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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撬啊撬


    是夜,不单是某位患得患失的人失了眠,蒲灵也有些辗转反侧。


    她已经很久没有失眠过了。


    自从进组,蒲灵每天都在进行高强度的拍摄,还经常拍大夜戏,收工后她几乎都是强撑着精神卸妆洗漱,然后挨着枕头倒头就睡。


    但今晚,她的身体和精神呈现两个极端。


    四肢乏力疲软,灌了铅似的沉重。


    大脑细胞与皮下神经却异常活跃,头颅中仿佛有一根绷到极致的弦,似乎随时就要断裂,松弛不得。


    在这样的状态下,她只能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来分散注意力,以图紧绷的头脑能渐渐松懈下来。


    千思万想中,蒲灵忽地想起和“靳青恪”在车内的对话。


    当时不觉,现在事后想起来。


    她总觉得两人的对话像是两块取自不同场景的拼图,生拼硬凑,衔接不畅。


    特别是“靳青恪”的回答。


    给人一种古怪的感觉,就像是在做一篇从未读过的文章的阅读理解后,给出了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答案。


    甚至在最后,对方竟然打断了她的解释。


    似乎是想要回避她的话题。


    到底是为什么?


    是自己的错觉吗?


    蒲灵百思不得其解,明明身体累到动一根手指头都费劲,精神却愈发亢奋。


    躺在床上,在不知道第几次调整睡觉姿势试图入眠无果,她终是放弃了挣扎。


    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钦开台灯。


    趿着拖鞋下床,蒲灵打开行李箱,自隐藏层取出一件小巧精致的玩意儿。


    许久没用,按道理得用清水冲洗再风干,但蒲灵现在完全没那个心思。


    她用不含酒精的湿巾擦拭几遍,等上面水分挥发,便回到被窝,将灯光按灭。


    黑暗给了她十足的安全感,蒲灵掀开睡衣,挑开另外一层薄布料。


    她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也不会因此感到丝毫羞耻。


    只觉得这事,跟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不该带有任意偏见。


    想了那就去做,人类的正常渴求。


    但蒲灵这次的目的并不是为了纾解,她并没有那方面的冲动,只是单纯用以助眠。


    细白手指捏着清洁干净的小玩意儿,往里轻探,动作不疾不徐。


    她并非新手,也熟知自己身体里的每一个敏点,知道怎样能最大程度地带给自己舒服。


    伴随着耳边几不可查的嗡鸣声,蒲灵的四肢渐渐放松,绷住抻紧的神经也软化松弛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


    一阵急剧收缩,整个人像是被抛至最高处,蒲灵大脑一片空白。


    晕眩白光过后,她微喘着气,感受着疲倦如潮涌般朝她袭来。


    意识逐渐涣散,在某一个瞬间,蒲灵眼皮一阖,被困意彻底扯入了梦乡-


    虽是如此,蒲灵第二天早上还是起晚了。


    闹钟响了却没听到,直到谷佳佳在外面焦急地砰砰敲她房门,才勉强醒来。


    她打着哈欠去开门。


    以前早起拍戏,也有睡眠不足而精神不振的情况,但蒲灵还是会努力打起精神,让自己尽快进入工作状态。


    谷佳佳鲜少见到她这般萎靡困倦的模样,此时看见,不禁愕然道:“姐,你昨晚没睡好吗?”


    蒲灵鼻音浓重地“嗯”了声,抬腕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转头进浴室洗漱:“昨晚有点失眠。”


    “啊?为啥会失眠啊?”


    谷佳佳跟在她后面,觉得奇怪:“是认床吗?”


    还没等蒲灵说话,她又自我否定道:“那这也不可能,毕竟我们这几个月来都辗转了好几家酒店。”


    忽地,谷佳佳灵光一闪。


    “难道是——”


    谷佳佳拖长着调子,用着蒲灵那天在餐厅的原话,嘻嘻笑着调侃她:“因为跟自己很喜欢的男朋友见面了,太兴奋,所以才睡不着的吗?”


    闻言,蒲灵站在盥洗池前刷牙的速度慢下来,但满嘴泡沫发不出声。


    心想差不多。


    导致她失眠的始作俑者的确是他,就是性质差远了。


    她一点也不觉得兴奋,反而因他而开始胡思乱想。


    昨晚她在脑海里走马观花般过了一遍这段时间与“靳青恪”的相处过程跟对话。


    蒲灵总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


    那种感觉。


    就像是绞尽脑汁解完一道数学题,明明步骤没任何问题,代入的公式也是对的,可最终结果却还是同参考答案大相径庭。


    令人摸不着头脑。


    真是糟糕透了。


    但这种糟糕透顶的情绪并未持续太久。


    蒲灵用几抔冷水浇脸,寒浸浸的水拂面,困意被驱散大半。


    等到达剧组完成今日妆造,整个人焕然一新,脑袋里的芜杂心绪也随着疲倦一起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她今天有一场很重要的戏份要拍。


    不是什么展示人物高光的重头戏,也不是观众喜闻乐见的男女主感情变质的重要转折点,只是一件剖白女主内心的往事回溯。


    但对于观众更好地理解女主这一角色尤为重要。不容扮演者丝毫马虎。


    灯光与摄影就位,两台机器围在蒲灵身旁,一台机器将在某个瞬间切换近景,捕捉她脸上细微的表情。


    一切准备就绪。


    她看着眼前的小姨,嘴角提起的弧度轻轻坠下,声音随之转低:“我不回去。”


    “萤萤,就跟我回去一趟吧。明天,就是你父母的忌日了……”


    小姨叹口气,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好歹回去看他们一眼吧。”


    “我为什么要回去看他们?”她冷漠地垂着眼,面无表情。


    “毕竟是他们生了你,血浓于水,这份恩情不论如何也割舍不掉啊。”


    “恩情?”


    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扯了扯唇,觉得讽刺到极点:“我是该谢谢他们生而不养,还是该感谢他们差点把那一天也变成了我的忌日?”


    小姨沉默得说不出话来。


    父亲出轨,母亲带着年仅三岁的她出演了一场自杀戏码,完全不在意她的死活,用那种可笑又癫狂的手段,试图挽回丈夫的爱。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夫妻两人双双殒命。


    而勉强捡回一条命的她,也落下多处病根,以至于从小体弱多病,骨瘦嶙峋。


    “他们死的时候我还那么小,你们都以为我年纪小不记事,其实我记得一清二楚。”


    “你觉得我现在过的是刀尖舔血的生活,但于我而言,却是刀尖舔蜜。”


    “在这里,我找到了我存在的意义。”


    “我被需要,被肯定,有了自己的价值。”


    她的胸膛剧烈起伏,一字一句椎心泣血,听得人汗毛根根炸起。


    “而不是被人弃之敝履,沦为一个可有可无的工具。”


    演这样的桥段,极为考验演员的演技功底。


    大情绪的调动,不是靠皱眉、闭眼、抖唇等大幅度的五官变化这种单一的表达就能堆砌好的。


    流于表面,将难以引发观众共情。


    台词、肢体表达、面部表情、眼神,甚至是脸部肌肉走向的控制,都得协调一致。


    导演喊咔后,蒲灵还能感受到有冰凉的液体顺着她的颧部皮肤蜿蜒而下。


    她抿了下唇,尝到一点苦涩的味道。


    直到执行导演带头,为她们鼓掌。耳边传来不够整齐但响亮的巴掌相击声,蒲灵才慢慢回神。


    她朝周围人浅浅鞠了个躬。


    和她对戏的宁如玉则是点头致谢,而后走过来轻轻拥住蒲灵的肩膀,笑说:


    “很完美的一场情绪戏。哭戏很棒,我都要被你弄得流眼泪了。”


    “看来,你也是一个有故事的小女孩。”


