到?”


    “一定没查到,因为证据只有我有,”蒋红军露出凄凉的笑容,“小兰就是因为这件事,虞英范才彻底容不下她,她死前那晚,曾经告诉我,她掌握了新的证据,但要去找一个人……当时的她精神状态已经很不好,根本没法离开医院,所以我替她去见那个人。”


    蒋红军并不知道自己要见的是什么人,蒋兰没有力气和他解释太多,在她去世前的那一周,她昏睡的时间越来越多。


    蒋红军知道,他已经留不住女儿了,所以他希望能完成女儿的遗愿。


    蒋红军去见了那个人,在一个几乎空空荡荡的房子里。


    接待他的是个瘦削的男人,男人骨瘦如柴,拖着虚弱的身体来迎接蒋红军。


    蒋红军出于礼貌,管对方叫哥,后来得知,他的年纪比蒋红军还要小十岁。


    男人家中几乎没有像样的家具,蒋红军坐在家中唯一正常的板凳上,听男人讲述他的经历。


    他生了一场病,重病。


    他去医院看病,医生是虞英范。


    他不知道自己生了什么病,第一次见虞英范时,虞英范还是笑着的,后来虞英范就愁容满面。


    他说他得了重病。


    男人年纪不大,不愿意放弃自己,他散尽家财,就为了保住一条性命。


    虞英范也说,他的病是有很大的希望的,只要把钱花到位。


    自此,他开始了治病的路。


    “我没想到,他竟然骗我!我根本就没病!我好端端的,只是有点儿低血糖!”


    那一刻,蒋红军心中的震动无法用言语表明。


    他这才知道,女儿一直不敢说的事就是,虞英范会拿其他患者的血液去检测,强加给对方一个“重病”。


    蒋红军浑浑噩噩,已经听不到男人的话了。


    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蒋兰真的生病了吗?


    蒋红军没来得及问蒋兰,她很快陷入昏迷,接着抢救无效死亡。


    蒋红军去报警,警方却没找到线索。


    他浑浑噩噩的过了一个多星期,看到还没长大的蒋云,才不得不重新开始生活。


    可这件事始终像个刺扎在蒋红军心里,蒋红军再次去找那个男人,他却不愿意再和蒋红军多说,甚至还推翻了从前的说法。


    他说虞英范是个好人,没害他。


    蒋红军隐约觉得,虞英范可能知道蒋兰已经发现此事。


    之后,蒋红军努力为女儿讨回一个公道,可没人愿意听他说话。


    蒋云察觉此事,一起加入进来,二人天天守在医院门口,医院怕事情闹大,说是愿意人道主义给一些钱。


    蒋红军当然拒绝,再多的钱也换不回女儿的命。


    可他没想到,他们这些普通人,注定做不了什么。


    后来蒋云生病,蒋红军不得不全心全意去照顾女儿,他只剩这么一个女儿了。


    “后来我还想再去找被虞英范害了的人,我知道不止一个。我联系到了两个人,可他们都不愿意理我。明明是自己的身体受到伤害,却都不愿意站出来。我不知道原因,但能猜到一些,我也不能肯定。”


    “胳膊拧不过大腿,为了小云,我必须努力赚钱,没时间再去医院。”


    “我不想在一院给小云治病,就带她去三院,遇到雷雄。”


    “雷雄很热情,对小云很关心,我慢慢开始信任他,但我还是没法信任其他医生,所以不管小云生什么病,我都要去找雷雄。就算不是他擅长的领域,也要让他确认医生的操作没有问题。”


    “我没想到……这竟然会害了小云。”


    南徽终于明白江瑶猜到了什么,他不可置信地问道:“难道蒋云和其他人一样,她没病。”


    蒋红军目眦尽裂,“她的肿瘤根本不是恶性的,只需要做一个简单的手术!不必取下一个肾!”


