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三)月牙湾
赵锦川是从座位上弹跳起来的, “你脑子进大海了?霍英子是你同伙?你也掺和进霍家的生意里了?!”
于可慧不为所动,“我与霍老板的确有合作,你不允许?”
赵锦川气笑了。
于家的底子如何, 赵锦川最清楚,当初于家刚找上门时, 他就托经侦的同事仔仔细细查过于家。
确认于家的生意都合情合法时, 赵锦川还挺惋惜。
他知道于可慧不是与霍英子有合作,她就是单纯地恶心他。
这就更愚蠢了。
赵锦川强压怒火:“于可慧,今晚最好是一切顺利, 否则你别想洗干净!”
*
江瑶对保镖的工作套路了如指掌, 不费吹灰之力便避开对方的“第一道防线”。
穿过客人被允许活动的大楼, 江瑶走到类似花园的小路中。
路上铺着鹅卵石,路旁有修剪好的灌木丛,路灯的数量不多, 又有灌木丛遮挡,江瑶无法准确看清周围的环境, 但能看到穿过花园后还有几栋楼。
大部分都是欧式风格,只有角落的一栋楼方方正正, 就像学校里的学生宿舍。
物证系统的地图现实,想要拿到物证,必须经过这栋平平无奇的楼。
江瑶留意到月牙湾内是装有监控的, 监控摄像头在卢城也不算普及,但比其他城市强得多。
她弯腰前行,避免真被监控抓到。
一直走到楼前,江瑶终于听到说话声。
两个女生手挽着手, 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正往楼里走。
她们看起来年纪都不大, 身材苗条,穿着时髦。
其中一人还带着亮晶晶的钻石手链,江瑶方才买衣服时看到了,仅仅一条手链,镶嵌的还是人造尖晶石,就要一万块。
一万块在九十年代,够普通人生活很久。
江瑶扫了一眼整栋楼阳台上晾的衣服,全部都是女装。
这里像是员工宿舍楼,但又不太一般。
江瑶绕过零零星星几个女人,继续往前走。
越往深处,路灯越少。
偶尔有工作人员快速走过,没人注意到江瑶。
走到一棵树后,江瑶直起腰板稍微活动,就在这时,她听到压抑的呜咽声。
紧接着传来几人刻意压低的痛骂,“你还有脸哭?你怎么办事的,惹恼多少客人了?给你的待遇还不够好?老板说了,你这种人,能干就干,不能干直接丢海里喂鱼!”
江瑶以树干为掩体,观察声音传来的方向。
挨着围墙的角落,几个穿黑色西装的男人围成一个圈,在打一个女孩。
女孩穿着一条白色长裙,外面套着长风衣。
像是刚刚外出回来。
江瑶按兵不动,直到男人骂骂咧咧离开,女孩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她抱着膝盖倚在栅栏上哭。
哭声先小后大,不仅哭花了脸,就连声音都变得沙哑。
江瑶足足看她哭了五分钟才走过去,“遇到难事了?”
女孩拿出手帕擦干眼泪,抬头怯懦地看着江瑶,“你是谁,我没见过你。”
“刚来工作的,”江瑶随口敷衍,“刚刚看你好像被人打了。”
女孩认真看了江瑶片刻,才说:“不要来工作了,这里很可怕的。”
江瑶挑眉。
女孩怕江瑶不信,起身抓住她的衣服,竭力劝阻,“看你年纪不大,又是女孩子,长得应该……”
江瑶戴着口罩,女孩无法看清她的容貌。
“总而言之,只要是女人,他们就不会放过。这里表面上正规,但私下一直拿女孩的身体做买卖,你刚来,可能不清楚,赶紧走吧。”
江瑶面不改色,“我不在这里工作,我是记者。”
女孩说:“那就更得赶紧走了,这里不让外面的人进,如果被人发现,他们会把你打死的,就算打死了,也没人来追究。”
“我说我是记者的意思是,我身上有录音机和微型摄像头,你刚刚说的所有话,都被当做证据保留了。”
女孩愣了好一会儿,才不安道:“你……你不能给别人看,如果让他们知道我说了这种话,我也会被连累。”
江瑶俯身捡起女孩的皮包交给她,“所以你现在只能协助我拿到证据,把他们都抓住,考虑一下。”
女孩叫静妍,据她所说,她和小钰几人一样,也是被骗过来的。
出租屋的人看她有几分姿色,便送到月牙湾来。
静妍已经在月牙湾工作一整年,这一年里,她接待了数不清的客人。
因为价格昂贵,客人们的花样更多,静妍时常被折磨得痛不欲生。
“既然能被送到月牙湾,应该是比较听话的,他们怎么会打你?”
“我……”静妍黯然伤神,“我上个月怀孕了,他们带我去了一个小诊所,我差点儿死在手术台上,如果再不逃走,我可能真的会死。”
江瑶看向静妍的腹部,“你放心,找到证据就能逮捕他们,以后你就可以过好日子了。”
静妍眼中似乎燃起希望,“好,我带你去。”
*
在月牙湾,霍英子拥有自己独立的住宅区域,有别墅、有院落。
通常情况下,霍英子不必出面处理月牙湾的琐事,她只需要在家享受生活,偶尔去接待重要的客人。
丈夫周全明去参加港城朋友的画展,这样的画展每个月都有几次,他在家的时间很少。
而今天,别墅内不同以往,聚了好几个人。
这几人都穿西装打领带,在月牙湾都有职位。
“霍总,静妍已经取得记者的信任,现在正带她去指定地点。”
霍英子穿着优雅,端着精致的咖啡杯,不以为意,“我已经说过,一个小小的记者而已,是你们紧张了。”
“可是出租屋那边……”
“我早就不想做那边了,一群乌合之众聚在一起,客户质量差,能赚到多少钱?开放给一群垃圾,就算不对外宣传,又真能捂住他们的嘴?那种地方,只会给我惹麻烦。”
几个经理都不敢说话。
霍英子放下咖啡杯,“出租屋被发现,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就凭她一个记者,想挖出这里的秘密,实在是自不量力。你们只要注意,不要让她拿到任何证据,没人敢动这里。”
*
静妍比江瑶更熟悉月牙湾,她走捷径,将江瑶带到一栋楼前,“我们都在这里接客,我曾遇到一个过分的客人,总是动手打我,我气不过,偷了他的钱包,结果在里面发现好几张主管手写的收据,上面清楚写了做了什么项目还有价格。我害怕被人发现,就把钱包藏在房间里了,就是前天的事,应该还没被人发现。”
江瑶在楼下绕了整整一圈。
静妍第一次做这种事,心中不免恐惧。
她其实没说几句假话,她的遭遇全都是真的,她也不想继续留在这里。
除了所谓的证据,其他都是真话。
如果可以,她也想让江瑶带警察来把这些人都抓走,可她深知霍英子的本事,更知道每一个来这里的客人都大有来头。
江瑶只是个普普通通的记者而已,就算她一腔热血,又能做什么?如果霍英子不愿意,她甚至走不出月牙湾的大门。
所以当主管让她扮演受害人去骗江瑶时,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主管答应事成之后,就让她拿钱离开。
在岛上,这是最好的结局。
静妍在心中说着抱歉,“你赶快去吧。”
江瑶若有所思地看向静妍,“楼里没人。”
静妍一怔,说:“当然没人了,听说外面出事了,这段时间我们都不能做生意。”
“可既然外面出事了,这里的证据也该清一清,没人来打扫房间?没人发现钱包?”
静妍心虚道:“我藏的比较隐蔽,在床板的夹缝里,不会找这里的。你快去吧,我给你望风。”
江瑶打量静妍片刻,说了声好。
看江瑶走了进去,静妍松口气。
江瑶看起来不太好惹,静妍与她说话,总是心惊胆战。
但好在江瑶也不算聪明,她三言两句,江瑶就信了。
做到这一步,计划基本完成,静妍倚着墙,全身放松下来。
太好了,幸好江瑶好骗。
*
李大东已经在月牙湾做了三年的主管。
这三年他赚的钱,比过去十多年赚的都多。
名义上他管理的是酒店,实际上是管后院的姑娘们。
霍英子很信任他,许多重要事情都交给他来做,每隔两个月就发一次奖金,李大东对她死心塌地。
这次计划李大东是知情的,所谓的手写的收据是他随便找路人写的,这样一来即便将来比对笔迹也不害怕。收据的对象据说是霍英子朋友的竞争者,记者拿到收据后,只能从他身上下手。
没发生的事,自然查不出什么,但足够折腾对方了。
至于月牙湾,他们不可能真的让江瑶拿到证据,等风头过去,就能在大佬的庇护下继续风风火火的营业。
李大东根本没把江瑶闯入的事情放到心里。
他去酒店大堂溜达了一圈,又去后厨转了转。
最后,他伸了个懒腰,想回办公室休息。
员工的办公室、休息区在另一栋楼,李大东走在花园里时,迎面遇到一个女人。
虽然她戴着口罩,但李大东立刻意识到对方就是那个不知死活的女记者,能在这里活动的人他都认得。
李大东很无语。
这记者会不会办事?就不能挑小路走?现在撞见了,他是拦还是不拦?
拦吧,违背了霍老板的意思。
不拦吧,又有点儿假。
李大东在心里唾骂江瑶。
无形之中还给他增加难题!报社就不能派个聪明点的记者来?!
罢了罢了,一切都以霍老板为主,他还是不拦了。
今天就放她一马。
李大东面无表情的继续往前走。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江瑶路过他时,似乎看了他一眼,甚至笑了一下。
挑衅至极。
李大东回头看江瑶的背影,“呸”了一声,“要不是看你最近露过脸,早把你做了,得意什么?吃苦头去吧!”
李大东痛骂几句,继续往办公室走。他边走边琢磨最近月牙湾无法营业,他会少赚多少钱。
儿子刚提出想出国留学,家里正是要用钱的时候,却闹出这种事,都怪多事的记者。
李大东正骂着,一个女人慌慌张张跑过来。
他想躲,女人却抓住他得胳膊,焦急道:“主管,她走了吗,走了吗?!”
李大东不满地甩开她,认真整理自己的西装,“急什么?”
“她知道,她全都知道!”静妍又惊又怕,语无伦次,“她把我打晕了,然后就走了,她根本就没相信我,全是假的!”
李大东张张嘴,似乎不理解静妍的话。
仿佛突然有雷声轰隆隆的霹下来,李大东抓住静妍的肩膀,“你是说,那个记者没上当?!”
静妍战战兢兢地点头。
五分钟后,所有保镖都在大堂集合,引起骚动。
酒店的工作人员四处游走,“酒店内有小偷闯入,身上有武器,请尽快回房间,以免受伤。”
客人们不明所以,但却能感觉到一下子变严肃起来的氛围。
他们虽不情愿,可谁都不想真的被小偷伤到。
南徽和赵锦川也在被催促回房的人群中。
“二位尽快回去吧,这个人有攻击倾向,伤到二位就不好。二位是一个房间的?一个房间啊……”
赵锦川推开工作人员,踮着脚尖在人群中找人。
南徽反应快,发生骚乱后,先找于可慧的位置。
他将于可慧和陆北河一起拉到房间里。
工作人员这才放过他们。
于可慧茫然地看着二人,“你们刚刚说的都是真的?霍老板涉/黄而且涉/黑?怎么会,她和我都是正常的生意往来。”
于家是做食品起家的,负责月牙湾部分食品的供应。
赵锦川“哈哈”笑了两声,“蠢货。”
“你!”于可慧向陆北河求助,“她真的做得这么过分?”
陆北河说:“有所耳闻。”
像月牙湾这种好地方,男人之间都会分享。
于可慧不喜欢乱搞,自然不会有人和她提起。
“姓于的,我跟你说明白,这个霍英子找来的姑娘,可不全是自愿。他们连大街上的女乞丐都不放过,涉及绑架、囚禁、拐卖人口,如果这次因为你告状行动失败,把江瑶折进去,我非得找个记者把事情捅出去!你就跟着一起坐牢去!”
于可慧是正经生意人,哪里想到会有这种事,一时竟六神无主,“那怎么办,外面那么多人,江瑶肯定逃不出来。”
她毕竟和江瑶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太了解这个妹妹。
没有亮点,没有真本事,身体也很差劲,动不动就生病。
南徽同样犯愁,“是啊,不会出问题吧?”
“悬,”赵锦川说,“我观察过,她这几次的对手对她来说连小拇指都算不上,根本就不能称之为对手,她一直没放开了打。外面这么多人,如果她真不管不顾打起来……”
南徽忧心忡忡,“唉,霍老板的人不会被打死吧?不会闹出人命吧?”
闹出人命的话,可不好捞人,到时候就得想办法证明是正当防卫,但前提是江瑶已经拿到证据。
于可慧:“……”
他们到底在担心什么??
南徽放心不下,“赵队,我得去帮忙,我怕……”
“帮,得帮,”赵锦川说,“千万得拦住她,打残就行了,别弄死。”
于可慧:“……”
他们在说什么?!
南徽更怕江瑶受伤。双拳难敌四手,人的体力是有限的。
赵锦川走之前,还不忘再教育于可慧几句,“别守着你男人了,出去把小钰找出来,就是和江瑶一起的那个女孩。”
于可慧:“……,知道了。”
房间门打开,是另一个世界。
江瑶站在二楼的走廊里,一波又一波的保镖往上冲。
在江瑶脚下,已经躺了数十人。
她淡漠地看着眼前的乌合之众,总算觉得筋骨彻底活动开了,她已经很久没痛快地打一次。出租屋的那帮人,连招式都没有,打起来不过瘾。
这些保镖虽然能力一般,但好歹是练过的,能过几招。
可惜走廊狭窄,有碍发挥。
江瑶把拎着的布兜子绑在身上。
她看着一同冲过来的四个保镖,心里骂了句蠢蛋。
就这走廊的宽度,他们也不怕被自己绊倒。
果不其然,四个人是安全过来了,可周围同伴太多,反而束手束脚。
江瑶动作迅捷,他们不光看不到她挥拳的动作,更猜不透她的下一步。
没法提前做准备,就意味着必输无疑。
四人很快被江瑶撂倒。
剩下的保镖不太敢再往上冲。
已经有十几个人用事实告诉他们,眼前的女人绝非普通人,他们以为两个队的人就能将她抓住,完全是痴心妄想。
在不动用武器的前提下,他们恐怕都只是对方的开胃小菜。
这一认知让他们陷入巨大的恐慌中,明明对手看起来只是弱不禁风的女人。
他们只能期望江瑶的体力尽快用光,好把人拿住。
可江瑶一连解决十几个人,仍然脸不红心不跳,面不改色。
她甚至朝他们露出讥讽的笑容,还勾了勾手指。
他们彻底绝望了。
条件允许,江瑶不介意再陪他们多玩一会儿。
打架对她来说是放松身心的事情,如果能遇到像样的对手,再好不过。
月牙湾的人不是好对手,但胜在人多,勉强能爽爽。
江瑶再次勾手指。
保镖们不进反退。
江瑶嗤笑一声,作势要走,“没用的东西。”
立马有两个承受能力差的冲上去。
江瑶明明已经转身,但她背后长了眼睛似的,转身一个飞踢,再揪住一人的头发,狠狠砸向另一人的头。
“嘭”的一声,所有人都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与此同时,听觉敏锐的江瑶听到轻微的脚步声,有大批人赶了过来。
江瑶嫌走廊太窄,实在碍事,她随机走进一个房间,翻身跳下去。
直到这会儿,保镖们才群情激昂,“她怕了,我们追!”