    姜还是老的辣,宁如玉似乎看穿了方才那场戏,除了表演技巧,还掺杂着扮演者的几分真情与实意。


    蒲灵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是笑笑。


    宁如玉并不介意她的讳莫如深,而是语气亲和地朝她抛出了橄榄枝:


    “我明年有个电影要拍,里面的女儿角色我觉得跟你的形象很符合,我打算跟导演引荐一下你。”


    蒲灵听说过这部电影,大导加大制作,光剧本就打磨了三年之久,哪怕是特出刷脸,都有一堆人削尖了脑袋往里挤。


    这实属意外之喜,蒲灵不卑不亢地接下这一橄榄枝,真心实意地道谢:


    “谢谢宁姐。”-


    作为陪伴在蒲灵身边最亲近的人,终使性格再怎么迟钝与迷糊,谷佳佳也感受到了蒲灵下戏后的情绪不佳。


    她挠挠脑门,有些纳闷。


    方才灵灵姐分明发挥得那么棒,连一次ng都没,还受到了导演与前辈的肯定,按道理来说,即便不喜形于色,心情也该是愉悦放松的。


    而不该是现在这般安静地站在原地,视线虚无地盯着某一处。


    仿佛灵魂出窍般,毫无活气。


    正当谷佳佳纠结完想要上前宽慰和疏导时,一抬头,却发现蒲灵已和一个前来请教她的两个群众演员聊起来了。


    她微微弯着唇角,侧脸弧度干净柔软,毫无架子,耐心又细致地回答着每一个问题。


    不久前那低落的状态,一扫而空。


    仿佛只是旁人的错觉。


    收工回酒店前,蒲灵收到了来自“靳青恪”的消息。


    青恪哥:【我让人在酒店前台放了点东西,你待会回去的时候路过可以拿一下。】


    蒲灵好奇:【是什么东西?】


    青恪哥:【一点吃的。】


    等蒲灵回到酒店,从工作人员那里接过几个包装精良却不失份量的礼品袋。


    只觉人与人之间对所谓“一点”的认知差距竟如此之大。


    她刚要把其中两个递给小助理,忽听旁边斜来一句:“小灵老师。”


    蒲灵看过去,发现是同剧组的一个演员。


    周雲凑过来,热情问:“需要我帮忙吗?”


    蒲灵掂量了下,“没事,也不算很重,我们两个人拿就好。”


    周雲扫了眼,眼睛一亮:“天,这家的糕点我很喜欢的,就是好难买!小灵老师,你竟然能买那么多?!”


    蒲灵愣了下,而后笑着说:“不是我买的,一个朋友给我送的。”


    周雲用肩膀耸了耸她,揶揄道:“送那么多,不会是什么追求者吧?”


    “不是。”为避免麻烦,蒲灵模糊了性别:“一个闺蜜送的。”


    “你喜欢的话,那要不挑几盒去吃。反正我们也吃不完。”


    蒲灵从里面取了好几盒,将一份芒果班戟递过去的时候,周雲赧然笑笑:“不好意思啊,我对芒果过敏,所以这个我就不拿了。”


    “好,没事。”


    人多,周雲和她们进了不同的一部电梯。


    蒲灵和谷佳佳站在最里边,她用右手拎着两袋,视线下垂时瞄到周雲没拿的那盒芒果班戟。


    突然走了神。


    芒果应该不算什么小众过敏食品,但她听过一个很是冷门的。


    那是在她和靳青恪刚交往不久,两人一同吃饭,有一道香煎法式鹅肝,淋的是蓝莓酱。


    当时,蒲灵见靳青恪没动筷,便好奇问他是不是不喜欢吃鹅肝,却得知是因为他对蓝莓酱过敏。


    可是……


    某个被她遗漏的细节忽地涌现蒲灵脑海——


    那天,在要微信的红发女生悻悻然离开后,秉持着不浪费的原则,几人不走心地用着上桌没多久的餐后甜点。


    如果记忆没错乱的话,蒲灵记得,她用余光瞥到过一旁的男人心不在焉地在奶油和水果包裹的甜品中拣了两口水果吃。


    而其中,就有蓝莓-


    “姐,电梯到了。”


    顺着朝电梯外走的人流,谷佳佳往外迈了两步,余光却瞅见蒲灵一直愣怔地站在原地,仿佛神游天外,不由出声提醒。


    听到声音,蒲灵这才回过神来,应一声,抬腿往外走。


    回到房间,蒲灵若有所思地盯了会儿放在茶几上的糕点与甜品,忽地开口:“佳佳。”


    “姐,怎么了?”谷佳佳疑惑抬眼。


    “你说,如果一个人对蓝莓酱过敏,但有一天,这个人吃了新鲜的蓝莓。这,”


    蒲灵话语停顿一息,而后问:“正常吗?”


    谷佳佳也是第一次听说还有人对蓝莓酱过敏,觉得新奇。


    不过在她摸着下巴沉吟两秒,似乎是咂摸出什么,随即露出一个释然表情:“感觉也不是不可能。应该算正常吧。”


    “怎么说?”


    “我有个堂妹,她就很喜欢吃各种草莓制品,什么草莓糖,草莓牛奶,草莓蛋糕,她都爱吃,但却非常讨厌吃新鲜的草莓。”


    “甚至让她去洗草莓都不愿意,说摸到草莓上的绒毛,她会感觉手发痒。”


    “反正挺奇葩的。”


    说罢,谷佳佳不明就里地看向蒲灵:“姐,你怎么突然问这个?你是有什么朋友对蓝莓酱过敏,却吃了蓝莓吗?”


    “没事。”蒲灵含糊道:“就是刚才在网上刷到个帖子,觉得有趣,就跟你说个新鲜。”


    桌上的零食不仅份量多,品种也多,蒲灵让谷佳佳挑几盒喜欢的回去。谷佳佳拿了几盒乳酪和桃酥。


    临走前,她不无忧虑地回头:


    “姐,你一定要好好休息。”


    几乎是谷佳佳走后的下一秒,蒲灵手机进来了一条消息:


    【拿到了吗?】


    蒲灵抿一抿唇,叩字回复道:


    【拿到了,谢谢青恪哥。不过,你怎么会突然想到送这些吃的给我呢?】


    【今天听助理提起这家好吃,就让他买了点顺路送过去。】


    【只是买、了、点吗?】


    蒲灵下意识地纠正他表达里的量词,那不是“点”,而是so many。


    换做是以前,蒲灵是绝对不可能用这样的口吻与靳青恪聊天的。


    虽有情侣这一层身份在,但他们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彼此并不越界,给足对方私密空间。


    交谈中,比起亲昵,总是客气多三分。


    她从不跟靳青恪提及过于私人化的话题,哪怕对方成为了她的男朋友,称呼也没想过改口,斯抬斯敬,客套中不失礼貌。


    而靳青恪对她,也只是比公事公办多些温和体面。


    而不是像此刻这般,言语中带着打趣的成分。


    或许是这些天来的相处,太过放松,太过融洽,以至于让她触发了全新的程序。


    不想再和对方一板一眼地对话,而是用更轻松的语调,更幽默的表达。


    将消息发出去,蒲灵瞧着聊天界面,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悄无声息地发生了改变。


    而对方的回复,也比她想象中更为松快明趣:


    【嗯……或许是比一点多一些。】


    看着这一回复,蒲灵心念一动,指尖将屏幕往上滑动两下,而后视线定格在左边的头像上。


    也不跳脱。


    只是从一个冷冰冰的商务风,换成了更为日常休闲的景色图。


    但到现在,她还是有些没习惯这新风格的头像。


    片刻后,蒲灵遽然将亮着的手机放桌面一扣,壳面朝上。


    她胸口上下浮动,懊恼地抚额。


    真是疯了。


    看来她是真的没休息好,否则怎么会胡思乱想到这个程度,冒出如此荒谬绝伦的念头。


    竟然会觉得。


    此刻,跟她隔着屏幕聊天的不是靳青恪,而是另有其人。


    第22章 撬啊撬


    剩下的糕点与甜品蒲灵实在吃不完,加上有上镜需求,容不得她放纵,索性带去剧组,分给了几个跟她较为熟络的工作人员。


    “天,这一看就好好吃。”负责蒲灵服化道的小姑娘接过来,欣喜赞叹。


    她语气浮夸:“小灵老师,你真是我的救世主,我的福星!”