    一个肾足够人正常的生活,可肾毕竟是身体的器官。


    蒋云手术后,生病的频率大大增加,不能说和手术无关。


    蒋红军为了蒋云,忍了这么多年,他没想过,原来所谓的蒋云的病,只是虞英范赶走他的手段。


    也可以说,虞英范是在报复他。


    “如果不是江瑶带她去五院,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原来雷雄和虞英范认识,他们根本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说,我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新仇旧恨,冲昏了蒋红军的头脑。


    他试图冷静过,但冷静了整整两晚,他看着病床上的蒋云,还是无法将此事掀过。


    蒋红军的心态太堵了,这么多年熬下来,听到这样的结果,他没法继续压制报仇的心思了。


    “我必须把他们全杀掉,一个,都不留。”


    *


    “我没想到这就是凶手生剖死者,还要取出肾脏煮熟的原因,当时的确震惊了。我回过神时,看到蒋红军想要自尽,江瑶过去想拦住他,两人僵持了几秒钟,后来他们撞到桌子上,江瑶在下,烟灰缸正好落下来,砸到江瑶。再往后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赵锦川听完,良久没说话。


    凶手的确对死者怀着强烈的恨意,因为虞英范故意害了蒋兰和蒋云,所以蒋红军要让他尝到同样的滋味。


    这些都说得通。


    片刻,赵锦川才问:“江瑶和蒋红军对抗,她处在下风?”


    “这没办法,”南徽说,“蒋红军一心求死,在那一刻他爆发的力量,比普通人大得多,江瑶一时无法压制,可以理解。赵队,这没问题。”


    第58章   (九)主治医师6


    剖尸怪物的真相竟是如此, 轰动了整个卢城。


    这比江瑶以往所有报道都更有影响力,此事涉及到医疗。


    每个人都躲不开生老病死,这是普通人最关心的事情。


    现在竟然有人说, 有医生随意更换病患的血液检测报告,使得其为了治病倾家荡产, 这叫人如何能接受?


    此事惊动市长, 彻查各大医院的命令下来了。


    还有人主动联系江瑶,说是当年事件的受害者,还有人称自己也被虞英范坑了, 当年是个小姑娘一直追问, 他才发现不对劲, 但虞英范给了他一大笔钱,当时的他已经走投无路,还不如拿钱了事, 没继续深究。


    越来越多的消息聚集在报社,为了核对每一条消息的准确性, 也为了完成蒋兰、蒋红军的遗愿,江瑶每天加班加点, 即便是微不足道的线索,也要去查个明白。


    报道发出的当天,其他几个报社难得没再把日报当成竞争对手, 而是组织力量,互相配合去调查走访,报社难得和谐。


    江瑶一忙就是半个月,经常连轴转, 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赵锦川给她打过几次电话,她不怎么接, 也不太想和赵锦川说话。


    蒋云又休息了半个月,处理好父亲的后事才回来上班。


    她没明说,但大家都知道她受到的打击有多大。


    蒋云最想做的就是记者,因为身体不好,才做了编辑,这几年又经常生病,她时常因为托大家后腿而内疚。


    可她本该有健康的身体,有爸爸和姐姐的疼爱,一切都是因为虞英范。


    江瑶看到重新上班的蒋云,心中无比愧疚。


    她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或许她应该拦住他的。


    江瑶低声道歉,“没能制止你爸爸自尽,对不起。”


    蒋云看起来很虚弱,眼眶微红,她努力笑了笑,说道:“我爸的脾气,只要决定了的事情,就拦不住,我姐和他很像,其实当年我姐姐和我爸说过虞英范的事情,我爸知道这事不好做,但是没阻拦她,还很支持她,我……我也是一样的,虽然我真的很希望,他能一直陪着我。”


    她哪里会怪江瑶?要怪,只能怪虞英范和雷雄。


    江瑶认认真真地打量她片刻,“你真的还好吗?”


    蒋家人的脾气其实很像,蒋红军、蒋兰,甚至是蒋云,都极为相似。


    蒋云拉起江瑶的手,“我很难过,最难过的是,如果是我先知道这件事,现在死掉的就应该是我,反正我身体不好……可惜被爸爸先发现了。爸爸和姐姐已经走了,我必须得好好活着,凭什么叫他害了我们全家?我还要去找证据,把他们一网打尽!”