有人附和,但没人挪步子。
还是第二批人赶过来,他们才被迫推着往前走。
这时,两个男人闯进保镖群中。
*
江瑶的本意是将他们引出来,换一个更宽绰的战场,好让她能完全放开手脚。
可她跳下二楼稳稳落地后,竟没有一个人来追。
江瑶都怀疑自己真是从二楼跳的吗?
该不会是实际跳的楼层很高?
既然他们不追,江瑶就不强求他们过来挨打了,反正证据已经拿到手。
江瑶调整好录音笔和微型摄像机,打算先摸回酒店去找小钰。
担心小钰那边出状况,江瑶选择穿过一片小树林,尽快赶回去。
小树林中没有小路,江瑶只能穿梭在树中。
月光透过交叉的树枝落在地面,江瑶逐渐适应夜晚的亮度。
她步伐极快,气息却是匀称的,再来十几个人她照样能打。
然而她没走几步,却听到有人议论的声音。
“听,有人来了。”
“不是人吧,脚步很轻,说不定是猫。”
“如果是狗就好了,狗喜欢刨坑,说不定能救我们出去。”
江瑶停下脚步,低头看着脚下松软的泥土。
她慢慢蹲下去,抓起一把土壤,与周围的土壤比对。
颜色更新,这里的土,曾在近期被人翻动过。
江瑶尝试着挖土。
“咦,真的是狗,在刨坑了!”
“听到了听到了,狗来了狗来了,我们有救了有救了!”
江瑶:“……”
说她是狗?
底下那几个东西欢呼了没一会儿,又不高兴了。
“好像不是狗,太慢了,我见过狗刨土,小爪子可快了。”
“是哦,唰唰唰的,一会儿就能刨出一个坑。现在这个家伙太慢了,唉,是狗多好。”
江瑶:“……”
她还不如狗?
江瑶确认四周无人后,尝试与对方交流,“你们为什么被埋在地下。”
短暂的安静后,传来一声“卧槽”,“狗会说人话!”
“笨,这就是人。”
“人怎么会和我们说话?”
“咱们好看呗,她觊觎咱们,不过先说好,咱几个可都有主人了,这辈子我只她一个人,绝对不能屈服。”
还有物证在担心,“可我长得这么好看,我怕这个人会把我抢走。”
“就你?我都懒得说你,主人的眼光这么棒,怎么买内衣的时候……唉,是不是错拿成老年款了?”
“你厉害,你强?破裤子闭嘴!”
江瑶听明白了,这几个物证似乎都是穿在身上的衣服。
怎么会有人把涉案的衣服埋在地下?
江瑶心中的预感越来越不妙,难不成……
江瑶还来不及想明白,便碰到了冰冷的硬物。
银色的月光铺洒在地面,更显得那东西苍白冷硬。
可那轮廓分明是……一只手。
江瑶心跳加速,挖掘的速度也在加快。
手、胳膊、上半身、头……全都露出来了。
被泥土掩埋的,是一个十多岁的女孩。
从女孩尸身变化情况来看,起码已经死了一周多点,只是她死后便被掩埋,减缓了腐败的速度。
这里的人竟然丧心病狂到直接杀人。
这一回,倒是可以直接报案了。
不用等江瑶报案,在得知于可慧竟将江瑶来月牙湾一事告知霍英子时,赵锦川便联系了队里。
时间刚刚好,队里十余人赶到,还与港口的人打了一架。
港口的人见他们是警察,竟不想让摆渡车送他们,明摆着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可见斯兰岛已经无法无天到什么地步。
原本赵锦川还发愁让他们来的理由,现在好了,直接开始挖尸查案。
小树林拉起警戒线,刑警们佩戴武器守在四周,再往外扩一圈,是月牙湾的保镖和看热闹的客人。
赵锦川又调来两名法医,正在做基本的验尸工作。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霍英子不得不出面。
在一众人的簇拥下,霍英子步伐沉重地来到树林前,见到赵锦川,便露出愁容,“赵队长?唉,真没想到,竟然有人在我的地方行凶,这件事我有责任,我一定配合调查。”
赵锦川露出阴阳怪气的笑容,“这么说你和命案没关系?”
“我怎么会和一个小姑娘过不去,”霍英子唉声叹气,“来这里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我每天接待他们都忙不过来……会不会是哪个客人做的?我这里来来往往人太多了。”
赵锦川说:“这里是不开放区域,哪个客人能进来?”
“说不定是谁没注意到提示,以前发生过这种情况。”
站在江瑶身边的小钰气急败坏地喊道:“她叫杜书华,我在出租屋见过她,是他们把她送过来的!”
霍英子变了脸色,“小姑娘,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出租屋?我们见过面吗?”
小钰毫不畏惧,“出租屋的老板是你,这里的老板也是你,我就是被你们骗到出租屋的,你们逼着我和老男人发生关系,好抽成赚钱,杜书华也是你们骗过来的!”
人群哗然。
来月牙湾的客人有男有女,有的是纯看热闹,有的则目光躲闪、做贼心虚。
心虚的大部分都是男人。
霍英子脸色一沉,“你小小年纪,不要乱泼脏水,我这里是正规场所。再胡言乱语,我会起诉你。”
几个保镖和老板同仇敌忾,老板不爽谁,他们就瞪着谁。
江瑶不动声色的把小钰拉到自己身后。
保镖们:“……”
他们移开目光,不瞪了。
江瑶提着布兜子,走到霍英子面前,“霍老板不想知道这是什么?”
见到江瑶,霍英子脸色更沉。
就在一个小时之前,她还在别墅里悠闲地喝咖啡,现在全都毁了。
霍英子冷声道:“这位记者朋友,私自闯入不开放的领域,我还没找你算账。”
“不用算了,”江瑶打开布袋子,把里面的物证全部倒出来,“在最西边的一栋楼的地下室里,我找到一些小玩意,有皮鞭有铁链,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的,大家应该都清楚。”
有单纯的姑娘摇摇头,表示不太清楚。
江瑶好心解释道:“霍老板在这里招待贵客,当然不能只用酒水招待,于是开发出一条产业链。”
“这里养了很多女孩,都是用来招待老板的,将老板伺候高兴,她们能获得不菲的报酬。”
“其中一部分客人,兴趣比较特别,在男女之事上,会用上这些工具。”
“我已经去过女孩们住的宿舍楼,询问了几个女孩,她们能明确说出自己的价格以及招待过的客人。另外,部分物证上残留血迹,我已经保存好,将来送去验血,和宿舍楼的女孩们做比对,应该能有结果。”
“其中一个女孩告诉我,在这里,每隔几个月就会有人消失。她们也不知去向,但有风言风语说,可能是某个客人玩得太过,人没了,我想杜书华就是其中之一。”
这些在月牙湾都不是秘密。
但当江瑶将最后一层遮羞布扯碎时,大家才恍然意识到这里的勾当远不止他们知道的那么简单。
霍英子想撕烂江瑶的嘴。
她痛恨自己将她看扁,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直接把江瑶杀了扔海里。
江瑶继续说:“在我想去取证时,不知为何,他们提前得知我已经进入。”
于可慧摸了摸脖子,低下头。
“大概是因为前段时间公交车的案子,我抓到了凶手,现在还被人关注,她不想直接对我下手,所以派了一个人来误导我,给我假证据。”
江瑶掏出手写的收据交给赵锦川,声音格外的大,“这位叫肖强的朋友,与霍老板的关系应该不太好。”
于可慧眉心突突地跳。
肖强是她的竞争对手之一。
霍英子故意栽赃给肖强,江瑶又大声喊了他的名字,这下好了,刚稳定的市场又要乱了。
“那位叫静妍的姑娘也对我说了一些话,我这里都有录像,只是她估计不会承认。”江瑶把微型摄像机和录音笔都拆下来交给赵锦川,“还有一点,我去宿舍楼的时候,发现有一半的房间都是有生活物品但是没人住的状态,我怀疑他们为了避风头,将不听话的人藏了起来,可以试着去找找她们,应该更好审。”
江瑶话音刚落,静妍便壮着胆子站出来,“我说的都是真的,这里的确有这些生意。我……我就是在这里工作的。”
她羞愧地低下头。
证据摆在面前,霍英子连辩解的余地都没有。
她只恨自己的动作太慢,来不及把所有人都转移走,才尽量把不稳定因素先移走。
静妍倒戈的速度太快,江瑶没理会她,“不过我很奇怪,这些工具为什么不转移,或者直接丢了?”
赵锦川冷笑,“他们恐怕根本没想到有人会闯入。”
如果不是江瑶偷偷溜进去,他们这些警察,恐怕没法光明正大的进去搜。
南徽蹲在布兜子旁边看了半晌,抬头说:“有几个工具上有金子,这些东西估计值不少钱。”
有钱人的游戏还真昂贵。
对方人多,平时看着阵仗大,真抓起来审问就吃亏了,全都是突破口。
赵锦川不怕审不出来,他大手一挥,就要把霍英子带走。
江瑶拦住他,“现在不能走。”
霍英子以为江瑶终于开窍,冷笑道:“就算有这些事,也是他们背着我做的,要带走我,你们先拿出我参与犯案的证据,有什么话,先和我的律师谈。”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瑶说,“你不能只把她带走,还要去抓她的丈夫,周全明。”
南徽问:“周全明不是画家吗?”
“但这里所有产业,都是他一手做大的,”江瑶走到霍英子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把自己的女人推到台前,躲在后面做缩头乌龟,还真是一个有种的好男人。”
江瑶在搜索物证时,想到月牙湾提供的道具是可以搜到的。
这些道具属于月牙湾的主人,不就是霍英子吗?
可在输入霍英子的名字后,搜索到的内容却是空白的。
江瑶立刻换了周全明的名字,才搜索到准确的位置,找到物证。
江瑶这才敢确定,周全明才不是什么搞艺术的画家,他比霍英子更可恶。
不过在明面上,月牙湾的收入都属于霍英子,股份也是她最高,所以南徽才查不到周全明。
应该是物证系统有自己的算法,和月牙湾的股份问题无关。
江瑶把周全明拉到台面上,霍英子才真的慌了,她心乱如麻地冲着江瑶怒吼,让她不要牵连无辜的人。
江瑶对她的印象大打折扣。
好好的女强人不当,非要护着一个男人,真给女人丢脸。
赵锦川天不怕地不怕,管她霍英子背后有什么能人,都先逮回去再说,几名刑警将霍英子压走。
保镖们上前一步,试图搭救自己的钱袋子。
江瑶也跟着往前走一步。
他们看看彼此,默默退了回去,向钱袋子离开的方向低头默哀。
折腾一晚,江瑶总算能松口气。
只可惜她还是来迟一步,如果早来几天,说不定杜书华不会死。
江瑶在意识到她竟然开始为陌生人的离开而难过后,自己都有些吃惊。
赵锦川说:“我已经向领导申请援助,一会儿局里还会再来人,这里地方大,估计得查几天。今晚你们可以现在酒店休息,这里我们接管。”
江瑶点点头,她确实想休息了。
只不过……
江瑶问:“我刚才就想问你们了,为什么你和南徽会过来,而且你们脸上怎么都有伤?”
赵锦川陷入沉默。
他们怎么知道跑到二楼后会遇到那么多……
南徽猛咳了两声,说:“我们坐船过来的时候,没站稳,摔倒了。”
赵锦川:“呵呵,风浪真大啊。”
第25章 (三)月牙湾
就如赵锦川所想, 月牙湾人太多,一个两个或许能扛得住,但这么多人, 总有心理素质差的,譬如李大东。
李大东被带回局里后, 当晚就交代了所有罪行, 包括其余姑娘被关的地方。
至于霍英子的丈夫周全明,他时常来往于港城与卢城之间,警方发现, 他还在做走私生意。
为避免节外生枝, 江瑶连夜赶稿, 将在月牙湾的所见所闻详细记录,发给杨胜利。
报道引起轩然大波。
在普通老百姓过苦日子时,居然有人过如此奢靡的生活, 还把年轻女孩当做谈生意的砝码。
他们竟连人命都不放在眼里,随意折腾那些年轻女孩, 死了便直接抛尸,难道有权有势就能草菅人命?
卢城一时间群情激昂, 纷纷要求彻查与月牙湾有关的社会名流。
卢城日报刊登这篇报道,虽然赚足了眼球,但也给自己惹来麻烦, 杨胜利已经被电话警告过。
他紧急召集大家开会,严肃声明:“我们的工作不仅仅只是为了报纸的销量,更要用事实说话,挖掘一切黑暗面, 对月牙湾的报道必须更加细致,要保证稿子的数量和质量, 明白了吗?”
一番话说得就连几个已经混吃等退休的老家伙都慷慨激昂起来,更别提几个年轻人。
会议结束,大家自动围在江瑶身边。
“江瑶,你当初怎么想到女乞丐是被他们绑走的?”
“竟然装了好几天乞丐,一般人真做不到。”
“还去勇闯月牙湾了呢,一个人打几十个,你们谁能行?”
“都别在这吹了,这回咱们得分工,得盯紧月牙湾,不给周全明和霍英子翻身的机会!还有他们的那些老客户,全都去采访!走!采访!”
就连平时只会摸鱼的同事都积极加入进来。
从前采编部是在曲南春的鞭打下勤奋,现在是所有人自发的勤奋,气氛完全不同。
蒋云最近发烧感冒,咳了好一会儿才舒服些,逮住机会就拉住江瑶的手,说道:“我来报社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看到大家这么团结,我也好想去月牙湾哦。”
江瑶皱皱眉,“你身体状况看起来不太好,病一直没好利索吗?”
“我的身体就这样了,不能做剧烈运动,”蒋云心中难过,但很快就打起精神,笑道,“我能保住命,报社的领导不嫌弃我,我还能工作,和我姐姐比起来,已经很幸运啦。”
“你姐姐也生病了?”
“恩,我姐姐她……不提了,工作吧。”
*
李大东交代,杜书华的死与卢城某知名商人有关。
该商人性格暴戾,尤其喜欢血腥场面,杜书华身上大大小小创口竟达六十余处。
杜书华死亡后,因月牙湾从前也有类似事件发生,霍英子将此事交给李大东处理。
按照月牙湾以往的做法,会在清理干净杜书华的遗物后,将她直接丢入海中,亦或是抛尸到深山老林。
但这一次,杜书华刚死,出租屋就出事,李大东忙着处理月牙湾的事,没工夫管杜书华。
他本意是先将尸体藏起来,风头过了再处理。
杜书华和其他姑娘不同,她是学生,只是来卢城玩,她的父母至今还在寻找她。
另一方面,也是李大东对月牙湾太过自信,他不认为能有人动得了月牙湾。
饭馆内,几个人围着一张桌子,赵锦川一口气喝了好几杯啤酒。
亮哥弱弱地提醒,“赵队,咱案子还没办完,要是让局长知道你又……”
“能忍得下这口气!”赵锦川用力放下杯子,发泄不满,“可笑不可笑?李大东不着急处理尸体理由居然是,他认为没人会进月牙湾内部搜?!还有那个姓王的狗东西,到现在都不觉得自己杀了人,说什么不是杀人案件,只是意外,妈的,那是条人命!”
