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就这样过了几天, 纪清雨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节奏。江城的生活压力不大,节奏也慢,他这两天一直在看大爷下象棋。
他有时会想起林英, 如果她还在就好了,江城这么暖和, 她一定会喜欢的。
上天是不公的, 不会给好人更多的机会,说到底,谁能决定一个人的好坏。林英一辈子都辛苦,坚强, 保护着纪清雨, 可她对自己如此残忍,从来没想过多爱自己一些, 到头来,就落得如此不上不下的结局。
纪清雨希望如果有来生,林英能托生成一个alpha, 不必承担这种近乎残忍的性别诅咒。虽然他也深知,这不过是另一种逃避和软弱……
把这些莫名出现的情绪丢掉,纪清雨去参加了余悦的新舞台剧排练,他坐在导演旁边看了全场。
这舞台很宽敞, 聚光灯下的众人沉浸在戏剧之中,余悦是个精力很足的姑娘,纪清雨看着她, 自己的心情都跟着好了起来。
他听每个角色说话, 把内容记录下来。身边温水里泡着枸杞,不知不觉天都黑了。
余悦和众人拉着纪清雨一起去吃饭,一家家常菜馆, 爆炒鳝丝最好吃。
纪清雨心头一直以来的重压都消散了很多,温暖的小房间,装潢很漂亮,有壁炉里的火缓缓烧着。
余悦悄悄过来,她手里还拿着杯啤酒,看起来喝得有点多,声音压得低低的:“小雨老师,你和你老公咋回事啊,你看看微博上。”
余悦这种性格,估计已经忍了一天,好不容易才借着酒劲问出来。
“我和他掰了。”纪清雨陈述事实。
“不是,小雨老师,为啥啊,上次在后台的时候他的视线就没从你身上下来过,你不知道,他还来问过我,问你写歌的时候状态怎么样,嗓子有没有不舒服,问你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有没有心情不好。我当时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我以为他是很高冷的人呢,结果跟我絮絮叨叨了那么久。”余悦一口气说了一长串。
“感情的事嘛,就这样。”纪清雨也没想到傅寒干过这种事,他有些生硬地说,“不聊这个了,换个话题。”
“哦……”余悦默默坐回去,低头在一旁吃饭,看起来快憋死了。
纪清雨觉得有点想笑,又在心里叹了口气,缓缓道:“好吧,那你一次性问完。”
余悦连忙又凑过来:“其实我就是好奇,网上都闹翻天了,你弟弟和老公的事,你没看吗?”
“我把微博卸载了。”纪清雨默默说,“而且他也不是为了我,这种事,找到对方的弱点越多,就对他和集团越有利。”
“这样吗?”余悦皱起眉默默说,“可是我觉得……”
“好啦。”火炉哔哩啪啦地响,剧组的其他人吵闹着,不知道说了什么,嘻嘻哈哈大笑起来,纪清雨被这种氛围感染得也跟着笑了起来,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
他身上披着条毯子,他最近有些怕冷,又抬手给余悦夹了只蟹,试图打断她的话,“怎么还给他当上说客了啊。”
“那你们就……之后再也没关系啦?”余悦有些惋惜似的,默默问,“他很帅啊,肯定有很多人喜欢他,他这么在乎你……”
“嗯……其实本来我和他就没什么关系,离开我他也不会怎么样。”纪清雨这样说着,却觉得眼前的油爆鳝丝不怎么好吃了,有些油腻,他放下筷子。
“好吧。”余悦毕竟是个局外人,她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反正无论怎么样我都站在你这一边。”
被一个只有工作联系,仅仅合作过一次的年轻姑娘这么说,纪清雨有些感动,这种没由来的善意在他过往的生活中并不多见,因此他觉得心里暖暖的。
吃到一半,纪清雨又灌了两杯水,勉强把想吐的情绪压回去,心想明天应该去看看医生。
手机正好响起来。
他低头看了看,是骆笙,纪清雨接起来,对面的语气有些严肃:“清雨,你什么消息都不知道吗?”
怎么一个两个都问他知不知道什么消息,纪清雨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还是问:“出什么事了?”
“傅寒来找我,问我知不知道你的消息,他这段时间一直在针对纪家,纪德庸都被逼急了,压着纪燃跟他道歉。”
居然还有这种事,纪清雨怔然半晌,有些惊讶,也怪不得余悦替他可惜,看起来傅寒的确是一副余情未了的模样,不过他才不信,傅寒也不过是一时惋惜,觉得像他这样听话懂事又任他拿捏的o不好找吧。
“然后……”骆笙顿了顿,“傅寒来找我了,问我知不知道你去哪里了。”
“他看起来状态实在不好,又说了很多不着边际的话,他认定你怀的孩子是他的。”骆笙说,“我没忍住,给了他一巴掌……”
纪清雨的心沉了沉,手机的筷子也跟着顿了顿,他站起身,拉开房门走出房间,这样听得更清楚一些,“那,他没事吧,其实我没想让他怎么样。”
纪清雨想,傅寒那种人,顶多情绪波动两天,就又会漠然地重新投入自己的生活中,傅寒没什么特别在意的东西,也压根不需要别人替他担心紧张。
这次换骆笙沉默了。
“清雨,我是他妈妈,对他亏欠很多,是我没教好他,可是,叔还是想问一句,你们之间,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吗?”骆笙说完,又继续往下说,“他和我关系很生疏,重逢之后他几乎没找过我几次,只是会派人看着我去医院。他小时候明明很黏着我的,这次是我见过他情绪波动最大的一次,他问我有没有见过你和别人在一起,还问我自己是不是和傅云柏越来越像。”
空气中的青草味更盛了,纪清雨感觉他的心脏被人捏了一下,骨子里一阵酥麻的痛意。
“小雨,对不起,我没忍住,还是告诉他了。”
“告诉他什么了?”纪清雨的反应仍旧有些迟钝,说话也磕磕绊绊的。墙边有些泥土,泥泞蹭到纪清雨的裤腿上。他心想,今天穿了件棉麻衣服,大概没那么容易洗净。
“我告诉他,你和他分开的原因不是因为什么第三者,而是因为你的妈妈……”骆笙说到一半,顿了顿,“对不起清雨,但我觉得,他不能什么都不知道。他也应该得到些教训。”
纪清雨顿了顿,几乎能想象得到骆笙斥责傅寒的样子,那种不可一世的人被人责骂,其实不是他希望看到的。
他只是希望之后可以和傅寒不再有联系。
“他问我,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告诉他,我说,大概是因为你一直都没办法和他建立信任吧。”骆笙顿了顿,“他又问了很多,问是不是如果你的妈妈恢复了,你也要走,是不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留在他身边,我觉得应该是的,我就这么回答他了。”
饭店里的灯光亮亮的,温暖的光线落在他的侧脸上,纪清雨眨了眨眼睛。
“我说完他就走了,我不知道他现在去干什么了,或许是去查当年的事,也或许……我不知道,但是小雨,我没见过他这样。”骆笙说,“我还是有些私心的,我想我应该要和你道歉,但我不希望他一直蒙在鼓里,或许告诉他之后他会非常难过,但是长痛不如短痛。”
饭店外一条长长的河,溪水安静地流淌着,无声无息地流过整片水乡,江城的秋天融化在一片静谧中,大概是纪清雨出去了太久,余悦拿着毯子追过来,披在纪清雨身上。
“怎么了?小雨老师?纪清雨?”余悦的手在纪清雨眼前晃了晃,她长得好看,眼睛尤其有神,“是不是我刚刚的话有些过了,我觉得你这么好,做的决定也肯定是有自己的道理的,我刚刚就是八卦一下,你没不开心吧?”
“没有。”纪清雨又和骆笙说了几句,示意他没关系,反正他在这么遥远的地方,傅寒势力再大也没那么容易找到,他挂断电话,和余悦一起回到包厢。
吃了蟹和鳝丝,他有点想喝酒,或许只是一杯温酒也不算什么,可他只抿了一口,就觉得有些不适。
明明这些天孩子没什么特别的反应,怎么忽然又开始闹腾起来,他皱了皱眉,肠胃绞在一起,有些想吐,这下是真的有些坚持不住了。
他借口不适,站起身,先一步告别,余悦想送他,也被他摆摆手拒绝。
走出门夜色已经低沉,饭店的墙角摆着几盆花花草草,几乎没多少商铺还开着,这里的夜生活不算热闹,行人也稀疏。
纪清雨低下头,打开手机,他被人八卦了一天,自己身为事件的主人公,居然一无所知,他想要不要把微博下载回来,可又怕自己久违的平静被打破,最终还是放弃了。
他有些想林英了,他猛然想起以前的微信号上,聊天记录一直没有清理,他匆匆切回去,幸好有十五天的注销时间,他把所有聊天记录都保存下来,自己靠在路边看了又看。
中途被弹出来的语音消息打断,纪清雨看着那个熟悉的名字,几乎有些疑惑不解。
为什么傅寒要一直找他。
纪清雨有些无奈,语音电话响了一遍,然后是第二遍,没完没了,让他有点厌烦。傅寒是这样没完没了的人吗?
他看着早就九十九加的消息,还是没勇气点开,干脆点了删除,把聊天框连带着傅寒的话全部删了。他是个心软的人,但无论别人怎么说,在这件事上他也不想再有半点让步。
第42章
虽然看起来绝情。
纪清雨回家睡着以后, 还是梦到一些往事。
高三的大课间,纪燃把纪清雨叫出去,两个人聊了会天, 正聊得开心,傅寒却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了出来。
他和纪燃点了点头算打过招呼, 上课铃响, 纪燃的视线在两人身上停留一阵,弯了弯唇先行离开。
在走廊拐角的就只有他们两个。
alpha穿着校服,看起来十分高大,他的校服扣子没扣好, 显得有些散漫, 头发也只是随手抓了抓。
纪清雨刚想问对方有什么事吗,傅寒的手里就多了一件浅蓝色的挂件, 看起来很昂贵的样子,它像变魔术一般被变出来。
“这是什么?”纪清雨轻声问。
“不知道,随便找的。”傅寒也跟着纪清雨放低声音。
两个人的头凑得很近, 盯着那个小小的挂件,纪清雨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像在说悄悄话一样。
“好吧。”纪清雨默默拿过来,本来想装作不在意,但还是放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有什么好珍惜的, 就是个手机挂件而已。”傅寒的声音带着点微不可差的笑意。
“好漂亮。”一个玻璃做的透明小星星,很奇异地泛着蓝光,纪清雨用指腹反复拨弄, 心里美滋滋的。
“你有手机吗, 你的微信是多少?”傅寒忽然问,“我最近睡眠不好,可能会给你打电话, 包括你凌晨睡着的时候。”
“我睡眠也不好……”纪清雨想,干嘛要吵醒他。
“那就早点打,连着语音睡觉。”傅寒说。
“为什么,你睡眠不好可以吃药,或者去看医生,我又不会治病。”纪清雨笑了笑,挂件已经攥在手心里,小小的一个硌得手心有点发痛。
“那你把手机链还我。”
“凭,凭什么?”纪清雨瞪大眼睛,这个人的脸皮好厚,刚刚送出去的礼物居然还能要回去,“你送给我了,就是我的。”
“那跟我语音通话啊。”傅寒捏起纪清雨的下巴,垂眸看着他,傅寒的眼睛很好看,纪清雨觉得被傅寒触碰的地方开始发烫。
“不要……”
“为什么?”傅寒松开手,又用小指勾纪清雨的小指,于是从手指处逐渐到心脏,纪清雨的身体开始发烫。
傅寒太会撩拨。
“上课了,再说吧。”纪清雨抿了抿唇,浑身僵硬,他跑了,火箭一样。
“喂,别忘了加我。”傅寒在身后说,声音越来越远。
纪清雨醒过来,手挡住眼睛,他昨天倒头就睡了,忘记拉窗帘,天刚刚亮起来,冷光刺目。
他把自己的头用被子包裹住,他讨厌梦到过去,他的后颈在这种阴郁的雨天会有些发冷,一种隐约带着酸胀的疼,大多数时候他已经适应了和这种微妙的不适感长久共存,可今天却格外明显。
那个挂坠,早就不知道丢到什么地方去了。纪清雨在床上躺了很久,才拖动自己的身体下床,拖出还没来得及收拾的行李箱,从自己少到可怜的行李里翻箱倒柜,可是努力了很久,也一直都没有找到那个挂坠,他怀疑自己的记忆出现了偏差,坐在地上晃了会神。
窗外的飞鸟扑腾着翅膀。
江城看起来温和柔软,可是下起雨来比京市还要猛烈,而且衣服总是不干,纪清雨看着院子里的湿湿的衣服,移开视线。
他以为睡一觉身体就会有所好转,可起床的时候,大脑仍旧昏昏沉沉,浑身都酸软无力。
他强撑着去医院挂号,这医院环境还不错,明净的窗户,上午人不多,他戴着口罩,在角落独自排队,来医院太多次,这些流程已经像回家一样轻车熟路了。
大厅里的电视在播娱乐新闻,这些乱七八糟的消息总是硬要往纪清雨脑海中塞,似乎在哪里都逃不开。
纪燃不愧是当红明星,一出事,所有营销号和狗仔都冲了上来,甚至连家门口都有人围堵,不知道是不是沾染了某种特性,他的私生总是很可怕,以前会偷偷躲在门外蹲纪燃回家,现在则升级为咒骂,侮辱,似乎找到了堂而皇之愤怒的理由,纪燃的家门口被泼上油漆,很多人愤怒,那些让他们动容的歌、那个骗子,居然是他们真心实意爱过的。
娱乐主播播放了一段视频,是纪燃家外的墙壁,被油漆和其他成分不明的涂料糊满。那些刺目的话被打了码,即使这样还是能看出很多不堪的字眼。
抄袭狗,不要脸,贱货,怎么还不去死……几乎全都是这样的词汇。
纪清雨把口罩拉得更高一些,他并没有拉黑纪燃,可出事以后,纪燃大概也知道自己手里已经没有了威胁纪清雨的筹码,始终都没有再联系他。
这一切也不过是对方咎由自取。
到了叫号,纪清雨走进去,他坐在椅子上,医生先看了看纪清雨的后颈,伤疤变成很浅的白色:“来看腺体?做手术多久了?”