    江瑶看着目光坚定的蒋云,心终于放下了。


    她脑海中闪过蒋红军倒下时的模样,神情恍惚一瞬。


    江瑶拉着蒋云继续工作,她要找到虞英范、雷雄害人的证据,为蒋兰报仇。


    傍晚,南徽再次约江瑶一起吃晚饭。


    最近半个月二人都忙,几乎没有碰面,不过南徽每天都很准时的给江瑶发消息。


    江瑶没多想,拉着蒋云一起去了。


    南徽已经在新开的川菜馆提前定好位置,蒋云临时加入,南徽特意请厨师做了几道清淡些的菜,蒋云身体刚好,不能吃辛辣。


    厨师表示,这是他活了一辈子,做的最为难的事情。


    居然要把川菜做成不辣的?!


    南徽同样是亲眼看到蒋红军自尽的人,他有些愧对蒋云,一直不太敢说话。


    饭吃到一半,蒋云放下筷子,笑道:“你俩别这样,我爸想自尽,谁都拦不住,我能理解他对虞英范和雷雄的恨,他忍了这么多年,实在太辛苦了,就让他安心的走吧。”


    南徽十分不好意思,“我是警察,但是却……”


    蒋云道:“我这样说可能很奇怪,我爸毕竟杀了人,还用了很残忍的方式,但我……我理解他,同时,杀人偿命,就算他现在还活着,也躲不掉的。”


    南徽微怔。


    理解?什么是理解?


    南徽看向江瑶。


    恍然间,他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


    他们看到蒋红军停在院门口的车,于是走进去,蒋红军刚刚把雷雄捆好。


    他没想到他们会来,他意识到他们很有可能破坏他的计划,声嘶力竭的嘶吼。


    雷雄苦苦哀求。


    他向蒋红军认罪,他说他不该拿虞英范的钱,和他一起做丧心病狂的事情。


    只要放过他一马,他愿意做任何事情。


    南徽在一旁劝说蒋红军,在他看来,最好的解决方案就是他们成功劝服蒋红军,救下雷雄。


    可江瑶……


    江瑶什么都没做。


    接下来的事,完全超出他的预期。


    这就是理解吗?


    江瑶伸出手,在南徽眼前晃了晃,笑盈盈地弯着唇,“我有这么好看?”


    南徽回过神,笑起来。


    没错,是理解。


    江瑶盯着南徽看了许久,她也有纠结的事情。


    好感吧,确实有,但谈恋爱这种事,放在她身上,她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进攻与放弃似乎都不是完美的路,江瑶很为难。


    江瑶装模作样地咳嗽两声,挑起眉,“最近有新案子吗?”


    “有就和你说了。”


    “未必吧,这几天赵锦川很提防我。”


    南徽微怔,接着苦笑道:“他也提防我。”


    赵锦川不是傻子,他看得出南徽的异常,当时南徽不知江瑶会如何描述那日的情况,他只能选择沉默。


    再往后,江瑶醒来,他突然配合,换谁都会觉得不对劲。


    南徽有种感觉,赵锦川可能已经知道他们隐瞒的事情了,只是找不到证据。


    但这种事,赵锦川不提,他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江瑶的目的不是赵锦川,她强调道:“你是我的眼线,是我的人,明白吗?”


    南徽不解地看着她。


    他不是一直如此吗?


    蒋云蹙了蹙秀眉,听得干着急。


    南徽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候……


    她偷偷踹了南徽一脚。


    南徽没来得及喊疼,忽然明白过来什么,他怔了片刻,露出笑容,“我知道。”


    第59章   (十)尾声


    往后两个月, 医院的各种新闻依然频繁出现在报纸上。


    除了虞英范的案子,记者们还趁着热乎劲挖出不少医院黑幕,曾经试图与虞英范对抗, 却被赶出医院的医生们也获得了新的机会。


    虽然对很多家庭来说,这一切都来得太迟, 但有弥补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江瑶一直把注意力放在医院相关新闻上, 这两个月没写过其他新闻稿。