南徽比赵锦川更冷静,“如果他主观上没有谋杀意图,这案子恐怕……”
“他说没有就没有?六十多刀,只要是一个正常人,就应该明白意味着什么!”
亮哥跟着叹气,“谁让人家有钱,我昨天看到一篇报道,还说只是情/趣玩过了。”
“去他妈的情/趣!”
王建杰是做生意的,手里不缺钱,他的家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这几天他们一直在联络媒体,试图洗去王建杰的谋杀罪名,他们想证明,王建杰只是失手杀人,他并没有害人的心思,甚至他是喜欢那个小姑娘的。
有些小报社为了钱,已经发了几篇看似中立,实则偏颇的稿子。
马标是江瑶的搭档,这次也跟着江瑶过来一起和警察开小会。
江瑶想着,马标毕竟是摄影,他和南徽混得熟一些,以后工作才更方便。
蒋云也想来凑热闹,可下班之前她又咳个不停,看起来感冒又严重了,江瑶不敢让她累着。
马标提议道:“报纸这事,哪家报社的销量敢和我们比?让江瑶写几篇痛批王建杰的报道,把舆论方向扭转过来。”
“不行,”江瑶断然拒绝,“我只写客观报道,不做这种事。”
“但人家已经做了,咱们不做就……”
江瑶思忖片刻,说:“其实民众对于这类事情本就深恶痛绝,我们只要如实去写就好了,不必故意引导。”
南徽升起性质,问:“怎么说?”
“比如,那些姑娘是如何被迫为上层服务的,再比如,那些人享受了什么样的资源?与普通人相比,有多大的差距?”
“哦,引起大家的仇恨。”
江瑶再次强调,“我只写客观事实,至于事实是否会引起仇恨,与我无关。”
赵锦川平时虽然讨厌记者总是乱写博眼球,但他现在更希望江瑶能写一篇报道,直接把那些王八蛋的气势压下去。江瑶不愿意,赵锦川还挺惋惜的。
就该把那帮王八蛋痛骂一顿,让他们明白世间险恶。
等等,他是不是选错行业了?
或许他该当作家?
……
江瑶有几分钟没说话,再开口时,已经神色轻松,同时也意味着,别人的想法无法改变她了。
“我记得有关杜书华的报道很少,只提了受害人的情况,如果可以,我想写一篇杜书华个人经历的文章发表,不过肯定做不了头条。除了杜书华,只要是在月牙湾遇害的姑娘,我都要写,也能做个对比。”
杜书华,一个成绩不错的高中生,来卢城只是和朋友一起旅游的。
可是却被他们抓到月牙湾,逼迫她出卖身体,最后身体、心灵千疮百孔的离开人世。
其他遇害的姑娘呢?其中的确有失足少女,她们死后,甚至没人知道她们真正的名字,就连所谓的花名也会被逐渐遗忘。
王家人不是喊冤吗?那就强调强调受害人的苦好了。
就凭杜书华受的伤,就不能说王建杰只是玩过了头!
他或许真的没有一定致杜书华于死地的心思,但他作为一个智力正常的成年人,一定知道他所做的会对杜书华造成怎样的伤害,他只是不在意杜书华会不会死而已!
“其实我还有一个角度,”江瑶看向赵锦川,“你有没有经侦的朋友?最近业绩如何,政府财政还稳定吗?”
赵锦川扬了下眉,立刻说:“马上去查王家。”
江瑶满意地点点头。
她就不信王家这手段,能干干净净的做生意。
至于周全明和霍英子,他们二人不用江瑶费心思,光凭周全明走私的东西,死刑跑不了了,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住。
而且这事闹得大,每一个去过月牙湾的社会名流现在都尽可能地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就怕自己也被顺带着查了。
赵锦川发狠道:“和周全明有交易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话音落下,小饭馆的破烂木板门被推开,于可慧推着轮椅往前走。
她显然诧异于饭馆的环境,更不理解南徽为什么也能接受这种地方。
比起南家的产业,于家和小蚂蚁没什么区别。
南徽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非要吃苦去做刑警已经很稀奇了。
于可慧皱紧眉,继续往里走,走了两步,推不动了。
饭馆有门框,高度还不低。
于可慧咬紧牙关,使出全身的力气往前怼,轮椅往上走了几厘米,很快又回到原位。
她尴尬地看向聚在饭馆里的几个人。
不知为何,她第一个看的人竟是江瑶,大概是因为她和江瑶最熟悉。
然而江瑶撑着头挑着眉,目光戏谑,显然不像是会来帮忙的。
于可慧心里莫名其妙攒了怨气。
她木然地看向赵锦川,“来帮个忙。”
赵锦川起身。
江瑶咳了一声。
赵锦川又坐了回去。
亮哥小声问:“赵队和江记者不是不对付吗……”
南徽诧异:“他敢和江记者不对付?”
亮哥:“……”
妈的,换了他也不敢。
在场的人,不管是为人民服务的警察,还是勤劳正义的记者们,没人上前帮忙。
于可慧哪里不知道江瑶的意思,她看向陆北河,不想继续尬在这里,只能开口说:“江瑶,麻烦你帮帮忙。”
江瑶嘴脸没变,语气慢悠悠的,“帮忙?我帮你?”
于可慧:“……,请你帮帮我。”
“哦?不是要让我走不出月牙湾?对了,霍老板被带走后,你去见过她吗?我记得你们是朋友,关系亲密。”
于可慧:“……”
她做的真都是正经生意!
江瑶当然知道这一点,讽刺够了,她才起身走过去。
当着于可慧的面,双手抓住轮椅两侧的扶手,轻轻松松抬起来。
连人带轮椅,一起抬起来。
于可慧的表情五味杂陈。
江瑶顺手帮了这个小忙,却没打算立刻放他们进去,“来找我们?有事?”
于可慧咬了咬唇,说:“北河有事想请你帮忙。”
江瑶低头看向陆北河。
作为小说男主,江瑶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陆北河模样不错,但不如她好看。
武力嘛……估计不如于可慧。
充其量脑力强一些,但江瑶不觉得自己傻。
就长相这一点,在江瑶看来,还是青春有活力的南徽看着更舒心,陆北河的脸上明显写着饱经沧桑四个字。
陆北河倒是还算有礼貌,“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江瑶便和陆北河挪到了最角落的桌子。
南徽一直看着江瑶的方向,赵锦川也是如此,就连亮哥和马标都在偷偷张望,没人管于可慧。
于可慧:“……”
白重生了。
陆北河知道江瑶是个聪明人。
虽然她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但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她认为暂时还不需要动用脑力。
所以陆北河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在月牙湾,你的本事我见到了,说实话,我现在的处境不太好,需要一个保镖。”
陆北河的侄子陆渊是小说中的大反派之一,霍英子和他比起来,是小巫见大巫。
“我手里有些闲钱,开价绝不会低,希望你能赏个脸,考虑考虑。”
江瑶扯扯嘴角,抱臂沉默。
陆北河耐心地等着。
五分钟后,终于等到江瑶坐直,她敛去所有情绪,说:“在你问我之前,我的确在考虑,要不要去做保镖。”
做回自己的老本行,在一个舒适的领域,不用动脑,安心拿钱。
陆北河说:“继续。”
江瑶道:“现在我明确的知道……不是贬低你,与其去保护一个普通人,做记者的生活倒是更精彩些。不好意思,我现在挺喜欢做记者。”
*
江瑶和陆北河谈的很快。
江瑶拒绝,陆北河脸上没有任何不悦。
于可慧对结果不多评价,推着陆北河的轮椅想要走,却被江瑶叫住,“咱俩的事,还没解决。”
到底是于可慧理亏,她问:“你想怎么解决?”
“我潜入月牙湾,是为了拯救无辜少女,可你呢,把我的踪迹透漏给霍英子,险些破坏我的计划,坏事做完了,就像轻轻松松地走了?”
于可慧重生以后还没遇到过这么槽心的事,“我确实不知道霍老板会做这种事……又没人邀请我一起去!”
她越说越觉得委屈。
都说陆北河下身残疾,没有生育能力,就这,都有人邀请他一起去。
她堂堂于家的当家人,竟然都没人提过一句。
她就该建个会所,养一堆好看的男人,专门提供给女人玩乐!
江瑶冷漠道:“你是生意人,谈理由有用吗?”
于可慧妥协,“好吧,你想怎么解决。”
“简单,”江瑶说,“我们行动需要资金,以后你出钱。”
于可慧兼职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江瑶管她要钱?!
当初她离开于家的时候,不是说于家的脏钱一分都不要吗?
江瑶见她没吭声,冷笑道:“你有什么好犹豫的,姓于的渣滓,我是说你那个破爹,他是突然死的,没遗嘱,他的财产,有我妈的一份,就有我的。”
于可慧不乐意了,“那个渣滓联合你妈气死我妈,你还想要钱?!”
“停,我妈认识那条狗的时候,你妈已经死了,是那条狗乱咬人。”
“你别拿狗和他比!他就是个混蛋!”
亮哥:“……”
什么?别拿狗和他比?是不是说反了?
亮哥凑近赵锦川,“她俩这是在谈判,还是在骂爹?”
赵锦川不客气道:“那个混蛋就该骂。”
这一刻,婚生子、私生子、继女达成了高度的默契。
痛痛快快骂了一顿,于可慧的心里竟然舒服不少。
于家还有爷爷奶奶压着,当着他们的面,她不好直接骂那个混蛋爹。
于家人甚至还会给他找借口,“哪个男人不这样?你爸肯保全这个家,已经不错了。”
“可以,你拿收据,我出钱,我投资,这事可以过去了?”
江瑶做了个“请”的手势。
等于可慧带着陆北河离开,马标才纳闷道:“咱们需要于可慧出钱吗?报社不是都有?”
江瑶神色淡然,“那个破摄像机,打架的时候甩出去好几次,估计要废了。去列个单子,凡是贵的都写上去,让她买。你有车吗?我没车,走路不方便,都让她买。”
很好,省了一大笔钱。
马标:“……”
车……也算设备吗?
马标弱弱道:“我们可能还缺个私下开会讨论的……房子。”
第26章 (四)曼珠沙华连环杀人案
十二月中旬, 卢城迎来冬天的第一场,也可能是唯一的一场雪。
景山就在卢城市内,海拔仅有二百米, 山路平缓,更像一个大型公园, 深受退休职工的喜爱。
近两日山路铺满积雪, 来景山的人少之又少,但也有人坚持上山。
相约一起来爬山的一男一女便一同上山,口中讨论的是几个月前的月牙湾案。
“听说有一个报社一直咬着这个案子不放, 后来好几个被牵扯的人都被罚了, 而且那篇写月牙湾的报道还得奖了。”
“以前真没想过, 在卢城竟然还有这种地方,幸好报了出来,不然不知道他们还会有什么交易。”
男人忽然拉住女人, “你看那边的石头上,是不是有个人躺着?”
“说笑吧, 现在才六点钟,谁会在山上睡觉?”
“你仔细看看, 就在那边的平台上,真的有人,好像是女人。”
二人搀扶着彼此, 向平台走去。
十二月寒风骤冷,山上积雪未除,平台白茫茫一片。
长发披肩的女人就躺在平台山,身穿白色寿衣, 双手拿着一本《法华经》放于腹部。
刺骨的风吹过,女人的面相诡异的祥和。
*
卢城日报的所有人都认为, 江瑶会成为采编部的中流砥柱。
事实也是如此,她关于月牙湾的报道甚至得了奖。
可往后几个月,江瑶过稿的数量却大大降低。
她不太喜欢普通的报道,反而哪有危险往哪里钻。
为了写出一篇好稿子,调查的时间甚至可能超过一个星期乃至半个月。
写出来的稿子质量虽然高,但不可避免的是交稿数量不达标。
对此采编部没有一个人有意见。
江瑶那些报道,都是真刀真枪打出来……写出来的,她所付出的,远比他们多,他们不能没良心去和她比。
更难得的是,曲南春竟然也完全没意见。
虽然曲南春不会和其他同事一样与江瑶闲聊,但二人相遇,也能做到无视彼此平安无事。
江瑶下班后,约了南徽见面。
她在卢城发现一家格斗练习馆,偶尔会与南徽去练练手。
南徽格斗学的不错,反应快、力量足够,而且头脑灵活,善于抓住对手的弱点。
换做其他人,想赢南徽其实不太容易,可惜他碰到的是江瑶。
江瑶不仅有天赋,还有南徽无法比的实战经验,非常丰富的经验。
不可避免的,南徽每一次都输。
但对南徽来说也有好处,短短几个月,他就觉得自己的实力提升了好几个档次,现在见到犯罪嫌疑人,就想欠欠的瞪人家,就告诉他一句话——“招不招?不招就打。”
可惜他是警察。
和南徽酣畅淋漓地打过一场,江瑶的身心都很舒畅。
她去冰柜里翻出两瓶汽水,扔给南徽一瓶,“警局最近有没有案子?”
每一次见面,江瑶都会问这句话。
南徽不会隐瞒,但他真的没什么可说的,江瑶连陈年旧案都不放过,再这样下去,队里的悬案都要宣布告破,估计赵锦川马上就得升职。
南徽正想回应,新买的小灵通响了起来。
等南徽挂断,江瑶皱着眉看他的小灵通,“第三个了吧?”
“前两个追人的时候摔碎了,反正也不贵。”
江瑶说:“当个富二代还真不错。”
她这几个月才跟了五个案子,算上从前攒的,勉勉强强八十万,和江瑶从前的资产比起来,还是太少。
幸好于可慧说话算数,报社没法出的钱,都是于可慧出的。
“我也觉得不错,所以我非常珍惜我的身份,”南徽晃了晃小灵通,“赵队说有案子,忙不过来,让我去帮忙。”
“刚出的案子?”
“今天早上,我今天休息,你一定感兴趣。”
“什么案子。”
“杀人案,挺有名气,报纸还取了一个挺文艺的名字,曼珠沙华连环杀人案。”
*
曼珠沙华连环杀人案发生于五年前。
第一起案子出现时便引起轩然大波。
“发现尸体的地方都在山中,死者皆为女性,凶手有特殊的癖好,他会给每个受害人都换上新的寿衣,会给死者洗头发洗澡,还会让她们拿一本《法华经》。”
“曼珠沙华是梵语音译,又放《法华经》,与佛教有关?为什么叫曼珠沙华连环杀人案?”
赵锦川合上卷宗,长叹一声,“凶手会在死者周围洒满彼岸花,就是石蒜,可能报社觉得曼珠沙华好听,《法华经》中又提过,就这么叫了,其实洒的彼岸花是白色的,曼珠沙华通常指红色的。”
江瑶若有所思,“换一种叫法吸引人,可以学习。”
赵锦川翻了个超大的白眼,“学点儿好的。”
二人对面,亮哥凑近南徽,看到他脸上的伤痕。
江瑶动手时,会尽量避免伤到南徽,但南徽总嫌江瑶放水。
如果他能冷静面对使出全力的江瑶,将来就不会怕谁了。
亮哥小声说:“江记者过分了,你这么向着她,恨不得把痕检的相机抢过来给她拍照,她就不能对你温柔点儿?”