    蒲灵莞尔:“一点吃的而已,不至于。”


    “哈哈,因为我今早起晚了,没来得及吃早餐,都做好挨饿打算了,没想到会有意外之喜。”


    “那你多拿几个,不要低血糖了。”蒲灵又递了块熔岩巧克力给她。


    小姑娘迭声道谢,“那我留个中午吃。万一中午的盒饭又那个死样,我还能在屎中掺点糖吃。”


    蒲灵:“……”


    蒲灵想说也不至于难吃到这个地步。


    就听另一个负责管道具的男生插来一句:“那你愿望得落空了。”


    服化道妹妹偏头觑他:“什么意思?”


    “听说又有大佬追加投资我们剧组了。还特地说这钱不仅是投在制作上,也得用在演员身上。说什么只有不亏待演员,才能得到更给力的作品。”


    “所以呢?”


    “所以以后剧组的伙食都会比之前好很多。你想吃屎也吃不着咯。”


    “……”


    “滚,你才想吃。”


    蒲灵好脾气地弯唇,笑看两人插科打诨。


    到了中午吃饭时间,正如道具组那男生所言,众人纷纷惊奇地发现,伙食真的比之前改善了好几个层次。


    不仅菜没有那么油,那么咸,还贴心地附带了餐后水果和酸奶,且品质不俗。


    餐食改善的缘故,又或许是拍戏太累饿到了,蒲灵难得胃口大开,比平时多吃了好几口。


    午饭后,蒲灵本想午休一阵养精蓄锐,却忽然被执行导演喊住。


    “李导,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灵,我让统筹把你的戏往前放了放,你们几个主演今天下午得早点收工。”


    听到要早点收工,霎时就有不妙的想法浮上蒲灵心头。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听见执行导演说:


    “晚上有个饭局,投资人会来,你们几个主演一起去陪着吃个饭。”


    蒲灵并不喜参加饭局,特别是这种一听就是去逢迎赔笑的局。


    但她身为剧组一员,利害绑定,纵使气性再高,也不得不为大局让步。


    “好,我知道了。”-


    下午四点钟模样,导演就放他们几个主演回酒店,说让他们回去拾掇一番,晚上好容光焕发地赴宴。


    拍了场在泥地摸爬滚打的戏,蒲灵灰头土脸地回到酒店,她在洗手间收拾自己,谷佳佳就在门口絮絮叨叨。


    “姐,导演和制片人怎么突然要求你们去参加饭局呀,不会是有什么阴谋吧?”


    蒲灵:“不会的,只是单纯陪投资方吃个饭。”


    “啊?陪投资方,那更可怕了。”


    “什么投资了剧的猪头男看中女主,咸猪手偷摸不成,觉得自己下不来台,怒不可遏地给了娇弱的少女一巴掌,顿时给那白皙的皮肤留下鲜红又触目惊心的掌印……”


    “万一是那种更恶心的富二代。眼见潜规则不成,他给手下使了个眼色,往酒里下了无色无味的药片,试图霸王硬上弓,毁人清白!”


    “……”


    蒲灵听得满脑门黑线。


    但谷佳佳却是越说越起劲,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一副要将古早小说里套路说个遍的架势。


    蒲灵抽了张洗脸巾,将脸上的水珠掖干,忍不住开口打断小助理的杞人忧天。


    “佳佳,别想那么多。就简单地去陪投资方吃个饭,没你想的那么可怕的。”


    谷佳佳还是不放心,忧心忡忡地看着她,面露难色。


    显然是被小说荼毒不浅,代入了现实,担心她也戏剧性地遇到上述情况。


    蒲灵叹口气,决定将人捎上:“那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吧。”


    谷佳佳目露惊喜:“真的可以吗?”


    “嗯,易敬他就带了经纪人一起去。”她口中的易敬是这部剧饰演男主的演员,“我没经纪人,带个助理应该没什么问题。”


    谷佳佳挺起胸膛,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古灵精怪道:


    “好!那今晚就由我这个骑士来负责守护蒲灵公主的安全了!”


    蒲灵很是配合,作揖调笑道:“那今晚就拜托谷骑士你了。”


    只可惜,谷佳佳的骑士梦,很快就破灭了。


    剧组派了专门的保姆车来接,等蒲灵带着谷佳佳坐上车,瞥见其他人的打扮时,差点以为自己待会儿要去参加什么隆重的舞会或是庆典。


    暂不提女演员的装扮,毕竟爱美与装饰自己是女孩子的天性,无可厚非。


    让蒲灵自叹弗如的是,两位男演员竟然都精心打扮过了,脸上打了细细的底,头发用发胶梳理得一丝不苟。


    而她只换了简单的装扮,想着保暖,长衣长裤,外套也是舒适的羊羔毛。


    整个人清清爽爽地往那一站,颇有种要去赴家庭宴会的松弛感。


    女二因过敏没来,就由饰演女三的齐可沅顶上。


    见到蒲灵这幅打扮,她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嘀咕一句:“切,就爱标新立异,没松弛感就硬装,装货。”


    梁子已经结下,蒲灵也不求对方对自己态度有多好,只要不作妖就行。


    华灯初上,车子驶向今晚的宴会厅。


    几人乘电梯上去,侍者推开包厢门前,几人都做好了要在里面枯坐半晌的准备。


    毕竟上位者就那几个通病,最爱压轴登场,以标彰身份与众不同。


    但待门开,里头景象惊煞众人。


    导演和制片人都已端坐里头,但他们皆分坐两旁,而被簇拥在中间主位上的,赫然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


    但这张面孔,对于蒲灵和谷佳佳而言,却是万分熟悉。


    “靳……”


    谷佳佳差点惊呼出声,还是蒲灵在衣袖下捏了捏她的手心,这才斩断了将关系暴露的后续麻烦。


    望着男人那一抹宛若鹤立鸡群的清峻身影,谷佳佳骑士梦破灭的同时,心里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踏实感。


    早说嘛,要是知道今晚有靳总坐镇,她也不至于提心吊胆一下午。


    殊不知,她是把心放回了肚子里了,其他人却是惶惶不安到极点。


    明明他们已经比约定时间早到了十几分钟,没成想这大佬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竟比他们先一步到场。


    有种令人摸不着头脑的积极。


    见他们几人扎堆呆立在门边,导演有种恨铁不成钢的焦躁,招手喝道:


    “都杵在那干嘛呢,还不快过来!”


    “知不知道靳总等你们多久了,不要以为自己是个腕儿,就不知天高地厚了!”