“不是……”纪清雨有点尴尬,“我怀孕了,来产检的。”
“怀孕?你没有被标记,怎么怀的孕?”
“这个,我也不知道,就是怀了。”纪清雨的声音越来越小,“上一个给我诊断的医生说,这种情况也有,就是不太常见。”
“的确不常见,除非对方能把宫口打开,在你体内成结,基本上还需要多次重复才行。”医生也是个o,一板一眼,完全把这些词当做医疗术语,纪清雨却低着头在心里默念。
别说了,别说了。
他的耳朵通红一片,整个人都像熟透的虾。
医生看他一眼:“呦,小同志,都快当妈的人了怎么还这么纯情?快去检查检查,拍了片才能看出来是什么问题。”
拍完片医生调出电子档案,仔细看过之后,有些严肃地皱了皱眉:“你最近是不是情绪起伏比较大,这一胎不太稳,你知道孩子和母体是绑在一起的,如果你一直心情不佳,忧思过重,对孩子的身体会有影响。”
“而且,你之前流过产,腺体有伤,强行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或许会对身体不好,这不是开玩笑的,你一定要慎重。”医生语重心长,他看着眼前的omega,脸上有遮掩不住的郁气,苍白的脸因为这种沉郁反而多了几分脆弱的漂亮。
纪清雨低头看他的小腹,他抿了抿嘴,脱口而出:“我,我还是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我知道,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也应该明白,你的身体其实没有那么好,你常年过度操劳,又思虑伤身,本身气血就不太足,这个孩子,即使护理得当,可能还是会对你有不小的损伤。”医生再三重复,希望纪清雨慎重考虑。
纪清雨迟钝地接收着医生的话,紧接着他听见自己毫不犹豫地说:“即使是这样我也要生下来。”
纪清雨只觉得自己不能再失去什么了,他的人生中失去了太多太过重要和珍贵的东西。即使是为了向第一个孩子赎罪,他也不能再扼杀一个生命。
从医院出来,他更觉得心乱如麻。
之后的日子里,他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剧院,他想用更多的工作让自己忘记这些压力。
外界不知道怎么样了,那些大人物的事终于可以离他远一点。他不去听不去想,每天在医院和剧院之间两点一线,很快便和新的剧组人员混熟了,余悦更是精力十足,除了工作就是拉着纪清雨四处闲逛。
和比他小这么多的o呆在一起,纪清雨倒也不觉得无趣,每天都很充实。余悦话很多,大多时候他只要听着就行,这样反而让他觉得安心,那种一个人时滋长出的孤独也淡了下去,只是有时候忽然觉得有点空,他选了型号最窄的床,但是一个人睡还是有点孤单。
剧组工作紧锣密鼓,转眼半个月过去,到了第一次正式联排,他今天带了杯枸杞,头发拢在耳后,耳朵边还放了一支笔,早早就等在剧院。周围忽然有些嘈杂,他听见余悦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剧院门口很吵,纪清雨无心去凑这个热闹,拿起本子往后台走去。
他似乎太低估自己的身体,还以为自己可以始终保持平淡,他一味地想要逃避,却发现即使逃跑了也没办法回避过往的记忆。伤痕就在心底,始终在发酵,不解决就会痛苦,宛若一块经久不化的淤青。有时候他想,他真的会好吗,那些从朋友的陪伴中获得的温暖会不会只是错觉。
他低下头,又是一阵眩晕,腺体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的手没拿稳,杯子哗啦一声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你不能进去,里面在排练,再进来我们就报警了!”
“保安呢?你干什么?!”
纪清雨眼前一黑,蹲下来缓了好久,腺体的痛苦却没有停息,耳边一片嗡鸣,想站起来却使不上力气。
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冲了过来,纪清雨从后台看过去。
那个人是傅寒。
光影游离在他的脸上,寂寞和暗淡一同跟着发酵,纪清雨的心被紧紧攥起,他后退两步,拼命往阴影里躲。
流年不利。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居然让傅寒找到这里。
第43章
他想要甩掉他, 忘记他,这种愿望越是强烈,似乎就越是难以实现。纪清雨躲在后台的角落, 他的头痛得厉害,傅寒的眼睛往这边扫射过来。
他跪倒在地, 缓了好一会, 然后终于挣扎着站起身,在傅寒还没有走过来的时候先一步从后台的窄门离开了。
跑到半路他支撑不住地停下,腺体像火烧一样痛。他站起来,忽然想起什么一样拿出手机, 登录以前的账号, 果然,傅寒的消息一直没断, 又一次堆到了九十九加。
他喘着气,觉得嗓子里的空气不上不下,让他有些难以忍受, 他鸵鸟一般躲开外界的一切,导致现在万分被动。
他的手指颤抖着点开聊天框,从删除的地方往下翻,对方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的, 发的时间越来越密集。
“你在哪?”
“安全吗。”
“十八岁那年是不是也是被人威胁的?”
“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所以你才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和纪燃聊过了,他被抓了, 进去之前都告诉我了, 对不起……”
“对不起,我再也不会做那些事了,我只是害怕你会走。”
“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别人, 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是我。”
纪清雨觉得自己十分混乱,一方面他的头脑发晕,不清楚为什么傅寒忽然对他说了这么多好话,同时他的身体也几乎支撑不住,腺体滚烫,眼皮也沉甸甸的。
他在家门口的药店买了些止痛药,就着瓶矿泉水匆匆吞了,然后打算抢在傅寒找到之前回家收拾行李跑路。
可他跌跌撞撞跑回去,拿起院子里那几件还没干透的衣服,没收拾几下,整个人就支撑不住地倒下去,他瘫倒在床上,意识模糊,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直到夜晚有人在门口敲了敲门,纪清雨才重新从昏迷中转醒。很好闻的青梅味从院子外面渗透进来。
纪清雨的鼻尖嗅到这种好闻的味道,整个人都跟着舒展了一点,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才发现自己似乎正在发热。
虽然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但他现在的状态实在算不上正常。
真是倒霉,又被人追,又出了身体问题,门外那人不知道要怎么样,可能今天纪清雨就要在这个院子里英勇就义了。
那几声敲门声极轻,在夜里显得有些吓人,纪清雨扶着周围能支撑的把手站起身,警惕地看着门外。
可是没有人砸门,也没有人猛地闯进来,一切都安静地让人觉得反常。
傅寒在院子外敲了敲门,他的声音是尽量克制的温和,他清了清嗓子,语速都放得很慢:“你放心吧,你不同意的话,我是不会见你的。”
纪清雨就站在门的另一侧,他的手死死握住门把,屏住呼吸,他的身体贴在门边,小幅度地踩着地面上的石子。
傅寒忽然这样和颜悦色,他实在是不太习惯,他还以为傅寒第一时间就会找几个保镖把他绑回去。
见纪清雨不出声,傅寒又说了些什么,无非是反反复复的承诺和保证。
“傅寒,我,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了,你走吧。”纪清雨听得耳朵疼,忍不住打断,他觉得傅寒的话太多了。
“你让我进去好不好。”
“不好。”纪清雨的嗓子沙哑得吓人,他头晕脑胀的,腺体的神经痛连带着整个骨头缝都跟着痛了起来。如果有第三个人在,就会发现纪清雨身上的雨水味已经快把整个院子淹了。
他自己还浑然不觉,抖着嗓子勉力应对傅寒:“你走吧,我这里不欢迎你。”
他的腺体还是不舒服,又怕吃太多止痛药会对孩子不好,只能忍着,但即使如此仍旧发出了几声极轻的微不足道的呻吟。轻得像某种小动物的喘息声,纪清雨迅速捂住嘴。
“我就看你一眼,确保你没事我就走。”alpha的声音隔着门还是十分清晰地传了进来。
他还能出什么事。纪清雨有些无奈,内心不停挣扎,他犹豫半晌还是开了门,三更半夜的,周围几个院子里的人肯定都睡了,别吓到别人。
他轻轻开了条小缝,门外的光线被alpha高大的身影挡住大半,傅寒的手一下抓住门边,纪清雨吓得使劲合上门,门砸到肉上,傅寒闷哼一声。
“你,你没事吧?”纪清雨这下猛地把门全都拉开了,刚刚那一下他用的力气可不小。傅寒的手还在门边不放,纪清雨有些着急,“你干嘛去拉门啊,你不是说不进来吗?”
傅寒还站在原地,他的手背已经青了一大片,淤紫色触目惊心,看起来十分骇人,即使这样,傅寒的视线仍旧一动不动地落在纪清雨身上,像是痛觉神经失灵了一样。
“对不起,你的手……还是快去医院吧。”纪清雨狠了狠心,咬紧牙根,坚决不放傅寒进门。
傅寒像没听到一样,他看着纪清雨,视线死死的黏在对方身上,纪清雨被他盯得有些发怵,更拿不准应该用什么方式面对他,只能问:“你,你到底知道什么了?”
