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五)教书育人
看热闹是人的本性, 尤其这热闹是身边人的。
许珉刚靠近南徽,亮哥便偷偷拽着赵锦川说悄悄话,“咱们队的老光棍们是要时来运转?竟然有姑娘盯上咱们的人了。”
赵锦川瞟向江瑶, 江瑶悠然自得地吃东西,没有反应。
他一时也搞不清楚情况, 便说:“南徽的条件本来就好, 人家自身的能力摆在这里,家里还有实力,你家能和南家比?”
亮哥失落地摇头。
富二代的存在不会让人不开心, 但如果这位富二代就在自己身边, 那就很想揍揍他了。
赵锦川往亮哥嘴里塞馒头, “都结了婚的人了,对你老婆孩子好点儿得了。”
另一边,许敏还在和南徽聊同学情。
聊来聊去, 重点只有一句话,希望南徽能给她一个联系方式, 或者和她单独谈谈。
南徽本是拒绝的,但看到许敏真挚的目光后, 起身说道:“外面谈。”
亮哥咳嗽一声,趁许敏转身,对南徽做骂人的口型, 还拼命往江瑶那边看。
南徽一同看向江瑶,脸颊微红,随手扯了快馒头塞给亮哥,“我马上回来。”
亮哥险些噎死, “靠,你俩就盯上馒头了?!”
赵锦川:“活该。”
说完, 他瞄了江瑶一眼,意有所指,“我们南徽年轻长得帅,在局里非常受欢迎,居然还没对象。”
被他看的人没理他,反而是亮哥凑过来说:“你想给他介绍一个?”
赵锦川嫌弃地推开亮哥的脸,继续说:“主要是小伙子人很靠谱,实诚,能办事,这种人最不愁找对象,和亮哥不一样。”
亮哥:“……,你一个单身汉你说我?”
一直被打岔,赵锦川揍一顿亮哥的心都有,他冷笑一声,“你老婆是纯粹的扶贫,你该感激她一辈子。”
亮哥:“……”
赵锦川敲了敲桌子,看着江瑶说:“你也觉得南徽不错吧?你看,高中同学都还惦记他。”
江瑶抬眸看向饭馆门口,南徽与许敏站在双扇窗前交谈,南徽面色严肃,许敏亦是如此。
江瑶说:“有事。”
“?”
“她有事找南徽,最近出什么事了?”
赵锦川还没反应过来,顺着江瑶的话说道:“这几天挺太平的,最多也就是街头打架之类的。”
江瑶放下筷子,用手绢擦了手,“他回来就知道了。”
赵锦川不太信。
一个女孩,三番两次想约一个男孩,不就是看上他了?
江瑶似乎瞧出赵锦川心中所想,鄙夷地笑了一声,“男人就是自信。”
赵锦川没听懂,他点头说:“还行,自信比自卑好。”
亮哥说:“我也挺自信的,南徽也是。”
江瑶:“……”
她不该讽刺赵锦川的。
南徽与许敏谈了有十分钟,最后交换了联系方式。
进饭馆后许敏直接去了后厨,南徽回到桌前,亮哥冲着他傻乎乎地笑,“怎么样,有进展了?”
赵锦川踢了亮哥一脚,正色道:“南徽,私人感情要处理好,你才多大,就要谈恋爱?不行。”
亮哥诧异,“队长,他已经22还是23了,谈恋爱都不行?”
赵锦川:“……,我说小就小!”
南徽无奈,“和私人感情无关,她只是找我帮忙。”
赵锦川松口气。
亮哥惋惜道:“我还以为终于要少一个单身汉了。”
只有江瑶关心许敏的问题,“她找你两次,应该有重要的事?”
“现在不好说,她有个朋友,丈夫跑了,她想让我帮忙把人找回来。”
赵锦川问:“跑了是什么意思?”
“她的朋友有一个儿子,今年念高中,性格比较懦弱,在学校被老师欺负了。她丈夫气不过,把对方打了,对方伤得很重,现在还在医院,已经两个月了,还没清醒。”
亮哥惊道:“昏迷两个月?这可不是简单的打了,这是冲着头去的吧?”
“确实太严重了,所以人才跑了,至今没归案。许敏说,那位老师似乎很过分,拜高踩低,家里有背景的学生不敢动,只敢欺负没背景的。”
亮哥说:“这种老师最垃圾,带着那么多学生,还搞这一套,其他职业这样就算了,老师是最不应该的。这家长也是,下手这么重,现在好了,有理变没理。”
南徽快速吃了几口饭,“我答应她帮着一起找找,这个案子不在咱们队里,一会儿我去那边一趟,你们先回。”
亮哥还在惋惜,“真想出气,就不能照着脑子打,唉,这年头,上学都不容易。”
*
最近江瑶在忙买房子的事情。
她现在租住的房子,房东有出售的倾向,房子面积大、布局合理、装修风格合眼缘,地理位置还好。江瑶提出要买下房子,房东想抬抬价,找了一堆的理由塞给江瑶,哪知江瑶不惯着他,当即表示可以去看其他房子。
房东这才痛痛快快报了价。
涉及到付款、过户,江瑶只留了一半心思在报社。
许敏说的案子,是两个月前发生的,日报有报道,在二版,江瑶草草看过一遍,但内容都记住了。
欺负同学的老师叫任雪,被欺负的叫李华。
李华是男孩,但身高不到一米七,胳膊细得像竹竿。
听说任雪经常当着同学的面侮辱李华,还总让他去打扫厕所。
高中的厕所还都是蹲坑,进去都要憋气。
天天叫人家打扫厕所,的确是故意针对。
江瑶记得当时的报道主要针对该学生被欺负以及其父打人后逃跑,对老师的描述并不多,可能是因为她一直未清醒,无法接受采访。
稿子刊登后,打电话到报社的人很多,无一例外都是指责老师的。
没过多久学校发表声明,暂停老师的工作,待老师清醒后,可能会解雇她,人道主义关怀也取消了。
后来因老师一直未清醒,打人的家长也没抓到,此事不了了之,被大众遗忘。
江瑶知道,按照南徽的性格,今天肯定要帮许敏找人,她把过户的事情往后推了两天,给李华的母亲路雨打了一通电话。
路雨疲惫的声音传来,得知对方是询问李国超的情况,长时间的压力让她崩溃骂道:“他那个疯子去哪了我怎么会知道?一个对家庭不管不顾只知道喝酒的人,把人打了就跑了,我能怎么办?我要替他去给老师赔命吗?你是不是那个老师的朋友,是不是?!”
江瑶只能说她是记者,也是许敏的朋友,希望能帮忙找到李国超。
路雨听到“记者”二字,更是不耐烦,“你们记者不是不管这件事了?我求着你们在报纸上发寻人启事你们都不管,现在又找我做什么?记者没一个好东西,需要的时候求着我们,不需要的时候一脚踹开!你是哪个报社的记者,我要去举报你!”
江瑶报出报刊和自己的名字,正欲安抚,路雨的态度却奇迹般的软了下来,“江瑶……我好像听说过。你是不是去斯兰岛卧底的那个记者?”
虽然江瑶是去砸场子的,但她没解释,“是我,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帮忙找人。”
路雨终于配合江瑶,告诉她李国超走之前都带走了什么。
几套衣服,还有家里仅剩的两千块钱。
李国超一走了之,丝毫不顾家人的死活,他刚走时,路雨连买菜的钱都没有了,去菜市场捡了好几天的菜叶子。还是菜市场的摊主看她可怜,送了两颗大白菜,母子俩才撑过了那几天。
江瑶听到路雨的哭诉,心里怪怪的。
这似乎不是一个父亲看不惯儿子被欺负,所以下狠手的故事?
按照路雨的描述,江瑶先在系统中搜索了一遍,没有任何结果。
看来李国超并没有带走打人时穿的衣服,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物证。
江瑶上午去杨胜利办公室交了几篇稿子,接着联系南徽,和他汇合。
南徽还在分局看李国超案的卷宗,见江瑶去找他,很诧异,“这个案子已经报道过了,两个月前的事,还能写稿子吗?”
江瑶习惯性地挑起眉,“不欢迎我来?那我先走……”
南徽一个健步拦住江瑶的路,“欢迎欢迎,你想知道什么,我给你讲。”
分局的刑警看得目瞪口呆。
还以为市局的刑警多正经,为了讨好女人,卷宗上的记载都能随便告诉?呵,刑警中的败类。
南徽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也是记者,江瑶。”
分局的正义刑警怔了怔,下一秒搬着椅子冲到江瑶面前,“你就是江瑶?哎呦,你可是我的偶像,出租屋的那帮孙子我是真想揍他们,那天我人都过去了,我们队长非不让管,还是你行,啪啪啪的全揍一遍。偶像,你也对李国超的案子有兴趣?你想知道什么,我这全都有!”
江瑶被对方的热情搞昏了头,但她还记得要强调一点,“我没有打人,只是阻拦他们逃跑。”
刑警:“对对对,瞧我这张嘴,都是他们的问题,绝对不是你喜欢打人!”
南徽觉得他可能一不小心说出了真相。
江瑶示意南徽也坐下来,然后问道:“我听路雨说,李国超对家里不上心?他是个怎样的人?”
刑警嗤之以鼻,“给人家修车的,结交一堆狐朋狗友,赚到钱就去喝酒,偶尔会给家里钱。去打人那天也喝酒了,说是喝醉了才动手,酒真是好东西,一个完美的借口。”
他看起来病不喜欢李国超。
“他和儿子感情好吗?”
“好啥啊?他儿子都被欺负多久了?如果真关心儿子,能等到现在?我们去学校的时候都看得出来,不光是任雪,学校里其他人也不太搭理李华,都不怎么喜欢他,我们怀疑是任雪带头孤立李华。”
江瑶问:“任雪真的欺负李华了?”
刑警点头,“这个是肯定的,我们已经去取证过了,问了十几名学生老师。”
南徽听出江瑶的重点似乎不太对劲,如果想找李国超,问的不该是这些问题。她现在的提问,分明是……
等江瑶问完,南徽才开口,“你是不是怀疑李国超打人的背后另有隐情?”
江瑶说不清楚,含含糊糊道:“算是吧,当初的报道不太详细,想深入调查看看。”
“你们可以去看看任雪的奶奶,”刑警兴致勃勃地给江瑶出主意,“老人家挺可怜的,儿子儿媳妇都没了,就剩这么一个孙女,俩人相依为命,结果孙女被打,到现在都没清醒。我上个星期还去见过她,感觉人都快撑不住了。这种报道,应该挺多人喜欢看吧?”
亲情戏码,的确有人喜欢。
*
任雪目前在卢城大学附属医院接受治疗。
任雪的奶奶梁艺芬是退休教师,待遇不错,但孙女出事后,这辈子的积蓄和退休金都砸进了医院里。饶是如此,也没能让任雪清醒,任雪至今仍在重症监护病房,每天都需缴纳巨额费用。
学校原本答应给一笔钱,能极大地缓解梁艺芬的经济压力,可新闻报道后,对任雪的指责铺天盖地而来,学校也认为是任雪的行为太过分,不愿给钱了。
江瑶与南徽赶到医院,在重症监护室的走廊里找到梁艺芬。
走廊里挤满了病患家属,他们没有床铺睡,也不能时时刻刻守着患者,就都挤在走廊。
随便铺几张报纸,就能对付几宿。
出事以后,除去筹钱的时间,梁艺芬一直在这里,睡在一个破旧的沙发垫子上,好歹比报纸软一些。
护士主动给江瑶引路,“老奶奶真的很可怜,刚来的时候穿得戴的都挺好的,头发一丝不苟,看着就是知识分子。现在却……唉,她每天都在和我们唠叨,说她孙女不可能会做这种事,我感觉她的精神状态已经不太好了。”
在走廊的尽头,江瑶见到梁艺芬,也明白了护士为什么叹息。
一米六不到的老人尽可能的佝偻身体蜷缩在沙发垫上,头发凌乱,穿着最朴素的灰色棉袄,哪里还有半分知识分子的样子?如果直接把她丢出医院,说是拾荒者也不为过。
南徽看不下去,对江瑶说道:“你先聊,我一会儿过来。”
江瑶点头,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梁艺芬的肩膀。
梁艺芬其实没睡着,医院里乱糟糟的,她年纪又大了,就算想睡都是困难事,她只是不知道江瑶是来找她的。
她动作僵硬地撑着身子坐起来,茫然道:“你找我?”
江瑶不由自主的放低声音,“您知道任雪的事吗?”
听到“任雪”二字,梁艺芬激动地抓住江瑶的手,“小雪不会欺负学生,她不可能这么做,她一直和我说想帮助他们,还说不想看他们堕落,其中有误会!”
话一说完,梁艺芬心如死灰地松开手,“你走吧,我不想谈。”
出事以后,来找她的警察、记者有很多。
她看到每个人,都要说一遍孙女的冤屈,可他们只是敷衍她,没人相信。
她甚至能看得出来,他们提到任雪名字时的鄙夷。
孙女是她一个人带大的,是她的心肝宝贝,也是她的骄傲。
她曾认为,任雪就是世界上最洁白完美的女孩,和她的名字一样。
可现在,任雪身上蒙了一层尘埃,就连性命都要保不住了。
没人能帮她,他们只会瞧不起她。
梁艺芬看向窗外。
医院的窗户很高,她只能看到辽阔天空的一角。
但她早已想好,就坚持到山穷水尽的那一天,如果小雪真的醒不过来……
她就和小雪一起走。
第32章 (五)教书育人
梁艺芬经历过暗无天日的战乱, 食不果腹的贫穷,也看到国家欣欣向荣、河清海晏。
回首此生,唯一的遗憾就是没能看到孙女清醒, 没能为她昭雪。
如果是二十年前,梁艺芬尚有精力, 拼死也要为孙女正名, 但现在她的确太老了,老到走路回家都要歇息几次,她已经做不了什么了。
梁艺芬平静地靠着走廊墙壁, 外观狼狈, 却又比其他人更加冷静从容。
江瑶却比梁艺芬更加冷静, “我要查。”
梁艺芬没有反应。
江瑶挨着梁艺芬坐下,“有什么线索,可以告诉我。”
梁艺芬眉心拧起, 苍老的手指微微颤动,“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任雪究竟是不是被冤枉的, 但我打算去学校查一查。”江瑶平静道,“如果你有什么线索, 可以告诉我,或许可以少走弯路。”
梁艺芬几乎要以为这又是哪个无良媒体派来的记者。
她清楚地记得,在小雪生死未卜时, 无数摄像机对着她,询问她作为一名退休教师,知不知道孙女做的事情。
当时她是什么反应?她内心崩溃,但想到小雪还在抢救, 就只能在摄像机面前强撑,一遍又一遍的说小雪不会做这种事。
他们将她的话如实登在报纸、电视上, 但她知道,没有一个人相信她。
甚至还有将近一半的人问她——“如果任雪抢救不过来……”
剩下一半人则守在地下太平间,其中有电视台的记者,他们已经提前写好任雪逝世的稿子,一旦得知消息,就会立刻联系电视台。
所有人都盼着任雪死。
但梁艺芬在与江瑶对视时,心中却没有从前的愤怒,江瑶的目光太平静了。
平静到会让梁艺芬认为,她的确是个……普普通通办事的人。
南徽拎着塑料袋走了回来。
他取出老式面包和鲜牛奶,先放到沙发垫上,又拿出刚在药房买的药。
南徽指着梁艺芬的手说道:“你手上有伤,涂些药?”
江瑶不知南徽是去买这些,诧异道:“你年纪不大,倒是细心。”
南徽耳畔发烫,“我年纪不小。”
江瑶耸耸肩,不知南徽为何总是强调年纪。
她明明是在夸奖他嘛。
梁艺芬没有主动接,南徽便替她上药。
梁艺芬空着的手拿起面包吃了起来。
上完药,梁艺芬也吃得差不多了,她掏出手帕仔细擦干净手,才说:“不用麻烦了,我不打算继续了。”
“什么意思?”
“没钱了,撑不了几天,能借的都借了,但是我已经一把年纪,小雪能救回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谁能还这笔钱?算了,就这样吧。”
梁艺芬扶着窗沿站起来,南徽阻拦道:“医药费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先垫上,你只需要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
如果坚持下去,任雪说不定就会醒来,明明是对孙女有益处的事情,梁艺芬的眼底却没有丝毫波动,“不用了,我已经决定了。”
南徽劝不动梁艺芬,有些急,“怎么办?”
江瑶从口袋里掏出刚印好的名片,递给梁艺芬,“除非你认为,任雪真的在欺负同学,不然她不能就这么死。”
梁艺芬神情复杂。
她盯着名片看了半晌,颤颤巍巍的伸出手。
并非是她害怕江瑶,而是身体已到极限,就连走路都异常困难。
“小雪她……她刚做老师一年,别说是她,换成任何一个老师,这会儿都还要拯救学生的心思,怎会做出这种事?”
*
老师是一个很奇妙的职业。
不良老师的确有不少,但往往是普通人占大多数,大部分老师都被夹在领导和家长之间,两面受欺负。
梁艺芬说,任雪就是这种老师。
她和梁艺芬提过,班里有几个学生,成绩倒数,每天只想着吃喝玩乐,最大的乐趣就是翻墙逃课去网吧。
网吧刚刚兴起,老板们赚得盆满钵满,即便来的是学生,也没人想和钱过不去。
任雪就是会天天去网吧堵学生的老师。
听完梁艺芬的讲述,南徽心中不安,如果任雪真的是被冤枉的,这事就糟透了。
他甚至忘记自己原本是要帮许敏去找李国超的。
江瑶的接受力远在南徽之上,她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直接决定要去一趟学校附近的网吧。
任雪任职的是洛一高中,成绩不上不下,很少被人关注。
洛一高中附近有两家网吧,江瑶进去扫了一圈,光从脸就能看出来,有很多都只是学生。
来之前江瑶要来了任雪的证件照,照片中的女孩扎着马尾,青春靓丽,对未来有无限畅想。
江瑶把照片递给老板。
老板坐在柜台里打游戏,嘴里叼着烟,柜台烟雾缭绕。
但这里已经是网吧空气最好的地方,再往里走,更是满地的烟头,都快看不清楚对方的脸。
发觉江瑶不是开机子的,老板兴致缺缺,头都没抬就说没见过。
经常有家长来网吧找人,大多数找的都是学生,老板才懒得管那么多,赚到钱最要紧。
南徽看到网吧的一幕幕,心情不太好。
他沉着脸走过去,把证件往前推去,老板照例低着头推回来,“这个也没见过。”
南徽冷淡道:“这个你应该见过。”
“我说你这人怎么废话这么多……”老板抬起头刚要骂,便看到证件,火气瞬间收了回去,“哎呦,原来是警察,您怎么过来了?看您眼生,怎么有案子要办?”
南徽指了指照片,“见过吗?”
老板瞟了一眼,小心思在眼底走了好几遭。
他向后仰去,漫不经心道:“网吧来来往往这么多人,我哪能都记住?看您也是警察,劝您一句,有的人啊,您动不了他。”
南徽明白了,拿出小灵通打电话,“老徐?这边有个网吧,不想开了,你过来看看。”
老板:“……”
教他拿腔作势的人没说过还有这一招啊!
老板连忙赔笑,但还是不肯说实话,“我真的是为您考虑。”
江瑶递上记者证和名片,“好久没动过手,有点儿生疏,你这些机子值多少钱?”
