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追啊追
蒲灵愣了足足两秒,才反应过来靳青恪口中的阿淮是谁。
靳西淮。
怎么会是他?
听了这番话,蒲灵都快以为今天是愚人节,以至于靳青恪要跟她开这样一个玩笑。
但现实告诉她,这日时近四月中旬,并不是一个适合愚弄人的日子,靳青恪也不是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
所以,她记忆中的那个陪着她和小狗度过了愉快的一天的人,其实是靳西淮?
蒲灵胸口一滞。
复又想起之前的靳西淮还在扮演靳青恪时,她有所怀疑,试探性地提起关于小狗的话题,而靳西淮对答如流,最终让她打消了疑虑的事情。
当初,在蒲灵发现靳西淮身份后,也有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一个非当事人能回答出关于小狗的信息,但后来她以为是靳青恪可能跟靳西淮谈起过这事而就此揭了过去。
现在细想一下,便能发现这个想法并不能站住脚跟。
连她都忘了的细节,为什么靳西淮却能精准说出来?
只因为,他才是当时耐心细致地给那只陨石色柯基犬洗澡的人。
原来真的是他。
可蒲灵不解:“那为什么当时我到你家别墅的时候,家里的佣人都喊靳西淮叫青恪少爷,把你当成靳西淮?”
不然她也不会认错。
靳青恪的神情显然也陷入到之前的回忆当中,怔了怔,他抬起眼睫,静声说:“因为当时我跟阿淮换了身份。”
蒲灵额角一跳:“换了身份?”
“对。”靳青恪平静陈述:“那是我和他第一次换身份。”
蒲灵不解:“为什么要换,你们当时也才十一二岁,应该没什么要换身份的必要吧。”
靳青恪的脑海渐渐被那时的回忆充盈,或许是年幼的岁月还算美好,他冷沉的眉眼稍稍松动,“是阿淮找到我,主动跟我提出要换的。”
蒲灵没再提问,安静地听他讲述:“他跟我说,想要当一回哥哥,想要看看假如他成为了我,身边的人对他的态度会改变多少。”
蒲灵眨了下眼睫毛,她瞬间理解了两人换身份的理由,以及为什么会是靳西淮主动提出来。
“阿淮他从小就跟我不太亲近,人小,心思却难猜,那是他第一次求我,那时候我虽然还不太理解他的想法,但还是答应跟他换了。”
“虽然我和他是双胞胎,外貌上极为相似,但你们也知道,我跟他的性格大相径庭。一开始,我还担心他扮不好我,但后来我发现,他还挺有演员的天赋,能惟妙惟肖地模仿出我的神态和说话的方式。”
靳青恪极轻地笑了下,“但我演技不太好,没办法演出他的言行举止与气质,怕露陷,所以就假装生病,在他房间里躺了一天。”
靳青恪还记得,那是他少年时代最为轻松的一天,能待在一方宁静的空间里,没有人来打扰他。
他不用去上各种兴趣班,也不用看各种枯燥乏味的书籍,可以躺在床上睡一整天,也没有人为此苛责他。
蒲灵还记得这件事,当时她还问过扮演着“靳青恪”的靳西淮,问他:“青恪哥哥,阿淮哥哥现在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他?”
记忆里,那个“靳青恪”似乎因此愣了下,片刻后,才面无波澜地说:“阿淮他生病了,现在在房间里休息。”
“啊?生病了,严不严重呀,我能去看一下他吗?”
说罢,小蒲灵正要起身,却被一只骨廓清匀的手拉住,她转身,看见穿着一身洁白工整衣衫的小少年脸上露出古怪神情,语气不自然地对她说:
“不严重,但他需要好好休息,你不要去打扰他。”
“好吧……”她讷讷道。
现在想来,当时“靳青恪”为什么不让她去看望“生病”的“靳西淮”,多半就是怕她发现两个人李代桃僵,坏了事。
停一瞬,靳青恪缓缓将这一往事收了尾:“那天晚上,我问阿淮要不要继续再换一天,但他摇头拒绝了,说他今天已经挺开心的了,过犹不及,怕爸妈明天就会发现我和他换了身份。”
错误的记忆措不及防地被矫正,蒲灵沉默了半晌,忽而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她抬起眼,轻声问靳青恪:
“那……零九年在学校附近的一家叫做Green Oxygen的甜品店,陪着我坐了一下午的人,是青恪哥你吗?”
在蒲灵一眨不眨的注视中,靳青恪摇摇头,给出了一个出乎她意料,但仿佛又在她的潜意识里早有预感的答案:
“不是”-
蒲灵忘记了她是带着怎样的心情跟靳青恪道的别,只记得她在临走前,跟靳青恪谈的最后一个话题,依旧跟靳西淮有关。
“青恪哥,我最后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就是,靳西淮之前为什么会答应跟你换身份,在你出国后帮你管理运营公司?”
靳青恪把他一开始开的条件,以及他跟靳西淮谈崩后,说出两人以前换过身份一事试图打感情牌做筹码的话通通告诉了蒲灵,“不过,以阿淮的性子,倘若他不愿意,这些因素其实根本动摇不了他的想法。”
“至于让他最终答应下来的根本原因,我也并不清楚。”
……
与靳青恪分别后,在回去的路上,蒲灵一直在想这件事,但一直没捋出一个头绪。
百味杂陈中,她的思绪突然拐了个弯,想起她与靳青恪对话时提起的那家甜品店,以及在那里发生的一些故事——
年深月久,记忆中的画面有些褪色,模糊不明,但蒲灵清晰地记得,那天是她的生日。
十五岁的生日,虽不如十八岁那般承载着成年的重大意义,但作为一个用来瞄定生命刻度的日期,总是有那么一些值得纪念与庆祝的价值。
怀揣着对又长大一岁的憧憬,蒲灵一大早便起了床,洗漱完毕,脚步轻快地下了楼,坐在餐桌前,微晃着脚尖等待家里的阿姨把早餐端上桌。
但没过多久,她看见邱姿从楼梯上下来,蒲灵弯着眉眼,刚想同她说一句妈妈早安,却在下一瞬,发现邱姿手里提着一只小型的行李箱。
蒲灵怔了怔,一种不详的预感袭上她的心头,她惴惴开口,问邱姿:“妈妈,你是要出去吗?”
邱姿瞅了她一眼,淡淡点头:“嗯,你爸爸那边出了点事,我过去协助他一起处理。”
蒲义平出差将近一周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工作过于忙碌,在这期间,蒲灵没收到过一句来自他的问候。
而现在,她生日当天,她的妈妈也要因为工作而暂时离开她。
“那你晚上会回来吗?”蒲灵不死心地问。
邱姿不耐地抬头瞥她,“没看见我手里拿着行李吗?而且你爸爸又不在云京,我晚上怎么可能赶得回来。”
这时,家里的阿姨把早餐端了过来,问邱姿要不要用早饭。
邱姿摆了摆手,“不吃了,我赶时间。”
说罢,她就要转身出门。
蒲灵连忙推开椅子追上去,抓住邱姿的衣摆,央求的语气:“妈妈,你能不去吗?或者能不能过了今天再去。”
邱姿出门的步伐被迫停下,她眉头紧皱,不耐烦地开口:“没听到我刚才说我的时间很赶吗?而且我是要去忙很重要的工作,你以为我是出去旅游吗?说不去就不去?当玩什么儿戏吗?”
蒲灵被她话语中的严厉吓到,揪住邱姿衣摆的手指瑟缩了下,但还是鼓起勇气再次尝试挽留她,迟疑道:
“可是……今天是我的生日。”
听到这话,邱姿的神情有一瞬的怔愣,但很快又恢复成漠不关心的模样,口吻冷淡至极:
“那又如何?”
“这是什么很值得庆祝的日子吗?”
在这两句冷漠无情的反问声里,蒲灵的一颗心像是被一双大手攥着,不断地往下沉落。
明明窗外日头炎热,她却如坠冰窟,浑身发凉,整个人僵在原地。
望着邱姿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蒲灵原本的好心情荡然无存,鼻尖发酸,心脏仿佛成为一块被人用力绞拧的毛巾,紧缩到了极致。
原本拉着邱姿衣摆的指尖仿佛一下子没了任何力气,松开,蜷起,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
不知名的剧痛感传遍她全身。
那天并不是周末,蒲灵背着书包去了学校,浑浑噩噩地度过了一上午,明明早餐没吃多少,到了晌午时分,她却仍旧感受不到一点饥饿。
她没去吃午饭,任由酸液腐蚀她的胃部。
怕负面情绪影响到褚婴宁,蒲灵找了个借口,独自一人出了校门。
她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不想回家,回去也是空荡荡的屋子,冰冷又毫无人气。
索性漫无目的地在学校附近转着。
直到路过一个门口挂着用花体英文字母写着Green Oxygen招牌的店铺,蒲灵停了停脚步,发现那是一家甜品店。或许是被名字吸引,她走了进去。
推开玻璃门,从外面就能闻到的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混合着黄油、奶酪与清新的水果的味道,浓郁得仿佛揉进了空气里。
蒲灵的视线落在一旁的透明展柜,上面摆着琳琅满目的蛋糕,各种风格与类型,但都精致得像是艺术品。
店员见她徘徊在蛋糕那一侧,热情地走过来问她:“小妹妹,要买蛋糕吗?是不是有人过生日呀?”
蒲灵下意识摇头,顿一秒,止住动作,最后还是点了点头。犹豫片刻,她指着其中一款,问店员:
“姐姐,这款蛋糕有更小尺寸的吗?”
店员:“当然有呀,你需要几寸的?”
蒲灵抿了抿唇:“一个人吃的有吗?”
蒲灵最后买了一个三寸的小蛋糕,拎着包装盒,她正要离开甜品店,却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一场百里加急般的暴雨倾盆而至,兜头盖脸地浇在外面的植物与行人身上,急风骤雨瞬间将万物淋透。
蒲灵没带伞,只好又退回店里。
好在这家甜品店的店面很大,除了售卖各式甜点与饮料,里面还设置了一片供顾客休息与用餐的区域。
蒲灵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将那个小蛋糕放在桌面上,望着窗外雨景,发了呆。
明明昨晚睡觉之前,她还那么期待今天的到来,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子?
既然她的出生那么不值得期待,那当初为什么要生下她?
蒲灵不理解,近乎麻木地盯着窗外的景色,心头一片涩意蔓延。
外面飘摇的雨丝仿佛滴进了她身体里,有雾气蒙上了她的双眸,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落下。
店里顾客不少,蒲灵不想让别人看见她哭泣的模样。
于是将脑袋枕在手臂上,头朝下,任由眼泪一滴滴地砸在地板上,洇开成一汪小小的海。
无声地发泄着难过。
正当蒲灵以为她会独自蜷缩在悲伤的角落,无人问津之时。
忽然,头顶落下了一抹高瘦的人影-
感受到有人靠近了她,蒲灵强忍住不要抽泣的动作更是紧绷,细瘦的肩膀抖动一下。
她不想抬头,只期盼着这人赶紧离开。
但不知为何,那个人久久地伫立在她身边,也不说话,连呼吸都轻不可闻,仿佛生怕搅扰到她。
蒲灵哭意有一瞬凝滞。
踌躇片刻,她慢吞吞地抬起眸。
眼周通红,睫毛和鼻尖都是湿漉漉的,清澈明亮的瞳孔盛着未加掩饰的无措与悲痛。
蒲灵的视线被泪水浸染,有些模糊不清,透过迷朦的雾气,她看见了一张俊秀皎洁的少年脸庞。
蒲灵脑子很乱,她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认识的人,还被他看见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
少年眉眼精致如画,此刻却微微蹙起,透着显而易见的担心。
蒲灵混混沌沌的思绪勉强转了下。
她想,这不是靳西淮会对她露出的表情。
所以,这人是靳青恪。
思及此,她机械地张了张嘴,嗓音带着嘶哑干涸的哭腔,“……青恪哥。”
被她喊做“青恪哥”的人神色有一瞬僵硬,长睫颤动了下,唇线紧闭。
但蒲灵并没有看见,她用掌心捂住自己的眼睛,胡乱地抹了下脸上的水迹。
少年抿着唇,眼帘低垂,默不作声地看着她欲盖弥彰的动作。
等稍稍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蒲灵才放下挡在脸上的手掌,但脑袋依旧低垂着,不想将自己的狼狈示人。
染着绯色的鼻尖与眼角,被泪水打湿的莹润皮肤,眼皮耷拉下去,神情恹恹的,像是一株枯萎的植物。
靳西淮盯着看了会儿,并没有纠正她的错误,沉默地坐在了她对面。
蒲灵并没有跟人交谈的欲.望,她垂着眼睫,盯着自己掌心的纹路继续发呆。
靳西淮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陪坐在一旁,一言不发。
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以及为什么会哭得如此伤心。
两人久久地相对沉默坐着,直到一旁有学生模样的人在呼唤同伴:
“上课了,快走。”
“怎么午休那么快就结束了,我还没休息够呢。”
“别抱怨了,都快打铃了,走走走。”
青春昂扬的嗓音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消失在散发着甜稠香味的店里。
身旁的人都没有要起身的迹象。
蒲灵眼睫动了动,几秒后,她缓慢地抬起眼眸去瞧坐在对面的人,“青恪哥。”
“……嗯。”
听到回答,蒲灵心底的那股异样感一瞬弥散,她语气温吞地问:“你不回学校吗?”
少年并未作答,而是反过来问她:“你不回去上课吗?”
蒲灵轻轻咬住下唇,视线垂落许久,才慢腾腾地摇了摇头:“不回去。”
“那我也不回去。”
“……”
蒲灵抬起头。
她看向“靳青恪”,清风朗月般的少年,脸上神情一如既往得平静淡然,让人看不出他此刻的情绪如何,但蒲灵却莫名从中瞧出一股言出必行的认真劲。
默然片刻,蒲灵动了动唇,刚想对眼前人说一句“青恪哥,我没事,你先回学校吧,不要耽误你学习了”,但话还没说出口,她突然感觉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抽痛感,脸色一白。
注视着她的少年当然没有错过她这一瞬的神态变化,他眉心微折,问蒲灵:
“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蒲灵数了数日子,还有那熟悉的下腹坠痛感,顿时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但那时的她还未摆脱“生理期羞耻症”,而且面对的又是“靳青恪”,一时有些难以启齿,“我……”
欲言又止片刻,妥协于现状,她硬着头皮跟少年说:“青恪哥,你能帮我喊一下在收银台那边扎着高马尾的一个姐姐吗?”
她所说的人,就是刚才热情地跟她介绍蛋糕,哪怕最后她只买了一个小寸的蛋糕,也依旧笑脸盈盈地跟她说再见的店员。
虽不明白她的用意,但少年还是极其好说话地应了下来:“好。”
没过多久,那个看起来就很温柔可亲的店员走到蒲灵身边,发现是她,愣了愣,但很快就露出一个微笑,喊她小妹妹,问她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
蒲灵飞快地瞄了少年一眼,而后凑到店员小姐姐耳边,遮唇小声跟她说了两句话。
店员了然,但遗憾地表示自己包里并未携带,“我帮你去问问我同事吧。”
蒲灵眼睛亮了一瞬,即便身体难受至极,她还是扬起唇,跟店员道了声谢。
只可惜,在几分钟后,店员折返回来,歉然地跟蒲灵说,“她们也没有,不好意思啊小妹妹。”
虽有种期望落空的情绪,但蒲灵依旧冲店员笑了下,感激道:“没关系,已经很麻烦您了。”
蒲灵的长相很合店员的眼缘,乖甜的一张脸露出病色,令人心生怜惜,她给蒲灵支招道:“要不你问问周围的顾客,说不定她们带了。”
蒲灵正要说“好”,却听一道朗润的少年嗓音响起,“我帮你去买吧。”
蒲灵偏头。
却只来得及看见男生大步流星往店外走的背影。
窗外歇了一阵的雨不知何时再次下大,暴雨如注,豆大的水珠相撞,敲击在玻璃上,发出一阵又一阵“啪嗒”脆响。
她迟钝地反应过来,对方这是明白了她的窘境,蒲灵脸上有隐冒热意的苗头,但很快就被疼痛淹没。
之后的种种画面,如疾驰的列车般在蒲灵的脑海里穿梭而过——
风雨如晦的午后,靳青恪,不,是靳西淮,他冒着大雨跑去附近的超市帮她买了卫生巾,用一个不透明的袋子装着,递到她手中。
纵使撑了伞,他的肩膀还是被雨水打湿,发丝如墨,尾梢往下滴水。
脸庞萦绕着淡淡水汽,凉玉般的质感,靳西淮掀起薄薄的眼皮,垂眼看她,一双仿佛被水洗过的乌黑眼睛亮得惊人。
蒲灵不太敢与他对视,撇开眼,接过他手里的袋子,匆匆道了声谢,便去了卫生间。
等她从卫生间回来,发现桌上多了一杯热姜枣茶,放在她的那一侧。
味道如何蒲灵早已忘却,只记得很暖,热乎乎地喝进肚子里,极为熨贴,血液因为这一脉温热的注入加快了循环,缓解了腹部的不适感。
疼痛的浪潮退去,留下海滩上一层浅浅的被泡得发软的白色砂石。
心脏被托举,春水漫漶而来-
回忆到这里,蒲灵已经回到了她居住的公寓门口。
解锁推门,蒲灵刚想揿开玄关处的灯,却发现客厅的灯亮着,暖煦的光线一路蔓延到拐角,铺陈进她眼中。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有一道不疾不徐的脚步声朝她迈近,几秒钟后,男人挺拔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视线里。
像是洗完澡不久,靳西淮身上换上了一身墨蓝色的家居服,柔软的质地,极具垂坠感,却被清正的骨架撑得利落分明,显出优越的比例。
明明早上刚见过,但等现在再见面,蒲灵却莫名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她定定地看着靳西淮,一动不动。
仗着长手长脚的优势,靳西淮率先一步将玄关处的灯揿亮,“啪嗒”一声,明暗分界处彻底被照亮,如昼初现。
开灯后,靳西淮就势斜斜依在斗柜旁。
人靠着,长腿撑地,额角乌黑发丝毫无章法地搭在眼尾,几分慵懒意味。
见蒲灵一直看着他,靳西淮挑了下眉,嘴角噙着不正经的笑:
“干嘛用这种眼神盯着我?一天没见就不认识了?”