“什么都知道了。”傅寒说,“是我不好,我只想和你见一面,当面说清楚,如果你觉得呆在我身边难以忍受,我就不会再出现打扰你,我只是觉得,或许我能帮你做一些事情,你和孩子都需要钱和照顾。”
傅寒像一只失去獠牙的猎犬,纪清雨能看到他眼底的青色,声音也很小:“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傅寒身上的青梅味不太稳定地溢出来,纪清雨惊讶地发现他的腿居然跟着软了两下,明明以前都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这是我的孩子,你别想对他做什么。”纪清雨后退几步,傅寒要干什么,他不明白,也不敢信任。
傅寒上前两步,把人死死拢在自己怀里:“我不会做什么的,我再也不会做什么了。”
纪清雨的后颈被青梅的味道笼罩住,终于没那么不适,他不得不承认,即使他能够克制本能,他身体里的孩子也会渴望父亲信息素的安抚。
“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傅寒的声音闷闷的,纪清雨感觉到拥抱着他的alpha在颤抖,呼吸和眼泪一同打在他的颈侧,其实纪清雨已经不会觉得那些痛苦难以忍受了,他已经能够很平淡地对待它们,只是很偶尔的,那些痛苦会吞没上来,试图反噬他。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撑过来的。
纪清雨被傅寒勒得有些难受,他艰难地拍了拍傅寒的后背,示意自己快喘不上气了,让对方放手。
“我,我没让你进来。”纪清雨的眼眶也红了一圈,“我也没说要原谅你。”
傅寒这个时候就开始耍赖,他伸出手去勾纪清雨的小指,这种撒娇的动作自从重逢后纪清雨就没见到过。
“你别来这一套。”纪清雨的身体麻了一半,一些尘封的记忆重新复苏,他想起十八岁的傅寒,像被烫到一样往后退了一大步,猛地拍开傅寒的手。
傅寒颤抖着嘶了一声,纪清雨这才发现,他这一巴掌正好打在傅寒伤口上。好像很痛,傅寒的神色都变了,额头冒出一排细密的冷汗。
“你快去医院吧,不要在这里,你再来的话,我就要换地方住了。”纪清雨顿了两秒,绝情地把门关上,铁门发出吱呀一声,动作剧烈到砸掉了门檐上的几朵野花。
纪清雨喘着气,靠在门边呆立了一会,alpha似乎在门外又敲了几下门,然后逐渐没声了。
纪清雨就这样站着,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那人似乎十分不甘心的挠了两下门,又在原地来回踱步,过了很久很久,才托着沉闷地脚步离开,纪清雨终于舒了口气。
很奇怪,他的腺体居然不痛了,大概是得到了傅寒信息素的安抚。他揉了两下脖子,不知道要如何是好,手机振动两下,他低下头一看,傅寒又发来新的消息:“你不要换地方好不好?”
过了一会又发来一条:“我不会老是去烦你的,好吗?”
纪清雨怀疑自己没睡醒,他关上手机,回到房间,很快就陷入梦乡。第二天醒过来,去剧院一看,有人居然来得比他还早。看到纪清雨,想要起身过来,最终还是隔得远远的。
纪清雨看到他的右手,包裹上一圈纱布,像个木乃伊。他顿了两秒,强行移开视线。
直到人来齐了,傅寒才宣布了一个重磅消息。
“你们这部剧,我赞助了。”傅寒缓缓说。
“赞助什么啊,这么小成本的剧,你要亏本的,你花了多少钱啊?”纪清雨离傅寒三米远,杯子抱在胸前,明显还是警惕的,
余悦仍旧挡在纪清雨面前:“你钱到位了就走吧,小雨老师压根不想见到你,你干嘛缠着不放啊?”
“真的不想见到我吗?”傅寒没理余悦,只是盯着纪清雨,柔声问。
“真的。”纪清雨平淡地移开视线。
纪清雨半晌没听到回复,他微微抬起头一看,傅寒的视线有些失落,嘴也紧抿在一起。
“今天不想见我,那明天说不定想见我呢,或许后天想见呢。”
“你,你十八岁的时候也不这样啊。”
“我十八岁的时候,你对我也没有这么冷淡。”傅寒这话说得有些委屈,纪清雨看着男人缠着绷带的手,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原地不敢上前的样子,怕自己又会心软。急忙转身离开了。
第44章
傅寒似乎要把工作地点搬到剧院, 由于是投资人,剧组的大家也不好赶走他。
“这舞台剧是讲什么的?”傅寒坐到纪清雨身边,纪清雨正攥着笔写些什么。
“讲两个人分开了就再也没有重逢。”
“你就拍这种东西, 你就喜欢这种东西吗?”傅寒的声音又低落了下去。
“对。”纪清雨缓缓说,“我就喜欢这种东西。”
傅寒看起来有点恼怒, 手蜷缩了一下, 又勉强扯出一个笑,“好,喜欢就拍,都说戏剧是假的。”
他还在说, 转头看见纪清雨已经起身, 拿着他新买的枸杞杯,去跟导演讨论剧情了。
傅寒一个人坐在原地, 周围的演员没一个人搭理他,有些甚至还在看着他窃窃私语,眼神都是打量和敌意。
傅寒忽略掉所有视线, 低头处理工作。
终于排练完,晚上余悦拉着纪清雨吃饭。
本来要接纪清雨走的傅寒和两人保持着三步以内的距离。
纪清雨在前面走,他在后面默默跟。
这几天纪清雨的腺体好了很多,大概是因为傅寒时不时因为情绪波动溢出的信息素。
“不是, 怪吓人的,他要这样跟到什么时候?”余悦挽着纪清雨的手,小声说。
“不知道啊。”纪清雨倒是挺平常心的, 甩不掉就跟吧, 还能省顿饭钱。
大概是见纪清雨没有很明显的抗拒,傅寒凑得更近了一些。
“吃完饭先跟我去一下医院吧,我约了医生, 好好看看。”他去扯纪清雨的衣角。
“我自己会看医生的,不劳烦你了。”纪清雨的视线移开,手默默把傅寒的手扒拉下去。
“我在京市的家里找到了这个。”傅寒把手心摊开,露出那个小小的挂坠,“这么久了你还带着?”
他的眼睛亮亮的,一眨不眨地盯着omega,看起来好像很期待纪清雨肯定的答复。
纪清雨看着那颗蓝色的星星,在夜晚的灯光下闪闪发亮:“这是什么,我忘记了。”
傅寒被噎了一下,纪清雨已经和余悦走远了。
“什么这么久了,你们年轻的时候有情况?”余悦小声八卦道。
“嗯。”纪清雨说,“我是他众多伴里面最好哄的一个,他就送个挂坠逗我。”
“哇,他怎么这样?”余悦看着呆在原地的傅寒,“他还在后面呢,看起来愣住了。”
“别管他。”纪清雨缓慢地说,“吃这家蟹黄小笼吧。”
傅寒没进来,大概是怕扫兴,只是一个人在屋外买了个卷饼,吃完就等着纪清雨和余悦出来。
纪清雨出来的时候,正好有个o在要他的联系方式,被他摆了摆手拒绝了。
傅寒又在抽烟,一边抽一边打电话,风衣裹在身上,冷淡的侧脸疲倦矜傲,他仍旧忙碌,看起来还有很多事没有处理好。
见纪清雨出来,他又交代两句,急匆匆挂断电话,把烟灭了,然后跑过来,隔了一点距离,视线近乎有些殷勤的看着他。几乎像一只大型犬。
“如果你有事要忙,就忙去吧,不要一直在这里,我们……看着也有负担。”纪清雨默默说。
“就是,本来好好吃饭呢,你这样我们都没法好好吃了。”余悦完全站在纪清雨这边,这么多天了,从微博和纪清雨零零散散的话里也能差不多拼凑出事情的原委。
本来觉得眼前这人很帅,可是听完那些事情,此人的帅气原地滑落了好几个档位。
余悦有了新的约会对象,和纪清雨分别在路口,她临走前瞪了一眼傅寒,不放心的嘱咐道:“有什么事随时联系我。”
“快去吧。”余悦吵吵闹闹,叽叽喳喳,让纪清雨觉得没那么孤单,傅寒的存在也没有那么突兀和具备压迫感了。
余悦前脚刚走,后脚傅寒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走吧,医生等着呢,你的腺体本来也需要定期复查,就当是为了孩子。”
纪清雨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在这件事上他不想过多争辩,于是跟着傅寒上了车。
“你的身体最好不要生这个孩子,腺体本来就脆弱,又缺乏信息素的安抚,对孩子的情绪,对你的情绪都不好。”到了医院做了检查,医生终于下了结论,“不好好养护的话,以后身体会更差的。”
“我一定要生。”纪清雨还是这句话。
“你们这些年轻人,自己的身体才是第一位的,都不要命啦?”医生还没说完,纪清雨已经站起身走了。
傅寒又要去拉他,纪清雨不厌其烦,把他的手甩开,更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想了想,拉着傅寒走到医院没什么人的桌子旁,两个人面对面坐着。
傅寒看纪清雨终于打算理他,嘴角挂起一个弧度。
纪清雨深呼吸,抿了抿唇终于开口,声音缓慢温和。
“傅寒,你知道很多东西都是有保质期的。可能在保质期之前这个东西都不会腐败,可是一旦保质期到了,就没有办法再回到从前了。人也是有保质期的。”纪清雨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还是淡淡的。
“你的手,伤到肌腱了,记得不要沾冷水,不然以后阴雨天总会痛。这种痛不会要了你的命,可是却会时刻让你想起,你和别人是不一样的,那个受伤的地方也不会完好如初。”
“要问为什么我会知道的这么清楚,”纪清雨指了指自己的腺体,又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因为我的身体上有很多地方都有这样的伤疤。”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在让你可怜我,或者加倍要你的补偿,而是要告诉你我们之间的保质期到了。”纪清雨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口渴,可是他还是想说,他想一口气把这些话全都说出来,这样他时不时跳出来的胸闷和闪回一般的痛苦或许能够减轻一些,“你的手不要提重物,不要不在意,江城的湿气太重了,为了你自己好,你也快些回去吧,你不走的话,我还要搬家……我挺喜欢这里的,也挺喜欢现在的工作,你,你有点打扰到我了。”
傅寒盯着纪清雨,半晌没有说话。
“刚刚医生也说了,你在孕期,需要alpha的信息素,我在这里,起码对孩子比较好。”傅寒的声音很低,很沙哑,似乎也知道自己用的是让人不齿的手段。
“没关系,我被你标记的那六年也不需要信息素,这种东西也不是必须的。”纪清雨说完就站起身离开了。
好伤人的话,傅寒深呼吸两口,才能假装自己没被伤到,继续像个没事人一样在纪清雨身边晃。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傅寒还跟在后面。他不敢离纪清雨太近,只是在纪清雨身后两步,走了几步纪清雨又听见alpha没话找话:“好久没听你唱歌了,能不能再给我唱首歌,我生日那天,许的愿望就是和你好好过下去,能听你唱歌。”
“我的嗓子早就哑了,唱歌不好听的。”纪清雨拎着手里的病例,他在看片子,腺体损伤连带着神经痛,他没想过会遇到这种问题。他把相片收起来,“而且,也不是所有人的生日愿望都会实现。”
傅寒被噎了一下,纪清雨已经打车了,他忽然感觉他和纪清雨之间有一面无形的墙,无法撼动,纪清雨似乎已经下定决心把他隔绝在外。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纪清雨问,“纪燃应该只是被拘留十五天,还没开庭呢,你应该很忙吧,傅云柏呢,他应该也很生气吧。”
“傅寒,你其实没有那么爱我吧,你可以为了一件事六年不去找我,现在你也不过是在忏悔,愧疚总会有耗尽的一天。”纪清雨叹了口气,他今天穿了件薄薄的单层外套,绒毛材质让他整个人显得年龄很小,站在医院外有人频频回头看,“到时候你又可以回到你的世界去,按照你之前习惯的方式生活,我呢,孩子呢,该怎么办呢。”
“当年那些人,那都是逢场作戏。”傅寒心慌了一下,过去抓纪清雨,被纪清雨推开。
“纪清雨,你当年不是喜欢我吗,我以后也会只喜欢你,我们继续过下去不好吗?”
“不好。”纪清雨说,“我累了,你也快点回去吧。”
“为什么你对我能这么平静,你怪我也好,让我补偿你也好,你为什么对我像对陌生人一样,比对陌生人还要冷漠?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如果我受伤了,你一定会比我自己还要心疼。”傅寒说,“其实你早就已经不在意我了,对吗?”