老板睁大眼睛看着名片上的名字。
两秒钟后,他绽放出人生中最真诚的笑容,“江记者是吧?哎呦,这人我见过,这是洛一高中的老师,叫任雪,前几个月被打的那个。”
南徽:“……”
早知道不考警察了。
老板交代得很快,“任雪经常过来,来抓他们班的学生,其实吧,你说这些学生都跑来这里了,心思根本就不在学习上,就算抓回去又有什么用?顶多被学生记恨而已。那些什么老师拯救学生的故事,那都是编出来的,不存在的。”
江瑶没听他的废话,“任雪经常抓的是哪几个学生?”
“张方武,刘韬……就记住这俩,其他不记得,反正都是他们班的。那个,您可别说是我说的。”
江瑶盯着老板的眼睛不说话。
老板只赔笑,多余的话一句都不肯再说。
江瑶转身就走。
南徽跟过来,“他肯定还知道其他情况,但是不肯说。结合他之前说的话,这事还和权力有关?”
“不知道,”江瑶声音冰冷,“但有一点很明确,一个拜高踩低的老师,没必要天天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任雪恐怕真是被冤枉的。
这种事情,询问当事人是最直接的,但他们已经来到洛一高中,便顺路去了学校。
哪知门卫得知他们的身份,立刻把保安叫了过来,保安虽然都是五六十岁的大爷,但江瑶不能真的下狠手打他们。
把人打伤了,吃亏的是她。
江瑶和南徽只能先离开学校,去路雨家。
张方武、刘韬、李华都是任雪班里的学生,任雪担任班主任。
路雨是卖早点的,每天四点钟起床,推着三轮车去街口卖早点,十点钟回家,下午开始准备第二天用的蔬菜。
江瑶到时,路雨正在补觉,穿着秋衣秋裤来开门。
看到门外还有个男人,路雨才去披了外套,但整个人看起来都萎靡不振。
路雨记得江瑶,她把找到李国超的希望寄托在江瑶身上,“是不是有消息了?”
江瑶先摇头,又问:“为什么急着让他回来?任雪伤得很重,他回来也要吃牢饭。”
路雨茫然地看着江瑶。
她似乎没想过这一层,她只希望摇摇欲坠的家能有人帮她支撑起来。
江瑶留意着她的反应,斟酌用词:“任雪的医疗费,你们恐怕也赔不起吧。”
路雨眼睛通红,快哭出来了。
江瑶紧跟着安抚,“你放心,你的难处我理解,我也希望事情能圆满解决,所以希望你配合我。”
路雨没吭声,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叫配合。
江瑶问:“任雪欺负李华这件事,是李华告诉你们的吗?”
虽然不知江瑶的意图,但路雨还是努力回想道:“我不太清楚这件事。”
“不清楚?”南徽蹙眉,“李国超都已经去打人了,怎么说是不清楚?”
路雨说:“我真的不清楚,小华这孩子平时不爱说话,他上高中后,学习上我管不了,他话就更少了。他从来没说过在学校里的事,我根本不知道他被欺负了,国超把老师打了以后我才知道还有这档子事。”
江瑶越听越不对劲,“你对任雪印象如何?”
“我就去过两次家长会,见过她,就是个刚上班的小姑娘,挺热情的,没想到她背地里居然欺负我家小华。”
路雨家不大,江瑶看向唯一关门的房间,“我去过学校,老师说李华请假了,他在家?”
路雨眼底闪过忧郁。
送孩子去读书前,她也想过李华能不能靠学习闯出一条路,但李华没什么天赋,也不爱努力学习,就算了,她只盼着李华能顺利毕业,如果能考个专科就更好了。
结果……
“他最近不太爱去学校,说家里太困难,想去打工帮我赚钱,唉,大概是出事以后我总是没好脸,把孩子吓着了,都怪我。”
南徽看着紧闭的房间门,低声问道:“是不是还有人在欺负他?”
“不会吧?任老师还没清醒,谁能欺负他?”路雨摇头,“他这孩子就这样。”
南徽问:“可以见见他吗?”
路雨不太在意,“随你们。”
从路雨的态度中,江瑶看得出来,她或许是个好妈妈,但绝对不够关心李华。
路雨起身说:“你们坐,我去把他叫出来。”
她说完便走到李华房间前,没有敲门直接走进去,骂声先传出来,“你怎么还窝在床上?祖宗,你就算不学习,你能不能找点儿事情做?你爸闯祸跑了,你就不能让我省点儿心?!”
南徽连忙走过去。
也不能怪路雨生气,李华的房间的确乱了些,一大半被子都在地上。
南徽把路雨请出房间,江瑶跟着走过去,看到南徽随手把地上的垃圾捡起来。
李华把杯子全部拽上去,蒙上头,声音闷闷的,“你们出去。”
路雨的脾气又上来了,“人家是客人,你……”
江瑶拦住路雨,安抚了几句。
南徽则关上房间门,把椅子从垃圾堆里拯救出来,让江瑶坐,然后问李华,“欺负你的任老师不是还没清醒,还有别人在欺负你?”
李华一动不动。
江瑶问:“欺负你的人是谁,不是任雪吧。”
李华翻了个身,人仍在被子里。
“欺负你的还有谁?是其他老师还是其他同学?他们是怎么欺负你的,抢钱?殴打?还是说……”江瑶垂眸,声音近乎冰冷,“任雪根本没有欺负过你?”
被子的轮廓有了变化,李华缩成一团。
他没有回答,但又回答了所有问题。
江瑶起身,看着只会躲藏的高中生,讥讽道:“懦夫。”
说完转身离去。
被子里没有动静,南徽虽然担心李华,但不得不跟上江瑶。
离开李华家,江瑶觉得阳光都明媚了些,李华家里实在令人窒息。
南徽替李华说好话,“他毕竟还小,不能全怪他。”
“小?他今年十七岁,该懂的都懂,如果章博文在外面混到十七岁没被抓到,他估计还能再杀几个人,十七岁小吗?”
南徽说:“可他生活的环境……”
“有些糟糕,但不算特别糟,和他同样经历的人很多,难不成每个人都会去报复社会?而且……”江瑶话一转锋,“我也是希望能刺激刺激他,不骂两句,难不成要跪下来求他?”
南徽:“……”
说得……挺有道理?
不对,这是歪理吧?
看到李华的态度,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江瑶在学校门口守到放学时间,和南徽分头行动,两人分别找了几个同学,询问任雪一事。
其他班级的同学表示不知情,任雪班里的学生则说:“任老师和刘韬他们吵过好几次,我也看过任老师教训李华,至于其他的,我没看到。”
江瑶问:“刘韬和张方武是朋友?”
学生轻轻点头,“他们几个天天混在一起,我们都不和他们说话的,不然他们要打人。而且听说张方武是校长的侄子……老师,你可别说是我说的啊。”
“不会说,但我还有一个问题。”
“您说。”
“张方武几人欺负过李华吗?”
“……”
*
南徽在外面跑了一整天,晚上不得不回队里加班,防止赵锦川把他吃了。
有些事市局更方便调查,江瑶便跟着南徽一起去了支队。
她把张方武几人的名字提供给赵锦川,让他帮忙查张方武的背景,一个小时后,赵锦川拿着结果回来,发现……
“大姐,我最后一包泡面,你就直接吃了?!”
江瑶喝了口汤,“恩,味道不错。”
“最后一包!红烧牛肉味的!红烧牛肉!”
江瑶充耳不闻。
不远处,南徽坐在工位上写材料,目光不由自主地瞥向江瑶和赵锦川。
亮哥凑过来聊八卦,“有时候我觉得赵队和江记者好像也挺搭,他俩不是亲兄妹吧?”
“不太搭。”
亮哥扬眉,“你吃醋了。”
南徽却说:“赵队模样不如江记者,也不如江记者聪明,估计还没江记者有钱,哪方面搭?”
亮哥:“……,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他现在看南徽,有一种看死人的感觉。
南徽话一转锋,“但如果江记者真的看上赵队了,那也没办法,只能委屈她了。”
亮哥:“……”
他确定南徽是不想活了。
亮哥小声问:“你就不生气不难过?我看你对江记者……”
南徽没有否认,云淡风轻道:“感情的事情,不能强求。”
亮哥没能成功八卦,如鲠在喉,他骂道:“小兔崽子装情圣,单身一辈子!”
另一边,赵锦川终于和江瑶争完“红烧牛肉面”的问题,二人的论点集中在究竟是红烧牛肉面好吃,还是只有辣包的方便面好吃,辩论非常激烈。
赵锦川吵累了,一屁股坐下,“这个张方武真是有点儿本事,我私下问了一个同事,光打架这一件事,他都闹到派出所好几次了,这小子没有闲下来的时候。他父母都是做生意的,家里条件不错,洛一高中的校长是他叔叔,可以说仗着家里条件好,无法无天。”
江瑶想到任雪学生说的那些话——“张方武谁都欺负,也欺负李华。”
“我们都尽量避免和他们接触,稍微不合他们意,就会被欺负。”
“这半年张方武他们不太搭理我们,一直和校外的人玩,我们过的挺平静的。”
“……我是见过张方武他们把李华叫走,但具体有什么事,我也不清楚,他们很排外,不会和外人说这种事。而且李华性格好奇怪,在班里没有朋友,我们都没关注过她。”
李华的确是被欺负了,即便他爸在喝酒时听到这样的话,一冲动就去打了任雪,也没能阻止他儿子被欺负。
他或许根本不在意李华是否被欺负,只是那日喝酒喝得太多,酒精上脑。
赵锦川提醒道:“这种事我们没法参与,我们能管的只有把李国超抓回来。”
江瑶看了眼张方武的叔叔张力的档案,“但他的事,你得给我查清楚。”
“可以,”赵锦川说,“明天给我搬十箱方便面过来。”
江瑶冷哼,“你?值吗?”
赵锦川:“附送一个南徽给你帮忙。”
“二十箱。”
第33章 (五)教书育人
江瑶到报社的第一件事, 就是将两个月前的报纸全部找出来,报社存放了卢城每一家报社的报纸。
两个月前,所有报社都对此案进行了报道, 二版三板都有,很少在头版。
能出现在卢城日报的报刊都不是小报, 没有直接批判的, 只陈叔事实。
但所有文字展现出来的画面几乎全部都是任雪欺负李华,接着探讨老师的责任问题,没有一张报纸提到张方武。
是当时的记者都没发现他也在欺负李华?
连普通同学都知道的事情, 记者没道理打听不出来。
江瑶去问了当时写稿子的记者。
老师被袭案的影响力不算大, 写稿子的记者一时想不到太多, 江瑶提示后才恍然大悟道:“洛一高中啊?我想起来了,当时校方各种不让采访,说会影响学生上课, 影响成绩,影响心理健康, 叭叭了一大堆。后来学校派了几个老师出来接受采访,我还去采访了任雪的家人, 之后这个老师一直没醒吧?打人的也跑了,就没关注过了。”
也就t是说,当时记者能采访的人极其有限。
江瑶决定再去学校走一遍。
她和南徽约好时间, 刚下楼就遇到小钰。
小钰姓金,单名一个“钰”字,她年纪不大,确认与月牙湾一众人无关后, 江瑶便赞助她一笔钱,让她回学校继续读书了。
她没有什么家人, 江瑶给她找了一个寄宿学校,每个月放一次假,放假的两天会去江瑶家。
现在金钰已经开始放寒假。
她跳到江瑶面前,嬉皮笑脸道:“干啥去,带上我呗。”
江瑶没拒绝,但提醒道:“你落下的功课很多。”
“玩两天,就两天,两天之后我就认真学习。”
江瑶这才放过她。
江瑶与南徽在洛一高中附近汇合。
看到金钰,南徽有些惊讶,他给了金钰两块钱,让她去买零食,趁她不在小声问道:“带着她合适吗?”
江瑶看着金钰冲向商店的背影,难得笑道:“没什么不合适的,她心理素质比绝大多数人都好。”
“这倒是。”
普通小姑娘遇到月牙湾的事,恐怕一辈子都走不出来。
她们会认为自己已经“脏了”,然后活在阴影中。
但金钰不是。
她明明白白的知道造成这一后果的人不是她,而是那些为了利益丧心病狂的人。她不会责怪自己,只会想着如何去报复那帮人。
现在那伙人已经被逮捕,金钰才痛定思痛,回学校好好学习。
她的目标很明确,将来要成为律师,嘴皮子得利索,看到王八蛋就痛骂一顿。
这就是江瑶愿意帮她的原因。
江瑶和南徽分工合作,分别找到几个刚上班的老师。
头两个老师一听到和任雪有关,立刻摆手离开,江瑶改变策略,旁敲侧击,但只要提到对学校不利的话题,老师们就都拒绝继续往下聊。
这种情况江瑶只能想到,是有人提前给他们打预防针了。
江瑶只能把目光放在学生上,还是学生们更容易配合。
“任老师?我不知道任老师和哪个老师走得近,她好像和数学老师关系不太好,数学老师经常在课堂上说她太年轻不懂事什么的。”
“我记得任老师经常和王老师……就是我们的英语老师,她们两个经常一起走,应该关系还不错吧?”
学生口中的王老师已经拒绝过江瑶两次。
再这样问下去,校长那边恐怕会有所察觉。
更无奈的是,洛一高中学校内部没有安监控,学校里发生任何事,外人都不得而知。
查清事情真相似乎很难。
江瑶和南徽一直在学校附近待到放学时间。
三人找了个小摊坐下来吃晚饭,陆陆续续有学生离开学校。
“这些老师是怎么回事?连学生都知道张方武经常欺负人,我刚刚问的时候,没一个说张方武不好的。”
江瑶提醒道:“张方武是校长的侄子。”
“一个校长,就能只手遮天?”
“起码在这个学校可以。”
南徽从来没为权力这种事头疼过。
他家境好,向来只有其他人巴结南家。
江瑶提议道:“不如我们换个思路。”
“什么思路?”
“现在所有老师都对任雪的事三缄其口,不如我们去查张力和张方武。”
“你的意思是……”
“真做坏事,能只做这一件吗?他们如此肆无忌惮,恐怕早就习惯了,我猜这校长,身上还背着其他事。”
金钰漂亮的眼睛微微发亮。
她偷偷看了眼校门口,对江瑶说道:“我想去买瓶汽水。”
江瑶给了她五块钱,金钰高高兴兴地走了。
金钰花钱很节省,从不主动管江瑶要钱,江瑶跟她说得明明白白,现在这些钱都是借给她的。
江瑶不在意这点儿小钱,现在她怎么也算是小富婆,只不过她希望金钰能好好学习,为自己挣个前途。
所以金钰极其偶尔的要些小钱,江瑶只管给,不会过问她要做什么。
年轻人总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这点儿钱不能违法犯罪就够了。
南徽已经在计划如何查张力,“我托朋友查一下学校的帐……”
金钰真去商店买了一瓶汽水。
买完之后她没回小摊,而是慢慢往学校附近走。
她随机拉住一个同学,询问道:“同学,张方武出来了吗?”
同学指着后面,“快出来了。”
金钰又问:“他长什么样?”
这问题很奇怪,但该同学毕竟还是个十六七岁的单纯少年,他说:“没我帅。”
金钰:“……”
金钰握紧拳头。
同学立刻改口,“哎呀,头发特别长的那个就是,他不乐意剪头发,还不乐意洗,臭死了……别说是我说的。”
说话间,金钰看到几个男孩簇拥着张方武走出来。
比起其他男同学,张方武的头发的确很长,已经快到下巴了,听说他总会做些稀奇古怪的造型。
如果江瑶在就会明白,张方武同学应该是非主流家族的鼻祖。
同学给金钰指了方向,“你看,我就说他没我帅吧,我可不说假话!”
说完他便跑了,以免挨揍。
金钰拿着汽水在附近晃来晃去。
年轻漂亮的女生对小男生有着天然的吸引力,张方武几人很快注意到金钰。
刘韬初中时就和张方武是同学,所有人中,他和张方武最熟悉。
“武哥,那个女生好像不是咱学校的。”
另一人接话说:“看着比嫂子还好看。”
“嫂子”自然指的是张方武现在的女朋友。
他们这个年纪,谈恋爱也要偷偷摸摸,只有张方武光明正大。
他的女朋友被称作校花,已经换了三四个。
和朋友们聚在一起时,他们喜欢比谁的女朋友长得更好看,张方武不能让自己丢面子。
看到金钰的瞬间,张方武心动了,他踹了一脚刘韬,“去问问她是哪个学校的。”
刘韬脸一黑。
张方武对他向来不留情面,二人相识最久,本该是朋友,可张方武只把他当做一个小跟班。
甚至其他家境不错的同学都开始对刘韬吆五喝六。
刘韬虽然不满,但也只能听话,这条贼船上来,就没法下去了。
他跑到金钰身边,不知说了些什么,金钰竟然脸红了,然后把汽水交给刘韬。
刘韬马不停蹄地跑回来,“武哥,她不在这边念书,寒假来找亲戚的。”
“寒假?她已经放寒假了?咱们怎么还要等几天?”
刘韬提醒道:“明天就考试,考完试就放假了。”
张方武:“……”
他都忘了上学还要考试。
张方武无赖道:“你把她叫过来,我们一起玩儿,走,去打台球,我请客。”
刘韬只能又跑到金钰身边。
听了刘韬的话,金钰的笑容渐渐凝固,她委屈地低下头,“……不能只有咱俩去吗?”
刘韬一怔,小心思当即飞上了天。
美女想和他单独出去玩?!
刘韬掐了自己一下,强行停止美梦,懊恼道:“但是武哥他……”
金钰失望地看着刘韬。
一瞬间,刘韬无比自责。
人家美女看上的竟然是他,但他却!!
“算了,我不想让你为难,”金钰观察着刘韬脸上的变化,慢悠悠道,“走吧,只有今天一次哦。”
于是还在小摊的江瑶和南徽便看到这样一幕——十几个高调的男生,簇拥着一男一女离开。
江瑶猛地站起来,“这小兔崽子玩这套!”
南徽问:“要不要偷偷把她带回来?”
江瑶黑着脸,“这兔崽子嫌我老。”
南徽:“……”
怎么说呢……他是不会认为她老的。
南徽正想安慰几句,就见被抢了活儿的江瑶开始打量整个学校,跃跃欲试,“晚上溜进去,违法吗?”
南徽:“……”
怎么感觉这俩人在争什么??
第34章 (五)教书育人
南徽拒绝了江瑶夜谈学校的提议, 这会引来一系列不良后果。
江瑶很失望,“还真叫小钰赢了。”
南徽:“……,你不担心她?”
“担心?”江瑶嗤笑一声, 扬起唇,重新坐下来, “张方武的脑子, 玩不过她,只要她坚持上学,将来一定大有可为。而且她一直偷偷练格斗, 我看见过, 有模有样的还不错。”
南徽见过的绝大多数的受害人或是家属, 几乎都会因对方的行为陷入悲痛之中,金钰是例外。
南徽忍不住想,如果每一个人都和能小钰一样, 放过自己,针对他人, 那该多好。
“既然不能溜进学校,就换个方式, ”江瑶看向南徽,“期末考试以后,一般都有家长会吧?”
*
洛一高中的家长会要等到出成绩才召开, 一个星期后的星期一。
才此之前,南徽托朋友去调查了张力。
有关张力的传闻很多,他的风评实在不算好,有利用职务之便收贿的传闻。甚至有人说, 就连学校的老师都要按时给他送礼物,否则就会被针对。
这些只是传闻, 没有实质证据。
至于张方武……
金钰刚和他们从台球厅分开,就赶到市局附近的一家饭馆。
她不客气地点了红烧排骨和糖醋里脊,边吃边抱怨,“他们这几天到处去玩,不是打台球就是去唱歌,没见他们和学校的人有接触,真是怪了,他们转性了?”
