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六)寻人启事


    嫌疑人的私德问题江瑶不好干预, 她守在附近盯着林木。


    林木和新男友腻歪了一会儿便去工作了,新男友在附近走来走去,不知在等什么。


    又过了半个小时, 一个女生路过,新男友快步走到女生身边, 女生自然而然地挽住男生的胳膊, 两人举止亲密,一同离开。


    此人不只有男朋友,他甚至还有女朋友。


    这不仅是劈腿, 更有可能是骗婚, 还是在林木确诊患病的前提下。


    江瑶跟上二人, 她必须提醒女生,也要让林木的新男友去医院检查。


    江瑶本想等时机,趁男生不在时先与女生谈谈, 可二人竟勾勾搭搭的往旅店去了。


    开在角落的黑旅店,卫生奇差。


    江瑶只好走过去, 男人正要交钱,江瑶侧身将钱夺了过去。


    男人懵了两秒钟, 不可置信道:“大白天的你来抢钱?!”


    到手的钱飞了,旅店老板起身维护自己的权益,“看你长得挺漂亮的, 怎么干这种事?”


    江瑶看向女孩,“我有必要和你谈谈。”


    女孩茫然道:“和我谈?我不认识你。”


    江瑶严肃道:“是你。”


    “你还跑来抢我女朋友了??”男人差点儿被气懵。


    他还以为是他的情债!


    女孩躲到男人身后,充满戒备。


    旅店老板嗅到猫腻,重新坐回去, 抓起一把瓜子看戏。


    从开旅店到现在,老板已经熟悉帮忙报警业务, 负责片区的警察他都混熟了。


    江瑶却没有和男人吵,她意识到女孩恐怕不会单独和她谈话。


    江瑶是陌生人,与陌生人相比,自然是男朋友更可信。


    江瑶便直接说道:“他是同性恋,有男友,他的男朋友刚刚确诊患有艾滋病,希望你也能去医院检查,这是为你的健康考虑。”


    一句话震惊了三个人。


    旅店老板最先反应过来,他坐在椅子上,小碎步往后挤。


    女孩好像不知道艾滋病是什么,面色迷茫。


    男人震惊得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看来你对林木的身体情况很清楚,”江瑶敏锐道,“但你刚刚还能和他搂搂抱抱亲密无间,难道你也患病了?”


    挺奇怪的,这几人竟然都中招了?范围会不会太广了?


    男人心虚得不敢看江瑶。


    女孩才反应过来,立马往江瑶身边站,“你说他有男朋友?!”


    江瑶:“……”


    她觉得艾滋病的消息更让人震惊?


    江瑶认真说道:“有的男性同性恋,要么是敷衍家人,要么是想要后代,会隐瞒性向与女人结婚,这叫同妻,别被他骗了。我刚刚亲眼看到他和一个男人在一起,而且你一定要去医院检查,他不是东西,和他置气没用,你的身体最重要。”


    男人:“你说谁不是东西??”


    女孩眼泪汪汪,显然备受打击。


    她和对方相识不过半个月,但感情来得很快。


    对方模样端正,有礼貌、细心、爱干净,只这几条就足以让她动心。


    更别提他说对自己一见钟情,日日送礼物,二人很快确定恋爱关系。


    今天他们出来约会,本是想去看电影、逛新开的一家商场,但男人说累了、身体不舒服,才想开钟点房休息休息。


    现在哪里还用江瑶解释,她全都明白了。


    明白后,女孩心中生出恶寒。


    他究竟有没有患病,如果他知道自己患病,又带她来旅店……


    女孩不敢继续想了。


    女孩的包还在男人的肩膀上,她抢过背包,朝江瑶道谢,匆匆跑了出去。


    江瑶见状,也跟着走了出去。


    整件事给她的感觉都不太对劲,她要确认林木的这位新男友,究竟有没有患病,还有他和林木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谁知男人居然跟了出来。


    到手的鸭子飞了,他指着江瑶脏话连篇,在论坛上留言会全是星号的程度。


    江瑶安静听了一会儿。


    她不冷不热地态度却让男人更加恼火,男人骂累了,嘴角露出一抹奇异的微笑,他忽然朝江瑶扑过去。


    江瑶眉头动了动,故意用胳膊抵挡。


    男人果然用双手抓住江瑶的胳膊,竟是要咬她。


    江瑶快速转动身体,将胳膊抽出,然后赏给男人极重的一脚。


    男人向后飞去,撞到树上,痛苦地呻吟。


    江瑶声音冰冷,“你果然知道自己确诊,你想拉我下水。不仅是我,你还想拉你女朋友下水,或者说,她真的是你的女朋友?”


    男人咬牙切齿地看向江瑶,他还想进攻,可江瑶踹得太狠,他稍微动一下便会疼得抽搐,只能作罢。


    江瑶给沈婉婉打去电话,很快,沈婉婉带人赶到。


    沈婉婉有些不可思议,“你认为他是故意和女孩子交往,他想传染给更多的人?”


    江瑶点头。


    沈婉婉说:“可他不认识金源。”


    江瑶沉声道:“金源的立场,和凶手的立场,本来就是相反的,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至少有两名艾滋病患者,正在试图把病传染给更多的人。但——真的只是两名吗?”


    沈婉婉心中生出恶寒。


    “林木的这个男朋友,如果真的有病,那究竟是金源传染了林木,还是林木传染了金源,可就不一定了。”


    江瑶说:“沈警官,杀害金源的凶手肯定要抓住,但现在情况特殊,如果真有不止两个人存心要报复社会,不尽快把他们抓住,后果很严重。”


    沈婉婉严肃道:“我立马向队长汇报,请其他队伍援助。”


    *


    江瑶对林木的兴趣直线上升,沈婉婉着重调查了林木的人际圈。


    她发现林木最近两个月异常活跃,经常在下班后与朋友一起聚会、玩乐,这在从前是没有的。


    沈婉婉给江瑶看了眼林木的朋友名单,其中大部分是男性同性恋,也有社会精英。


    其中一名律师,是林木最近经常挂在嘴边的人。


    “这个律师的信息不太多,只打听到叫程嘉,具体在哪个律师事务所工作也不知道,但听说是很有名的律师,我已经找人去律师事务所打听了。”


    沈婉婉刚解释完,贺星渊便打来电话,说是找到了程嘉。


    江瑶问:“我能去见见吗?”


    沈婉婉笑道:“当然可以,本来就是你在帮我们的忙,他们在一家西餐店,一起过去吧。”


    西餐厅的价格比路边小饭馆要高,家里条件好些的人才会来这里。


    再早几年,大家来时还都会穿西装打领带。


    贺星渊是在跟踪林木时发现程嘉的,林木管他叫程律师,贺星渊便把二人扣下了。


    程斌戴着黑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


    他是为数不多穿西装的人,西装价值不菲。


    程斌微笑地看着江瑶三人。


    林木坐在程斌身旁,目光阴郁。


    沈婉婉开门见山道:“二位是朋友?”


    林木抢着说道:“我和谁交朋友,应该和金源没关系吧?难不成我的朋友会去杀了金源?”


    沈婉婉没理林木,“请回答我的问题。”


    程斌始终保持着得体的笑容,他拍拍林木的肩膀,示意他安静,然后才慢条斯理道:“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和林木的确是朋友,我去林木工作的地方消遣,不小心丢失钱包,林木找到后交给我,我们就认识了。”


    沈婉婉问:“仅此而已?”


    “我们的性格很投缘,后来经常约着喝酒,这没什么吧?”


    沈婉婉看向贺星渊,贺星渊开口道:“我们查到,你和林木的其他朋友也有联系,你们的性向相同。”


    程斌笑容未变,“原来你们是为这个来的。”


    “你承认了?”


    “警察问,我当然要承认,但如果是我的客户或者我的父母询问,我是不会承认的。我的确有这方面的兴趣,我认为这没什么,我不图新鲜,只想要固定的伴侣,林木给我介绍了几个人,算是相亲吧,只不过都没看中彼此而已。”


    程斌的态度倒是坦然,可江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程斌似乎很懂刑警的意图,他主动坦白,“金源的事,林木已经和我说过了,对他来说我就是个可信赖的大哥哥,本就是朋友,我还是律师,他和我商量可以理解。我很明确的告诉三位,我与金源的死没有关系,如果没有林木,我根本不会知道金源。”


    他说完,胜券在握地看着沈婉婉。


    沈婉婉笑道:“我要问的不是金源的事。”


    程斌笑容冷了一秒钟,“我还被卷入了其他事?”


    沈婉婉说:“最近有一伙人,试图引起骚乱,我想询问您的健康情况。”


    程斌不再像方才那般镇定自若,“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林木的病,他没和你说?”


    程斌看向林木。


    林木低着头,“我还没说。”


    “看来程律师不知情。”


    程斌问:“林木,你生病了?”


    “……艾滋病。”


    程斌沉默。


    片刻后,程斌再次开口,“我确实不知道,你说的骚乱,我也听不明白,而且我也有一个问题想要问警官。”


    “你说。”


    程斌看了看江瑶,又看了看贺星渊,“警方一般是两人一起行动,你们为何是三人?”


    江瑶挑眉。


    沈婉婉微笑道:“其实停在路边的车里还有我们的人,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两人的交锋,谁也没落下风。


    沈婉婉的小灵通响了起来。


    她与贺星渊同组,如果有事,一般都会打她的电话。


    沈婉婉听了没几句,脸色越来越差,她匆匆挂断电话,瞥了林木一眼,“林木,你得和我们走一趟。”


    林木抗拒道:“我说了金源不是我杀的。”


    沈婉婉道:“你的两位朋友,在大街上强吻女孩,现在人在派出所,你不想捞人?”


    *


    所谓的强吻女孩,自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也就是现在通讯没那么发达,否则一定会不停地约。


    沈婉婉查到,这二人都是确诊被传染的人。


    从比例来看,林木的朋友们确诊的人太多了,远远高于金源。


    江瑶原本想继续跟踪林木,沈婉婉将他带走,倒是减少了麻烦,江瑶决定看看程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程斌是许州人,他们去医院调查时,的确没看过程斌的名字,但真要确定他是不是艾滋病患者,得检查过才知道。


    沈婉婉留了程斌的联系方式,表示还会找他,但起码要等手头的事情处理完以后。


    江瑶干脆直接去跟踪。


    她本以为程斌会开车,再不济也会打个车,但程斌拎着公事包离开西餐店后,便一直沿着街边走。


    江瑶一度怀疑对方是发现她跟踪的意图了。


    程斌一路上东张西望,几次回头,没找到人后又继续向前走。


    奇怪的感觉愈来愈强烈。


    随后,程斌走进一家盲人按摩店,在店外便能看到程斌躺到了床上。


    江瑶编辑信息,把程斌的位置发给沈婉婉,沈婉婉打了电话过来,“刚刚抓到的两个人,不仅在街上强吻女生,还故意往小区的健身器材上涂抹血迹,我们怀疑血迹出自同一人,已经收集拿去检验了。”


    血迹出自同一人……江瑶怔了几秒钟。


    沈婉婉没听到江瑶的回答,有些担心,“你还好吗?出什么事了?”


    江瑶回过神,“没有,只是想到一些事情,我要去确认一下,有消息会告诉你。”


    江瑶挂断电话。


    物证系统只能搜到物证,无法搜到人证,所以江瑶一直忽略了一条线索。


    金源身体内的血液被抽出后,若真被凶手带走,岂不就是最好的物证?


    江瑶打开系统,输入金源血液的字样。


    系统没有任何延迟,跳出了一条搜索结果。


    金源·血液:离开主人的第N天,想他。


    第42章   (六)寻人启事


    地图显示, 血液分布在城中多个地点。


    江瑶附近就有,地图显示在路边,江瑶走到坐标处, 只看到一辆停放在树旁的带横梁的自行车。江瑶仔细检查座位,果真在座椅上看到一个细细的小孔, 还能看到针的尖端。


    地图标注的地方足有十五个, 不知都是些什么地方,不过倒是不用投入大量警力就找了。


    这种情况江瑶无法直接告诉沈婉婉,江瑶目前能信任的警察只有南徽和赵锦川, 如果她知道所有地点, 恐怕会被当成嫌疑犯。


    正巧蒋云打电话过来, 她在旅馆里实在无聊,心里惦记着案子,一直想跟着江瑶。


    江瑶便报给她一个市中心附近的位置, 让她做好防护措施去找。


    市中心、街边,不用担心有埋伏。


    江瑶叮嘱, “不能和任何人起冲突,如果你发现附近有奇怪的人, 立刻离开。”


    接下来两个小时,江瑶便去清除其他地点的血迹。


    幸好许州城小,江瑶一路打车, 两个小时便去了九个地方,无一例外都是有人故意把血迹涂抹在公共场所。


    还剩下五个点,江瑶继续去找。


    下一个地点在城市南边,附近都是平房, 江瑶赶到后发现,血迹应该在某户人家中。


    这是第一个非公共场所地点, 江瑶十分警惕。


    她找到院子,站在铁门前听了片刻,没听到什么动静。


    倒是附近的大爷大妈们,目光时刻追随江瑶。


    他们对这一片的人很熟悉,突然来一个陌生面孔,能立刻发现。


    来的人又是一个漂亮姑娘,姑娘家家的能有什么事,八成是情债。


    有情债就有热闹看,他们已经决定好今晚吃饭要聊什么话题了。


    然而江瑶只在那一幢房子前走来走去。


    那幢房子的主人出国了,临走前说是把房子留给亲戚住,但聪明人都知道,这房子实际上是租出去了。


    大爷大妈们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他们没想到江瑶竟是要找这户人家。


    住在这幢房子里的人……啧,房主知道实情得连夜从国外游回来的程度。


    有人好心提醒江瑶,“你得敲门,大声敲,他们白天都在睡觉。”


    江瑶:“他们?”


    大爷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


    江瑶不打算敲门。


    她看了大爷一眼,抬头确认围墙的高度,大概三米左右,不是很难。


    大爷大妈们还在议论江瑶与租户的关系,“是不是谁的女朋友找上门了?”


    “就他们,也能交到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不然你说是什么情况,肯定是这姑娘发现自己男人在外面乱搞,漂亮女孩能遇到的也就这点儿事。”


    在他们议论时,还不忘回头看看江瑶。


    第一眼看过去,江瑶在后退。


    第二眼看过去,江瑶已经在助跑。


    第三眼看过去,江瑶起跳,左右脚轮流蹬墙,手臂甚至去摸围墙顶端,双手用力向上撑起,轻轻松松翻越三米围墙。


    大爷大妈:“……”


    啥玩意飞过去了?


    “坏了,这不是来找男人的,这是来偷东西的,得报警,报警!”


    已经进入院子的江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引起骚动。


    她蹑手蹑脚靠近窗户,向里张望。


    窗户很大,一览无余。


    进门是客厅,左右手边都是卧室,江瑶看到一个男人睡在左手边的卧室,血液的位置在右手边。


    窗户没关,江瑶打开窗户跳进去,径直往右走。


    这里大约是男人住的地方,客厅里丢了几套男装,地上还有黑色的袜子,最好不要靠近的那种。


    江瑶甚至还看到男人穿的内裤丢在黑白电视机上,一阵无语。


    房间乱到光是避开障碍物,都动用了江瑶的基本功。


    江瑶走到隔壁,一眼便看到一罐血液。


    血液放在罐头瓶子里,从颜色来看已不新鲜。


    使用它的人甚至没将罐头盖子拧紧,可见不太在意。


    江瑶没有动,她转身退了出去。


    离开院子时,江瑶照例翻墙出去,没走门,要走大门得从里面开锁。


    刚出去,一个大爷领着两个穿警服的人跑过来,“就是她,会飞的小偷!可厉害了!”


    江瑶:“……”


    小偷就算了,会飞??


    两人是负责这一片区的民警,亲眼看到江瑶从围墙里翻出来,自然不用多问,上来便请她回派出所。


    江瑶客气道:“我不是偷东西,麻烦你联系市局的沈婉婉。”


    “沈婉婉?你认识她?”


    沈婉婉这两年挺出名,破了不少大案,据说每次都能提供关键线索,而且格外喜欢各种小动物。


    民警听说过沈婉婉的名字,却不认识。


    “你当小偷,还非得要刑警来抓?你还挑警察??”


    江瑶解释不清,只好给沈婉婉打电话。


    民警快要气炸了。


    小偷就算了,还当着他的面找关系?!说什么认识沈婉婉,别说沈婉婉了,今天就算局长来了,他也得把小偷带回派出所!


    另一个民警试图拉住他,“先等等看,看她的样子不像是小偷,穿的挺好的。”


    民警怒道:“大白天的就敢当翻墙,就算不是小偷,也有其他问题!”


    江瑶把小灵通递给民警。


    民警沉着脸接过去。


    转瞬间,民警喜笑颜开,“真是沈警官?办案?吸血鬼的案子?好说好说,都明白,什么翻墙,没翻墙,是群众举报有异常情况!”