蒲灵依旧看着他,不说话。
这般模样,再怎么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出不对劲,靳西淮敛起脸上吊儿郎当的神情,刚想问蒲灵发生什么事了的时候。
蒲灵低下眼睫,仿佛预知了他的问题,摇了摇头,说:“我没事,就是工作了一整天,好累。”
靳西淮并没被她这借口糊弄过去,视线落在她脸上,一寸寸打量,似乎要瞧出她的真实想法。
哪怕没有抬头,蒲灵也能感受到那毫不收敛的目光,仿佛带着灼热温度,要将她烫伤。
“我真的累了……”
蒲灵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她内心深处的感受,决定将这借口贯彻到底,她抬起头,看向靳西淮,若无其事道:“你能帮我拿一下鞋柜里的拖鞋吗?我好累,不想弯腰。”
这潦草的借口,不知靳西淮信没信,但在蒲灵脸上逡巡一圈后,或许是看见那真切存在的疲惫,他依言照做,弯腰从鞋柜中取出一双粉色的女士拖鞋。
“谢谢……”
蒲灵伸手正要去接,腰上却横来一只修劲有力的手臂,来不及发出疑问,靳西淮便单手搂住她的腰,将她稳稳托抱起来,放到了有些高度的玄关斗柜上。
冷不防双脚离地,蒲灵坐在木质柜面上,眼睁睁地看见靳西淮在她面前半蹲下身,细瘦分明的指尖扶住她的踝骨,微凉的触感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你要做什么……”
“不是说累吗?”
靳西淮手指下滑,剥下她穿在脚上还没来得及换下的鞋子,握着她雪白脚掌,托住脚跟,轻轻套进居家拖鞋中。
因为她喊累,这人索性一条龙服务,不仅帮她拿了鞋,还贴心地帮她换上。
而在这一过程中,蒲灵自上而下地看着靳西淮低垂的睫毛,眼睑处投落的暗影。
只是帮她换鞋的动作,这人却做得极为细致认真,小心翼翼的动作,像是在对待什么世所罕见的珍贵宝物。
蒲灵唇瓣抿实,神思有些恍惚。
是她的错觉吗?
她怎么觉得靳西淮有点喜欢她。
第62章 追啊追
趿着换好的拖鞋进浴室洗漱时,针对今天发生的种种,蒲灵进行了一番深刻的自我反思。
如果说九岁那年,还可以归因于她年纪小,分辨能力弱,以至于没有认出陪她玩的人其实是靳西淮。
可是,在那家甜品店,已经十五岁的她为什么还是没能认出给予她关怀与温暖的人并非是靳青恪,而是靳西淮呢?
蒲灵苦思冥想一阵,初步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她不仅眼瘸,还过于喜欢主观臆断、先入为主地看待一些事情。
在她固有的思维观念里,靳西淮并不喜欢她,甚至讨厌她,也不是一个乐于助人的角色,所以在面对他向她投来友好与善意之时,她只会产生先入之见,认为眼前温柔体贴的男孩是比靳西淮脾性略胜几筹的双胞胎哥哥。
蒲灵承认,这是一种片面化的惰性思维,极易蒙蔽人查明真相的双眼。
哪怕途中有新的信息呈现在她眼前,也只会视而不见。
一意孤行地套着禁锢认知的枷锁,在迷宫里徘徊,不断地重复着错误的判断,拖着她在正确认知事物的道路上渐行渐远,最终偏离正轨。
要不是偶然间跟靳青恪提起了那些事情,她或许会揣着那些错误认知,被蒙在鼓里一辈子。
想得太久,等蒲灵回过神来,发现她的皮肤已经被热水蒸腾出一身浓郁粉意,指腹也因长时间浸在水里而泡得微微起皱发白。
忙不迭关掉淋浴,抽过挂在一旁的毛巾,擦干身上的水珠,正准备穿睡衣出去的时候,蒲灵望着空荡荡的置物架,陷入了深深的茫然与绝望——
她竟然忘了拿换洗衣物进来。
纠结两秒,在裸着出去与喊靳西淮帮她拿衣服之间,蒲灵果断地选择了后者。
她将浴室门拉开一点点缝隙,气沉丹田,冲着门外喊:“靳西淮!”
在喊第二声的时候,都没问她为什么喊他,人已经出现在了浴室门口。
水纹磨砂玻璃外,男人身姿如玉,但一开口,就成功让蒲灵噎了噎。
“要我帮你洗澡?”
“……”蒲灵额角微不可查地跳了跳,她深吸一口气,保持平静口吻:“我还没累到这种程度。”
“而且你就没发现我进浴室后,里面的水声已经持续了很久吗,这样还没洗好,你当我在里头杀猪呢?”
靳西淮“喔”一声,但下一秒,他懒洋洋地拖着尾音,表示认同:“也不是没可能。”
“……”
毕竟有求于人,蒲灵忍住再次吐槽的冲动,说出自己的需求:“那什么…我忘记拿睡衣进来了,你能帮我拿一下吗?我不好出去。”
靳西淮眉眼一挑,散漫笑道:“你可以直接出来,我不介意。”
蒲灵绷起脸:“我介意!”
即便两人已经坦诚相见过好几次,靳西淮也吻过她全身上下的每一寸肌肤,但她还是有羞耻心的好吗?
虽然隔着一道门,但靳西淮能想象得到她此刻的表情,一定像是只奓毛的猫,横眉竖目,两腮微鼓。
他勾唇轻笑了下,忍住继续逗她的冲动,应了下来:“好,我去帮你拿。”
靳西淮给她拿的是一套浅蓝色的睡衣,纯棉布料,宽大的荷叶边,胸口有一圈风琴褶,甜美又不失温柔。
如果不是忘记的话,蒲灵大概也会拿这一套,两人想法竟不谋而合。
只是,她掀开外层的睡衣,发现里面只有一条蕾丝布料,再无其他。
蒲灵平常睡觉也不爱穿内衣,但她还是不无憋闷地问门外还在静等她吩咐的人,“你为什么不给我拿内衣?”
靳西淮:“反正待会儿也要脱。”
“……?”-
脱是没脱成,蒲灵洗完澡就躺上了床,挨着枕头昏昏欲睡。
靳西淮也就口头骚一下,上-床后躺在蒲灵身边,将她抱进怀里,动作很规矩,纯盖被子的床友关系。
卧室很安静,想起靳西淮经常给她发的消息类型,蒲灵打了个哈欠,有样学样地简单汇报了下行程:
“我上午和下午都在忙工作,傍晚的时候也没闲着,跟你哥见了一面。”
漫不经心的语气,就像是随口一提,但还是让靳西淮神色一僵。
搂着蒲灵的手臂紧了紧,他佯作若无其事地问:“你们聊了什么吗?”
“聊了很多呀。”
蒲灵将她和靳青恪前半部分的对话稍微提了下,顺带控诉了下某个不声不响就换回自己的微信号的人:“你为什么都不跟我说一下你哥要回来了,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靳西淮低着声音问:“你要准备什么?”
蒲灵:“拿你手机,把我跟你之前的聊天记录删掉啊,不然被你哥看到了,我会觉得很别扭的。”
靳西淮眉眼沉敛:“我已经删掉了。”
不过在删掉前,他把那些聊天记录备了下份,存在了他手机上。
听到他删掉了,蒲灵松了口气,正准备跟他说后面的谈话内容,以及质问他在甜品店那次为什么要瞒着她,不指出她的错误。
却感受到靳西淮搂着她腰的手臂蓦地收拢。
力道大到,仿佛要把她彻底压缩进他怀里。
蒲灵吃痛地“嘶”一声,拍他胳膊:“松手,你抱疼我了!”
听到她的低呼,靳西淮松了松力道,但没放开手,依旧维持着环抱着她的姿态。
他低下头,埋进蒲灵后颈,嗓音有些闷:“……以后可以少和他见面吗?”
困意席卷,蒲灵脑袋已经不大清醒了:“跟谁?”
“靳青恪。”
蒲灵闭着眼,强撑着最后一丝神智,睫毛沉重地往下坠,嘟囔道:
“为什么…不让我跟他…见面?”
空气骤然凝固,宛若被按下暂停键,归于一种近乎永恒的岑寂。
靳西淮喉结轻滚,竭力稳住胸腔的起伏,却抑制不住心脏汩汩冒出涩胀至极的酸水。
他像是陷入了某种难以控制的痛苦之中,嗓音干哑到近乎枯涸,一字一顿道:
“因为,我愱殬他。”
这一次,是病态而昭彰的愱殬。
愱殬靳青恪能轻易叩开蒲灵的心门,愱殬他能够得到蒲灵的喜欢,愱殬他能成为蒲灵的男朋友,愱殬他曾经正大光明地陪伴在蒲灵身边……
愱殬。
愱殬……
愱殬愱殬——!!!
经年累月的情绪叠加,仿若滚烫的岩浆般灌满了他整个躯体,浇铸了他善妒的灵魂。
又如藤蔓潜滋暗长,阴暗的情绪匍匐在他的心脏,一寸寸蔓延,几乎要撑裂他的皮肤,破膛而出。
靳西淮就快要被这种感觉逼疯。
以至于,理智尽失,全盘托出-
蒲灵一觉睡到了天亮,等她醒来的时候,身旁的床铺破天荒地空了。
睡眼惺忪地拥着尽数盖在她身上的蚕丝被坐起身,蒲灵发了会儿呆,勉强清醒过来。
揉着睡得凌乱的头发,蒲灵倏地想起来什么,动作一停。
昨晚,靳西淮好像跟她说了句话,好像是让她少跟靳青恪见面,她迷迷糊糊之中进行了反问。
但还没等到靳西淮的回答,她就仿佛被切断了电源一般,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蒲灵拍了拍额角。
困意果真误事。
她素来不是什么爱刨根问底的性子,但莫名地,蒲灵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她拿出手机,正想在微信上重新问一遍靳西淮。
但手机铃声却在这时候响起,巫琇给她打来了电话,问蒲灵是否起床,催促她尽快收拾妥当,她待会儿要过来接她去拍杂志。
蒲灵这才想起来,她今天的确有一个杂志拍摄的工作行程,是国内某时尚杂志看中她最近风头正盛,主动给她抛出的橄榄枝。
“不好意思琇姐,我有点睡过头了,现在立马去洗漱,待会见。”
杂志拍摄通常需要在一天内完成,节奏紧凑,容不得蒲灵耽误。
于是,她只好将疑问暂时搁置,投入到忙碌的工作当中。
在确定蒲灵接下这一拍摄后,杂志团队那边便针对她的外在形象、当前人设定位以及要表达的人生态度敲定了一个拍摄主题——
自由如蝶。
这也是蒲灵跟杂志的总监,同时也是总策划的Anna Wang沟通的结果。
正式拍摄的时候,蒲灵穿着蓬松轻盈的纱裙,站在一丛丛葳蕤繁茂的植物中间,群芳吐艳,却远不及她神色明媚动人。
发型是半扎双马尾编发,形状固定成蝴蝶结,映衬着中间巴掌大的脸颊,唇瓣是春日樱粉的颜色,少女提着裙摆穿梭在林间,像翩跹起舞的精灵。
一开始还有摄影师引导蒲灵摆动作,但发现她指导的动作还不如蒲灵临场发挥的自然生动后,摄影师选择了躺平,让蒲灵从心所欲,自由发挥。
最后一组动作,是蒲灵将装着几只蝴蝶的玻璃罐打开、放飞,她紧接着抬起头,目送着蝴蝶扇动着翅膀,飞入自由之界。
蒲灵按策划流程照做,但在她打开玻璃罐,准备放飞那几只蝴蝶时。
有一只蓝色的蝴蝶,并没有如她预料中的立时飞走,反而在她指尖停留了两秒,适才轻扇着翅膀,追随同伴而去。
“Wow!刚才那只蓝色的蝴蝶就像是轻吻了一下你的指尖!”
摄影师猛按完快门,留下这一神迹般的瞬间,对蒲灵感叹道。
Anna Wang实时查看着样片,并展示给蒲灵看,“非常漂亮,我相信这会是我今年操刀过最满意的一封杂志。”
其他工作人员也凑过来查看,七嘴八舌地发表自己的看法,基本上都是夸赞。
“天啊,好像宣岚啊!”冷不丁地,有一个人惊呼出声。
却让场面瞬间变冷。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有人去瞧蒲灵神情。
娱乐圈里,有一心照不宣的忌讳:不要说一个明星跟另外一个明星像,也别给明星冠上“小某某”之类的称呼。毕竟,谁都希望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但蒲灵面色如常,并未因这话而展露不虞神情。
那冒失的小助理脸色白着,为自己的口无遮拦跟蒲灵道歉,“对不起蒲老师,我……”
蒲灵朝她笑着,好脾气地说:“没关系,我也很喜欢宣岚前辈,以前也有人跟我说过我的下半张脸与她有些相似。”
这话明显是给那助理递了一个台阶,在场的久混时尚圈里,都是人精,连忙顺着蒲灵的话打着哈哈。
说两人可能长得没那么像,但蒲灵一定会像二十年前的宣岚一样大红大紫,摘得影后桂冠。
这一茬很快就揭了过去,紧锣密鼓地开始拍下一套造型。
杂志拍摄结束的时候,比预期提早了一个小时,蒲灵让谷佳佳给工作人员买了咖啡,这才与他们道别。
时间还算早,蒲灵找了个借口,跟巫琇和谷佳佳两人分开,按照地图导航,找到一家甜品店。
名字是熟悉的Green Oxygen,但不是她以前学校附近的那家,而是开的一家分店。
里面的装修与摆设跟记忆里的大差不差,蒲灵买了一个三寸的小蛋糕,走到甜品店里侧的休息区,给靳西淮拨去了一个电话。
无视外头风和日丽的天气,她动了动唇,轻声说:
“靳西淮。下雨了,你能来接我吗?”