    杨胜利尝试着让蒋云跟着江瑶跑跑新闻,效果还不错。


    蒋云很有亲和力,许多叔叔阿姨都愿意和她掏心窝, 能打听到不少线索。如果她身体能支撑得住, 她一定是个优秀的记者。


    每每看到蒋云, 江瑶都觉得,她当初的决定是正确的。


    那天他们赶到时,蒋红军还没来得及杀了雷雄。


    雷雄痛哭流涕地请他们救他, 可看着绝望的蒋红军,江瑶犹豫了。


    蒋红军用极度残忍的方式杀了虞英范, 他逃不掉了。


    所以,她做了一个决定。


    事后, 她和南徽默契的没再提起此事,她从不后悔。


    *


    暑假两个月,金钰暂住在江瑶家。


    她就快参加高考了, 这几个月一门心思复习功课,江瑶让她休息,她都不愿意。


    江瑶记得自己上学那会儿就是类似的状态,她很清楚, 只有上了学,她才能多一条能走的路。


    江瑶没再打扰金钰, 她去拳击馆见了南徽。


    在体能对抗这方面,南徽突飞猛进,现在的他相当抗揍。


    两人练过一场,以江瑶把南徽撂倒结尾。


    不远处的燕娇默默地看着这一幕。


    最近南徽忙,经常不回家,燕娇便和朋友一起追过来看他。


    江瑶和南徽的打法,她们只在电视里见过,朋友感慨道:“就这姑娘?你家南徽以后是不敢犯事了。”


    燕娇严肃地看着江瑶。


    朋友见状劝道:“咱们这代都提倡自由恋爱了,这姑娘不是于家的孩子吗?虽然跟你家没法比,但也还行,长得也不错,还是个知名记者,孩子喜欢就行。”


    燕娇的表情更严肃了。


    朋友耸耸肩,“还好我家是两个女儿,没有婆媳烦恼。”


    燕娇这才出声道:“刚刚她是怎么出拳的?就是最后那一下,一击致命,我想学学,以后南徽他爸气我,我就用这一招。”


    朋友:“……”


    江瑶和南徽朝燕娇走来。


    江瑶已经见过燕娇几次,对她很熟悉,礼貌地打了招呼。


    燕娇分外热情,“小江这身手是跟谁学的?有师父吗?噢,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是问问。”


    朋友露出鄙夷的目光。


    江瑶有师父,但没法和燕娇说,只能糊弄过去。


    几人一起去吃了晚饭,燕娇总记着让南徽结婚,想催又不敢催,便拐弯抹角地问道:“小江和于家那边怎么样,以后我应该去见谁?”


    南徽踢了她一脚。


    燕娇只知道江瑶是于家的继女,于家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一概不知,被踢得很糊涂。


    以后江瑶如果和南徽结婚,不该有亲家见面的环节?


    江瑶的生母已经去世,那不就该见于家人?


    江瑶倒是不介意,她如实说道:“我和于家没联系,关系不太好。”


    燕娇紧张起来,“他们对你不好?没想到他们是这样的人家,以后咱不和他们做生意。”


    南徽:“……”


    好像小学生过家家。


    江瑶已经很久没和于家人联系了,听燕娇提到于家,露出微妙的笑容。


    她应该回去一次的。


    *


    于可慧接管于家的企业后,企业发展蒸蒸日上。


    于家的长辈只剩下于可慧的奶奶丁迎荷。


    丁迎荷家里建国前就是做生意的,成分不好,嫁人后没再做生意,一直等到开放。她颇懂经商之道,于家的产业,是她和丈夫一起奋斗出来的,很有话语权。


    她已经是头发花白的年纪,却依然定期检查于家的账目,每一次看过,表情都会凝重。


    “小慧还是太手软。”


    负责照顾丁迎荷的张怡不是普通人,是她几十年的朋友,更是左右手。


    张怡客观道:“其实小慧做的已经很不错了,两年前业绩已有下滑,现在已经恢复到最高水平,还有继续上升的趋势。”


    “形式而已,”丁迎荷不为所动,“如果她手腕足够,应该更好,说到底只是女孩,撑不起场面。”


    张怡欲言又止。


    果然,丁迎荷再次提起那个话题,“于家终究要有男人来扛,于家的血脉还流落在外,老于在地下也不能安心。”


    “……赵锦川不愿意回于家。”


    丁迎荷冷笑,“他一个小小的刑警队长,能赚到什么钱?恐怕娶妻生子都不容易,以前还想再看看小慧的表情,不着急让他回来,只要钱给够了,他还能和钱过不去?”