    还在担心起冲突的民警:“……”


    十分钟后,沈婉婉带队赶到,将还在屋内休息的两名男子带回警队配合调查。


    在血液比对结果出来前,警方就不算掌握证据,奈何这二人一看到警察便吓跪了,都不用审讯,一股脑全招了。


    他们交代,他们几个都是艾滋病患者,因为生病才聚在一起。


    “不全是同性恋,也有经常漂染上的,私生活都不干净。最开始是病友,聚在一起寻找治病的方法,后来发现这病无论如何都治不好了,产生报复社会的想法。”沈婉婉转达给江瑶时,语气虽然平静,可内心却是愤怒的。


    他们这些人,明明是因为滥交才患病,却要报复给普通人,就是纯粹的坏。


    “血液是谁给的?”


    “林木,他们说,林木拿着血去找他们,说是确诊了艾滋病的人的血,让他们去传染其他人。他们一合计,放自己的血挺疼的,有现成的不用白不用。”沈婉婉说,“林木已经被扣下了,他现在完全不配合,一直保持沉默,不打算交代。我们还查到,林木在老家已经被确诊,他是确诊后才来许州。”


    不过事已至此,林木就算一直沉默也没用。


    江瑶说:“他的心态,无非就是拉着更多人一起去死,他在里面,有些事只能指望其他人做,确定这个小团伙一共几人,林木没希望了,就能交代了。”


    人多的坏处是,不是所有人都有骨气。


    审讯过后沈婉婉可以确定,筹谋此事的一共有八人,其中包括程斌。


    目前已逮捕五人,还有三人尚未找到。


    现在队里正对其他三人展开调查。


    沈婉婉回到队里后,再次提审林木。


    她把八个人名列到林木面前,林木果然面如死灰。


    沈婉婉说:“你们放的那些‘暗器’,都已经被找出来,林木,你虽然得了艾滋病,但这可不是立刻会死亡的病,如果你老实配合,兴许还能多活几年,这笔账,你自己好好算算。”


    林木还不死心,“程斌在哪儿?他说过会帮我。”


    “你还管程斌?”沈婉婉呵呵笑了两声,嘲讽道,“你连人家的真实身份都没搞清楚,就指望他帮你?”


    林木差点儿爆粗口。


    她在说什么屁话?!


    沈婉婉笑容未变,看着还挺甜,“我们已经查过,在许州的律师界,根本没有程斌这号人,林木,程斌根本就不是律师,我甚至可以问你,你确定他叫程斌?”


    刹那间,沈婉婉的话宛若五雷轰顶,林木耳鸣了起码十秒钟,接着头痛欲裂。


    程斌……不是程斌?这怎么可能?!


    可这种事,警察怎会骗他?


    回忆与程斌相处的点滴,林木悲哀地发现,他的确没有看过任何能够证明程斌身份的证件、文件,从始至终都是程斌的口述。


    就连他们第一次相遇……


    林木忽然想到,最开始他们这些人聚在一起,虽然心有不满,口中嚷嚷着要拉全世界一起陪葬,但谁都没敢迈出第一步。


    或许不是他们善良,只是胆子不够大,不希望做第一个被骂的人,但那时,他们的确没做什么出格的事。


    直到林木认识程斌,程斌坦然他也患病,林木把程斌拉入小团体。


    程斌自称大学学历是律师,自然成为他们这些小喽啰的领头人。


    程斌有意无意提到社会不公,引起大家的共鸣。


    再后来……他们就真的迈出了那一步。


    林木越想身体抖得越厉害,“人是我杀的,但只是意外,是程斌,是他让我放什么血!”


    沈婉婉用笔敲了敲桌子,“说清楚。”


    林木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冷静下来,“是我传染给金源的,他生病以后,立刻通知我去检查,还告诉了其他朋友,我真是理解不了,这种事说出去,不得被骂死?我们几个也是相处很久之后才知道的,这怎么敢乱说?我挺喜欢他的,就去找他,想让他加入我们,但他拒绝了,他说要提醒所有人都去检查,还说我们这么做是不对的,我特别生气,就用烟灰缸砸了他……”


    “我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倒下了,我特别害怕,就给程斌打电话,我想问他要是自首能不能不死刑,但他说、他说……”林木抬起头,“他说反正都死了,不如再利用利用。对,都是他的错!”


    林木边说边流泪,看起来痛不欲生。


    沈婉婉却无半分怜惜之情,她不留情面地揭穿了他,“你生气,是因为金源的选择和你不一样,同样的处境,金源能关心朋友,能积极面对,而你选择报复社会。直到现在,你还在把责任往其他人身上推,如果你不杀人,程斌还能让你收集血液?”


    沈婉婉留给他一串二字评价,“无脑、善妒、滥交、差劲。”


    林木:“……”


    *


    林木被捕,程斌变成关键人物。


    沈婉婉没有骗林木,在小团队招供后,警方就试图去查程斌这个人,却一无所获。


    若不是江瑶真见过程斌,还跟踪了,她都要怀疑是林木想找人顶罪,才编出一个人来。


    江瑶想利用物证系统找到程斌,但林木交代,程斌并没有亲自参与任何事,他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拉着他们几个人开会而已。


    也就是说,坏事都叫林木几人做了,程斌只张张嘴。以至于现在警方想找人,都不知道人家究竟是谁,或者就连程斌的名字都是假的,物证系统失去作用。


    江瑶回到盲人按摩店,向店主打听。


    店主戴着墨镜做困顿状,“我能记得客人的声音,但你说长相、衣着,我这眼睛……”


    江瑶将柜台上的《金瓶梅》拿出来,“你下午看过。”


    店主:“……”


    他语调轻快,“那个人啊,我记得,穿西装嘛,但他绝对不是什么厉害人物,我给他按摩时,看到他手心有茧,干活的厚茧,一定是做苦力的。”


    江瑶终于明白在西餐店时她为何觉得奇怪,是手的问题。


    “他是来做按摩的?”


    “是的,做了四十分钟左右,做完就走了。”


    看来不是发现江瑶后故意想甩开她。


    “你们聊什么了,他往哪去了?知道姓名吗?”


    江瑶问题太多,店主抱怨了几句,但不敢嘟囔得太大声。


    他回忆良久才说:“中间接过电话,我听见人家管他叫老马,应该姓马?其他的就不清楚了,咱这给钱就上服务,不查人家户口。”


    程斌果然不是真名。


    姓马,做体力活,可能性太多。


    工地的工人、木匠、装修师傅,都有可能,仅凭这两点无法找到他,除非他主动联系林木几人。


    但其余七人都已抓到,但凡聪明点儿,都不会在这关口往上撞。


    江瑶有点儿后悔,今天应该一直跟着程斌。


    但后悔的时间没超过两分钟,她又没有三头六臂,怪自己的事情她不做。


    现在的重要任务是——找到“程斌”。


    就在江瑶重新整理思路时,小灵通枯燥的提示音响起。


    她接起电话,蒋云特意压低的声音传来,“瑶瑶,我遇到个怪人,很不对劲,他好像把孩子绑走了,我在李家沟,经过牌匾后往西去……”


    戛然而止。


    出于本能,江瑶屏息凝神,没有说话。


    空了足足十秒钟,江瑶听到“啪”的一声,像是手机掉了,紧接着,蒋云的喊声传来,她明显已经远离手机,声音还不如方才真切。


    “瑶瑶!报警!!”


    江瑶收起小灵通,拦了一辆出租车。


    对江瑶来说,程斌没有蒋云重要,而且警方已经在全力搜捕。


    考虑到沈婉婉现在正在忙,江瑶没有给她打电话,直接打110.


    她说明情况后,警方表示即可就会赶往李家沟,但江瑶仍无法安心。


    司机说,去李家沟要十分钟。


    十分钟,足够对方伤害蒋云。


    江瑶一遍又一遍地催促司机。


    司机已经很努力地踩油门,奈何路上的车比平时多,总是碰到红灯。他被催得烦了,想埋怨几句江瑶,余光看到她冷得可怕的脸,默默的把话咽了回去。


    不知为何,司机觉得江瑶有些吓人,还是尽量不要招惹。


    在江瑶的催促下,出租车提前两分钟赶到。


    江瑶下车便往西跑,西边并排建了起码有五套房子。


    蒋云没说是第几间。


    第43章   (六)寻人启事


    瞎猜猜不准, 警方还没到,江瑶扣下司机,让他一起帮忙找人。


    司机看了江瑶一路脸色都没敢吭声, 现在江瑶要拦他财路,他不乐意了, “你到底要找谁?你找人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坐一趟我的车, 我还得对你下半生负责呗?!”


    江瑶拿出一张百元大钞。


    司机:“……,我很擅长跑步,我现在就去找, 都交给我!”


    二人一起行动, 速度快很多。


    司机只负责扒窗偷看, 然后把结果告诉江瑶。


    如果看到有可疑人、女孩、小孩的屋子,就告诉江瑶,江瑶再去确认。


    一连看了三户人家, 都没看到人。


    有一户人家发现司机趴在窗前张望,还以为遇到小偷, 家里好几个人走了出来,警惕地看着他们。


    江瑶只能暂时放缓脚步, 正想绕过他们,忽然听到轻微的敲击声,敲击声很有规律, 像是在敲床板。


    司机找得满头大汗,“没看见你说的人啊,你确定是在这里?你……”


    “嘘。”


    江瑶静下心来听了片刻,朝前方走去。


    第四户人家的院门是虚掩的, 敲击声比方才还要大。


    江瑶推门走进去。


    司机小声道:“喂,你刚刚不是说不能惊动对方吗?”


    江瑶却快步往院子里走, “如果声音是蒋云发出的求救信号,她刚弄出这么大的声音,说明家里应该已经没人了。”


    当着绑架犯的面搞出这种动静,只会激怒对方。


    江瑶走到屋门前,司机紧张地跟在后面。


    他意识到江瑶在做的事情很危险,但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江瑶按照同样的节奏敲门,敲击声果然停止。


    江瑶担心找错,不敢大声叫蒋云的名字,便开始研究屋门。


    从门缝里能看到,屋门没有上锁,开起来很轻松。


    司机战战兢兢躲在江瑶身后,“咱们还是等警察来了再进去吧?万一他是故意吸引你进去,你一进去就给一棒打晕怎么办?”


    江瑶蹙起眉,嫌他聒噪。


    敲击声再次响起,这一次敲击的节奏与刚才不同。


    咚——,咚,空,咚——,咚——,咚——,空,咚——,咚,空,咚——,咚——,咚——……


    司机傻乎乎地问道:“这是什么,在唱歌吗?”


    江瑶:“……”


    她又掏出一百块钱,司机一把抢了过去,美滋滋道:“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乐意效劳。”


    江瑶说:“从现在开始,不许说话。”


    司机:“……”


    这也能赚到钱?以后他一定尽心尽力当个聒噪的人!


    江瑶在屋门前蹲下,锁起眉,“是摩斯密码,长短,长长长,对照英文是NO,不的意思。”


    “她不想让你进去?真有人埋伏在里面吧!”


    江瑶摇头,指着门缝说道:“有液体。”


    司机蹲下来看过去。


    的确有白色透明液体流出来,而且味道很熟悉。


    “白酒?”


    “不只有酒的味道。”


    “还有什么?”


    “汽油。”


    “?!”


    屋内有酒和汽油,那岂不是说……


    司机花容失色,“他想烧死我们?!”


    警察终于赶到。


    江瑶把目前的情况告知警方。


    “我怀疑对方知道会有人来救人,所以想置我们于死地,恐怕门一推开,地上的汽油和白酒就会点燃。至于原因,我还不清楚,蒋云在电话里提过孩子。”


    蒋云和江瑶并非许州人,蒋云遇到此事纯属意外。


    民警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纠纷案,现在看来,案件的性质极为恶劣。


    民警说:“放心交给我们,我们一定把你的朋友救出来。对了,你刚刚说你朋友用了什么密码?斯摩密码?”


    江瑶:“……”


    敲击声再次想起。


    江瑶听了一会儿,说:“火。”


    懂摩斯密码的警察跟着一起记录,“火,门,窗,上方。门和窗上面可能有火。明白了,我们凿个洞进去。”


    民警选好位置拆墙,不出十分钟,便拆出一个弯腰可进入的小门。


    两个民警率先走进去清理现场。


    绑架蒋云的人在门和窗户上都吊着盘子,盘中有蜡烛,只要有人推开门就会牵动绳子,盘子侧倾,蜡烛掉落,火势会瞬间起来。汽油附近都是可燃物,对方其心可诛。


    江瑶在小房间里找到被绑住的蒋云,对方担心她求救,在她嘴里塞了手帕,还缠了两圈胶带。


    蒋云的状态没有江瑶想象中差,将她解开后,她没管身上的疼痛,先说道:“他带着孩子和行李走了!”


    这事本就奇怪,江瑶安抚道:“你从头开始说。”


    蒋云想帮忙,但又知道自己体能跟不上,很有可能拖后腿,只好出去乱逛。


    她记得江瑶提过几个地方,便去附近转悠,途径一家幼儿园时,看到一个老师带着几个孩子站在路边,其中一个男人格外吸引她。


    幼儿园早该放假,蒋云上前去询问老师得知,有几个家长太忙,她是帮忙带孩子的。


    蒋云发现男人有引导孩子跟他走的行为,怀疑他并非孩子家长,便偷偷跟踪。


    反正她无聊,如果是她想多了,那更好。


    结果跟踪到李家沟后,孩子不愿意跟男人走,男人竟然捂着她的嘴把她带回家,还拿绳子绑了起来。


    蒋云第一个想到江瑶,便打电话求救。


    村里的支书早已赶了过来,“李继业人挺好,就是命不太好,爹妈都没了,平时在工地搬搬砖头。三十多岁了也没结婚,以前处过一个,人家嫌他穷,挺惨的。”


    蒋云听得心里不太舒服,一个绑架幼童的人,竟然还能得到“人挺好”的评价?


    可她嘴笨,不知道怎么反驳。


    蒋云心里正郁闷,就听江瑶漫不经心地开口了,她问村支书,“人好,所以绑架?人好,所以准备点火烧死营救的警察?”


    她故意没提自己。


    民警们脸色果然不太好。


    村支书忙说:“我哪能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啊,他是事出有因,他被女人伤得太深了,他上个女朋友,都快结婚了,人家嫌他穷,跑了。”


    江瑶问:“你怎么知道是嫌他穷?要嫁给他的人不会是你吧?”


    村支书:“……他买不起楼房。”


    “那他能做什么?有什么优点?在工地搬砖是优点?学历呢,学历怎么样,大学生吗?他有什么优点让女方必须嫁给他?你说人好?他见义勇为过?有政府颁的奖状证明吗?他父母是怎么走的,疾病?他家有没有遗传病?意外?他家是不是命不好?以后你们男人杀人放火,是不是都得找个女人来兜着?没有女人活不了?”


    江瑶一串话刀子似的扎得村支书喘不过气。


    他看向民警求救。


    民警见惯了类似的案子,他们可比江瑶了解这些人,没人搭理村支书。


    有个女警还补了一句,“我看以后也不用抓犯人了,直接犯人身边的女人都抓进去,没有女人,你们男人肯定犯不了错。”


    村支书缩起小小的身体,哪还敢吱声。


    蒋云心里通畅了。


    江瑶看见村支书就烦,趁民警注意力不在她身上,偷偷溜去卧室。


    接下来警察还要去找疑犯和女孩,江瑶很好奇,对方到底存了什么心思,竟然想把他们都杀了。


    这可不是普通的绑架犯。


    一进卧室,江瑶便看到床边的折叠椅上放着的相框和水杯,这是把折叠椅当做床头柜来用。


    她靠近相框,看到照片中的男人,怔住。


    他竟然是……


    江瑶冲出去找民警,“他涉及另一起案子,市局的陶姜现在负责此案,麻烦你通知他们,他们要找的人就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程斌。


    或者叫他李继业更合适。


    村支书茫然地看着江瑶。


    江瑶讥讽道:“你刚刚说的那位可以名垂青史的大好人,和一帮艾滋病患者聚在一起,故意报复社会,想把病传染给其他人。如果你和这位大好人关系好,我劝你也去医院查查,别哪天发病了都不知道。”


    村支书面如死灰。


    前些年,上级开会时普及过艾滋病的概念,这种病毒只要感染就只剩下一条路。


    他们继业……真给他长脸啊!!


    在陶姜带人赶到之前,村支书先带着与李继业关系好的人去医院检查。


    有村民打听李继业的下落,村支书黑着脸,痛骂一长串星号:“别让我再看到那个死人!!”


    半个小时后,沈婉婉与贺星渊匆匆赶到。


    “什么情况,他带着孩子跑了?谁的孩子?”


    民警说:“已经联系过幼儿园的老师,通知孩子父母了,孩子母亲说,李继业是她的前男友,两人好了五年,李继业想进好单位,一直不肯工作,她才下定决心分手。分手后李继业纠缠她整整一年才消停,没想到竟然会对孩子下手。”


    江瑶轻嗤。


    沈婉婉表示了解。


    蒋云提醒道:“他是带着行李走的,可能要离开许州。”


    “几个车站都有我们的人,现在就怕他搭私家车离开,许州的车比从前多了。李继业是本地人吗,他能去哪?”