南徽不在意,“这又没什么。”
“不行,你不仅是我的后辈,更是我的战友,我得为你出口恶气。”
赵锦川敲敲桌子,“你俩叨叨叨的说什么?”
“我是说江记者……”亮哥看向江瑶。
江瑶面无表情地掀了掀眼皮。
亮哥喉咙滚动,吞了吞口水,两秒钟后,他拍拍大腿,露出谄媚的笑,“我们江记者实在是太厉害了,看把南徽训的,进步神速!依我看啊,就该让所有新人都跟着江记者去练练,大大提高我们队的身体素质,震慑卢城的犯罪分子!”
南徽:“……”
出口恶气?
江瑶收回目光:“谢谢夸奖,亮哥想来也可以。”
亮哥讪笑,“不了不了,南徽就代表我。”
赵锦川想捶这俩人,“现在已经十一点了,能不能赶紧聊完好下班?”
江瑶道:“案子还没说完,继续说。”
这一瞬间,赵锦川有一种重新做普通刑警的错觉。
真是奇了,明明是他好心给江瑶提供素材,他凭什么要听江瑶的吩咐?
赵锦川翘起二郎腿,“让你的南徽说,我累。”
江瑶:“呵呵,私生子的体力也差。”
“继女,请你适可而止。”
南徽听得头痛,“我来说我来说,这个案子我研究过。第一起案子发生在五年前,凶手杀害了三人,每一个尸体的情况都与方才赵队说的一样。第二年凶手杀了两人,频率在一个月一人,第二年的二月份以后,凶手停手,一共杀害五人。这五起案子,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线索,至今都没找到人,凶手停手的原因暂时不知道。”
“不过我查阅过相关资料,在西方世界,这类杀人犯被称为‘变态杀人狂’,联邦调查局曾系统地研究犯罪人的行为规律和心理规律,他们认为这类犯人,依靠杀人获取快/感,这种快/感在杀人时达到顶峰,随着时间的消失,快/感降低,这时就需要新的刺激。犯人的行为呈现周期性,快/感会免疫,犯人为了获得更大的刺激,杀人的速度会加快。”
“这类犯人一旦开始行凶,就不会停止,他们无法压抑内心的渴望。但这也不能说是百分之百的,或许他的抑制力比同类要强,但我更倾向于,凶手停住作案,是他自身出了问题。”
亮哥吃惊道:“你这都是什么时候研究的?”
“没案子的时候,我会翻翻过去的卷宗,曼珠沙华杀人案挺出名的,而且还没破案。”
听到这些新奇的论调,江瑶面色平静。
赵锦川问:“你好像很相信南徽的话。”
江瑶点头,“听说过,还听说过犯罪心理画像,你应该不知道,04年会开始研究。”
赵锦川:“?”
江瑶说:“你们得先查死者的身份,还得找到凶手选择受害人的共同点,以此来推测凶手可能的过去,完成画像……你们还没开始研究,画不了。”
“这点不用你说,”赵锦川拿起卷宗,虽然不给江瑶看,但嘴却很诚实,“受害人都信佛,会定期去寺庙祭拜。”
“信佛?彼岸花和寿衣都有死亡的意思,《法华经》……超度?凶手也信佛?”
赵锦川说:“这案子是我办的,当初受害人去过的所有寺庙,我们都去蹲过,就看那些去上香的人,很可惜,没抓到犯人。”
江瑶若有所思,“不见得信佛,凶手杀害的是信佛的人,他会选择同类吗?”
同类之间,总有惺惺相惜的感觉。
专杀信佛之人,倒更像是不信。
“这就不知道了,去寺庙上香的人太多,尤其是财神殿前。”
这点江瑶认同,但凡和钱有关的,路过的蚂蚁都得进去拜拜。
和二十一世纪的年轻人注重大年初五是一个道理。
“今天发现的尸体,死者身份查到了吗?”
“百货公司的员工,卖衣服的,叫孙月,今年只有二十三岁,她是被凶手使用钝器打死的,凶手每次杀人方式都不同,不过都会清理尸体。”
江瑶脑中闪过一个想法,“你刚刚说,凶手会给死者换上寿衣?”
赵锦川以为她是要问寿衣的来源,“查过寿衣,都是用缝纫机自己做的,不是成品。”
江瑶却说:“她自己的衣服呢?”
赵锦川:“?”
南徽受到启发:“凶手就算把死者的衣服丢了,也该有个地方,从他丢衣服的地点,或许能找到线索。”
“这也太大海捞针了。”
江瑶说:“你笨,我聪明,交给我就好。”
赵锦川:“……”
虽然有被骂道,但赵锦川还是骂骂咧咧地把孙月生前穿的衣服告诉江瑶。
江瑶尝试着在系统中搜索,很快有了结果。
她心满意足,“今天先休息,明天去找物证,你们谁没车,我送你们回去。”
赵锦川问:“你最近还要于可慧的钱?”
“说明白点儿,是她欠我的。”
“于家的钱,听着都晦气,能不能有点儿骨气?”
江瑶问:“省下赚钱的时间去办案,不好?”
赵锦川:“……”
他回头对南徽说:“给于可慧打电话,我也要车。”
*
江瑶顺利在系统里搜到了孙月的衣服,她生前穿的是一件青色的棉袄,是孙月的男朋友送给她的,孙月的父母印象深刻。
翌日清晨,江瑶开车去市局接南徽,南徽想和江瑶一起去找物证。
到市局时,江瑶看到市局门口聚了一堆记者,卢城日报的记者也在其中。
据说是杀人魔重现江湖的消息传了出去,但刑警队没给记者透露任何线索,所以记者才聚到市局。
至于卢城日报的人为什么也过来……大概是怕被其他同行打。
赵锦川正被记者们围在中间。
江瑶本来没什么兴趣,但看赵锦川黑着脸又走不了,就有兴趣了。
她停好车,轻松地踱步过去,听见一个记者提问道:“凶手沉寂三年,受害人做了什么惹怒凶手?”
发生凶杀案,找受害人的原因?
江瑶看了记者几眼。
她认得对方,对方是莲花小报的记者,专门写猎奇新闻博人眼球,与其说是报纸,到更像是故事会。
专挑这种没营养的问题,大概是想找新的卖点。
偏偏这种小包卖的还不错。
江瑶凑到人群之中,站在莲花小报的记者旁边,“这个记者看起来比较了解当时的情况,可能和凶手有关,建议立刻抓起来审讯。”
场面一下子静了。
莲花小报的记者张嘴就想骂,结果发现自己身边站的人是江瑶。
在丢脸和挨揍之间,他选择丢脸,“……对不起,是我提问方式有问题。”
江瑶冷眼看过去,“你最好写稿子的时候也学会反思,不然哪天半夜被人蒙头打一顿,这条命都丢了,就不值当了。”
记者们:“……”
好直白的威胁,但发生在江瑶身上,好合理。
没人给莲花小报的记者说话,认真说起来,只要是正经报社的,都看不起他们。
江瑶敷衍的几句话,给赵锦川开了一条逃跑的路。
恰好南徽出来,江瑶带着南徽坐上新车。
南徽主动当起司机来,“有方向了?”
“健民小区。”
“小区?”
“对,”江瑶说,“物证在一个人的家里。”
第27章 曼珠沙华连环杀人案
健民小区是八十年代建的, 每栋楼只有五层楼高,楼梯稍显老旧,但胜在位置不错, 离卢城未来的金融中心很近。
住在健民小区的人,将来都会有一个辉煌的未来, 起码在房子这方面不用愁。
江瑶善于投资理财, 她拿到系统给的奖金后就想过投资健民小区的房子,坐等将来升值。
但目前来说,住在健民小区里的人, 家里条件只能说一般。
江瑶先带南徽去居委会, 查了那家住户的身份。
屋主叫詹德旺, 今年四十三岁,与妻子、儿子住在一起。
三年前詹德旺意外出车祸,近两年跑医院跑得勤, 为了方便就医,一家人在医院旁边租了一个房子, 很少回这边。
但物证却出现在这里。
南徽得知詹德旺是在三年前出事,有些吃惊。
曼珠沙华杀人案的凶手就是在三年前停手的。
“他是几月出的事故, 您还记得吗?”
居委会的人想了一会儿才说:“应该是年初吧,我记得刚过完年没多久,那年过年比较晚, 应该是三月份左右。”
时间对得上。
“他最近身体怎么样?”
“这我就不清楚了,没见他回来,他老婆孩子倒是偶尔会回来住。”
离开居委会,南徽说:“如果詹德福是因为身体出现问题不再杀人, 这说得通。不过……你是怎么查到他的?”
江瑶撒起谎来理直气壮面不改色,“我有我的渠道。”
南徽知道江瑶不愿多说, 也不再问。
队里的人几乎都有自己的线人,南徽也有。
只不过江瑶的线人挺神奇,竟然连这种消息都能打探到,警界没吸收江瑶真是他们的损失。
二人来到詹德福家门口。
南徽敲了几下防盗门,果然没人应。
“要不去医院附近找找?”
“物证在这里,”江瑶若有所思,“这是老式锁。”
“恩?”
“捅捅就能开,当然,我只是随便说说。”
南徽:“……”
好像不太随便?
南徽挣扎道:“我毕竟是警察,没有搜查令就……是不是不太好?”
江瑶问:“我确定物证在这里,如果进去找到了,算私闯民宅吗?”
南徽不想拉江瑶下水,“还是我来吧。”
两人正讨论,一个中年女子拎着买菜的篮子走上来,“你们找谁?”
正摆弄门锁的南徽立刻站直,“找詹德福。”
“我丈夫不住在这里,”女人并没有生气,反而笑道,“你们找他,得去医院。”
南徽问:“您是詹德福的妻子?”
“我叫崔杰,你们年纪不大,怎么会找我丈夫?看起来和我儿子差不多大。”
詹德福今年四十五岁,儿子詹旭二十四岁,只比南徽大两岁。
南徽亮出证件,“有情况需要和您丈夫核实。”
崔杰眼中的讶异一闪而过。
她将菜篮换到左手,右手去找钥匙,“你们稍等,我来开门。钥匙可能丢了,我去找个开锁的师傅。”
南徽抢着说:“这是老式锁。”
崔杰:“恩?”
南徽笑容灿烂,“我来开。”
*
在詹德福出事以前,崔杰家的条件还不错,但詹德福的伤太严重,当时经历了好几次大手术,后续还有各种并发症,这些年攒的钱基本都搭进去了。
屋内很简陋,电视柜上方已经空了,家电都卖了一部分。
崔杰却很讲究,特意找出家中成套的茶杯烧水泡茶,招待周到。
“不知二位是为了什么案子找我丈夫?”
南徽挑着不重要的点说:“昨天的案子,您认识孙月吗?”
……
江瑶趁机去找物证。
地图显示,物证并不在客厅,而是在一个小房间中。
她走到小房间前,看了眼正在谈话的崔杰与南徽,果断开门走进去,“这是你儿子的房间?”
崔杰望过来,“是小旭的房间,你们不是找我丈夫吗?”
江瑶提起床边的纸袋子,“这是詹旭的东西?”
崔杰目光落在袋子上,良久才说:“我不太清楚,从没见过。”
江瑶戴好手套,取出纸袋子里的衣服——一件青色棉袄。
*
三年前的曼珠沙华连环杀人案闹得很凶,直到现在,凶手还是不少家长口中吓唬孩子的利刃。
三年后凶手再次犯案,与当年如出一辙,局里从上到下都很重视。
终于得到嫌疑犯的消息,赵锦川支队一半的人都出去抓捕了。
警车停在市局门口,赵锦川护着詹旭走下车,不耐烦的让亮哥把记者赶走。
记者们对此案也很上心,没有素材写稿子,都不愿意轻易离开,双方纠缠在一起。
直到一声怒吼,让两拨人同时安静下来,一个年轻男人痛骂着冲向詹旭,“我杀了你,杀了你!”
冲过来的人是孙月的男朋友樊永强。
他瞋目裂眦,似要与詹旭拼命。
“樊永强是孙月的男朋友,两个人感情不错,快要结婚了。最近他和孙月在吵架,彩礼的事没谈拢,孙月要一万八千八,樊永强拿不出来,想让孙月看在多年感情的份上少拿点,孙月不同意。樊永强说孙月只认钱,孙月骂樊永强窝囊废,这事都闹到孙月厂子里去了。”
江瑶站在人群之外,听南徽解释。
她看着被拉开的樊永强和詹旭,若有所思道:“樊永强应该是你们第一个查的人。”
“这种案子,肯定第一个查伴侣,不过孙月遇害的那一晚,是和朋友一起出门了,不是樊永强。她和同事说要和樊永强分手,不想再和他联系。而且这是连环杀人案,所有细节都和当年的案子一样,包括警方未对外公布的细节,不可能是模仿犯。 ”
“和哪个朋友出门?”
“暂时还没查到。”
“赵锦川是怎么查到詹旭的?”
在江瑶发现孙月的棉袄时,赵锦川已经带人去找詹旭,不是江瑶传的消息。
南徽说:“是在孙月的通讯录里发现詹旭的联系方式,最近一个月,两人联系得比较频繁。”
说话间,詹旭终于被赵锦川带进局里。
估摸着他在痛骂走漏消息的人,眼下还不能肯定詹旭就是杀人凶手,更不能说他是连环杀人犯。
采访不到詹旭,记者们的目标就都放在樊永强身上,尤其是卢城时报的记者。
时报与日报一直都是竞争关系,两家报社轮流做老大,整体上来说是日报的实力更强,但时报也不差。
可自从江瑶出现,微妙的平衡就被打破了,日报不仅销量一骑绝尘,稿子质量还都很高。
江瑶不仅能和警队关系好,能拿到独家,而且她自身也拼命。
就说那些独闯月牙湾单挑一群的骚操作……有几个记者能做到?
不少同行听到这些都生气,以前当记者,聪明机灵反应快,会写稿子就行了,现在竟然还要能打?!
拒绝内卷,必须拒绝内卷!
同行一边抗议内卷,一边加班加点,如果不是年纪大了,他们恨不得也去练武。
尤其是时报,最近半年压力巨大,再这样下去,他们连和日报平分秋色的机会都没了。
时报的记者比其他几个报纸更拼命。
李金娜见樊永强落单,抢先一步,第一个拉着摄像冲过去,想给他做专访。
曼珠沙华连环杀人案受害者家属的采访,有些看头。
樊永强抹着眼泪答应了。
李金娜松口气,略有得意地看向江瑶,“这回警察可帮不了你喽。”
江瑶不以为意,“只是刚开始查而已,这么着急,不怕出错?”
李金娜面上微笑,心里其实在痛骂。
为什么着急,她还好意思问为什么着急?!
李金娜还想问呢,她好端端一个可爱大淑女,怎么就非得去加强体力了!
李金娜看向南徽,意有所指,“帅哥,你们不能偏心得这么明显,是不是看江瑶好看,故意给她泄露消息?”