“我那时十八,是个傻瓜,现在再傻又要被人骗了。”纪清雨说,“当年你只要勾勾手指,我就傻乎乎地以为你只对我好,现在你再说两句好话,我就要原谅你吗?我妈妈在天上看着我,她看到我对自己这样不好,是会伤心的,我不想让她不放心。”
纪清雨走了,他以为说了这么多绝情的话,傅寒应该无论如何都要知难而退了。
他心乱如麻,在江城漫无目的地闲逛,到了后半夜才回民宿。
江城的风带着水汽,潮湿地吹在脸上,撩起纪清雨的发梢。
夜晚黑漆漆的,只有几盏路灯还亮着,纪清雨隐隐约约看到门口有个人,坐在地上,头埋在膝弯里,似乎睡着了。
纪清雨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境又一次翻涌起来,说了这么多,到头来都是白费。为什么要一直抓着他不放呢。纪清雨想了很多,最后得出了结论,他走过去,拍了拍傅寒。
对方迷迷糊糊转醒,抓住纪清雨的小腿,他的手很宽,傅寒似乎又喝了酒,耳朵有些红,意识不清醒地靠在纪清雨的腿上:“你回来了……”
纪清雨叹了口气。
“傅寒,你是不是觉得不甘心,是不是还想做?如果是的话,你就来吧,做完就走。”纪清雨俯视着傅寒,傅寒从那双眼睛里看不见什么情绪,冷漠的像冰原一样。
一记绝杀。
傅寒彻底哽住了,他被这软软的一句话扇了一巴掌,没反应过来,僵在原地好久,酒醒了一大半,怔怔地说:“你说什么?”
第45章
傅寒嗫嚅了很久, 才像明白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他不说话了,垂下眸子,手在微微颤抖。
纪清雨这才看到他手里的盒子, 打开是很漂亮的戒指,这次不是星星挂坠了, 说起来, 其实纪清雨更喜欢那个挂坠一点,这钻石水头很大,显得有几分真心似的。
傅寒的眼睛暗沉沉的。
他看起来不太清醒,抓住纪清雨的手却不放了, 他的脸埋在纪清雨的小腹上:“反正, 你无论如何都不会原谅我了对吗?”
“你也会像妈妈一样,离开我, 再也不回来了。”从这个角度看,傅寒的五官依旧锋利,可眼睛却罕见的显得有些温柔, 带着纪清雨理解不了的情绪。
傅寒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看上去衣服上都沾上一层露水,纪清雨摸摸他的额头,居然比自己前几天还要烫。
傅寒任由纪清雨摸着, 手还抱着纪清雨的腿,死死不放,纪清雨的手指在傅寒的额头上探了两下, 被傅寒咬住, 咬出一个印子,纪清雨嘶了一声,傅寒又讨好地舔了两下。
纪清雨被傅寒舔得哆嗦, 叹了口气,总不能把人丢在路边不管,他犹豫半晌,还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搬进去,猛地扔在床上,傅寒的手还握着他不肯放。
纪清雨累得满头大汗,倒在床边,他在一旁看着对方,傅寒睡着的时候眉心总是微微蹙着,他的手掌很宽,屋子里有依稀透进来的路灯的光。
他去拿湿毛巾,找了点喝了酒也能吃的退烧药。
只有一张床,纪清雨看了看沙发,擦了擦头上的汗,有点赌气似的,最后还是裹着衣服在傅寒旁边睡下。
他摸了摸纪傅寒的鼻梁,叹息一般地说了声:“你不是不喜欢我吗,不是生怕我生下你的孩子吗,不是说我很讨厌吗,你知道吗,我很记仇的,你说的那些,我都记着呢,”
傅寒抱住纪清雨的腰,往omega的怀里缩了缩。
他辗转反侧,总是睡不着,终于下定决心打开手机把微博下载回来,点进去一看,这才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慢慢梳理了一遍。
无数条网友的评论,雪花一样在他眼前掠过,傅寒的手忽然伸过来落在纪清雨的身侧,整个人像个火炉,很有存在感的包裹住纪清雨。
纪清雨的视线仍旧锁定在屏幕上。
最新的词条后面写了个爆,就是今天晚上刚刚发生的事,不断有新的实时评论弹出来:
“所以只有其中一部分版权能拿回来,其他的因为证据不足很难界定?”
“过了这么久,怕是拿不回来了吧。”
“你们没看吗,傅寒花几千万买下来了。”
“几千万?买这几首破歌?他疯了吧。”
花了多少?
纪清雨睁大眼睛,傅寒还在睡觉,紧紧抱着他。
只有傅寒在的时候才没有那么痛,他的腺体大概是背叛他了,医生说妊娠期的omega需要alpha的信息素安抚,或许对于他来说更加如此。
他没缓过来,还在为刚刚知道的消息震惊。
月光照进来,两个人的影子被夜色拉得很长,所以傅寒等在门口是想告诉他这个消息吗,他等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呢,他为什么要把这些歌都买下来。
花了那么多冤枉钱,纪清雨都觉得痛心起来,只是几首歌而已,再有钱也不能这样烧吧。
江城的床比京市的次卧还要小,傅寒这么大的人,纪清雨要窝在他的怀里才不会掉下去。纪清雨被傅寒抱的发汗,胳膊不舒服的来回乱动,又被更紧的抱住,傅寒的头发落在纪清雨的耳侧,有些发痒。
江南和京城不一样,温暖但潮湿,窗外的天色都叠着一层绿影。
现在天还没亮,纪清雨很困,傅寒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他迷迷糊糊的攥住傅寒的手。腺体发出了积极的信号,不怎么痛了,他闭着眼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沉,醒过来的时候身后已经空了。纪清雨有些迷茫地起床,闻到很好闻的饭菜的香味。
来敲门的还有马瑜,看起来他买地的事情已经谈拢了,他一进门就看到傅寒,整个人愣住,视线立刻沉了下去,宛若一只护崽的老母鸡,他鼓起勇气大吼一声:
“你怎么在这?”
傅寒正在厨房煮面,一脸轻蔑又恶意地侧过脸,好整以暇地看着马瑜,露出一个挑衅的笑,他的身上还围着围裙,看起来颇具喜感。
“你快走吧,我们这里不欢迎你,我,和小雨,都不欢迎你!”马瑜手里抱着新采的水果,红澄澄的柿子,慢吞吞警惕的走进来,隔绝开傅寒和卧室。
“你是哪位?”傅寒不搭理马瑜,只把面放进碗里,又放上葱花,准备朝卧室里端。他沉下视线的时候总是很有压迫感,马瑜僵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傅寒已经和他擦肩而过。
他敞开了一点卧室的门,似乎有意让马瑜看清楚屋内的状况,只有一张床,被揉得乱七八糟的被子,傅寒身上穿的衣服似乎也是纪清雨的。
“不是?这什么情况??”马瑜冲进来,拦在纪清雨床前,“你又干了什么,你是不是人啊你?”
“我不是人,难道你这个趁人之危的东西就是?”傅寒仍旧游刃有余,像一只展示领地的狮子。
“你别自己龌龊看所有人都下流,要不是小雨受不了你了,我会带着他走吗,你趁早哪来的滚回哪去,你再有钱有势,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你就是不要脸……不要脸的东西,你早干嘛去了。”马瑜居然敢当着傅寒的面说这些,纪清雨默默为他鼓掌。
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傅寒摔碎了旁边的陶瓷罐子。
马瑜噤声了,说起来能在傅寒面前骂出这些话,纪清雨已经十分佩服他的勇气。
“别吵了……”很微弱的声音,纪清雨非常适当的打断,房东的陶瓷罐子不知道是装饰品还是古董,或许还要他花钱去赔。
两个人安静下来,马瑜的头探进来:“小雨,你还好吧?”
“嗯……”再吵下去就不好了。
他的肚子咕噜噜叫了两声,饥肠辘辘,耳朵也不得安宁,听着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拌嘴,要不是自己身上也没什么力气,他真想直接出门,离这两个人都远远的。
傅寒把马瑜推出卧室,把房门反锁,马瑜在门外又骂了起来,直到纪清雨被吵得受不了,勒令他们闭嘴,他才得到片刻的安静。
面倒是好吃,纪清雨吃完一碗,傅寒又把剩下都给他。然后往面上放了一些桂花酱。
“这是什么时候……”
“我这几天做的,你高中就喜欢吃。”
纪清雨看着傅寒的手,他对自己的身体一向是不怎么在意的,绷带缠了几天就不再缠了。
那些淤青看起来依旧触目惊心,纪清雨的视线停顿了两秒,最终还是默默移开
“你的腺体太脆弱了,要生孩子,简直是拿自己的命在开玩笑。”傅寒开了口。
“又不是你的孩子。”纪清雨依旧嘴硬。
傅寒笑了起来:“那些天,那种频率,你要是能再出去找别人,那才是奇怪。”
“是啊,我让你很爽吧,所以才会想回来找我。”纪清雨说。
傅寒被噎了一下,想开口说“我不是”,却发现的确没法反驳。
本来还想再吵几句,纪清雨却实在没力气了,马瑜还在屋外,纪清雨觉得十分困倦,他刚想起身,不定期的神经痛猛地敲击他的后颈,痛苦又一次造访,他手里的碗没端住,先一步落到地上。
这下两个人都愣住了,纪清雨身上的信息素浓郁起来,从未有过的浓郁,可是同时,后颈也从未有过的剧痛了起来。
他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眼前骤然黑了下去,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倒。
傅寒眼疾手快,冲过来接住他。
“纪清雨?纪清雨!”傅寒恐慌的声音在身旁喊道。
他只能看到天花板逐渐变黑,马瑜从隔间冲进来,他晕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
再醒过来是在医院。
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味,纪清雨被两个人的争吵声吵醒的,门没关好,虚虚地遮掩着,傅寒的背影仍旧挺拔而傲慢的,挡在门口,大部分声音来自马瑜,单方面对着傅寒输出。
纪清雨发现自己的手上还夹着什么东西,干脆拿了下来,这一拿,旁边的心电仪就开始报警,不知道的还以为出什么事故了,下一秒争吵声停止,门被猛地撞开,发出刺耳的嗡鸣声。
纪清雨捕捉到傅寒眼底的惊慌,装作没看见一样背过身去拉起被子,他像鸵鸟一样把头埋进去。
“小雨,小雨你没事吧?是不是他对你做了什么,你怎么说晕就晕啊?”马瑜冲进来把傅寒挤到一边,握住纪清雨的手。
傅寒的额头上冒出青筋,很克制地在一旁呆着,虽然纪清雨觉得傅寒真正想的应该是把马瑜一脚踢出去。
纪清雨被他晃得没办法,只能连声说他没事,再晃下去说不定就要出事了。然后他看向身后,傅寒皱着眉,想凑过来却不敢靠近。
“我到底怎么了?”纪清雨问。
马瑜一边嚎一边说:“医生说你的腺体撑不住的,咱们别要这个孩子了好不好?自己的身体比孩子重要啊。”
“你的腺体有就伤,你那六年,都没有alpha的信息素,反复发情很损伤腺体,后来,后来我又让你做了手术,如果你要生下孩子的话……它可能会支撑不住了。”傅寒这么说着,马瑜愤怒地跳起来,一拳打在傅寒的脸上,把他打得倒退了好几步,傅寒侧过头,不敢看纪清雨。
“对不起,我会尽我所能,找到治疗的方法,我不知道,我……”傅寒的脸肿了起来,嘴角被打破,鲜血流下来。
“你能做的就是离他远点,你能不能别再死缠烂打?滚出去行不行?”马瑜怒吼了一声。
傅寒十分危险地看了马瑜一眼,转过头面对纪清雨时又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他把纪清雨抱在怀里,“你需要我的信息素安抚,我会让医生定时过来,你不想见我,我就只跟着医生一起来,这里的医疗条件有限,为了你的身体着想,也为了孩子着想,等你的工作做完,我们就回江城,好不好?”