    江瑶拿出一本挂历,“这是在李继业房中找到的,挂历的背景是各大城市风景图,缺的是一月份第一张,应该是首都。”


    往首都走,坐火车的可能性更高。


    江瑶把证据交给沈婉婉,剩下的事,她也爱莫能助。


    江瑶担心蒋云受到惊吓身体出问题,先陪她去医院检查。


    她们又在许州逗留两日,沈婉婉给江瑶递了消息,李继业去首都后,在火车站被人骗了钱,就往前女友老家走。警方在路上设伏,重重包围下,李继业在火车上被捕。


    找到孩子时,孩子被喂了安眠药,在下铺昏昏欲睡,好在去医院检查过,没有太大问题。


    马上就要过年,两人的出差时间也差不多结束了,江瑶和蒋云启程回卢城。


    临行前,江瑶带着蒋云与沈婉婉道别,发现她无名指上多了一枚戒指,与贺星渊似乎是同款。


    沈婉婉见她留意到戒指,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我和贺星渊快结婚了,有时间的话来喝喜酒。”


    江瑶点头说好。


    “你有男朋友吗?”


    “我?男朋友?”江瑶从没想过结婚,她甚至没有遇到过相处起来愉悦的男人。


    最近好像……


    沈婉婉没有打探隐私的习惯,江瑶不愿谈,她便说回案子,“你知道吗,我们给李继业做了检查,他……没得病,是健康人。”


    *


    年三十当天,江瑶与赵锦川几人去南徽家蹭饭。


    南徽没撒谎,燕娇喜欢热闹,过年期间,南家来了一大帮亲戚朋友。


    更更可怕的是,即便来了这么多人,南家竟也住得下。


    江瑶知道南徽家有钱,但还是小瞧了南家。


    他们是来找南徽的,一直聚在他的房间里打牌,燕娇时不时的便上楼送水果送饮料送点心。


    江瑶只是来蹭顿饭的,她有点儿怕太麻烦燕娇。


    南徽不知道怎么解释。


    燕娇是不会给其他人端茶送水的,她来送只是因为想看江瑶。


    虽然南徽已经解释过无数遍,他和江瑶清清白白,只是朋友,但燕娇就是不信,非说他一提江瑶就脸红,怎么会?


    南徽说:“她喜欢张罗,喜欢热闹,我和她说一声,不用管我们。”


    春节假期,江瑶几乎都在值班。


    所有人都在放假,就算是值班也没什么大事,顶多是换个地方待着。


    假期结束后的一两个星期,大家都懒懒散散的,还在回味放假的快乐时光。


    江瑶跟着跑了几个新闻,写好稿子交给杨胜利。


    两周后,洛一高中开学,学生们发现学校竟然更换了接近一半的老师,可见张力这颗毒瘤的影响力有多广。


    学生们就像换了新校园似的,看每个老师都有新鲜感。


    至于许州那边,目前为止所有去医院检查的人都没有再感染的,是个好消息。


    过了二月份,温度有所回升。


    安生许久的江瑶接到南徽的电话,“有个失踪案,来看看?”


    卢城最近挺平静的。


    失踪案很多,每天都在发生,不算稀奇的大新闻。


    南徽是看江瑶每天窝在报社好像要发霉了,所以叫她出去透透气。


    江瑶欣然赴约。


    卢城的失踪群体集中在学生、孩子身上,这次不一样,失踪的是成年人。


    成年人无缘无故的失踪,警方会立刻联想到凶杀案。


    失踪的人叫厉文富,家住卢城某高档小区内,经济条件不错。


    报案的是厉文富的妻子,江瑶赶到小区时,警方已经检查过厉文富家。


    明面上说是帮着找人,其实是在找有没有能证明这是一起凶杀案的证据。


    所有凶杀案,警方第一个怀疑的人都是伴侣,厉文富的妻子黄思就在楼下,和她的儿子陈为站在一起。


    江瑶在小区里转悠了一圈。


    不愧是高档小区,各项设施都很完善,还有地下停车库。


    江瑶现在已有一百多万存款,她从前会拿着存款去投资理财,现在最好的投资自然就是房子。


    趁房价低,买足够多的房子,将来当一个开心快乐的包租婆。


    几乎是瞬间,江瑶已经决定在这里买一套房子了。


    南徽赶到小区门口接江瑶,“有其他记者过来了,电视台的记者也在,你要采访黄思吗?”


    南徽很贴心。


    江瑶多瞧了南徽几眼,心里怪怪的。


    “先不去,失踪还是凶杀?”


    “现在不好说,刚问了厉文富的邻居,厉文富最近有轻生的倾向,上周还闹自杀,派出所那边有出警记录。”


    第44章   (七)奖金五百万


    黄思正在接受电视台的采访, 负责采访的是电视台记者罗梅。


    江瑶曾与电视台有过来往,知道罗梅。


    罗梅冷静地提问,黄思靠在儿子肩膀上, 拿着手绢抹眼泪。


    黄思所有回答会如实的通过画面播报出去,她一直是神思恍惚的样子。


    但这并不妨碍她的美, 虽然儿子都已经快二十岁, 可仍然风韵犹存。


    江瑶问南徽,“他们是再组家庭?”


    陈为不姓厉。


    南徽答道:“两年前结婚的,厉文富离婚再娶, 中间只隔了一个月。”


    “第三者?”


    “她否认了。”


    “厉文富闹自杀的理由是?”


    “创业失败, 他这两年好像一直在做生意, 但开一家倒一家,最近经常在朋友邻居面前嚷嚷活不下去了。”


    江瑶问:“他是富二代?”


    住在这样的小区,还要创业, 江瑶想不到其他理由。


    “他父母暂时还没露面,他有个姐姐, 我们已经联系她了。”


    江瑶对厉文富的姐姐更感兴趣。


    厉文洁已经快五十岁,接到黄思发来的消息便赶了过来。


    与黄思相比, 厉文洁衣着朴素,是普通的中年妇女。


    罗梅还在采访黄思,厉文洁冲过去抓住黄思的头发扭打, “你把我弟弟弄哪儿去了,是不是你害了他?!你和你儿子没安好心!”


    黄思方才还对着镜头哭,反应竟然很快,手绢都没扔, 就朝厉文洁扑过去,两人专门揪着对方的头发打。


    罗梅神色淡漠, 没有上前阻止,甚至示意摄像跟拍。


    时报的李金娜小声吐槽了几句,试图劝架。


    这二人大概有恩怨,揪住对方的头发都不肯撒手,最后还是南徽将二人分开的。


    南徽的脸上还被挠了两下。


    江瑶看着南徽脸上的伤痕直皱眉。


    被拉开的厉文洁还在愤怒地挥拳,“你把我弟弟藏哪儿去了,你把他交出来!他就是娶了你,才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你还好意思接受电视台采访?不要脸!我看你就是在外面偷人了,害了我弟弟说失踪!”


    江瑶闻言,借机走上前,“你好,我是卢城日报的记者,可以采访您吗?”


    厉文洁立即拉住江瑶,“我必须好好跟你说说!不能只让她一个人乱说!”


    厉文洁带江瑶去了厉文富家。


    厉文富家装修奢华,看得出是富裕的家庭。


    厉文洁轻车熟路地找到小房间,关上门又拉上窗帘,她急切道:“一定是黄思害了我弟弟,我弟弟这种胆小,根本不可能乱跑。黄思还说他出门喝酒没回家……文富不敢喝酒的。”


    江瑶请厉文洁坐下,拿出纸笔,开好设备,“我听警方说,厉文富前几天闹过自杀?”


    “假的!”厉文洁不屑道,“只是闹给我看而已。”


    “您能说得更清楚些吗?”


    想到家里的糟心时,厉文洁叹口气,无奈道:“她撺掇着文富找我要钱,我不想再给了,就故意闹自杀,其实就是想逼我给钱。我爸妈心疼他,两个老人不乐意,我还能不给钱?但我是真没什么钱了,所以这次没给。”


    江瑶意识到,厉文富不是富二代,他的财富来源于厉文洁。


    江瑶问:“您从前一直在金钱上支援厉文富?”


    厉文洁承认道:“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他过得不好,我不管怎么说都得拉一把。”


    “您一共给了他多少钱?”


    “前前后后有一百万,包括这栋房子。”


    从厉文洁的打扮来看,江瑶实在看不出她竟是百万富翁。


    “冒昧问一句,您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没工作,”厉文洁黯然伤神,“三年前,我儿子中了彩票,有五百万。”


    江瑶看了一眼房子,“您拿到奖金后,一直资助厉文富一家?”


    厉文洁点头,“文富这个媳妇真不行,一直撺掇他找我要钱,最开始结婚的时候,说什么不买房不结婚,我爸妈知道文富离婚很生气,一直催他再找一个,没办法,我只能出钱帮他买房子。”


    江瑶表示了解。


    这大概就是典型的扶弟魔。


    厉文富把媳妇当做借口,这也是弟弟们常见的手段了,在家人面前装好人,坏事都是媳妇撺掇的。


    “厉文富再婚这件事,您怎么看?黄思对他好吗?”


    提到这个,厉文洁就忍不住倒苦水,“就他那好吃懒做的性格,人家黄思能看上他?还不是看上他得钱了。平时黄思说什么就是什么,什么都听人家的,我看黄思对他没什么好脸。他就是突然有钱了,按捺不住,非得甩了老婆换个新的,他前妻性格特别好,和我们家处得来,他倒好,有钱就把人家踹了。”


    老厉家的故事江瑶梳理明白了,只有一点还不太懂,“您儿子多大了,他不需要结婚买房买车吗?”


    厉文洁的目光再次黯淡,她没了吐槽黄思时的喋喋不休,沉默许久才说:“三年前就没了,失踪了。”


    *


    记者们写稿子时要客观公正,但私底下讨论不用顾及那么多。


    李金娜冷笑道:“三年前中彩票,三年前失踪,钱全都给弟弟一家用,说是巧合谁信?厉文富就是作孽,现在说什么失踪,我看是老天看不过去,把他带走了。”


    这几年厉文洁一家人活得十分痛苦,儿子尚未成家,虽然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但那笔钱还是被厉文洁拿去用了,基本都花在娘家。


    父母都是农民,如今年迈,没有退休金,吃喝住都在厉文洁家。


    照顾老人费钱费精力,但一句养育之恩大于天,就把厉文洁压得死死的。


    至于厉文富,这两年因为这笔钱过上逍遥快乐的日子,离婚两年,都没怎么看过自己的女儿。


    厉文洁总盼着儿子还能回来,想给他留一笔钱,才死撑着不给厉文富,结果他就闹起自杀。


    厉文洁的父母听说后,急得上蹿下跳,天天和厉文洁谈话,让她多照顾弟弟,厉文洁压力很大。


    李金娜也有兄弟,但父母从来没亏待过她,她一眼就看出其中关键。


    “让女儿给养老,还让女儿补贴弟弟,估计攒的钱也都给儿子了吧?把儿子当宝贝,怎么不去儿子家住?赖在女儿家做什么?这户人家可真是,重男轻女这毛病,什么时候能改!”


    江瑶心说,二十年后也改不了。


    “江瑶,你说这会不会是厉文富为了逼厉文洁掏钱才整出来的事?”李金娜主动问江瑶。


    江瑶如实道:“我不清楚,南徽说家里没找到线索。”


    李金娜狐疑道:“你该不会又想撇下我们拿独家新闻吧?我跟你说,独家新闻没什么好的,影响力太低!来来来,有情报一起分享。”


    时报的摄影都不忍心看李金娜继续胡诌八扯。


    江瑶自然不会和李金娜分享情报,再怎么说她都得为报社考虑。


    她找了个借口离开,看到罗梅几人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了。


    电视台是开车过来的,携带专业设备,厉文富的事,估计晚间新闻就能报。


    单纯的失踪或许没有太大看点,但如果加上彩票、外甥失踪等等关键词,就会引起关注了。


    罗梅拿着稿子,面无表情的往车上走。


    李金娜追过来,抱怨道:“她怎么比你还拽?真让人不顺眼。”


    江瑶挑眉,“我拽还不离我远点?”


    “我……我勉强看顺眼你,”李金娜说,“但她凭什么,她也会打架吗?!”


    时报摄像:“……”


    这是看顺眼?只是怕挨揍吧。


    南徽那边已经在查厉文富的朋友,据黄思所说,他是和几个朋友一起去喝酒,之后便没再归家。


    *


    厉文富失踪这件事,厉家其他人都不太上心,只有厉文洁忙前忙后。


    她在市局蹲了一整天,事情毫无进展,只能疲惫的往家走。


    回家的公交车八点钟就停运,厉文洁在路边站了许久,没舍得打车,她选择徒步走回家。


    厉文洁走了近一个小时才到小区,他们住的小区是工厂的家属房,丈夫单位分的,只有三十多平米。


    儿子刚中奖时,他们想等儿子结婚再换大房子,谁知没过多久人就失踪了。


    三十多平的房子,厉文洁父母睡小房间,厉文洁夫妇睡客厅,平时一家人的活动空间就是客厅。


    厉文洁到家时已经快九点钟,父母已经睡了。


    丈夫符东给她开门,叮嘱道:“晚饭在餐桌上,刚热过。”


    厉文洁疲惫地走向餐桌。


    符东想回去睡觉,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便说:“你弟弟的事,你能不能不管了,你爸妈都没反应,你还看不出来?他们是串通一气在演戏,就是为了逼咱们给钱!”


    厉文洁烦躁道:“你就别逼我了,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行吗?”


    符东沉默一会儿,问:“这次你打算怎么做,还给钱?给多少?”


    厉文洁不作声。


    小屋的厉老头听见客厅的动静,披着外套走出来,坐在厉文洁对面。


    厉老头给自己卷了烟,慢条斯理道:“文洁,你就文富这么一个弟弟,他年纪小,不成熟,你做姐姐的,多担待些。”


    厉文洁低下头,看着桌子上的两个素菜。


    符东辩解道:“爸,他孩子都快二十岁了,他……”


    “小符是做弟弟的,你姐从前没少帮衬你们吧?家家户户都这样。”


    符东无语道:“我姐对我好我知道,我也愿意对她好,情况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厉老头瞪着符东,“文富和文洁姐弟俩感情一直好,和你结婚之后才开始吵架,你是娶了我女儿,但不能拆散我的家。”


    厉文洁拧起眉,制止道:“爸,别这么说。”


    厉老头说:“这事就这么定了,文富想开店,需要十万,我和他说了,这是最后一次,明天你把钱拿给他。”


    厉老头叼着烟向阳台走去。


    厉文洁麻木地吃着饭,她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


    符东气得心肝疼,他知道再和厉文洁说下去,夫妻俩只会吵架,他转身往厕所走。


    阳台上的厉老头抽完烟,随手丢了烟头,回到小房间。


    厉老太太睡得不实,在厉老头进屋时睁开眼,问道:“你和文洁谈了?”


    “恩。”


    “唉,文洁这孩子,结婚后心就不在家里了,以前她对她弟弟多好,当初为了供她弟弟上学,自己天天啃窝窝头,咸菜都不舍得多吃,现在有钱了,哎,人就变了。”


    “行了,别唠叨了,她答应给了。”


    厉老太太睡不着,问:“文富躲起来之前,和你商量过?”


    厉老头看她一眼,“没提过。”


    “这孩子不会真出什么事了吧?”


    “哼,他不让别人出事就不错了,放下你的心吧,钱一过去,他就自己跑出来了。”


    经过小房间的符东刚好听到二人的对话,他看向还在吃饭的厉文洁,心烦意乱。


    为了照顾岳父岳母,他只能把自己的爹妈送到姐姐家,只要不工作,他就两头来回跑,每个月给姐姐钱时,厉老太太还会唠叨。


    这种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


    *


    厉文富失踪前与朋友在地摊吃烧烤。


    南徽联系了他的朋友们,朋友表示,当天厉文富的确有醉意,但是人有意识,也能控制自己,他们就让他自己回家了。


    南徽尝试着寻找厉文富回家路上的监控录像,可惜没有几个,他只能沿着厉文富可能走过的路找线索。


    江瑶不快不慢地走过来,问道:“查完黄思了?”


    “昨天她不在家,走访了黄思的亲朋好友,都说她和厉文富感情挺好,不过也有邻居说看见黄思和其他男人一起,但是次数不多,这些都算不得证据。”


    “昨晚陈为在哪儿?”


    “在网吧上网,赵队去网吧确认过了。”


    “他前妻和女儿呢。”


    “人家都不在卢城了,这个厉文富真不是东西,我查过了,当时就是有钱了才出轨黄思,黄思想结婚,他扭头就把老婆踹了,孩子也不要。这两年一直花他姐姐的钱,说是要开店,其实基本上都被他们夫妻俩挥霍了。”


    江瑶问:“厉文洁有个儿子叫符晓阳,他失踪这事,你怎么看?”


    “不可能会这么巧,刚刚中彩票就失踪了,”南徽叹气,“想想如果没有符晓阳,谁最得利?”