第63章 追啊追
挂断电话,一如当年那样,蒲灵坐在靠窗的桌边,抬眼瞧着外头景象。
因为太累睡过去而没能与靳西淮说的事,还有因工作搁置封存的问题,都被刚才拍摄时那摄影助理说出她跟另外一个女明星相似后其他人的反应给撬动、激活。
是啊,没有人会希望自己被说跟另外一个人相像,更遑论直接被认作是另外一个人。
虽然对方并未跟她计较,但蒲灵觉得,她还是得跟靳西淮说声抱歉,对她的眼瘸有所交代。
或许是听出她声音里的情绪不对劲,刚才在电话里,靳西淮并未纠正她现在外面是朗朗晴天,没有下雨。
只是同样低缓着声调,问她现在在哪里。
蒲灵告诉他地点,却并未提及这家甜品店的名字,只是跟靳西淮说,她在这一条街最特别的一家店铺里。
如果他还记得,那就会在这里找到她。
如果不记得,那也没关系。
这一次,她会主动找到他-
大概过了五分钟的光景,蒲灵便听见自己对面的椅子被拉开的声音。
她将视线从窗外收回,转向声音发出的方向。
但没两秒,蒲灵便垂下眼帘,意兴阑珊地收回了视线。
只因来人并非是她在等的人,而是一个全然陌生的面孔。
这里是公共场所,加上她不知道靳西淮什么时候到,不好跟对方说这里有人了,麻烦他换一个位置。
但对方不问自坐的行为,还是给蒲灵带来了不好的印象。
所以在这人拿出手机,跟她搭讪的时候,蒲灵径直拒绝了:“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加陌生人的微信。”
蒲灵戴着口罩,看不清全貌,但露出的一双眼睛格外漂亮,身材与气质都上乘,有人来搭讪也情有所原。
被如此直截了当地拒绝,男生脸面有些挂不住,本想讪讪离开,在瞥眼瞧见在不远处的同伴给他做出一个喝倒彩的手势后,那股子征服欲又涌了上来。
他学着网上学来的油腻话术,一套套地对蒲灵说,蒲灵有些烦不胜烦,皱了下眉,叫停道:“我有男朋友了,麻烦你不要再来骚扰我了,好吗?”
这男生没什么眼力见,但心思却很缜密:“男朋友?你编出来的吧,假如你真有的话,一开始拒绝我的时候就会把你有男朋友这事搬出来了。”
蒲灵:“……”
这人脸皮未免也太厚了吧,都看破她拙劣的借口了,为什么就没点自知之明呢?
见蒲灵沉默,那男生更来劲了:“反正你也没男朋友……”
这人后面半句“你看我条件也不差,多接触一下,说不定你就会喜欢上我了”在脑海里转一圈,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一道清凛声线打断:
“谁说她没有男朋友——”
闻听此声,蒲灵心脏骤然重重地跳了一下。
抬眼望过去,她要等的人就如天神突降般出现在了眼前。
只花了不到十分钟,赶到了她身边,精准无误地找到了她。
靳西淮:“劳驾让一下。”
对那胡搅蛮缠的男人说的。用词礼貌,声线平静,却满是睥睨垃圾的压迫感。
眼见那苍蝇般招人烦的男生悻悻然地离开,蒲灵心弦微弛,放松下来的大脑飞速地掠过一个念头:
怎么自己总遇到那种极品烂桃花,有靳西淮这样的人当她男朋友,帮她处理,好像还不错。
然而在下一秒,蒲灵便被自己心里这想法吓了一跳。
她怎么会想着让靳西淮当她男朋友,明明两人只是炮友……
“……”
竭力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堆压到思绪中的犄角旮旯里,蒲灵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像是没被任何事影响过,她看向靳西淮。
靳西淮也在看她。
用着她有些看不懂的眼神,眸若点漆,深邃且专注。
蒲灵强忍着移开视线的冲动,稳了稳心神,缓缓说出她喊靳西淮来这里的用意:
“这是你第二次帮我解围了。在一个差不多的地方。”
“只是上一次,那是一个雨天。”
其实在找到这家店的时候,靳西淮就有所预感。
但真正听到蒲灵对他说出那件事,落在耳朵里,还是显得那么飘渺且不真实。
他盯着蒲灵的眼睛,神色复杂万分:“你都知道了。”
“嗯。”
蒲灵声音轻轻的:“对不起。”
听到她说对不起,靳西淮下意识蹙了蹙眉:“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蒲灵:“因为我把你认成了别人。这一定给你带来了困扰或负担。”
“你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
靳西淮没有任何犹豫,斩钉截铁道:“因为,那些都是我自愿做的。”
是他心甘情愿,也甘之如饴。
但蒲灵并不相信,他这样说肯定是为了减轻她的负罪感。
自愿为她做的?
怎么可能。
要知道,那时候两人的关系并不和睦。
要不是知道靳西淮在以前是多么排斥她,蒲灵几乎要以为,靳西淮做这些事的原因,是因为他暗恋她。
在靳西淮灼灼的注视中,蒲灵短暂地垂下眼,将搁置在手边的、跟记忆中别无二致的小蛋糕推了过去:“这个蛋糕送你。”
“算是一个迟来的小小补偿。”
蒲灵舔了舔嘴角:“当初我手里的那块蛋糕,本来也是要给你的,但是你跟我说,我看起来更需要甜品,吃些甜的让心情变得更好。但现在我心情不错,不需要蛋糕了,所以想把它送给你。”
“如果你觉得太小的话,我可以给你买过更大的,或者说你喜欢别的口味也行。”
靳西淮盯着那精致小巧的蛋糕盒,抿弯唇角,一张清峻的脸庞上扬起分明的笑意:“不用,这个就很好。”
他抬起眼睫,定定地看向蒲灵,极温柔地说了一句:“我很喜欢。”-
靳西淮最后并没有一人独享那块蛋糕,他邀请蒲灵同他一起品尝。
这时两人已经回到公寓。
听到靳西淮的邀请,蒲灵摇了摇头,“那是给你买的,我就不吃了。”
靳西淮也不强求,他用甜品店自带的小叉子挖了一小勺,长指轻抬,放进嘴里。
“怎么样,好吃吗?”蒲灵问。
对上蒲灵期待的目光,靳西淮却是轻轻皱了下眉,“味道有些许怪。”
蒲灵“啊”一声,“哪方面的怪?不会是坏了吧,不应该吧,那家店我记得只售卖当天做的……”
就在她倾身去查看蛋糕的生产日期时,脸颊突然被一双温热的手捧住,虎口托住侧颌,指尖穿进她的发丝,一个带着奶油甜香的吻落了下来。
靳西淮轻贴住蒲灵的唇瓣,嗓音几如轻喃:“怪甜的……可能需要你帮我稀释一下甜分。”
“……”
蒲灵来不及发出回应,便被抵开了紧闭的齿关,濡湿微热的舌轻盈地探入,很快便给她的味蕾输送了甘甜清醇的滋味。
起初是如天鹅绒般的柔软绵密的触感,充盈在蒲灵的唇腔当中,但很快被相缠的唇舌搅匀融化,化为流动的花蜜。
甜蜜的汁液被两片柔韧阻去淌流的道路,滞留在口腔内壁,左冲右撞,仿佛要揉进她的口腔里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纹理。
直到彻底含不住,他才松开她的舌,辅助她咽下。但甜味并未因这个动作消失殆尽,依旧残存在难舍难分的两对唇瓣里,旖旎缱绻,余韵悠长。
靳西淮扣住蒲灵的后脑勺,一只手的指腹摩挲着她的耳垂,另只不动声色地往蛋糕里又舀了一勺,这次喂进了蒲灵的嘴里。
借她的唇舌去品尝蛋糕的滋味。
“甜吗?”
“唔……甜……”
细腻绵密的奶油再度在两人的齿腔中化开,如夏日融雪,被热意烘烤。
良久,第二次亲吻才稍稍暂停,因为时间太久,紧紧黏连的唇肉缓慢分离时,牵出了一丝欲断不断的水线。
蒲灵的唇被吻得莹润殷红,靳西淮眼神一暗,欲罢不能地贴过去,将上面的湿色一点点细致地吮去。
过于绵长的亲吻,蒲灵心跳迅疾,快要不能呼吸。
偏在这时,靳西淮右手揉着她颈后软肉,带着帮忙顺气的意味,还要附耳在她身边,嗓音含笑,不无恶劣:
“感觉更甜了,怎么办?”-
那小小的三寸奶油蛋糕,最后花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才被两人分食完。
蒲灵以前不是没跟人一起分享过同一个蛋糕,像她和褚婴宁就经常跟对方一起吃同一种食物,用同一个勺子也是常事,但这还是她第一次用这种奇怪又缠绵的方式,亲密无间,连心跳都仿佛在这期间沾上了丝丝缕缕的甜分。
时至傍晚,金乌西坠,落地窗外橘调的光线徐徐沉落。
蒲灵喝下靳西淮给她倒的第二杯温水,冲淡喉间渴意,才勉强从那甜稠到封喉的浪潮中缓过来。
靳西淮伸手抹去她唇边沾上的水珠,柔声问:“还要喝吗?”
蒲灵忍住想要去抿被他用指腹揉过的嘴角的冲动,摇了摇头:“不喝了。”
靳西淮从她手里接过空杯:“那饿了吗?”
蒲灵:“嗯,有点饿。”
靳西淮摸了摸她的脸颊:“想吃什么?”
沉吟片刻,蒲灵答道:“想吃小区附近的关东煮。”
“之前去买生活用品,看见别人吃,闻到了那个味道,感觉会挺不错。”
靳西淮勾过挂在椅背上的黑色薄外套:“行,那我们今晚就吃那个。要我去帮你买回来,还是我们一起去店里吃?”
蒲灵的目光下意识跟随了他的举动,“出去吃吧,想要顺带透透气。”
两人出了门,搭电梯下去。
轿厢运行,没过一会儿,停留在某一层,电梯门往两边打开。
有人要进来了。
蒲灵只戴了一顶跟身上米白色薄毛衣相衬的渔夫帽,下意识往靳西淮的方向靠了靠,脑袋低垂。
却在下一刻,跟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对上。
是一个六七岁模样的小女孩。
她手里推着一架粉色的小滑板车,身边并无大人作陪。
蒲灵松了口气,埋着的脑袋往上抬,对着靳西淮的方向,而后便发现这人正垂眸看着她笑。
笑什么?
觉得她大惊小怪了吗?
电梯门合上,蒲灵刚想故意瞪眼去抨击靳西淮这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却听见扶着滑板车的小女孩好奇地问她:
“姐姐,你跟这个哥哥是情侣吗?”
小女孩的嗓音软糯可爱,但落在蒲灵耳朵里,却叫她心脏重跳一拍。
大脑空白短瞬,她脱口而出一句反问:“你觉得我们像情侣吗?”
小女孩小鸡啄米般点着脑袋:“像呀,你们都长得好好看。”
“……”
听到这个理由,蒲灵哭笑不得。
还没等她说些什么,自来熟的小姑娘又开口了,这次却是语带疑惑:“不过,你和哥哥怎么都没有牵手?”
她眨巴着黑玛瑙似的眼睛,视线在蒲灵跟靳西淮垂下的手上来回徘徊,“我的爸爸妈妈出门都会手牵着手欸。”
说罢,小女孩突然将矛头对准靳西淮:“哥哥,是因为你惹姐姐生气了吗?”
靳西淮原本抄在口袋里的手已经拿了出来,垂落在两侧,他语气闲闲:“没有喔,我可不舍得惹她生气。”
小女孩纳闷:“那她怎么不愿意牵你的手?”
靳西淮无辜摊手:“我也不知道。”
听着两人对话,蒲灵不可思议地看向靳西淮,却见他唇角勾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一副作壁上观的怡然姿态。
“……”
在小女孩炯炯的注视下,蒲灵眨了下眼睛,又不好解释她跟靳西淮的关系,索性往靳西淮的方向伸出手,勾住他的指尖,朝小女孩晃了晃:
“我们现在牵手了,可以了吗?”
情侣小判官满意地点了点头。
电梯到达一楼,小女孩推着粉嫩嫩的滑板车,朝他们挥了挥手,蹦跶着去找她的玩伴了。
蒲灵望着那抹小巧的背影,回过神来,正想松开她跟靳西淮牵着的手,却被一股力道拉住,靳西淮困住她的手腕,莹然修瘦的指骨自然而然地挤她的指缝,与她十指相扣。
蒲灵怔了怔。
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在清醒的状态下跟靳西淮牵手。
其他时候,要么是亲吻是浑身无力抓着靳西淮的手支撑身体,要么是床上意乱情迷之时被箍住,交握着手按压在床单上。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蒲灵踌躇一瞬,还是没有挣开靳西淮与她相牵的手-
等他们走出楼栋,外头天又暗了一度,暗色浮浮沉沉。
两人手牵着手往外走去。
小区很安静,夜风徐徐吹在身上,有种惬意的凉爽。
蒲灵视线扫过路旁的树,天边的云,偶尔也掠过两人交握的手,心下情绪安然明净。
只是,在路过一辆停在路边的白色车辆时,蒲灵脚步顿了顿,心里莫名腾生出一种不安。
感受到她慢下来的脚步,靳西淮侧过脸,问她:“怎么了,忘记带什么东西了吗?”
蒲灵摇了摇头,“没有。”
可就在她走出去两步后,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中年女声。
这道嗓音自她记忆里,底色常是冷冰冰的,像是玻璃杯中放凉的水,鲜有温和柔软。
第64章 追啊追
“小灵。”
蒲灵脚步彻底滞住,连脊背都僵硬了下来。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邱姿,还是在这样一种情况之下——她跟靳西淮手牵着手,黏黏糊糊的小情侣姿态。
毫无心理防备间,蒲灵下意识就想要挣开靳西淮的手。
这一次,靳西淮没有像刚才那样阻拦她。
但在两人指节彻底分离前,蒲灵心念电转,攀着最后一点相触的肌理,又把靳西淮的手抓了回来。
宽大修长的手掌重归她手中,骨骼分明,还带着方才与她十指相扣时的温热触感。
余光里,蒲灵看见靳西淮被她反复无常的行径弄得发愣的表情。
鸦羽似的长睫垂敛,略略一颤,如孤峰蝶翼轻扇。
蒲灵牵着靳西淮的手,半侧过身,跟邱姿对上视线,口吻是如法炮制的冷淡,只是少了惊讶与疑惑,波澜不惊:
“妈,你怎么在这里?”
邱姿没看她,视线放在跟随着她转过身来的靳西淮身上。
她打量了许久,从那没有经过精心梳理而自然垂下的乌黑碎发,到随性却不失格调的黑色外套,最终落于男人那双弧度上扬,着色更为明亮多情的桃花眸。
方才邱姿从车里往外看,看见蒲灵跟一个男人在一起,心下的第一反应是不满。
在隐约感觉到男人的轮廓有些熟悉后,她以为是靳青恪,立时转怒为喜,欣喜地以为两人复合了。
但在细瞧之后,想起她不久前刚见过靳青恪,头发没眼前人长,面色些许憔悴冷然,衣饰是一丝不苟的商务范,完全不似这人闲散松弛。
“你……你是西淮?”
半晌后,邱姿不确定地问。
“是的。”靳西淮轻轻颔首,又礼貌地打了声招呼:“伯母好。”
客套疏离,跟蒲灵如出一辙的态度。
听到肯定的回答,邱姿目光定格在两人交握着的手上,瞳孔骤缩,嘴唇无法控制地颤抖了几下。
“你们……”
“嗯,就是你看到的那样。”蒲灵嗓音格外平静,也不辩解,就这样认了。
闻言,邱姿深吸了一口气,却抑制不住翻涌的情绪。
胸口剧烈起伏,呼吸粗重。
她手指不住颤了下,指向蒲灵,低声喝道:
“你……你怎么能那么不自爱?!!”
这一句指责,在蒲灵的意料之中,她并不惊讶。
只是,心头却还是难以自控地浮上几丝悲凉。
沉默两秒,她面无表情地回视邱姿,哪怕是一句诘问,嗓音也毫无波动:“我哪里不自爱了?”
没等邱姿回答,蒲灵抬了抬睫,嗓音轻轻的,看似无所谓,听起来却有种一捻就碎的脆弱感:
“在您眼里,我跟靳青恪分手后,又跟他弟弟在一起,就像是周转于他们兄弟之间,一点脸面和名声都不顾,觉得我丢人,或者说,还觉得我很贱?”
邱姿没回答,形同于默认。
蒲灵心底悲戚一笑,刚想要再说些什么,却感觉自己的手指被人握得更紧了一些。
靳西淮牢牢地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抬眼直视着邱姿,眉眼冷峭,不卑不亢地说:
“伯母,这一切都不是蒲灵的错,是我喜欢的她,也是我不依不饶地追求她。而且,她是在跟我哥分手后很久才答应和我试一试。从始自终,她都没有任何问题,如果你一定要怪一个人的话,怪我就好了。”
靳西淮并没有说出他和蒲灵之间微妙的关系,而是以现任男友的口吻,倘若让邱姿知道两人只是炮友关系,只会使她说出对蒲灵更深层次的鞭挞羞辱言辞。
邱姿看着靳西淮。
她对眼前年轻男人并无多大了解,只记得他是靳家的小儿子,从小离经叛道,并不受父母宠爱,由此产生偏见,曾对蒲灵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少去亲近他,多和人人交口称赞的靳家大儿子来往。
没想到千防万防,两人还是搅在了一起。
她本还盼着蒲灵早日醒悟,与靳青恪复合,现在看这架势,她仍是执迷不悟。
邱姿冷着脸,以一种不容置喙的口吻,沉声道:“我不同意你们在一起。趁现在你们在一起没多久,赶紧分开,这对你们俩都好。”
从小听到大的专断强势语气,蒲灵此刻听来烦极了:“凭什么?”