这几日金钰一直跟他们混在一起,担心她出事,南徽暗中保护。
“任雪的事情发生后,估计被提醒了。”
金钰点头,“八成是这样,不过……”
她话一转锋,喜笑颜开道:“不过我偷偷和刘韬打听过,他们真的在欺负人,每个时期的对象都不一样,欺负人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而且刘韬不承认欺负过李华。”
虽然是不承认,但却比承认更有用。
李华挨欺负,是学生们都知道的事情,而且他可能不只是被张方武几人欺负,他极有可能正在遭受校园暴力,即便如今没几个人了解这一词汇。
刘韬越不承认,越有问题。
南徽说:“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有两件事,第一,找到张力受贿的证据,第二,找到张方武欺负同学的证据。至于任雪被打的真相究竟如何,只要抓住他们好好审一审,就能知道。”
“我听他们提过任雪,”金钰突然插话,“不过只说了一句,就不再提了,他们好像说要小心什么人,说到这个人的时候提到了任雪。”
“任雪的朋友?”
“好像是老师。”
江瑶说:“和任雪走得近的老师,似乎是那位王老师?”
金钰把最近一块里脊塞进嘴里,含糊道:“这就不太清楚了,他们提到任雪脸色就不对劲,根本不多说什么。”
金钰说完,小灵通响起来。
为了方便和张方武几人联系,江瑶给她配了小灵通,上学时禁止使用。
其实不用江瑶提醒,金钰原本也没打算上学用,她休学这几年,落下的功课实在太多了,南徽找了关系,她才能继续上学,否则人家都不愿意收她。
她要做的事情很多,比如学习,比如专心打假,哪有空看什么小灵通?
消息是刘韬发来的,刘韬现在用的小灵通是捡的张方武的。
刘韬邀请她一起去网吧。
金钰想了想,以晚上不能太晚回家为借口拒绝,然后邀请他明天去台球厅,特别说明,只邀请他一个人。
刘韬答应了。
南徽小声问江瑶,“只邀请刘韬是什么意思?”
江瑶语调轻松,“你不懂?”
南徽诚实道:“不懂。”
“你们男人就该不懂,”江瑶微笑,“不然我们玩什么?”
南徽:“……”
他有一种和张方武一起被金钰耍了的感觉。
*
翌日,金钰如约来到台球厅。
台球厅在卢城遍地都是,进门就是大厅,大厅内有七八张台球桌,每个桌台周围都放着一圈椅子,高档点儿的地方会放沙发。
刘韬等在门口,手里拿着两瓶汽水,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
这是他第一次单独见女孩,以前都是和张方武他们一起。
有张方武在,漂亮女孩就得是他的,甭管人家愿不愿意,他都得上手搂一搂摸一摸。
至于刘韬,他的任务是预约、结账,其他事情都和他没关系。
所有女孩中,金钰是个特别的存在,她从来都不会惯着张方武。
张方武敢动手,她就敢还手,偏偏张方武还不生气,管她叫“小辣椒”。
这几天张方武的心思全在金钰身上,对校花女朋友都没兴趣了。
校花女朋友也没来找张方武,估计正在为自己的解放而开心。
但刘韬明显能感觉到,比起张方武,金钰更喜欢他,第一次见面时,金钰想要联系方式的人就是他。
这个预感在昨晚终于成真,金钰竟然主动约他单独见面。
刘韬不可能不激动。
不只是因为他也对金钰有好感,更是因为他终于赢了张方武一起。
跟在张方武身边越久,想要压过他的想法就越强烈。
金钰姗姗来迟。
她不太打扮自己,随便裹着棉袄就来了,可即便如此,也比其他人好看。刘韬不敢直视她,低着头递给她汽水,“请你喝。”
金钰挑起眉,她挑眉的样子有点儿像江瑶。
“谢谢。”
刘韬磕磕巴巴道:“我已经预约过了,咱俩直接进就行,我教你打台球?”
金钰点了点头。
刘韬其实不太会打台球,张方武根本不让他上场。
如果想打,就只能自己付钱,他没钱。
刘韬开球之后,只进了一个球就下场了,金钰接过球杆,姿势煞有介事。
一个球、两个球、三个球……每一个球都沿着预定好的路线准确无误前进。
刘韬看呆了。
金钰直起身子擦杆头,顺便朝刘韬露出笑容,“我教你?”
刘韬:“……”
虽然有点丢人,但是好心动!
教人打球难免离得近,金钰和刘韬甜甜蜜蜜地说着贴心的话。
他们二人有说有笑时,十几个人走到他们身后,为首的张方武脸色阴晴不定,几乎是要把刘韬吃了。
张方武用力按住刘韬的肩膀,将他向后拉去。
身后十几个人涌上前,一拳拳打在他身上,场面一片混乱。
*
家长会如期举行。
学校选的时间不太好,家长会当天,卢城下了一场雪。
下雪影响交通,家长们蜂拥进学校,查的就更松了。
江瑶与南徽伪装成家长一同挤进学校。
在家长会正式开始之前,学校会比较乱,江瑶溜进办公楼。
南徽负责策应,他要关注张力的位置,随时汇报给江瑶。
张力今年四十八岁,十八年前成为洛一高中的校长,职位未再变动。
虽然没能升职,但好歹也没降职,这个校长他做得是如鱼得水。
在各班开家长会之前,张力会在礼堂讲话,内容主要是吹嘘学校取得的成绩,顺便展望辉煌的未来。
虽然洛一高中成绩一般,但总能挑出一点儿好话然后无限放大。
江瑶一般称之为“说瞎话大会”。
但也正因为张力喜欢说瞎话,江瑶才能有时间溜进办公楼找校长办公室。
洛一高中所有老师的办公室都在办公楼内,校长办公室在最顶层。
家长会还未开始,办公楼里还有老师。
江瑶摘下帽子往里走。
如果遮掩太多,反倒更像家长,撞到其他老师会被请出办公楼。
她刚走到二楼,迎面便走来一个女老师,女老师看到江瑶后,面露疑色,“您是家长吧?这里是办公楼,现在所有人都在学校礼堂。”
江瑶故作镇定,“我来找王老师,她找我。”
女老师笑道:“我就姓王,姓王的老师有好几个,您找哪一个?”
江瑶反问:“您是教几班的?”
“高二五班、六班,我是教生物的。”
高二五班正是任雪带的班级。
任雪和王老师走得近,说不定就是眼前的人。
江瑶正要说什么,王老师拧眉道:“您是家长?我看您……似乎有些眼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第35章 (五)教书育人
江瑶确信自己是化了妆才进来的, 但王老师的目光中有明显的不信任。
都怪李金娜,擅自做主在报纸上放了一张江瑶日常工作的照片,她现在比月牙湾时期还出名。
江瑶坦然自若,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办公楼不许进?”
王老师是六班的班主任, 今天她也要去开家长会, 刚刚是回办公室拿成绩单的。
她抓紧手中的成绩单,也不知在想什么,隔了两秒钟才轻轻推了江瑶一下, 低声道:“你是不是为了任雪的事情来的?我在报纸上见过你, 你是记者。”
江瑶在心里骂了一句李金娜, 不动声色道:“我?记者?王老师认错人了吧。”
王老师不管她的否认,坚持说道:“我知道你有正义感,但是任雪的事情, 板上钉钉了,她自己也和我说过, 看李华那孩子不顺眼。”
江瑶闻言安静片刻。
王老师见她仍然不想走,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似的说道:“你一定想查, 就去查吧,我不会告诉别人看到你进来。”
江瑶轻轻挑眉。
王老师催促,“快走啊, 办公楼不能随便进,如果被人看到,会把你赶出去。”
江瑶继续向楼上走去。
王老师转身便走。
江瑶上了三四节台阶,忽然又停下, “王老师。”
王老师停住。
江瑶趴在楼梯扶手上,笑盈盈地看着她, “王老师说我有正义感,才想到我是为任雪一事而来,说明在王老师心目中,任雪是被冤枉的。但王老师又坚称任雪的确在欺负李华,你的话怎么前后矛盾?”
王老师呆滞地扬起头,手脚发麻,不听使唤。
她害怕江瑶。
就在这时,另一个打扮得一丝不苟的女老师往楼上走来。
赵莉没有和王老师打招呼,一直到转弯处看到江瑶才停下来重新打量王老师。
王老师艰难地挤出笑容,“我和任雪……是朋友,我只是希望她能过得好点儿,她欺负李华的事情,大家都知道。赵老师,你应该也知道吧?”
赵莉警惕地看了眼江瑶,接着说道:“王老师,刚刚主任找你,让你尽快过去一趟。”
王老师收回目光,无声地向前走去。
江瑶低头编辑信息发给南徽。
赵莉继续往楼上走。
路过江瑶时,她压低声音说道:“不管你是谁,请尽快离开。”
撇下这句话后,赵莉便不再搭理江瑶。
江瑶看到赵莉戴着工牌,上面有她的名字,江瑶再次给南徽发去信息,然后收起手机往楼上走。
顶楼只有三件办公室,两间副校长的,一间校长的。
校长办公室要比另外两间办公室更大,普通老师很少上来,走廊里没人。
南徽发来消息,确认三位校长都在礼堂,王老师也已被他暂时控制住,并且还传来了赵莉的信息,是南徽向同学打听到的。
“赵莉年纪比较大,在洛一高中工作二十多年了,早年被迫害过,比较死板不会变通,无法理解年轻人的想法,学生们不太喜欢她,似乎也没和哪个老师走得近。除了教学,她不掺和其他事。”
江瑶收起小灵通。
她径直走到校长办公室门前,先敲了敲门,确认没有回应后,她按下门把手。
门没锁,江瑶直接走了进去。
江瑶心中惋惜,张力既然不锁门,恐怕是不担心会有人进来。
她走到办公桌前,先检查桌子,再查后面的档案柜,果然只有学校的材料。
江瑶搜了五分钟左右,没能搜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只能将所有东西复原。
她离开办公室,关好门往外走,却见一个上了年纪的阿姨拎着红色的水桶和拖布走上来,江瑶步伐一滞,在心里想了几个借口应对。
阿姨对她却不感兴趣,只板着脸看了眼江瑶,便走到副校长办公室门前,推门要进。
门上了锁,阿姨没推开,她不满地嘀咕道:“不知道要打扫卫生,没事上什么锁,藏宝贝了?”
即便是在学校做保洁的,多少也有点儿关系,骂起副校长来毫无顾忌。
阿姨气冲冲地走向下一个办公室。
除了水桶和拖把,她还拿了一摞纸。
江瑶叫住她,“您手里拿的纸是……”
阿姨扬起手里的纸,“这个?办公室不要的,我拿回家给孙子画画,反正都要丢了。你是哪个办公室的老师,你有没有没用的废纸?有的话都给我。”
*
开家长会的日子对绝大部分学生来说都是灾难日,虽然学校让学生们尽快回家,但还是有大批学生逗留在学校附近,其中包括张方武。
张方武不在意家长会,就算他的成绩不好,他妈也不敢管他,至于他爸,眼里只有工作,根本不在意这点儿小事。
他的校长叔叔偶尔会提几句成绩的问题,但也只是提提而已。
小弟们都很羡慕张方武,他们家里条件没张方武那么好,回家后免不了被揍一顿。
刘韬坐在最角落,脸上还有伤。
金钰拿着几个泡泡糖走过来,张方武眼前一亮,哈巴狗似的迎过去。金钰给他一块泡泡糖,然后推开张方武凑过来的头,向刘韬走去。
张方武眼底的笑容消失殆尽,恼火地看着刘韬。
刘韬察觉到张方武的目光,恐惧地扭过头。
正好金钰过来,她回忆出租屋姐姐们的语气,茶里茶气地问道:“你是不是不太想看到我?我给你添麻烦了吧。”
好看的小姑娘竟然说出这种话,刘韬哪里舍得责备?他只恨自己不是张方武。
刘韬给金钰让出一个座位,“没事,我和武哥有误会,和你没关系。”
金钰忧心忡忡道:“可你上次被打,似乎是因为我。”
“不是不是,是我的问题,你别放在心上。”
话虽这样说,但张方武的目光明显不满。
刘韬在害怕之余,心中还有些小雀跃,金钰可是公认的美女,光他们这帮人,就有好几个喜欢金钰的,虽然都是喜欢外表。
可金钰偏偏对他有意思,刘韬的虚荣心就快爆棚了。
刘韬正胡思乱想,却见金钰低下头,无比伤感,“你不用瞒我,我都明白,只是……我们要一直这样吗?”
刘韬一怔。
金钰楚楚可怜地看着他,“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但是张方武总是缠着我,我总觉得如果再拒绝,会挨打,你们之前不是也……如果是我自己就算了,我毕竟不是这个学校的,可我担心你,你以后怎么办?”
刘韬的心被紧紧揪住,小男生已经不会思考了,他信誓旦旦道:“不可能,他所有事我都知道,他不敢对我怎么样。他要是敢对你下手,我就……我就告老师!”
金钰:“……”
还告老师?脑子被驴踢了。
金钰费尽心思地想措辞时,旁边传来小骚动。
一个男生指着学校门口说道:“武哥,这是不是你们班的班长,他嘴特别碎,上次还听见他在主任办公室说你坏话。”
“妈的,让他嘚瑟起来了,不就是个班长,算个屁。”
“每次家长会他都最后走,我妈就喜欢问他我的情况,他一句好话都没说过。”
张方武看了眼金钰,又看向班长。他狠狠吐掉泡泡糖,“走,干他。”
一伙人浩浩荡荡向班长走去。
学校的栅栏前长满杂草,班长被一个男生推到杂草中,张方武紧跟着过去,对准要害部位就是一脚。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金钰面前动手,尤其是张方武,似乎积攒了极大的怒气,出手狠辣,疼得班长的脸都憋红了。
金钰看得心惊肉跳。
栅栏内,偶尔还有几个学生和老师路过,他们竟然就敢打人。
而校内路过的那几人,看到后也没有制止,反而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包括老师都是如此。
一个无法无天,一个视而不见,这学校好像是张方武的天下。
江瑶给她的微型摄像机总算派上用场。
她将眼前的场景记录下来,但也只能证明张方武欺负过班长而已。
金钰低声问刘韬,“你们经常这样吗?”
刘韬不想破坏自己的形象,说:“我基本没参与。”
金钰:“……”
他们的友谊真是坚不可摧。
见金钰不信任,刘韬辩解道:“其实我们一般不会欺负别人,有李华在,没必要。”
金钰心念微动,“李华?”
“是啊,他人缘差,没人喜欢他,偶尔欺负欺负,也没人管……我是不愿意这样的,但你也看到张方武多霸道了,没办法。”
友谊的小船又翻了。
金钰心跳加速。
有刘韬这句话,就能说明李华的处境并不是任雪一人造成的。
对班长的殴打还在继续。
他们每个人都需要发泄,通常是两个人上去打,其余人看热闹。等那二人打累了,就换下一组,闹出的动静可不小。
张方武打完,挑衅地看向刘韬,往常刘韬会接替张方武。
可这一次有金钰在,刘韬避开张方武的目光,干站着没动。
校园内,一身工装的赵莉背着老气的单肩包往外走。
她不是班主任,也不想和家长有过多交流,开家长会的日子通常不会留下。
赵莉匆匆往前走,还没出学校就看到学校门口的人都在看一个方向。
栅栏不会阻拦视线,赵莉看到视线的尽头聚集着十几名学生。
看他们张狂的模样,大概又是在欺负某个人。
这种场面发生得太多,赵莉麻木了。
她和其他老师一样,装作没看见继续往前走。
可这一次,步伐却比以往更沉重。
她莫名其妙想到在办公楼里遇到的王老师和不知名的女人,王老师说,任雪欺负学生,板上钉钉……
任雪的笑脸出现在眼前。
她出事以后,赵莉曾去医院探望,往日活泼的小姑娘躺在冰冷的病床上,身上的各种仪器无法移除。
其他老师找借口没去探望,但也有不少人偷偷给赵莉塞信封,让她转交给梁艺芬。
老师们都要养家糊口,工资虽然固定,但富裕的人不多,信封里最大的金额是一百块,十块、二十块的也有。
虽然不高,却是他们的心意。
赵莉捐的最多,拿出了一千块,可这一千块却无法让她的内心平静。
毕竟……
积压已久的情绪在这一刻爆发,赵莉走出校门,快步走向作妖的那几人。
她神色凝重,步伐稳健,难得拿出做老师的威严,冰冷地看着张方武,“你们在做什么?又在欺负同学?!”
她是老师,却没人害怕她。
张方武甚至不屑地冷哼一声,从兜里掏出红色软包烟叼着,“老巫婆,赶紧滚。”
赵莉脸色一僵,她快步走向班长,试图把学生拽出来,可对方看出她的企图,立刻组成一道人墙。
张方武不耐烦地叫嚷道:“看什么看,赶紧滚,没你的事!”
学校附近有还未进校的家长,诧异地看着这一幕。
赵莉气得浑身发抖,“张方武,你还没长教训?校长没训过你?!”
张方武不以为意地扯扯嘴角。
那件事都过去多久了?不会有人关注。
更何况他才是校长的侄子,叔叔还得靠他爸拿钱,怎么会向着一个老师?
张方武骂道:“你个老处女,赶紧滚远点,找不到男人我帮你找。”
在大人眼中还是孩子的张方武,骂起人来脏得没法听。
“你!你们不能在这里欺负人!”
“哦?去你家欺负人就行?来来来,把班长大人带去老师家,我们换个地方。”
哄笑声传来,有家长慢慢围了上来。
张方武见有人过来,笑脸一收,诚恳道:“老师,我们和班长是好同学,怎么可能欺负他?其实我们就是打闹而已,您就别管了,我们负责送班长回家。”
他说话时,身后还有几个人挤眉弄眼。
赵莉见有人凑过来,心中的底气多了些,她厉声道:“不行,你们必须把他放下!”
张方武低骂道:“他妈的给脸不要脸。”
赵莉试图推开人墙,“把他放了,你们才能走。”
张方武突然开始哭喊,“你怎么这样哦,欺负学生啊?你和任雪是不是一伙的?害了李华还想来害我们?”
洛一高中的家长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任雪的事情,他们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不要碰到任雪这样的老师。
张方武把赵莉和任雪画上等号,他们看赵莉的目光就有些变了。
虽然没有完全相信张方武的话,但对赵莉已经不是完全的信任,这些大量、探究的目光几乎让赵莉崩溃。
两个月前,任雪面对的又是什么样的情况?
至今为止她甚至都还是坏老师的代名词。
“你们别听他胡说,”赵莉试图解释,“任雪是个很好的老师,她很关心学生,她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成绩差的孩子,还免费给他们补课……”
张方武做了个呕吐的表情,“她欺负人家李华,被李华的爹揍得现在还没出院。”
家长们回忆起来了。
“我好像看过任雪的新闻,都忘了她是洛一的老师。”
“听说做的很过分,不然人家家长为什么要打她?像我们,供着老师都来不及,还敢打人?”
“身为人民教师,不求她无私奉献,但也不能带头搞孤立啊。”
有两个人的孩子就是任雪的学生,他们没有开口说话。
两个孩子都喜欢任雪,说她年轻,和他们有共同话题,总是奖励他们雪糕吃。
他们都有自己的工作要忙,不知为何任雪忽然成为众矢之的。
虽然心中有疑惑,但毕竟是与自己无关的老师,没人管这件事。
金钰失望地低下头。
张方武心里憋着坏,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他们竟然真的会相信。
这样下去,班长岂不是凶多吉少?