    张怡轻轻拧眉。


    她见过赵锦川,那孩子对于家似乎有些仇恨,不像是会轻易妥协的。


    可丁迎荷向来说一不二,她决定的事情,没人能阻止。


    张怡忽然想到江瑶。


    作为于家另一个孙女,她和于家没有血缘关系,一直被忽视。


    江瑶在于家生活了这么多年,丁迎荷连个好脸都没给过她。


    她看不上江瑶的母亲,更看不上江瑶,对外从不提起她们母女二人的存在。


    张怡说:“其实小江和咱们更熟悉,如果她能回来帮小慧……”


    “江瑶?”丁迎荷都快忘了这个名字,她厌恶道,“当年如果不是她妈勾引,她们母女怎么可能进入于家?赶走就算了,我不想再看见她,她也没这个能力。”


    “可她最近挺有名气,好像做了不少事。”


    丁迎荷不以为意,“她能做什么?不用搭理她,去把赵锦川叫回来,于家不能没有男人支撑!”


    房间外,于可慧听到这样的对话,浑身发冷。


    她重活一世,努力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竭尽全力向丁迎荷证明自己的能力,可最终还是抵不过“男人”。真的是她不如男人,还是丁迎荷有偏见?


    一个刑警队长,就算叫回来了,真能管好于家?


    于可慧转身向楼下走去,给司机打去电话,“载我去市局,现在。”


    第60章   (十)尾声2


    最近几日没有重大案子发生, 赵锦川忙着开各种会议。


    他最讨厌开会,开了会就要写报告,赵锦川看到想到那些用词就头疼。


    以前写报告的事情通常都交给南徽来做, 但最近赵锦川不太想搭理南徽,他心里还有气。


    下班前两个小时, 江瑶来到队里。


    她和亮哥几人都打了招呼, 唯独没理赵锦川。


    不是她不想理,实在是赵锦川最近不爱搭理她,江瑶总是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


    江瑶盘问一圈, 没问到值得一报的新闻, 便坐在一旁啃苹果, 余光随着赵锦川走动。


    赵锦川板着黑脸,就是不理她。


    江瑶吃完苹果又开始嗑瓜子。


    赵锦川看着悠闲的江瑶,忍无可忍, “你是来干什么的?不帮忙干活就出去!”


    江瑶抓了一把瓜子走向赵锦川,“听说你最近很不待见我们南徽。”


    赵锦川低声骂了一句臭不要脸。


    他臭着脸说道:“心里别没数, 我现在不想搭理你俩,你自己不清楚?”


    江瑶笑容灿烂, 但毫无歉意。


    她怎会不知道原因,赵锦川是因为蒋红军的事在怪他们。


    那段时间赵锦川全部精力都用在调查虞英范和雷雄上,拼凑起完整的证据链, 证明虞英范和雷雄的行为毫无人性后,对江瑶的态度才有所缓和。


    江瑶说:“我是相信你明白,可从没想过要瞒着你。”


    赵锦川觉得江瑶好像在吹他的彩虹屁,理智告诉他不能信任, 但……


    赵锦川的心情好了些,“是吗?”


    “局里你最聪明, ”江瑶夸了他几句,“什么事能逃得过你的眼睛?”


    赵锦川的心飘飘然飞了起来。


    这还差不多。


    他这脑子,怎么着不都比南徽那小子强?