“凭我是你妈妈!”
蒲灵的态度将邱姿激怒,她声色俱厉,阴沉着一张脸看着蒲灵,威严的唇角耷拉,嗓音没什么温度地威胁蒲灵:
“你要是还这样一意孤行下去,那就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女儿。”
那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愤怒、失望与憎恶。
盯向蒲灵的眼睛,也犹如一把刚打磨好的钝刀,泛着森冷寒光,直直地刺向她的面皮,仿佛要将她的血肉刮下来。
“好啊,不认就不认……”蒲灵喉咙发涩。按理来说,她都习惯了,理应心如止水,可将话说出来后,她还是没忍住哽咽了嗓音:
“我早就受够了你对我人生的管控。”
“从小到大,我所有的喜好都得由你来由你来筛选决定,从不听取我的意见。你划定我该亲近的人、该远离的事,把我的社交圈捏成你想要的形状。而我就像是一只摇尾乞怜的狗,为了想要你施舍我一点关心和爱,我照着你的要求去亲近靳青恪,对他百般示好。”
“我就像你和爸爸手里的提线木偶,被你们掌心里的线绳操纵着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没有任何自主选择的权利。”
“可我现在不想了。”
“不想再按你们的想法来了。”蒲灵喃喃:“我为什么要为你们的控制欲买单,赔上我的人生?”
“从今以后,”她抬起眼,直视着邱姿,一字一顿道:“我只想按自己的意愿过活。”-
夜幕低垂,冷风飒飒,砭骨寒意见缝插针地直往人怀里钻。
灯火通明的便利店。
蒲灵坐在店内长椅上,垂眼低睫,一动不动的模样,似是一樽僵化的人型石膏像。
直到一只漂亮的手映入在她的视线里,那卷翘的细睫才微不可查地扇动了两下,泛起点活气。
靳西淮将一罐热牛奶递到她面前,不硬塞,任由她选择,嗓音如裹着温水般柔缓:“如果不想喝的话,可以拿在手里暖暖手。”
蒲灵眼皮动了动,没有抬头,伸出三根纤细的手指将那瓶牛奶握进掌心。
她张了张唇,开口的声音像是被雨打湿的纸巾,饱含水汽,黏而皱:“谢谢……”
靳西淮蜷了蜷发白的指骨,忍住将她抱进怀里的冲动,温声问:“不是说还想吃关东煮吗,想吃哪些菜品?我帮你去拿。”
蒲灵舔了舔唇角,沉默两秒,半抬起眼睫,对他说:
“想吃花枝丸、鱼籽烧、玉米棒,还有咖喱鱼丸。”
“好。”她说的并不多,靳西淮脑海过一遍就记住了,但在转身前,他想起来一件事,脚步顿了顿,问蒲灵:“还需要白萝卜吗?”
刚才说的那几样都是蒲灵学生时代最爱吃的关东煮菜品,包括白萝卜,只是后者被她一时遗忘。
蒲灵倏然抬起眼,看着靳西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
靳西淮对上她的眼睛,漆眸熠亮,回答得格外坦荡:“因为我以前观察过。”
靳西淮很快便将她点的那几样买了回来,纸杯盛满热腾腾的食物,鲜亮醇郁的日式柴鱼高汤铺在底部,汁液裹满了每一样食物,混合着香味的热气暖烘烘地扑上鼻尖。
蒲灵叉了一颗花枝丸,慢吞吞地送入口中。
牙齿磕开弹牙的外皮,咀嚼几下,囫囵吞咽,空瘪的胃囊顿时被食物填补。
后知后觉地想起靳西淮手里只买了一份,蒲灵叉着一颗咖喱鱼丸,滞在半空,抬眼问他:“你不吃吗?”
靳西淮半撑着脸看她:“你先吃,我不是很饿。”
蒲灵:“……好吧。”
吃完那颗咖喱鱼丸,蒲灵正要对白萝卜下手的时候,忽地想起刚才靳西淮说他观察过自己,所以知道她吃关东煮会点白萝卜一事。
踌躇两秒,刚准备问他是什么时候观察的她,却被一道不怎么笃定的声音先发制人,截断了她的话头。
“你,你刚才说……”这是蒲灵第一次听靳西淮用这样试探性、带着小心翼翼的意味的嗓音说话,仿佛坠在美梦之中,甫一大声说话就会将梦境敲碎。
蒲灵瞧见他的神色,有些难以言喻的古怪,看似凝重深沉,眼角眉梢却是舒展开来的,一种复杂到叫人看不透的情绪。
他这幅模样,让蒲灵感到纳罕,又觉不解。
“你想跟我说什么吗?是的话可以直接说。”
靳西淮不再忸怩,他定眼看着蒲灵,轻声重复了一句话:
“你刚才和邱伯母说,你是照着她的要求去亲近靳青恪,对他百般示好……”
闻言,蒲灵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手里的竹签在一颗鱼籽福袋上戳了戳。
“嗯。我其实并不喜欢你哥。”
“……”
靳西淮无法用言语去形容这一刻他的心情。
哪怕心中早有猜想,但真正从蒲灵口中听到她并不喜欢他哥这件事后,他的心跳频率还是在一瞬间飙到了顶峰。
他垂下眼,喉结急促地滚了滚,努力咽下心跳涌至喉腔的密闭卡涩感。
竭力镇压着怦动不止的心脏,平复着如自由落体般的失重眩晕感,靳西淮稳着心神,认真去听蒲灵接下来的话。
“……但是从小就身不由己,要装作一副很想要和他玩的模样,哪怕是热脸去贴冷屁股,我也得硬着头皮上,像是一个没有羞耻心的傀儡……现在想想,我真是一个委曲求全的傻子,很可笑是吧?”
“不会。”他苍白地否定。
“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这很愚蠢可笑。”蒲灵自嘲轻哂:“不过好在我醒悟得不算太晚,后面基本上都是在阳奉阴违,图个清净。”
靳西淮用力地摁着手指关节,仿佛能因此克制住惊涛拍岸般的心绪,却控制不住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蒲灵。
“……你跟我哥在一起也是吗?”
蒲灵跟他对视上,尔后,便感觉自己的眼睛仿佛被焰火灼烧了一下。
她忍住闭眼的冲动,眨了眨睫毛,道出了令靳西淮欣喜若狂的真相:
“对,我和你哥在一起只是为了堵住我父母的嘴,然后能安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靳西淮不是第一次忮忌靳青恪了。
在无数个夜晚,在他发现自己喜欢蒲灵之后,哪怕两人分手,他也妒忌靳青恪曾经拥有过蒲灵的爱。
无数个妒火中烧的时刻,他只能徒劳地安慰自己——
靳青恪是不折不扣的败者,现在陪在蒲灵身边的人是他。
但现在,得知靳青恪从来不是她的选择后。
靳西淮的心情,宛如一场绵延多年的生菌发霉的潮湿梅雨天,陡然就放了晴。
蒲灵察觉到靳西淮的情绪有些奇怪,但她又说不明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她吃完关东煮,从便利店折返回公寓。
或许是喜欢的食物自带治愈的魔力,蒲灵回到住的地方后,心情好了大半。
她不再去纠结邱姿对她的那些话,毕竟打一开始就不认同,何必自找罪受。
意识到自己轻易地挣脱了情绪樊笼后,蒲灵身心轻盈,刚想拿衣服去洗澡,却发现靳西淮的视线一直放在她身上。
像是一台追踪器,不知疲倦,接连随着她的轨迹移挪。
心头那股怪异感愈发浓重,蒲灵默了默,在原地站定。
“为什么总看着我,你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我说吗?”她看向靳西淮,不解地发问。
被抓包的人没有移开目光,依旧一瞬不瞬地朝她看着,眼珠子都纹丝不动,只是下颚在一霎绷紧,薄唇内抿。
沉默良久,就在蒲灵被他这种反应搞得莫名到极致时,靳西淮终于开了口:
“刚才在便利店,你说你不会再回头,以后都要朝前看,……”
蒲灵不懂他突然提起自己这句话的意思,动了动唇,刚想说些什么,就看见靳西淮轻吸了一口气,喉结抵着艰涩的声带上下滚动,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
“那么,可不可以,也朝我看一下?”
第65章 追啊追
——“蒲灵,我喜欢你。”
听到这句话时,蒲灵大脑空白了几秒。
或许在这之前,她隐约能感觉到,靳西淮对她有些许好感,甚至有点喜欢她。
但如此郑重其事地跟她告白,却是她始料未及的。
蒲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拿到换洗衣物进浴室洗漱的,只知道她心不在焉地洗完一个不知所谓的澡后,发现放在挂架上的分体式的睡衣只有上衣,另外一件则是一条完整的同色系睡裙。
蒲灵怔了怔,盯着那件孤零零的上衣发了会儿呆,这才慢吞吞地将拿起那条睡裙,漫不经意地往身上套。
等她磨磨蹭蹭地从浴室出来,公寓里已经没有了靳西淮的身影。
明亮的光线洒落在每个角落,偌大的房屋空旷得不像话,蒲灵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她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作。
四下阒寂,落针可闻,她能清晰地听见逸散蔓延的呼吸气息,以及自己胸膛里那迟缓闷沉的心脏跳动声。
忽而,因她匆忙走进浴室而被随意抛弃在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了亮。
蒲灵循光看去,虽还未看到上面的具体内容,但她心中却有一股强烈的预感——多半是靳西淮给她发的消息。
蒲灵不知他会给她什么消息。
是后悔说出了刚才那一番话?还是质问她为什么不对他的表白予以回应?
蒲灵踯躅几秒,还是抬了抬腿,往茶几的方向走去。
屏幕已经熄灭变黑,她重新摁亮,解锁。如她所料,的确是靳西淮给她发来了消息。
只不过,内容却不是她方才猜想中的任意一种。
靳西淮:【不必立刻给我答复。等你想好了,随时跟我说就好。在这之前,我会尽可能地不去打扰你。】
这晚,蒲灵不出意外地失了眠。
她的大脑成为了一架构造繁杂,形式却复古的放映机,播放着一帧帧的胶片电影,画面黑白,但人物的一颦一蹙都极为清晰。
一幕幕地循环,蒲灵突然就理解了靳西在同她告白前的表情含义,那大概是紧张、忐忑,再然后是孤注一掷。
可她依旧不解,靳西淮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她?
是在他假扮成靳青恪的那段时间,还是两人成为炮友的这些日子里?
在两厢纠结中,蒲灵忽而想起一些曾被她忽略掉的细枝末节——
靳西淮扮作靳青恪后给她点的第一份外卖,莫名极符合她的口味。
跟她一起在蒲家用餐,靳西淮知道她喜欢吃什么菜,能忍受葱味,但不喜欢吃,所以帮她把葱叶尽数挑走。
就连吃关东煮,都知道她喜欢吃白萝卜。
顺沿草蛇灰线,一个大胆的猜测猛地浮上蒲灵心头——该不会靳西淮以前真的在暗恋她吧?
不会吧。
不可能吧……-
次日一早,蒲灵收到巫琇电话,让她赶忙收拾行李,剧组那边紧急通知,让他们提前两天进组进行剧本围读。
临时的行程变换总是叫人手忙脚乱,宛如一条横生的枝节,扎得人心浮气躁。
蒲灵这次却觉庆幸,深感进组来得是如此及时,将她从水深火热中拯救。
《青衿之志》这部剧是她期待已久,也是想拍很久的一部群像正剧。主要围绕着一群家属大院里长大的孩子成长展开故事,主演共有四位,她是其中一位。
除了她跟其他三位青年主演外,剧中还有几位老戏骨抬轿,蒲灵怕拖后腿,进行围读的日子格外认真,把自己代入到角色当中,几乎是与角色合二为一,无暇自顾。
忙起来的好处在这时候就显现了出来。
没了闲余时间供她胡思乱想。一头扎进工作当中,思维被固定在一个可以控制的地方,不会随意发散,去想一些不该想的事情。
只是偶尔也会感到疲惫,大脑信息过载,蒲灵就会尝试着去放空大脑。
在这个时候,有一个人的身影、面容、乃至他说过的话,就会见缝插针地进入到她的脑海当中。
哪怕只是极低的频率,还是像一枚枚顽石,投掷进蒲灵有意维持着波澜不惊的心田,荡开一圈圈如年轮般悠悠蔓延开来的涟漪。
但整体而言还是风平浪静的。
自她进组以来,靳西淮信守承诺,没来找过她,甚至连之前无事也要坚持对她发的早晚安问候也停了。
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只有睡前那段时间是真正属于自己。
蒲灵临睡前看了眼手机,发现褚婴宁发来了一张机票信息的截图,目的地是她所在的城市。
【票买好了,等我明天去你剧组探班!】
蒲灵弯了弯唇,回了个好。
在把手机搁在枕边准备睡觉前,鬼使神差地,蒲灵又伸手将手机捞回掌心。
漫步目的地在各大软件转了圈,她重新点开微信。
代表新消息的小红点已经被她悉数清除,页面一片干净,无人搅扰。
蒲灵盯着看了会儿。
片刻后,她以手遮眼,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次日下午,褚婴宁带着一卡车的食物空降蒲灵拍戏的片场。
稍贵价的星巴克和某知名品牌的甜点迅速俘获了疲惫一天急需补充能量的工作人员的心,广受一片好评。
褚婴宁在时尚圈颇具名气,在场的演员不乏与她合作过,或听说过她的,热络地上来与她攀谈。
褚婴宁游刃有余地跟她们周旋,这种程度的社交于她这个派对女王而言就是小儿科。
打发完上前攀谈的人,又对一个拿着她买来食物朝她点头致谢的工作人员笑了下,褚婴宁搂着蒲灵,神采飞扬地问:
“宝贝,我是不是来探班你的人之中,出手最大方的?”
蒲灵刚想称是,却在下一秒,想起之前的一件事,话语顿时滞在唇边。
盯着她的表情,褚婴宁狐狸眼一挑,嗅出端倪:“怎么,还有人出手比我更阔绰吗?谁啊?”
蒲灵默了默,如实道:“靳西淮。”
褚婴宁:“……”
蒲灵稍加说明:“他之前还在扮演他哥的时候,让人送了很多吃的到我之前的剧组,价格应该会比你这些贵一……”
褚婴宁危险地眯了眯眼。
蒲灵很有求生欲地改口:“……不及你送的在我心里珍贵。”
褚婴宁满意了,确认过蒲灵接下来没有拍摄工作后,她拉着蒲灵上了她过来时开的一辆大奔。
车门一关,成为了两人谈天说地的秘密基地。
一坐定,褚婴宁便八卦欲十足地对蒲灵挤眉弄眼:“你跟靳西淮最近发展到哪一步了,后续有考虑让他转正吗?”
转正?
听到这个词,蒲灵莫名感觉自己的心脏极速跳动了下。
睫毛翕动,她默然几秒,迟疑地抬起头,忽然喊了一下褚婴宁,“婴宁。”
褚婴宁:“啊?”
蒲灵抿一抿嘴角,轻声说:“靳西淮他……他前段时间跟我表白了。”
褚婴宁:“?!?”
她惊讶地张口挢舌,瞪大眼盯着蒲灵,连珠炮似的轰出一堆问题:
“靳西淮怎么突然就跟你表白了?”
“他怎么跟你表白的?”
“你答应了他吗?”
“……”
蒲灵一个一个耐心地解答,回答到最后一个问题,她顿了顿才说:“靳西淮说给我一些时间考虑,不必立马回应他的告白。”
褚婴宁急不可耐地问:“那你现在想好答案了吗?拒绝还是接受他?”
蒲灵再度陷入沉默之中,在褚婴宁灼灼的注视下,她缓慢地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听到这个答案,褚婴宁并不意外。
她拉过蒲灵的手,情绪紧跟着沉静下来,很快便进入到了解语花的角色,一步步地引导蒲灵:
“你是不知道怎么拒绝他?还是说不知道该答应还是拒绝?”
蒲灵垂着眼睫,闷声说:“我感觉我的身体在这几天开启了一个逃避机制,让我一直去逃避想这个问题……所以,我什么都没想好。”
褚婴宁:“那我知道了。”
蒲灵愣住:“什么?”