南徽偷偷看了眼江瑶,正要解释,就听江瑶赞同道:“我这张脸,普通人的确难以拒绝。”
李金娜:“……”
会打还不要脸,无敌。
李金娜不依不饶,“这话传出去,会让其他人误会,帅哥,下次能不能给我也透漏点儿消息?我陪吃饭陪喝酒陪骂领导,其他的不陪。”
南徽:“……”
赵队说得对,应该远离记者。
他正色道:“并不是我们故意给哪边的记者提供消息,江记者拿到独家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很多消息是她告诉我们的。如果你有消息,也可以联系我。”
李金娜没话说了。
生气,她小时候怎么就没去武校练一练。
李金娜和时报的记者一起带着失魂落魄的樊永强离开。
南徽问江瑶,“这不着急?看他们都准备写稿子了。”
江瑶摇头,“很奇怪。”
“恩?”
“如果詹旭是凶手,他杀人后为何要把衣服放在自己的房间里?而且你也说过,詹德福三年前出车祸,他的时间线似乎更符合连环杀人犯。”
南徽猜测,“或许是因为詹德福出车祸,詹旭不得不去照顾父亲?”
江瑶还是摇头,她盯着时报的车,说:“这个樊永强,不对劲。”
第28章 曼珠沙华连环杀人案
翌日, 江瑶在时报上看到李金娜对樊永强的采访。
樊永强讲述了他和孙月相恋五年的爱情,还表示以后会定期去看望孙月的父母。
只要看过报纸的,就没有不夸赞他的, 称他有情有义,还要自家女儿日后也找这样的男人。
因为是多年前轰动全市的案子, 各个媒体都进行了长篇幅报道, 电视新闻栏目也做了回顾专辑。
只有卢城日报,只分了一小块版面给连环杀人案。
不是他们不想做头条,是江瑶给的素材实在不够。
曲南春想要詹旭家人的采访, 催蒋云和江瑶说, 没有一个人去劝江瑶。
他们好像已经习惯了江瑶的节奏, 只要等着江瑶原地扔劲爆炸弹就好。
马标出门跑其他新闻时,还被笑话炒作旧新闻,马标的背挺得却比对方还要直, “我们是稳扎稳打,有话你和江瑶说去。”
对方就不吭声了。
江瑶没有大肆报道此案, 有她自己的想法。
一是不想因为报道耽误警方办案,二是现在一切都没有确凿证据。
在詹旭家中, 只搜到孙月一人的棉袄,且只有棉袄,没有裤子。
难不成是詹旭只对棉袄感兴趣?
一件棉袄出现在詹旭不常住的家中, 又没找到三年前受害人的衣物,实在奇怪。
不过詹旭家中的锁并没有被破坏的痕迹,现在无法断定他是杀人凶手,还是被人诬陷的。
幸好江瑶还有南徽这个好搭档, 南徽陆陆续续传来一些消息。
“詹旭没有不在场证明,但他否认当日和孙月见面, 否认与孙月有超出友谊的关系。”
“詹德福的身体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现在能自由行动,但是他在孙月遇害的那晚发高烧,崔杰带他去看急诊,医生可以证明他和崔杰一直留在医院输液。”
“樊永强我也查了,他同样没有不在场证明,我还查到,他父亲有前科,曾因伤人入狱,判了两年,一年半就出来了。也很巧,他父亲是三年前入的狱。”
“詹旭和樊永强三年前都已经工作,看不出有什么变动。”
听到南徽的“情报”,江瑶有了些想法。
目前来看,赵锦川会在詹旭身上下功夫,她还有一件事可以做。
时报不是喜欢探究受害人家属的悲伤故事吗?她也去。
*
在于可慧的“支持”下,江瑶更换了一批新设备。
微型摄像机是从国外买的,像素更高一些,比报社提供的更方便。
樊永强自己开了一家饭馆,这几日因为孙月的事没有营业。
据说饭馆只有刚营业那几个月赚了点儿小钱,之后一直亏本。
他和母亲一起居住,已经出狱的父亲和他们似乎没有联系。
江瑶在樊永强所在的小区附近转了一圈,在小区门口碰到监视樊永强的赵锦川和南徽,赵锦川按了下喇叭,江瑶虽然不太想理会,但还是上车。
“为什么来找樊永强,你怀疑他?”
江瑶坐在后排,漫不经心地反问:“你不也在监视他。”
“他是嫌疑人,在抓住凶手之前,我不可能放松对任何人的警惕。”
江瑶笑了一下,“与其和樊永强耗时间,不如去查查他那个已经出狱的父亲,听说他也是三年前入狱的。”
赵锦川斜眼瞪着南徽,“案子细节都告诉她?你还想不想混了?”
南徽不吭声。
赵锦川义正言辞地教育他,“作为警察,我们要有自己的底线,不能说的事情绝对不说,要对案子保密,要……”
江瑶看到樊永强走进小区。
她没工夫和赵锦川瞎扯,问道:“你审过詹旭了,感觉如何?”
赵锦川:“我是人民警察,不是你的私家侦探。”
“你认为他不是凶手。”
“江瑶,跟你说过了,你要适可而止!”
“你不怀疑詹旭,所以亲自来跟樊永强。”
赵锦川:“……,你说得对。”
江瑶点点头,说:“这几个人挺有意思的,三年前或多或少都出了状况,赵锦川,去把樊永强父亲的情况调查清楚。”
赵锦川从善如流,“知道了。”
江瑶下车。
赵锦川流完,觉得不太对劲,“不是,我才是刑警吧?我才是队长吧?!轮得到她命令我?!”
南徽忍着笑,问:“那我们不去查?”
赵锦川:“……,查。”
江瑶总是能莫名其妙找到新证据,有时甚至是毫无根据的,但就是能准确找到,赵锦川称之为玄学。
赵锦川堂堂一接受过教育的刑警,绝对不相信任何玄学之说,他要坚守底线!
赵锦川说:“你去按照她的意思去查。”
他继续相信科学!
*
江瑶跟踪樊永强,并非为了找到证据,她是想补充完善对樊永强的印象。
孙月的死,和嫌疑人之间的关系实在太紧密了,紧密到江瑶差点儿就要忘记,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
这类凶手被称为心理变态者,有一显著特点,那便是死者与凶手之间并无直接联系。
部分凶手会选择杀害对自己心理造成影响的特定的人,有将对方当做第一个目标的,也有当做第二个目标的,这种行为还会激发他们对鲜血的渴望。
但像曼珠沙华杀人案这种,凶手已经因为某种原因平静下来,又突然杀害与自己有关联的人,少之又少。
詹旭和樊永强都很可疑。
樊永强的状态看起来不太好,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谨慎,进家门前还在左右观察。
江瑶走到樊永强家门前,听见里面传来电视机的声音,没过多久电话铃声响起,樊永强接起电话破口大骂,是在训斥饭馆的员工。
在江瑶看来,樊永强训斥对方的原因有些小题大做,不过是因为对方带了自己的朋友去店里吃饭。
江瑶在门口等了片刻,樊永强没有再出门的意思,便独自下楼。
江瑶隔了两分钟才下去。
她正欲跟上樊永强,却发现一个打扮朴素的中年女子一直看着自己。
女人就站在单元门口,双眼空洞,神情麻木。
她给人的感觉并不好,但江瑶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她拧拧眉,问:“找我?”
女人声音沙哑,“你是警察,对吗?”
江瑶摇头。
女人却执拗道:“你就是警察,你要把小强抓走。”
江瑶问:“你是樊永强的妈妈?我不是警察,我也无权抓人。”
女人却不肯相信江瑶的话。
她一边摇头一边往后退,最后慌慌张张跑上楼。
江瑶没听说樊永强的母亲精神有问题。
被女人耽误的这几分钟,樊永强竟又折回来了。
江瑶背过身,抄着口袋在楼下晃悠,樊永强根本没有注意到她这边。
他匆匆上楼,又匆匆下楼,时间不超过五分钟。
江瑶看到,樊永强再次下楼时,浑身都在发抖,手里还拿着一把折叠小刀。
江瑶心中生疑,正欲跟上去,却听到惊呼之声,有人似乎在对着她喊什么,她下意识的往后退去,下一秒,一道黑影从上方坠落,“啪”的一声,鲜血四溅,江瑶的运动鞋上多了两滴鲜艳的红色。
她低下头,离她三米远的地方,一个已经辨认不出五官的女人躺在她眼前。
女人的衣服与方才和江瑶交谈的人一模一样。
江瑶恍然意识到,她为何觉得女人给人糟糕的感觉。
现在她想通了,这种感觉叫“死气”。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死在江瑶面前,但却可能是第一个无辜的人。
江瑶只麻木了一瞬,她揪出一个围观的人叫他报案或者去找南徽,自己则朝樊永强离开的方向追去。
樊永强拿着匕首,情绪不稳,不知会做什么,她如果去找南徽,恐怕会来不及。
江瑶迅速在心中下判断,与普通人相比,她的作用显然更多一些,她必须去。
樊永强跑的速度比江瑶设想的要快,幸而她为维持体力,一直有运动的习惯,她与樊永强的距离逐渐缩短。
樊永强不顾马路上的汽车,直冲马路对面。
江瑶本以为他是要去找谁,可看他慌慌张张的样子,江瑶发现他是在漫无目的地跑。
江瑶跑到马路边时,正好有几辆车疾驰而过,拼命按喇叭,她耽搁了一会儿,才进对面的小区。
樊永强闯入小区,目光在每个人身上都停留了两秒钟。
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容貌狰狞,那双红通通的眼像饥饿的猛兽,恨不得将周围的所有人都吞噬。
他在挑选猎物。
小区内的惊呼声此起彼伏。
江瑶赶到引起骚动的地点,看到附近围了十几个人。
他们三三两两站在一起,惊恐的向后退。
有胆子大的人试图上前搭救,很快就被匕首吓退。
江瑶走上前,看到樊永强将一个穿着毛衣裙的女人压在身下,匕首已经刺入女人的身体。
他似乎已经丧失理智,疯狂地挥动刀子,一遍又一遍地向女人身体刺去,边刺边念叨,“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江瑶胳膊勒住樊永强的脖子,将他向后拉。
一瞬间的窒息让樊永强无法抵抗,他双手一松,匕首跌落,与此同时,两个人抓住时机冲上前将女人拖走。
失去攻击目标,樊永强将怒火发泄给江瑶。
他双手抱住江瑶的头,趁她的注意力被女人吸引,使出全力将她向前摔去,江瑶一个前滚翻,在不远处停下来。
樊永强腰部剧痛,可他现在感觉不到。
他看着江瑶咆哮,还是那三个字,“我不是!”
吼完,他冲向江瑶。
樊永强充其量只是一个体力好的普通男人,打起架来毫无章法。
可他憋着一股劲,似乎就是奔着死去的,下手比江瑶重,毫无顾忌,甚至迎着江瑶的拳头来。
樊永强不像是在打架,更像是求死。
江瑶见过不要命的打法,但再也要命的人,也会躲避攻击,可樊永强不会。
虽然江瑶击中樊永强的次数远远高于对方,可她自己也受了轻伤,全是樊永强主动撞上来导致的。
不过江瑶毕竟身经百战,习惯以后,她不再主动攻击,只找巧力将他制伏。
樊永强被江瑶压在地上,两条胳膊都被卸下。
赶到的赵锦川和南徽给樊永强戴上手铐,南徽抬眼,看着半边衣服都沾满血迹的江瑶。
很有冲击力。
赵锦川压着樊永强站起来,樊永强还想挣扎,江瑶上前给了他一巴掌。
赵锦川:“……”
他客气了些,“受伤没?”
江瑶瞥了眼自己,不太在意,“不是我的血。”
南徽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赵锦川压着樊永强等警车过来,他们还要清理现场,不能立刻走。
南徽送受伤的女人去医院。
得到消息的记者闻讯赶来,警戒线外不只有附近的居民,还有几个报社以及新闻频道的记者。
李金娜已经和摄像在附近赚了一圈,拍了几张照片。
但赵锦川会躲,李金娜没能逮住机会问几句,心有不甘,她卡着警戒线,努力寻找眼熟的刑警。
“现在的刑警怎么回事?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一个都看不见?再这样下去,又要被江瑶抢先!”
摄像慢悠悠道:“你如果和江瑶一样,和他们搞好关系,就不用费劲了。”
李金娜:“……,听说她和赵锦川是亲戚,能一样吗?”
摄像:“应该和这个没关系,主要是实力在,你看你,今天刚采访完樊永强,晚上就出事了,实力不行。”
李金娜:“……”
她很想骂街。
樊永强就算要惹事,能不能等等?她刚写了樊永强和孙月的绝美爱情,现在就出事了?!
李金娜越想越憋屈,“所以我们得趁日报的人赶来之前……”
李金娜盯着某处不吭声了。
摄像咧嘴一笑,“呀,人家已经来了,看这样,估计就是她抓住的樊永强。”
围观的居民不认得江瑶,都以为她是刑警,刚刚和记者们说有一个特别厉害的女刑警,把凶手制伏了。
李金娜:“……”
怎么什么好事都能让江瑶赶上?!
李金娜抱怨道:“她运气怎么就这么好?”
“不是吧,”摄像说,“如果是你碰到,说不定你也被樊永强袭击了。”
李金娜:“……,你到底是哪个报社的?!她就是运气好!你让她等着,等她一会儿过来,我非得……”
李金娜又不吭声了,她看到江瑶真的走了过来。
摄像问:“你非得做什么?”
李金娜看天。
江瑶走到李金娜面前停了下来。
正期盼着江瑶赶紧走远的李金娜:“……”
离了那么远,应该听不到吧?
摄像满脸真诚地追问:“还没说完呢,你到底要干嘛啊?”
李金娜:“……”
这货是不是想让她死?
李金娜挤出笑容,“江记者来的真早,江记者没受伤吧?还是尽快去医院查一查,千万别受伤了,日报可都靠你一个人。”
这话是说给摄像身后的马标听的。
既然打不过对方,就从内部瓦解敌人。
马标听了,脸色果然不对,李金娜正想添油加醋,就听马标严肃道:“她说得对,你快去查一查,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工作都做不完啦!”
李金娜:“……”
现在的人到底还有没有骨气了?!
江瑶的脸上没有丝毫笑意,现在她一闭上眼睛,都是女人跳下来时的脸。
她知道她应该看不清对方的模样,可不知为何,只要一闭眼睛,就有无数个绝望的表情出现在她面前。
江瑶想到女人跳楼前问的问题。
她收回飘走的思绪,看向李金娜,“你们今天和樊永强谈过,他的情绪怎么样?”
李金娜怀疑江瑶是来刺探军情。
江瑶面无表情,“痛快点,不然不让你采访。”
李金娜:“……我为什么要采访你?”
江瑶指着自己,“见义勇为好市民,不采访?那算了。”
李金娜:“!!,他不太爱说话!!”
犹豫的时间都不给人家!
李金娜说,樊永强虽然答应采访,但情绪一直低落,不爱说话。
这和他在市局的表现不太一样,在刑警面前,他一直声嘶力竭,努力释放爱意。
李金娜当时就觉得樊永强很累,但想到他刚刚失去女友,就没多想。
江瑶的目光更加深邃。
一个小时后,江瑶跟着赵锦川的车一起来到市局。
樊永强全程一言不发,从戴上手铐的那一瞬间起,他就像一个失魂的人,任打任骂就是不说话。
南徽从医院赶回来,带来一个好消息,“命保住了,樊永强没刺中要害部位,捅的也不深,没有伤到脏器。”
这是最好的结果。
江瑶兴致缺缺。
南徽拧眉问赵锦川,“需不需要给江瑶做心理疏导?”