他这样说着,獠牙贴着纪清雨的脖颈。热度顺着身体往上攀。
纪清雨听见他在耳边念叨着什么,缓了很久才听清,他说的是:“别赶我走,算我求你了,让我为你做点什么吧,哥哥。”
第46章
哥哥这个词让纪清雨的心攥了一下。
傅寒有时太过强势, 他时常会忘记,其实眼前这个人的年纪比他还要小。
“好吧。”他愣了两秒才推开他,还是接受了傅寒的提议, 他也想健康地生下这个孩子。
其实除了腺体,纪清雨身上大大小小的毛病真的不少, 傅寒这次很自觉, 纪清雨也真的只有在医院才能看到他。
一来二去,他对傅寒也没那么抵触了,可以和傅寒说几句话,傅寒总是会等着他做检查, 然后试图去牵他的手, 被拍掉以后就安静地跟着纪清雨,然后送对方回家。
只是这样的距离, 也不是不能够忍受。两个人的气氛像结了一层冰,以前在车里傅寒会找茬一般的没话找话,现在他柔声细语说话, 纪清雨也不理他了。
omega只会靠在车窗边,盯着窗外。
又一次做完检查,纪清雨推开诊室的门,却没看到傅寒, 明明刚才这人还在门口守着,单方面说了很多最近他工作上发生的事。
他裹着羊绒风衣,一个人站在医院的大厅上, 呼出一口气, 左右张望了一下,这一层几乎没什么人,很有可能是傅寒清了场。
纪清雨手上还挂着诊断用的手环, 这么多天,他隔三差五都要进一些巨大的仪器,那些房间空荡荡的,他躺进去平躺在仪器上,被推进器械里,每当这种时候,他就只能盯着眼前黑黑窄窄的空间发愣。
时间被拉得很长,他很害怕,害怕可能见不到这个孩子,也害怕会因为这个孩子失去生命。
他是有一点怕死的,也很怕痛。
傅寒以往都会在门口等他,纪清雨找了一圈,也没看到傅寒的影子,直到走到走廊尽头的拐角,推开最后一扇门,从门缝里望过去,隔着半边帘子,傅寒坐在铺着蓝色一次性床单的医疗床上,整个上身都裸露着。
医生正试图从他的腺体上提取什么东西。
他的纹身在这种时候显得格外吓人,说起来,纪清雨对这个纹身熟悉到可以清晰地描绘出形状,毕竟是他一笔一画补上的颜色。
凶兽狰狞的纹路让傅寒整个人都显得很可怖,他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可是额头上布满汗珠,青筋凸起,看起来好像很不好受。
也是,alpha的腺体比o敏感太多,本身就异常排斥其他物体的入侵,纪清雨从门缝往里看,他眼睁睁看着医生拿出更锋利的器械,一根细长尖锐的针,然后把一块纱布递给傅寒。
“咬住。”医生吩咐傅寒,傅寒熟门熟路地把纱布含进嘴里,医生又招呼旁边的两个助理按住alpha,对准他的腺体。
傅寒什么都没说,仪器进去身体的时候就开始本能地挣扎,大概真的很痛,他猛地撞翻的周围了器械,有鲜血从傅寒的后颈渗出来。
他像野兽一样,两个人加在一起都按不住他,然后他把一旁的柜子撞倒,又坐回去死死抓住床边,不再动了。
于是青梅味变成苦涩的,弥漫过来,攥紧纪清雨的鼻尖。纪清雨扶住门边的手抖了抖。
“按住!”医生大吼道,他的手很稳,采集信息素的过程很快地结束,傅寒的手臂肌肉绷得很紧,胸口剧烈起伏着,缓了很久才吐出那块纱布,整个人的卸了力。
他这个时候还能开口,语气沙哑平淡:“够不够?我可能要走十几天,多存一些。”
“够了,傅总,要不是你给的太多了,这种事我也不敢做,你应该知道从alpha的腺体里提取信息素有多危险,更何况还是活体穿刺……”医生骂骂咧咧,眉头紧锁。
傅寒听到这话却笑了一下,目光没什么焦距地落在空气中:“你说如果有o被永久标记了六年,一直得不到另一半信息素的安抚,该有多疼。”
“那这个o的伴侣一定是个混蛋。”医生把提取出来的信息素放进冷冻仓里,给傅寒消毒,贴上止痛贴。
“是啊。”傅寒讽刺地笑着,指尖微微颤抖,声音也沉了下来,睫毛投射下阴影,遮挡住他的视线,他像一尊石化的雕塑,轻声叹息,“他一定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吧。”
纪清雨怔怔地看着,很快就认出那些摆放整齐的提取液。那些胶囊状的小瓶子里的液体,每次都会被医生用来缓解他敏感崩溃的腺体。
直接把探针刺进腺体里,应该很痛吧,怎么会不痛呢,纪清雨默默退出去,沿着走廊慢慢走到医院大厅里。
他心里不知道是种什么心情,傅寒这是干什么,他想用这种方式抵消一点他的罪过吗,其实纪清雨并不希望他做这种事情,他不想对方用这种方式试图偿还。
“你怎么还在这?”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傅寒才出来,停在纪清雨面前,他的衣领很高,戴着止咬器,声线平稳,“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纪清雨试图往傅寒的后颈处看,被衣领挡住的后颈只露出一张纱布的边角,傅寒见纪清雨看过来,不动声色地往上拉了拉衣服。
纪清雨皱起眉,语气严肃:”“你……你知不知道,腺体是很脆弱的,不能随便折腾。”
“我知道,所以你要快点好起来,起码……让我补偿你一点吧。”傅寒说,“我知道你不想看到我,我把你送回去我就走。”
纪清雨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明明刚刚挣扎成那副模样,傅寒现在看起来却依旧像没事人一样,走路腿都不抖,脸上的表情还是一样散漫,甚至还有闲心和纪清雨闲聊,走着走着,他又伸手去勾纪清雨的手指。
纪清雨抖了一下,犹豫的结果就是错失了推开傅寒的时机,被傅寒攥住了手。
司机等在楼下,两个人坐在车上,默默无言。
“纪燃被拘留了,但是证据不足,可能会被放出来,之后还有官司要打,我要回去一段时间。”傅寒说,“我不在这,你不要又忽然消失不见好吗?”
傅寒现在跟纪清雨说话都显得十分没气势,纪清雨适应了这么久还是有点不太习惯。
“我有工作在,能去哪里?”纪清雨没看傅寒,过了很久终于回了一句。
只是这一句,傅寒的嘴角就勾了起来,傅寒十八岁的时候似乎也十分容易讨好,并且粘人,后来就一直冷冰冰的,纪清雨看着傅寒的笑,和记忆里的人影重叠了起来,他呆了几秒才移开视线。
车到民宿前缓缓停了下来,傅寒的身体凑近,纪清雨应激地给了傅寒一巴掌,啪地一声脆响,司机在前排抖了抖,当做什么都没听到,纪清雨却被傅寒攥住手,侧过脸去暧昧地舔了一下手心。
纪清雨睁大眼睛,在心底暗骂一声,兔子似的去掰车门,在司机解锁的第一时间就跳了下去。
他冲回卧室用冷水对着脸猛冲,胸口剧烈起伏,过了很久才平复下来。
傅寒这一去果然很久,大概有十多天的时间,纪清雨的世界又恢复了两点一线。
他看着微博,纪燃的代言,商务都在掉,丑闻缠身,傅寒又非要咬死他,说什么都不肯放过,他就像蜘蛛,死死缠住自己的猎物,不把对方咬死誓不罢休。
纪清雨翻着手机,忽然发现还有人自发建了纪清雨的超话,说他的歌真的很好听。他睁大眼睛,看着超话里的人对他的称赞,他从来没被这么多人称赞过。
舞台剧工作也即将收尾,数不清第几天的夜晚,纪清雨结束工作回家,傅寒又忽然出现,这次没在医院见,而是直接守在了门口,他一见纪清雨就想扑上来,一脸风尘仆仆赶过来的样子。
纪清雨被猝不及防地抱住,对方像吸食罂粟一样狠狠抱着他吸了一口,纪清雨的身体抖了一下,猛地推开傅寒。
“我能进去吗,我给你带了好多东西。”傅寒说,“哥哥,我给你带了一把新吉他。”
“我不缺吉他。”纪清雨的心尖颤了颤,狠狠心不让他进去,狼狈地把门摔上了。
傅寒终于老实了一次,没再敲门。
第二天是个好天气,早上纪清雨起床上班,拎着他的枸杞保温杯,推开门就碰到一个沉重的东西,傅寒裹着他的黑色风衣,长腿伸展开,贴在他家院子的铁门外面。
他的手背被冻得通红,整张脸都红红的,尤其是眼尾和耳朵,见纪清雨出来,还侧过脸对他露出一个笑,无辜又可怜,声音沙哑:“早上好。”
纪清雨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手抖了两下,差点把保温杯摔了。
他急忙把人扶进去,倒了杯温水,又去给傅寒找体温计。
怕傅寒真的出什么事还要找他索赔,从那以后,纪清雨就把门外沙发的位置留给傅寒……
没人知道明明头一天还停在纪清雨门口的傅寒的车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开走,也没人知道那么多宾馆,为什么傅寒非要在纪清雨门外等。
后来,舞台剧的排练终于结束,开始卖票,座无虚席,傅寒作为投资商参加庆功宴,头一天居然是在纪清雨家睡的,第二天两个人一起出席,纪清雨不知道怎么和余悦解释。
余悦看到两个人一前一后出现,简直要气疯了,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纪清雨,开始对傅寒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傅寒不理余悦,只是默默看着纪清雨,纪清雨被盯得发毛,只能装没看见,跟着余悦一起不理他。
“你不要这样了,傅寒。”纪清雨附和着余悦说,“你这样也没法改变什么。”
傅寒没回话,促狭地发出些气声,像是在笑。纪清雨疑惑地去看对方,傅寒还是那副无辜的样子,纪清雨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他琢磨了一下才回过味来,有些奇怪,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生活里居然又全是傅寒的身影了。
第47章
庆功宴的地点定在马瑜新包的果园。
树上全是柿子。
纪清雨伸手想去摘, 却总差一点,最后还是傅寒把柿子摘下来放进他的手里。纪清雨把柿子塞回傅寒手上,无视傅寒变得有些僵硬的笑。
傅寒融入不进去, 只能在旁边一个人默默摘柿子,纪清雨也不看他。他只能看着纪清雨的背影, 在人群中被众人簇拥着。
傅寒的视线落在纪清雨身上, 其实,他高中时就是这样的人,只不过后来迅速的枯萎了,而他也是其中的帮凶。
傅寒低头看着手机上纪德庸发来的求情电话, 他要把纪家搞垮, 不只是纪燃,他要让他们所有人都尝尝纪清雨当年的滋味。
他握手机的手颤抖了一下, 他心想,可是他自己呢,他凭什么他就能成为那个例外, 就够被赦免呢。
晚上剧组的众人摘了十多斤柿子,准备做柿子宴。
傅寒主动要求下厨,马瑜一脸质疑地看着他:“你?你会做饭吗,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
两个人因为搬运柿子的原因离人群很远, 离纪清雨更远,傅寒冷冷地嗤笑一声,“你别吃, 无关紧要的东西。”
“我去?”马瑜被怼的一愣, 傅寒已经抬脚,抢先一步去了纪清雨身旁。
马瑜追过去,被激得十分愤怒, 对着傅寒大骂:“你说谁无关紧要呢?果园是我的果园,地是我的地,你这个局外人在这装什么装?你……”
他说了一大串,却没听到傅寒的一句回应,一看才发现傅寒正捧着装柿子的小竹篮站在纪清雨身边,微微垂眸一言不发地看着纪清雨。
纪清雨微妙地看了马瑜一眼:“行了小马哥,今天就先算了吧,他也忙了一整天了,还要做饭呢,他今天也没惹我们,别这么说了。”
几个不明真相的剧组工作人员大概是为了讨好投资人,也在一旁补充:“是啊是啊,消消火。”
“一直追着说有点咄咄逼人了啊。”
“我咄咄逼人,不是,你们没看到这人刚刚……”马瑜伸手指着傅寒,十分委屈。
“我好像不小心划到了。”傅寒忽然对着纪清雨说,他把运动衫往上扯,肌肉线条漂亮的小臂上果然有一道细长的口子,血珠不断地渗出来,“不过也没事,就是今天和你的小马哥一起的时候,他非让我摘高处的柿子……”
“什么叫我的小马哥啊。”纪清雨有些无语,那伤口看起来挺深的,他急忙跑去找纱布,傅寒这时才对着马瑜露出一个挑衅的笑。
“你他妈……”马瑜又想冲上去,被身旁两位拉住,纪清雨回来了,没找到纱布,找到了碘酒和棉签,他一点一点给傅寒擦着。
他擦一下,傅寒的胳膊就小幅度地抖一下。
于是几下以后,纪清雨停顿下来,有些疑惑地抬头问他:“有这么痛吗?”