褚婴宁认真道:“我感觉你好像也有点喜欢上靳西淮了。不然你不会那么纠结。”
“以前你面对那些跟你表白的男生,你可是想也不想就直接拒绝了。靳西淮是唯一一个例外。”
蒲灵眸光动了动。
她低下头,睫毛轻颤了下,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文不对题地跟褚婴宁提起一件事:
“之前我经纪人曾发现我跟靳西淮在一起,问我俩是不是在一起,我否认了,跟她说自己以后都不会谈恋爱。”
褚婴宁一秒懂了她的意思,也充分理解蒲灵跟经纪人说出那样的话的原因。
她叹口气,怜爱地看着蒲灵:“我知道因为你父母的缘故,可能让你有些害怕跟人真正地建立一段亲密关系。”
“但圈圈,”褚婴宁握着她的手,格外郑重其事道:“人不可能因噎废食,更别提遭受不幸的并非是你。为什么非要把你自己代入到那些压根不属于你的失败当中,提前贷款焦虑呢?”
“我……”蒲灵欲言又止。
褚婴宁:“其实在得知你跟靳西淮成为炮友后,我就觉得你们迟早有一天会走到这一步。”
蒲灵讷讷:“为什么会那么觉得?”
褚婴宁笑笑:“因为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愿意接纳一个异性进入你的生活,甚至跟你发生亲密接触。”
她朝蒲灵眨眨眼:“其实吧,身体有时候也会指引你找到喜欢的人。”
“……”
忆起和靳西淮在床上那些合拍的瞬间,身体瑟缩,灵魂战栗,他不仅能给她带来欢-愉,还有心旌的摇曳。
似被说动,安静半晌,蒲灵深深吐出一口气:“可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他。”
褚婴宁摸了摸她脑袋:“那就慢慢想,靳西淮不都说他会一直等你想好了给他答复吗,安啦,不要考虑太多有的没的。”
蒲灵没说话,手指下意识纠缠。
褚婴宁提起一件事:“还记得高中快毕业的时候,英语老师给班上的每一个同学都写了一张贺卡这事吗?”
蒲灵:“嗯。”
褚婴宁扬扬眉,笑说:“那你应该也还记得她给你在上面写的话吧。”
蒲灵愣了下,而后点头。
“记得。”
——“Follow your heart and honor the voice within.”
追随心之所向,聆听灵魂深处的声音-
褚婴宁探完班,因为有工作要忙,又连夜飞回了云京。
这天晚上,因为跟褚婴宁的那番对话,蒲灵辗转反侧。
但这一次,她不再逃避去思考她跟靳西淮的事,相反,她倾肠倒腹,再三纠结,最后拿起了放在一旁的手机。
蒲灵找到跟靳西淮的聊天框,洁白贝齿咬着点唇肉,指尖轻叩键盘。
删删减减几番,她最终敲定一行字,发了出去。
蒲灵:【想吃你做的饭了。】
消息发出去后,蒲灵神经紧绷,将手机倒扣,不敢去看上面的内容。
回复比她预想中来得更快。
就在蒲灵本能地做第二次深呼吸后,被倒置的手机就发出一阵嗡鸣震动。
蒲灵屏住呼吸,细瓷手指掐住手机屏幕两侧,翻了过来。
是靳西淮打来的电话。
她按下接听,气息轻得接近一隙。
对面的呼吸却极为清晰,明沉入耳,像是在刻意压制着某种情绪,夜风拂过树叶般沙然作响。
靳西淮喉咙发紧,半晌轻声说:
“现在有想吃的东西吗?我过去给你做。”
蒲灵眼睛眨了下,唇中溢出一声疑惑:“你现在在襄城?”
靳西淮:“嗯。”
蒲灵垂着眼皮问:“什么时候来的?”
靳西淮轻描淡写:“一周前。”
一周前?
岂不是她过来这边没多久,靳西淮就跟着过来了?
那他可真沉得住气,离那么近,竟然也能一直忍住不找她索要答案。
蒲灵舔了舔干涩的唇:“现在太晚了,而且我已经吃过饭了,今晚就不吃了。”
她顿了顿,旋即慢吞吞地补充了一句:“等今晚过后,别的时间再吃你煮的东西吧。”
话落,肉耳可听对面的呼吸急促了一瞬,仿佛在勉力调整因心率骤然加快造成的甜蜜负担。
男人薄唇嗫动,素来散漫的嗓音此刻掺着点哑:“……好。”
蒲灵忍了忍,没忍住,喊他名字:“靳西淮。”
靳西淮:“嗯。”
蒲灵:“……”
蒲灵感觉自己都暗示得如此明显了,对方竟然是这种平淡态度,和她预想中的有些出入。
落差使然,她憋不住吐槽:“你是什么单音节怪物吗?”
几乎是她说完的下一秒,靳西淮就开了口,他说对不起。
蒲灵原本高涨的气焰低下去,她抿着唇,“干嘛要说对不起,你又没做错什么。”
靳西淮语气认真:“我好像说错话了,让你不开心了。”
蒲灵下意识反驳:“我没不开心。”
靳西淮:“真的吗?”
蒲灵:“嗯。”
“……”
发现自己被传染,蒲灵眼睫飞速扇动两下,余光瞥见手机上的时间,她语速如电:
“都快十一点了,太晚了,我要睡觉了,明天还要拍戏,再见——”
没等对方回复,蒲灵挂断电话,将身体重重地扔回床上。
但没过多久,被双手按住搁置在柔软胸口的手机酥麻一震。
蒲灵拿起来一看。
宛若被神女赦免的末路穷徒,时隔多日,他再次给她发来了消息。很简单的一条,却仿佛翻过了万水千山。
靳西淮:【晚安。】
第66章 追啊追
步入五月,蝉鸣尚未破土,襄城的气温却已然居高不下。
人头攒动的片场,高温的缘故,绝大多数人已经换上了薄夏衣,蒲灵也不例外。
但拍戏的时候,为了顺应剧情时间节点需要,她不得不穿上长布袄套,顶着高温在镜头前扮演另外一个人。
等一段戏拍完,甫一脱离角色,蒲灵就忍不住扯了扯衣领,给自己底下的皮肤通风。
谷佳佳拿着小风扇过来,呼啦啦地给蒲灵带来凉意。
她不经意地扫见蒲灵扯松衣领下被捂得发红的皮肤,不禁担忧,“姐,你还好吗?是不是很热?”
蒲灵提了提衣摆,心态很好地笑了下:“也还好,刚才那场戏只需要上半身入镜,我穿着短裤,分了点热出去。”
谷佳佳把水杯递给她,忍不住抱怨:“都怪这里外卖进不来,不然可以还点些冰饮料解解暑。”
蒲灵将身上的衣服解开,但身上的热意积郁难消,只好问谷佳佳:“佳佳,还有冰贴吗?”
谷佳佳翻了翻包,一下子臊眉耷眼:“……好像没了。我以为包里还有,出门的时候就没放新的。”
她自责:“要不我现在出片场外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有卖。”
“这附近有点偏,应该没有这种东西卖。”蒲灵看着她沮丧的表情,揉了下她脑袋,把戏服放一旁:“没关系,我去洗手间洗个脸,用水浇一下就好了。”
蒲灵穿过厅堂,迈过比小腿高的青岩门槛,来到这座大院后方。
颇具年代感的宅院,方正规整的设计,灰墙黛瓦,雕花窗棂,院子宽敞明亮,澄净阳光穿过檐角投射在种在花坛中的石榴树上,筛落一片令人向往的阴凉。
蒲灵从洗手间出来,脸上被水珠浸过,热意散去,凉润润的舒适。
但一走出房门,被屋外太阳一照,还是不由难受。
她将手掌搭在额前,低着眼睛迈步,穿过曲廊,想要回到前厅。
露过拐角一截高大梁柱,正要往前走,忽地,蒲灵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轻轻拉住。
腕心传来叫人舒服的微凉触感,蒲灵脸上一惊。
止步转身。
而后,视线撞入一双熟悉至极的漂亮眼眸中。
男人瞳面清邃,俯眼望向她的目光却很深,直勾勾的,看得蒲灵心口发紧。
心跳停跳几秒,不知是不是炎热天气使然,她哑着嗓子开口:
“你……你怎么在这里?”
靳西淮没放开牵着她的手,将一个精美的布艺袋递到她空下的另外一只手上,垂首与她平视:
“完成我的支线任务。给你送这个。”
蒲灵来不及去看袋子里是什么,或许是被阳光照得头脑发晕,她脱口而问:
“那你的主线任务是什么?”
前面还在拍戏的缘故,后方这片没什么人,只有偶尔形色匆匆路过的工作人员。
他们的位置隐蔽,在角落,无人打扰。
靳西淮光明正大地与她对视,连说话也敞亮得不像话:“想你了,所以来见你。”
“……”
昨晚蒲灵还喟叹这人还挺沉得住气,没想到她昨晚刚联系完他,就如此迫不及待地来找她。
蒲灵挪开眼,低头去看手里的东西,略显生硬地转移话题:“这是什么?”
靳西淮:“解暑的水果茶,放在恒温袋里,里面的冰块应该还没融化。”
蒲灵打开一看,触手生凉,有种惬意的舒爽:“你在甜品店买的吗?”
靳西淮:“不是,我按网上教程做的。”
“你做的?”蒲灵很是诧异。
靳西淮脸上并未邀功的表情,仿佛为她做这样的事是十分理所当然的:“嗯,看今天的天气温度不低,想着你拍戏应该会很辛苦,就试着做了下。耽误了一点时间。”
蒲灵品出点言外之意。
意思是,如果没有被这个耽误,他会更早来见她是吗?
蒲灵低着额梢,沉默两秒,她别扭地憋出一句:
“你做的能喝吗?”
“应该能吧。”靳西淮并不因她这话生气,也没大放厥词,很谦虚地说:“如果不好喝,你尽管找我追究责任。”
他看着她,声音低低的:“无限期追责都行。”-
蒲灵提着饮料走回前厅。
谷佳佳从手机中抬头,看见她手里拎着的东西,愣怔住。
“灵灵姐,你出去买饮料了吗?”
没等她回答,谷佳佳自行推翻了这一问题,“不对,这附近压根没有买饮料的地方,破地方小卖部都要走十几分钟,而且不可能买到包装那么精致的饮品……”
蒲灵垂眼将袋子里的另外一杯拿出来,递过去,成功堵住了“推理大师”未尽的推理。
谷佳佳讶然,又惊喜,“给我的吗?还是我最爱的百香果益菌多!”
蒲灵将饮料塞到她手中:“对,给你的。”
谷佳佳大受感动,但仍旧不忘探寻饮料的来处。冥思苦想一阵,联想起之前种种,忽然福至心灵。
她一拍脑门:“我知道了,这肯定是靳总送过来的!”
蒲灵没否认。
谷佳佳吸一口凉爽的饮料,扬扬得意地弯着唇:“我就知道,会如此体贴入微地照顾到姐你生活的人,只有靳总!”
本着投桃报李的原则,谷佳佳嘴上不得闲,毫不吝啬地夸赞起施恩者:
“靳总不愧是靳总,上能管理那么大的一个公司,下能为了给女朋友送饮料煞费苦心。简直了,绝世好男人,不是说这样的男人只存在小说里面吗,呜呜,我也好想遇到一个,不求跟靳总一样,有靳总的三分之一优点我就能美死了……”
一番发自内心的感概,颇有滔滔不绝之势。
换做往常,蒲灵会认真听完,即便不认同,也会誓死捍卫谷佳佳自由表达抒发的权利。
但这一次,她破天荒地出声打断了谷佳佳。
“佳佳,你,以后还是不要喊他靳总了。”
谷佳佳愣住,没明白蒲灵的意思,迟疑道:“……可我只敢这样称呼他。”
蒲灵深吸一口气,热意过肺,她决定将一切和盘托出:
“我的意思是,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一直到蒲灵收工,谷佳佳脑袋还是恍恍惚惚的。
她感觉自己好像听了一个超出俗常的故事,但这事又是真实发生在她身边,且由她亲眼见证,以至于情绪复杂,难以站在旁观者的立场冷静看待。
不过,作为阅文无数的资深小言读者,她的接受能力同样超非常人。
消化一阵后,谷佳佳不怎么平静地吸收了这一事实。
待再次见到靳西淮的时候,她心里翻涌激动的情绪更是放大到了极致。
上车后,连续数次控制不住将目光投向男人身上。
靳西淮何其敏锐,他慢条斯理地往后视镜瞥一眼,正好对上谷佳佳悄咪咪朝他看去的视线。
那目光并不柔和,甚至称得上淡漠。
谷佳佳瞳孔微缩,讪讪地挤出个比哭还丑的微笑。
靳西淮眉骨轻抬,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
谷佳佳心有余悸,低下脑袋啪嗒啪嗒地给坐在副驾驶座的蒲灵发消息:
【啊啊啊,突然有了两人不是同一个人的实感!刚才我好奇偷看靳总弟弟被抓包了,他只是用那双漂亮的眼睛扫了我一眼,我就觉得不寒而栗!呜呜呜,没想到靳总弟弟比靳总还可怕!】
蒲灵看到这条消息,下意识地看了靳西淮一眼。
从她这个角度,能看见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挺鼻薄唇,线条冷峻硬朗,看上去的确不好亲近,但也没到可怕的地步吧。
而且,被靳西淮用那双柔情脉脉的桃花眼注视久了,蒲灵一时也难以想象他眼神冷淡视人的场景。
她回复谷佳佳:
【还好吧,是不是你的心理作用作祟。不用害怕,他挺好相处的。】
谷佳佳刚想发个猫猫哭泣的表情,但转念想起她尚未发现兄弟俩身份偷天换日的那些日子,这小靳总好像确实没什么架子,温和好说话。
至少在蒲灵面前一直是如此。
车辆抵达下榻酒店,谷佳佳很有眼力见地没多叨扰,开门下车,跟蒲灵挥手道别:
“拜拜姐。”
“拜拜……”她话一卡壳,一时不知如何称呼靳西淮,尴尬地眨眨眼。
蒲灵似是看穿她的难处,解围接话道:“一切照旧也行,佳佳你觉得怎么舒服就怎么来,不用感到拘束。”
谷佳佳抓抓脑袋,从善如流,“那……拜拜小靳总。”
“……”
谷佳佳走后,两人也回到酒店房间。门甫一关上,靳西淮就开了口,哪怕心中已然有所猜测,他还是打算跟蒲灵求证一番:
“你的助理是知道我们之间的事了吗?”
蒲灵并不意外靳西淮会发现这事,毕竟谷佳佳已经表现得如此明显,要是靳西淮看不出来才奇怪,“她大概知道了一些。”
靳西淮进一步问:“你跟她说的吗?”
蒲灵不假思索地承认了,没什么好隐瞒的:
“嗯,我把你不是靳青恪,并且我跟靳青恪已经分手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靳西淮站在原地看她,目光隐晦不明:“怎么突然想起跟她说这些?”
蒲灵刚想趿着拖鞋往里走,听及此,顿步在玄关,她抬起头看靳西淮,语气认真:
“因为我不想你再被人当成是另外一个人了。”
靳西淮喉结动了动,“也包括你吗?”
蒲灵扬着眼眸:“当然。”
像是因她上面说的一番话而备受鼓舞,靳西淮瞳色烁明。
熠黑缠热的视线聚焦在蒲灵脸上,如饥似渴。
片晌,他将昨晚蒲灵并未挑明捅破的那层薄如蝉翼的窗户纸拎出来,试探地伸出言语触手:
“那你有跟你的助理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吗?”
第67章 墙角塌了
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及这事,蒲灵毫无心理准备,心脏疾跳一拍。
“我……”
被那样一双漩涡般的眼睛盯着,蒲灵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跌了进去,头脑昏朦,一时回答不上来。
她低下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靳西淮似是看穿她逃避的意图,长腿曳开,朝她逼近。
蒲灵心里有些乱,身体往后靠,直至退无可退,后背贴着坚硬沁凉的墙壁。
身前是一具炙热修长的男性躯体,倾身俯首,将她圈在盈尺之地。
“告诉我,可以吗?”
恳求的语气,灼烫的气息,靳西淮的目光一瞬不瞬地黏在她脸上,仿佛求知若渴。
蒲灵眼尾一颤,唇角微动。
沉默的间隙,空气静默流淌,但那孜孜以求的视线却如有实质般压在她的心头,力逾千钧。
蒲灵被压得有些喘不过气。
片刻后,她稳住心神,抬起眼睫去瞧眼前男人,“真的想知道?”
“想。”顿一秒,靳西淮加上勉强表达他渴求情绪的程度副词,直白到近乎露骨:“很想,非常想。”
蒲灵并不给他一个痛快:“如果我说的是一个并不怎么动听的答案,你也想知道吗?”