“就她?”赵锦川说,“你还是给樊永强疏导吧。”
南徽:“……”
他忍不住叫住赵锦川,“赵队,你可能可以一辈子奉献给工作了。”
赵锦川点头,“我就是这么想的。”
南徽:“……”
他忽然理解为什么江瑶说赵锦川气人了。
纸杯不够用,南徽回办公室取来自己的杯子,怕江瑶嫌弃,仔仔细细清洗了五分钟。
他试好温度,倒了温水,放到江瑶手边,“跳楼的是樊永强的母亲,当场死亡,对面楼里的人看到她跳楼了,很决绝,没有犹豫直接跳了下去。”
她是自尽。
江瑶抬头,看到南徽温和的眼睛,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表现有多不对劲。
江瑶烦躁地拧起眉心,“没事,我只是在想,她会跳楼是不是因为我。”
“为什么?”
“她……她问我是不是监视樊永强的警察。”
江瑶在想,是不是她贸然出现,让樊永强的母亲坚信儿子就是凶手,所以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南徽却笑了,“就算是这样,也是因为我们,我不是一直在监视樊永强吗?”
江南皱着眉,“但你们没有接近他们。”
“那也与你无关,樊永强中间回过一次家,之后失控,他们二人打过照面,两人一定说过什么,才会一个跳楼一个失控。”
这么说……倒也是。
江瑶缓缓吐出一口气,“麻烦叫一下赵锦川,我有事想和他说。”
南徽点头。
赵锦川正准备去审樊永强。
他审过无数犯人,一眼就看出樊永强绝不是善茬。
一个失去意志的人,没有突破点。
今晚估计又要通宵了。
南徽找到赵锦川,表明来意。
赵锦川冷笑,“她让我去,我就得过去?没看我忙着。”
南徽说:“这次能成功救下人,多亏了她。”
“这就是她不去医院的理由?!仗着自己身手好,对方有刀都敢往上冲,我要是樊永强,反手就给她一刀,现在躺在医院里的人就是她!”
南徽:“……,那你去吗?”
赵锦川:“哦,去。”
*
江瑶记性好,从留意一个人开始,便会将对方的细节全部记住。
“你们听到樊永强说什么了吗?杀人的时候,他一直在念叨一句话。”
赵锦川去的晚,没听到。
江瑶说:“他一直再说‘我不是’。”
南徽琢磨道:“‘我不是’?他们母子发现我们在监视,他妈认为他是凶手?他否认?”
江瑶沉默一秒,看向赵锦川,“听于可慧说,她家丢了一辆新买的车,有人看到你曾去过于家。赵锦川,车是你偷的吧?”
赵锦川暴怒,“不是我!我就算两条腿走断了,也不要她家的东西!”
江瑶看向南徽,“你看,如果是反驳这件事,大部分人都会说‘不是我’吧?但樊永强一直说的是‘我不是’。”
南徽偷偷看了眼被戏弄的赵锦川。
赵锦川:“……”
他这个队长,忽然间毫无威严。
他以前不是靠脾气差不好惹闻名的吗?!
南徽咳了一声,挡住赵锦川吃人的视线,“有道理,感觉‘我不是’后面适合加个名词。”
江瑶说:“也许是习惯不一样,说不定他就真的喜欢这样说。不过我建议你们仔细查樊永强父子俩,我怀疑他们和孙月的死有关。”
赵锦川进入状态,“的确,孙月的案子,查到的都是与她有直接关联的人,实在奇怪。”
“詹旭是孙月单方面的暧昧对象,樊永强是孙月的男友,孙月死后忽然持刀伤人,而且母亲也跳楼自尽。不管杀害孙月的人是不是曼珠沙华杀人案的凶手,他都一定知道内幕。”
第29章 曼珠沙华连环杀人案
江瑶制伏樊永强, 成功救下一名路人的事,很快传开了。
被救下来的女人已经清醒,她的家人还做了锦旗送到采编部。
也不知道是谁教他们的, 特意拿着锦旗往领导那边凑,于是连社长都知道这件事了。
杨胜利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毕竟江瑶现在算是跟着他干活, 江瑶被表扬,他脸上也有光。
家属还想送给江瑶两千块钱表示感激,两千块钱不算小数目, 但家属说, 与女儿的性命比起来, 这点儿钱根本不算什么。
报社当然不能收家属的钱,于是社长下了通知,要给江瑶发奖金, 有家属打样,社长不好意思给太少, 直接发了五千块红包。
报社员工的工资才几百而已。
报社从上到下没有不羡慕的,尤其是采编部, 比拿到钱的江瑶都高兴。
如果其他部门质疑钱太多,采编部就一句话,“有本事你也去。”
于是就没人说话了。
只有江瑶本人对这件事不太上心, 一天之前,她还是蛮想完成任务,从系统身上拿钱的,现在这种想法已经被冲淡很多。
家属有句话说的很对, 人命是没法用钱来衡量的。
江瑶直接去时报找李金娜,杨胜利不知道和时报达成了什么交换条件, 允许江瑶接受他们的采访。
她不太在意采访的事,她更想看时报采访樊永强的详细记录。
时报已经快把樊永强的生平翻出来了。
蒋云陪同江瑶一起去。
蒋云的梦想其实是做记者,她喜欢跑新闻。
但做手术后身体状况实在不好,报社才让她换了岗位,尽量让她做些轻松的活儿。
卢城日报这一点做的很不错,对自家员工友善,不会落井下石。
今天工作不多,蒋云便跟着江瑶一起去凑热闹。
李金娜不太情愿地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问题,“你运气还真好,什么场面都能遇到。”
江瑶已经拿到李金娜给樊永强的采访稿,她冷淡道:“这不叫运气。”
“不是运气是什么?”李金娜说,“之前找到劫持公交车的人的,不也是你吗?”
蒋云闻言,抢着答道:“江瑶是去跟踪樊永强,才遇到的。”
李金娜一怔,“跟踪?那么晚了。”
“她怀疑樊永强嘛,事实证明,江瑶怀疑得对了,樊永强和你写的情圣稿子不一样。”
蒋云性格好,说的话绝对没有嘲讽李金娜的意思,但李金娜的脸红得比运动后还厉害。
这事已经够打她的脸了,非得再提一遍。
而且她真没法在下班时间还跑去调查,这点她做不到。
李金娜神情复杂地看向江瑶,她就真的把自己完全投入到工作中了?
真是个可怕的人。
江瑶被采访时,蒋云一直在看樊永强的资料。
她一遍遍地看着樊永强的工作单位、中专学校、初中、小学……
蒋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大约一个小时后,李金娜结束采访,想到又要写稿子夸江瑶,心中无比绝望。
蒋云把江瑶拉过去,“瑶瑶,我有个发现,但不知道有没有用。”
“说说看。”
“樊永强和詹旭是同一个小学的,我看过詹旭的资料,很确定,不过不是同一个班,不知道他们是否认识。”
江瑶当机立断,“去学校看看。”
学校的门卫不许江瑶进去。
他得知二人是记者,甚至没什么好感,“记者?天天在报纸上胡诌,没一个好东西。”
蒋云把江瑶拉到他面前,“怎么会呢?你知道月牙湾的案子吗,就是她假装女乞丐混进去的,她昨天还救了一个姑娘,樊永强想杀了他,应该有报道。”
门卫多看了江瑶几眼,不太信,“看着挺瘦的,还能打架?”
江瑶说:“可以试试。”
门卫:“……”
他这把老骨头,还是算了吧。
门卫给校长打了电话请示,“我说了可不算,得校长说话才行,不过你们别抱太大希望,我们校长是个有原则的人。”
两分钟后,有原则的校长亲自冲到校门口,抓着江瑶的手不放,“你就是江瑶?久仰大名,我天天教育我闺女,将来就得像你一样,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门卫:“……”
给他开小会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啊。
校长说:“我们有能帮到你的地方?那当然要帮忙了,不过樊永强这件事,跟我们可真没关系,他已经毕业很多年了。”
江瑶不太习惯校长的热情,默默手回收,“打扰了,我们只是想见见樊永强的班主任。”
曼珠沙华的案子闹得大,已经有几个老师想起樊永强是自己的学生。
在校长的带领下,江瑶顺利见到班主任。
班主任回忆道:“我带过的学生太多,对他的印象不多。他不太喜欢说话,也不喜欢和同学交流,是个内向的孩子。至于你说的詹旭,虽然不是我的学生,但我记得,他学习成绩很好,运动也好,短跑破过学校的记录,我记得他上初中以后,他们班主任还总念叨他,说是初中也总考第一名,还有人想让他专门去练体育。但练体育能有什么前途?都劝他好好学习。”
班主任说起詹旭,话就停不下来。
江瑶问:“樊永强和詹旭认识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班主任说,“有一个和樊永强同班的学生,现在是我们学校的老师,我叫她过来。”
樊永强的同学现在是物理老师,和从前的班主任一起工作,显得有些拘谨。
“樊永强……我和他做过同桌,他人还挺好的,不像其他男同学,总是拽我辫子。不过他不太和我说话,总是做自己的事情,但是又不爱学习……”物理老师心虚地看了眼班主任。
班主任笑呵呵道:“你们几个,就没一个爱学习的,看看人家詹旭。”
“詹旭我也认得,他和樊永强应该认识,”物理老师自己说着,也觉得奇怪,“我见过他俩说话,而且在操场做体操的时候,樊永强总是看他。”
江瑶问:“已经过去这么多年,还能记得?”
物理老师点头,“印象挺深的,他平时不太和其他人相处,而且当时……”
她脸颊微红。
班主任催道:“当时怎么了?”
江瑶挑了下眉,唇畔浮现一丝笑意,“你喜欢詹旭?”
“哎呀,”物理老师脸更红了,“谈不上喜欢,当时都不知道这些,就是他成绩好,挺出名的,而且长得挺俊俏,所以我……偶尔会看看他。樊永强和我站在同一排,我就留意到他也总是看他。”
樊永强和詹旭竟然在小学时期就有交集了。
江瑶立刻将此消息告知南徽,却得知警方至今为止都没找到樊永强的父亲樊庆忠。
樊庆忠出狱后曾与樊永强母子联系,但此后再没出现过。
现在不比二十一世纪,火车汽车都是随便坐的,查的不严格。
他如果真想躲起来,找到他还真有些麻烦。
江瑶闻言停顿几秒钟,问:“他信佛吗?”
南徽明白这个问题的意思,沉默好一会儿才说:“没听说。”
“查他的父母。”
“好,但需要时间,他不是卢城人。”
*
南徽将江瑶传来的线索转告给赵锦川,赵锦川立刻去审詹旭。
出乎意料的是,詹旭听到樊永强的名字,却是茫然的,“我不认识他。”
“他是你小学同学,和你说过话,你不认识?”
詹旭仍然摇头,“没印象了。”
“也是孙月的男朋友。”
詹旭说:“我和孙月真的没有暧昧关系,只是碰巧认识,她怎么会和我说男朋友的事?”
“你确定孙月对你也没那方面的意思?”
“我们从未越界,她也没说过喜欢我之类的话。”
这一回,就连赵锦川都想不明白。
樊永强明摆着和詹旭过不去,如果真是如此,孙月的棉袄很有可能是樊永强陷害詹旭,可詹旭不承认认识樊永强。
赵锦川相信他的话,如果他承认,反而能减轻他的嫌疑。
目前来看,除了死者的衣物在詹旭家中外,还真没有其他证据表明詹旭就是凶手。
可詹旭家的锁并没有被破坏的痕迹,窗户也没有外人闯入的痕迹,如果他真的是被诬陷的,凶手又是如何进去的?
总不能是拿着钥匙,光明正大走进去的吧。
审过詹旭,南徽私下找到赵锦川,“江瑶说,想知道三年前的几名死者在遇害时穿了什么衣服,或者有没有戴首饰。”
赵锦川拧起眉,“她的要求怎么永远这么奇怪?”
南徽维护道:“她有自己的想法。”
赵锦川眯起眼睛,打量南徽,“我发现你很听她的话。”
“……没有。”
赵锦川说:“甚至都不怎么听我的话,但一定会听她的话。”
南徽心虚地摸摸头,“她总是能找到线索。”
赵锦川:“……”
他怀疑南徽是在内涵他找不到线索,他亲爱的下属,应该不会如此残忍吧?
南徽继续解释,“这几次不都是靠她才能顺利破案?”
赵锦川:“……”
的确是在内涵他。
赵锦川面无表情:“卷宗里都有,自己去档案室看。”
“还有,江瑶还想再看看孙月的棉袄。”
赵锦川:“?,她没衣服穿?你追人家,不知道给人家买衣服?”
南徽:“……,我没追。”
“不追天天去挨揍?”
南徽:“……我是去提升自己。”
赵锦川“呵”了一声,“怎么没见你天天让我揍?你等着,明年的学习都是你去。”
南徽:“……”
在他上警校时,老师同学都说赵锦川脾气暴躁不爱说话,是个高冷的人。
高冷??
*
江瑶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找南徽帮忙的。
连环杀人犯通常会收集受害人的物品当做战利品,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还可以靠这些战利品满足心理需求。
她不知道凶手会不会留下死者的物品,只能试着搜索。
好在卷宗详细记录了死者失踪前的衣着。
至于其他物品,就没有记载了,当时只对衣服记得比较清楚。
南徽刚把结果告诉江瑶,就发现她一动不动。
这种情况已经出现好几次,南徽耐心等待。
等江瑶的眼睛有了轻微移动,南徽把物证袋递过去,“孙月的棉袄,不能带走,今天就要给我。”
江瑶点头。
她其实在找到棉袄时就试图和它对话,但它当时一言不发。
想知道凶手是谁,只要问它好了,它什么都能看到。
南徽在旁边,江瑶不能直接说话,便从心里和系统对话。
江瑶:棉袄是不是物证?
江瑶从不在系统里兑换其他物品,也不找系统帮忙,这个系统做得很无趣。
现在江瑶主动询问,试图假装高冷的系统来了精神:是是是,当然是。
江瑶:既然是物证,为什么不能说话?
系统高深莫测道:每一个物证都有自己的思想,你怎么知道它不能说话?
江瑶:别废话,问它凶手是谁。
系统:……
它的瑶瑶好凶,好凶!
其他系统兄弟遇到的宿主都不是这样的!
江瑶补充:你问,快。
系统:……
它是系统啊,是系统!
系统委委屈屈地操作了一分钟,终于和棉袄展开对话。
系统:物证237号,这里有一个坏人想问你,是谁杀了你的主人。
十秒钟后,江瑶听到一个怯懦的女声:坏人在哪里?
系统:哼,就在你眼前。
棉袄:好像只有一个美人。
系统:……
主人都被害了,还能被美色迷惑,没救了。
系统:你有没有看到凶手。
棉袄:……有。
系统:为什么不告诉这个美……坏人。
棉袄:……
江瑶听到这里,猜测道:“你认识凶手。”
南徽吓了一跳,“?”