这个人明明高中打架,一个人单挑十几个人,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这么点伤他以前连包扎都懒得包。
“有点。”傅寒面不改色,眼神安静地落在纪清雨身上,他这样看人的时候,实在是专注漂亮,纪清雨愣了几秒,傅寒趁机俯下身,慢吞吞凑近。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暧昧撩拨的意味:“你亲我一口,我就不痛了。”
又来。
纪清雨抿起嘴,沉下视线,把棉签和碘酒都塞到傅寒怀里,毫不留情地转身走了,还甩下一句:
“敷完就去做饭吧,大家都等着你呢,你伤的是左臂,应该不耽误做饭吧。”
马瑜发出一声促狭的笑,傅寒见纪清雨真的走了,只给他留下一个冷淡的背影,于是自己三下五除二把碘酒涂好,跟个没事人一样去做饭了。
吃饭的时候马瑜还想看傅寒的笑话。
他想傅寒要是端上来一些乱七八糟不成样子的东西,他就有理由借题发挥了,他嘴里的词都准备好了,就等着傅寒的菜上来,结果端上来一道,众人就小幅度的哇一声。
一道又一道菜,一声更比一声高。
马瑜黑着脸看着那些色泽漂亮,摆盘精巧的菜,彻底没招了。他又拿起筷子,试图夹一口尝尝,结果吃了以后,整个人都没声了,紧接着他不信邪的又夹了一口。
傅寒在一旁适时的发出一声冷笑。
马瑜闹了个大红脸,猛地跳起来去瞪傅寒,结果傅寒压根没打算搭理他,视线全落在纪清雨身上,纪清雨正拽着傅寒小声说着些什么,他自讨没趣,咬了咬牙又坐了回去。
马瑜看着这两个人越凑越近,傅寒侧着头安静地听纪清雨说话,还有闲心给纪清雨夹菜,纪清雨面前的盘子就没空过。
众人都累了一天,端起盘子就开始大快朵颐。吃人嘴短,餐桌上有人开始说些恭维傅寒的好话,马瑜对此表示很不耻,低下头又吃了整整一盘脆柿炒肉。
晚上散伙,余悦和马瑜拉着纪清雨要走,刚迈出去没两步,傅寒便低下头轻声嘶了一声,听起来似乎十分不舒服。
“你又怎么了,你又怎么了,你这一招没完没了了是吧?”马瑜怒了,他承认傅寒做的饭的确很好吃,但那又怎么样,这种做派实在让人恶心,反胃!
傅寒没说话,默默呆在原地,马瑜真想上去跟他干一架,纪清雨动摇了一下,还是问了:“你没事吧?”
“没事。”傅寒顿了一下才说。
“他当然没事了,他能有什么事,他就是装模作样而已!”马瑜还要说,纪清雨打圆场,去推马瑜的后背,本来他想不搭理傅寒,顺势和马瑜余悦一起走,结果傅寒直接攥住纪清雨的手腕,小声说:“好像确实有点不舒服……”
纪清雨顿住,最终还是决定先把傅寒送回去。
坐在车上的时候纪清雨一如既往看着窗外,下一秒感觉到什么毛茸茸的东西靠在他的肩膀上。
这么高大的人,他的肩膀有些撑不住,他伸手去推,顺势摸了两下傅寒的头发。然后听见傅寒在他耳边小声说:“真的没有恨过我吗?”
“什么?”纪清雨一时没反应过来。
“我当年吼了你,还对你说了很不好的话,一直没有去找你……我最近总是做噩梦,梦见你发情期的时候一个人,我,我怕你恨我。”傅寒的声音越来越小,试图抱住纪清雨,纪清雨听完,却只是笑了一下。
“还好吧,一开始是有点难过,后来忙着赚钱,就没时间想这些了。”纪清雨说着,又推了推傅寒,“你能不能别这样了,你到底哪里不舒服,我看你很精神呀,先放开我好不好?”
“我怕你不要我了,别不要我。”傅寒没有放手的意思,“在京市,妈妈告诉我你跟我在一起的原因,我整个人都慌了,我很害怕,我真的……我疯了一样在找你,要不是马瑜那个蠢货的车牌没换,我不知道还要过多久……”
车窗打开一点,夜晚的风吹进来,纪清雨叹了口气,他几乎有些手足无措。
傅寒如果说些重话去威胁他,他或许还能冷静应对,毕竟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过的,他自己都已经习惯了。
可是傅寒这样不可一世又傲慢的人低头请求,他真的应对不来。
“哥哥,你让我补偿你吧,求你让我为你做一点事吧。”
纪清雨怔了怔,眼睛睁得有些大。他想,其实,他已经足够辛苦了,辛苦了这么久的人,刚刚琢磨出一点苦尽甘来的味道,就忍不住反复怀疑,是不是又是他的错觉。
“可是,你之前说,不让我生你的孩子。”纪清雨缓慢开口。
“你不给我生给谁生?”
“可是,你说让我别再回家了。”
“那是气话,我再也不说了,如果有下一次,你就把我赶到门外去。”
“说这些是不是也是骗我的?”纪清雨睁着眼睛,看远方空茫茫的夜色,司机在傅寒抱住纪清雨的时候就下车抽烟了,车上只剩下他们俩。狭小安静的环境让人窒息,喘不上气。
“你是不是还会对我说重话,还会骂我,你是不是会故态复萌,还会动不动就咬我,你知不知道你的牙齿多锋利,咬在除了腺体以外的地方真的很疼。”纪清雨的声音很轻,他已经很久没哭了,今天却有些克制不住,“我讨厌你,我当初明明解释过了,你让我走,你丢下我了傅寒,我真的……”
真是难看,他还以为自己真的有多豁达,有多放得下,其实,他根本不是不在意,只不过他知道,有的人会在乎他的眼泪,而有的人不会。
所以,他把自己的心藏了六年,才敢悄悄探出一个角。
他说他很委屈。
“以后再也不会了,以后只咬腺体。”傅寒的声音变得更加讨好和小心翼翼。
“傅寒,你为什么一直都不标记我呢。”纪清雨又问,“我以为你是因为太讨厌我了,恶心我到连标记我都不肯,其实不是吗?”
其实我还是值得被人爱的吗?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却恍然发现,傅寒的声音抖得比他还要厉害,攥住他后背的手死死的,牢牢的不肯放。
“我害怕,害怕你像妈妈一样,想走,却再也走不了,所以我在等,等你真的心甘情愿。”
纪清雨笑了一下,他叹息一般地轻声说:“那你还要再等一等。”
第48章
庆功宴结束不久, 也是纪清雨最后一次在江城就诊。医院的窗子外亮堂堂的,纪清雨拿着病例,傅寒陪在他身旁。
“你的腺体情况差不多稳定了, 之后还要再做个手术。”医生说着,“你可能要回京市了, 手术难度太大, 我们这边没有把握。”
这一天也终于来了,他的腺体太脆弱,不去干涉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非要再做一次手术才好。
手术原理很复杂, 医生讲解了很久, 总之就是要刺激纪清雨功能受损的腺体二次发育,能够分泌激素, 能够维持身体的平衡。
纪清雨点了点头,似懂非懂。
“风险有多高?”傅寒问道。
“风险很高,但是夫人的身体必须要做这个手术, 否则别说孩子,他自己的身体机能也会逐渐衰竭。”医生下了最后通牒。
纪清雨垂下视线,身体有些颤抖,这究竟是老天爷给他的最后的考验, 还是再一次戏弄他,将他推入谷底。
他见过太多意外,无常, 林英的事就是如此, 在最有希望的时候给了他致命一击,现在是不是也还是一样。
纪清雨的脑海中一时间掠过无数思绪,最后从嗓子里挤出一句:“请问成功的几率大概有多少?”