刘韬见金钰不高兴,保护她的心思更重了。
现在人多,或许就是一个时机……
刘韬忽然站了出来,“叔叔阿姨们,他们在撒谎,就是他们欺负李华的,逼得李华想跳楼自杀,是任老师拦住的!他们现在想把班长带走,就是要继续欺负,你们别相信他们!”
张方武神色骤冷,刀子似的目光看向刘韬,恨不得把他撕碎。
赵莉终于在黑雾中看到希望,“刘韬同学,你愿意把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吗?”
刘韬正欲开口,两个男生走到他身边,一个捂住嘴勒紧脖子,一个直接将他架起来往后走。
张方武粗鲁道:“都滚蛋,别他妈乱看。”
他也不管班长了,示意两个小弟把人丢下,转身跟着刘韬走。
金钰担心他们真把刘韬怎么样,试图阻拦,“你们要对刘韬干什么?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呸,一条狗,就你他妈的眼瞎,臭娘们,你也得跟老子走!”
赵莉追上去拼命拉扯,体力却远不如精力旺盛的高中生,她不仅被甩开,还被狠狠踹了一脚。
赵莉捂着腹部,刚刚那一脚疼得她都不敢呼吸,她还在努力的往前爬,“报警,报警,你们帮帮他啊。”
周围的人茫然地看着这一幕。
赵莉的心瞬间跌落谷底。
眼前这一幕,她好像见过。
在她刚刚成为老师时,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她以为自己的使命是拯救每一个学生,她管他们的学习、管他们的生活,试图无私地奉献自己。可到头来,她等到的只有学生的抱怨和谩骂,不想学习的同学永远都不愿意静下心来看课本,没人会因为她的教导有改变,起码这个年纪不会。
可她仍然不愿放弃,她试图感动他们,直到她被学生举报。
那个年代,学校都快要关门大吉,被举报的后果非常严重。
她为自己辩解,她寻求其他老师的帮助,没人敢趟浑水,她等到的只有冷漠的目光。
她经历千辛万苦才熬过来,从那以后她便下定决心,只教学,不教人,绝不多管闲事。
如今看来,她还是应该遵循那时的誓言……
赵莉落寞地看着张方武远去的背影,甚至没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清亮的女声骤然响起,“他们把刘韬带走了?”
声音透着一股子冷傲,听起来就不好惹。
赵莉惊讶地抬头看去,竟然是她在办公楼遇到的女人。
江瑶漫不经心地瞥向赵莉,平静的目光中藏了几分冷意,赵莉竟不太敢与她对视。
江瑶伸手把赵莉扶起来,接着奚落地看向其他人,“面对几个孩子而已,不能搭把手?你们也在学校工作?还是怕自己的孩子被为难?”
一般情况下,江瑶很少要求他人。
但张方武明明已经走了,竟然都没人来扶赵莉一把,实在离谱。
赵莉抓住江瑶的手,激动道:“刚刚刘韬把实话说出来了,被他们带走了!”
江瑶冷淡地应下,“知道了。”
她朝张方武离开的方向走去。
方才被骂过的众人这才走到赵莉身边,询问她的情况,也有人拿出小灵通报警。
两个知道任雪事情的家长试探着开口,“我看那几个学生挺凶的,任老师的事情说不定有隐情,要不我过去看看?刚刚那个女人不是十几个男生的对手吧?”
抱着这样的担忧,几个男人结伴追上去。
张方武把刘韬带到没人的胡同,两个男生把他按在地上,强迫他跪下。
这会儿刘韬倒是很有骨气,誓死不跪,还骂道:“张方武你他妈就是王八蛋,我跟你认识多少年了,你还把我当成一条狗,你他妈就该下地狱!”
张方武“呸”道:“喂不熟的狗,你敢出卖我?!”
他抽出一把瑞士刀,指向同样被按住的金钰,“你他妈是不是瞎?追老子的女生你都排不上号,你就喜欢这种货色?”
金钰没再给张方武好脸,她打算痛骂张方武一顿。
但考虑到自身安危,再算一算南徽赶过来需要的时间,金钰觉得自己得收敛着骂。
金钰:“你也不看看自己的狗样子,和人最像的地方就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你也好意思狗叫?你稍微晒黑点儿就认不出你是人了!”
对,收敛了。
张方武本就不太好看的鼻子都快气歪了,“你找死啊?!”
金钰瞅准时机,挣脱束缚,狠狠撞向张方武。
张方武躲闪不及,瑞士刀落在地上,险些扎到自己的脚。
张方武反手拉住金钰的胳膊,金钰却灵活的向后退去,他再次扑了个空。
他一连几次出手,都被金钰灵活躲开。
张方武的面子彻底挂不住了,他不再顾及金钰是女孩,趁其不备绕到后侧,整个身体全都压上去,狠狠勒住金钰的脖子。
金钰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但即便如此,她也不忘记还击,凡是欺负她的,她都要还回去。
她拼命往后踢,踩中张方武的脚四下,还有两下踢中重要部位。
张方武痛得都快失去知觉了,但就是不肯松手。
其余人还没见过女生打架,都跟看热闹似的,还有几人在给张方武加油打气。
江瑶刚到胡同便看到这一幕,她冷静地走过去,“放开她。”
小男生们刷刷的回过头,目光都被江瑶吸引。
虽然能看出江瑶比他们大几岁,但只说江瑶的容貌,实在太出众了,他们见过的那些校花根本比不上。
江瑶和张方武保持一定距离后停下。
“又他妈来一个神经病,”张方武被一个女生纠缠住,面子算是丢尽了,他不管不顾地大叫道,“我把她放了,你来陪我们玩?我他妈还嫌你老!”
江瑶俯身捡起一个石子。
张方武还没骂够,“还有你们几个,都他妈是死人啊?要你们干什么用的,就他妈知道吃吃吃,赶紧把没用的人请走,你们要是……”
他的声音被“嗖”的一声打断,石子准确无误地击中张方武的手腕,金钰早就看出江瑶的意图,趁机反打,张方武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腹部已经挨了三拳。
其他人这才发现事情不妙,丢下刘韬蜂拥而上,江瑶捏了捏拳,“你们一起上,我就不客气了,还记得急救电话吗?一会儿记得给自己叫车。”
十几岁的小男生被江瑶说得一懵一懵的,他们的想法很一致——这人是谁啊?莫名其妙的猖狂,比张方武还狂!
就算比他们大几岁,也不见得就能打得过他们吧,他们的实力可是一次次打出来的!
小男生们张牙舞爪冲向江瑶。
江瑶主动迎上前,闪避的同时顺势拽住走在最前面的小男生,顺着他的力向前丢去,男生直接被甩到围墙前,牙齿撞上围墙,吃了一嘴的泥和土,就连门牙都砸掉了半个。
男生:“……”
哇!!他的牙!!不会再长出来的大门牙!!
江瑶看向其他男生,阴森一笑,“谁还来?”
男生们:“……”
江瑶说:“不敢动手?垃圾,懦夫,回被窝里找妈妈去吧。”
男生们:“……”
这还能不冲??
一伙人再次毫无章法地往前冲。
学校门口,确认过张力的动向的南徽才走出来,就见不必开家长会的家长们聚在一起议论什么。
南徽搞清楚状况,追上几个意图去帮忙的家长,叮嘱他们,“叫救护车,多叫几辆。”
家长们:“?”
只有一个女人去追了啊?
南徽神情悲恸,“怕是爬不起来了。”
家长们闻言,十分懊悔。
刚刚他们跟着女人一起过去就好了,不该沉默的。
现在好了,好端端的美女被揍得爬不起来,太可怜了。
有好心人主动叫了救护车。
几人前后脚找到胡同,还没来得及走过去,就见一个小男生被丢了出来,屁股着地,疼得直叫妈。
家长:“?”
他们加快速度跑过去,只见胡同正中间,江瑶悠闲地站着,周围倒了一圈小男生。
这些男生的攻击力远不如月牙湾的保镖,别说才十几个人,就是再来十几个,也不是江瑶的对手。
金钰挂了点儿彩,但比起痛得龇牙咧嘴的男生们,好太多了。
家长们看看江瑶又看看男生,“……,救护车救护车,多叫几辆!”
因为参与的人太多,南徽又在,不仅派出所的人来了,就连赵锦川都带人来看热闹。
伤势严重的张方武几人已经被送到医院,有几个轻伤的男生留在现场。
虽然是轻伤,但江瑶下手可谓是非常狠毒,疼得他们现在都没缓过劲来,只知道哭。
学生家长也已赶到现场,一个中年男人搂着自家宝贝耀祖怒斥道:“对孩子下这么狠的手,你还是人吗?!”
江瑶没有说话,只朝被搂住的男生森然一笑,像森林里的狼外婆。
男生哭得更大声了。
好歹也是高中生,竟然这般不惊吓。
家长哪里还敢说什么,他可怕江瑶再揍他宝贝儿子一顿,而且就江瑶打起架来不要命的狠劲……他也挺怕。
“蠢货,打不过还不知道躲着点儿?学习学习不行,打架打架也不行,你还能干什么?学习和打架只能选一样,你选什么?!”
男生:“……”
他躲了,他想躲了,但这个女人她……骂的实在太脏了啊?!
只要他们不动手,她就卯足力气骂,堂堂男子汉,还能被女人骂了不还手?!
男生现在明白过来了,阴谋,全是阴谋。
他妈不让他早恋是对的!女人都很可怕!
学校附近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又是在家长会当天,不少家长离校后都看到这一幕,性质实在恶劣。
张力作为校长,又是当事人之一的家长,不得不赶过来。
他刚开过吹牛大会,穿得人模狗样,西装笔挺。
从外貌来看,张力的长相绝非好看,但很慈祥,看着就像是会对学生们和蔼可亲的模样。
在外人面前他也的确如此。
张力找到熟悉的派出所民警,“您看这个事咱是不是能低调处理,传出去对学生们不太好,他们还是孩子……”
民警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他示意张力去看赵锦川,“市局的刑警来了,瞒不住。”
张力背手皱眉,“如果是市局的话……”
“想找关系?”民警说,“算了吧,我们赵大队长就是条疯狗,局长来了都敢骂,而且人家不求升职,任劳任怨的干活,你把局长找来也没用。”
工作中不可或缺的牛马。
张力:“……”
他沉着脸,看着现场的民警、刑警,被和江瑶站在一起的南徽吸引。
刚刚在学校,他见过南徽,本以为是哪个学生的哥哥,现在看来根本就是故意进去的。
王老师也和他说,有记者盯上了学校,应该都是一伙儿的。
整不了赵锦川,他还搞不定一个普通小刑警?
张力内心冷笑,就凭他们,也敢来抓他的把柄?做梦。
*
刘韬第一次作为受害人进派出所,实在受宠若惊。
有几个民警他认得,张方武也认得,估计张力也认识,他不敢乱说话。但除了民警,还有几名刑警也在。
尤其是带队的赵锦川,一副凶巴巴不好惹的样子,看起来就很靠谱。
刘韬缩在角落里,偷偷打量几人。
南徽带着笔记本坐到刘韬面前,询问道:“可以说说任雪的事吗?有证人说,你在现场说任雪老师是被诬陷的。”
刘韬紧张地吞了吞口水,不作声。
南徽温柔道:“不要有顾虑,有什么就说什么,你现在年纪没到,趁早立功,对你自己有好处。”
刘韬笑得十分无奈。
如果他今天敢和警察说这些话,明天恐怕就会被张方武和张力抓起来,这些人真有能力对抗张力?他可不这么认为。
他现在都在后悔,刚刚怎么就一时冲动把真话说出来了,他还指望着那些家长能救他,结果他被张方武带走,根本没人管他。
如果不是金钰和江瑶,他恐怕要被张方武毒打一顿,然后成为第二个李华。
刘韬的态度让金钰很失望。
每一个人都选择明哲保身,没人愿意搭救任雪。
她人还在医院,脏水已经泼了一身。
有朝一日她真的醒过来,看到如今的场面,不知作何感想。
任职的学校已经抛弃她,同僚怕被连累,不愿意开口帮她,家长们只顾着自己的孩子不被欺负,认真说起来,透漏消息最多的反倒是学生。
兴许是不知者无畏,但世界还是很需要这种无畏的。
金钰替任雪不值,为了这些人,有必要吗?
江瑶比金钰看得远,她不会怪这些人的选择,这样的选择虽然冷漠,但根源不是他们。
如果不是张力一手遮天,谁不想做个好人?
江瑶打算和南徽一起和刘韬谈谈。
陌生的男声在身后响起,一个小男生叫住江瑶,“你是去过我家的记者,是吗?”
江瑶回头,竟是李华站在她身后。
今天开家长会,李华作为问题学生,被代理班主任留下,班主任和他妈谈了很久,劝他转学。
他不喜欢上学,如果路雨直接让他去打工,他反而更高兴,但路雨希望他能拿到高中毕业证。
李华不愿意听班主任讲这些,每次看到班主任,他总会想到任雪。
任雪很有意思,明知道他是不受欢迎的学生,却总是试图接近他。
知道他没吃早餐,就去商店买面包和牛奶,知道他没有圆珠笔,还会把自己的笔送给他。
她柔声细语的劝他学习,劝他去考大学,然后……
然后谣言四起,任雪被打了。
李华和李国超其实不太熟悉,李国超对家里不上心,而且崇尚棍棒教育,只要没大事,李国超回家就是睡觉,如果出了大事,李国超就把李华拉过去揍一顿,揍了就算完事。
李华不喜欢李国超,但也害怕他。
就算李国超心情不错,他也不敢往前凑。
刚听说任雪被打时,李华并不知道这件事与自己有关,回家后却看到李国超在收拾行李准备跑路。
李国超还没完全醒酒,红着眼睛冲李华叫嚣,“老子都是为了你!”
李华不敢再见人。
他已经认命了,他打算毕业后就离开卢城,去外地打工,不然他真怕自己会从楼顶跳下来,任老师说了,他的生活还有其他可能,不能跳楼。
刚刚从学校出来,李华却看到逗留在学校的同学们,每个人都兴高采烈。
再仔细一打听,原来是张方武一众人被打了,救护车都来了。
李华打听到,打人的是个记者,他想到仍然躺在医院的任雪,他曾偷偷去看过她,把自己攒了几年的零花钱放在梁艺芬的沙发垫下,他不敢真的面对她们。
李华决定要做点儿什么。
在看到李华的一瞬间,刘韬举着手跳起来,“我说!我都说!你们得让我先说!”
南徽:“……”
死兔崽子真聪明。
第36章 (五)教书育人
家长会结束, 路雨得知儿子主动去了派出所。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她还是本能地生出危机感,她找到家里已经快报废的自行车, 拼命往派出所赶。
自行车的车链子不是很顺滑,路雨骑得格外费力。
好在派出所离得不远, 路雨将车子丢在门口跑进去。
今天的派出所比以往更热闹, 除了民警还有刑警。
李华和刘韬被围在中央,南徽负责记录,李华声音平静, 麻木地叙述道:“我不喜欢上学, 他们不喜欢我, 我也不喜欢他们。张方武几人经常欺负我,他们会抢走我身上的钱,会让我管家里要钱, 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打我,还曾经把我堵在厕所里, 抢走了我的裤子。我没法出去,老师说我旷课, 回家以后我爸妈又揍了我。”
路雨不记得这件事。
从前学校老师经常找路雨,理由很多,像是不上课这种理由路雨听过好几次。
学生不上课像什么样子?路雨的确打了他。
后来老师就不太找她了, 大概是放弃了。
直到任雪接了班级,才又开始联系路雨,那会儿路雨几乎已经放弃李华,不指望他能考上大学, 任雪来找她,她很不耐烦, 总是躲任雪。
南徽问:“你没将这件事告诉老师和父母?”
“以前说过,他们不信,我爸妈觉得是我先招惹他们,让我老实一点儿就没事了,他们不在乎。”李华的声音很平静,甚至让其他人误以为他说的并非自己的经历。
路雨听得心头直颤,无形的力量正猛烈地攻击她,她站在悬崖峭壁上摇摇欲坠,巨大的能量让她喘不上气,她不想听了。
李华说:“我总躲着他们,但他们欺负我的成本比较低,反正没有同学喜欢我,没人会管。后来我就不太爱上学,看见课本就烦,不过我妈总逼着我去学校,没办法,我还得去。”
“任老师对你做了什么?”
“她看出来我被欺负,想帮我,太可笑了,她能帮得了我?”李华眼中真的露出笑意,“我不想理她,但她总是来找我,还说要帮我补习功课,其实我真的不爱学习。”
“既然如此,李国超为什么打了任雪?”
李华低下头。
刘韬在旁边急得直转圈,说好让他先说的,怎么李华先告上状了?李华真不够意思,他又不用戴罪立功!
“任雪找过我们家长,”刘韬见缝插针,抢着说道,“她想让张方武老实一点,张方武不高兴,去找了校长,找了好几次,校长就答应他让任雪收敛。后来我们就听说任老师工作出了问题,可能会停职什么的,张方武就和别人说,任老师是因为欺负人才被停职的。张方武的意思其实是他被欺负了,他故意拿任雪逗乐,但传出去以后就成了任雪欺负同学,当时被欺负的最狠的就是……李华。”
江瑶冷漠道:“刚刚还是下手太轻。”
刘韬想起方才“战场”上的惨状:“……”
再狠点就要上西天了。
还好他悬崖勒马了!
刘韬虽然欠揍,但他毕竟知道张方武所有事,南徽打算先哄着他,便没制止。
等刘韬说完,南徽才对李华说道:“所以你是担心被张方武报复,所以没有说出真相?”
南徽的声音很温柔,似乎没有责怪李华的意思。
可就是这温柔冲破了李华的心理防线,上高中以后,对他最温柔的人就是任老师。
李华无法再维持冷静,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他一遍遍地擦干眼泪,脸上却总有泪水。
不远处的路雨彻底崩溃。
在此之前,她还以为自己是个称职的母亲。
虽然无法为李华提供大富大贵的生活,但她也是卯足力气赚钱养家,即便丈夫做出这种事,她也没让这个家垮掉,她以为……
路雨跌坐在地上,无声落泪。
李华冷静下来,才说:“没人相信我,我害怕,我对不起任老师,我要是好好学习就好了,这样老师们不会讨厌我。我正常一点儿就好了,同学也不会烦我……都怪我。”
刘韬同情地看着他。
想当年他跟张方武混在一起,何尝不是上了贼船?
不过大家都同情李华去了,那他……
刘韬挤出眼泪,“警察叔叔,我也是被逼的。”
江瑶:“滚。”
刘韬:“……,好嘞。”
那就等会儿再哭吧。
刘韬跟着张方武,虽然也受了些委屈,但那是他自愿的,而且他从前没少跟着张方武耀武扬威,揍李华时也有他一份。
如果不是张方武瞧不起他,他只怕会继续高高兴兴跟着张方武混日子,哪有什么被逼的一说?
不过对于主动交代的同学,南徽还是很客气,刘韬便开始把这几年张方武做的事情全都叭叭了一遍。
他格外注意尽量把自己摘出去,扮演一个同情弱者又无可奈何的角色,但总是一不小心就出卖自己,“我们班班长就是老师的走狗……心腹,是心腹,张方武收拾过他好几次了,他还是不改,他以为他是班长就了不起了?我揍他的时候……那个,是张方武强迫我去揍他的哈,真的。”
南徽决定放过刘韬。
就他的脑子,将来最多打打架,干不成坏事了。
有刘韬在,张方武这次必须接受调查。
至于刘韬,他被赵锦川带了回去,一来这些事他的确有参与,二来也是对他的保护,防止张方武找人耍小动作。
张力可还好端端的呢。
临走前,刘韬泪眼婆娑地看向金钰,颇有与挚爱道别的悲戚感。
他永远都忘不了,金钰在一堆男生中选择了他,这说明什么?他就是这些人里最帅的啊!