    亮哥盘问完一户商家,走过来时正好听到南徽这句话,他插话道:“符晓阳没了,钱就归他爸妈,但是哪有做爹妈的为了钱害自己儿子的。”


    “不对,”江瑶微笑,“符晓阳是失踪,不是死亡,这笔钱不能名正言顺归厉文洁。但是有一个人,却能拿到好处。”


    “……厉文富?”


    有符晓阳在,厉文富恐怕拿不到太多的钱。


    江瑶说:“我要回报社一趟,有消息联络我。”


    “是想到什么了?”


    江瑶点点头,“有件事我得确定。”


    *


    卢城日报采编部和往常一样忙碌。


    马标工作的时间久一些,江瑶把茶水间的马标拉到工位。


    马标战战兢兢、磕磕巴巴,手都在抖,“干嘛对我这么亲,要打我吗……”


    江瑶诧异地指着自己,“我是会动手的人?”


    马标:“……”


    这种问题,他不允许江瑶用反问句。


    马标痛心疾首道:“同事一场,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让我死个痛快!”


    “我想和你打听一个案子。”


    “打听案子那我可……啥,只是打听案子?!”


    马标无语,他还以为他做什么坏事被抓住了。


    江瑶扬眉问:“难道你不信任自己?还是真做过什么坏事?”


    马标:“……”


    前天勾搭了小姑娘,昨天偷偷往曲阎王水杯里挤酸柠檬,今天摸鱼两个小时还没开始工作。


    马标说:“我是勤奋的好员工,绝对不做任何对不起报社的事!我爱报社!”


    江瑶有求于马标,暂时原谅他的厚脸皮。


    “三年前有个年轻男生中了五百万,这种事报社应该会报道吧?”


    马标说:“当然报道了,这事我记得特别清楚。”


    江瑶期待道:“为什么?有什么特别的?”


    她以为是案子有奇怪的地方,谁知马标说:“五百万,这可是五百万,还能忘了?!”


    江瑶:“……”


    有道理。


    第45章   (七)奖金五百万


    卢城日报当年报道过五百万大奖一事, 就算放在现在,五百万也是很高的数目,千载难逢的事。


    马标没有跟过这个案子, 但听说过一些,“当时中了五百万这件事咱们报道了, 中奖的是个年轻人, 我记得才二十冒头吧,好像还是大学生,没毕业, 我们都开玩笑说他这辈子都不用奋斗了, 光吃利息都能安稳度日。”


    “之后的事报道了吗?”


    “你是说这个大学生失踪这件事吧?”马标肯定道:“报道了, 肯定报道了,这事太奇怪了,刚中彩票人就失踪, 你说谁信?当时警方组织人找了很久,一直没找到人, 报道以后有市民自发组织去找人,都没找到, 后来说是可能进了山里……这就不清楚了,后来热度降了,就没人关注了。”


    江瑶问:“当时查过符晓阳的舅舅吗?”


    “符晓阳是中彩票的那个?当时查了很多人吧, 亲戚朋友都查了,对了,据说他当时身上有钱,有人怀疑他被打劫了。你可以去问电视台的罗梅, 当时她跟了这个案子。”


    江瑶心中惊讶。


    三年前罗梅就跟过符晓阳失踪的案子?可她在面对黄思时似乎毫无波动。


    马标说:“这事我们都知道,她好像在查符晓阳失踪的原因, 她主张符晓阳遇害了,但是没证据嘛,后来她应该是被领导警告了,就没再查了。你如果想知道具体情况,可以去问问她。”


    *


    江瑶是第一次来电视台,她没有工作证,保安大哥不肯放人。


    日报和电视台多有合作,江瑶给杨胜利打电话,求一张进门电视台的“门票”。


    五分钟后,西装革履的新闻部主任匆匆赶到,乐呵呵地看着江瑶,“江记者,欢迎欢迎。”


    江瑶谦虚道:“还麻烦您亲自跑一趟,多谢,您直接打个电话就是了。”


    “不客气不客气,”主任说,“我就想下来看看你是怎么打架……哦不是,我就想下来看看优秀的记者新人。”


    江瑶:“……”


    有求于人,她假装相信。


    主任问:“老杨说你来找罗梅?我给罗梅打过电话了,这边有会客室,你去会客室等她就好。”


    江瑶道谢。


    主任好奇道:“你找罗梅有什么事?”


    “最近失踪的厉文富是三年前五百万大奖获得者的舅舅。”


    “那件事啊,”主任的表情不太自然,“那你可要小心些,别把她惹火了,啧,你俩不会打起来吧?”


    江瑶一头雾水,主任没有解释的意思。


    会客室内,江瑶等了两分钟,罗梅敲门走进来。


    她穿着干练的女式西装,眉眼精致,对江瑶不太热情,甚至可以说是冷漠,“江记者找我有事?”


    江瑶斟酌着用词,道:“采访黄思时,您也在场。”


    “是。”


    江瑶说:“三年前符晓阳失踪,三年后厉文富失踪,这两件事似乎太过巧合。”


    罗梅笑笑,“江记者有任何猜想,都该第一时间通知警方,我没记错的话,江记者和警队的赵队长关系不错,来找我,是不是找错人了?”


    罗梅比江瑶想象得更难对付。


    但马标说,当时罗梅明明跟了案子很久,即便热度退去,她也没放弃,坚持认为符晓阳已经遇害。


    如今的罗梅对符晓阳一案漠不关心,中间究竟发生何事?


    江瑶认真解释,“我听同事说,当年罗记者跟过案子,我和罗记者一样,不认为符晓阳只是失踪,也不认为厉文富现在是为了要钱故意躲起来,罗记者如果有其他线索,我们可以共享。”


    罗梅想也没想便一口回绝,她冷然道:“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已经记不清了,如果江记者想查三年前的事,去警局更方便,他们掌握的线索,远比我一个记者多。我还有事要忙,就不送了。”


    *


    在符晓阳中彩票之前,厉家人一直住在乡下村里。


    村里背靠山前有湖,又在卢城周边,有卢城带动,绝大部分家庭越来越富裕,过上了从前不敢想的好日子。


    但厉家却一如既往的贫穷。


    厉老头没那么勤快,厉老太太体力有限,厉文富又是个好吃懒做的,宁可在家饿着肚子躺着,也不肯出去干活。


    一大家子人就靠村里的低保过日子。


    三年前符晓阳失踪前,曾和同学说过,要回老家一趟。


    符东是城里人,符晓阳说回老家,就只能是厉家。


    警方来到村里调查,村里人都没见过符晓阳,警方只能认为,符晓阳是在回老家的途中出了意外。


    当时警方甚至找打捞队去湖里找人,但都一无所获。


    江瑶叫上南徽,一起来到村子。


    临下车前,南徽提醒道:“我看了卷宗,这个村子民风彪悍,一会儿尽量不要惹恼他们。”


    江瑶余光看去。


    南徽:“……,我去提醒他们不要乱说话。”


    江瑶说:“你该教我的,是怎么打回去还不犯法。”


    南徽:“……”


    他觉得江瑶在这一方面已经无人能及了。


    多次动手但毫发无伤,这可不是因为赵锦川在保她,纯粹是靠自身硬实力。


    下车前,南徽开始替医院的医护人员担心。


    如果真的动起手来,他们又该加班了,可怜。


    南徽提前联系过村支书,村支书已经带着两个村民在村口牌匾处等着了。


    一见二人下车,便点头哈腰陪尽笑脸,看着十分温顺。


    南徽不敢掉以轻心。


    这个村子的人,极其团结,上次警方来了很多人调查都受阻。


    果不其然,几人往村子里走时,街边几乎人家的大汉都出来了,虎视眈眈地盯着江瑶。


    江瑶的脸色沉了又沉,她讨厌这种目光。


    江瑶看向最强壮的大汉,勾唇冷笑。


    村支书隔绝二人的目光,对江瑶笑道:“这边请这边请,我的办公室在这边。”


    村支书的办公室十分简朴。


    江瑶、南徽二人坐下后,村支书端来两个搪瓷杯,“二位喝口水,休息休息,来咱这就和回家一样。我还准备了一些村里的特产,二位回去时拿着尝尝鲜。”


    南徽说道:“客气了,我们是来了解三年前符晓阳失踪一案,这些东西就不必了。”


    村支书乐呵呵道:“晓阳的案子啊,这不都三年前的事了吗,怎么又查?咱是真不知道晓阳这孩子跑哪去疯了,你说说这还都不着家了,这怎么行?”


    “你的意思是,符晓阳只是贪玩?”


    “那我可不敢这么说,咱不就是随口一说吗?要我看呐,晓阳制定是出意外了,但出意外前肯定是贪玩了,他一个大小伙子,大白天的失踪了,你说谁能害得了他?”


    三年前村支书也是这套说辞。


    南徽笑道:“我看过卷宗,你三年前说的话,和刚刚说的这番话很像。”


    村支书怔住,“这是啥意思?”


    “话的顺序都没改?”江瑶似笑非笑,“看来村支书对这段话记忆深刻,是当年背得太熟练了?”


    村支书神色大变,“您是记者吧?这话可不能乱说,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江瑶从口袋里掏出罗梅的名片,“这位也是记者,认识吗?”


    村支书看着名片上的名字,怔了两秒钟,接着破口大骂道:“是她啊,想起来了,能不认识吗?这可是个黑心记者,非得说是杀人案,冤枉无辜的人,她都被罚了!您——应该不是这样的记者吧?”


    江瑶从村支书的目光中看出了探寻的意思。


    他有问题。


    江瑶示意他坐下,“说说罗记者。”


    村支书试图从江瑶脸上找到消息。


    可江瑶似乎比南徽还难对付,而且眼中隐隐有……杀气?


    村支书心里直犯嘀咕。


    他在二人对面坐下,唠叨道:“这个罗梅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当时非说晓阳是被杀了,说就算了,居然跑到我们村里来找凶手。村里人都知根知底,谁会杀晓阳?那晓阳可是老厉家的外孙。”


    “她调查了多久?”


    “哎呦,那可久了,都快三个月了!”


    如果罗梅整整查了三个月,恐怕她是真的认定了村中有凶手。


    “你说的诬陷是什么意思?”


    “她诬陷好人啊,说是我们村子里的秦达刚,还要去采访人家,结果人家老婆不乐意了跑了,达刚差点儿都活不下去了,人差点死了!你说说这记者,为了写新闻,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江瑶第一次听到秦达刚的名字,她以为罗梅要查的而是厉家人。


    罗梅为何怀疑秦达刚,当时有什么线索?


    江瑶看向南徽。


    南徽低声道:“我在卷宗里没看过这个名字。”


    没留下名字,就意味着此人从未进过警方视线。


    案发三个月后,罗梅突然盯上此人,还闹到对方要自杀的地步,究竟是为何?


    南徽轻咳一声,把村支书的注意力吸引过来,问:“秦达刚还在村里吗?”


    “在呢在呢,”村支书说,“一直在村里,当时给救回来了。”


    在村支书的带领下,二人找到秦达刚的家。


    秦达刚是个普通中年男人,秦家与厉家离得很远。


    秦达刚正往院中的水缸倒水,听到江瑶问罗梅,先看了一眼村支书,才骂道:“她就是个傻逼,非要采访我,说我杀了符晓阳。老子和厉家人都不认识,杀了他干什么?还说什么五百万,他死了老子就能拿到五百万?!”


    这也是江瑶奇怪的地方,罗梅为何会盯上秦达刚?


    她能为了符晓阳暗中调查三个月,足以见是个有责任心的人,不会无缘无故怀疑一个人。


    再者说,她不是警方,也没有写相关的稿子,她的怀疑毫无影响力,就只是普普通通的怀疑而已。


    真是怪了。


    南徽盘问了秦达刚几句,他似乎的确和厉家毫无关系。


    从秦达刚家出来,南徽拉着江瑶快走几步,压低声音说道:“三年前的事,电视台那边应该知道什么,你没去问过?”


    “罗梅不愿多说,她似乎不想提这件事。”江瑶拧起眉,“她会怀疑秦达刚,真的很奇怪,我得再问问。”


    江瑶走到路边,给杨胜利打电话。


    方才他们进村时盯着他们的大汉,此刻还都在路边。


    每个人都虎视眈眈地看着二人,南徽丝毫不怀疑,只要他们稍有异动,试图带走谁,他们就会走上前阻止。


    皇权不下乡,这种情况在更远的南方更常见,且通常一个村子就是一个宗族。


    南徽留意着江瑶身边的动静。


    江瑶挂断电话后,发现有两个人一直在盯着自己。


    两个大汉的目光从最初的警惕发展到现在已经变了,他们肆无忌惮地大量江瑶,目光在她的胸部停留得很久。


    凝视让人不适。


    江瑶晃了晃手腕,最近的确太久没活动筋骨了。


    她盯着其中一个大汉,目光从上滑到下。


    最后看着某部位,“嘁”了一声。


    江瑶比划了个一厘米,然后一口气吹散。


    大汉:“……”


    被看的大汉按捺不住,骂道:“你个婊子什么意思?”


    江瑶看向南徽,“他先动嘴骂我。”


    南徽:“……”


    村支书给大汉使了个眼色,然后赔笑道:“南警官,不好意思了,村里人都没什么文化,说话粗鲁了点儿。”


    南徽同情地看着村支书,好心道:“你最好还是让他别说了。”


    “我知道我知道,”村支书说,“要不你带着江记者先走吧,这帮浑人,我管不了他们。”


    南徽:“……”


    他根本就不知道。


    南徽深吸一口气,意味深长道:“接下来的事,我可管不了了。”


    村支书:“?”


    这个警官怎么奇奇怪怪的?


    另一边,江瑶已经和大汉互骂起来。


    大汉骂一句,江瑶骂两句,江瑶说话语速快,大汉骂都骂不过她。


    而且她的骂还不是一般的骂,她总瞧着他似笑非笑……


    大汉气恼地捡起石头,朝江瑶砸去。


    他得准头不太行,石头和江瑶差着有半米。


    不过大汉只是泄泄愤,没想真砸。


    他正要再骂几句,就见江瑶身子一歪,竟主动朝石头迎了过去,这一回,石头正好砸中江瑶的肩膀。


    大汉:“?!”


    这是什么行为??是什么行为??!


    活在九十年代的大哥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但他认为对方的做法非常可耻!


    不等大汉所有反应,江瑶已经沉着脸走了过来。


    她看着几人森冷一笑,“这是你们先动手的。”


    大汉:“……”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两伙人打起来时,村支书急得团团转,“南警官啊,咱们得阻止他们!江记者瘦胳膊瘦腿的,这要出什么事可怎么办?!”


    南徽拽着村支书的手说:“是是是,得赶紧拦着他们。”


    村支书:“??”


    这是拦他们还是在拦他??


    *


    从村子回到市里,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江瑶带着南徽去吃晚饭。


    今天运动量适中,江瑶很有胃口,点了好几道菜。


    南徽还在和赵锦川报备村子一事。


    这一架打得很是痛快,成功让对方“先”动手,还让他们挂了彩。


    江瑶填饱肚子,说起案子,“这个村子绝对有问题,我们问他三年前的事,他想都不用想就能答得上来,记忆力未免太好了些。”


    “如果符晓阳的失踪没那么简单,那厉文富现在……是不是被报复了?”


    “厉文洁?她可不像是认为弟弟是凶手。”


    南徽说:“我晚些去联系符晓阳的父亲。”


    两人正聊着,杨胜利给江瑶打来电话。


    “小江啊,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打听到的……三年前罗梅还真出过事。当时是她盯上的一个嫌疑人闹自杀,后来证明对方的确无辜,那人带着好几个人守在电视台要说法,台长认为影响不好,当时就给罗梅停职了。这事还被几个报刊报道了,当时罗梅被骂的挺惨。”


    “因为对方闹自杀?”


    “对,很多人认为罗梅是为了自己的业绩,胡乱栽赃,也有人说罗梅受人指使,想隐藏真正的凶手,总之说得很难听。”


    江瑶问:“有当时的影像资料吗?我想知道去电视台闹事的人都有谁。”


    事情发生在电视台,很有可能留下照片。


    杨胜利果然说道:“已经帮你要了,明天他们给送过来。”


    江瑶道谢后挂断电话,对南徽说道:“三年前罗梅盯着符晓阳的事情不放,后来不知为何去怀疑一个与厉家无关的人,也就是秦达刚。秦达刚后来去电视台闹了,罗梅被停职一段时间,现在她不愿意提起三年前的事情。”


    南徽问:“你想说什么?”


    “秦达刚他们有问题,”江瑶肯定道,“罗梅是三个月后突然怀疑秦达刚的,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才让她把目标对准秦达刚。她恐怕是进了对方的圈套。”


    南徽想到村支书和善的脸,惊讶道:“他们故意放出消息,引导罗梅去查,然后再去电视台闹事?他们是……担心罗梅继续查,会查到什么?”