医生沉默片刻, 推了推眼镜,如实回答:“不到三成。”
诊室里一片静默,半晌,纪清雨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很轻,但同时也很平稳。
“有没有更稳妥的方法,比如拖到这个孩子出生,再做手术?”纪清雨还想再挣扎片刻,这么小的概率,难道他要拉着孩子和他一起死吗。孩子是无辜的,现在还那么小,没见过世界的光亮,什么都还没有体验过,他不想拖累他。
医生沉默半晌,神色也跟着带上些难过:“如果不做手术的话,您的身体会随着孩子的发育愈发紊乱,最后全面崩溃,大概没法熬孩子问世的那一天。”
激素紊乱对omega来说意味着什么,整个身体都迅速衰竭,丧失应有的功能,然后衰败而死,纪清雨没想到,他以为的只是忍忍就能过去的六年,居然留下了这样大的后遗症。
他蜷缩手指,不停深呼吸。
“抱歉,这么残酷的消息,却不得不通知你们。”医生又说,“但是也不是没有过恢复良好的案例,我们和京市那边都会尽最大的努力去做。”
“好的,麻烦你们了。”纪清雨缓缓说着,傅寒始终沉默无言,他们走出诊室,纪清雨才发现傅寒在注视着他,沉声说,“有我在,什么事都不会有。”
傅寒用宽阔的胸膛拥抱住纪清雨,手掌覆盖住纪清雨正微微颤抖的手,纪清雨能嗅到他身上的青梅味,皮肤的温度不断传递过来,纪清雨慢慢安静下来。
很神奇,傅寒这样容易带来混乱和纠纷的人,此刻却让他觉得无比安心。
他靠在傅寒怀里,心想要不要先把所有事情交代好,万一的万一,之后没有机会再去交代。
他的东西并不多,钱全部留给孩子,别的东西能给谁呢,都留给傅寒吗,那他未免也太过残忍了。
纪清雨的嘴唇颤了颤,最后只是无力地笑了笑,侧了侧脸,浅棕色的头发滑落下来,称得侧脸更加苍白,叹息一般地说:“那就借你吉言了。”
京市已经要入冬了,飞机飞回去的时候天气很冷,手术的时间也已经定了,就在一周以后,纪清雨要做一系列术前体检,他躺在病床上,盯着墙面。
傅寒一直陪着他,释放出安抚性的信息素,让他能稍微安心一点。医院的病号服没有自己的衣服舒适,他不喜欢医院,成年以后医院却仿佛成了自己的第二个家一样,他弯了弯唇,笑得有些无奈。
回到京市以后,骆笙是第一时间来看他的,他带着囡囡一起过来,刚来看到纪清雨就红了眼眶。囡囡穿了一身粉红色的呢子外套,雪团子一般扑到纪清雨身上。
纪清雨也没有想到会用这样的形式重逢,太狼狈了,他躺在床上,看着骆笙和囡囡,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骆笙看着纪清雨,刚想开口说些什么,身后的门忽然又被推开了,吱呀一声,撞在上面声音巨大,原来是来了个不速之客。
“阿笙?”是一道很耳熟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骆笙浑身都僵硬了,病房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骆笙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人,就这样以最猝不及防的方式出现在了门边。
傅云柏的脸上出现了裂缝,骆笙呆滞几秒,抄起最近的水果就砸过去,傅云柏侧头躲开,想到还有小辈在这,骆笙抢先一步开口道:“出去说。”
他先一步走出房门,与傅云柏擦肩而过,傅云柏不发一言,沉默地跟在身后。
“没关系吗?”纪清雨担忧地朝着门口张望。
“他们老一辈的事,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吧。”傅寒说,“妈妈或许早就想到会有这一天了。”
“不行,我还是不太放心。”纪清雨回忆起那些用空的注射剂,蹙起眉翻身下了床,他扶住傅寒,“我去过去看看,你在这等我。”
“我和你一起去。”傅寒回道。
“我也去!”拗不过囡囡,只得三个人一起去找。
天气冷了下来,纪清雨披了一件绒毛外套,冷空气不停地往他身体内钻。他们沿着走廊找了一下,很快便在医院的拐角发现了两人。
骆笙穿着潦草随意,便宜羽绒服往身上一裹,下巴埋进有些起球的二手围巾里,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中年大叔。站在他对面的傅云柏则衣冠楚楚,剪裁匀称妥帖的衣服让他显得难以亲近,精致到最后一个西装纽扣。
“你离开我就混成这样?”他皱了皱眉,想伸手撩开骆笙的碎发,被骆笙一巴掌拍开。
“那都是拜你所赐。”骆笙的语气异常冷淡。
“外面都是保镖,你以为你今天还跑得掉吗?”傅云柏哼笑道,他的神情专注地盯着骆笙,“你怎么变了这么多,我差点没认出来,小阿笙。”
这个称呼显得有些亲昵,骆笙却没有半点反应,看眼前人依旧只有憎恶、反感甚至是……恨。
“那你就试试,看看我能不能跑第二次。”骆笙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吐出这段完整的话。
傅云柏面无表情,专注地看着骆笙:“你还是一样,这么固执。”
“我警告你,在孩子们面前,别自找难看。”骆笙呛回去。
“你在我面前难看的时候还不够多吗?”傅云柏讽刺地笑了,毫不顾忌地伸手要去抓骆笙。可骆笙迅速从兜里拿出一把原子笔,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傅云柏的神情终于变了,他微微睁大眼睛,伸手去按骆笙的脖颈,原子笔在傅寒的手背上划出一道可怖的口子。
窗外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树掉光了叶子,仅剩的几片在寒风中摇曳。
“你疯了吗?”alpha的语气终于变了。
“傅云柏,你再敢惹我,我就自杀。”
纪清雨捂住囡囡的眼睛,退回房间里。
“哥哥,他们到底是喜欢彼此,还是讨厌呢,骆笙叔叔从来不会对人这么凶。”囡囡抓着纪清雨的手,疑惑地问。
“谁知道呢。”纪清雨摇了摇头。
他们之间的事情,除了他们自己以外,别人怕是半点都窥探不得。
半晌后骆笙折返回病房,匆匆打了个招呼就先行离开。
大概是看出了纪清雨的担忧,傅寒宽慰道:“放心吧,现在,无论是你还是妈妈,我都护得住。”
之后几天还有数不完的检查要做,纪清雨在各种繁杂的检查间隙试图喘一口气,百无聊赖地捞起桌边的遥控器打开电视,准备找一部肥皂剧打发时间。
肥皂剧没找到,纪燃的报道倒是一大堆,他这些年算计得不只纪清雨一个,可谓是恶行累累,在傅寒的大力推动下终于判了,估计从今往后,都要在监狱里度过。
同时,巨额的赔款也找上门来,数量大到令人咂舌,光是解约费就是个天价数字,更让人汗颜的是,背后举报和揭发他的人居然是傅云生,那位他自以为能够拿捏住的老情人。
纪清雨看着报道,纪燃本来在法院开庭也仍旧笑得出来,可补充的证据一个接一个狠狠往他脸上砸,他虚情假意的笑也终于挂不住了。最后,在看到傅云生的一瞬间神色彻底冷了下来。
娱乐博主大肆报道,纪清雨正看得津津有味,放在手边的电话却响了起来,真是不能念叨别人,手机上显示出一个久违的名字。
纪燃。
纪清雨盯着这两个字看了几秒,最后接了起来,纪燃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一点杂音都没有,直到旁边有人催促他才开口:“我想再见你一面。”
“你在哪?”纪清雨的手上还埋着滞留针,医院有做不完的检查项目,他已经很久没去想纪燃的事,对于他这位亲爱的弟弟,他其实觉得最好这辈子都不要再见。
“京郊松山路二号监狱。”纪燃还想再说点什么,一旁的声音却冷漠地说,“到时间了。”
“我等着你。”纪燃最后留下一句话,像一句生冷的叹息,嘟的一声,电话挂断了。
第49章
一回到京市果然还是不适应, 冬天很冷,冷得彻骨。
纪燃的这通电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还有什么没拿出来的底牌, 纪清雨绞尽脑汁思考也没有想出来,最后甚至荒谬地想, 对方总不会是来跟他叙旧的吧。
手术前夕, 纪清雨还是去见了纪燃。
监狱的位置很偏僻,围在一片小山上,纪清雨走了很久才看到监狱的围栏。
探望时间只有十五分钟,狱警看到纪清雨, 眼睛睁大了一些, 纪清雨有些警惕地看回去,结果下一秒他的面前伸过来一张纸和水笔, 狱警有些激动地说:“老师,我是您的粉丝。”
纪清雨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他居然也有粉丝了吗, 他有些好笑又受宠若惊地接过笔,给他签了个名。
松山跟它的名字一样,是个寒冷又长满松树的地方,纪清雨在狱警的带领下走进去, 停在探望室的铁栅栏前。
纪燃还是那副样子,这样艳丽的花盛极一时后衰败了,他手上带着手铐, 眼睛阴冷地盯着纪清雨, 却很难再看出过往的神采。
纪清雨拉开座椅,坐在纪燃对面。
“有烟吗?”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
“我不抽烟。”纪清雨回答。
“旁边那个狱警有,他不喜欢我, 总是不给我烟,你给我要一根。”纪燃看起来真的很渴望尼古丁,纪清雨想了想,还是站起来去帮他要了,隔着栅栏,帮纪燃点了火。
烟雾蒸腾起来,白花花的烟在空气中不规则地散开,纪清雨这才想到自己已经有孩子了,不能总是闻烟味,他站起来,后退两步,纪燃看他这幅样子,也印证了自己早就有的猜想,又盯着纪清雨的小腹看了两眼,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嗤笑一声:“你还真敢过来。”
“有什么不敢的?”
“你不怕我会害你吗?”
“怎么害?”纪清雨问,“拿你的手铐勒死我?”
“也不是不行。”纪燃的烟抽得很猛很快,恨不得把烟叶一起嚼了。看纪清雨的眼神也带着股狠劲儿。
“纪清雨,你知道吗,对你做了这么多事情,我从头到尾都没后悔过。”
“是吗?”烟燃烧了三分之二,纪清雨往窗边站了站,“其实我还会想念当时高中时候,课间你叫我出去,分给我你做的糖果。”
“那些不过是做得不好的残次品,我也不过是为了让你信任我。”烟灰落下来,落在金属滑面的桌子上,灰扑扑的,周围一切都灰扑扑的。
“是吗,我倒是觉得挺好吃。”纪清雨开始觉得冷了,他今天出门穿了件薄羊绒袜子,围巾也裹了最轻薄的那条,实在是失策了。
纪燃不说话了,手握紧又松开,最后一点烟也燃尽了,他看着桌面上的烟灰,陷入沉默。
“你叫我来,究竟有什么事,让我欣赏你落败的样子吗。”纪清雨问。
“纪清雨,你现在赢了,感觉怎么样?”纪燃咧嘴扯出一个笑。
“我从来就没想过要赢。”纪清雨在心底叹了口气,他有些意外,“原来你真的是来和我叙旧的。”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纪清雨心里忽然冒出这句话,大概对纪燃这种恶人也是一样。可是纪清雨不想再和他耗下去,平白浪费时间,于是转身要走。
“等等!”纪燃的嗓子里发出这咯咯的声音,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叫住纪清雨,“你妈妈的事,不是我干的,我没想过在她的手术上动手脚。”
“还重要吗?”纪清雨继续往门外走,最后被留在原地的,也就只剩下纪燃一个。
纪燃在身后说:“喂,你知道吗,只有你才会玩那种一厢情愿的朋友游戏。”
“你高高在上给谁看,你这幅模样是要施舍谁,我告诉你,你不过就是赌对了,运气好,要不是因为傅寒,你现在早就一无所有了!”
“是吗。”纪清雨仍旧没动怒,白色的围巾在这种地方太容易沾上灰尘,他不想让自己身上再次沾满纪燃的烟灰,那些恶意和负面的感受究竟从何而来,纪燃究竟为什么要对他施加这么多的恶,他已经一点都不在乎了。
狱警把门打开,询问纪清雨:“十五分钟还没到呢,就要离开了吗?”
“嗯,话说尽了,没什么可说的了。”纪清雨笑了笑,想到什么般又说了一句,“不要忘记以后多给他几颗烟。”
离开的时候他发现一辆熟悉的车停在山脚,一上车,傅寒就扣住纪清雨的手,从身旁环抱住他。
“他跟你说什么了?”声音像嗫嚅,带着些黏腻的尾音,傅寒的鼻息贴在纪清雨耳侧,有些发痒。纪清雨有些不适地侧了侧头,把傅寒推开。
“说了很多。”纪清雨去推傅寒的脸,他觉得傅寒像某种大型的犬科动物,也可能是冬天到了的缘故,总之逐渐变得更加粘人。
“有说我的坏话吗?”傅寒问。
“有,说你阴险,为人狠辣,睚眦必报。”纪清雨推了几下都没有推开,于是面无表情地说。
真是的,他还以为纪燃有什么别的招数,还有不到一周就要做手术了,或许他的寿命也就只有不到一周,他居然还有闲心在纪燃身上浪费半天。
他曾经视纪燃为最好的朋友,纪燃像一团热烈的有些晃眼的太阳,闯进他枯燥乏味,甚至有些悲惨的高中生活。可是现在,他发现所谓的太阳原来也只是一团混合在一起的有毒物质,真的燃烧起来,冒黑烟不说,还会损害环境,燃烧殆尽的物质风一吹就散了,只能留下一捧飞灰。
他不想追究纪燃究竟对他怀着怎样的感情,是恨,厌恶,嫉妒还是别的什么……总之,在这个松林遍布的山脚下,纪清雨最后朝上看了一眼,在那隐间匿在山林里的灰色建筑里,刚刚结束了他们此生最后的一次告别。
只有短短十五分钟。
而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应对。
“你知道的,我只对讨厌的人才那样。”傅寒小声说,“我不讨厌你,希望你也不要讨厌我,好吗?”
纪清雨没回这话。
他在想如果生命还生下不到七天,究竟会做些什么,纪清雨也不知道,他只是凭借本能般开口。
“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哦不对,应该说是两个人。”
东城的墓园被清理得很干净,纪清雨没想到,一天以内他要爬两座山,墓园的守墓人还是之前见过的那一位,看到纪清雨,问了一句要买花吗。
纪清雨点了点头,墓碑前的花果然又枯萎了,干枯地落在地面上,让人心情也跟着低沉下来。
纪清雨清理干净那些变得不怎么漂亮的花束,看着面前的两块墓碑。
傅寒似乎明白了什么,声音低沉下来:“哪个是我们的孩子?”