金钰面无表情的把江瑶拉到自己面前,“这是我姐姐。”
江瑶顿了一秒钟,微笑地伸出拳头,“想死啊?”
刘韬:“……”
女人、女人这种东西……
赵锦川“啧”了两声,“看来美人计不分年龄段。”
江瑶不客气道:“说明男人的色也不分年龄段。”
赵锦川:“……”
他怎么总是挖坑给自己跳??
路雨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向李华。
李华无声地看向母亲,眼中并没有信任。
此时此刻,路雨一句质问的话都说不出口,巨石堵在她心头,恐怕很久都无法放下。
路雨搂住李华的肩膀,“走,回家。”
金钰小声问道:“真有这样的妈妈?完全不相信自己孩子的话,也不管孩子在学校过得好不好……她回去以后不会打李华吧?这事如果传出去,李国超可就更完蛋了。”
在此之前,不少人看到报道后,认为李国超为了自己的儿子去对抗老师,是一种正义的行为。
江瑶说:“不会,看她的反应,估计要后悔个十几年。”
路雨是个糟糕的妈妈,但也是希望李华能好的妈妈,很矛盾,也很现实。
南徽说道:“出事以后,接案的警察立刻在火车站、汽车站、机场设卡,一直未找到李国超。此后也公布了李国超的照片,工作人员看到会第一时间上报,但不排除他乘坐私家车离开的可能,毕竟已经过去两个月了,现在想把他找出来,有些难。”
江瑶反问:“他有钱吗?”
即便是逃亡,也需要钱。
“他可以做个不会核实身份的工作,随便找个工地就行。”
“他有什么在意的事情?”
南徽苦笑,“在意的事情我看不出来,但能看出他不在乎老婆孩子。”
对付一个真正的无赖,着实有些困难。
江瑶思索片刻,说:“这个消息,不能捅出去。”
*
事情虽有进展,但所有人都无法真正轻松,张方武只不过是武器,真正发挥效能的人还没落网,而且他们现在已经打草惊蛇,张力恐怕会有所防备。
不过也有好消息,事发第二日,卢城日报就来了一位客人。
蒋云小声说道:“一个特别严肃的人,我看见她,心里就发怵,太奇怪了。”
马标帮忙把人带进来,是赵莉。
江瑶牵牵唇,“你小时候怕老师吧?”
“你怎么知道?”蒋云震惊,“我特别怕老师,我们班主任可凶了,动不动就罚抄写,我还让我爸和我姐一起帮我抄……唉,算了。”
提到姐姐蒋兰,蒋云就无法开心,多年前蒋兰因病去世,现在她的身体也不好,苦了她们的父亲。
江瑶起身去招待赵莉。
马标几人凑在一起议论,“江瑶最近对两个月前的事情感兴趣,都发生两个月了耶,而且李国超还没被抓到,说明事情毫无进展,就算写了稿子,这种稿子能过吗?她不打算争当先进啦?”
蒋云无脑支持江瑶,“瑶瑶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她比我们聪明多了。”
马标哼唧道:“我是她的搭档,我也是担心她嘛,万一被曲阎王找到借口……”
曲·阎王·南春刚好路过。
马标:“……,我就说咱们主任最善解人意了,你们有没有发现,她最近越来越好说话了!”
曲南春面无表情道:“马标这个月禁止请假。”
马标:“!!”
曲南春看向江瑶,她从江瑶身上,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只是她已经很少去跑新闻了。
她一心往上爬,想从主任走到主编,甚至更进一步,倒是忘记自己最初选择这一不被看好的行业的原因。
与她相比,江瑶的目的更加纯粹。
有才华有能力,在单位里肆无忌惮的做想做的事情……曲南春竟有些羡慕。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心态才回办公室。
赵莉来找江瑶的目的只有一个,洛一高中这堵密不透风的墙已经出现裂纹,这时候必须乘胜追击,再晚就来不及了。
“任雪出事前,来找过我几次,她发现张校长和几个开发商关系匪浅,还知道张校长恶意打压过很多个老师。”
江瑶对赵莉没有太大的印象,只记得她昨天站出来阻止张方武。
“你们二人很熟悉?”
“不熟,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找我说这件事,我和她说了,我不会管。”赵莉苦笑,“这种事是我们能管得了的吗?管到最后,我们只会变成被恶意打压的对象之一。那些勤勤恳恳的老师一旦提出异议,就永远失去晋升资格,苦闷的过日子。我不想晋升,我只想保住自己的工作。”
江瑶明白几分。
任雪和赵莉并不熟悉,却只把这件事告诉赵莉,是相信对方的人品。
恐怕赵莉也有一段过去。
江瑶问:“你拒绝任老师之后,她做了什么?”
“她想举报,我劝过她了,但她坚持要去,写了一份材料,说是要往上交,但不知道交到哪里去了,她很快就出事了。哦对了,她还有录音,是张校长和几个人在饭店吃饭时,她恰好碰到,把录音笔放包间里了。”
江瑶忽然意识到,任雪被打,恐怕不仅仅是谣言那么简单。
就算任雪没有被李国超打,也会被张力收拾。
又或者就连李国超打任雪,都不只是一时冲动?
任雪一定发现了什么,她是被除去的目标。
江瑶缓缓弯起唇。
对赵莉来说,她的笑容有些吓人,昨晚赵莉可是亲眼看着张方武几人被抬上救护车的,那个惨状……
今天她在学校还听到了张方武的消息,说是要家长吵着做伤情鉴定,但鉴定结果出来后,并不能构成轻伤。
虽然法医认定的轻伤远比普通人想象中要严重得多。
这充分说明江瑶打架时不仅出手狠,还很有分寸,要让那几个小兔崽子足够疼,但又无可奈何。
可怕,真可怕。
赵莉希望江瑶别对她笑。
“我打算去找这些证据了,只要它们没被张力毁掉,我就要找到它们。也不知道任雪还能不能醒过来,我希望有朝一日她真能清醒,看到的不是一盆盆脏水。”赵莉看到江瑶还在笑,她缓了片刻,说,“我一个人的力量不够,来这里是想请你们帮忙,但如果你们不想和张力硬碰硬,我绝对理解,毕竟过去十几年我也……”
“你回学校继续上课,”江瑶的语气不容置疑,“证据我去找。”
赵莉怔住,“那怎么行,这事是我提出来的,我……”
“我需要有人在学校内部,证据我会去找,我会通知警察,昨天你见过。”
赵莉只记得有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年轻男人,看着没比高中生大几岁,“他?他行吗?张力已经知道他了,昨天我看到张力看了他很久,我怕张力对他下手。”
江瑶反问:“怎么下手?”
“找找关系……”
江瑶一怔,怀疑张力找来找去,会不会找到南家人头上。
“你这么说,我倒是有个主意。”
江瑶掏出小灵通,“南徽?你今天去见见张力,对,随便说什么,只要能让他不爽,爱怎么说就怎么说。”
赵莉:“?”
这是新型调查手段?这不是故意找死吗??
赵莉担心南徽出事,“江记者,这个张力真的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这样做,会害了小警察,耽误他的前途。”
江瑶说:“就是要让他的精力都放在南徽身上,我才方便去找证据。”
赵莉目瞪口呆。
为了找证据,把人家前途害了,这……
如果能扳倒张力还好,万一他们失败了,小警察岂不是也完蛋了?
赵莉看不懂江瑶了。
*
江瑶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往医院去找梁艺芬。
金钰也想过来,但鉴于她的功课还没补完,江瑶特意请了家庭教师帮她补基础,今天只能留在家里学习。
任雪的医药费是南徽垫付的,今天早上路雨又送过来一笔钱。
他们决定卖掉房子,支付赔偿金。
路雨母子态度的转变让梁艺芬多了些希望,不再像前几日那般消极。
除了梁艺芬,还有其他人惦记任雪,她怎能让孙女走得不明不白?
江瑶向她打听任雪出事前的动向,“她有没有带回家什么东西?或者有没有让你保管什么?”
梁艺芬直接把家钥匙交给江瑶,“这是我租的房子,还没来得及收拾,但家里所有的东西都在里面了,你去找吧。小雪是报喜不报忧,这种事她不会和我说的。”
也就是说,任雪只和赵莉提过此事,可见她对赵莉的信任。
江瑶来到梁艺芬口中的“家”,发现这里更像是仓库。
接连几个屋子都是大铁皮围起来的,冬冷夏热,居住环境糟糕,都是拿来当仓库使用的。
为了给任雪续命,梁艺芬把单位分的房子抵给了亲戚。
江瑶坐在房子里翻了一整天,晚上接到南徽的电话,江瑶将地址发给他。
南徽今天过得不错,他去学校见了张力。
能说的不能说的都说了一遍,就差真的开口骂人。
可惜他是刑警,不能真骂。
张力气得够呛,叫保安将他赶了出去。
虽然被赶走,也没能拿到实质性的证据,但阴阳怪气一整天的南徽心情十分好。
做个坏人可真舒坦!
南徽坐在江瑶旁边帮她一起找,“你故意让我去找茬,就是为了找任雪留下来的证据?”
很多事情江瑶不必解释,南徽就能懂,他虽然年龄不大,但是很聪明,江瑶蛮喜欢和他相处的。
“怎么样,你的关系能比他大吗?”
南徽想了想,说:“我给我舅舅他们也打个电话。”
舅舅,们。
除了南家,南徽母亲家里的条件看起来也不一般。
江瑶心中无限感慨,人的命运真是天注定。
两人一直找到晚上十点钟都一无所获,只能先打道回府。
南徽执意要送江瑶回家。
从江瑶的角度看,让一个小朋友送自己似乎不太好,她也不至于送南徽,各回各的家就好。
南徽莫名地坚持。
南徽将江瑶送到楼下便回去了。
江瑶家的窗帘轻轻拉紧。
江瑶还没掏钥匙开门,门就已经开了,金钰的脸露了出来,“江瑶姐,南徽送你回来哦。”
江瑶换好鞋,随意答道:“他非要送我,有什么好送?”
金钰手里还拿着圆珠笔,刚刚做题做到一半就跑去看热闹了。
“人家是好心,”金钰努力挤眉弄眼,“南徽哥人不错哦。”
她的信号江瑶全都没接收到,江瑶瘫在沙发上,“任雪昏迷前究竟经历了什么?难道她把证据放在办公室,已经被张力找到了?不太可能,她只把这件事告诉赵莉,行事还是蛮谨慎的,而且她已经快要停职了,应该有所防备……”
金钰绕到沙发背后,趴在沙发背上,“学校和她家都没找到?”
“没。”
“会不会是寄存在哪里了?”
“想过这一点,但没看到钥匙,就算寄存在火车站之类的地方,总该有个凭证。”
想到不能立刻抓到张力,任雪又没清醒,金钰垂头丧气道:“说不定真被那个校长找到了,任老师估计早就暴露了。”
江瑶沉默不语。
他们最怕的就是这一点,如果真被张力找到了,就只能重新搜集证据。
现在已经打草惊蛇,张力估计会消停一段时间。
今天去医院,任雪的状态和从前差不多,没有苏醒的迹象。
江瑶回忆赵莉提起材料时说的话。
任雪找到她,是想去举报……
难不成任雪已经举报了?
在举报时被张力看到,材料被张力收走了?
江瑶立刻给赵莉家的座机打电话。
赵莉已经睡了,接起电话时有些错愕,但很快打起精神,“如果她要举报的话,应该不会交给张力,这不是羊入虎口吗?或许会往上递交吧?再或者……李副校长也有可能。”
“李副校长是哪一位?”
“我们学校的副校长,人还凑合,和张力不对付,张力一直想把他挤走。副校长在学校挺受排挤的,一直没实权,只能管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副校长与正校长不合,便不会把材料告知校长,为了自己的前途,极有可能帮助任雪。
江瑶道过谢便挂了电话。
赵莉披着毛衣坐在沙发上,听筒里传来盲音。
她忽然有预感,或许这次江瑶真的能把张力拉下马。
江瑶联系过赵莉,又给南徽打去电话,南徽的小灵通无人接听,她便打给座机。
接电话的是个女人,声音轻快,甜蜜蜜的,“你找小徽?小徽在洗澡……他出来了,你稍等。”
接着,江瑶便从话筒里听到中气十足的女声,“南徽!有女孩找你!女孩哦,是女孩!你谈恋爱了?哪家的姑娘?明天去提亲?彩礼要多少?”
江瑶:“……”
南徽家讲究,全家人都穿睡衣。
他换了套浅粉色的睡衣,正用毛巾擦头发,毛巾也是浅粉色的,全是他亲妈的审美。
他爸曾经抗议过,后来一星期没能进卧室,遂放弃。
南徽不在意颜色,而且穿久了以后,他竟然诡异的觉得……粉色也还行。
燕娇把话筒递给南徽前,眼中还有责怪的意思——谈恋爱不告诉妈妈的孩子都不是好孩子。
南徽无奈,“别乱说,是朋友。”
燕娇说:“明天我看看家里还有多少现金,不够的话得去银行取。”
南徽红着脸把燕娇赶走。
江瑶先道歉,“不好意思,时间太晚,让你家人误会了。”
“我妈就这样,别管她,你有新线索了?”
江瑶心里吃了一惊。
她还以为对方是南徽的姐妹,竟然是妈妈?!
江瑶道:“你今天去见校长时,看到学校其他两位校长了吗?”
“见了一面,没说几句话,他俩有问题?”
“有一个姓李的副校长,能找到他的联系方式和住址吗?”
南徽说:“明天我去局里查到发给你。”
挂断电话,燕娇立刻又凑了过来,“儿子,结婚吗?”
南徽面无表情地推开她,“说了只是朋友,你刚刚也听到了,我们讨论的都是案子。”
“你这笨蛋,”燕娇骂他,“同事就不能发展了?你朋友也不发展,同事也不发展,你还上哪认识女孩子去?犯罪嫌疑人吗?”
南徽:“……”
燕娇把南徽按在沙发上,叉腰道:“反正你赶紧找对象结婚,你结婚了,我的任务就结束了,将来我要跟你爸去旅游,全国游,没空管你。”
南徽不吭声。
难道是他不想吗?可他分明能感觉到,江瑶和赵锦川在一起时,似乎更活泼些。
……虽然一直在互骂。
燕娇看着没用的儿子,无奈地摇着头。
明明模样还不错,可一个女朋友都没交过,一定是性格害的。
还是得靠她帮忙!
*
翌日一早,在李副校长上班以前,江瑶联系了他,赶到他家。
李家人正在吃饭,江瑶顾不得这么多了,进门便开门见山道:“李副校长,我来取任雪的东西。”
李副校长比张力要小十岁,本该是为事业拼搏的年纪,但如今只能管些乱七八糟的小事。
时间久了,他也懈怠了,如今生活重心已经放到家庭上。
他还算和善,江瑶贸然来访也没生气,只是有些奇怪,“来我家取任雪的东西?”
江瑶严肃道:“是她被打前给你的,她和我说过,要把东西交给你。”
李副校长听得莫名其妙,“她的东西为什么要给我?我这里没她的东西,你找错了,去问问和她关系好的老师吧。”
江瑶盯着李副校长看了许久,露出轻松的笑容,“我知道了,打扰了,谢谢配合。”
李副校长一头雾水地看着离开的江瑶。
现在江瑶可以确定,李副校长的确什么都没收到。
她一大早就找过来,就是为了看他最真实的反应,他没撒谎。
既然材料没有交到李副校长手里,还能交给谁?难道直接去教育局?
江瑶心中闪过无数种可能。
最终,她决定再去学校一趟。
江瑶约了南徽,南徽开车来接她。
一上车,江瑶就发现南徽和平时不太一样,她认真看了南徽十几秒,才发现是他的穿着和以前不同。
南徽的衣着一向是运动休闲风为主,今天却穿了西装。
笔挺熨帖的黑色西装衬得南徽很是高挑,好像连发型都格外打理过。
江瑶问:“你今天相亲?”
南徽:“……,我妈非要我这么穿。”
“为什么?”
“不知道,她经常想一出是一出,”南徽无奈道,“反正只是件衣服,随她好了,不过动起来真不方便,一会儿还是换掉吧。”
江瑶弯起唇,“其实挺好看。”
南徽怔了怔,脸颊飞速涨红。
家长会结束,学生们开始寒假,但老师仍要上班。
他们还需要培训、写材料、做各种活动,放假时间比学生们要短。
这一次,南徽和江瑶是提前预约好,光明正大走进学校的。
张力已经在办公室,和学校的王副校长正聊工作。
江瑶来到校长办公室所在的楼层,思考任雪究竟会把材料放到哪里。
她今天来是试探张力的态度,她得知道张力有没有把材料劫走。
打扫卫生的阿姨拿着抹布从校长办公室走出来,嘟嘟囔囔道:“一天到晚抽这么多烟,烟灰缸都不好清理,现在的人可真是……”
阿姨无差别地吐槽每一个人。
江瑶侧身给她让开路。
南徽敲了敲门,没等张力回应,便推门走了进去。
昨天已经阴阳怪气一天了,不怕再来一次。
张力一看到南徽,脸色就沉了下来,“南警官不用工作吗?天天往学校跑,擅离职守?”
南徽耸肩,“这就是我现在的工作,任雪的案子不明不白,得查清楚。”
王副校长缩着头不敢吭声。
张力呵斥道:“我已经说过了,任雪被打,是学生家长做的,和我没有关系!”
“张校长宽心,我没说和你有关,你看你怎么总是上赶着来?”南徽笑道,“我来见你,不过是例行公事,你总气什么?不会是还有什么秘密没告诉我吧?”
“你!”
江瑶都想给南徽鼓掌,他现在的样子真是像极了地痞流氓。
张力冷着脸拿起话筒。
江瑶一屁股坐到办公桌对面的待客沙发上,“张校长,你和李国超有过联系吧?”
张力打算拨号的手停在空中。
“不管怎么想,这件事都太刚好了,怎么李国超正好在喝酒的时候听到任雪欺负自己儿子的消息?任雪欺负李华的话又是谁放出去的?如果任雪必须要死,就能说得通了。”
南徽夸张道:“不会是咱们校长做的吧?他有把柄被任雪抓住了?”
江瑶不动声色道:“说不定还有切实的证据。”
张力的手微微颤抖。
南徽说:“这样的话,就必须把任老师解决掉了,学生家长是个不错的选择,给他一笔钱,用李华当借口,没人会查到他头上。”
“不过他不太走运,任老师还活着,而且最近情况有所好转,说不定明天就会醒过来。”
“醒过来就能指认了吧?”
张力:“……”
他忍无可忍,“你俩来我这儿讲相声?!”
“怎么会,”江瑶说,“相声分逗哏和捧哏。”
南徽接话道:“我俩说的话都差不多,不分这些。”
张力:“……”
王副校长已经在心里流汗了。
他真想给这俩祖宗跪下,招惹谁不好,非得惹张力。
希望他们还能留个全尸……
张力起身怒斥道:“你们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请你们马上离开,我下午还要给老师们开会!”