    江瑶就是这样想的,她快速道:“罗梅那边我去联系,你去查秦达刚,这件事参与的人多,找找突破口。还有厉文富和村支书之间的关系也要查,村支书想包庇的一定是本村人,但真为了一个厉文富做到这种程度,我觉得不太现实,可以查查他们二人之间有没有金钱往来。或者村支书有没有在特定时间段特别有钱。”


    南徽点头说好。


    他刚记下江瑶的话,小灵通就响了起来,是赵锦川那边传来的消息,“厉文富的尸体找到了。”


    *


    符东比厉文洁大几岁,再过几年两人都能退休。


    他们二人是少见的自由恋爱,刚结婚时符东家比厉文洁家有钱,交了足数的彩礼钱后,厉家高高兴兴把女儿嫁给符东。


    他们的感情一直不错,厉文洁勤劳肯干,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符东也没有大男子主义,他和厉文洁轮流做家务、带孩子,偶尔会为了谁和孩子更亲近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吵架。


    符晓阳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成了有责任心、成绩优异的大男孩,他成功考上本地的大学,前途璀璨。


    但只要牵扯到厉文富,符东和厉文洁总是不欢而散,他觉得厉文洁帮衬的太多了。


    符东和姐姐之间也互相帮衬,但他们是在彼此有困难时拉一把手,可厉文洁姐弟俩不是。


    厉文富结婚,伸手管姐姐要钱,厉文富生孩子,还管姐姐要钱。


    厉文洁的钱是让厉文富过得比从前更好的,而且符东从来没见过回头钱。


    尤其是符晓阳中彩票失踪后,厉文富狮子大开口,要的钱越来越多。


    符东已经难以忍受了,他甚至觉得和妻子的感情也快被争吵磨尽。


    符东收起了家里所有存折。


    第二天一早,厉文洁打算拿存折去取钱时,翻箱倒柜也找不到。


    厉文洁去找正做早餐的符东,“存折你收起来了?”


    符东说:“先吃饭。”


    “你给我存折,我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了。”


    符东放下锅铲,深深地叹口气。


    厉文洁拧起眉,“快点儿吧,一丈二我还得出去找文富。”


    符东关了煤气,看向厉文洁,“我只说一遍,今天你如果真想给这钱,咱俩就离婚。”


    厉文洁怔住。


    短暂的错愕后,无数的委屈朝厉文洁袭来,她声音颤抖,哽咽道:“你要和我离婚?!”


    “不是我要离婚,”符东的语气不像往常那般温柔,“是你们家人太过分了,一次又一次,就算做爹妈的,也没这么个帮衬法。你给你弟弟买了大房子,你爸妈怎么没住过去?怎么照顾爹妈的一直是你?!”


    厉老头和厉老太太听到动静,从小屋里走出来。


    厉老头说:“早就跟你说过,你要是想把爹妈接过来,就接,一家人挤挤怎么了?以前十平米住五口人,不照样过来了?”


    和厉家人吵架,符东总有深深的无力感,他们似乎总能把无理变成有理。


    符东头很痛,“我不想和你们吵,反正我就一句话,今天你要是不离婚,钱就别想拿走。你要是一定想给钱,那就离婚,财产对半分,你要是忍心让你儿子回来以后一分钱都没有,你就把钱都给你弟弟,和我没关系。”


    厉文洁意识到丈夫是真的想离婚,符东妥协太多次,以至于她都忘记符东也有发表意见的权利。


    厉文洁不想离婚,她不能离开符东。


    但厉老头听说离婚就有钱,立刻说道:“离就离,拿这个来威胁我们,我们怕你不成?离了文洁还能找更好的!”


    “爸!”厉文洁几乎要崩溃,她拼命地跺脚,歇斯底里地喊道,“我是你们的女儿吗?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我照顾你们这么久,你们就天天想着从我身上拿钱给文富!文富照顾过你们吗??!”


    厉老太太心虚道:“文富是男娃,他……”


    “那不更该照顾你们?!现在为了钱,你们还想让我离婚?!文富出事,你们怎么不出去找?!”


    厉老头和厉老太太都不吭声。


    不去找人还能有什么原因?他们根本不相信厉文富失踪,这分明是让厉文洁出钱的新手段。


    厉老头不耐烦道:“只要你拿钱,你弟弟就回来了,抓紧吧。”


    厉老太太紧跟着说道:“难道你想让你弟弟死在外面?”


    厉文洁悲痛欲绝,几近昏厥。


    看到妻子这副模样,符东心中不忍,但却不想改变主意。


    他不愿和厉家人争执,再生活在这样的家里,他可能真的会发疯。


    符东避开几人去了客厅。


    茶几上的电话响起来,符东顺手接起来,听到对方的话,符东脸上闪过惊讶。


    他看了一眼厉老头,慢慢挂断电话。


    厉老头不悦道:“看我干什么?就是你,挑拨他们姐弟俩关系,文洁嫁给你,算是瞎了眼了!”


    方才还想顾及老人情绪的符东神色一冷,他故意惬意道:“我是想恭喜你们。”


    “恭喜什么?”


    符东微笑:“你们的儿子死了,刚刚在河里发现他得尸体,恭喜。”


    第46章   (七)奖金五百万


    厉文富在失踪当日就已殒命。


    致命伤在脖颈, 大动脉被切断,失血过多而死。


    死后被人丢进河中,漂到城外被桥卡住, 附近的村民发现后报警。


    第二日,江瑶直奔电视台, 免得对方还要给她送照片。


    江瑶已经来过一次, 是主任亲自下来接的,这一次,保安没有再拦她, 而是直接打电话给主任请示。


    拿到照片后, 江瑶站在窗边仔细看了会儿, 因为时间比较久远,像素本身不高,人物又小, 看得不是十分清晰。


    但仔细辨别过五官后,江瑶确认, 其中一个堵在电视台的人就是村支书。


    整件事,村支书都是有参与的。


    江瑶再次找到罗梅。


    罗梅正在工位上准备采访的资料, 记者在采访之前必须把工作做足。要先调查采访对象,了解其基本信息,还要提前准备采访的提问。


    江瑶和主任打听了罗梅, 他对罗梅的评价其实还不错。


    面对江瑶,罗梅眼中有一丝愤怒,她冷然道:“该说的我都说了,麻烦你不要再来烦我。”


    江瑶说:“有些话我不得不说, 说完我就走。”


    她拿出照片,放到罗梅面前, “我昨天去见过他,村子很排外,挺奇怪。我还见了秦达刚,他现在过得不错,老婆孩子都在。”


    罗梅脸色奇差。


    “但是,只要是人就有弱点,更何苦是一群人聚在一起。他们中间除了村子,几乎没有其他捆绑的利益,他们有不同的工作,不是密不透风的墙。”


    罗梅看了眼照片吗,迅速移开视线,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江记者也有弱点?”


    她要掌握主动权。


    江瑶从前可以告诉罗梅,她完全没有弱点,没人能威胁她。


    但现在,江瑶想到了几个人。


    她坦然道:“我当然有弱点,和罗记者一样,你也有。”


    罗梅讥讽地看过去,“我的弱点是什么?”


    “太尽职尽责,以至于被人诬陷。”


    罗梅一怔,“你……不要乱说话。”


    “罗记者,我就直说了,”江瑶说,“厉文富虽然已经失踪,但我怀疑三年前符晓阳失踪的案子与他有关,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是最清楚的,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罗梅沉默不语。


    江瑶压低声音说道:“即便已经过去三年,从前的事情也没法抹去,希望你能帮助我们。如果你想好了,可以给我打电话,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她留下自己的名片,起身要走。


    有些话已经说了,不必再多说,罗梅可以自由选择。


    就算她不愿再被卷入此事,也可以理解。


    然而就在江瑶转身的瞬间,罗梅忽然说道:“等等,我们谈谈。”


    电视台附近有一家咖啡厅。


    真正的咖啡厅,只卖手磨咖啡,估计开不了几年就会倒闭。


    罗梅心情复杂,“让我好好想想。”


    江瑶道:“应该的。”


    罗梅没有想太久,她很快说道:“你说的没错,我是被诬陷的,最开始出事的时候,我特别生气,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这样对我,但现在再看,还是当年太年轻,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利益纠葛居然如此重。”


    “他们是怎么做的?”


    罗梅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说道:“你可以记录下来,写在稿子里。”


    “好。”


    “三年前符晓阳中彩票,随后出事,我们都认为他是被害了。但凶手是谁,这是个问题,当时所有人都在怀疑厉文富,包括警方。可是当时就是找不到证据,没法证明厉文富是凶手。就连主任都在劝我,没有证据,说明这个人就不是凶手,让我去跟别的案子,别管这事了。”


    “你没答应?”


    罗梅点头,“符晓阳失踪五天后,我去厉家采访,意外看到厉文富。他兴高采烈地和其他人吹嘘,说自己马上就会有钱,看到他的反应,我很难认为他是一个好人。符晓阳年纪轻轻,就不明不白地失踪了,我决定给他讨公道,于是开始暗中调查。”


    可惜的是,无论多隐蔽,她都需要了解村子的情况,罗梅调查的事,属于半公开的事情。


    村里人的态度很不友好,每次看到她,都像看到灾星。


    三个月后,罗梅没有太大进展,警方的重心也转到其他案子上。


    罗梅不想放弃,此时厉文洁已经领到钱,并且把钱分给厉文富一部分。就像厉文富吹嘘的,他已经过上了好日子。


    就在这时,一个村民找到罗梅,说是提供线索。


    但他指认的人不是厉文富,而是秦达刚。


    村民说得煞有介事,甚至编排了秦达刚和符晓阳之间的恩恩怨怨,并且送上一封手写信,说是秦达刚写的,全都是咒骂符晓阳的话。


    罗梅的目标转向秦达刚,对她来说,既然有嫌疑就得去排查。


    罗梅还要正常上班,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下班以后。


    她找到秦达刚,试图打探,但秦达刚很“敏感”,罗梅还没说什么,他就已经开始要死要活。


    之后几次见面都是如此。


    罗梅意识到这个秦达刚或许根本不是什么犯罪嫌疑人,想抽身离开时,却不行了。


    村支书带着秦达刚几人找她要说法,说她险些害死一条人命。


    罗梅这才知道,原来秦达刚闹过自杀。


    电视台的态度自然是息事宁人。


    虽然他们或许相信罗梅不会做这种事,但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罗梅给电视台带来不好的影响。


    罗梅被停职,除了警方,没人再关注符晓阳失踪一案。


    罗梅看淡了人间冷暖,决心不再管此事。


    其实她在调查时,几次与厉文洁沟通,厉文洁不但不支持她,反而指责罗梅怀疑自己的弟弟。


    罗梅想,她的坚持是没有用处的。


    江瑶听完,郑重道:“我们一定会重新调查此事,他们必须为此付出代价,如果可以,你愿意作证吗?”


    罗梅犹豫了。


    当年她出事时,一个为她说话的人都没有,以至于她和同事都疏远了。


    这几年她只做本职工作,其他事情一概不管。


    在不施展同情心时,罗梅过得其实挺快乐的。


    江瑶没有劝说罗梅,她再次说道:“你愿意或者不愿意,我都理解,你再考虑考虑,有结果告诉我。”


    罗梅看着江瑶的背影,陷入沉思。


    如果当时身边有人告诉她,无论她做什么,都可以理解,结果会不会与现在不同?


    *


    下午,江瑶估摸着厉文富的尸检结果快出来了,提前赶到市局。


    南徽还在村子里没回来,这次他多带了两个人去,声势很大。


    江瑶到时,厉家人也在。


    厉老太太哭得声嘶力竭,几次昏厥,赵锦川想把她送到医院,可厉老太太怎么都不肯,哭着喊着要他把儿子还回来。


    厉老头亦是泪流满面,厉文洁在一旁安抚。


    符东跟着来了,看到岳父岳母的惨状,他心中是同情的。


    白发人送黑发人,换做是谁都是无法接受的痛,可以想到岳父岳母对他的种种,他不由得控制自己站得远些。


    两个老人已经从哭儿子变成骂女儿,厉老头拉着厉文洁的胳膊不撒手,“你还有没有良心?我们含辛茹苦把你养大,你连照顾好弟弟都做不到?!”


    厉文洁原本还在为厉文富的死而伤心,听到厉老头的话懵住。


    “弟弟是被人害的,怎么能怪我?”


    厉老太太扑过来哭喊道:“如果你早点答应给他钱,他能愁得去喝酒吗?!文洁,现在你弟弟死了,你是不是开心了?!”


    几人吵吵闹闹,听得赵锦川都头疼。


    江瑶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忽然说:“我要采访厉文洁。”


    “去吧去吧,”赵锦川敷衍道,“你想采访谁,就去采访谁,反正这个厉文洁是厉文富的姐姐,能谈谈。”


    江瑶却摇了头,“和厉文富无关。”


    “什么意思?不谈厉文富,她还有什么好采访的?就是个普通的女人。”


    正因厉文洁普通,江瑶才要采访。


    虽然她一个人的力量无法改变大环境,但总能做一点儿什么。


    江瑶走过去,把厉文洁从两个老人手里拉出来。


    “你们闹够了吗?”


    厉老头拿出长辈范儿来,“这是我们的家事,和你一个黄毛丫头无关。”


    江瑶面无表情道:“我是记者,二位今日的言行我会如实记录,刊登在报纸上。”


    厉老头先是愣了一会儿,接着说道:“难不成我还理亏?!”


    “不理亏吗?”


    见附近又围过来几个警察,江瑶特意抬高声音,说道:“你有两个孩子,平时吃住都在女儿家,是女儿在养你们,但是家里的东西却都要留给儿子,甚至挖空心思要女儿出钱给儿子买房买车。你们难道没想过,你儿子花的都是符晓阳的钱,至今为主,符晓阳仍然下落不明?你们享受的时候,能心安理得?”


    “你……他们都是我抚养长大的!他们不该孝顺吗?!”


    “是该孝顺,但你似乎只需要女儿孝顺。”江瑶睨了眼厉文洁,“明明儿子刚用姐姐的钱买了新房,你们怎么不去住?养儿防老,防的是谁的老?”


    厉老太太语无伦次,“是黄思不乐意,所以我们才……”


    “哦,又把女人推出来了,”江瑶嗤笑,“你们这个儿子,还真是死皮赖脸没担当,不想做的事情,都推给老婆,自己享受好生活好日子。醒醒吧,他就是懒得和你们相处,你们对他来说,就是耽误他过好日子的绊脚石。需要钱的时候不得不来找你们,等没事了,就一直不出现,难道不是如此?”


    符东:“……”


    这些话符东其实都和厉文洁说过,他甚至在二老面前也拐弯抹角提过,但每次都被怼回来。


    他怎么没想过用厉文富对爹妈没感情这招?!


    老头、老太太果然破了大防。


    “还有你,”江瑶骂完老头再骂厉文洁,“别人不为你考虑,你也不为自己考虑?你是打算守着你弟弟过完一辈子,不要你自己的家了?将来你老了,不能动了,你弟弟能照顾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不为符晓阳想想?”


    厉文洁低下头。


    她何尝不明白,只是……


    厉文洁看向符东,她希望符东能给她解围。


    但是这一次,符东只是平静地看着她。


    就连好脾气的符东都认为江瑶是对的……


    厉文洁的心又开始动摇。


    厉老太太看出这一点,冲过来抓住厉文洁的手,焦急道:“文洁,妈现在只有你了,你可别湖涂啊!”


    厉文洁为难地看着母亲。


    虽然她知道父母做的不对,但是他们毕竟刚刚失去儿子,正是脆弱的时候。


    就在这时,市局大厅传来响动。


    一分钟后,南徽走过来。


    他先看了眼江瑶,才对赵锦川说:“他们承认了。”


    厉老太太茫然地看过去。


    南徽冷静道:“符晓阳失踪当天,厉文富曾联系过符晓阳,约他见面。因为是亲舅舅,符晓阳不疑有他,见面以后,厉文富将符晓阳杀害,埋到山中。事情发生后,警方介入,厉文富担心事情暴露,遂与村支书合作,答应事成之后给他五万块钱。”


    “村支书联合村民为厉文富做假证,齐心协力欺瞒警方,往后一年,厉文富陆陆续续共给村支书二十万。这二十万绝大部分被村支书私吞,少部分分给村里其他人。”


    离间他们,都不需要动脑,只需要让他们知道,自己拿的钱比别人少就行。


    厉文洁一时没反应过来。


    厉家两个老人也怔怔地看着南徽。


    符东愤怒地走过去,“你说什么?是厉文富杀了晓阳?!”


    南徽说:“由于嫌疑犯已死,现在无法审讯,不过村支书知道掩埋尸体的地方,我们的人已经过去了。”


    符东心中从未有过的愤怒。


    他辛辛苦苦养大的儿子,他当成宝贝的儿子,居然死在了自己舅舅的手里?!


    “厉文洁!这个婚,一定要离!”