    被呵斥,除蒲灵外的几位演员纷纷变了脸色,不敢再踯躅,想要推挤着往里走。


    靳西淮望着,眉心一蹙,淡淡开口:“没关系,是我来早了。”


    大佬发话,几人脚步得以慢下来,有秩序地落座。


    本来蒲灵是和易敬挨着导演坐,但她怕谷佳佳不自在,就主动坐在了座位末尾。


    跟主位隔着大半张桌子的距离。


    期间,靳西淮不动声色地朝蒲灵的方向瞥过去,却发现人完全不往他的方向看,更别提视线交汇。


    拿不准她的态度,靳西淮低眸,浅抿了一口桌上已经凉透的茶水。


    有野心、有眼力见的找准时机,赶忙献殷勤。齐可沅拿起桌上的好酒,隔着一人的距离,往他杯里斟倒酒液,又往自己杯里倒满,而后举起来,红唇妩媚弯起:


    “靳总,我敬您一杯。”


    靳西淮任由她倒了满杯的酒,但没有拿起来喝的迹象,更别提同她喝酒的意思。


    干净指尖提着白瓷杯盏,连眼神都没分一个,自顾自地抿着那杯并不适口的冷茶。


    齐可沅维持着举杯的动作,嘴角的弧度却已经僵直。


    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得到回应,她只能讪讪地收回手,闷不吭声地坐回原位。


    她脸上没什么异常表情。


    但任谁都能看出来,齐可沅只是不敢发作,此刻应该憋屈得恨不得捏着包夺门而逃。


    看着这一幕,谷佳佳只觉爽极了。


    她还没忘记之前齐可沅不造口业,满嘴喷粪诬陷蒲灵的事情。


    除此之外,这人在剧组也时常作威作福,对工作人员呼来喝去。


    现在亲眼看到恶人吃瘪,简直比她看好几部虐渣爽文还来得痛快!


    执行导演与制片面面相觑,猜不透靳西淮的心思。


    他们心里那叫一个急,左右张望下,执行导演瞅见坐在位置上一副事不关己的蒲灵,他心下一动,“那啥,小灵,你作为女主角,剧组的核心成员,来讲几句吧。”


    冷不防被架到舞台中央,蒲灵愣了愣,这才抬眼瞅向主位,跟靳西淮对上视线。


    停顿两秒,她垂下眼帘。


    夸人总不会出错,蒲灵有样学样,语出恭维,“靳总,多谢您投资我们剧组,我们几个演员一定用心饰演好角色,不辜负您对我们的期望。”


    这话过于模板化,不动听,也不漂亮。


    本以为大佬这次也会对待方才齐可沅敬酒那般无甚回应,却见原本还仿佛漠视一切的男人轻抬眼睑,唇角温和:


    “静候佳音。”


    这话落地,原本降至冰点的气氛顿时活络起来。


    “谢谢靳总肯定,我们一定仔细打磨,用心塑造,给您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靳总,我敬您一杯吧。”


    酒桌文化刻入骨髓,有人小心翼翼地再次尝试敬酒,这次靳西淮没拒绝,只是他让人换了个杯子,重新倒酒。


    在一片巴结奉承声里,蒲灵却是敛了脸上笑意,轻推椅子起身。


    “不好意思,我去上个洗手间。”


    其他人忙着附和逢迎,只往她的方向瞟了眼,没在意。执行导演则挥挥手,示意她快去快回。


    无人发现,望着远去的纤细窈窕身影,坐在主位的男人眉头微收,思绪不宁。


    谷佳佳陪蒲灵一同出来,她尤沉浸在见证坏人被打脸的爽感余韵中,并未发觉蒲灵的异常。


    “啊啊啊,好苏哇,靳总帅爆了。”


    “他后面接了所有人的酒,唯独不接齐可沅递给他的那杯,那坏女人现在肯定气炸了!”


    “不过那易老师之前在剧组看不出来,我还以为他很清高孤傲,没想到见到靳总,也一脸谄媚权贵的模样。唉,滤镜碎一地。”


    “不过今天下午我就对他印象不好了。”谷佳佳提起下午在片场的事,皱皱鼻子,一脸嫌弃:“这部剧的基调是悬疑成长,又不是什么恋爱剧,他竟然还跟导演说能不能少点打戏,多点吻戏啥的。”


    “他这话好招嫌啊。虽然是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的。”


    谷佳佳思维跳脱,突然将话题扯到“靳青恪”身上。


    “靳总如果能来拍戏就好了,他长得可比那些男演员帅多了,现在娱乐圈丑男当道,他如果演戏简直就是造福观众,给我们洗眼睛。”


    “而且这样的话,”谷佳佳贼兮兮地嘿笑两声,“说不定我就能看见灵灵姐你和靳总的吻戏了。”


    见蒲灵低头不言,谷佳佳误以为她这是害羞了。


    一说嗨,就口无遮拦起来:“上次好可惜,你们kiss的时候我不在,早知道我就在旁边偷偷躲起来,当个偷窥狂哈哈。”


    说这话时,两人已从洗手间出来,走到走廊拐角。


    蒲灵刚想提醒谷佳佳小心说话,一抬眼,却发现“靳青恪”立在不远处。


    正静静地望着她的方向。


    走廊光线昏聩,男人五官轮廓立体分明,睫毛簌落,峻挺眉骨投落的阴影遮住他眼下情绪。


    以至于蒲灵并未发现。


    此刻的靳西淮,就像是只被人猛抽了一鞭子的某种犬类。


    气性全无,黯然神伤。


    第23章 撬啊撬


    蒲灵也不知他来了多久,听到多少。


    但按两人现在的距离来看,加上谷佳佳方才兴奋劲下不低的分贝,不说听全,后面传达出来的两人亲吻过的事儿大概率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而两人到底有没有亲过,蒲灵想,彼此都心知肚明。


    只是她未曾预料到,此前为了应付小助理的随口搪塞的谎言,有一天,会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舞到当事人面前。


    蒲灵心下发窘,尴尬的情绪一时将她今晚的所有情绪覆盖,她不由局促,紧了紧手指,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


    一旁的谷佳佳比她还窘迫,早在发现靳西淮的身影后,就收起所有口嗨,藏口闭舌,安静如鸡。


    正当蒲灵想着要不先硬着头皮将这一茬先揭过去,等后面再找时机跟人解释时,却见原本还站在原地的男人忽地抬腿朝她们方向走来。


    距离拉近。


    离蒲灵只一步之遥时,靳西淮顿足。


    他的视线往她的方向延伸,却在还未落在她脸上时骤然收回。


    而后,他一言不发,绕过她和谷佳佳,往洗手间的方向阔步向前。


    一个,全然出乎蒲灵意料的反应。


    在蒲灵的设想里,面对此种局面,靳青恪哪怕不是为了顾及她脸面而认下这口锅,也会善解人意地用其他话题为她的窘意解围。事后则温柔笑笑,说没关系。


    而不是像刚才那般冷漠以对,周身散发的气场无形中与外界筑起一道隔膜,薄唇勾勒寡淡弧度。


    仿佛不耐到极致,又像是在压抑着某种隐忍不发的情绪。


    令人捉摸不透。


    这副沉默不语的模样,全然不像靳青恪作风。


    倒像是,她记忆中的另外一人。


    直到人走远,一直大气不敢喘的谷佳佳弱弱出声:“姐……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蒲灵收回思绪,宽慰道:“没有,只是这地方容易隔墙有耳,不方便说话。”


    话是这么说,但蒲灵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不过,佳佳,以后有些话我们私底下说说就好,外面人多眼杂,容易被人听去产生一些不必要的误解。”


    谷佳佳回过神来也认识到自己过于得意忘形了,听到蒲灵的话,她立马小鸡啄米式点头:“知道啦,我以后不会再犯了,以后在外面一定谨言慎行!”


    ……


    两人回到包厢。没过多久,靳西淮也从外面回来。


    路过蒲灵身边时,她不动声色地抬起脸,往男人脸上看。


    发现“靳青恪”面色如常,冷冷清清的一张脸,眼尾弧度平直,洁白衬衫扣到顶端,领带一丝不苟,禁欲又端方。


    八风不动的模样,让蒲灵恍然觉得,刚才在走廊的一幕,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主人公回来,桌上再度重拾热闹。


    或许是资金进一步到位,水涨船高,执行导演心情畅快,情不自禁地喝下好几杯酒,此刻面色红润,胆子也大上不少。


    虽还是不敢招惹靳西淮,但放开后,其他人他还是敢随便拿来消遣的。


    他第一时间将矛头对准了蒲灵,不赞同的眼神:“小灵啊,今晚怎么那么沉默,是对我们有什么意见吗?”