    江瑶接着说道:“所以啊,你就别怪我们南徽了。”


    赵锦川:“……”


    这俩人不要臭脸。


    赵锦川正要骂江瑶几句,院子里传来两人吵架的声音,不一会儿南徽就紧张地走过来,“赵队,于可慧来了,是来找你的,看起来不太好对付。”


    赵锦川的脸又垮了下来,他最讨厌见到的就是于家人。


    这段时间于可慧还算配合,他们的关系算是有所缓和,现在又是闹的哪一出?


    赵锦川向院子走去,江瑶透过窗户看向于可慧。


    于可慧已经订婚,现在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怎么又找来了?


    南徽低声说道:“好像是和家产有关,于可慧说赵队偷偷去见于家人要家产,你去看看吗?”


    “我?”江瑶不乐意,“于家的家产和我又没关系。”


    江瑶有原主的记忆,原主对于家只有恐惧,没有感情。


    她活得小心翼翼,却还是被百般嫌弃,如果不是母亲嫁到于家,她绝对不愿留在于家。


    原主过得不容易,就算为了原主,江瑶也不想和于家扯上关系。


    但是……


    江瑶说:“要吵架了是吧?得去。”


    热闹必须得看!


    南徽:“……”


    赵锦川不能放任于可慧在市局闹,便将她带到办公室,关上了门。


    这门拦得住其他人,拦不住江瑶,江瑶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于可慧怒意未消,“你到底和奶奶说了什么,她就这么看好你?还想把于家都交给你?!就因为你是男人,就一定会比我做得好?!”


    赵锦川很想一拳把于可慧打到闭嘴,但考虑到自己的前途,只能暂时忍耐。


    “我说过了,我对你们于家一点儿兴趣都没有,你最好离我远一点儿,月牙湾那件事我还没找你算账!”


    “少来威胁我,一定是你和奶奶说了什么!”


    江瑶听了一会儿,听明白了,她不解道:“不好意思,打断一下,你奶奶想让家里的男人来接班,是她重男轻女,你不去教训你奶奶,跑来找赵锦川干什么?”


    于可慧正在气头上,不耐烦道:“我俩说于家的事,有你插话的份?”


    江瑶挑眉,淡淡微笑,“在说我?”


    于可慧:“……”


    不太敢说她。


    于可慧指向门外,“我是说他们!”


    门口偷听的亮哥等人:老于家的人真是神了!


    于可慧作为原书中唯一的女主,江瑶相信她的头脑是清醒的,现在大概只是一时的生气。


    她保持着难得的好脾气,说道:“我劝你还是把源头解决掉,赵锦川对你们家的东西可不感兴趣,他是刑警,把他逼急了,他真做出点儿什么事来,你后悔可来不及。你看他,像不像个坏人?”


    赵锦川:“……”


    这是帮他还是损他?


    江瑶的话让于可慧冷静些许,但她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我为于家做了多少,有目共睹,他赵锦川凭什么?!”


    “就凭你奶奶重男轻女,”江瑶已经开始不耐烦了,“你搞清楚,这件事错的人到底是谁。”


    “你的意思是,赵锦川没找过奶奶?”


    “他躲着还来不及,你在意的东西,他可不在意。”


    于可慧神情复杂。


    或许是她始终不愿相信,那个看起来疼爱她的奶奶从没把她当成过自己人。


    现在竟宁愿把于家的家业交给一个未曾谋面的孙子,也不愿相信她。


    而这些,仅仅只是因为性别。


    凭什么?


    赵锦川烦得想打人,小灵通响了起来,他接起来听了几句,脸色凝重。


    挂断电话后,赵锦川看向于可慧,古怪道:“我看你还是暂时回避一下。”


    于可慧:“?”


    “你奶奶的那个好姐妹,张怡过来了。”


    *


    张怡虽然心疼于可慧,但还是被迫来见赵锦川。


    在她看来,把于家交给一个不了解的人是危险的做法,可丁迎荷坚持认为,于家需要一个男丁。


    她们都知道那句“妇女能定半边天”的口号,张怡深以为然,可惜丁迎荷不懂。


    张怡被警察引到赵锦川的办公室,刚一进去,她边看到江瑶。


    张怡与江瑶见过很多面,但印象不深,她是个不爱说话的小姑娘,做事唯唯诺诺,张怡不喜欢这样的性格。


    但出于礼貌,张怡还是和江瑶打了招呼,江瑶用看乐子的心态挑着眉,敷衍地挥了挥手。


    张怡有些诧异,江瑶似乎有些新的变化。


    气场变强了?