    第47章   (七)奖金五百万


    厉家吵吵闹闹时, 江瑶已经做好采访的准备。


    考虑到厉文洁现在可能没心情接受采访,江瑶就没提,可厉文洁居然主动找过来了。


    “江记者, 你帮帮我好吗,我不想离婚, 我想要我儿子回来, 真的,我以后再也不管文富了,我只想要我的家。”


    许是方才江瑶有帮厉文洁说话, 所以厉文洁把希望放在她身上。


    站在厉文洁的角度, 她生活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 一时无法转变想法,的确可怜,但符东要离婚, 也无可厚非。


    换做江瑶,就凭符晓阳被舅舅害死这一点, 也无法继续和厉家人和平的处下去,不和他们拼命就不错了。


    江瑶问:“你还是认为自己没做错吗?如果你没有一直帮厉文富, 他不会有‘没有符晓阳钱就属于他’的想法,正常的人家,舅舅是没权利分这笔钱的。”


    厉文洁阒然无声。


    她现在明白了, 可一切都已经晚了。


    厉文洁看向符东,泪流满面,“你也要离开我吗?”


    符东不想理会她,他走到南徽旁边, 问道:“你们的人在哪,能带我去看看晓阳吗?”


    南徽看了眼厉文洁, 对符东做出“请”的手势。


    符东决然地离开。


    厉文洁一下子脱了力,颓然地坐到地上,呆滞地看着离去的二人。


    江瑶道:“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采访,我们抽时间再聊聊,现在……你先忙。”


    厉文洁从地上爬起来,追上江瑶,“我现在就有时间。”


    厉老头立刻阻拦道:“你弟弟刚死,凶手还没抓到,你让我们老两口怎么办?”


    厉文洁麻木地看过去,讥讽道:“昨天我去找弟弟时,你们不是很冷静吗?继续冷静下去吧,我对厉文富,问心无愧。”


    厉老太太哭着走过来,“文杰,妈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了,如果连你都不管我,我……”


    “够了,”厉文洁将她推开,“你儿子杀了我儿子,你想让我怎么管你?晓阳是我的儿子,是我和符东拉扯大的,他好不容易上了大学,就因为中的彩票,厉文富就把他杀了……你还想让我怎么对你?!我恨你,我一辈子都恨你!”


    *


    一天后,警方找到符晓阳的尸体,带回市局做了比对。


    从抛尸点留下的破损衣物来看,尸体应该就是符晓阳,他身上还带着给母亲买的一条裙子,没来得及送出去。


    厉文洁看着尸体嚎啕大哭,可已经没有用了,符晓阳不会回来。


    当晚,厉文洁就把老两口的行李收拾好,丢了出去。


    村子里的老房漏风漏雨,已经不能住了,老两口不愿意走,“我们都一把年纪了,你想让我们去哪?”


    “随便,”厉文洁面无表情,“你们的儿子是杀人凶手,你们是袒护凶手的人,难不成还想赖在我家?”


    厉老太太黯然伤神,一连串的打击让她无法思考,拎起行李想走。


    女儿都指责到这个地步,她哪里还有脸留下来?


    厉老头却走到沙发前坐下,符东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和厉文洁相比,女婿更好说话。这些年不管他们做什么决定,符东都很少插话,给厉文富买房子的时候都没意见。


    而且对符东来说,他是没那么亲近的长辈,符东怎么着都得给他留面子。


    符东看的是新闻频道,正在播放厉文富遇害的报道。


    厉老头听到厉文富的名字,心揪了一下。


    他和老伴不知道谁有问题,很难怀孕,一共就生了两个孩子。


    厉文富是他们老厉家唯一的男丁,从小都当宝贝宠着。


    虽然厉文富从小就不让他们省心,经常惹厉老头生气,但总归是个男娃,没有厉文富,老厉家就完了。


    厉老头冷着脸关了电视,“现在你还有心情看报道?文富也是你弟弟,你就一点儿都不难过?”


    符东看了厉老头一眼。


    把晓阳接回来后,符东和南徽谈过。


    当时还来了一个女记者,据说刚刚采访过他老婆。


    女记者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得为自己考虑,为晓阳考虑。


    泛滥的同情心只会让他深陷沼泽。


    符东对厉家两个老人的同情心淡了。


    不是为他自己,是为了晓阳。


    如果不是他们宠着厉文富,如果不是他们一次又一次强迫厉文洁,符晓阳怎么会死?


    符东反问:“我儿子死了,我看杀人凶手的报道,有什么问题?”


    “你……”厉老头深知现在不能和符东吵,他放下身段,语重心长道,“你和文洁都这么多年了,经历过这么多事,现在离婚,多可惜?我俩现在心也静了,文洁是我们唯一的孩子,以前我们怎么疼文富的,现在就会怎么疼她。文洁现在钻牛角尖,你劝劝她……”


    符东面无表情道:“你是她爸,不是我爸,我没有你这样的爸。娶了文洁我不后悔,我只后悔当初没看出你们的嘴脸,我就该带着文洁远离你们。”


    厉文洁听到符东的话,心如刀割。


    她当然想留下符东,可她不敢,她怕符东会告诉她,符晓阳是因她而死,厉文洁无法面对。


    符东道:“你儿子不是还留下一个房子,赖在这里对你们没好处。”


    他的话一点儿不留情面。


    厉老头何时被这般怼过,脸上火辣辣的。


    可符东说得也对,起码文富还留下一个房子。


    厉老头怒斥道:“离吧!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就看你没了我女儿能过上什么好日子!”


    他转身拉着厉老太太要走。


    符东不紧不慢道:“有一件事,我得告诉你。”


    厉老头怒视着符东。


    符东说:“当初要买房子,我是答应了,但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房子可以买,但厉文富必须打一张欠条,不多,也就30万,厉文富和黄思都签字了。现在他人走了,房子还在,你去和黄思商量商量,房子赶紧卖了,再不还钱,法院见。”


    符东不是傻子,买房这事他不同意,但厉文洁却一门心思给弟弟买房,他只好留个后手。


    如果符东不知道厉文富对晓阳动了手,他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把欠条拿出来,但现在,他恨不得让厉文富下地狱,让厉家所有人都下地狱。


    厉文洁不知道这事,她惊讶地看着丈夫,但没多说什么。


    符东起身指着房门说:“现在请你们滚出我家!”


    “你!”厉老头气得七窍生烟,“你这个黑心眼的,原来在这等着?!我拿你是没办法,但是厉文洁,你是我女儿,咱俩的关系打也打不断!你想当个不孝女,被人家戳脊梁骨?!”


    厉文洁冷静道:“江记者说了,就算你们去告我,法院最后判的,也不过是让我每个月给你们点儿生活费。你们最好不要闹事,这样将来我或许还能给你们最低生活费,惹恼我,我跑了,一分钱都没有,随你们怎么骂。现在,你们赶紧走,我不想看见你们。”


    厉老头:“……”


    这个江记者是专门来拆散他们家的吗?!


    符东起身把他们赶走。


    俩人根本无处可去,只能去找黄思。


    但厉文洁知道,黄思根本不会管他们。


    以前厉文洁总觉得黄思这个弟妹不怎么样,但现在看来,黄思也只是替她弟弟背锅而已。她不把他们当家人了,随便他们怎么折腾。


    厉文洁看向符东,她现在在意的是符东。


    “咱俩能不能……”


    “没有可能,”符东的声音不像刚才那般冷漠,却也坚决,“我看到你,就会想到晓阳,我相信你也是同样的想法。这三年,你每晚都睡不好,我也是,操办完晓阳的后世,我们就去离婚,财产对半分。”


    厉文洁心如刀绞。


    江瑶采访她时,已经说过符东是铁了心要离婚,当时她还奢望符东对她还有感情。


    如今看来,符东不见得绝情,但他们的确无法走下去了。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她咎由自取。


    厉文洁说:“好,我们离婚。”


    *


    江瑶对厉文洁的采访被杨胜利放到了头版头条,整个采编部都很诧异。


    虽然厉文富这事闹得挺大,但对厉文洁的采访,其实没那么大的份量。


    曲南春回到采编部时,就听到同事们对此议论纷纷。


    曲南春看向江瑶。


    江瑶在淡定地写稿子,好像采访和她无关。


    曲南春想到刚刚杨胜利对她说的话。


    建国以来,领导人无数次喊出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可真正做到的人少之又少。


    尤其是在偏远地区,生男孩传宗接代的观念根深蒂固,医院内,还有无数孕妇塞钱给医生,想提前知道婴儿性别。


    每年国家公布的男女新生儿比例都惨不忍睹。


    卢城还是繁华的城市,这种事也屡见不鲜。


    杨胜利说,他们这些被照顾的,一时半刻是改不了占便宜的想法了,所以把厉文洁的经历刊登出来,起码得让女人们知道,她们经历的是不公平的事。


    慢慢来,总有一天会变好的,但需要他们这些媒体的努力。


    曲南春心情复杂。


    她是女强人,工作看起来顺利,但实际上她的晋升与男同事相比,并不算好。


    同样的岗位,领导总是更喜欢调男同事去,甚至可能是比曲南春更差的男同事。


    就连曲南春自己都没意识到,江瑶却写出了一篇报道。


    虽然只是叙述厉文洁的经历,却引人深思。


    曲南春走到江瑶身边,把稿子还给江瑶,“虽然已经刊登了,但我对稿子做了些修改,你可以参考。”


    虽然曲南春一度针对江瑶,但她的工作能力是真的强,写的稿子非常漂亮。


    现在主动帮江瑶改稿子,其实是好意。


    江瑶接收到了曲南春的信号。


    她现在和于可慧都能心平气和说几句话,对曲南春更是没有其他想法。


    再者说,现在整个采编部,没有比她更自由的。


    江瑶说:“知道了,谢了。”


    江瑶的反应看起来冷淡,但曲南春知道,她们二人的关系已经破冰了。


    她弯唇笑笑,说:“我打算多做几期类似的采访,如果你还有其他想法,可以告诉我,连女人都无法理解女人,就太可悲了。”


    江瑶停下手头的工作,认真看了曲南春两秒,说:“好。”


    *


    虽然找到符晓阳的尸体,但杀害厉文富的人还没有找到。


    江瑶偷偷溜到市局。


    赵锦川正带队开会,江瑶避嫌,就在大厅里等。


    十分钟后,赵锦川几人走出来,江瑶看到人群中的南徽,朝他招招手。


    南徽微微一笑,走过去。


    亮哥趴在赵锦川耳边咬耳朵,“你看,江瑶看到南徽,笑眯眯的。南徽看到江瑶……嘴巴都快咧到耳朵后了。”


    赵锦川不以为意,“我看他俩挺搭的,一个能闹腾,一个敢陪着闹腾。”


    “可是人家南徽以为你和江瑶才是一对。”亮哥说,“你没发现你和江瑶说话的时候,南徽总看你们?”


    赵锦川吓得腿都要抖了,“我俩是兄妹。”


    “一个继女,一个私生子,这理由无法说服我。”


    “我娶江瑶?我欠揍?我敢对她露出一丁点儿好感,你看她能不能打死我。”


    亮哥:“……你说服我了。”


    他都能想象得到,如果赵锦川敢说喜欢江瑶,江瑶分分钟斜了他的脑袋,估计南徽还会递刀。


    但如果南徽说喜欢江瑶……画面就和谐多了。


    这俩人肯定有事。


    江瑶没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看到南徽,她就下意识笑了笑,然后问:“查的怎么样,有眉目吗?”


    “有几个嫌疑人,黄思在外面有其他男人,没有不在场证明。厉文富当年离婚时,对前妻不太客气,当时前妻怀了孩子,被厉文富打流产了,也有动机。不过我们现在查的是和厉文富喝酒的几个朋友,我发现有几个人向厉文富借过钱,每个人三万左右,最高五万。”


    “厉文富借给他们?”


    “说是厉文富有钱之后挺能装的,为了显摆自己有钱吧。厉文富好像打算管他们要钱,所以组了饭局试探,之后就没回来。我们在河里没打捞到凶器,现在还在找。”


    江瑶问:“凶器是什么?”


    “从致命伤的长度来看,大概是宽三厘米的匕首。”


    江瑶又问:“和厉文富喝酒的人,有名单吗?”


    南徽点头,“要名单做什么?”


    江瑶没解释,拿到名单后便打开物证系统,挨个输入人名和匕首二字。


    在试到第三个名字时,跳出一条结果——[王甲·匕首]:我爱我的主人们~


    江瑶说:“可以都审一审,我负责去找匕首。”


    南徽既惊讶,又不太惊讶。


    虽然明知不太可能,但又好像……很有可能?


    南徽怀疑江瑶懂什么占卜,这事不能多问,可能会不灵。


    南徽按照江瑶的吩咐去找厉文富的几个朋友谈话。


    他进小办公室时正好碰到赵锦川,赵锦川无语道:“你到底是我的属下还是她的属下,以后你跟着她干得了。”


    面对类似的调侃,南徽已经能很好地应对,他说:“我想去,报社不要我。”


    赵锦川:“……”


    臭不要脸的。


    赵锦川问:“她去哪了,你怎么不跟着。”


    “应该是去找凶器。”


    “她说找就能找到?我们的人都找了多久了,真逗,你跟着她去。”


    南徽看着赵锦川,认真问道:“赵队,你认为他能找到吗?”


    赵锦川:“……”


    总感觉……她还真能找到。


    虽然不想承认,但江瑶找物证的能耐比他们强多了。


    这刑警当的真气人!


    物证系统提供的地点是在河中。


    虽然河水平缓,江瑶也会游泳,但还是先做了措施,才下河。


    江瑶潜入水底第三次时,终于找到匕首,她往回游到岸边,抓着腰间的绳子往岸上走。


    找到凶器,就能定罪。


    *


    一周后,针对厉文富案的调查逐渐落幕。


    说来可笑,王甲最终交代的杀人原因竟是——不想看厉文富炫富。


    据说厉文富遇害当日,一边吹嘘自己有多有钱,一边明里暗里的叫他们还钱,几个欠账的凑到一起,面子上抹不开,其中一人动了杀心。


    另外几人还看出来了,没一个人反对,最后几人合力将厉文富杀害,丢进河中。


    这几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厉文富折磨亲人朋友一辈子,最后死在了同类人手里。


    至于黄思,她所有的异常表现都是因为她最近和另一男子走得近,两人的关系见不得光,黄思害怕被人发现。


    她运气不错,厉文富死了,虽然还要还符东三十万,但还能留下一部分钱。


    唯一可惜的就是无辜的符晓阳,他把厉文富当做自己的亲人,才会毫无防备的赴约,他完全没想过亲人会对他下手。


    江瑶拿着凶器去市局。


    在得知江瑶极有可能找到杀害厉文富的凶器后,整个刑侦支队都沉默了。


    怎么说呢,就……就很欺负人,他们明明找了很久!


    赵锦川神色复杂,他低声问南徽,“她是不是会算命?”


    南徽坚定地维护江瑶,“我想她只是付出了更多的努力。”


    赵锦川:“……,我看你像个傻子。”


    第48章   (八)阴暗角落


    有关重男轻女的话题, 意外地在卢城流行起来,这多亏了卢城日报的几篇报道。


    就连时报都没搞清楚日报这是想做什么,为什么要把这种话题放到头条上, 而且还连续好几天?


    但周围讨论的人的确很多,甚至有人因为厉文洁的经历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被弟弟绑得太深了?


    据说那段时间, 大部分人家的弟弟都过得不太好。


    时报没办法, 只能跟着刊登两篇稿子,卢城销量最好的两家报纸都刊登了,其他报纸也莫名其妙地探讨起这个话题来。


    弟弟们更悲伤了。


    从前是家里的宝贝, 现在不管是谁得知姐姐还有个弟弟, 都会露出异样的目光。


    弟弟们:我不是香饽饽吗??


    话题持续了一个星期, 效果已经很不错了。


    其他报纸开始关注影响力更大的新闻事件,日报也把重心转到新闻事件上,但三板上还有类似话题的身影。


    对江瑶来说, 这已经是理想结果,起码反思的时间提前了好几年。


    清明节前后, 江瑶又忙了起来,这次是关注因烧纸不小心造成的火灾问题。


    刚巧南徽被赶出来巡街。


    这是派出所民警的任务, 人手不够,南徽临时顶替同单位的同事来工作。


    江瑶在街边看到穿着警服的南徽。


    南徽是刑警,平时出任务不穿警服, 如今换上制服,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


    精神、干练还有大长腿,堪比“制服诱/惑”。


    南徽身边甚至围了几个高中女生。


    他礼貌地回答她们的问题,这些问题一看就是胡编乱造的。


    江瑶在旁边等了一会儿, 见女生一时半刻没有离开的意思,只好走过去, “抱歉,我和南警官说几句话。”


    其中一个女生盯着江瑶看了好一会儿。


    江瑶:“?”


    十秒钟后,女生尖叫一声,兴奋地冲向江瑶,“你是江记者吗?我看过你的照片!你真的超漂亮的!”


    女生这一嗓子,把其他人都喊过来了。


    几个女生从围着南徽变成围着江瑶,“江记者江记者,听说你打架特别牛!我也想学,我该找谁学?”


    “江瑶姐姐,我和我妈妈说了,我要去学新闻学,将来我也要当记者,你真的太帅了!”