    蒲灵今晚除了最开始被赶鸭子上架般说了几句不走心的恭维话,其他时间都没再开口,中途还去上了个时间不短的洗手间,回来后也默不作声,一味埋头吃着东西。


    执行导演看不惯,总觉得年轻人得会来事儿,他呶呶不休道:


    “这也忒不积极了吧,你作为女主角,代表的是我们整个剧组,得为集体考虑……”


    一番爹味说教后,他指挥着,“还愣着干什么,敬大家一杯哇!”


    蒲灵很烦他这种姿态,但接下来半个月还得在人手底下做事。


    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她忍了忍,搭了腔,皮笑肉不笑:“好的冯导。”


    “冯导,我敬您。”


    蒲灵倒了酒,刚想举杯先敬这个朝她发难者,却听见前方传来一道清润带哑的嗓音:


    “先和我喝吧。”


    听到这话,已经酒意上头的执行导演仿佛幡然醒悟般对蒲灵摆了摆手,“对对,得先敬靳总。”


    蒲灵眼皮微动,指腹在杯口摩挲两下,这才抬眼看向“靳青恪”。


    她提起唇角,用一视同仁的礼貌语气说敬酒词。


    说完,她将杯沿搭在唇边,正准备喝下。


    却见男人手掌撑住桌面,向前俯身,长臂展开一把捏住她手里的酒杯。


    在蒲灵不解与他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


    靳西淮轻轻一抽,将那杯酒放在自己面前,又叫人拿了个干净杯子,垂眼,自顾自地往新杯中斟了半杯鲜榨果汁。


    而后,他撩起漆黑眼睫,旁若无人地将果汁递给蒲灵,嗓音沉而缓:


    “你喝这个就行。”


    蒲灵顿了顿,而后顶着所有人的注目礼,面不改色地接了过去。


    两人碰杯,浓郁果汁颜色与透明酒液相撞,发出清脆一声响。


    全过程,视线都磊磊落落地相交,并无暧昧成分留存,让人挑不错毫厘差错。


    只不过,蒲灵以为靳西淮出手为她解围后,也不会喝多少,喝一点意思意思就行。却没想到,他在喝完自己那一杯后,连同她本该喝的那一杯,也尽数喝了下去。


    接下来,蒲灵每敬一个人,酒都由靳西淮代劳,她只喝果汁。


    没人敢逼他喝酒,同样的,也没人敢劝靳西淮的酒。


    这下,在场的只要不眼瞎的,都看出一些不对劲的苗头。


    他们倍感震惊,又百思不得其解。


    蒲灵看着他一杯接着一杯地喝。


    棱角分明的喉结随着酒液的吞咽上下滚动,淡色薄唇被冰凉酒液浸得莹润发亮。


    眼角洇红,瞳仁也仿佛沾上星星点点的酒意。


    蒲灵莫名的情绪在这一杯又一杯的酒里积攒。


    到达某个临界点,脑袋一热,轰然爆发。


    “够了!”


    她无视在场所有人的眼神,一把夺过男人唇边的酒杯,“砰”地一声搁回桌面。


    “青恪哥,你别喝了。”


    称呼一出,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晃了神,陷入死寂。


    有什么东西在暗然发酵,发生微妙的变化。


    相熟的关系摊开摆在明面上,高高在上的集团掌权人为一个小演员挡酒的诡异举动便有了合理解释。


    “靳……”


    执行导演紧张地吞了吞唾沫,却不敢问靳西淮,只能把目光转向蒲灵,只是比之前多了许多复杂情绪,声音也不自觉放低,放缓:


    “小灵啊,你和靳总是……认识吗?”


    洒出来的酒液飞溅到靳西淮冷白手背上,冰凉的触感,让他因妒意而沸腾的大脑冷却了些。


    他抬起乌沉沉的睫毛,氤氲着酒气的一双桃花眼昳丽,泛起潋滟水光。


    触及蒲灵那双带着探究与不解的眼眸,靳西淮脖颈微僵,喉咙发涩。


    酒意倏地散了大半。


    他好像,还是让她不开心了-


    随便应付几句后,蒲灵便跟在场的人道别,说太晚了,她得回去休息,明天还要拍戏。


    没有人敢拦她,连一句抱怨絮叨也不敢提。


    只是说着漂亮的场面话,让她早点休息,不要太辛苦,毕竟她可是这部剧的顶梁柱。


    蒲灵拎着包,右手牵着情绪几经震荡的谷佳佳。


    她没跟靳西淮打招呼,但男人还是起身,在众人的目送下亦步亦趋地跟在了俩人后面。


    醉酒的缘故,他的步伐有些迟钝,但身姿依旧颀长挺拔,清落玉立,不见丝毫晃动醉态。


    到了宴会厅门口,蒲灵脚步停住。


    等到靳西淮走到她身旁,她才慢慢转身看向他。


    对上那张格外受老天眷顾、出众到惹眼的皮囊,蒲灵想起被她忽略的一记心绪——


    今晚见到男人出现在宴会厅,并得知他是新的投资方时,她其实是生气的,不悦的。


    因为两人在决定交往时,有过约定,约定着不干涉彼此事业。


    而今晚他的到来,赫然表明了,靳西淮已在没告知她的情况下,对她的演艺事业加以了干预。


    哪怕蒲灵知道对方肯定是出于好意,是为了给她创造更舒适的拍摄条件,但她还是控制不住觉得膈应,觉得心烦意乱。


    直到后来被谷佳佳打岔,情绪就被kiss一事压了下去。现在重新涌上来,蒲灵不知道该拿出怎样的态度面对眼前之人。


    虽是对方失约在先,但她后面也冲动之下主动自曝了两人之间有着匪浅的关系,也算得上违背了彼此心照不宣的约定。


    思及此,蒲灵泄了气。


    算了,那就相互抵消了。


    她主动开口,打破僵持气氛:“青恪哥,你的司机呢?让他送你回去吧。”


    酒精麻痹大脑,剥夺人敏捷的思维,靳西淮足足反应了一分钟,才意识到蒲灵口中的“青恪哥”是在叫他。


    但也好在有酒精的掩饰,以至于他的反应不及,只被认为是醉意上头神智不清。


    久久没等到回应,蒲灵叹口气。怎么说人也是因为她才喝那么多酒的,总不能忘恩负义。


    “算了,那我打辆车,你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闻言,靳西淮慢吞吞地颔首,不自觉放任了醉意将他吞没,带着平素没有的温顺。


    等回到酒店,蒲灵另开了一个房间,跟她的房间隔着两层楼距离,她本来想直接把房卡给靳西淮,让他自己去找房间。


    但瞥见男人一瞬不瞬地望着她,总是沉稳冷静的眸色难得夹着一丝迷茫。


    蒲灵攥着房卡,摆烂般想着那干脆送佛送到西,便让谷佳佳先回去,她将人带过去。


    刷房卡进去,蒲灵贴心地将门打开,又拿了个干净的杯子,在套房配备的直饮水系统里接了一杯热水。


    算是礼尚往来,她转身正想把水给人递过去,却发现男人正站在原地,眼睫毛垂着。修长指尖勾着脖子上的领带,左右拉扯两下,却把领带越收越紧。


    蒲灵真怕他这样弄下去会直接把自己勒死,忙不迭放下水,“我帮你解吧。”


    靳西淮一动不动了。


    蒲灵走到他身前,抬手去帮忙将那条束在喉结下方的领带解下来。


    因着这一举措,两人距离很近,近到蒲灵能感受到靳西淮身上散发的滚烫的热意,兴许是酒热耳酣,混杂着他身上洁净的气息。


    蒲灵没费多少功夫就将靳西淮胸前的束缚解了下来。


    领带抽去,像是一个信号,身前摆脱禁锢的男人胸腔浮动了一下,仿佛经历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巨震。


    蒲灵把领带握进掌心,刚想抬头说一句“好了”,却在这时,身型高大挺拔的男人忽而低下头。


    而后,在某个瞬间,脑袋偏过。


    冰凉而柔软的唇擦过她耳畔。


    蒲灵后背僵住,不知所措地看向面前的人。


    靳西淮缓缓抬眼,揉着绯色的眼尾下垂,眼里有叫蒲灵看不懂的东西。


    视线攫住她,眸底情绪深沉,浓郁得让人心惊。


    他的呼吸声沉闷又克制。


    半晌,从唇齿间挤出轻而慢的一句话:


    “你……喜欢我吗?”