江瑶微笑道:“看来张校长很怕任老师醒过来。”
张力恨得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他瞋目切齿,脸色完全与平时慈祥的模样不同,王副校长垂着头不敢吭声。
张力用了近半分钟才平复心情,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二人,“南警官,还有这位,江记者是吧?你们社长我也很熟。”
江瑶做了个随意的手势。
张力重新坐下去,先给卢城日报打电话。
张力没说谎,他的确认识社长,挂断电话没两分钟,杨胜利的电话就打到江瑶这里。
江瑶看了眼小灵通,按了拒接键,看向张力。
张力冷笑,“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我这是作为公民的正常诉求,请两位做个人。”
江瑶指着南徽,“你给社长打电话没用,他走我就走。”
南徽没有离开的意思。
张力不想在他们面前有所动作,可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竟然耀武扬威到他面前了,还是当着他下属的面!
如果被一个小警察和小记者拿捏住,他在卢城岂不是白混了?!
张力怒道:“我要举报你们,我要投诉你们!”
他抓起话筒,拨通了一个号码。
当着江瑶和南徽的面,他自然不敢说错话,听他的控诉,倒真像是个无辜受害的人。
张力说完,丢下话筒,趾高气昂地看向二人,“你们再不走,身上这套衣服就真保不住了,南警官,你们现在出门办案都要穿西装了?”
南徽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应该和张校长无关吧?”
王副校长担心动静闹得太大,也怕张力火气上头做出出格的事,张力本就不是心细的人,这些年如果没有他出谋划策,张力说不定早就被挤掉了。
他起身说道:“二位若没有证据,还是先请回吧,不管什么事,都得按规章流程来。”
“是在走流程,”南徽说,“我们只是来问任老师的情况,不知张校长为何反应这么大?”
占了嘴上的便宜还不饶人。
张力混到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敢不把他当回事,尊严一次又一次的被挑衅,他已经快气疯了。
如果不是在学校,他恐怕要直接对这两人动手。
张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你们不按规章制度办事,就等着好了。”
话音落下,张力办公室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张力看着南徽冷笑,“一会儿你最好还能继续猖狂。”
他接起电话。
电话另一头传来男人的声音,是他最近两天联系到的。
对方只有一句话,“整南家人?你疯了吧。”
第37章 (五)教书育人
对方吼的声音有点儿大, 坐在旁边的王副校长也听到了。
王副校长:“……”
什么疯了,什么南家人,南家人是什么人?
张力也不懂, 他从来都没听说过南家,但听对方的口气, 南徽明显是他们惹不起的人。
张力真的要疯了。
一个背景的人, 跑到市局当一个小小的刑警?他明明打听到南徽去年才参加工作!
江瑶漫不经心问道:“你家报社有人没,我们主编搞得定吗?”
张力:“……”
南徽不太会应对这种场面。
他父母管他不严,没想过让他接班, 自然随便他做什么职业。
这么多年他没刻意隐瞒过家世, 但也从没借着家里的名头去做什么, 这还是第一次找家里人帮忙。
现在南徽没有任何打败张力的感觉,他只有一个想法——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刑警,现在会面对什么?
恐怕是下一个任雪。
南徽不敢细想, 他的声音严厉了些,“张校长, 我们只是请你配合调查,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无法说明?”
张力的表情五颜六色, 愤怒占绝大部分,但又不得不强行挤出讨好的笑容。
“二位想问什么,我知无不言。”
……
半个小时后, 张力把二人送出校长室。
他叼着香烟站在窗前,亲眼看着江瑶与南徽离开学校,狠狠把刚点的烟丢在地上踩灭。
王副校长垂着头,不敢作声。
张力看到他那副唯唯诺诺的样子就来气, “你就不想说点儿什么?”
王副校长忐忑地抬头道:“他们应该不会查出来什么吧?记者和刑警走在一起,本来就奇怪, 而且当初任雪的案子又不是这位南……南警官负责。”
张力终于转过弯来,“没错,他们为何会一起出现?刚刚那个记者姓江,和南徽是什么关系?”
“我记得叫江瑶。”
“她或许是突破口,”张力冷笑,“她背后不会再有什么江家吧?我就不信了,两个了不起的人物,真会为了一个小老师出这么大的力?”
王副校长说:“我侄子是时报的主任,我打电话问问。”
两分钟后,王副校长面如死灰地挂断电话。
张力催促道:“她也有背景?”
王副校长:“……那倒没有,家里是做生意的,但是只是继女,已经被赶出家门了。”
“那就好,那我们就……”
王副校长打断他,“但她很能打。”
张力:“?”
能打又如何?真比打架,他能找来的人可比一个记者多得多。
王副校长缓慢道:“月牙湾出事那天,就是她动的手。”
张力:“……”
是他想去但人家不让去的那个地方吗??
王副校长问:“咱们怎么做?”
这俩人现在是一个都得罪不起,张力狠声道:“不管他们是谁,都得拿证据说话,从现在开始,不要轻举妄动,不要让他们抓到把柄,他们又能如何?除非任雪从病床上跳起来!准备准备,下午开会!”
*
从张力的反应来看,江瑶一点儿都不怀疑,他甚至不知道材料的存在。
既然如此,材料就一定还在某个地方好好的放着。
江瑶尝试着询问了几个任雪上学时期的朋友,她们与任雪虽然一直有联系,却都没听任雪提过学校的事,而且事发前两个月,任雪就没和她们见过面了,每次约任雪,任雪都会说自己很忙。
任雪没撒谎,她忙的应该就是张力的事。
南徽把车停在路边,江瑶去买了早点。
早上出门急,江瑶没来得及吃饭。
她买了两杯豆浆和包子,南徽吃过饭才出门,江瑶便把豆浆递给他,“一杯放糖了,一杯没放糖,要哪杯?”
南徽道:“都行。”
他没什么特殊的喜好,就像睡衣可以穿黑白色系的,也可以穿得粉嫩,在饮食上也不讲究。
江瑶赞道:“真好养活,跟你在一起倒是省心。”
南徽不知这算不算是夸奖,总之脸先红了红。
江瑶低头吃早餐,南徽一口气喝完豆浆,看向马路边,找垃圾桶。
垃圾桶没看到,后视镜里倒是停着一辆车,已经有一会儿了。
南徽敲了敲方向盘,“有人跟踪我们。”
“看到了,”江瑶没抬头,继续吃早餐,“应该是张力的人。”
南徽问:“甩掉?”
江瑶抬眼看了后视镜两秒,“不用,看打扮只是普通地痞流氓,没有武器。”
江瑶的笑容逐渐变态。
南徽:“……”
招惹谁不好偏偏来招惹……
江瑶吃完早餐,看到马路对面有个垃圾桶。
她推开车门打算先丢了垃圾,还没下车就见一个穿着军绿色的棉袄的老人走到垃圾桶旁边,将里面能换些钱的报纸、塑料瓶都翻找出来,装进自己带来的麻袋里。
江瑶盯着老人看了片刻,重新关上车门,“甩掉他们,回学校。”
南徽:“?”
江瑶问:“没信心?我来开?”
南徽发动车子。
他车技还凑合,更重要的是,交警他也挺熟。
南徽给交警朋友打了一声招呼,一脚油门踩下去,发动机抗拒地“嗡”了一声。
后车司机手忙脚乱拧钥匙开火。
南徽一路直行,刚巧都是绿灯,路上车辆不多,速度飚的很快。
后车意识到不对劲,也加大油门跟着。
经过三个路口后,南徽看到马路中央的交警,他毫不犹豫地左转离开,尽管是红灯。
后车司机骂了一句,想跟上去,却被交警拦住,“闯红灯?”
司机:“……,不是,你瞎吗?前面那辆车不也过去了?!”
交警面无表情地撕条子,“超速、意图闯红灯,请你跟我回交警队配合调查。”
司机:“……”
十分钟后,江瑶与南徽回到学校附近。
江瑶给赵莉打去电话,请她去找负责打扫校长办公室的阿姨。
这会儿他们如果再露面,惊动张力,张力恐怕不会坐以待毙。
学校内是张力的地盘,该小心就要小心。
赵莉虽不理解江瑶的意图,但还是照做。
打扫卫生的阿姨?难不成任雪把证据交给阿姨了?不会吧,阿姨应该是学校某个人的亲戚才对。
正巧赵莉没课,她放下教案走出办公室。
*
江瑶将想法如实告诉南徽。
“你认为任雪已经把材料交了上去?而且是交给李副校长?难道李副校长也是张力的人?”
江瑶解释道:“我在办公室里遇到过阿姨,她会将办公室没用的东西收集起来拿走,最多的就是各种报告、表格,都是打印出来的。”
南徽愣了一会儿才说:“难道你认为是阿姨把材料当做废品了?可是任雪交材料,应该不会随便乱放?阿姨捡东西,也得分一分有用还是没用吧?”
江瑶看着南徽。
南徽:“……”
李副校长常年不受重用,他经手的都是芝麻大点的小事,办公室里的确很有可能不存在重要材料。
而且就凭老一辈的胆大程度……
南徽认为有必要试一试。
“找找吧,”江瑶说,“反正现在也没有其他思路。”
半个小时后,赵莉拨来电话,“阿姨说她的确几乎从李副校长办公室拿废纸,但都是没用的……”
“她拿走的废纸在哪里,都卖了?”
“那倒没有,都给她孙子画画了。”
江瑶的心沉了沉,“两个月前有过吗?”
“……她工作以来一直都有拿。”
江瑶说:“我可能需要她家的地址。”
赵莉将详细信息告诉江瑶后,大脑还是空的。
她完全搞不懂江瑶的想法,案发到现在已经两个月了,现在去查一个清洁工?
虽然不明白,但赵莉不想坐以待毙,她已经受够了沉默。
她一直在想,如果任雪被攻击时,她就站出来为她说话,刑警会不会更早介入,而不是要等到两个月后。
赵莉决定助江瑶一臂之力,她再次找到清洁工阿姨。
阿姨:“咋滴,要跟我抢废纸啊?你家又没孩子,跟我抢这东西干嘛!”
阿姨觉得自己的宝物在被人觊觎。
她将刚刚从办公室翻到的学生作业牢牢抱在怀里,“这么烂的作业本,认真写字的都没几个,你还想要回去?!”
赵莉:“……,这些作业我确实不太想看。”
看一眼,头疼一晚。
全部看完,头发掉没。
阿姨仍然不肯放下宝物。
赵莉回办公室,忍痛拿来一叠没用过的A4纸,“这些给你,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而已。”
阿姨却很有原则,“这些纸还没用过,我不要,不能浪费!”
赵莉:“……”
有点敬佩阿姨了。
赵莉说:“那我就直接问了,阿姨,您……有几个孙子?”
阿姨:“?”
这是瞧上她孙子了?
*
江瑶已经赶到阿姨家中。
阿姨的侄子是学校的年级主任,家里条件不错,房子亮堂堂的,家具齐全,连空调都有。
现在的生活虽然比七八十年代好得多,但空调尚未普及。
秉承着节俭的原则,阿姨的双人床旁放着一个大纸箱子,里面全是废纸。
阳台上全都是塑料瓶和各种废铁,听说阿姨没空就去附近捡这些能卖钱的东西。
阿姨的老伴是工程师,已经退休,退休金不少,完全够老两口过好日子,但阿姨勤快惯了,根本闲不下来。
“我就跟她说别捡了别捡了,这点儿东西能换多少钱?她不听,非得捡,我在家做好饭去叫她回来吃,她不乐意,说还没捡完,你说我气不气?”叔叔逮住人就抱怨。
江瑶已经把装着废纸的大纸箱搬到客厅,南徽在和叔叔聊天,“然后呢,阿姨到现在还在捡?”
叔叔面不改色,“然后我和她一起去卖废品,哎呦,卖的钱真不少,现在我和她一起捡。”
南徽:“……”
叔叔说:“你们随便找,找完给我放回去就行,这些东西还挺沉的,我都快折腾不动了。”
南徽立马表态,“找完我帮您去卖!”
叔叔满意的去玩摇椅了。
江瑶与南徽坐在地上,一页页地翻。
江瑶说:“有些文件有日期,都是最近两周的,这里应该没有。不过既然最近两周的都还留着,说不定两个月前的还没丢。”
叔叔立马接话,“孩子家里也有,我们家孩子画画、演算都用这个,用完还能再卖钱。”
南徽:“……”
按照叔叔阿姨的节俭程度,南徽已经能想象到他们将来的富裕日子了。
与此同时,赵莉也打听到几个孩子的住处,将地址发到江瑶的小灵通上。
叔叔插话道:“刚刚听你们说,要找的是两个月前的文件?”
江瑶点头,“您还记得?”
“这两个月我家小儿子过来的次数比较多,不过我小儿子已经出国了,他家挺爱干净的,走之前应该都把废品清理了。他最反对我们干这个了,呵,他懂什么。”
南徽心情沉重。
不过既然是找两个月前的材料,他们都已经做好找不到的准备,毕竟能找到才是运气。
确认阿姨家没有材料后,叔叔主动带他们去了小儿子家。
幸好他有小儿子家的钥匙,不然就只能走非法途径,恐怕要惹事。
小儿子一家人都已出国,家具都用布料盖着。
叔叔将他们二人带到孙子的房间,“你们在这里找找看,那个小伙子,一会儿别忘了……”
“一定,”南徽表态,“我家里还有些没用的东西,全拉到您家去。”
叔叔的心情更好了。
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房间收拾得很整齐,在看到的一瞬间,江瑶几乎要认为材料已经被清理掉了。
她走到小朋友的书桌前,无从下手。
江瑶拧着眉拉开第一个抽屉:“……”
本子、笔、玩具放在一起,乱成一团。
叔叔嘿嘿直笑,“这兔崽子,不爱收拾,整天搞这些小动作骗他爸妈。”
江瑶紧接着拉开第二个抽屉,里面全是胡乱塞进去的纸。
江瑶将纸取出来,近一半的纸张已有折损,而且都被小孙子用铅笔涂黑了。
她将纸张放到桌子上,一点点抚平。
南徽走过来看了几页,激动道:“日期是两个月前的!”
江瑶闻言,立刻打开第三个抽屉,里面同样塞满了纸。
她运气不错,将纸取出来后,一眼便看到“任雪”的署名,这是实名举报信。
“是这个!”
南徽血液沸腾,接材料时手都在发抖。
材料上画满了小孩子的涂鸦,而且是用彩笔画的,部分字迹已经被盖住。
南徽的心又沉到谷底,“还能用吗?”
“不要紧,能看到部分也行,先看看任雪写了什么。”
……
*
一学期结束后,等待老师们的是数不尽的会议和培训。
新老师最惨,像赵莉这种老教师还好,一般压榨的都是新人。
下午还要开会,赵莉拿着笔和记录本往会议室走,路上遇到去主持会议的张力。
赵莉与张力素来不和,对张力来说,赵莉是个刺头,虽然这些年都没动静,但也不愿意完全听他的话,这类人他都不喜欢。
张力平时不会搭理赵莉,今天却叫住她,“听说方武的事,你也在场?”
张方武至今还在医院。
倒不是伤得有多严重,而是奉命留在医院喊疼,现在全身上下都已经检查一遍。
赵莉抿唇不语。
张力语气加重,“刘韬在你那?”
这两天张力一直在找刘韬,他担心刘韬把他侄子出卖了。
虽然这个侄子很不让他省心,但毕竟是亲人,而且他还指望着他大哥。
更重要的是,一旦刘韬招供,任雪的事情就会被翻出来,张力怀疑,那两个混蛋就是因为刘韬才找上门的。
赵莉不卑不亢道:“怎么会在我这里?我又不是他的家长。”
“别装傻,”张力冷笑,“你以为你们能怎么样?我做事向来公平公正,当初学校也是准备给任雪一笔钱治病,是她自己不争气,对学生做出这种事。”
赵莉呼吸渐渐急促,她指尖几乎要嵌入笔记本的封皮中。
到现在,张力竟然还能面不改色的说出这番话,实在可恶。
赵莉一字一句道:“当初的事,你心里清楚,不用我说。”
张力道:“果然是你,赵老师,我看你教学成绩不错,一直给你留面子,你是真不知好歹。行,等着吧,我倒想看看,这个学校是不是轮到你做主了。”
扔下这句话,张力大步走进会议室。
赵莉则跟着其他老师一起坐到下面的位置。
站在主讲位置的张力,西装革履、文质彬彬,好像一个极负责任的校长。
他拿着话筒侃侃而谈。
会议内容枯燥无聊,除了能让张力在报告上吹嘘自己的成绩,什么作用都没有。
赵莉的心一直在江瑶身上,她不知道江瑶有没有找到材料。
两个月了,真的还能找到吗?
能找到才是运气爆棚吧。
赵莉偷偷拿出小灵通给江瑶发信息。
她打字慢,还没按出几个字,就听到张力严厉的声音,“个别老师,最近的心思一直不在教学上,我就不点名了,我只希望你们明白,你们是这些学生的希望,要把学生的前途放在首位!”
赵莉抬头,对上张力冰冷的目光。
其他老师都看出张力说的人就是赵莉,心中茫然。
赵莉已经咸鱼很多年了,而且教学水平一直不错,带的班级成绩都在前列,校长怎么突然骂上赵莉了?
赵莉的呼吸又开始急促。
做了这等事,居然还敢光明正大地针对,他真当学校是他的天下了?!
这一次,就算江瑶什么都找不到,她也要实名举报!就算让她从办公楼上跳下去才能举报成功,她也要跳!
赵莉怒视着张力。
张力却轻飘飘地移开目光,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
赵莉更是气愤。
就在这时,敲门声响起,会议室的门被人推开。
几名身穿警服的刑警走进会议室,出示证件,“张力是哪一位?跟我们走一趟。”
*
任雪整理的材料虽然有一部分看不清,但剩下的内容足以撼动张力的地位,最重要的是,在任雪的举报信中,明确表示她手中还有其他证据,已经邮到其他城市的民警手中。
所谓的其他证据指的是微型摄像机拍下的影像,任雪不敢完全信任李副校长,但对她来说,李副校长是唯一的突破口,才斗胆一试。
接到邮政邮件的民警是任雪的同学,任雪和他打过招呼,但没说明具体用途,只让他代为保管。
既然是其他城市的,张力就无可奈何了。
江瑶曾试着在物证系统中搜索任雪的录音笔,当时并没有找到结果,原来任雪使用的根本不是录音笔。
看到这条信息后,南徽立刻联系该民警,请他播放影像内容,与负责任雪一案的警察商量过,决定将张力带回去调查。
同一时刻,南徽带人检查了张力的住宅和其他信息。
在住宅处,发现了张力个人记录的账目,竟是他贪污受贿的账单。
银行的存折在两个月前曾提取十万块,问其家人,无法解释钱的去向。
开了个口子,后面的东西就被一股脑倒了出来。
王副校长积极配合,供认不讳。
警方突击审讯,张力终于承认,两个月前是他雇李国超杀害任雪,没想到任雪捡回一条命,李国超现已逃往许州城。
江瑶针对此事,写了一篇几千字的稿子,用了整整一晚的时间。
每个字都要斟酌好几遍。
稿子还没刊登,就在报社引起轩然大波。
“我表妹就在洛一高中上学,这学校已经烂成这样了,我真担心她的将来。”
“谁能想到啊,说是老师欺负学生,结果最惨的就是这个老师。”
“事情刚发生的时候怎么没查出来?不会偷偷摸摸采访?那校长还能时时刻刻盯着?”
“听说当时学校多雇了很多保安大爷……”
蒋云光是听到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都心有余悸,“瑶瑶,还好你去查了,不然任老师就算醒过来,也得郁闷一辈子。全心全意的为学生付出,命差点没了,工作也丢了。对了,她的情况怎么样?”