江瑶看他一眼,“不是说你。”
南徽左右看看,确实只有他一个人。
他思忖片刻,认为江瑶一定是累了。
虽然只是记者,干的活却不比警察少,她真该考警校,然后进市局。
还是得和赵队长说一声,能自己干的活儿尽量自己干,别总麻烦江瑶。
棉袄再度沉默,但这次没沉默到底:……是他。
江瑶问:“是樊永强吧。”
棉袄:对,是他。
难怪最开始棉袄不肯说话,原来是被吓到了。
系统:不是要我问吗?
连这点儿活都要剥夺?!
江瑶:请。
系统兴冲冲道:给孙月做造型的人,也是樊永强?
棉袄:对。
系统:包括换寿衣、带孙月去山上?
棉袄:……我不清楚,我被留下了,寿衣是他换的。
这样一来就能确定,孙月一案,大概率都是樊永强动的手。
系统自豪道:我厉害吧,都知道你想问什么!
江瑶退出系统界面,没理它。
系统:……
它可是系统啊!!
江瑶把棉袄还给南徽,“建议继续查樊永强,他是杀害孙月的凶手,但我不认为前面几起案子也是他做的。”
“那他怎么知道这么详细……”南徽一怔,“你怀疑他爸?”
江瑶微微一笑,“有一个理论是,连环杀人犯是心理变态,这种基因可以遗传。樊永强的母亲为什么跳楼,樊永强为什么一直说‘我不是’?”
南徽拧起眉,“我现在就联系赵队。”
“不急,”江瑶笑道,“你现在还得跟我去一个地方。”
“去哪里?”
“去找……其他受害人。”
第30章 曼珠沙华连环杀人案
卢城的城中村是一大特色, 一幢三层小楼,能分成六七间房间租出去。
楼房之间挨得极近,过道狭窄, 路边还有随处可见的自行车,头顶是交错的电线。
棕色的旧木窗大敞四开, 路过的人都要小心着, 以免它突然坠落。
江瑶带着南徽来到一幢楼前,南徽去找这栋楼的主人拿钥匙。
房东最怕租客惹是生非,拿着一串钥匙带二人上楼, 不停地抱怨, “这个租客一直都挺靠谱的, 一次□□两年的房租,这个月刚到期,他一直没寄钱, 我想着他不是拖沓的人,就没找他要, 他怎么了?”
南徽没回答,反问道:“租户叫什么?”
“赵刚, 不在这边住,听说是当仓库了,偶尔过来。”
“有他的身份证件吗?”
“……只有合同。”
“照片?”
大冷的天, 房东却已开始流汗,“其实我都没见过他几次,就五年前租房的时候见了一面,后来的房租都是寄过来的。”
幸好南徽没再追问, 否则他真会活活吓死。
房东带二人走到三楼,取出备用钥匙开门。
钥匙插进去没转动, 他尴尬道:“人家换锁了,我的租户都挺老实的,一般我也不管,我去找人开锁?”
南徽微笑,“老式锁,好开。”
一点儿都不像从前纠结搜查令的样子。
当着房东的面,南徽将锁打开。
潮湿腐烂的味道扑面而来,却也不太奇怪,在卢城,如果长时间不通风,都会有类似的效果。
房间只有二十多平米,隔了客厅和卧室,看着倒是整洁。
房东进来后,先“咦”了一声。
江瑶问:“有问题?”
房东指着客厅的床说道:“这张床放在里屋的,他挪出来了,是要在外面睡觉?还有,茶几上怎么放着好些药,他生病了?”
江瑶与南徽对视一眼。
这房子哪有人住过的样子,特意把床从里屋挪出来,里屋分明有其他用处。
江瑶扬起下巴,点了点屋门。
她正要过去,被南徽拦住,“跟在我后面。”
江瑶蹙蹙眉,“我?”
南徽的语气不容反驳,“你们都跟在我后面。”
他是警察,没有让普通老百姓走在前面的道理。
江瑶虽不习惯,但考虑到南徽的顾虑,只能作罢。
里屋的门没有锁,南徽压着门把手,将门推开。
门内恍若是另外一个世界,一片漆黑。
江瑶扇了扇风,她闻到一股点香的味道,似乎有人在里屋祭拜什么。
南徽将门完全打开。
屋内是完全黑的,有人安上了厚重的窗帘。
正前方,江瑶似乎看到一个长方体的影子,房东嘀咕道:“还有一张床?”
他摸着墙壁把灯打开,白炽灯的光线霎时间灌满整个房间,房东看清屋内的模样,两眼一黑,差点没晕过去,“他、他居然敢往屋子里放尸体?!”
里屋的正中央摆着一口棺材,就是江瑶看到的长方体。
更夸张的是,棺材前的桌案上,还放着五个牌位,牌位的前方是香炉。
南徽扫了一遍牌位上的名字,沉声道:“是五名受害人。”
江瑶也确认了一遍,“没有孙月的名字。”
她走到棺材前,敲了敲四周。
房东扶着晕乎乎的头,躲在南徽身后往前走。
他心里害怕,但又必须得去确认棺材里是不是放着一具尸体,这会影响他未来多年的财运,很重要。
江瑶与南徽合力把棺材打开。
在打开以前,江瑶已经想到棺材内会是什么了。
房东壮着胆子看了一眼,没看到预想中的尸体,只看到几套叠的整整齐齐的衣服,周围还洒着彼岸花。
花瓣已经完全干了,失去原有的色彩。
几件衣服叽叽喳喳地讨论,“有人把我们从土里挖出来了。”
“跟你说了多少遍,我们本来就没在土里。”
“我不信,明明就在黑漆漆的棺材里。”
“嘘,他们一定是来找我的小主人的,我们得带他们去。”
“我的小主人长得那么好看,肯定早就被注意到了。”
“我的主人才是最好看的!”
如果不是不会动,这些衣服大概都已经扭在一起了。
房东听不到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他松了口气,“还好不是尸体……不对,他放棺材在屋里,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南徽盯着衣服看了半晌,每一套都与卷宗中的记录一样。
这里就是凶手的老巢。
*
房东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还能看到如此盛大的场面。
不仅自己的房子被警戒线围起来,还来了一波又一波的警察。
房东心里很不舒服。
在他的抗议下,赵锦川将隔壁两栋房子也都围在警戒线范围内,房东心里舒服了。
赵锦川赶来时,江瑶正肆无忌惮的在屋内拍照。
不管是牌位还是棺材内部,里里外外都拍了三圈。
赵锦川一看到她的相机就头痛,“又都拍下了?”
江瑶挑起眉,“我找到的。”
赵锦川:“……,说说看怎么找来的。”
江瑶说:“可以,如果下次不想听我的线索,随你问。”
赵锦川:“……”
他脸色铁青,去找其他人的麻烦了。
江瑶眼瞅着痕迹检验科的警察将衣服全都收走,想到她方才随便取了件衣服询问凶手是谁。
衣服说……不是樊庆忠。
它很确定,凶手不是樊庆忠。
周围有人,江瑶没来得及仔细询问,可一件衣服,为什么如此确定凶手不是樊庆忠?
江瑶看着警察将所有物证收走。
赵锦川的调查也有了进展,房东虽然不记得“赵刚”的容貌,但赵锦川调出了几个人的证件照在附近走访,有几个邻居说曾见过其中一人。
“这件事,必须保密,”赵锦川看着江瑶,“尤其是你,没结案之前,今天拍的照片不能随便乱登。”
江瑶看向等在警戒线外的记者。
好几人都看到江瑶了,他们只是麻木地看着她,已经习惯了被抢先一步。
就连李金娜都面无表情,她怀疑江瑶日日夜夜都睡在警局,不然怎么每次都第一个到?
罢了罢了,这是她比不了的,她可做不到完全为了工作无私奉献。
江瑶冷声道:“他们一定会报道今天的事,我会看情况来,不把细节登上去。”
赵锦川挣扎了两秒,随她去了。
其实能有一个正向的媒体报道也不错,有时群众看到报纸,还会提供线索。
只要记者不为了博眼球把细节全部报道出去就可以。
赵锦川点头,这次独家报道当然还是卢城日报的。
报道的还是五年前的曼珠沙华连环杀人案,杨主编大概会笑成一朵花儿。
两人达成协议,江瑶问:“可以说了吗,走访时有什么线索?”
“要保密,”赵锦川没好气道,“有人说好像见过詹德福。”
不仅有邻居说见过詹德福,屋内的药物更是符合詹德福的病症。
江瑶诧异道:“我记得詹德福是詹旭的父亲。”
“是他,我现在已经命人去带詹德福了,詹旭或许真的是无辜的。”
南徽心中怀疑,“可詹德福不是出车祸了吗?孙月不是樊永强杀的?这两家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瑶没作声。
在此之前,江瑶预想的凶手一直是樊庆忠。
樊庆忠是樊永强的父亲,樊永强极有可能知道父亲曾经做的事情,包括樊永强的母亲,应该都知道一些。
这就能说明,为什么樊永强的母亲会跳楼自尽,为什么樊永强发疯时一直在说“我不是”。
樊永强的母亲知道丈夫做的事情,她认为,同样杀了人的儿子和丈夫一样是恶魔。
而樊永强大概一直担心自己遗传父亲,在被母亲逼问时,才会一直抗拒的说“不是”。
原本知道找到樊庆忠,一切就都真相大白,可怎会有人在这里见到詹德福?
詹德福和樊永强……
“我还是认为杀害孙月的凶手是樊永强。”
这一点物证已经明确表示过。
“同样的,我认为孙月的棉袄是樊永强故意放在詹旭家的,目的就是嫁祸詹旭。”
南徽问:“我记得你说过,樊永强和詹旭是小学同学。”
“对,他们不仅是小学同学,樊永强还很关注詹旭,更奇怪的是,詹旭竟然不记得樊永强。也就是说,他们二人的关系是,樊永强单方面的把詹旭当做自己的对手或者敌人。”
“樊永强和詹旭最大的区别就是,一个默默无闻,一个是老师同学们口中的好学生,樊永强对詹旭,可能一直带有恨意,而不只是因为孙月。”
赵锦川沉吟片刻,说:“有关孙月下班后的去向,我这边基本上已经摸清了,接下来会去寻找人证。接下来会调查樊永强名下所有财产,找到杀人现场。樊永强开饭馆,钱已经赔的差不多了,除了他和他妈现在住的那套房子,没有其他不动产,我会先去查饭馆。”
“但是詹德福那边,也得派人去查,毕竟有人在附近见过他。南徽,从现在开始,你一直盯着这位祖宗,防止出意外。”
江瑶不赞同,“我能出什么意外?”
赵锦川瞪了她一眼,“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意外。你最好记清楚,我们殉职,还能拿一笔补贴,你要是死了,最多歌颂你几句,什么都拿不到。”
鉴于赵锦川一向喜欢把好话说得不好听,江瑶没再和他计较。
有南徽在身边不是坏事,很多事做起来都更方便。
南徽看出江瑶的心思,等赵锦川离开,便问道:“你还是怀疑樊庆忠吧?我陪你去查樊庆忠?”
江瑶却摇摇头,她问:“你们刚刚是怎么走访的,谁说在附近见过詹德福?”
“拿着他们几个人的照片挨个给附近的邻居看,应该就是……那边的阿姨说的。”
江瑶道:“走,我们再去问问。”
*
曼珠沙华连环杀人案影响重大,江瑶只是提供思路,赵锦川要调查的事情很多。
甚至来说,江瑶的思路根本不能称作证据,但警方办案是要讲证据的,证据链必须完善才能起诉。
案发到现在,队里的人都在加班加点,赵锦川更是如此,他和南徽已经连续四十个小时没休息过。
好在现在终于有了重大进展。
赵锦川已经派人去带詹德福回警队,他忙完樊永强这边的事,就去审詹德福。
然而赵锦川还在忙着,亮哥的电话就打过来了,“赵队,詹德福不见了!”
赵锦川头皮发麻,“什么叫不见了?”
“失踪了!”亮哥喊道,“崔佳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我去问过医生,医生说他现在基本上已经恢复好了,可以自由行动。”
赵锦川的头轰的一下炸了。
*
詹旭还在市局,医院附近的出租屋内,只有崔佳一人在。
崔佳依然是温和优雅的模样,她将赵锦川几人请进门,先给他们沏茶。
赵锦川直奔主题,“他什么时候失踪的?”
崔佳端来热水和茶杯,分给几人后坐下。她拢了拢头发,冷静道:“认真说起来,我并不知道。”
“不知道?你不是一直在照顾他?”
“是在照顾,但是他最近恢复的不错,只要按时吃药,就和正常人一样。我已经在和房东商量退租的事情,不然那日也不会回家中,那天就是为了收拾屋子才回去。”
赵锦川说:“也就是说,他现在经常自己行动?”
崔佳点头,“偶尔会出去逛一逛,走的不远,最多是去旁边的公园。他是今天早上走的,一直到现在都没回来。我已经出去找过了,没找到人。”
“为什么不报警?”
“不过是上午的事情而已,”崔佳困惑道,“我想着晚上再找找,而且我担心他知道小旭的事情,小旭到现在都没回来,如果报警,你们找到了他……赵队长,请问小旭到底犯了什么罪?”
亮哥心虚地低下头。
现在的情况来看,詹旭应该是被诬陷的。
赵锦川却没有丝毫内疚的情绪,他比所有人都要冷静,一向如此。
他冷淡道:“詹旭现在只是配合我们调查,调查结束,自然会让他回来。我们今天来找你,是要了解詹德福,你和他感情不错,有察觉到不寻常的地方吗?”
崔佳紧盯着赵锦川,“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五年前开始的曼珠沙华杀人案,停止的时间就是詹德福出车祸的时间。”
“你们怀疑他是杀人犯?!”崔佳愠怒,“你们先怀疑小旭,又怀疑德福,是认准了我们家会有杀人犯?!”
赵锦川不卑不亢道:“办案只看证据。”
崔佳冷静了些,“赵队长找到什么证据了?”
“凶手将死者的衣物留下了,刚刚找到存放衣物的地方。”
崔佳神色一凛。
赵锦川再次问道:“这些年可有发现不妥?”
崔佳抬起头,“我的丈夫是个好人,他连一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不可能去杀人。你们尽管去问其他邻居朋友,每个人给你的答案都会是一样的。我倒是想问问赵队长,难道那些衣服上写了德福的名字?你们才会怀疑他?”
赵锦川说:“现场有人曾见过詹德福。”
“不可能,”崔佳否认,“自从德福出车祸,就一直和我在一起,我可以为他作证。”
赵锦川却道:“证人说是最近见过詹德福的,至于房东,他只在五年前见过对方一面,记不清样貌。詹德福已经恢复,从时间来看,说得通。”
崔佳闻言沉默。
这时,赵锦川的小灵通响起来。
他起身走到门口,才接起来,江瑶的声音传来,“詹德福出车祸的案子,有卷宗吗?”
“车祸这种事,我们不负责,我给你负责人的电话,你去问他。不过你查车祸做什么?”
“没什么,核实一个有意思的事情,还有詹德福一家人和樊庆忠一家人的所有资料,能找到的都给我。”
江瑶说完便挂了电话,赵锦川听得一头雾水。
怎么忽然查起当年的车祸了?
还要两家人的资料,这两家人有什么关系?
不知何时,崔佳走到赵锦川身后,“赵队长,既然你们认为德福的失踪有蹊跷,接下来你们会帮忙找人吗?”