    第24章 撬啊撬


    蒲灵漫游天际般回到自己的房间。


    思绪如砂石滚落,将她的颅内填满。


    堆积如山的杂乱想法中,那一句“你喜欢我吗”始终横亘其间,独霸山头。


    为什么靳青恪会对她问出这样一句话?


    到底是她的什么举动给他带来了这样的想法?


    她刷开房门,反手关上,随着锁扣自动落锁发出的细小咔哒声,一个猜测砸向蒲灵脑海。


    难道是因为她撒的那个谎,在谷佳佳面前说两人kiss过,让他造成误解,以为她这是喜欢上他了,所以才会不惜用谎言也要粉饰两人间的感情。


    可是不应该啊。


    按照靳青恪的脾性,哪怕他误以为自己喜欢上他,也不会如此直白地将这个问题问出口。


    这跟她记忆里素来温和自持的靳青恪有所出入,不符合她对他的认知。


    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蒲灵被自己心里冒出来的这个想法吓一跳。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最近总是蹦出些匪夷所思的念头,尤其是关于她和靳青恪的事上。


    蒲灵左右拍了拍脑袋,似乎想将这些荒唐的想法从脑袋中晃出去。


    看来她必须得找个机会和靳青恪坐下来好好谈一次了。


    澄清误会,捋清头绪,将这些天来偏航的部分拉回至正确无误的轨道-


    剧组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型生态社会,蒲灵本以为等她回到片场开工后,关于她和靳青恪的关系言论会不胫而走,将她捧上俯视众人的高站位,也将她捆去接受各式审判的绞刑架。


    但没有。


    除了那天晚上在场的几个主演和剧组高层,其他人看她的眼神与对她的态度都与平时别无二致。


    出乎她的意料。


    那晚的几个人都不是什么口风严实的人,蒲灵也不觉得他们会贴心到主动地帮她保守秘密。


    人都是八卦的,热衷于将自己知道的、听到的当作谈资往外传,甚至是化身为大厨,乐此不疲地在这一过程中添油加醋。


    大概率就是传出她和靳青恪关系不匪,什么青梅竹马恋爱,隐婚,先婚后爱,大抵就是这些套路。


    再差也是传她被靳青恪包养,两人之间有着不正当的关系。


    蒲灵都做好了应对流言蜚语的准备。


    毕竟关系是她自己冒失冲动地说出来的,那她就得担起后果。


    可是这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剧组依旧岁月静好,她安然无恙,并没被风言风语淹没,能够不被打扰专心拍戏。


    一时想不到是什么原因才会让他们如此守口如瓶,将那晚的事憋到肚子里。


    虽不解,蒲灵也没主动去问。


    毕竟去追问其他人,问他们你们为什么不宣扬我和靳氏集团总裁的关系,不仅违背她初心,还显得她像个倒贴的傻白甜。


    只不过,她也没陷在谜团太久,就有人主动找上她,为她答疑解惑。


    安静的休息间,四下无人,适合谈一些不可为外人道的话题。


    蒲灵想着回去能多点时间休息,便挤着时间自食其力地卸着妆,一边一心二用问:


    “齐老师,你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齐可沅站在她身旁,抿着唇,心里天人交战。


    说谈谈的是她,等自己配合着过来却一直不说话的也是她。


    蒲灵叹口气,懒得跟人玩猜谜游戏,直截了当地问:“你是想跟我道歉,是吗?”


    心思被精准戳破,齐可沅纠结的表情化为乌有,难以置信地瞪大眼,叫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蒲灵突然就能理解为什么之前齐可沅会采取那样不高明的手段构陷她了,心思不够光明,人却有种一览无余的淳朴。


    想法被揭穿,齐可沅虽不情不愿,但还是就势表明了来意:


    “对,我今天就是来跟你说声对不起的,之前的事是我做的不对,我不该造谣你跟副导演有不正当关系,我已经深刻地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希望你能原谅我。”


    “深刻认识到错误?”蒲灵轻笑,语气温和:“为什么我没看出来?”


    “你……”齐可沅没想到她那么不给自己面子,想要发火,但想到什么,还是憋屈地再次低头:“那你觉得怎样才能表示出我的诚意,让你原谅我呢?”


    “原谅?”蒲灵停下手头上动作,看向她:“应该没有什么规定说过一个人道了歉就能得到原谅吧?”


    齐可沅:“我……”


    “我知道你今天的道歉并非出于真心。”蒲灵并不想在这事上耗费精力,径直打断她:“只是因为知道了我好像并不是一颗能随便拿捏的软柿子,为此变成了惊弓之鸟,为了寻求内心的平静才选择忏悔。”


    “我不会针对那事报复你。毕竟你也没给我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但也就只能这样了,我不会选择原谅你,这是我作为个体所拥有的权利。”


    “这部剧也快拍完了,我们作为阶段性的同事关系,以后应该没多少见面可能。”


    “所以如果真的想表达歉意的话,请你将后面的戏份演好,不要辜负了大家共同的心血。”


    说完,蒲灵便将桌上用完的卸妆巾收好,平静地掷进一旁的垃圾桶。


    她起身离开。


    却在指尖即将触到门把手时,齐可沅再次开口,只是这次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响在蒲灵身后。


    “你有靠山,有喜欢你的人!为了你大半夜让人打电话过来威胁我们,让我们嘴巴闭严实点,把吃饭时发生的事情缝进肚子里,说走漏一点风声就把我们封杀,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


    闻言,蒲灵手一顿。


    她转过身,哪怕内心已经有了猜测的人选,但她还是不确定地问:“谁威胁你们?”


    似乎是觉得她在装傻充愣,齐可沅红着眼,恶狠狠瞪她:“还能有谁,你的青恪哥啊,那天晚上谁看不出来他对你有多维护,多喜欢你,你那晚的目的不就是来炫耀你有多讨人喜欢吗?!”


    “靳青恪”喜欢她?


    蒲灵恍惚一瞬,可两人只是虚有其名的男女朋友啊。


    齐可沅的控诉还在继续,她语气歇斯底里,似是不甘心地发泄:


    “凭什么啊?凭什么你能得到那样的男人的爱慕,一路顺风顺水,长得漂亮能当女一号,连宁如玉都赏识你,给你介绍角色……而我连当个女二号都当不上……”


    蒲灵想说自己也是从配角演过来的,但想了想,还是没说。


    现在齐可沅情绪不稳定,她这么说,只会被当作变相的炫耀,成为血淋淋的伤害。


    沉默片刻,蒲灵来到她身边,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


    齐可沅倔强地咬唇,没接。


    泪花在眼眶打转。


    蒲灵把纸巾塞她手心,没说什么大道理,只轻声道:“哭吧。情绪宣泄出来会好受很多。”-


    从休息间出来,蒲灵原本已经捋顺的头绪再次绞缠,纷乱如一团猫抓过的毛线球。


    她回想着齐可沅刚才言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陷入沉思。


    所以,是青恪哥警告那些人不要透露两人关系的?