“还是那样,”江瑶把稿子整理好,准备交给杨胜利,“李华家主动赔偿,还有张力,以后治病不缺钱了。南徽帮他们雇了一个护工,以后粱奶奶可以回家睡觉。”
蒋云脸色白了一瞬,“护工?护工能照顾好吗?”
“人挺好的,她知道任雪的经历,心疼还来不及。而且说是护工,其实见不了任雪几面,只是帮帮梁艺芬的忙。”
江瑶来到主编办公室,敲门进去,社长也在。
杨胜利看了江瑶一眼,眼中含笑,是嘲笑。
不过不是对江瑶,而是对社长,“我早就跟你说过,她的事你别管,非不听。”
杨胜利可算是见识到了,月牙湾那会儿,他听说江瑶把对面打趴下了,人都吓傻了。
当时杨胜利都在考虑该怎么保下江瑶,结果警方那边给出的结论是:深入虎穴,值得嘉奖。
明白了,都明白了。
社长比杨胜利年纪还大,但在他面前乖巧得不像话,“哎呦,人家电话都打过来了,人情,都是人情啊。这样,以后我给你们打电话,你们就当我是在放屁,这样我也不欠人家人情,行吧?”
江瑶:“……”
社长果然是一个懂人情世故会甩锅的人。
杨胜利看过江瑶的稿子,笑道:“虽然不知道这个稿子能不能引起讨论,但如果一个版面就能给一个老师洗刷冤屈,值。”
事实证明,群众对学校相关的事件还是很关注的,家家户户都有孩子,这是与他们息息相关的事情。
而且此事又涉及到校长权力问题……懂的都懂。
在一片骂声中,有人找到任雪所在的医院。
不仅有人给梁艺芬送一日三餐,还有专门送花探望的,梁艺芬的沙发垫上摆满了鲜花。
几个学生更是自发去医院帮忙,护工乐呵呵地“下岗”了。
一个月后,任雪苏醒,虽还需要长时间的治疗,但因年轻,有望完全恢复正常。
病房每天都有不同的学生和学生家长,还有校内的老师们,医院护士不胜其烦。
这是后话。
过年前夕,任雪的案子算是结束了。
唯一可惜的是,李国超还没被抓到,这家伙狡猾得很,似乎已经知道张力出事,不论警方如何以张力的名义联系他,他都没有回应。
报社和南徽几人聚到一起,讨论李国超有可能的去处。
马标已经尝到与支队打好关系的妙处,积极的给南徽几人倒酒。
蒋云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有些紧张,话不多。
只有江瑶是最自在的,“李国超拿着十万块钱,不管老婆儿子,是打算用这钱过下半辈子了。”
“只要不生费钱的大病,不作妖,其实够用了。”
“……我存款连一万都没有。”
“嘿嘿,其实我也没有。”
几人还是在许敏帮忙的饭馆,她暂时还没找到正式工作。
许敏给他们加了几个菜,“这顿我请,辛苦各位了,本来只是想帮一个胡同里的姐姐找找老公,没想到他就是坏蛋。”
许敏吐吐舌,感叹命运不公。
怎么就有人一嫁就嫁杀人犯呢?
如果要排除这种可能,那岂不是……不嫁人就行了?
许敏探索到人生的真谛。
“话说回来,李国超到底藏哪儿了?”
南徽说:“已经联系许州城的同事了,有结果会通知我们。”
“哎,其实我挺想过去一趟的,许州城是我老家。”
赵锦川道:“你就算了,就算去,估计也是让南徽去,他最了解案情。”
“现在都快过年了……”
话题扯到过年上,江瑶不过年,没什么可说的。
她没有家人,往年除夕都是自己一个人过的。
江瑶不会和其他人一样,为了过年特别准备什么,她是吃饱了就睡。
这么多年习惯了,没觉得有什么。
南徽看看江瑶,又看看赵锦川。
这俩人从前都是跟着母亲单过的,如今江瑶也被赶出于家,只剩下一个人。
金钰也没有靠谱的亲人,寒假会一直待在卢城。
南徽说道:“要不……去我家过年?”
江瑶看向南徽。
南徽说:“我家每年都很热闹,全是我不认识的人,你们好歹我还认识。”
金钰举双手赞同,“管吃喝就行。”
亮哥骂道:“你们是欺负我有家人吧?孤立我?”
欢笑声中,赵锦川接了一个电话。
对方说了几句便挂断,赵锦川面色如常,“许州城那边有李国超的消息了,需要有人过去。”
第38章 (六)寻人启事
就在五个小时以前, 许州城警方在出租屋发现一具男尸,从男人携带的物品来看,极有可能是通缉犯李国超。
卢城这边需要派人去认尸, 如果确定是李国超,需要将尸体带回。
杨胜利得知消息, 让江瑶带着马标一起去。
原话是:跟着警察, 偷偷摸摸溜过去。
马标:“……”
这事他干过,然后被骂了一顿。
马标看得出来,如果能换个职业, 他们应该会直接上手揍他。
于是杨胜利把马标换成蒋云。
许州城警方的意思是, 死者极有可能是自尽, 不存在凶手,卢城的警方只是去认尸,他们就顺便拍拍照片, 给案子做个结尾。
蒋云一直想跑新闻,而且不是跑普通的新闻, 奈何身体条件太差。这次任务不危险,还能离开卢城出去透透气, 有江瑶照料他也能放心。
许州城是小城,几人选择火车前往。
路程不算太远,他们买了硬座票, 围在小桌子上打打牌就到了。
许州城面积不大,从南到北不过十公里,与繁华的卢城没法比。
车站也很老旧,还有三四十年代的风格, 建成之后一直没整修过。
许州市局派了两人来车站接,一男一女, 男人穿得很随意,女人的衣着也很简单,但看着就是比其他人舒服顺眼。更重要的是,这二人的长相很惹眼,五官精致漂亮。
在此之前,蒋云一直认为江瑶就是她见过的最漂亮的女生。
沈婉婉迎了上来,先伸出手,“欢迎几位,您是赵队长吧?”
临近年关,赵锦川亲自来了,方便队里的小年轻们回家过年。
在外人面前,赵锦川这个队长很有范儿,他颔首,与对方握手,“你好,我是赵锦川。”
沈婉婉笑容温婉,很有亲和力,“卢城那边说只有两位……”
赵锦川说:“阿猫阿狗,不用管。”
江瑶:“?”
她是阿猫阿狗?
蒋云小声说:“赵队说我们是阿猫阿狗诶。”
江瑶快速道:“我要当阿猫。”
蒋云:“正好我喜欢狗狗。”
南徽:“……”
脑袋要跟不上了。
许州这边自然不会管赵锦川带了什么人来,他们将几人送到旅馆休整,下午一同去认尸。
路雨忙着打工走不开,赵锦川带了生物检材来。
沈婉婉接过检材交给旁边的贺星渊,与沈婉婉相比,贺星渊不太爱说话,但对沈婉婉言听计从。
赵锦川问:“确认是自尽?”
“一会儿带您去现场,我们这边查到他欠了很多钱,最近被追债,过得很狼狈。现场没有第二人闯入的痕迹,是烧炭自尽。”
“为什么欠债?”
“赌博。”
赵锦川道:“好,稍后就去。”
赵锦川送走二人。
市局给的指标不高,他们住的是普通旅馆,装潢简陋。
四人挤在狭小的房间内讨论,“李国超真自尽了?”
“真搞不懂他在想什么,拿着钱就跑了,一分钱都没给老婆孩子留,老婆孩子在他眼里算什么?现在钱花光了,被追债了,干脆直接去死?”
比起张力,李国超虽然伤害的人少,但人性也要更少一点儿。
在许州警方的安排下,认尸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
尸体样貌的确与李国超吻合,DNA检验要第二日才出结果。
沈婉婉与贺星渊带几人去了现场。
这是蒋云第一次出现场,虽然是记者身份,在警方结束调查前不能真的进入出租屋,但也足够震撼。
江瑶拍了几张照片,稿子内容已经想好了。
回顾李国超的一生,细数他做了多少“坑父母坑妻子坑孩子”的事,力争“名垂青史”。
看过现场,沈婉婉表示要请几人吃晚饭,赵锦川拒道:“晚上我们自己出去转转。”
这种安排全看个人,沈婉婉笑道:“好的,我可以为您推荐许州好玩的地方。”
客套话结束,沈婉婉与贺星渊还得回队里,今天他俩值班。
队长总喜欢把他们安排在同一天值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回到队里,贺星渊回到工位,拉开抽屉,里面放着刚昨晚买的点心,今天一直没机会送出去。
他看了沈婉婉好几次,该斟酌的语言都斟酌了,才拎起点心,慢悠悠走过去,将点心放到沈婉婉的工位上。
沈婉婉趴在桌子上看报纸,“我减肥呢。”
贺星渊很认真地看了沈婉婉片刻,说:“你不胖,偏瘦。”
最近吃的不错的沈婉婉心花怒放。
旁边的崔落捂着耳朵不想听,“咱这不允许什么办公室恋情吧?对吧?是不允许吧?”
贺星渊充耳不闻。
队友总开玩笑,沈婉婉已经习惯了,她心情愉悦,胃口就好,高高兴兴地拿出点心吃。
余光瞄到报纸的角落,一则寻人启事引起沈婉婉注意。
沈婉婉含糊地念出来,“亲爱的金源,我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请到我们相识的地方见面。地点如下:UTED AQT EXNTEPTB。”
贺星渊拧了下眉,拿起报纸。
崔落问:“什么玩意,这是哪国语言?是英文单词吗?欺负我英语不好?”
沈婉婉沉吟道:“既然是寻人启事,写的明白些不是更好?他和金源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报纸上的寻人启事给钱就可以登,但登一次要不少钱,这样搞的人很少见。
沈婉婉闲得无聊,试图找出这是哪国语言。
贺星渊放下报纸,“像是英语。”
“这三个单词和我是陌生人,从没见过。”
沈婉婉将一行字母抄下来,“说不定加密过,英文有很多种加密方法。”
崔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是要找人偷偷见面?为什么要偷偷的,犯罪?”
沈婉婉说:“不太像是要见面,更像是在传递某种信息。”
“怎么说?”
“上面没有时间,只有地点,除非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就在对方家里。”
贺星渊道:“先用几种常规方式解解看。”
沈婉婉点头,“好。”
崔落:“……,常规方式是啥?”
“恺撒密码、栅栏密码这些。”沈婉婉捡起本子嘀咕道,“如果是恺撒密码,需要一个关键词,如果他们提前设定了关键词,我们不可能猜到,就需要熟悉英语的人来破解了。”
崔落自然而然道:“他不是说了地点如下吗?那就地点呗。”
“即便是地点,英文也有好几个,而且还不确定就是英文,总之先来试试吧。”
*
蒋云是第一次离开卢城,她比所有人都兴奋。
她和姐姐、父亲相依为命,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姐姐是医学生,好不容易熬到姐姐毕业,日子要过得好些了,姐姐却患病而死。
蒋云没机会走出卢城。
她拉着江瑶去许州的几个景点转了转,还想再去看电影。
目前上映的只有爱情片,赵锦川一看见男男女女抱在一起的海报就头疼。
南徽硬推着赵锦川进场,“你不想看男女抱在一起,难道要看男人和男人抱一起?”
赵锦川:“……”
电影一共一个小时五十分钟,赵锦川口中说着不愿意,实际看得比任何人都认真。
最后看到男女主历经磨难牵手成功,差点流下感动的泪水。
看不下去电影的江瑶三人:“……”
江瑶低声道:“你们队长是个怪咖,脾气不好的人,怎么喜欢这种片子?”
南徽认真回忆片刻,说:“我们队里有人问过他为什么脾气不好,赵队说,小时候他只有妈妈一个亲人,会被其他小朋友欺负。他妈妈叫他凶一点,凶一点别人就怕他了。”
江瑶认真地挑起眉。
成为私生子不是赵锦川的错,因为渣爹,他也受了不少苦。
二十多年前,单亲妈妈带着孩子……赵锦川能活下来都不容易。
江瑶决定以后对赵锦川友善一些。
还没等她释放善意,坐在正前方的男人忽然骂了一句。
电影片尾还未放完,灯没开,男人站起来摸索着座椅,“什么东西,扎了我一晚上。”
灯“啪的”亮起来。
江瑶起身向前看去,五大三粗的汉子从椅子上揪出来一根针,“电影院怎么还有针?!”
负责打扫卫生的老大爷已经开始撵人。
江瑶看着大汉手里的针,越看越奇怪,她走上前问:“在哪里找到的?”
“就在椅子上?真倒霉。”
电影院的座椅虽是海绵的,但布料上没有透气孔,很容易看到椅子上有针插入的洞。
江瑶问:“你找到时,是间断朝上吗?”
“是啊,有什么问题?”
江瑶把针要了过来,仔细观察。
南徽站在旁边一起看了片刻,低声道:“颜色不对劲。”
江瑶神色凝重。
针就是普通的缝衣针,但不是银色,江瑶很明显看到针上裹了一层深颜色的东西。
想到在二十一实际听说过的一些新闻,江瑶的预感不太妙。
大汉性格不错,没想找茬,已经准备走了。
大爷也在催,“你们几个快点儿,我还要打算,还要放下一场,你再不走我都来不及了。”
江瑶冷眼看去,“全场你就想先打扫我们站的位置?这里的风水特别好?”
大爷:“……”
大爷清人是工作,江瑶不想为难他,便对大汉说:“你刚刚被渣到了吗?”
大汉挥挥手,“算了算了,我就当今天倒霉。”
已经快走出去的赵锦川退了回来,“有什么问题?”
江瑶看着男人说:“我怀疑针上有血。”
大汉傻乎乎地看着江瑶。
有血怎么了?充其量是扎到他了。
赵锦川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南徽道:“看针的位置,是直接插进去的,而且正面朝上,我们怀疑有人故意把针插进座位里。如果上面有血迹,自然也是故意的。”
大汉茫然道:“就算有血……”
江瑶打断他:“传染病。”
赵锦川神色一凛,拉住大汉,“走,现在就去医院。”
大汉脸色惨白,紧张得要靠在赵锦川身上才能走,“什么传染病?要传染给我了?严重吗?是感冒吗?”
江瑶接着看向大爷,“影院所有座椅最好都检查一遍。”
大爷还没反应过来,咋咋呼呼道:“你说检查一遍就得检查?检查得花多少时间,我们不赚钱了?”
江瑶奇怪道:“你是股东?”
“……啥?”
“影院的收入归你?”
“……”
“既然不归你,你管赚不赚钱做什么,往上报就是了。”
大爷觉得江瑶说的很有道理。
南徽掏出证件,“我是警察,把你们负责人叫过来,一切后果我来承担。”
南徽虽然是警察,但他毕竟不是许州的警察,保险起见,他给沈婉婉打了电话。
沈婉婉与贺星渊今晚值班,二人听到这个消息,没多问,直接赶了过来。
影院离市局不远,他们到时,影院的经理还在和南徽争执。
“你是卢城的警察,你去管卢城去,你管得着我们吗?你说停止营业就停止?别开玩笑了,你知道停业一晚,我们会损失多少钱吗?”
江瑶刚想问是不是损失他的钱,南徽便说:“今晚卖出去的所有的电影票,我再给你一份,只要检查完,你们可以立刻营业。”
江瑶:“……”
她决定要和南徽永远做朋友,能骗钱的那种。
沈婉婉见两边已经快吵起来,忙赶过去拦住,“几位冷静,我是许州市局的沈婉婉,你是经理?”
经理看见沈婉婉,差点儿晕过去。
卢城的警察管不着许州,许州本地的可就能管了。
今晚注定赔钱。
沈婉婉说:“是在座椅中发现了沾血的针对吗?情况我已经知道了,麻烦你配合调查。”
经理可怜巴巴道:“可是我们……”
沈婉婉平时看着温和,该厉害的时候一点儿都不含糊,“如果你拒绝配合,造成的后果你一人承担吗?!”
经理不敢吭声。
江瑶却觉得奇怪,她把沈婉婉请到一旁,问道:“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沈婉婉的反应太快了。
沈婉婉苦笑道:“我们在报纸上看到一则寻人启事。”
卢城日报也有刊登寻人启事的版面,花钱就能登。
“寻人启事有问题?”
“我们本来也以为是普通的寻人启事,上面留了一串密码。正好今天没案子,就顺便看了看,结果翻译出三个英文单词。”
沈婉婉能把寻人启事与针联系一起,江瑶的预感不太妙。
“是什么?”
“Lets die together.”
第39章 (六)寻人启事
我们一起死。
沈婉婉与贺星渊一致认为, 主语“我们”指的不是金源与刊登寻人启事的人。
所谓的地点密语,最开始就是幌子,这里的“我们”, 针对所有人。
他们还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就接到南徽的电话, 沈婉婉第一反应就是——出事了。
许州市局的人出面, 影院不敢不重视,所有放映厅都暂停放映,观众被请到影院外等候。
为了安抚观众情绪, 影院赠送给每人一小包爆米花。
沈婉婉立刻安排人做好防备去检查, 南徽则对寻人启事有些好奇。
贺星渊随身带着报纸, 交给南徽。
南徽和江瑶看了片刻,统一得出结论,“恺撒密码。”
“是的, 关键词是location。”
事发到现在,蒋云一直听得晕乎乎的, 她明白针头带血可能是有人故意散播带有传染病的血液,但不明白这和寻人启事有什么关系。
江瑶解释道:“把location包含的所有字母提前, 再重新排列26个英文字母,n后面应该接o,但是单词里有o, jq 从p开始往下排,排到最后接abc,单词里已有ac,除掉ac, 从b开始。再去找已知字母对应的字母即可。”
蒋云借来纸笔,写写画画一阵子, 明白了。
“这是要恶意报复?”
江瑶点头,“就怕这血是……”
“怕什么?”
“针是要刺破皮肤的,如果真能传染,就是血液传播,血液传播最出名的……”
“艾滋病?”
现在还没有艾滋病阻断药。
气氛凝重起来。
沈婉婉故作轻松道:“希望只是有人恶作剧。”
二十分钟后,所有影厅检查完毕,一共发现十二枚针,每一根针上都沾有血迹,部分血迹在取出针时已经脱落,但在椅子针孔处还能看到残留的附着物。
面对这一结果,影院经理大汗淋漓,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不是我们弄的,绝对不是。”
沈婉婉没心思搭理他,她对江瑶说道:“从现在的情况看,虽然检测结果明天才能出,但还是小心为上,每个公共场所都需排查,但时间上来说……”
虽然赵锦川才是队长,但沈婉婉觉得江瑶更有威严,赵锦川看起来像是会听她的。
江瑶说:“我们帮你们。”
江瑶几人到许州的第一夜,用在检查公共场所上。
除了在另一家影院也发现了针外,公园的长椅上也有收获,若是天黑,这些针不易被发现,不知情的人坐上去,极有可能被划伤。
针都是新的,刚放置没多久。
翌日,两份检查结果都出来了,死者的确是李国超,拿到钱后沉迷赌博,将十万多块输的一干二净,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他临走前写了遗书,说是没脸回家见老婆孩子,还和人世间做了道别。
人世间应该不太想搭理他。
至于针上的血迹,的确检测出了HIV病毒,有艾滋病患者故意报复社会。
即便是21世纪,许多因滥交患病的人也有这方面的倾向,明知自己得病,还要继续约,故意把病传染给更多的人。
这是一群绝望的人,但部分人根本不配绝望。
值得庆幸的是,第一个找到针的大哥检查结果一切正常。
南徽和赵锦川还要忙李国超的事,江瑶和蒋云单独跟着沈婉婉看此事的进展。
因为是和卢城警方一同来的,许州警方很欢迎她们二人。
刑侦支队的队长叫陶姜,是个很有能力的老警察,当即决定让沈婉婉与贺星渊去医院找最近确诊的艾滋病患者名单。
这个工作不能分头进行,江瑶跟着二人跑了好几家医院。
去第三家医院时,蒋云身体不适,江瑶让她先回旅馆休息。
至于她自己,这种恶心事件当然要全程跟着,即便事情发生在许州。
江瑶现在已经养成习惯,甭管别的,有事就上,以前做保镖的日子可没现在丰富多彩。
许州的三甲医院不多,走到第五家时,已经拿到三个人的信息,都是最近确诊的。
几人正要走,医生叫住他们,“还有一个,说了些症状,我让他做检查,他跑了,当时我就觉得不太对劲。”
“有他的信息吗?”