赵锦川回过神,正色道:“这是当然,一定要找到詹德福本人。”
崔佳余光看向房间,“那就麻烦赵队长了。”
*
江瑶和南徽几乎在外面跑了一整天。
天色暗下来,两人才找了一家饭馆坐下来吃饭。
事情已经基本搞清楚,江瑶心里放松不少,接下来的任务就是找到詹德福。
想到今天一天的成果,南徽心情沉重,江瑶倒是仍然悠闲。
南徽轻轻叹口气。
江瑶难得关怀道:“不高兴?”
“只是想到这个结果……不知道说什么好。”
江瑶轻笑,“你还小,是个弟弟。”
南徽:“……你没比我大多少。”
“大一天也是大,何况我比你大五岁,以后记得叫姐姐。”
南徽:“……”
他不太想谈这个话题。
南徽进门后,饭馆内的一个年轻女孩便一直看他,看了好一会儿,才犹豫地走过来,“你是南徽吗?”
南徽抬头看去,女孩有些眼熟,但他记不得对方是谁。
“我是许敏啊,你不记得我了?我们高中时还做过同桌!”
南徽只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
许敏笑眯眯道:“真没想到还能再遇见你,高中毕业后我就没再念书离开卢城了,幸好回来了,不然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到老同学。”
她拿出小灵通,“你有吗?留个联系方式?”
南徽犹豫道:“我……”
许敏直接从兜里拿出卫生纸,又从柜台拿出一个圆珠笔,写上一串号码交给南徽,她脸颊微红,“记得联系我哦。”
这再不接,就不太礼貌了,南徽只能接下,“好。”
许敏依依不舍地离开。
江瑶看着她的背影,弯起唇,“高中时就知道招惹女孩子了?”
南徽脸一红,“我不和女生玩,没那方面的兴趣。”
“但她真的不错,长得挺好看,还活泼,而且很主动,女生能主动争取喜欢的,将来的日子不会太差。看她的穿着,基本都是名牌,刚刚她说是高中毕业吧?这才几年,已经混得不错了,是个很厉害的小姑娘。”
南徽听得心里不舒服,“我不喜欢她,不会联系她。”
南徽脾气好,不管江瑶说什么,他都没说过“不”字,现在明显是生气了。
江瑶耸耸肩,不再招惹他。
她是真觉得人家小姑娘不错。
南徽安静吃饭,不再说话。
安静一直持续到赵锦川联系他们,赵锦川的声音格外无奈,“真叫江瑶说准了,你们过来吧。”
*
市局附近某小区内,女人走进黑暗的楼道。
楼梯间堆满杂物,女人借着月光慢慢向上走,一直走到三楼。
女人敲响西户的防盗门。
屋内很长时间都没回应,女人丝毫不在意音量,大声道:“你绑架我丈夫,警方已经知道了,你到底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放了我丈夫!”
这一回,防盗门开了,一个阴郁的男人站在门口,将女人放进来。
男人正是樊庆忠。
樊庆忠今年不过四十冒头,却一头白发,宛若老者。
他凌厉的眼睛扫了一遍崔佳,将她扯进屋内后又去检查楼道,确定没有被跟踪,才重新关上防盗门。
崔佳冷静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一直不肯放过他?他现在就算恢复成正常人,但一辈子都离不开药物,已经够可怜了。”
樊庆忠冷冷一笑,“你就这么喜欢他?”
崔佳说:“我们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也有自己的妻子和儿子,事已至此,放手不好吗?”
“他们?”樊庆忠厌烦道,“两个蠢货而已,跟你比不了。”
崔佳心一沉,问:“你到底想怎么样?要我做什么,你才能放过他。”
樊庆忠大笑一声,“我要的是什么,你一直都清楚,我应该感谢我那个蠢儿子,如果不是他愚蠢到去诬陷你儿子,我还不能下定决心破釜沉舟。”
他朝崔佳走去,“或许你跟我一起离开,我会放了他。”
崔佳攥紧手拎包,“我要先确认德福是否安全。”
樊庆忠看向里屋,“他就在里面。”
崔佳没有犹豫,朝里屋走去。
樊庆忠冷笑着跟上去。
他刚走两步,似乎听到细微的声音,樊庆忠疑惑地看向屋门。
崔佳已经打开里屋的门走过去。
樊庆忠正犹豫着是否要确认大门,便看到防盗门忽然被打开,几个穿着警服的人鱼贯而入。
樊庆忠反手抽出刀子,可他来不及抵抗,就被两个警察按在地上,戴上手铐。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
赵锦川瞪了他一眼,直奔里屋去。
屋内,崔佳扶着昏迷的詹德福,泪眼婆娑,“你们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赵锦川看了眼崔佳的衣服。
按照江瑶的意思,赵锦川趁崔佳不注意,在她衣服上放了窃听器,然后派人跟踪。
赵锦川听到江瑶的建议时,其实不太理解。
跟踪崔佳有什么用?她怎么可能知道詹德福的去向?除非詹德福想逃跑,还要带着崔佳一起,但詹旭还在市局。
但事实却是,他们跟踪崔佳,真的找到了催德福,甚至还找到一直没露面的樊庆忠。
更气人的是,樊庆忠竟然在市局附近租了房子,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生活,他们都不知道。
赵锦川走上前,检查詹德福的情况。
好在他只是昏迷,没有性命之忧。
赵锦川说道:“我已经联系医院,他们会派人过来,至于你,还需要和我们回局里。”
崔佳担忧地看着詹德福,“应该的。”
她起身跟在赵锦川身后走到客厅。
客厅内多了很多人,除了警方,还有崔佳曾见过的记者。不知为何,在与江瑶对视的一刹那,崔佳心里隐隐不安。
屋内所有人她都不害怕,唯独忌惮这个女记者。
她知道,樊永强的母亲跳楼时,女记者就在现场。
崔佳低下头。
江瑶却冷不丁开口问道:“我仅代表个人怀疑樊庆忠是曼珠沙华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你和樊庆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和他在这里碰面?”
崔佳低头沉默良久,才幽幽道:“我们……曾经交往过,二十年前,下乡时。”
樊庆忠被两个警察压住,奋力挣扎,听到这话,他气喘吁吁地看向崔佳。
崔佳没管他的目光,“我们只是有些误会,他想和我和好,带我先生来这里有威胁的意思,但我想,这虽然是犯罪,但绝不是你说的杀人案那么可怕。”
江瑶似笑非笑道:“可是,三年前你的丈夫詹德福出车祸,肇事者逃逸,至今还未抓到。五天后樊永强因伤人被捕,这些都是巧合?”
崔佳看了眼樊永强,“不好意思,我不清楚。”
*
审讯的事情要交给赵锦川,江瑶只能在市局等。
大概是她来的次数太多,所有人都不觉得一个记者出现在市局有什么不妥。
江瑶甚至去了支队办公室,刑警们都在忙,亮哥让她随便坐,江瑶想了想,在南徽的位置上坐下来。
南徽的工位收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他似乎有洁癖,不管什么都摆得整整齐齐,就连写字时的空格长度都是一致的。
从他的工位来看,的确是一个一心工作的积极青年。
江瑶弯弯唇。
不管什么时代,爱干净又认真工作的男生总是招人喜欢的,最重要的是,这样的男生还长着一张好看的脸。
难怪招女生喜欢。
江瑶等了二十分钟左右,赵锦川和南徽一起从审讯室回来了。
南徽冲江瑶摇摇头。
江瑶问:“樊庆忠不承认杀人?”
赵锦川“恩”了一声,“不仅不承认,还倒打一耙,说我们诬陷他,他只承认绑架了詹德福。”
江瑶冷笑,“有崔佳在,他就算承认绑架詹德福,估计也不会关多久,他是避重就轻。”
“问题是,我们已经检查了所有棺材和排位,没有发现樊庆忠的指纹。我们现在没证据指证樊庆忠就是凶手。”
江瑶说:“同样的,也没有詹德福的指纹。”
赵锦川叹气道:“这倒是,行了,你赶紧说明白,今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江瑶认为詹德福不可能出现在出租屋附近,所以我们又去见了说见过詹德福的邻居。”
赵锦川好奇道:“她又改口了?”
“没有,她还是认为詹德福眼熟。”
“那你们……”
江瑶答道:“我只是猜,她看詹德福眼熟的原因可能不是真的亲眼见过。”
“什么意思?”
“你还记得吗,客厅里摆放着詹德福用的药物。”
赵锦川点头。
江瑶说:“但是就连房东都说,租房子的人只是偶尔才去,有必要特意准备药放在那里吗?詹德福吃的可不是普通的感冒药,他吃的药,价格不低,他家为了给他治病投了不少钱,所以我想,凶手或许是在诬陷詹德福,就去问邻居了。”
“你们问到什么了?”
“邻居并没有见过詹德福本人,她对詹德福的照片有印象,是因为不久前也有人拿着不同的照片向她打听。虽然不是同一张照片,但五官眉眼很像。我询问她是不是真的见过本人,她就想起照片这件事了。”
赵锦川推测道:“看来他是故意没有续交房租,房东找不到人,会收回房子,进去后就会发现棺材。等警方去了,发现药物,就会怀疑詹德福,我记得里面还有处方药,很容易查到。留下印象这种事也好说,不仅可以拿照片四处问,还可以穿詹德福经常穿的衣服,模仿他的外形或者是走路姿势。对了,詹德福因为车祸,一直有点儿瘸,这一点也很容易模仿。”
只不过对方没想到,竟然有人这么快就找到这个地方,按照他的计划,房东怎么也得等到月底才会进去。
“为什么又要查车祸一事。”
“我怀疑詹家和樊家的关系不简单,不然无法解释樊永强从小就仇视詹旭,樊永强的陷害十分有针对性,我确定他就是凶手,案子相关的细节,只有可能是从他的亲人中得知的,只有已经失踪的樊庆忠。结合三年前这几人要么被抓、要么出车祸的情况来看,我才怀疑詹德福的车祸可能不是意外。”
樊庆忠家不是卢城的,查起来有些麻烦,南徽请朋友帮忙,才得知樊庆忠曾经去下乡,下乡的地方竟然与崔佳下乡的地点一致。
越往后查,樊庆忠和崔佳的关联越深,但奇怪的是,近几年二人似乎从未联系过。
赵锦川说:“我会重新调查当年的车祸,不过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让樊庆忠认罪才行。痕检还在查那口棺材,希望提取到生物检材。”
“可以去查查那些药,”江瑶提醒道,“有些是处方药,不容易买的。”
赵锦川挑起浓眉,这一点他还真没来得及去查。
“还有樊庆忠的父母,是不是和佛教有关,也要查清楚,别忘了《法华经》。”
“行,我现在就去查,南徽,一会儿你别跟我进去了,你就负责把樊庆忠所有秘密都扒翻出来,他小时候家里养了几头猪都要知道。”
南徽应下。
赵锦川转身想去继续审樊庆忠。
江瑶叫住二人,“不如你们多问问崔佳。”
赵锦川怔住,“崔佳?”
江瑶询问的某个受害人的衣服,曾斩钉截铁地说樊庆忠不是凶手,但樊庆忠和受害人并不相识,一件衣服,也额不可能熟悉樊庆忠。
而人类最容易辨别的,就是高矮胖瘦、男女老少。
恐怕是性别不对。
崔佳和樊庆忠是情人?江瑶不信。
*
两日后,曼珠沙华连环杀人案告破的新闻出现在卢城日报的头版头条。
日报对此案进行了详细的梳理报道,不仅附有清晰的现场照片,还采访了两名真凶。
往后十天,日报都在接连报道此案,这个案子能写的稿子实在太多了。
赵锦川带队查到樊庆忠的老家,得知樊庆忠的父亲信佛。
虽然信佛,却不是善人,他自私自利,时常殴打妻子、儿子,好几次樊庆忠差点儿活不下来。
樊庆忠的基因决定了他有成为连环杀人犯的倾向,他父亲的行为则让他走上了这条路。
离开老家之前,樊庆忠带父亲去了乡下的山里,将他推入深洞穴中,至今都没人发现尸体。
樊庆忠憎恶一切信佛的人,他偶尔会去寺庙,越看那些拜佛的人越不瞬间,在某一日,兽心彻底占据上风,他开始寻找猎物。
至于《法华经》和彼岸花,都只是对她们的嘲讽而已。
樊庆忠和崔佳的确是在下乡时认识的,二人发现彼此竟是同一类人。
于是樊庆忠在获得无上的快乐后,热情地邀请崔佳,崔佳没能抵住诱惑,二人开始合力杀人。
有崔佳的加入,樊庆忠更加肆无忌惮。
罪恶持续到樊庆忠开车撞詹德福之前。
崔佳因为要照顾家庭,时间不稳定,樊庆忠一直不满,他认为只要杀了詹德福父子,崔佳就能从家庭中解脱出来,没想到崔佳却不想放弃丈夫和儿子。
刚巧樊庆忠又因为与流氓打架斗殴被捕,连环杀人案这才停止。
崔佳的精力全部用在照顾丈夫上,日复一日,曾经的激情渐渐淡了,樊庆忠却一直想和崔佳联手,重操旧业。
玩弄警方也是他们的乐趣之一。
可惜的是,樊庆忠的儿子不太聪明,因为彩礼和孙月谈崩,在得知孙月竟认识詹旭后,一时愤怒竟杀人灭口。
樊永强对詹旭的印象很深,他知道父亲从小就不喜欢他,但提到詹旭时总是赞不绝口。
他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认识詹旭,但从那以后,就把詹旭当做眼中钉。
三年前,樊永强发现父亲的秘密,他不敢相信,去向母亲求证,母亲竟然早已知道。
母亲对这段婚姻已经不抱希望,对樊永强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要变成和他父亲一样。
从此以后,樊永强每一日都活在恐惧之中。
直到他认为孙月为了詹旭背叛自己,屈辱和多年来的担惊受怕让他失控,杀了孙月。
不曾想母亲竟然为此自尽。
樊庆忠根本不在意母子俩,他只恨儿子太蠢,竟然直接把孙月的衣服放在詹旭的房间。
詹家的钥匙还是樊庆忠留下的。
樊庆忠想把罪责推给詹德福,而崔佳只想继续普通的生活。
那日,崔佳是想去灭口的。
如果警方没有及时赶到,崔佳会将樊庆忠杀害,制造成正当防卫的假象。
案子牵扯的人太多,每一个人都能写成一篇稿子。
江瑶一连忙了小半个月才算结束,警方寻找到的证据越来越多,马上就可以起诉。
时隔几日,几人在小饭馆碰面。
赵锦川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特意买了两瓶啤酒来,先推给南徽。
南徽摇头,“我不喝酒。”
“完蛋,酒都不喝,以后怎么办案?”
江瑶不乐意看赵锦川骂南徽,“不喝酒就不能办案了?以后再出案子,你是不是得天天喝酒?喝的时候记得叫我,我给你拍一张照片,登报。”
赵锦川:“……,嘴毒的人将来找不到男朋友。”
江瑶嗤笑一声,仿佛在说——男人也配?
几人闹哄哄的,引得周围的人都在看。
许敏还在饭馆帮忙。
这家饭馆是她亲戚开的,有时候客人太多忙不过来,她会来帮忙。
她偷打量着几人,趁其他人不注意,走到南徽身边,小声说道:“南徽同学,你是不是没联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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