    这的确是她想要的结果,不想自己原先正常的拍戏节奏因此被打乱。


    但他那晚不是喝醉了吗?


    难道是半夜清醒过来,就紧赶着吩咐人堵那些人的嘴么?


    可他为什么会对自己的事如此上心?


    上心到齐可沅都误会他喜欢她了……


    蒲灵脑子有点乱,想起褚婴宁早上发消息跟她说给她寄了快递的事,她在去取快递的路上,给褚婴宁拨去电话。


    褚婴宁很快接起:“喂,宝贝,拿到我给你寄的快递了吗?东西有点多,你记得叫个帮手跟你一起去拿。”


    “还没有,正打算去取。”蒲灵说,“不过我现在有点事需要你帮我捋一捋?”


    “什么事?”褚婴宁来了兴致:“你已经很久没找我帮你捋事情了吧,以前都是找我想办法怎么拒绝那些死缠烂打追你的男的了。”


    “那些往事就不提了,反正最后也不了了之了。”蒲灵踢了脚路上的小石子:“我现在遇到个比那些棘手多了的事了。”


    她把这些天来发生的事简单地跟褚婴宁说了下。


    听完,褚婴宁颇受震撼:“什么?你的青恪哥哥什么时候那么有人情味了?”


    蒲灵下意识想要纠正不是她的青恪哥,两人没这种附属关系。


    但想想也没必要抓着这个不放,所以只是把重点放在后边:“是吧,你也有这种感觉,看来不是我一个人在没有根据地胡思乱想。”


    “我感觉青恪哥真的跟我印象中的他有些不同,是我记错了,还是说只是因为我对他不够了解?”


    “有些事听起来好像真是他干不出来的,不过嘛——”褚婴宁挑着尾音,语气促狭:“说不定他真是喜欢上你了。”


    蒲灵懵了:“啊?”


    褚婴宁头头是道地分析:“喜欢上一个人嘛,总是会做出一些改变,有些被爱意冲昏头脑的,甚至会做一些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事情。”


    “可是我不喜欢。”


    蒲灵的语气透着真实的苦恼。


    她说:“婴宁,你听说过一句话吗?”


    “什么?”


    “最稳固的关系就是没有关系,也不要掺杂感情。”


    褚婴宁懂了。


    良久后,她隔空叹了口气:“圈圈,你太悲观了。”


    “我知道。”沉默了会儿,蒲灵脚尖一旋,又将一颗小石子咕噜噜送走,“但是我暂时没办法改变自己这些观念。”


    “那就不要强迫自己去改变,顺其自然。”


    褚婴宁收起开玩笑的心思,正儿八经道:“反正这都只是我随口一说的猜测,我也不了解靳青恪,说不定他人就那样,体贴到滴水不漏。那啥,自作多情也不好,慢慢来吧,再看看。”


    “嗯好。”蒲灵没在这事上纠结太久,她将话题转到她没捋清的另外一件事上。


    “婴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我这几天时不时会想起另外一个很久没见了的人,甚至把青恪哥幻视成他。”


    什么?


    把靳青恪幻视成另外一个人?


    褚婴宁愕然:“谁啊?”


    蒲灵深吸了口气,旋即,慢吞吞地吐出那三个字:


    “靳西淮。”


    第25章 撬啊撬


    “明明我很确定他就是靳青恪,是我在半年前交的男朋友,除了聚少离多,中间什么也没变过。但最近这些天来,我却在他的身上看到了他亲弟弟的影子,而且不止一次。”


    “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听上去很荒谬是吧。”


    的确。


    褚婴宁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她还是昧着良心安慰蒲灵:“他俩是双胞胎嘛,长得都一样,分不清很正常。”


    “可是他俩性格明明完全不一样。”


    “呃……”这话褚婴宁没办法反驳,这是公认的事实。


    撇开那张皮囊,两个人的性格简直天差地别,一个克己自律,一个恣睢懒散,就像是赋性的背面,两个极端。


    要不是那张脸凑一凑能玩消消乐,或许都不会有人觉得这俩人有血缘关系。


    “之前我的助理得知我男朋友有一个双胞胎兄弟时,曾兴致勃勃问我,假如两个人穿同样的衣服,打扮得一样,我能不能分清楚两个人。”


    “我那时候毫不犹豫就说不会分不清,但是现在,”蒲灵露出头疼的表情:“明明另外一个人完全没在我面前出现,我竟然开始把两个人混淆了。”


    褚婴宁:“那你怀疑靳青恪是他弟弟的点是什么?”


    蒲灵:“不是怀疑他是,是在他身上联想到了他弟弟。”


    “比如?”


    蒲灵苦思冥想,最后想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结论:“也不是具体的一件事,就是一种感觉。感觉他身上有种我之前在靳西淮身上体会到的感觉。”


    “那的确很难以形容。”


    褚婴宁若有所得:“不过也正常,人嘛,那么复杂的生物,不是一俩个词汇就能定义的。”


    蒲灵明白,但她就是因为明白才会被自己莫名其妙的疑虑所困。


    “看来你拍多了戏,想象力也变丰富了许多。”


    褚婴宁笑了会儿,但意识到蒲灵一直沉默着,她敛了笑,立马化身军师为闺蜜出谋划策:


    “都说疑心生暗鬼。你如果想让这些莫名其妙的联想斩断,那就用一个板上钉钉的事实来证明。”


    “你想想,有什么事是只有你和靳青恪知道的。跟他聊一聊,来消除他身上的另外一个人的影子,也借此来消除你对他的陌生感。”-


    跟褚婴宁聊完,蒲灵虽称不上豁然开朗,但也比之前独自闷头闷脑地想好上许多。


    她决定采取褚婴宁的建议,和靳青恪聊聊以前的事情。


    如今,摆在她面前的是另外一道难题,她该拿什么理由找靳青恪,并且开启相应的话题呢?


    蒲灵不由以己推人,她忍不住回想了一下靳青恪每次来找她的理由。


    他好像每次找自己,都是顺路,顺便吃个饭。


    而且仔细想想,他好像在临市这个地方呆得过久了吧。即便项目再棘手,应该也没可能绊住堂堂一总裁脚跟如此之久。


    难道是云京呆腻了,想换个地方透透气换个心情?好像也不是不可能,云京那地空气太差,沙聚霾集,待久了对健康无益。


    蒲灵试图将一些看似不合理的事情合理化,但还没等她给自己洗脑完,“靳青恪”给她打来了电话。


    纠结的问题迎刃而解,但蒲灵还是迟疑了两秒才接起。


    “……青恪哥”


    “嗯。”低低的单音节。


    “我现在在你房间门口,但你好像不在。”


    在接通电话后,蒲灵便屏息凝神,让自己不放过之后的任一细节。


    也不知是否是她的心理作用,她总感觉对面的男声比印象中的声音更为清冽,少了沉静,多了几许松散明亮。


    更抓耳。


    也更符合她的听觉审美。


    但总体没太大出入,不仔细听完全听不出来。


    而这极为细微的差别,是她心理作祟?


    还是因为他昨晚喝太多酒,对声带造成了一定影响?


    “……小灵?”