    “我我我,我也想打架……”


    江瑶没想到自己也挺受小女生欢迎,而且是……因为打架受欢迎。


    江瑶轻咳一声,严肃道:“各位,打架是不好的,千万不要打架。”


    她们连声说好。


    南徽丝毫不怀疑,现在就算江瑶让她们把零花钱交出来,她们也会说好。


    江瑶用了五分钟才把几个小女生劝走。


    南徽笑着走过去,“打架是不好的?你确定?有人欺负你怎么办?”


    江瑶理直气壮道:“当然是打死他,敢欺负我,活腻了。”


    南徽说:“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是在为你减少工作量,”江瑶轻哼一声,“青春期的男生可欠揍,她们如果都去打架了,你得多接多少案子?”


    南徽:“……”


    他是不是还要感谢江瑶?


    二人一起往街边走去。


    江瑶说:“天马上就要黑了,一会儿有人烧纸的话,我得拍两张照片,拍完就走。”


    南徽舔舔下唇,有些紧张,“那个,我六点结束,你今晚有空吗?”


    “今天?要做什么?”


    “一起吃个饭。”


    江瑶道:“可以,你请客。”


    南徽放松下来,笑道:“当然是我请。”


    南徽其实还没准备好。


    有些事他不想错过,想对江瑶说的话,迟早要说的。


    他本来打算提前准备礼物,等到合适的时机,再邀请江瑶去吃饭。


    可惜这个时机他一直没等到,每次想到想说的这些话,南徽都紧张,今天既然能说出口,就干脆说出来。


    就是不知道该送江瑶点儿什么。


    南徽一边往前走一边盘算。


    不远处已经有人在十字路口烧纸,这是卢城的风俗。


    就在南徽留意着烧纸的人时,街上的人忽然快速移动,似乎在朝某个点聚集。


    有人高声喊道:“快看!有人要跳楼!”


    南徽迅速看向前方。


    一栋七层高的楼上,一个女孩站在楼顶,底下已经有围观的人。


    有几个人拉起一件大衣,试图给女孩做缓冲,但这肯定是没用的。


    南徽一边打电话通知队里,一边往楼下跑去。


    江瑶也看到这一幕。


    她快步走过去,听到南徽让楼下的人散开,以免被砸伤。


    江瑶仰起头,女孩还没有往下跳的意思。


    她冲进大楼,看到电梯停在最顶层,便直接往楼上跑。


    南徽紧随其后。


    二人的体力都不错,很快赶到天台。


    女孩坐在最边缘,头发凌乱,呆滞地看着远处。


    江瑶见她注意力不在后面,便放轻脚步试图接近她,可女孩格外敏感,江瑶刚走了两步,她便惊恐地回过头,直接站了起来,“你们别过来!”


    江瑶立刻停住。


    她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不敢与女孩谈判,把位置交给南徽。


    南徽安抚道:“你先冷静,有什么问题告诉我,我帮你解决,好吗?”


    女孩泪流满面,“不,你帮不了我,没人能帮我。”


    “不会的,只要你告诉我,我就一定帮你,如果我真帮不了你,你再走这一步也不迟,对吗?你遇到了什么困难,是和朋友有关?还是家人?”


    南徽尽量多给女孩选择,好让她顺着他得思路走。


    可女孩却只是不断地流泪,她哀伤的目光,江瑶看了心里都不舒服。


    女孩喃喃道:“不行了,没人帮得了我,是我自己做错了事,我给爸妈丢脸了,我……”


    女孩忽然转身,一跃而下。


    南徽迅速往前扑,却扑了个空,连女孩的衣角都没抓住。


    楼下传来惊呼声,女孩坠地。


    *


    自尽的女孩叫尚天月。


    救护车将女孩拉走,试图挽救,但女孩伤势过重,两个小时候,医生宣布死亡。


    现场已经被警戒线围起,地面上的血迹还没来得及清理。


    血迹的面积不算大,但周围人都不敢驻足。


    南徽坐在街边树下愣神。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但是那一刻,他真的很想拉住她,哪怕让他掉下去。


    亮哥看着南徽的背影,叹息道:“这小子怎么这么倒霉,去帮个忙就遇到这种事,像他这种年轻刑警,估计要钻牛角尖。”


    赵锦川道:“你就不能多关心关心他?”


    亮哥茫然道:“我不够关心吗?”


    “你有个屁用,”赵锦川把亮哥踢走,对江瑶说道,“你去劝劝他,你说话管用。”


    江瑶反问:“你是队长,你说话不比我管用?”


    赵锦川笑笑,“还真没你有用。”


    江瑶:“?”


    赵锦川说:“算了,我不多嘴了,你赶紧去吧。”


    江瑶嫌弃道:“难道你不知道我也目击尚天月跳楼了?我现在也需要心理疏导。”


    “你不需要,”赵锦川说,“你是变态,变态能接受这些事。”


    江瑶:“……”


    赵锦川对她似乎有误解。


    江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南徽,在她心里,南徽虽然脾气好,却不是一个脆弱的人。


    他或许会一时难过,但绝对不会想不开。


    尚天月跳楼时异常决绝,就算南徽再快,也拉不住她。


    江瑶走到南徽身边,拍拍他肩膀,“去查查尚天月自尽的原因?她跳楼前说对不起父母,去和她父母核实一下?”


    南徽站了起来,低声道:“其实我也不会谈判,会不会是我们上去惊到她了?”


    江瑶反问:“这种情况,我们应该在楼下等吗?”


    南徽哑口无言。


    当然不能干等。


    江瑶说:“你报了警,然后上楼劝阻,是正常程序吗?”


    南徽:“……正常来说,该这样做。”


    “那不就得了,”江瑶说,“有人当着我的面自尽,我也很难过,也会内疚,但我想,我们的行为没什么问题,你是警察,当时你是最优选。与其考虑这些事,不如想想,尚天月究竟为什么自尽,如果有隐情,我们要帮她。”


    南徽看着江瑶的眼睛,苦笑一声。


    他真不想承认江瑶年纪比他大,但真论内核,江瑶比他稳定得多。


    江瑶揽住南徽的肩,“行了,别胡思乱想了,尚天月的父母在医院,我做主了,你去查这事。不过她父母情绪激动的话,可能找你麻烦,你做好心理准备。”


    南徽露出笑容,“我懂。”


    *


    医院内,尚天月的父母得知女儿的死讯,匆匆赶到。


    他们没来得及看女儿最后一面,便白发人送黑发人,天人永隔。


    尚天月的母亲扑在尚天月的尸体上,不肯让医生将病床拉走,“你们再救救她,求求你们再救救她,她才23岁,她才23岁啊!”


    尚天月的父亲强忍悲痛,将妻子拉开,“好了,让天月好好走吧,你这样子,她在天上看到会不安心的。”


    夫妻俩搂在一起,眼睁睁看着尚天月离开。


    看到这一幕的江瑶心情沉重。


    南徽已经走了过去,先向两人道歉,“对不起,我没能拦住她。”


    尚天月的父母没有找麻烦的意思,他们只是抓住南徽,哀求道:“警官,我女儿不会自尽的,她不是这种人,真的不会得,你告诉我,是不是有人害了她?”


    南徽艰难地摇头,“她是在我眼前跳下去的。”


    尚天月的母亲崩溃道:“不可能!怎么会!”


    尚父还有残存的理智,他问道:“我女儿跳下去之前,有没有说原因?我真的不理解,她是遇到什么事会想不开。”


    南徽说:“她提到自己做了错事,说对不起你们,有关这一点,我也想找你们了解情况。她最近做了什么,与你们有关吗?”


    尚父的眼神逐渐迷茫,“什么叫对不起我们?我们家好好的,什么都没发生。”


    “您确定吗?”南徽道,“她自尽前的确说了这样的话。”


    尚父说:“我和她妈妈感情很好,她还有一个哥哥,在外地上班,他们兄妹俩感情也很好,她哥哥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我们家经济条件还不错,她刚大学毕业,现在是公司的会计,经济上也没有问题。她怎么会自杀?!”


    这种情况,南徽只能往情感方面考虑。


    南徽问:“尚天月有男朋友吗?”


    尚父更无奈了,“我们从来都不阻止她谈男朋友,但她确实没谈过,也许是没和我们说吧。我不明白,她就算想不开因为男人跳楼,又怎么会对不起我们?”


    江瑶也觉得奇怪。


    尚母再次拉住南徽,“警官,一定是有人害了我女儿,你一定要把他找出来,我女儿不会自尽的,是有人害了她!”


    第49章   (八)阴暗角落


    第二日, 江瑶打听到尚天月的工作单位,一早便赶了过来。


    尚天月是一家企业的会计,该企业做服装生意, 是运动品牌,公司规模很大。


    尚天月本科学历, 家境优渥, 将来会过得很舒服。


    她的家庭没有任何问题,想查清尚天月自尽的原因,只能往情感方面去查, 譬如男友或者朋友。


    江瑶在前台等候片刻, 南徽和亮哥到了。


    赵锦川特意把这起自杀案交给南徽。


    江瑶打过招呼, 问道:“怎么样?”


    “昨天我们联系了尚天月的好友,尚天月没有任何不良嗜好,并且她暂时还没有男朋友。她说尚天月以前还会让她帮忙介绍, 但最近一年没再提过此事。”


    江瑶抓住重点,“有变化就是有问题, 尚天月为何转变?”


    “我问过了,她不清楚, 她只说尚天月很抗拒和男人相处,她问过原因,尚天月说是讨厌男人, 至于具体原因,她不肯说。”


    亮哥说:“这算什么理由?讨厌男人?什么叫讨厌男人?”


    江瑶若有所思,“再往后二十年,这理由倒是能站得住脚。”


    亮哥:“??”


    南徽把亮哥往后拽, 他问江瑶,“你怀疑尚天月被男人伤害了?”


    江瑶点头, “她找对象的态度从积极变成消极,肯定有原因,但挺奇怪的,她如果谈恋爱了,连好朋友都瞒着?”


    “她的朋友很确定她没有谈恋爱,她们有时间就会聚会,而且尚天月不会瞒她这种事。”


    江瑶的心沉了沉,越是如此越糟糕。


    在请示过领导后,前台终于放他们进去了。


    南徽直接去见尚天月的上司,江瑶则来到财务部,尚天月的办公室共有四个人,四人都是会计。


    他们刚从领导口中得知尚天月的死讯,都很吃惊。


    江瑶找到与尚天月走得近的同事,向她打听情况。


    “天月最近没什么异常,挺活泼开朗的,怎么会这样?男女问题?天月没谈男朋友,没有这方面的问题,而且她的性格也不像是因为感情问题会跳楼的人。”


    几个同事都赞同这一说法。


    尚天月活泼开朗,性格很好,他们很难想象她被因感情不顺而自尽。


    尚天月的生活很有规律,下班后准时回家,如果公司、家庭都没问题,让她不舒服的事情究竟发生在哪里?


    就在江瑶和南徽准备离开时,一个员工偷偷找到南徽,他局促道:“我不知道这件事和尚天月有没有关,我就是觉得挺奇怪的。”


    “你先说说看。”


    员工说:“我是销售,我们部门有个男同事,叫耿天,他前天和我提过尚天月。”


    “他说什么了?”


    “呃,”员工紧张道,“他说他要睡了尚天月。”


    江瑶拧起眉,“什么叫睡了她?”


    “……就是和她发生关系,”员工害怕被殃及,解释道,“我绝对不赞同这种事,而且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说要睡了尚天月,大概就是虚荣心吧,尚天月长得挺好看的,他想吹吹牛,很正常。”


    南徽问:“仅仅是这样?”


    员工比方才更紧张了,“今天我们听财务部的领导说,尚天月昨天晚上跳楼自尽了,耿天知道后,立刻请假回家了,我不知道这和尚天月自尽有没有关系。”


    江瑶和南徽心中同时闪过一个可能性,难道耿天对尚天月做了不好的事?


    尚天月自尽前说对不起父母,虽然江瑶不认为这两者之间有关联,但如果是她觉得丢脸想不开,是有可能的。


    几人立刻赶往耿天家。


    耿天还未结婚,一直与父母同住。


    今天耿天提前回家,一回家便关上房门不肯出去,父母拍了十分钟的门,耿天才怒吼着让他们离开。


    他哆哆嗦嗦地藏在被子里,怀中是一张光盘。


    私人刻的光盘,没有图案。


    耿天的房间里就有一台连接电视的DVD。


    他背对房门,死死抱着光盘。


    时间走得异常慢。


    汗水浸湿耿天的被褥,他仍然不肯钻出来,甚至还把四周都压实,好像怕什么东西跑进来。


    他在被子里躲了整整两个小时,模模糊糊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急促的敲门声传来,耿天从梦中惊醒,嗡鸣声让他无法听清门外人的话。


    耿天慌慌张张地爬起来,将光盘丢到窗外。


    他盯着光盘看了许久,才去开门。


    江瑶、南徽、亮哥三人站在门口。


    耿天从未见过他们,可开门的一瞬间,他便猜到他们的身份,脱口而出道:“尚天月自杀和我没关系!”


    江瑶把这种行为称之为: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看向窗户,最近几天天气冷,通常不会开窗。


    她给亮哥使了个眼色,亮哥转身下楼。


    耿天的父母跟在后面,担忧道:“几位,我家小天是老实孩子,他到底做什么了?”


    南徽温和道:“我们只是来找耿天了解情况,您放心。”


    他看向耿天,“单独谈谈?”


    耿天紧张地吞咽着口水,“我和尚天月真的……”


    南徽微笑道:“我没提尚天月。”


    耿天不敢再说话。


    江瑶先走进耿天的房间,看到他房里的电视和DVD。


    DVD下方摆着一排光盘,一部分是电影,还有一部分没写名字。


    江瑶取出其中一个,放进DVD里,正要打开电视,耿天反应强烈,“你凭什么动我的东西,不准动!”


    江瑶慢悠悠道:“尚天月虽然是自尽,但搞清楚她自尽的原因是我的职责,你现在的反应,只会让我认为你很可疑。”


    江瑶语速不快,偏偏是她这样的态度,在耿天看来就和魔鬼一样。


    耿天慌张道:“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自杀,真不知道。”


    江瑶指着光盘说:“如果你不知道,这些影片我可都带走了,买卖传播/淫/秽/色/情,需要好好查一查。”


    耿天气血倒流,大脑已经不会思考了。


    他满脑子都是如果爸妈知道他躲在房间里看这种片子……


    “我,我真的没成功,我就是和她说说,没别的意思,她没答应,我就算了。”


    南徽道:“从头开始说。”


    一个月前,耿天在街上买了新片子。


    卖片子的是两个年轻人,背着一个大包裹,鬼鬼祟祟的把他叫过去。


    耿天以前也见过这样卖片的,不疑有他,买了最新刻录的光盘回家。


    等他趁着父母不在家,认真观摩时却发现,影片的女主人公很眼熟,是他的同事尚天月。


    尚天月看起来乖巧,长得漂亮,公司男同事都很喜欢她,没想到她居然拍这种片子。


    在耿天心目中,尚天月的形象一落千丈,他认定她在从事特殊行业。


    一个星期前,耿天找到尚天月,要求和她睡一觉。


    结果当然是被尚天月痛骂一顿,耿天恼羞成怒,说:“你片子都拍了,装什么贞洁烈女?!”


    尚天月呆若木鸡。


    江瑶挑出重点,“你的意思是尚天月不知道自己拍了这样的片子?”


    耿天悻悻道:“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只是没想到会被同事发现,所以才否认。”


    江瑶呵呵笑了两声,道:“就算她从事特殊行业,她不想和你发生交易,有什么问题?看你长得不怎么样,身高也一般,脸上还有麻子,拒绝你不是很正常?”


    耿天:“……”


    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


    南徽还在,江瑶骂好就收。


    她掏出名片递给耿天,“我是卢城日报的记者,愿意接受我的采访吗?”


    耿天:“……”


    他不敢再乱说话。


    亮哥已经把光盘捡了回来,“还好,没摔坏,现在看吗?”


    南徽点头,“尚天月知不知情,看过就知道。”


    耿天嘀咕道:“都说了她不可能不知道,谁会莫名其妙拍这种片子……”


    江瑶面无表情地看着耿天。


    耿天:“……”


    他转过身,背对江瑶,一声不吭。


    南徽关上房门,江瑶打开电视,开始播放光盘。


    画面拍摄的地点在一家旅馆,一男一女推开门走进来,刚进门两人便吻在一起,男人把女人推倒在床上。


    两人的动作很激烈,不一会儿,女人的衣服便被脱得一干二净。


    这种片子亮哥和其他人一起看过很多次,习以为常。


    南徽已经不敢睁眼了。


    其他事无所谓,主要是现在江瑶就在他旁边……


    南徽一直低头。


    江瑶批评道:“你是警察,这种时候怎么能不仔细看?再说了,这种片子你没看过?不应该啊。”


    南徽的脸像火红的太阳。


    整个片子一共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过去,江瑶嗤笑一声,说:“前戏十八分钟。”


    南徽:“……”


    亮哥也说:“这片子真差劲,居然有傻子买。”


    傻子·耿天:“……”


    南徽轻咳一声,想把光盘收回来。


    江瑶这才注意到他红通通的脸,唇弯了起来,“你是在害羞?”


    南徽:“……没有。”


    “该不会是第一次看这种片子吧?”