“这个是。”纪清雨指了指其中一个小一点的,“另一个是妈妈。”
“你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吗,第一个孩子事,还有别的所有事情?”傅寒力道极轻地去拉纪清雨的手。
“反正都是纪燃告诉你的吧!只要有一点蛛丝马迹,你就会把所有事都翻出来。而且纪燃那种人啊,谁让他痛苦,他就会加倍奉还的,这点和你还挺像的。”纪清雨笑了笑,他今天穿了件黑色风衣,白色围巾围住脖子,他伸手抓住,下巴埋进围巾里,耸耸肩笑了一下。
“你要记得这里,以后有时间的话,拜托你多来看看他们。”纪清雨也不想把氛围搞得这么沉重。
果然,傅寒听到这句话,伸手把纪清雨整个人都揽进怀里,他的吻落在纪清雨的脸侧,浅但密集,“你要和我一起来。”
但愿吧。
纪清雨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这个机会,他没回复,傅寒把花都摆在墓碑前,承诺般说道:“以后碑前的花再也不会枯萎。”
纪清雨放心了,傅寒这个人一直都信守承诺。
一周从来没有这么快过。
纪清雨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上亮亮的灯光,医院的冷空气让他有些难过,他很明白为什么这个季节会有那么多人突发性的抑郁。
骆笙、囡囡都在,纪清雨没有告诉其他人,免得徒增伤感,可即使这样,众人的神态也真有点像在生离死别了。
纪清雨跟骆笙说得最多,他把墓碑的位置也告诉了骆笙,希望他有时间能过去看看。
囡囡的眼眶红了,纪清雨看不得这些,对她温柔地笑笑,擦擦囡囡的眼泪,“别哭啦,我们囡囡哭起来都不好看了,哭那么久眼睛要不舒服的。”
傅寒在旁边看着他,纪清雨忽然很想说什么,可是只能感觉到傅寒握着他的手。
算了吧,还有什么好说的。
纪清雨没说话,回头看着天花板,他想,现在说了些什么,那么如果他离开了,傅寒应该会更难走出来。
他太知道伤心的滋味,将死之人,其言也善,这句话不只是对纪燃,其实对他自己也是。
于是傅寒的眼神更加暗淡下来,他颤抖的手抓住纪清雨不放,仍然挣扎着问道:“对他们的话都说完了,那么我呢,没有什么要说的吗,一句都没有吗?”
这人不是一直都能把所有人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吗,这些天,他都快不认识傅寒了。
纪清雨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医生开始推床了,吱呀吱呀的轮声,下电梯,被推进手术室,灯亮了,手术室的门在傅寒面前缓缓合上了。
第50章
明德的秋天是什么样子, 纪清雨的印象已经模糊了,只记得傅寒和他走在教学楼后的林荫道上。
风沙沙的,枫树红了一片。叶子踩在脚底声音很轻。
“除了你, 我没有和别人走得近啊。”纪清雨忙于解释,又觉得显得自己太过急切, 于是只是扯了扯傅寒的手。
“是吗?”傅寒笑了笑, 俯身过来,捏住纪清雨的下巴,“那今天那个在校门口和你搭话的alpha是谁?”
“那个是我的邻居。”纪清雨被逼得退后两步,又被傅寒扯回来。
“邻居?真的吗?”
“你, 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的, 你看看你自己呢?”纪清雨憋了半晌终于说了出来,试图提醒对方些什么, 他的声音被围巾吞没了一半,阳光洒在林荫道上,树叶打在地上透出些金色的倒影。
“我?”傅寒笑了一下, “你要来管我吗?”
“我没有……”纪清雨声音有些微弱的反驳,抿了抿嘴,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
傅寒看着纪清雨的反应,反而心情好了一些, 他漂亮匀称的手又抚摸过纪清雨的耳廓,语调上扬轻松,“昨天的便当怎么样?好吃吗?”
“很好吃, 但是都已经开学了, 我可以去食堂的,别麻烦你家的阿姨了,她也挺辛苦的。”纪清雨说到这件事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一些不怎么好的联想, 情绪低落了起来,和傅寒之间拉开些距离。
今天是草莓巴菲,明天是桃子萨芭雍,还有那么大壶装在保温杯里的姜茶,薏米水,甜豆沙。他每天都觉得欠傅寒的多了一些,他不喜欢这样欠着别人。
风吹过来,枫叶被吹了满地,傅寒一向是风云人物,这样不起眼的街道上,偶尔路过几个行色匆匆的同学,却也纷纷对两人侧目,甚至露出些惊异又羡艳的神色,纪清雨觉得不自在,傅寒却好像早就习以为常。
他旁若无人的勾起嘴角,挑了挑眉,“当然了,我家阿姨做饭手艺很好的,我让她教了……”
他顿了顿,很生硬地停住了。
“教什么?”这人怎么说到一半就不说了,纪清雨抬起头,奇怪地看着傅寒,眼睛被阳光晃了一下,眯了眯眼。
他不知道自己在对方眼睛里是什么样子,偏瘦但匀称的身影,微弯的眼尾,嘴唇的唇色淡淡的,整个人都显得暖洋洋的,头发在阳光下透上层薄薄的浅栗色。
嘴唇微微张着,有心人能看见粉嫩的舌头的形状,一张一合,傅寒的视线盯住纪清雨两秒,忽然移开脸,猛地抬手把纪清雨的围巾扯上去。
纪清雨一愣,像个被忽然蒙住脸的漂亮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下意识伸出双手去抓住傅寒的手,他这才看到傅寒手上的创可贴,那个创可贴的样式很可爱,纪清雨轻声问道:“这是什么?”
“什么什么?”傅寒皱着眉转过视线,低头看到那个创可贴,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哦,这个啊,不小心伤到了,怎么了,这是在关心我吗?”
纪清雨摇了摇头,把手放下了,往前闷头走了几步:“关心你,我怕是要排个队吧。”
“排什么队,”傅寒不满地拽住他,语气沉下来,“你都不好奇我的伤是怎么回事吗?”
纪清雨胡乱把围巾扯下来,继续闷闷地往前走。
“反正又是在哪里打架了吧!打架了之后,就会有一群人来对你嘘寒问暖,我有什么好问的,你让他们问去啊!”纪清雨的声音大了一点,回头愤怒地瞪着傅寒,傅寒反而笑了。
他把omega抓过来,声音暧昧慵懒,带着种不轻不重的,不知道是轻蔑还是试探的语调,懒洋洋的很好听,打在纪清雨的耳膜上,让纪清雨的心跟着敲了起来:“我说,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纪清雨还没来得及回应,身后忽然有人叫住傅寒。是个衣着华贵的omega,精致漂亮的脸,不可一世的傲慢模样,是在酒吧亲傅寒侧脸的那位。
他看都没看纪清雨,只是对着傅寒丢出一串钥匙,露出个明媚的笑容,脸颊红红的,说了个饭店的地址,然后潇洒地挥了挥手,语调甜腻地像一块昂贵的酒心甜品,羞涩地说:“晚点见。”
傅寒动作熟稔地接过来。他手里还拽着纪清雨的胳膊,随便应了一声,又低下头去看纪清雨,却发现纪清雨脸上的笑容不见了。
两人之间刚刚温馨的氛围立刻消失,只剩下了沉默,傅寒张了张嘴,还要说些什么,下一秒另一个不速之客又一次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哥,你怎么在这啊,体育课马上上课了,我说怎么没在你们班的队伍里看到你。”纪燃不知道从哪里走过来,挽住纪清雨的手腕,“快走吧,一会上课迟到了。”
纪清雨木偶一般被纪燃拉着走,手里还拎着傅寒塞给他的便当。
傅寒没拦他。
“呦,这便当盒子很漂亮啊。”纪燃点点头算是和傅寒打过招呼,语气里带上些揶揄的轻笑,“怎么了,闷闷不乐的,有心事啊?”
“哦,没什么。”纪清雨回过神,“他多做了一份,顺便塞给我了。”
“刚刚那个o,是这个月第几个了,你数过没有?”纪燃的声音更近了,显得有几分亲切,像个急切地要劝纪清雨迷途知返的弟弟。
“跟我没关系。”纪清雨的语气听不出起伏,“走吧,不是快上课了吗?”
他们沿着林荫道往操场走去,纪燃顿了顿,忽然开口说。
“哥,你别难过啊……你要是喜欢吃便当,我也可以给你带啊,不就是让阿姨做吗,总不能是傅寒亲自做的吧。”他拍了拍纪清雨的后背,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果,递给纪清雨。
“是啊,当然不可能。”纪清雨的头埋的更低了,他能清楚地看到路边的野草,那样不起眼,这个视角可能也是傅寒那群人看他的视角吧,他把脑海中不切实际的想法清空。
身后果然没有声音了,纪清雨强忍着没回头,很久以后,身后又响起傅寒和omega调笑的声音。也是,傅寒这种人,从来只有别人围着他转的份,哪会对别人柔声细语,忍让迁就。
他不也是,被对方勾勾手指,撩拨两下就上钩了吗?
旧时光宛若光斑一般缓缓消散,只留下些难以磨灭的残影。纪清雨只记得那天的便当很好吃,用保温盒子套住,打开一看是蛋包饭,上面用番茄酱歪歪扭扭写了一句“I Love You”,写得很丑,纪清雨吃完才反应过来写的是这句话,心想傅寒家的阿姨还挺有创意。
光怪陆离的梦做了一个又一个,纪清雨醒过来的时候嗓子干渴难受,病房里一片昏暗,只有床头的小夜灯微弱的亮着,窗帘拉上了,不知道是白天还是黑夜,他清清嗓子,转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守在他旁边。
生病的是他,傅寒看起来却比他还要憔悴,眼底下的青色蔓延开,那张英俊冷淡的面容被愁云包裹。
傅寒在床边靠着,紧闭双眼,侧过脸趴在他的身侧睡着了,这个姿势看起来很别扭,于是纪清雨也侧过脑袋别扭地看着在床边的他。
如此高大威猛,不可一世的人,如今为什么露出这样脆弱的一面。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抬手要去摸傅寒的鼻梁,还没碰到,眼前人宛若有心电感应般,眼球动了几下。
纪清雨吓得立刻闭上眼,本能反应似的佯装还没有醒过来。
耳边传来一阵微小的动静,随后他感觉到滚烫炽热的呼吸,有谁在他的脸侧轻轻吻了吻。一只手把他的碎发都理顺,又滑落下去,执拗地与他五指纠缠。
好听的声音像优雅醇厚的大提琴,包裹着些无奈。
“已经快三天了,你究竟还醒不醒,我做了很多好吃的,都是你喜欢的,你再不醒过来,我就丢了。”声息低沉沙哑,冷冰冰的,可是手却越握越紧,不肯松开。
纪清雨闭着眼睛,忽然想到便当上的“I Love You”,脑海中莫名其妙地冒出个古怪又荒谬的念头——傅寒当年不会是特意去酒吧听他唱歌,又特意做了那些便当送给他吧。
怎么可能。
他的思维有些混乱,发散开又去想些别的事。周围安静下来,他几乎能感觉到对方炽热的视线如有实质地落在他的脸上。
过了一会他的手被拉起来,接触到谁的皮肤,冷傲的冰块融化了,声音变得比纪清雨曾经吃过的红豆沙还要绵软,仿佛裹着一层发腻的糖心,露出些平常绝对看不到的样子。
病床边的心率仪起伏不定,开始剧烈地跳跃摆动,直线飙升,马上就要突破警戒线。他还以为傅寒已经发现了他在装睡,结果下一秒有人把脸贴在他的手边,孩子气般的蹭了蹭。
那个好听的声音带着些委屈,声音沉重发闷,逐渐隐没在昏暗中,让纪清雨的心一同跟着发紧:“骗你的,以后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所以算我求你了,你快些醒过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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