    张怡的目标不是江瑶,没有多关注她。


    反正于家的财产是不可能落到江瑶手中的。


    张怡开门见山道:“江瑶不是外人,我就直说了,锦川,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你始终是于家的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了,于家希望能补偿你。”


    赵锦川不留情面道:“有话直说吧,我不是小孩子,不用拐弯抹角。”


    张怡准备了一堆煽情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她尴尬地笑笑,说:“刑警的观察力就是敏锐。你也知道,奶奶的年龄大了,不知道哪天就会撒手人寰,于家的摊子,得有人接起来。这对你有好处,这些钱是你做一辈子刑警都赚不到的。”


    赵锦川问:“你们于家不是有个挺能干的孙女?”


    “小慧她……”张怡更尴尬了,“奶奶的意思是,家里总要有男人,小慧以后给你打打下手,也能帮你快速进入状态。”


    赵锦川笑起来,“性别就这么重要啊?”


    张怡:“……奶奶希望于家的香火不要断了。”


    如此可笑的理由,居然还是普遍现象,赵锦川只觉得可笑。


    他收起笑容,气场骤然变冷,“于家的香火,我看还是断了的好!她儿子对我妈做了什么,他自己知道!”


    张怡不以为意,“男人都是如此,你父母的事,没人能说得清楚,你何苦总盯着不放?”


    赵锦川怒火攻心,气得发抖。


    这些年他母亲是怎么过来的,他都看在眼里,可在于家人眼中,始终是他妈妈勾引了那个杂种。


    “你以为,我妈是自愿的?”


    张怡说:“或许她当时以为自己遇到了爱情,没人怪她。”


    赵锦川高声道:“我妈是被迫的,是他强迫了我妈!”


    张怡一怔,接着说道:“这件事,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她没把话说死,但显然不信赵锦川的话,这一瞬间,赵锦川被深深的无力感包围。


    他是私生子,从小便被瞧不起,他们娘俩日子过得苦,还要被人在背后说闲话,赵锦川唯一的愿望,也只是帮母亲正名而已。


    他曾经拼命解释,可没有人信他,因为他母亲经济条件差,而于家那位又是有钱人,所有人便笃定,是他母亲为了前途爬上了于家的床。


    实在是可笑的很。


    赵锦川声音颤抖,“你滚,滚远点儿,我死都不会去于家,你们最好别来招惹我,大不了最后一起死!”


    张怡蹙蹙眉,“你还是再好好考虑考虑……”


    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于可慧满脸怒容。


    她无法相信,就算赵锦川骂着让于家人滚,他们还要往上凑。


    而且,她莫名其妙的愿意相信赵锦川的话。


    她的父亲是什么模样,她最清楚不过。


    张怡看到于可慧后怔住,“小慧你怎么……”


    “原来奶奶一直把我当做工具,”于可慧面无表情,“从今以后,我做任何事情,都和于家没关系。”


    于可慧看向赵锦川,“你们真以为,于家是什么香饽饽,所有人都抢着要?”


    *


    往后几日,张怡时不时便要去见见赵锦川。


    对方毕竟是长辈,赵锦川不能真动手,脸色一天比一天差。


    可丁迎荷心意已决,一定要于家的香火,张怡也没办法。


    唯一轻松的只有江瑶,于可慧不敢动她,张怡和丁迎荷不屑动她。


    其实赵锦川这事,也好办。


    母亲的事让他心里不舒服,只要能证明,当年他母亲的确是被强迫的,那就好说了。


    只不过事情隔得太远,恐怕没有证据,而且当事人都已经过世。


    不过江瑶还是决定帮帮赵锦川,她找到赵锦川,问:“你妈妈有没有留下什么遗物,是和当年的事有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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