    “不是!”


    江瑶“啧”了两声,“别害羞嘛,小男生没看过,正常正常,以后长大了就懂了。”


    南徽下意识反驳道:“我看过很多!”


    南徽喊完,自己先怔住。


    这样喊好像也不太对劲??


    南徽板起脸,拿着光盘匆匆站起来。


    江瑶笑眯眯地跟在他身边,看他出糗还蛮有意思的。


    “小男生~别太在意这种事哦,以后慢慢都会懂。”


    南徽捂住耳朵抗议。


    江瑶不肯放过他,“没看过就承认嘛,说明你纯洁,又不是丢人的事,你放心,我不告诉别人。”


    南徽:“!!”


    回家他要恶补!


    耿天被带回队里,赵锦川赶来审他。


    进入审讯室的那一刻,耿天真正慌乱起来,磕磕巴巴道:“她自杀真的不是因为我,我只是找了她一次而已。”


    赵锦川先震慑道:“还敢撒谎?!你只找过她一次,她就能自己找到光盘,然后知道发生了什么?你敢说你后面没再去找她?!”


    耿天哆哆嗦嗦地埋起头。


    “说,去找了尚天月几次?!”


    “……三次。”


    南徽在心中痛骂耿天。


    发现光盘后,竟然以此为威胁,实在不要脸。


    耿天哀求道:“我也不知道她会自尽,她片子都拍了,这种片子不就是给人看的吗?”


    “笑话,”赵锦川厉声道,“片子里,尚天月从始至终没有看过镜头,她分明不知道镜头的存在!”


    耿天傻眼了,“这是什么意思?”


    南徽说:“尚天月是被偷拍的。”


    *


    耿天很快供出买光盘的地点。


    对方私自拍摄尚天月的激/情画面,刻录成光盘出售盈利,已是犯罪行为。


    而且尚天月始终未发现镜头,犯人使用的恐怕是微型设备。


    而且耿天直言,卖光盘的是两个年轻人,再加上出现在画面中的男人,这极有可能是一个团伙。


    江瑶听到这一消息,第一反应是旅馆内部人员安装了摄像头,这在二十一世纪不是新鲜事。


    但仔细想来,画面中的男子多次看向镜头,而且有意避开不露脸,即便必须进入镜头,也故意戴帽子、口罩遮挡,他是知道镜头的存在的。


    尚天月恐怕是被骗了。


    “尚天月是自愿和男人发生关系的,所以她认为自己做错了,还说对不起父母。”


    南徽郁闷道:“虽然我不太理解没结婚就发生关系,而且对方还不是男朋友……但你情我愿,却被他们拿去谋利,实在是过分了。”


    江瑶挑眉,“小男生就是单纯。”


    南徽:“……”


    他闭上嘴,不肯多说了。


    江瑶心满意足,笑道:“总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年纪小,年轻多好。”


    亮哥嫌弃道:“在我们面前,他可总说自己还年轻。”


    江瑶一怔。


    南徽在她面前,可是很介意的,他还有两幅面孔?


    江瑶不逗他了,说道:“他们会一直卖片子,你去街上逛逛,说不定能遇到他们。对了,打扮得……好色一点儿。”


    南徽:“……”


    “什么叫好色?”


    “看起来就会做坏事的那种。”


    “我不会。”


    江瑶说:“你多看看赵锦川就会了。”


    十米之外的赵锦川怒吼道:“我看你就是学不乖!”


    在江瑶的帮助下,南徽换了一套新衣服。


    花衬衫、皮腰带,裤子都快坠下去了。


    江瑶又把衬衫的扣子解开两颗,露出胸肌。


    她特意多看了几眼,“身材不错。”


    南徽别扭地躲开。


    江瑶耸肩,“好身材不就是给人看的?”


    南徽:“……”


    十米之外的赵锦川再次骂道:“我看你就是个女流氓!”


    江瑶都想吹口哨赞同,“分人,像是你,我就懒得看。”


    赵锦川:“……”


    天气还不算暖和,南徽在外面又加了一件夸张地皮衣,上面栓铁环的那种。


    他还特意拿了两个光盘,然后在耿天遇到他们的路上晃悠。


    第一天没什么结果,第二天下午,两个年轻人拦住南徽。


    江瑶将自己的设备借给他,二人的脸被清晰地记录下来。


    南徽按照江瑶的说法,尽量表现出不屑的表情,“你们这个好?”


    “绝对好,都是没见过的新鲜面孔,哥,看你就是有钱人,要不来来一个?不贵,5块钱。”


    “5块钱还说不贵?”


    年轻人勾住南徽的肩膀,死皮赖脸道:“咱这和他们不一样,这都是我们自己做的,成本高,多担待吧,我敢保证,这种片子,绝对刺激。”


    他从包里翻出另一个片子,说道:“这个类型的,哥你肯定喜欢。”


    南徽不太明白一定会喜欢的是什么类型。


    年轻人压低声音说:“咱们这个,最重要的就是,真实!”


    南徽不动声色道:“是吗?就这两个?还有吗?”


    年轻人以为遇到大客户,顿时眉开眼笑,“有有有,要多少都有,哥,能一次性把钱付清吗,咱需要成本。”


    南徽从口袋里掏出两百块钱,“能不能把钱给你,得看你片子的质量。你得找地方让我看看,不然谁知道里面有没有东西?”


    年轻人立刻把钱接了过去,提议道:“我给你找台机子,保准你看爽!”


    第50章   (八)阴暗角落


    南徽与年轻人分开后, 亮哥带一名刑警继续跟踪,南徽回到江瑶的车上。


    赵锦川从后车下来,跟着上了江瑶的车。


    “什么情况?”


    南徽的脸颊仍然红着, 他试图总结自己刚刚看到的画面,但每次都只能蹦出两个字。


    赵锦川纳闷道:“看你的意思, 他们没什么问题?”


    “不是……”南徽轻咳一声, 目光默默瞟向江瑶,“确实在卖不同的片子,而且强调新鲜感、真实性。”


    “什么叫真实性?”


    南徽摸了下鼻梁, “有一个片子是强迫女生的, 有些奇怪。”


    江瑶确认, 对方不仅仅是在兜售色/情光盘,他们在使用更恶劣的手段获取视频。


    南徽一共买了五个片子,对方称这些是最新款。


    因为出手大方, 对方热情地留了南徽的联系方式,说以后到新货还会再联系他。


    江瑶隐隐能感觉到, 这起案子远比她想象中要严重得多。


    “根据身体上的特征,能判断视频的男角色共有三人, 这三人分别与不同的女子发生关系。每个男性都知道摄像头的存在,而女性从未与摄像头对视,无一例外。这恐怕是有预谋的团伙作案。”


    南徽着重强调道:“有人负责售卖, 有人负责偷拍。”


    除了情/色视频,有一张光盘的内容都是在公共卫生间拍摄的,镜头晃动,从下方偷偷伸入, 被拍摄的女性正在上厕所,几乎无人发觉。


    微型摄像被应用到这种事情上, 实在令人发指。


    也就是现在网络还不普及,他们还在刻录光盘,若是再过几年,他们大可直接上传到网络,获取利益。


    而被拍摄的女性毫不知情,就成了黄/网上的主角,成了男人眼中的放□□人。


    看过所有光盘后,赵锦川道:“必须找到他们的老巢,一网打尽!”


    一个小时后,亮哥打来电话,他们跟丢了。


    *


    亮哥与一名警察开车跟踪两个年轻人,看到他们兜售了数十张光盘。他们会拦下看着顺眼的男性,这些男性无一例外都付了钱。


    随后他们卷起布兜离开,在他们进入小巷后,亮哥将车停在路边,继续跟踪。


    十秒之前还能看到的人影,在一个转弯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亮哥找了两圈,因为不想打草惊蛇,没把动静闹得太大。


    赵锦川带着南徽在小巷里走了一圈后出来,冷眼看向亮哥,“只要你跟得够紧,绝对不会失踪,当时小巷里还有其他人吗?”


    亮哥挠头想了想,说道:“还有几个年轻人,但是我记得很清楚,他穿的是军绿色的外套。”


    “笨蛋!谁教你只看衣服的?!”


    事情没办好,亮哥心虚道:“他们还会换了衣服再走?难道已经发现我们了?”


    赵锦川没好气道:“你回忆回忆,那几个年轻人有盯着你们看吗?”


    当时亮哥其实观察过几个年轻人,没觉得眼熟才离开的。


    但现在想想,卖光盘的二人一直遮遮掩掩,佝偻着腰,亮哥对他的五官其实没什么印象。


    亮哥用手挡住屁股,远离赵锦川,“他们没关注我,我怕弄出动静被察觉,找不到就走了。”


    “看来是一直有防备,”南徽说,“这个团体的规模应该不小。”


    偷拍、售卖、刻录,甚至还有人专门去约女性。


    赵锦川对此类行为深恶痛绝。


    “必须查到底,这些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南徽犹豫道:“尚天月那边,怎么和她的父母说?”


    赵锦川说:“你继续查,看看她有没有卷入其他事,尚天月是自尽,这一点没错,如果的确是因为光盘的事,也只能把这伙人抓住,给她和她的父母一个交代了。”


    *


    江瑶拷贝了几份光盘拿到报社看,每一张光盘都看了足足三遍。


    马标路过时看了一眼,沉默了。


    曲南春路过时也看了一眼,两人一起沉默。


    马标:“……江瑶有可能是在工作,曲主任,别给杨主任说了。”


    曲南春努力整理思绪,“恩,看起来的确是努力工作的样子。”


    马标:“……”


    心好虚。


    采编部的男同事最惨,他们偶然从江瑶背后路过,视线不经意间瞟到电脑屏幕,先是惊恐,再是默默往江瑶的方向移了两步。


    有点儿想看,但又怕被骂是变态。


    最后他们一边唾弃自己一边走开,等走远了之后才反应过来——看片子的是江瑶啊??


    两个男同事正好遇到曲南春,两人默契地挡住江瑶的方向,以免曲南春发现。


    曲南春蹙了下眉,嫌弃道:“你们两个,现在是什么状态?你们在笑什么?”


    男同事摸摸嘴角。


    笑了吗?他们笑了吗??不知道啊??


    曲南春将二人赶走,看到江瑶的工位。


    男同事忙解释:“曲主任,江瑶是在工作。”


    曲南春知道男同事是想帮江瑶打掩护。


    在此之前,曲南春还真不知道采编部内部如此团结,她在场时,其他人几乎没有交流。


    紧绷的工作状态持续太久,曲南春错过太多。


    她说:“江瑶看着倒是正经,只不过你俩……洗脸去。”


    男同事:“……”


    看片的是江瑶,不正经的是他们?!


    江瑶是开倍速看的,第一遍看的最仔细,最后直接开到二倍速。


    将有所视频刷透了,江瑶取出光盘,关上电脑。


    旁边的蒋云脸色苍白,看起来身体不太舒服,但还是问江瑶,“是什么新闻?”


    “怀疑有人利用针孔摄像头拍摄不雅画面,刻录光盘销售,”江瑶拧眉打量蒋云的脸色,“你还好吗?看着不太舒服。”


    蒋云额头已经开始冒虚汗,她有气无力道:“是有些不舒服,不过应该没问题,已经习惯了。”


    江瑶道:“去医院看一看吧,我去和曲主任说一声。”


    蒋云摇头,“还是算了,总因为我耽误工作,太不好意思了。”


    江瑶把蒋云拉起来,不容辩驳道:“身体重要还是工作重要?你如果不想走路,我背你去。”


    蒋云只好随江瑶一起去医院。


    她平时只去第三人民医院,离报社更近的是五院,蒋云害怕耽误江瑶,便让她将自己送到五院。


    医院的流程蒋云很熟悉,江瑶挂过号后,带着蒋云去诊室前等待。


    蒋云催促江瑶去忙工作,“你不是要查什么针孔摄像头吗?我一个人可以,别耽误时间了。”


    “陪你看病怎么叫耽误时间?”江瑶摸摸蒋云的头,“你先等一会儿,我去下洗手间。”


    蒋云乖乖点头。


    五院在卢城算是好医院,洗手间也很先进,都是单人隔间。


    现在很多公共场所的洗手间还是旱厕。


    江瑶找了没人的位置,还没蹲下,就听到尖细的声音在抱怨,“又来一个傻瓜。”


    “怎么会上公共厕所呢?”


    “根本不安全嘛。”


    “我要是她,我肯定不会在这里。”


    “一个头好无聊,想去找朋友玩,不知道它们今天有没有遇到好看的小姑娘。”


    江瑶记得左右都有人,但声音是从下方传来的。


    物证系统……


    江瑶低头检查隔间内部。


    那声音还在说话:“咦,她没有上厕所哦,她在做什么呢?她在找东西!让我们拭目以待,看看她能找出什么来……等等,她为什么朝我伸手?她在找我啊啊!!”


    江瑶把贴在右手边隔板下方的针孔摄像头取下来。


    她拧着眉仔细打量,因为技术还不成熟,比21世纪使用的针孔摄像头更大一些。


    这个小东西,现在卖的很贵。


    但再贵也是重复利用的,他们一张片子就敢买五块钱。


    没想到他们竟敢把摄像头贴在公共厕所。


    如果一个地方有,岂不是说明……


    江瑶拿着针孔摄像头走出洗手间,向人少的地方走去,“你刚刚说,你还有其他朋友。”


    回应江瑶的是死一般的沉寂。


    三秒钟后,摄像头发出尖叫,“你在和我说话!!”


    江瑶捏住它的命门,“啰嗦。”


    “我有朋友!有!!呜呜呜,接下来进入寻找朋友环节,观众朋友们猜一猜,她会花多少时间找到我的其他朋友呢?”


    江瑶作势要把摄像头往马路上扔。


    摄像头:“一定不会很久!!”


    针孔摄像头说了几个位置,都是安装它的人曾经去过的地方。


    至于它被留在医院后,那人又去了哪些地方,它就不知道了。


    江瑶试图问出对方的信息,这样她就可以利用物证系统来找。


    “他叫什么名字?”


    针孔摄像头说:“三分钟。”


    “?”


    “他的朋友叫他三分钟,对,就是三分钟。”


    江瑶:“……”


    江瑶只能作罢。


    她先将摄像头收起来,给南徽发了信息,然后回到诊室。


    刚好轮到蒋云,江瑶扶着蒋云走进去,医生开始询问情况。


    “最近一直没什么力气,很累,昨天好像有尿血……我之前肾上长了肿瘤,割过一个肾。”


    医生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他责备地看向江瑶,“怎么才送过来?”


    蒋云连忙解释道:“她是我的同事,我本来打算过两天去医院,她看我不舒服,非要我来检查。”


    医生看江瑶的目光顺眼了,“这就对了,有症状一定要来检查,就算没问题,你也能放心,千万不要忌讳就医。”


    蒋云的情况似乎比江瑶想象中严重,她只能先通知蒋云的父亲蒋红军。


    蒋云需要做一系列检查,江瑶陪她跑上跑下,一个小时后,蒋红军赶到。


    蒋红军是个普通工人,如今正面临下岗危机。


    工厂半死不活,工资已经拖欠半年,因为蒋云经常生病,父女俩的日子不太好过。


    他长相淳朴,不善言辞,看起来有些严肃。


    见到江瑶,他只是沉默地听江瑶转述,然后将提前准备好的塑料袋交给江瑶。


    “都是我妻子老家的特产,你拿回去吃。”


    蒋红军的妻子去世多年,蒋云是被父亲拉扯大的。


    但蒋红军和妻子娘家的关系一直很好,他每年都会带蒋云回去看两位老人,如今他们一家人已经把蒋红军当成亲儿子。


    江瑶现在拒绝,反而毁了蒋红军的好意,她接了过来,道谢,“早就听说过,托您的福,终于能尝尝了。”


    有蒋红军看着蒋云,江瑶才放心地离开,她还要赶去处理另外几个摄像头,不然又会添加新的受害者。


    这些摄像头都被放在公共场所,有洗手间也有试衣间。


    江瑶实在搞不懂为什么有人对女人解手感兴趣,脑子多半有病。


    江瑶一共找到五个摄像头,她在一家旅馆前和南徽汇合。


    南徽彻查了尚天月的所有人际关系,很可惜,她自杀的原因只能是光盘。


    男人换取利益的东西,女人将其视为耻辱。


    他们用道德为她上了枷锁,再逼她走一条绝路。


    南徽还在郁闷,“有几个同事知道这件事之后,居然说是尚天月最开始不和陌生男人发生关系。”


    南徽觉得不太对劲,但他嘴笨,不会反驳。


    江瑶说:“尚天月的问题,连没道德都谈不上,但这几个人已经是违法犯罪,你同事挺会抓重点的,他们到底是以道德为标准,还是以法律为标准?”


    就是这个问题。


    该被抨击的应该是设下陷阱的人才对。


    听江瑶说完,南徽心里舒服多了,他笑着问道:“为什么约在这里?”


    江瑶看向旅馆的招牌,“就是这家旅馆。”


    “哪一家?”


    江瑶说:“它在视频中出现了三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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