“想。”尽管如此,靳西淮也并未更改答案。
蒲灵盯着他漆黑如墨的眼,瞳面清澈如洗,倒映着一个缩小版的纤瘦身影。
她看着自己张了张唇,说:“我跟她说,你在追求我。”
“而我,”蒲灵眨了眨睫毛,捕捉到靳西淮同样眨动了一下的眼睫,慢腾腾地说:“打算考察一段时间,再决定要不要答应和你在一起。”
眼前人呼吸停滞两秒,而后,蒲灵恍惚地听见了如擂鼓般猛烈奏响的心跳声。
靳西淮没说话,蒲灵起了玩心,故意逗他:“但这只是我在外的说辞,实际上是什么……”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人搂进怀里,用力得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剩下的内容便尽数咽了回去。
蒲灵脸颊压在靳西淮胸口上,这次是真切地听到了他急促跃动的心跳声。
“靳西淮……”
蒲灵头枕在男人胸前,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传入她耳朵。
咚咚咚,一下接一下,仿佛敲在了她心上。
仿佛被传染一般,她的心脏也无端怦然作响。
数秒后,她用手抵着靳西淮的胸膛,抬起脸,控诉道:“你做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靳西淮圈着她,沉沉的呼吸伴随着清越的声线落下:“我可以只听你跟你助理说的那个版本吗?”
“……”蒲灵默然短瞬,有种计谋得逞的好笑:“你什么时候也跟我一样变成回避型人格了?”
很矛盾,明明在她印象里,靳西淮天不怕地不怕,神佛亦无畏。
“之前那么直接地说要追求我,”既然挣不开怀抱,她索性揪着靳西淮身前衬衫的扣子,指尖轻盈弹跳,眼眸流光宛转:“还跟我表白,现在怎么变成胆小鬼了?”
“嗯,我是胆小鬼。”靳西淮干脆地承认。
他垂着头,淡红唇瓣缠绵悱恻地贴在蒲灵发丝上,语气缱绻低闷:
“所以,不要推开我,可以吗?”
蒲灵动了动唇,刚要说话,手机铃声却忽地在这时响了起来,她暂时分了心,去看手机。
发现竟然是分别不久的谷佳佳给她打过来的。
平常如果不是急事,如非必要,谷佳佳都只会再微信上发消息给他,现在却打了电话过来,显然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蒲灵眼皮不安地跳了跳,接起电话。
“喂,佳佳,有什么事吗?”
“姐……”谷佳佳带着哭腔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叫蒲灵心脏骤缩。
似乎是刚哭过,谷佳佳嗓音抽噎,几乎泣不成声:“我……家里刚才打电话给我,说……我姥姥生病住医院,诊断出了肝癌……”
蒲灵神情僵住,心弦绷紧,很轻声地问:“那你要不要现在回家看望姥姥?”
谷佳佳鼻音很重地“嗯”了声,强忍着泪意说:我想……想请个假可以吗?回去照顾姥姥,因为我从小就是姥姥养大的,跟她感情很深,我怕再不回去陪她,以后……就再也没机会见到她了。”
蒲灵不假思索:“当然可以,你想请多少天假都行,照顾姥姥要紧。”
谷佳佳哭得睫毛湿漉漉的,得到准许,却还是有些迟疑:“可我请假了,姐你在剧组怎么办?”
“没关系,我能照顾好自己。实在不行,我临时招一个助理也可以。”
蒲灵口吻轻轻的,嗓音安抚:“你不用担心,好好回去陪陪老人家。等姥姥病好了,你再回来,我身边助理的位置永远都会留给你。”
“好……”谷佳佳含泪点头。
正要挂断电话,却在这时,一直安静听着两人的对话,没有出声的靳西淮开了口。
他问蒲灵,也是问谷佳佳:
“姥姥家离这里远吗?不远的话,我可以叫人派专车过来送她回去,这样既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也能让她更快见到长辈。”
手机开了免提,谷佳佳听到了男人声线沉静的话语。
嗓音匀缓平和,却奇异地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叫人格外信服。
怔两秒,似是猜到她心中所想,又听见蒲灵柔声对她说,“佳佳,如果不算远的话就让人送你回去吧,不用怕麻烦他。”
听了蒲灵的话,谷佳佳不再纠结,答应了下来。
一是现在的确有点晚了,二是她看了车票,最近的一班高铁也要几个小时后,等下了高铁,还得费功夫转车。
挂断电话前,谷佳佳郑重其事地对靳西淮道了谢,说麻烦他了。
靳西淮只是淡然一笑,“不麻烦,你灵灵姐的事就是我的事。”
蒲灵乜他一眼,得到一记无辜的回视。
蒲灵去了趟洗手间,等她出来,见靳西淮还在摆弄手机,不由问:“还没搞定吗?”
“嗯?”
蒲灵;“司机的事。”
靳西淮:“已经找好人了,在来的路上。”
蒲灵放下心,走到茶几旁倒水,清澈水流顺着玻璃杯壁蜿蜒流泻,她状若无意地问:
“那你还在跟谁聊天?”
靳西淮长指轻敲键盘的手一顿,从手机屏幕上抬眼,撩起眼睫,唇边有似有若无的弧度:“你觉得我在跟谁聊天?”
蒲灵唇悬在杯缘,她将口腔里的温水咽下,眼睑下压:“我就随便一问,你不说就算了,你爱跟谁聊天就跟谁聊天,这是你的自由。”
她没意识到自己说的话过于多了,靳西淮唇边的笑痕加深。
弯了弯唇,他手一摊,主动交代道:“我在跟你助理聊天。”
蒲灵狐疑:“佳佳?”
“对。”靳西淮解释:“我用我自己的号重新加上了她联系方式,趁她等人来接的这段时间,跟她对接一些工作。”
蒲灵轻皱眉,费解问:“你有什么工作可跟她对接的?”
“接下来一段时间你不是没有助理吗?”靳西淮眉尾一扬,桃花眼漾着光亮:“我打算当你的助理。”
“……”-
入夏后昼变长,天亮得早,剧组开工时间也相应地提前。
蒲灵摁灭闹钟的时候,脑子还昏昏沉沉的,全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叫嚣着继续赖床,但她还是努力挣扎着坐起身。
眼皮正跟困意纠缠打架,听见门铃声响起。
蒲灵迷迷瞪瞪地下了床,懵懵懂懂地开门,揉眼瞧人,然后就看见了一身清爽穿戴整齐的靳西淮,正懒散倚门,垂眸噙笑看着她。
蒲灵一瞬苏醒,眼睛微微睁大:“你怎么来了?”
“忘了吗?”靳西淮凝看着她:“我昨晚说要当你的助理的。”
蒲灵摆出拒绝姿态:“我没有答应。”
“但你也没有拒绝。”靳西淮嘴角弧度扬起:“不是吗?”
“……”蒲灵蓦然无言,事实的确如此,因为她以为靳西淮只是说笑而已。
“好了,我现在要上岗履职了。”
靳西淮斜身进来,他昨晚睡晚了,早上没起太早,只能订了个外送的早餐。他把手上拎着的早餐放在茶几上,回身看蒲灵仍站在原地,眉头轻挑:
“不去洗漱吗?我看你通告单上八点多就要拍第一场戏。”
蒲灵还想说些什么,但碍于时间紧俏,不得不把话咽回肚子里,进了浴室洗漱。
等她收拾好出来,桌面早餐已经一一摆好,靳西淮给她递来一杯温水。
蒲灵抿一口,很淡的咸味充盈口腔,她仰脸问:“这水加了什么吗?”
靳西淮将一份和牛三明治放在她面前:“嗯,加了点海盐。我听你声音有点哑,早上喝点温盐水不仅能提神醒脑,也有利于舒缓喉部的不适。”
没想到这么小的细节他也能注意到。
蒲灵微愣。
但最后什么都没说,垂下眼,又抿了几口。
两人一起安静地用完早餐。
饭后,蒲灵进洗手间简单地补了个防晒,等她出来,靳西淮已经将餐桌收拾好,腿边放着一个纯黑色中性托特包,包身挺括有型,颇具质感,只是看起来鼓鼓囊囊,装了很多东西。
蒲灵一愣:“那包里装着的是什么东西?”
靳西淮将包拎到腿上,拉开拉链,展示给她看:“你的水壶,冰贴,防晒用品,雨伞,必备药品……”
蒲灵看着他一样样耐心地展示给她看,在这之前,这都是谷佳佳为她准备这些,她从未想过,有一天竟是靳西淮竟然会为她做到这个地步,脸上不由流露出惊诧与荒唐之色:
“不是,你真的要跟着我一起去剧组吗?”
靳西淮把拿出来的东西放回去,扬眉问她:“不可以吗?”
蒲灵抿唇:“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
蒲灵没答。
靳西淮静静地注视着她,若有所思,最后得出一个结论。
“你不会是怕我去了剧组——”他翘着唇,眼尾潋滟生光:“抢了那些男演员的风头吧?”
“……”
蒲灵无语,“不要那么自恋好吗?你又不是演员,镜头都不对准你,你怎么抢他们的风头。”
“那不就得了。”靳西淮朝她笑一下:“又没有这些顾虑,为什么不可以我陪着你去?”
蒲灵还是妥协了,她实在找不出理由拒绝,加上她的确需要一个助理陪在身边。
最后两人达成共识,靳西淮暂时充当她助理一角,但不会在剧组露脸,蒲灵也会跟他保持适当的距离。
靳西淮很快就进入到了演员助理的角色当中,他送蒲灵去化妆,等做好妆造,又陪着她一起到拍戏的片场。
期间,他一直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脸上还装饰性地架着一副半边框无镜片黑色眼镜。
一身极为低调的打扮,连脸都看不清,但架不住他身形过于优越,加上过分出众的气质,被很多工作人员误以为是新进组的演员。
蒲灵只好跟他们说她原先的助理因为家里有事请了假,这是她新的助理。
而听到她解释的人几乎是同一个反应,“不会吧,长那么好看的男生,竟然只是一个助理,真的不是新来的演员吗?”
蒲灵硬着头皮刚想含糊其辞地蒙混过去,就听见靳西淮低着声线,极为自然地扯谎:“我长得不好看,当不了演员。”
那些人不信,打趣说你要不摘下口罩,我们看看你到底长得好不好看。
面对这样要求,靳西淮抵唇咳一声,哑着嗓音说他极度社恐,而且还感冒了,怕传染给他们,就不摘了。
一套表演行云流水,毫不生硬,要不是蒲灵甚至内情,她差点都要信了。
上午蒲灵要拍两场戏。
靳西淮陪在她身边,做着谷佳佳平时要做的工作,给她打伞递水,嘘寒问暖,几乎是无微不至。
这一拍,就拍到了将近正午时分。
上午收工,甫一下戏,蒲灵就喝到了靳西淮给她准备的解暑茶和较之其他人丰富太多的午餐。
休息间,蒲灵喝着饮料,瞥一眼已经摘下掩饰道具的靳西淮。
陪她在太阳底下站了许久,又捂得那般严实,靳西淮的鬓角和发梢有被汗水沾湿的痕迹,但他脸上的表情却十分懒散,甚至称得上悠闲。
蒲灵松开咬着的吸管,忍不住问:“你就不觉得累吗?”
靳西淮懒洋洋地倚在凳子上,把玩着手机,闻言勾了勾唇:
“可能会比之前的工作累一些,不过也还好。”
“哪里是累一些。”蒲灵嘀咕。
想到另外一件事,她抬了下精巧的下巴,决定给靳西淮打个预防针:“你确定要继续当我的助理吗?别怪我没提前跟你说,助理的工资也很低哦。”
靳西淮扬起眉梢:“没关系,我不拿工资也可以。”
“你让你那公司把工资照发给你原来的那个助理就行,就当她带薪休假。我免费当你的助理。”
“……”
看着蒲灵的表情,靳西淮挑唇笑了下:“如果你觉得实在过意不去的话,可以稍微给我一点报酬。”
蒲灵:“什么报酬?”
“这个嘛……”靳西淮露出思忖的表情。
就在蒲灵等待他下文的时候,男人呼吸倏然靠近。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唇边落下一吻,又立即撤身退远。
“……”
蒲灵反应过来,指尖抚摸着刚才被他亲过的一块皮肤。
脸颊泛红,恼羞成怒:“靳西淮!”
“在。”
靳西淮懒懒抬手,笑得像只偷腥的猫,眉眼如春色骀荡。
霏玉般的手指点着自己的唇角,上方有一个若隐若现的梨涡:
“如果觉得亏了的话,你可以亲回来。我不介意。”
第68章 墙角塌了
蒲灵当然没有亲回去。
她又不是傻子,上赶着给靳西淮送福利。不过她也没有生气,毕竟两人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还不止一次。
这点吻倒显得格外像小孩子过家家,纯情十足。
午休完,下午的戏轻松许多,其他主演占重头戏,蒲灵只需偶尔出镜,有大片的时间空闲。
趁这空闲时间,蒲灵拉着靳西淮坐在休息区,葳蕤树叶荫庇下一片心驰神往的凉意。
“我要喝水。”她无比自然地朝靳西淮伸手。
靳西淮身上随身挎了一只黑色的包,搭配一身短袖长裤,未经修饰的自然发型,镜框后的眉棱乌黑干净,朗唇星目,浑然天成的少年气。
自包里拿出一瓶纯净水,递过去。
蒲灵撇唇,“我想喝有味道的水。”
靳西淮从善如流,将纯净水放回去,又拿出一瓶由蒲灵代言的果味饮料,“这个可以吗?”
蒲灵看着那瓶水蜜桃味的果茶:“不想喝这个口味,想喝柠檬味的。”
本以为靳西淮会被她得寸进尺的行径气到,没想到他眉毛都没皱一下,像个机器猫,真的从百宝箱里掏出来一瓶她需要口味的饮料。
蒲灵神色愕然:“你不会把所有口味的都带过来了吧?”
“那倒没有。”靳西淮帮她拧开瓶盖,这才递过去,“就带了两瓶,恰好有一瓶你需要的。”
蒲灵适可而止,接过来喝了几口,就没再喝了。
靳西淮接回来,却并没有拧紧瓶盖,而是极其自然地送到了自己唇边,接着喝了两口。
蒲灵来不及阻止,盯着他上下滚动的喉结,气哼哼地问:“干嘛喝我喝过的,不是还有别的吗?”
“我也想喝有味道的水。”靳西淮看着她,被水润过的唇瓣泛着莹莹光泽,薄白光线下,像是涂了一层琥铂色糖浆。
蒲灵不自然地挪开盯着他嘴唇看的视线,“那不是还有一瓶水蜜桃的吗?”
“那个太甜了。”靳西淮拧回瓶盖,扬了扬手中瓶身,吊儿郎当道:“我只喜欢这个。”
算了。
蒲灵不没再计较,喝她喝过的饮料而已。
两人连吻都接过那么多次了,更别提每一次亲吻,靳西淮都会近乎贪婪地吮卷她的唾-液。
思及此,蒲灵脸颊又不争气地升了温。
怕靳西淮察觉出她的异常,她拿出手机,装模作样地低头划拉着屏幕。
过了一会儿。
蒲灵鼻尖突然萦绕着一股纯天然、毫无添加剂的水果清香,芬芳盈鼻。
她偏头看过去,发现是靳西淮在剥一个巴掌大小的橘子,澄黄外皮一角被修长的手指轻易撕下,露出饱满晶莹的果肉。
“给我剥的吗?”蒲灵托着腮问。
“不然呢?”靳西淮抬眸悠悠觑她一眼,像是觉得她的问话是多此一举,复又低头专心致志地扒开剩下的果皮。
蒲灵看着他把橘皮完整剥离,朝靳西淮伸出一只白净的手掌,示意他放上来,但靳西淮并未给她。
“不是说给我的吗?”蒲灵撅嘴。
靳西淮垂着眸:“是给你的,但还要再等一会儿。”
“还要等什么?”