“有病历本,他跑的时候病历本都没拿。”
医生把病历本递给沈婉婉,在姓名一栏赫然写着两个大字:金源。
沈婉婉有一种感觉,这次闹出的事情,一定和金源有关。
沈婉婉将结果传给陶姜,她带着贺星渊与江瑶继续跑医院。
两个小时后,陶姜打来电话,“去查金源,他失踪了。”
*
金源失踪已经整整两日。
三天前他去医院检查,因害怕确诊艾滋病逃跑,但下午又去了另一家医院。
这次他鼓足勇气面对,却是不好的结果。
金源是大学生,虽然现在大学生慢慢的不再分配工作,但这个年代能考上大学的,成绩都很不错,有着光明的前途。
从金源舍友的口中得知,金源经常在外留宿,但是私生活正常,从没见他身边有女人。
他们都不知道金源患有艾滋病,金源平时看起来一切正常,没人往那方面想。
“他人还可以,对我们都挺好的,真没想到他有这种病……我们不会被传染吧?”
另一人紧张道:“他虽然经常在外留宿,但是还会回宿舍,我们怎么办?”
江瑶说:“最好所有人都去检查,另外……金源身边有男人吗?”
几个舍友一脸懵逼,贺星渊也怔了一下,只有沈婉婉露出讳莫如深的表情。
江瑶发现沈婉婉很能理解她的梗,挺奇怪。
江瑶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他有没有交男朋友。”
“……他是男的啊。”
“恩,男朋友。”
“……”
几个人的大脑死机了。
一人小心翼翼说道:“同性恋吗?”
“我就说他看我的目光不对劲!”
“不可能……你丑。”
“滚!”
只有一人正经回答道:“他校外的朋友挺多的,的确都是男的,我们还以为他是人缘好。”
夜不归宿、只和男□□往、男性朋友多,这几条加在一起,江瑶想没有偏见都不行。
金源经常不回寝室,这两日没回来,舍友都没觉得奇怪,也没报警。还是陶姜联系学校,辅导员找不到金源,才知道他已经两天没回学校。
结合金源确诊的时间,他极有可能做出极端的选择,但……报纸上的寻人启事是怎么回事?
沈婉婉带着江瑶回到支队,她对江瑶有莫名的亲切感。
反倒是江瑶觉得不太妥,“我是外人,掺和进来不太合适吧?”
“没事,”沈婉婉说,“陶队不知道就行。”
正好路过的陶姜:“……”
沈婉婉面不改色,“陶队耳背,听不见。”
风华正茂的陶姜:“……,我不光耳背,我还眼瞎!”
他白了一眼沈婉婉走了。
出于负责任的态度,陶姜还是给赵锦川打了一个电话确认。
赵锦川语气平淡,“江瑶值得信任,但记住一点,让她离犯罪嫌疑人远一点。”
陶姜道:“明白。”
赵队长还关心江瑶的安危,看来二人的关系确实不错。
他作为支队长,当然会保护人民群众,赵队长的提醒真是多此一举。
沈婉婉拿出最近几天的报纸,只有昨天的报刊上登了那则消息。
“太奇怪了,从时间上来看,应该是金源确诊后无法接受,决定报复社会,而且还刊登消息挑衅,但是……他为什么要写亲爱的金源?这不是把自己招出来了?”
贺星渊道:“或许他已经不在乎这些,只想让更多的人患病。”
江瑶说:“这一点的确有些奇怪,说不通他为什么要写自己的名字,如果是我,我会悄悄做这些事情,慢慢和其他人接触,岂不是能感染更多的人?这条消息倒是像故意把金源的名字写上去的。”
“那就从金源的人际关系开始排查,”沈婉婉拍板道,“走,去查查这个金源到底交过多少男朋友。”
1985年,国内出现第一起艾滋病病例,患者是外籍游客,当时便注意到,此类病与□□易、同性恋、吸毒有莫大的关系,健康教育研究所还专门研究过同性恋与艾滋病的关系。
许州的派出所没有相关经验,沈婉婉特意请教了赵锦川,才知道当年教授做相关议题研究时,喜欢去公园和公厕找同性恋。
江瑶几人不知道金源校外的住处,只能去公园碰碰运气,祈祷这个圈子不大,互相都认识。
由于某种不可说的原因,江瑶认为同性恋之间互相认识的概率很高。
他们运气不错,去第一个公园时就遇到了男性同性恋,得知沈婉婉是警察,他们抗议道:“国际上早就说了,同性恋不是精神病!你们抓我们回去是违法的,我不会妥协!”
沈婉婉表示,“我完全尊重你们的性取向,我现在查的是艾滋病。”
两个小男生:“……,姐,我们都配合。”
这二人就认识金源,不过他们比较幸运,和金源只是朋友关系。
二人交代了金源的男朋友们,江瑶三人看着摞成小山的档案,一起沉默了。
陶姜推门进来,看到小山似的档案,问:“怎么你们把人家一个班的资料都找来了?兔子不吃窝边草,能接受同性恋的人不多,他应该不会对自己身边人下手吧?”
沈婉婉:“……”
金源最新的男友叫林木,已经工作,二人是朋友介绍的。
沈婉婉约林木见面,约在他工作附近的公园。
林木今年二十四岁,身材偏瘦,眉目清秀但黑眼圈极重。
他打着哈欠表达自己的不满,“警察还管我和谁在一起?有哪条法律说和男人谈恋爱犯法?”
“不犯法,”沈婉婉问,“最近去过医院吗?”
林木一屁股坐在长椅上不吭声。
江瑶打量他片刻,问:“你早知道了吧?”
林木“嘁”道:“别问我,问他去。”
沈婉婉重复问道:“你知道金源患有艾滋病?”
“别提他,晦气,那个疯子,死了才好。妈的,传染给老子。”
“你已经去医院查过了?”
“没有,但我们都在一起一个月了!该做的的都做了,我还能跑得了?!金源在哪儿,你把他叫来,我要弄死他!”
沈婉婉安抚道:“你先别急,金源在校外有住所吗?”
“有啊,”林木指了个方向,“离公园不远,就在那边,怎么,你们要带我去找他?别以为当着警察的面我就不敢揍人。”
林木情绪激动,考虑到他现在的心情,沈婉婉只能尽量哄着他,“得麻烦你带我们去一趟了。”
林木听到这里,奇怪道:“为什么?他怎么了?出事了?同性恋犯法了?”
“案子相关要保密。”
林木嘟嘟囔囔了几句,站起来道:“行吧,走吧。”
金源家庭条件不错,他提出在寝室无法好好休息,父母便给了他一笔钱,在学校附近租房子。
他偷偷把房子租在娱乐场所附近。
林木走到三楼的一户人家前,踢了一脚防盗门,“金源,滚出来,别他妈当缩头乌龟。”
江瑶走到防盗门前停下。
屋内没人应,林木骂道:“你他妈能不能像个男人,老子都没来宰了你,你躲起来干什么?!再不出来老子进去了!”
江瑶拦住林木,她看向沈婉婉,“我好像闻到一股味道。”
第40章 (六)寻人启事
味道不是很明显, 但沈婉婉也闻到了。
林木往后退了几步,不敢再嚷嚷,“什么味道?你们别吓唬我。”
江瑶反问:“我们没说是什么味道, 你怕什么?”
“……你们看着就不对劲。”
沈婉婉说:“别废话了,你有钥匙吗?”
“他怎么会给我钥匙, 我们才认识多久?”林木嘟囔道, “如果每交往一个人就要给钥匙,他光配钥匙就要花不少钱。”
江瑶问:“你知道他换男朋友频繁,还愿意与他交往?”
林木:“……”
有些话不好直说。
沈婉婉去找了开锁的师父来, 门开后, 那股味道更明显了。
几人分头去找味道的来源, 林木单独留在客厅。
江瑶看过厨房后向洗手间走去,打开门的瞬间,江瑶看到蹲便上躺着一个男人。
男人蜷缩着身体, 浑身上下毫无血色,一动不动。
江瑶看到男人, 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对方好像一个泄了气的皮球, 与普通人不太一样。
或者说,与普通尸体也不太一样。
贺星渊看完卧室,朝江瑶走来。
江瑶平静道:“死了, 林木,来确认是不是金源。”
*
案子升级为刑事案件,江瑶不能继续在现场逗留。
现场勘察时,江瑶去见了金源的几个男朋友, 他们的反应都差不多,听到金源的死讯, 纷纷表示悲痛,又听说金源患有艾滋病,反应都不太大,看起来早已知道此事。
其中一个人冷笑着告诉江瑶,“他确诊当天就通知我们了,让我们小心,这混小子,染上这种病毒,还害了我们!”
江瑶言简意赅道:“金源几天前刚刚确诊,与你交往时,他也不知道自己患有艾滋病,不存在故意的成分,而且他与你交往时不见得已经患病。”
这些解释他们已经听不进去了。
江瑶还发现,这些人互相之间基本都认识,他们甚至会在分手后为对方介绍男朋友。
圈子奇乱。
赵锦川和南徽忙完李国超的事,与江瑶汇合,顺便带来了最新消息。
“金源的血全被放光了。”
江瑶立刻联想到金源轻飘飘的模样,她问:“你说被放光了,难道凶手是故意的?”
“是故意的,”南徽说,“致命伤在后脑偏上的位置,凶器是烟灰缸,金源不抽烟,烟灰缸是给男朋友准备的。金源濒死时,凶手割断他颈部的动脉,强行放血。”
“凶手收集金源的血液?金源可是艾滋病患者。”
赵锦川猜测道:“也许不是收集,直接把血液冲进厕所也说不定。”
“这样做有何意义?”江瑶说,“难不成凶手只是单纯的为了折磨金源?”
赵锦川问:“你有其他想法?”
“影院发现的针,上面可都是有血迹的,再结合寻人启事的内容,针上的血迹说不定就是金源的血。凶手收集金源的血液去报复社会,对金源有恨意,而且……他本身应该也是艾滋病患者,或许就是被金源传染的。”
若凶手并非艾滋病患者,除非他不知道金源患病,否则谁敢直接割喉放血?换做江瑶,就算全身都穿防护服,她肯定也会离得远远的。
南徽说:“那就简单了,金源的男朋友是林木,林木嫌疑很大。”
江瑶沉默一会儿,说:“据我所知,这个月曾与金源发生过关系的男人包括林木一共有三人,现在都去医院检查了。”
南徽:“一个月?三人?”
南徽有些恍惚,一个月换三个男朋友?
当年他大学同学四年换了四个女朋友,南徽坚持认为对方不负责任,冤枉了冤枉了。
赵锦川忽然说:“报社那边怎么说。”
江瑶抬起眼,“我联系过了,对方是电话联系的报社,直接将费用寄了过去,留了姓名和小灵通号,号码打不通,名字也不在金源的圈子里。”
“假名?”
“当时应该没严查。”
赵锦川抱怨道:“这样线索岂不是完全断了,报社也真是的,就不能核实核实。”
“现在说这些没用,”江瑶说,“一个成年人大约有4—5升血液,如果这几件事真的是同一人做的,许州恐怕还有很多地方需要排查。”
许州城虽小,但人口可不算少,现在整个城市的人都处在危险之中,市局必须派出人手排查。
南徽看向江瑶,“你想跟这个案子?”
案子发生在许州,即便江瑶写了稿子,也不能发在卢城日报上,但她的确很有兴趣。
赵锦川与南徽却无法留下来,他们有公务在身,还要回卢城处理案子。
李国超的案子并未完全结束,张力背后的人要全都清算。
包括整个洛一高中都要调查,教育局已经停了王副校长和几个主任的职。
后续工作繁琐,洛一高中站队张力校长的恐怕都逃不掉。
另一批明哲保身却不作为的人,目前来看处境也不太好,在开学之前,洛一高中会大换血。
江瑶抱着胳膊漫不经心道:“主编多给了批了两天的时间,实际就是想让我和蒋云放松放松,我还有时间。”
马上就要过年,杨胜利不会催她回去。
赵锦川却反对道:“不行,这事和以前不一样,这是许州,不是卢城,他们不会完全信任你。就算他们乐意要你帮忙,这次的事性质也不一样,万一被传染怎么办?”
南徽压住赵锦川,“她如果想做,你反对也没用。”
“怎么没用,我好歹是她名义上的哥哥,这可是艾滋病,一旦被感染,一辈子都要提心吊胆!”
江瑶笑了笑,“你遇到患病的受害人,难道案子就不办了?”
“我们不一样,”赵锦川瞪着一般大的眼睛,“我去办案,是职责所在,我穿着警服,就得比你走得靠前!”
江瑶没心思和赵锦川讲大道理,她直接说道:“我就不同了,纯粹是为国为民,真论起来我比你更有牺牲精神。”
赵锦川:“……”
眼瞅着两人又要掐起来,南徽把二人隔开,他对江瑶说道:“我和赵队得回去一趟,如果有时间,我立刻赶回来,你注意保护自己。”
“你就惯着她,你……”
在江瑶发飙以前,南徽利落地捂住赵锦川的嘴,然后同江瑶友好的说再见。
江瑶挑着眉,看了南徽片刻,才转身离开。
赵锦川骂道:“艾滋病,这是小事吗?许州的刑警到现场,都得小心翼翼做防护,刚刚她都直接进去了!”
南徽问:“如果你想阻止江瑶,你上还是我上?”
赵锦川:“……”
南徽微笑,“这些日子我当陪练,是没一次能打得过她,要不还是赵队你上吧。”
赵锦川:“……”
憋屈,真憋屈。
最憋屈的是,赵锦川意识到,他很有可能这辈子都打不过江瑶。
赵锦川认真道:“不是打不打的问题,主要是我相信她,她一定能做好这件事!”
南徽为赵锦川的厚脸皮竖起大拇指。
其实南徽不是因为打不过江瑶,才支持她的决定,他心里总有一种感觉,只要江瑶想做,就没她做不到的事情。
他支持江瑶的一切决定。
*
江瑶敢留下来,是相信沈婉婉。
沈婉婉这姑娘招人喜欢,不过对江瑶来说,她还有其他意义,每次见到沈婉婉,江瑶总有见到“老乡”的亲切感。
翌日,南徽与赵锦川带着李国超的尸体往卢城走,江瑶单独去找沈婉婉。
蒋云的身体实在不太好,江瑶不担心自己,但是害怕蒋云生病。
平时的小感冒都能折腾的蒋云丢了半条命,如果蒋云有闪失,江瑶没脸回卢城。
蒋云说江瑶这是双标。
不出江瑶意料,沈婉婉愿意分享给江瑶一些情报,二人躲在市局院外叽叽喳喳。
“与金源发生关系的三人都去查了,两个确诊,只有一个人躲过一劫。林木也确诊了,他接受不了,想回老家,我们刚把他拦下,贺星渊正在做安抚工作。”
江瑶看得出,贺星渊虽然话少,却是狠角色,她奇怪道:“贺星渊安抚?”
“没办法,”沈婉婉说,“林木只害怕贺星渊,其实我身手也不错的,他想跑,直接打晕。”
江瑶深以为然,“简单粗暴的方式最合适。”
两人第N次达成默契。
陶姜站在传达室门口,神情复杂地看着二人,都没脸听。
“不过林木有不在场证明,金源确诊艾滋病的当晚就遇害了,那天林木和几个朋友一起去吃烧烤,店家九点关门,他们拖到十点才离开,店家印象深刻。金源的遇害时间是晚上八点钟到九点钟之间。”
“现场还有什么证据?”
“什么都没有,”沈婉婉很无奈,“凶手反侦察意识很强,他走之前将整个房间里里外外全都清了一遍,当天水表跑得都比平时快多很多。”
江瑶记得昨天去金源家时,门锁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致命伤在后脑,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极高。
对方取走金源的血液,一定和艾滋病的事脱不了关系。
江瑶说:“他确诊后接着遇害……会不会是将艾滋病传染给金源的人下的手?”
“你的意思是,金源确诊后想要找到源头,所以联系了怀疑对象,怀疑对象杀了金源?”
江瑶点头,“凶手极有可能也患艾滋病,所以割喉放血肆无忌惮,金源刚刚确诊就遇害,他确诊后最先要做的事情,不就是联系相关人员吗?他有小灵通吗,都联系过谁?”
“给好几个人都打过电话,准确的说,给一半的前男友都打了,当然也给林木打了。”
打过电话后,已经知道自己确诊的凶手赶到金源的住处,不知为何,将金源杀害。
沈婉婉说:“可如果凶手是传染给金源的人,他为何要杀金源?按照我们之前的设想,凶手应该是被金源传染的。”
江瑶摇头,“凶手短时间内无法确认自己是否被传染,去医院检查也要时间,这种情况下直接杀了金源太草率,更何况还要割喉放血。割喉放血,再加上寻人启事的密码,凶手或许是想让更多的人被感染……不能也不能完全说得通,凶手如果已经被感染,他直接取自己的血就好了。”
沈婉婉十分无奈,她进市局以来,还是第一次因为嫌疑人太多而发愁,复杂的人际关系实在让她头痛。
但再头痛,接下来也只能慢慢叫嫌疑人们来配合调查了。
江瑶没闲着,她要来这群人的名单,凶器是烟灰缸,她挨个输入名字,想要找到烟灰缸的归属者。
名单上的人一个个试过,都没有结果,江瑶皱着眉输入金源的名字,结果跳了出来——
金源·烟灰缸:主人,不要撞我!
行吧,凶手是就地取材。
若是如此,凶手有可能是激情杀人,他或许与金源谈了什么,但二人没有谈妥,凶手一气之下杀了金源……
金源或许是想告诉朋友们,凶手就是艾滋病源头?又或者,凶手明明是艾滋病患者,还继续交新的男朋友?
江瑶忽然想到寻人启事,想到另一种可能。
凶手有着明显的报复社会的心理,或许他是故意传染给金源的,他可能会邀请金源和他一起继续传播病毒,金源或者不会同意……他确诊后,可是提醒了所有和他发生过关系的人。
江瑶意识到,金源是凶手推出来的替罪羊,凶手才是那个想要拉所有人陪葬的人,实在可恶。
若凶手染上病毒的原因是滥交,实在没什么可同情的。
江瑶心中有了推断,思路清楚些许,她决定去跟踪林木。
林木是金源现任男友,目前来说与他最亲密的人,或许会知道一些内情。
……
不过他们的亲密伙伴换的有点儿快,跟踪林木,不一定能找到线索。
林木在娱乐场所做服务生,江瑶摸到他打工的地方,正好看到他和一个男人站在正门后的隐蔽位置亲亲我我。
江瑶:“……”
换的是不是过于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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