蒲灵问完,就发现靳西淮干净的指尖转移到了果肉上,悬在上方,捻起一条白色丝络,扯了下来。
蒲灵眼睫动了动。
她吃橘子有个癖好,就是不喜欢吃外头那层丝络。
刚才本想着接过来,自己再处理一下,没想到靳西淮直接帮她效劳了。
靳西淮利落又细致地扯掉上面的每一条丝络,而后,抓过蒲灵已经收回去的手,将光滑完整的一颗橘肉放在了她手心。
“搞定。”他扬了扬唇:“你可以吃了。”
蒲灵拢了下手指,将橘瓣分开,放一枚进嘴巴里,尝了下味道,汁水饱满,酸甜适口。
她没再尝第二瓣,而是分了一小半,举着递到了靳西淮唇边。
兴许是没想到她会惦记着自己,靳西淮闭着唇,看着她没动。
蒲灵迎着他的目光,别扭地说:“我不吃独食。”
靳西淮还是没动。
蒲灵用力地捏了一下他垂在一侧的手指,凶巴巴问:“还要不要吃,不吃就算了……”
“要。”靳西淮握住她作乱的手指,另一只手勾下方才他喝完饮料又重新戴回去的口罩一角,露出漂亮分明的下颌与嘴唇。
他低下头,蒲灵扫一眼四周,见没人注意他们,伸手,将橘瓣喂了过去。
或许是动作太过仓促,她纤细的指尖直接碰到了靳西淮的唇瓣,被他含了一小截进去。
触感溽湿温热,蒲灵飞快地抽回手。
侧身背对着靳西淮,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吃剩下的橘子。
乌浓发丝垂落,以至于谁也没看见她蜷缩的指节,还有那发烫的耳根。
蒲灵抿实嘴角,双颊红粉,懊恼地锤了下自己的脑袋——
刚才,她竟然产生了将手指探进靳西淮唇瓣,搅弄他唇腔的绮念-
接下来的几天,蒲灵按部就班地拍戏,靳西淮则跬步不离,充当着她贴身助理一角。
他要了她的房卡,根据她通告单上的时间规划着她的行程,买好早餐,喊她起床。
蒲灵一开始还会设置闹钟,后面发现靳西淮的声音比闹铃有效后,她就没再设置过。
走进洗手间,也会发现靳西淮已经给她挤好了牙膏,毛巾被温水打湿,棉柔巾放置在一旁。
外面的桌子上,摆好了给她润喉的温盐水或牛奶,旁边是琳琅满目的早餐。
饮食起居完全无需她操心,使得蒲灵偶尔也能赖下床,多睡好一会儿。
这天的戏是一场户外戏。
剧中季节终于转到了跟现实相符的夏季,蒲灵得以穿上短袖长裤,绉纱和尼龙布料,款式也是旧年样式。
农田蜿蜒,草叶繁茂层迭,蒲灵站在一片欣欣向荣的作物之中,跟干着农活的叔伯对戏,头上戴着一顶由柔韧麦秆编织成的浅色草帽。
她正听对面的演员说着台词,表情懵懂天真。
却在这时,忽觉裸在空气中的小腿肚似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须臾,又一下,接二连三细而尖锐的疼痛扯动她的神经。
“……”
蒲灵浑身紧绷,暗自咬牙,才忍住弯腰去查看的冲动。
好在刚才镜头对准的不是她,蒲灵竭力调整自己的面部肌肉走向。
强迫自己去忽略被针扎过后奇异而难忍的痒,维持恬淡表情,笑着说出烂熟于心的台词。
两分钟后,导演喊了咔,工作人员招呼着大家拿好东西转场。
谁也没有发现蒲灵方才转瞬间的异常。
除了靳西淮。
他穿过攘来熙往的工作人员,径直走到蒲灵身边,清落躯体投下一片暗影。
借着身形遮挡,握住蒲灵的手腕,问她:“哪里不舒服吗?”
蒲灵咬唇:“我的右腿好像被什么东西咬了。”
靳西淮立时蹲下身,轻掀起她裤腿一角,星星点点的红肿映入眼帘。
蒲灵提着裤边,瞥见他攒眉蹙额模样,不由紧张:“是什么东西?”
“毒蚂蚁。”靳西淮伸手捋上去一截裤管,攫住一只黑色斑点小蚁,指腹一碾,轻易结束了它的生命。
蒲灵从剧组那拿来一套备用的服装,去休息区的换衣间换衣服。
她掀开帘子进去,脱掉身上的衣服,正准备换上干净的衣服时,想到什么,动作一顿。
视线往身体上下左右查看一番,但困于眼睛被框在固定位置,目力所及的范围实在有限。
蒲灵纠结良久,还是磨磨蹭蹭地走到帘子边,细声细气地喊了一下靳西淮的名字。
“怎么了?”对方很快回应。
蒲灵谨慎地问了句:“外面除了你还有别人吗?”
“没有。”语气不解,稍迟疑。
“那个……”蒲灵扭捏着,“那你能进来一趟吗?”
外面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她听见靳西淮说了声好。
旋即,帘子被一只洁净白皙的手给挑开,高大挺拔的身形出现,显得不大的换衣间愈发逼仄。
羞耻心作祟,蒲灵用衣服挡在身前,靳西淮见状挑了挑眉,但并未多言。
事已至此,蒲灵硬着头皮开口:“我害怕背后会有漏网之蚁,你帮我看一下。”
两人坦诚相见过数次,但在白天,这样的场所,还是头一次。
少女皮肤瓷白,浅淡光亮打下来,泛着象牙般细润光泽,长发披肩,一黑一白对比映衬,极具冲击性。
“好。”
靳西淮走到蒲灵身后,站定,长指拨开她散落在削薄肩颈后的发丝,视线巨细无遗地逡巡过后背皮肤。
蒲灵能感知到靳西淮落下她后方的视线,还有那似有若无地洒在她皮肤上的呼吸,像是蓬松温热的羽毛。
来回横扫,带着撩拨的意味。
蒲灵后脑勺一阵阵发紧。
尤其是她现在处于头脑清醒的状态,尤为磨人心智。
她艰涩开口,“看好了吗,应该没有吧?”
靳西淮闭了闭眼,手指紧攥,极力克制住想要吻上那一片肌肤的渴切,稳着声线回答:“嗯,看好了,没有。”
蒲灵安心地继续换衣服,等她换好,靳西淮正坐在外面的一张椅子上,长腿交叠微曲,罕见的拘束姿态。
听见她出来的动静,靳西淮睁开眼,拍了拍一旁的位置,喊蒲灵过来。
“做什么?”蒲灵不明所以,但还是走了过去。
靳西淮把位置让出来,按住蒲灵肩膀让她坐下,他则屈膝蹲在她面前,再次将蒲灵右腿处的布料卷了上去。
看着那些红痕未消的肿胀,他旋开手上东西,挤于指腹,一点点轻抹上去。
蒲灵这才看见,他手上多了一管浅绿色的药膏。
凉意呈点状蔓延在她小腿肚上,舒缓了残余的痒痛。
“还好吗?”
靳西淮抬头看她。
蒲灵自上而下地俯视他:“还好,最难受的那一阵已经被我强忍着捱过去了。”
靳西淮继续给她抹药,垂着眼,手上动作温柔细腻,“刚才为什么要忍着,你可以直接跟导演喊停,如果及时处理掉了那只爬到你腿上的蚂蚁,你腿上就不会出现那么多蚁蛰伤,平白受苦。”
蒲灵抿唇:“喊停会耽误剧组进度。”
“不差那么一点时间。”靳西淮涂完一处伤口,将裤管往上又捋了一段,发现侧面还有一处面积更大的患口,在腻白皮肤上,显得格外扎眼。
靳西淮下颚绷紧。
又挤出一团药膏,重复涂药动作的同时,他轻声开口:
“以后不舒服可以直接说出来,不要总忍着,你自己的感受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只是其次。”
他的语气并不带谴责之意,只是温和的提醒和引导,蒲灵听进去了,但嘴上却不大乐意承认,她轻哼一声:
“干嘛说得我像是个甘愿受折磨的傻缺一样,我看你才是,放着好好的福不享,非要来这当助理做苦力,你才是究极受虐狂吧!”
话落,空气意外地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当中。
靳西淮并未回答,手上动作没停,但也没抬头。
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情绪如何。
“……”
蒲灵在这沉默中敛住唇角,贝齿无意识地摩挲唇瓣。
她陷入反思。
自己刚才的话好像有些说重了,靳西淮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心知肚明。
可偏偏得了便宜还要卖乖。
“对……”
正当她准备跟人道歉时,靳西淮却先一步开了口,他将暂时不需要再用的药膏盖子旋上,却没站起来,保持着落于下风的姿态,轻轻抬眼看向蒲灵,肯定了她的说法:
“对,我是受虐狂。”
“……”
“但是我甘之如饴。”靳西淮静静地注视着她,他的长相极富攻击性,线条锐利,自带锋芒,可此刻的声调却极温柔:
“我知道你还没喜欢上我,但没关系,我喜欢你,蒲灵。”
蒲灵心脏一颤。
她动了动唇,但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听见靳西淮再度开了口。
他的嗓音放得很低,但格外虔诚,似一位朝圣的信徒在祈祷,平静而坚定:
“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不会去干扰你的心迹,那么,也请你让我自己做主我的心意。”
“让我陪在你身边,可以吗?”
第69章 墙角塌了
对蒲灵第二次表白的当天晚上,靳西淮在微信上跟她请了个短假。
说他有些事要忙,第二天下午回来。
蒲灵盯着靳西淮发来这通消息看了会儿,长睫垂敛,思绪不由自主地,倒回了几个小时前的场景——
她终究还是没能回应靳西淮的表白。
因为,就在她因为靳西淮一番剖白心迹的话愣神的时候,两人所处房间的门被人不合时宜地敲响。
“你好,里面有人吗?我们是待会儿要上场的群演,需要进来换下衣服。”
“……”
话题一旦断掉,就很难再次接续。
直到两人分开,蒲灵都没能找到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恰如其分的话语,来回应靳西淮。
现在靳西淮突然同她请假。
蒲灵些许怀疑,这多半是因为没得到回应而觉得尴尬,不想面对她,找的一个借口。
也是,靳西淮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两次三番地忍受表白没得到回应。
都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指不定他已经泄了气,开始刻意地回避她。
蒲灵失神片刻,踌躇良久,最后选择善解人意地回复道:
【你要是实在有事要忙,可以专心去忙工作,我让公司重新安排一个临时助理给我就好。】
过了会儿,靳西淮回她:
【没有别的事要忙,等我回来。】
什么叫没有别的事要忙?
蒲灵觉得前后矛盾,但她不是一个爱刨根问底的人,没再多说什么,索性按着靳西淮的想法来——等他回来。
这一晚,或许是因为太累,蒲灵睡得跟往常没什么两样。
但第二天早上,她差点没能起来。
明明定了闹钟,她却完全没听到,意识沉沉入睡,冰冷的机械音不再是撬动它的机关。
后来还是房门被拍响的声音将她吵醒。
蒲灵迷迷糊糊地从床上下来,打着哈欠,宛若神游般去应门。
门开,外面是一个送餐员打扮的女人,手里拿着包装严实的食盒。
蒲灵意识渐渐回笼,困倦地揉了揉脑袋。
女人笑容腼腆亲和,面带歉然说:“好像打扰到你睡觉了,不好意思啊,但是订餐的先生说务必将餐食亲自交到你手上。”
蒲灵缓慢地眨了眨眼,说了声没事。
从女人手里接过餐食,转身关上门,放好东西看一眼时间。
她霎时明白过来靳西淮让人务必把东西交到她手上的用意。
这人,竟然连她醒不来这事都提前预想到了。
吃完早餐,蒲灵独自一人前往剧组。
虽说很多东西靳西淮都给她准备妥善了,但从起床这一环节开始,蒲灵的身体就已经诚实地传递出身边缺了个人的不适感觉。
她不能再随意地使唤人给她扇风、递水,需要什么下一刻就有人变戏法似的拿出来递给她,随心所欲地挑刺,永远不怕冷场的心血来潮。
这是谷佳佳也难以带给她的肆无忌惮。
或者,更确切来说,是恃宠而骄。
习惯真是个极其可怕的东西。
这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地撒落,阴霾不再如影随形,但蒲灵的心却莫名空落,像是缺了一角。
蒲灵上午有一场分量不轻的感情戏。
她饰演的角色终于情窦初开,迟钝地察觉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喜欢上了一起长大的竹马。
少女春心萌动,惊慌而甜蜜,小心翼翼地守着这份喜欢,秘而不宣。
严防死守着的秘密,未声张的喜欢,却时不时地泄露在她望向少年的眼神里。
暗恋的情节,小说和影视剧常见,哪怕蒲灵并未暗恋过一个人,但看多了,也能尝试着模仿。
却没料想,在她信心满满地以为这场戏也能一条过的时候,导演喊了暂停。
这个导演眼神很毒辣,轻易便看出她眼里的深情表演痕迹很重,说这种喜欢过于浮于表面,像是生硬凿刻的模板。
蒲灵愣了愣,而后抱歉地弯了下腰,说自己会努力调整,为她耽误了剧组进度再度说声抱歉。
“没什么耽误不耽误的,你之前的表演都不错,但这次真的不能过关,你好好调整一下。”
蒲灵刚想点头,就看见导演将她刚才拍的几个镜头重看了一遍,叹口气,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根源:“你是不是没有暗恋过别人?”
被看穿,蒲灵尴尬地笑笑,承认道:“是的,导演。”
导演哈哈一笑,嗓音爽朗:“也是,长得那么好看一小姑娘,要暗恋也是那些小后生仔暗恋你。”
说罢,他端详着蒲灵,冷不丁一问:“那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蒲灵怔一秒,摇头:“还没有。”
“这样啊。”导演脸上露出遗憾之色,沉吟片刻,他又问:“那你曾经有对一个男生动过心吗?”
对一个男生动心么……
蒲灵顺着这话陷入思考,两秒后,她面上表情倏然滞住。
因为就在那一瞬间,跟靳西淮相处的点点滴滴跃入她的脑海,占据了她全部的思绪,挥之不去。
“靳西淮”这个名字。
也由此同她内心深处的“心动”一词,紧密地缔结了关联,挂上了钩-
中午收工的时候,蒲灵并没有单独一个人吃午饭,剧组还有其他演员,她们陪着她一起,边吃边聊天,气氛融洽热闹。
蒲灵面上带笑,融入其中,实则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一个女演员问起她:“欸,小灵,你那个身材贼好的男助理呢?今天怎么都没见到他。”
蒲灵咽下嘴巴里的食物,含糊说:“他有点事请假了。”
“请多久的假啊,不会请很久吧?”
蒲灵用筷子拨弄了下餐盒里的饭粒,低声说:“应该不会。”
她并没有把靳西淮发的今天下午就回来这一时间点确切地说出来。
后续话题也没再参与,一顿饭食不知味。
午饭后,蒲灵百无聊赖地看着剧本,注意力始终难以聚焦,她干脆放弃,不打算在没心思工作的时候硬逼自己。
拿出手机,在各大软件漫无目的地划拉一圈,蒲灵切进微信,手上动作变得迟缓。
在几个头像间徘徊一阵,她跳过上方的蓝色头像,给谷佳佳发去消息。
得知她现在时间方便后,就拨了个语音通话过去。
“灵灵姐。”
听到谷佳佳的语气并无前几日的沉重暮气,蒲灵略略松口气。
她关心询问谷佳佳近况,又问姥姥最近身体状况如何。
“好多了,之前一直失眠睡不着,现在晚上十二点前就能睡着,睡眠质量也在渐渐好转。”
蒲灵刚想说一句那就好,忽听谷佳佳话锋一转,说:“这都得多亏了小靳总。”
蒲灵愣了下,“靳西淮?”
谷佳佳以为是她指代不明,着重强调道:“是哇,就之前那靳总的弟弟,现在正在追你的小靳总。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他,不仅帮我预约到了肝癌方面的专家门诊,还让姥姥如今能够住进单人vip病房安心治疗……”
谷佳佳说着,突然想起什么,问蒲灵:“姐,现在小靳总在你身边吗?我还想跟他说一声谢谢,他方便接电话吗?”
蒲灵沉默了片刻,才回神过来,慢声说:“他现在不在。”
“好吧。”谷佳佳:“那我下次有机会再当面跟他道谢。”
两人没聊太久,谷佳佳说她待会儿要去找主治医生了解姥姥病情,蒲灵应了声好,又叮嘱了几句,让她记得也要好好照顾好自己。
结束通话后,蒲灵握着手机,愣愣地发起了呆。
说不上来是不是她自作多情。
蒲灵总感觉,靳西淮如此用心地帮助谷佳佳,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
就这样漫无边际地神游了半晌,等蒲灵思绪归位,猛然发现她点进靳西淮的聊天框,已经不知道看了多久。
唇齿不自觉地用力绞紧,蒲灵终于在下午快要收工前下定了某个决心。
她找上导演,表明来意:“不好意思导演,晚上的夜戏我可能不能待在片场,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可能等办完这件事,我才能全心全意地投入到接下来的拍摄当中了。”
导演看着她,挑了挑眉:“谁说你今晚还要工作了的?”
蒲灵神情一顿:“通告单上不是说今晚还要走一下位吗?”
导演端着保温杯,悠哉哉地啜一口茶,“本来准备晚一点再跟你说的,但没想到你会主动找过来,那我干脆就跟你说了。”
“今晚给你放一下假,你好好回去休息。”
如此轻易地就批到了假,蒲灵感到些微不真实,尤其是在她问到为什么只给她一人放假时,导演一脸高深莫测地说这是个秘密时,那种涌动难安的情绪愈发被推向更高的梯级。
走出片场,蒲灵打算先回趟酒店,就在这时,一辆外形低调却极为熟悉的的轿车停到了她面前。
“蒲小姐,靳西淮靳先生让我来接您。”身着黑色正装的司机为她打开车门,表情恭敬道。
蒲灵懵然少顷,给靳西淮发去了今天的第一条消息:【你让人来接我的吗?】
靳西淮几乎是秒回:【是。你有什么需求,随时可以跟那司机提。】
蒲灵:【他要带我去哪里?】
靳西淮讳莫如深:【到了你便会知道。】
虽不明就里,但在确认司机身份后,蒲灵还是上了车。
车辆往道路主干道驶去,却并未往城中心方向移动,而是渐渐地开去了郊外。
随着繁华都市的霓虹灯光一路倒退,如织车流远去,进入一片私人山道,绿树成荫,途经几个哨岗亭,最后停留在一座庄园前。
蒲灵第一次知道这种小地方居然能坐落着这般漂亮梦幻的建筑与风景,典雅气派的古典园林,阔如迷宫。
门口矗立罗马三叠喷泉,奇花异卉夹道而立,鹅卵石铺就的洁净甬道,雕花路灯煌煌如昼,复古又恢弘。
蒲灵下了车,站在原地,茫然又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地方。
她正打算问司机这是哪里,以及靳西淮现在在哪里,就看见正门那扇精致的欧式红木门恰在此刻打开。
蒲灵视线一凝,短瞬后,一道笔直身影出现在她视野当中。
但这抹身影高度只有一米四五模样,还不是人类。
而是一个穿着西装,打着鲜红领结的机器人。
像是得了某种指令,它一步步朝她走来。
画面略显诡异,但配上那副打扮,又有些滑稽好笑。
走近了,蒲灵才看见机器人手上各有两个托盘,等停在她面前,发现右手边是一件漂亮的裙子,左手是一张花边条纹纸。
还没等她看清上面的文字,机器人开口说话了:“欢迎你,小寿星~”
嗓音清磁,跟某个邀请她过来,却久久未曾露脸的人嗓音极为相似,但尾音上扬,带着乖巧与讨好。
“……”
小寿星?
蒲灵迟钝地想起来,对哦,今天是她的生日。
其实早在一个多星期前,褚婴宁就跟她要了地址,说要给她寄生日礼物,但这些天太忙,蒲灵把这事抛在脑后,致使今天生日到来,她都全然忘记。
愣了好一会儿,蒲灵这才拿起那张纸,上面写着一行字,笔峰遒劲有力,煞是好看:
【想要实现什么愿望,告诉机器人,它会帮你实现。】
蒲灵捏着那张纸,垂眼看着那憨态可掬的机器人,毫无迟疑地说:
“我想现在就见到靳西淮。”
四野阒寂,蒲灵话落。
就看见一道人影自侧门款款而出,身形高峻挺拔,仿佛等候多时的暗夜骑士。
他走出沉沉烬影,步入白炽光线中,一切都是沉静平和的,蒲灵却感觉自己的心脏在狂跳。
人站定在她面前,蒲灵抬眼看他。
“靳西淮。”她出声喊他名字。
男人低低应了声,但很快,似是想起之前蒲灵对他习惯说单音节的控诉,他改了口:“是我。”
“……”蒲灵忍不住弯了下唇,眼睛是此刻挂在天穹的上弦月形状。
“我知道是你。”她轻声道。
如果说,在听见机器人的话时是隐有猜测,待她走进庄园,看见周遭的布景,餐厅里琳琅满目的食物,放置在一旁的多层蛋糕,蒲灵能很确切地认定了一件事:
“所以,你请假就是为了给我庆祝生日吗?”
她的嗓音略带艰涩,但语气却很笃定。
靳西淮没否认,漫然地点了点头,云淡风轻的模样,并无邀功意图。
蒲灵说不出心里滋味具体是怎样,惊讶、复杂、酸涩,还是势不可挡的心动?
或许兼而有之。
而最后一种情绪,在吃到口味熟悉的食物,在得知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是靳西淮亲手装饰,亲手制作,未曾假手于人时,被无限放大。
直至看见落地窗外数架无人机盘旋,沿着既定代码预设的路线,灯火璀璨,排列成一个个精致漂亮的图案,一行行对她的生日祝福。
彻底达到了顶峰。
在无人机灯光秀落幕的那一刻,身旁的男人开了口,用他那一把动听的、悦耳的嗓音,对她说:
“生日快乐,蒲灵。”
在这一刻,蒲灵想,她要是再不回应,就未免过于不识好歹了。
她抬眸看向靳西淮,视线专注而认真,但因酝酿措辞,许久未能开口。
莫名的沉默中,靳西淮的目光也一错不错地放在她脸上,他若有所思地盯着她,唇角抿展,扩开似有若无的弧度。
“是太感动了吗?”
他用蕴着调侃的语气打破沉默,像是打算故技重施:“如果实在感动到过意不去的话,你可以——”
后半句话戛然而止。
蒲灵踮脚吻上了他的唇角。
靳西淮大脑宕机,唇畔笑意滞住,漆黑的瞳面凝成固态的松墨。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蒲灵撤身,脚跟落地。
她脸上带一丝羞赧,语气却格外正经严肃:“靳西淮,能不能跟你商量着谈一件事。”
靳西淮嗓音艰涩:“……什么事?”
蒲灵:“有个恋爱,你要不要跟我谈谈?
第70章 恋爱ing
蒲灵这话说出口的良久,靳西淮都维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状态。神色恍惚,清峻的眉眼宛如凝固了般,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她。
蒲灵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撇开眼,又转回来。
她微微屏口气,刚想再重复问一遍。
却在这时,像是才反应过来,靳西淮注视着她,眼睫舒张,他勾着漂亮的笑眼,轻声答:
“好啊。”
……
绚烂缤纷的灯火秀结束,夜空重归无边无际的墨黑与寂静。
浮华褪去,一切都像是虚幻。
两人重新坐回各自的位置上,用着才吃到一半的晚餐。
关系的转变,让蒲灵一下子有些无所适从。
虽说是她主动推动促成的。
她心不在焉地调动着刀叉,切着雪白餐盘上汁水丰沛的牛排,哪怕没有抬起眼,蒲灵也能感觉到有一道灼热的视线一直粘在她的脸上。
她抬起头,对上靳西淮不遮不掩的视线,蒲灵顿了顿,不自在地嗔怪道:
“你干嘛一直看着我?”
靳西淮单手撑额,看着她,唇边兜起明晃晃的弧度,并不开口说话。
蒲灵被他这幅但笑不语的模样弄得莫名,鼓起腮,不大高兴地问:
“靳西淮,我问你问题呢?你怎么都不说话?”
听出她话语里的情绪,靳西淮终于张了唇,溢出气息清浅的一句话:
“想让你多说几句,听听你的声音,好让我能够确认一件事。”
蒲灵不解:“什么事?”
靳西淮的目光近乎眷恋般地流连在她的眼角眉梢,低低吐出几个字:
“确认我不是在做梦。”
“……”
蒲灵绷着的表情霎时瓦解,听到靳西淮说出这般迷糊失智的话,她觉得无言又好笑:
“你都没有睡觉,怎么可能会是在做梦。”
她眨眨眼,忽而翘起莹润唇角:“如果你还是不能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在做梦的话,我可以帮你确定一下。”
靳西淮放下支额的手,虚心求教:“怎么帮?”
“你把脸凑过来,我揍你一顿。”蒲灵一双眼闪过慧黠的光亮,眉梢俏皮地弯着,好整以暇道:
“只要你能感受到真实的疼痛,就说明你不是在做梦。”
“……”
默然两秒,靳西淮问:“我可以申请采用一种更加温和的方式吗?”
“什么方式?”
话刚问出口,蒲灵就察觉到了靳西淮转移到她唇上的目光。
她下意识抿了抿嘴唇。
心头浮现一种难言的情绪,既像紧张,又像期待。
“我可以亲你一下吗?”
靳西淮并未贸然行动,而是绅士地询问她的意见,停一秒,他轻轻缓缓地加上了一个称呼:“女朋友。”
听到这个称呼,蒲灵的心口像是灌入了某种温热的液体,难以抑制地发烫。
“……可以吧。”她含糊应道。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亲吻,却是时别多日后,头一遭如此缠绵悱恻地吻在一起。
蒲灵的腰被一双有力的手臂揽住,清薄后背倚靠着铺展着红丝绒餐布的法式圆桌,但大部分的身体重心都承托在怀抱着她的男人身上。
落在身侧的手被扣住,指缝被一双修劲冷白的指节挤占、充盈、填满。
掌心贴着掌心,指腹压着指背,严丝合缝到渗不进一丝空气。
起初,靳西淮并没有第一时间步入正题,而是动作轻柔地啄吻她的耳廓,舌尖舔-弄,带来一阵钻心的酥麻。
蒲灵握着他的手指一瞬收紧,忍不住低喃:“好……痒,不要再亲那里了。”
靳西淮喉间逸出一声悠长轻浅的笑音,最后勾卷着吮舔一记,从善如流地撤离,辗转到蒲灵染上绯色的侧脸颊。
一路悉心呵护,春风化雨,最后终于将战场搬到了因喘息而微微翕张的湿润朱唇。
“唔……”
唇瓣相贴的那一瞬,久违的亲密,令人颤栗的熟悉,蒲灵喉间忍不住发出一声满意的咕哝。
意识到自己发出多么暧-昧的声音,蒲灵耳根连带着脸颊那一片皮肤晕开粉霞,她往下埋了埋脑袋。
靳西淮没让她躲,手掌捧着她的脸,一只手扶着她的后颈,让这场亲吻变得更加方便与投入,由浅入深一点点勾缠,舔过口腔内壁软肉,津-液交换,唇齿相依。
心跳声与呼吸相互交织在一起,融为一体,辩不清谁是谁的。
直到蒲灵身体呈现一种近乎缺氧的状态,两人才稍稍分开,但靳西淮的手依旧一寸不离地扣在蒲灵腰上,不留余地。
心意互通后,靳西淮望着她的眸色愈发不加遮掩,浓烈的情感流露,怎样也藏不住。
但比情感层面更为藏不住的,是生理上的表现。
“你……”蒲灵感受到顶压在她胯骨处清晰的触感,轮廓形状有点像是固着她后背的桌子腿。
但温度分明而滚烫。
她垂着眼睫缓缓往下看去。
就发现那处如同受到肯定的卫兵,身姿昂扬、笔挺,正朝她敬礼。
“……”
瞅见男人绷紧的下颚,哪怕已经如此情难自抑,但他刚才也只是在亲她,肢体很规矩,隐忍而克制。
蒲灵抬起眼,细声问:“需要我帮忙吗?”
禁锢在她腰上的力度因她这话加重了两分,靳西淮滚了滚喉结,却还是拒绝了:“不用。”
蒲灵感到意外。
两个人更深层次的交流都已经进行过多次,若说确认关系前是清汤寡水地过来,靳西淮拒绝她还情有可原,但荤素不忌那么多次,这人居然还能忍耐着不需要她的帮助,实属不正常。
触及蒲灵古怪的眼神,靳西淮似乎是看穿了她的想法,忍不住伸手捏了下她的脸,好笑道:
“想什么呢,别乱想,我比你以为的更想你帮忙。”
蒲灵脸被捏住,说话含糊:“那你为什么要拒绝我,知不知道我脸皮薄,主动提这种事已经很难为情了。”
靳西淮俯身,亲了亲她所谓的“薄脸皮”,又忍不住吻了下她唇角。
聊以解渴后,他看了眼时间,解释道:“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蒲灵纳闷:“什么事?”
“你的生日快要过去了。”
说着,靳西淮将她并腿托抱起,放在一旁的软包厚垫椅上。
“需要先忙正事,其他的,之后再说。”-
在忙正事之前,靳西淮去了一趟洗手间,平复那处不受他控制且不雅观的蠢蠢欲动。
离开餐厅前,蒲灵又向他确认了一遍:“真的不需要我帮忙吗?我可以勉为其难地用我的手帮你一下。”
靳西淮抱着她,闷笑一声,不轻不重地捏了下她的指尖。
低头去吻她耳廓,温热的气息扫过:
“我只是去用冷水洗洗脸,尽快让自己冷静一下,你要是帮我,反而会让我冷静不下来。”
蒲灵被他握住的手蜷了下。
也不知是不是被他的热息熏染,耳朵又有隐隐发烫的迹象。
细白皓腕抵向靳西淮胸膛,推他:“我懒得管你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靳西淮抵着她的额角轻笑,顺着她推的力道松开手,去了洗手间。
蒲灵百无聊赖地望着周围的装饰与景色打发时间,就在这时,她放着的手机振动起来。
显示收到了一通陌生的号码。
靳西淮的身影没过多久就再度出现在了装潢华美的餐厅里。
他抬步迈近,却发现蒲灵像是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到来,浓翘的睫毛垂着,正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在看什么?”
他从椅后揽住蒲灵的腰,松松环着她,眼睛很有界限感地没去看蒲灵的手机,只是俯眼望着蒲灵的脸。
对视片刻,靳西淮指腹轻蹭她面颊,“怎么不说话,还一直盯着我看?”
“是你做的吗?”
蒲灵掀起眼睫,看着眼前面容濯绝的男人,轻声问,“用我的名义给流浪动物保护协会捐了钱。”
靳西淮摩挲她脸庞的动作微顿,“……你都知道了。”
蒲灵轻“嗯”一声,“刚才负责人给我打了个电话,跟我确认捐款数额,说捐太多了,怕我弄错了数字。”
她低着脸,伸手去勾靳西淮的手指,“为什么要为我做那么多?”
“也没有很多,只是不知道该送你什么生日礼物,记起你小时候跟我说过的一句话,就想着用这种方式给你庆祝一下生日。”
“一句话?”
靳西淮回握住她的指节,拉进掌心把玩,提醒地捏了捏:“就我们给那只小柯基洗澡的时候。”
时间定位,蒲灵提取到记忆,恍悟。
那时是她触景生情,童言稚语,说小狗好可怜,等她长大以后一定要给所有的流浪动物一个家。
“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小时候不懂事,夸下的海口……”
蒲灵眼皮耷拉着:“而且给所有流浪动物一个家,怎么可能实现得了。”
“没关系,尽力就好。”靳西淮用指节碰了碰她蔫落的眼睫毛:“不喜欢我送的这份礼物吗?”
“没有不喜欢。”蒲灵抬眼看他:“就是觉得捐七位数,过于破费了。”
“也还好,就是在代表你生日的数字后面加了几个零而已。”靳西淮唇角微扬:“只要你喜欢就行。”
相较于送一些华而不实的天价礼物,蒲灵的确更喜欢这样的生日惊喜。
她坐在椅子上,看着靳西淮将她的生日蛋糕推过来,点上蜡烛,弯腰为她戴上一个镶钻的寿星公主帽头饰。
摇曳的烛火,照亮靳西淮那双流光溢彩的桃花眼,瞳面干净透亮,此刻依然只映着她一个人的身影。
“小寿星,许个愿吧。”
蒲灵思索片刻,叹口气:“可我没什么愿望想要许的。”
她掰着手指头细数:“我现在事业还蛮顺利,身体没出问题,想要什么东西随时可以买,也没有什么烦恼需要借助外力去去除……”
想到什么,蒲灵蓦地抬起眼,“要不我把许愿的机会送给你吧。”
靳西淮稍怔:“给我?”
“对呀,我暂时想不到要许的愿望,干脆给你吧,不要浪费了。”
蒲灵问:“你有什么愿望想要许吗?”
靳西淮:“有。”
蒲灵刚想问什么愿望,但转念一想这样问出来就没意义了。正要歇问,却听见靳西淮不假思索且毫无保留地将他的愿望说了出来:
“我希望能一直得到蒲灵的青睐和喜欢,和她永远在一起。”
心脏仿佛被什么柔而韧的东西重击了下,蒲灵怔然:“……你怎么把愿望说出来了?”
靳西淮扬了扬眉角:“不可以吗?”
蒲灵:“当然不可以,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对上她露出不赞同神色的眼睛,靳西淮轻笑一声:“怎么会不灵,所谓许愿不就是将自己的愿望说给能实现它的神灵听吗?”
他伸手将蒲灵脑袋上歪掉的头饰扶正,收回指尖,将视线的落点重新定回蒲灵脸上:
“而我呢,现在也在对我的神灵许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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