    或许是她沉默太久,对面久久没得到她的回复,不由出声确认着。


    蒲灵回神,“唔,刚才想到别的事不小心走神了。我现在在取快递的路上,婴宁给我寄了点东西。”


    想到褚婴宁跟她说东西有些重,蒲灵想了想,刚想问人能不能过来帮她拿一下,就听见“靳青恪”主动提出:


    “东西多吗?我过去帮你拿一下吧。”


    正合她意,蒲灵把地点告知“靳青恪”。


    快递点距离蒲灵住的酒店并不远,所以没等多少光景,熟悉的身影便出现在蒲灵面前。


    如同一个新近形成的条件发射,人甫一出现,蒲灵就不由带上了打量的目光。


    嗯,身高就是她印象中的那个模样,从小就比同龄男生高一截,个高腿长,宽肩窄腰,身材优越到比起国际知名模特也不遑多让。


    天冷,穿得多,露肤度少,蒲灵自然而然地将视线转到脸上。


    视线瞄点落在最高处。


    对于女生来说,发型有时候重要度会高于妆容。但男生发型理不出多少花样,更别提商务型人士,顶多定期修剪长度。


    也是在这个时候,蒲灵豁然想起一件事——靳西淮高中的时候染过头发。


    颜色还是极为惹眼张扬的波尔多红。


    这事当时还在学校掀起过不小的风波。


    在严抓仪容仪表的学生时代,一个男生公然染发,还是如此明显的发色,显然是一种挑战学校权威、在领导雷区疯狂蹦迪的极为大逆不道的行为。


    哪怕靳西淮家世再好,出于维护整个学校风气的考虑,教导主任与校长齐上阵,责令他立马将头发染回来。


    当时,靳小少爷出乎意料得好说话,答应会染回去。


    但条件是,他要保持那头红发在学校待一天,等第二天再恢复原貌。


    迫于无奈,领导们答应了下来。


    于是,靳西淮就顶着那头惹眼至极的红发招摇过市了一整天。


    也是在那一天,他在学校更为声名大噪。


    那天体育课,蒲灵坐在观赛台。


    少年一头短红发,唇红齿白,朗眉星目,像是从漫画里走出的人物,但又比漫画人物更为生动熠亮,辨识度极强。


    迎面而来,蒲灵还为此愣了下。正当她犹豫着要不要跟人打个招呼时,靳西淮却站在了她面前。


    微微弯着腰,视线与她平齐,眸光凝在她脸上。


    语气不冷不热,听不出情绪:“现在可以分清了么?”


    蒲灵懵圈,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


    “那天是我,不是我哥。”


    靳西淮抬手将一本笔记本递给她,修瘦指腹按压在书页边缘,清越的嗓音咬字格外清晰,一句一顿,轻敲在蒲灵耳膜:


    “你要想还笔记的话,起码找对人来。”


    蒲灵这才意识到那天急着去上舞蹈课,匆匆一瞥,她误把坐在来接放学的靳家司机后座的靳西淮当作了靳青恪。


    搞了场乌龙,将本该还给哥哥的笔记本塞到了弟弟手中。


    她诚恳地道了歉:“对不起啊,下次我不会再认错了。”


    也是在那天,蒲灵对这位靳家的小少爷有了进一步的了解。


    在外界人眼中,少年自甘堕落、自我厌弃,性情有着十足的缺陷。


    可那时候的蒲灵却觉得,男生至情至性,世俗中的条条框框于他而言是摆设,他有着轻世傲物的资本,不甘平庸,离经叛道。


    也因此,他这样的人,压根无法接受自己沦为他人的替代与混淆品。


    蒲灵不由联想到当下。


    要是靳西淮知道她几次因靳青恪而联想到他,会做出怎样的反应呢?


    大抵会极为不满,也极为记仇。


    勾唇冷嘲着:“麻烦你去眼科医院挂个号吧。我给你报销也成。”


    这才像他会做出来的事。


    而不是如他哥一般,此刻,正细致入微地递给蒲灵一副口罩,语气温和又耐心:“取快递的地方人应该很多,你现在还在拍戏,被认出来应该不太好。”


    蒲灵再次感概于他的周全,“好,谢谢青恪哥。”


    快递放在一个专门的驿站点,并未提供送货上门,得自己去取。


    循着导航,两人沿着一条商铺街步行,一路过去,鳞次栉比的门店林立,霓虹灯与夜景交相辉映。


    但相较于大都市的繁华冰冷,水泥地与门口摆放的供人歇脚的木质桌椅板凳,哈着热气的街边摊贩,都颇有一种返璞归真的意趣。


    难得出来逛逛,蒲灵心无挂碍,脚步轻盈。


    她的目光在周围扫荡,专注于用景色装点自己的视线,并没跟身边的人聊天,但她一点也不担心空白停留在两人中间。


    丝毫不怕气氛因安静而尴尬僵滞,这是这段时间“靳青恪”给她带来的自在与安全感。


    途经一家花店,隔着玻璃门,蒲灵瞄见一只被主人牵引着在各式花草中穿梭的柯基。


    如同引擎索引,一段久远的记忆被提取,蒲灵眼睫一动。


    同一时间,褚婴宁跟她说的话在脑海响彻。


    “青恪哥。”她闷闷的嗓音隔着口罩传来。是开启话题的信号,靳西淮侧目看她。


    “你还记得九岁那年,我在你家别墅花园玩,我们一起捡到一只小狗的事情吗?”


    她仰着脸看他,黑色的口罩掩住大半张脸,露出的一双眼如同两颗水洗过的玻璃珠,剔透干净。


    靳西淮就这样盯着,两秒后,他的唇角很轻微地抬起一个弧度,从容不迫地开口,调子匀净平和:


    “记得。那是一只陨石色的柯基。”


    蒲灵心弦骤松,她弯了弯眼梢,嗓音轻快:“对,很特别的毛发颜色。我还是后来才知道那是因为自然基因变异造成的。”


    “我现在还记得,那只小狗狗原本脏兮兮的,被我们合力清洗干净后,可漂亮神气了。我记得它的脸上还有个形状特别的色块,像个小爱心。”


    时间久远,记忆模糊,说完蒲灵对自己的记性有些没底气,不确定地看向另一见证者,想要确认一下她的记忆是否符实。


    “应该是小爱心……我没说错吧?”


    “没记错,的确是爱心形状。”靳西淮肯定道。


    而后,他略作沉吟,像是也被勾起回忆,不假思索又慢条斯理地将十几年前那段记忆补全:“而且那只柯基还是异瞳,左眼眼睛是黑色,右眼是蓝绿颜色。”


    蒲灵惊讶地眼眸瞠圆,“还是异瞳呀,我都忘了这一点。”


    “嗯,基因缺陷的柯基不仅会毛发浅,异瞳的可能性也极大。”


    “青恪哥你记忆力真好。”蒲灵自愧不如:“连狗狗两只眼睛的颜色都还记得,还能精确到左边右边。”


    提起这段只有两个人知道的事情,靳西淮脸上毫无异色,只轻描淡写地将他记得每一个细枝末节归于机缘使然。


    极为谦逊:“还好。”


    “只是恰巧记得。”


    若说之前的每一次,是靳西淮借由另外一个身份精心编织的幻象。


    途中涉险而不伤,内心罪愆却积重难返。


    但唯独这次,他抱诚守真,披心相付。


    因为,这本就是属于他和蒲灵的记忆。


    第26章 撬啊撬


    步入一年中最后一个月份末尾,气温一下子骤降了好几个度,蒲灵在片场备上了一件黑色长款羽绒服,耐脏又易脱,方便她随时听候调度与进入拍摄状态。


    项目还剩五分之一模样就可以杀青,为了能赶在过年前杀青,剧组拍摄又进入了席不暇暖的阶段。


    而在这期间,蒲灵入圈没多久时拍摄的一部剧宣布下证定档。


    她在里头当然没有很重的戏份,但也是一个不可或缺的角色。


    为了配合着剧组宣发,蒲灵登上了许久没用的微博。


    这是她跟经纪公司签约后,创建并实名认证的一个号,昵称就是独一无二的真实姓名。她刚出道没什么名气,为了不让账号太难看,公司还给她买了几十万粉,经过这大半年的时间,现在一看,竟然有将近一百万的粉丝。


    但蒲灵有自知之明,这些新增的大抵是平台给她塞的僵尸粉,关注她的活人其实并不多。


    转发剧集官方定档微博,蒲灵编辑了个符合她角色调性的文案,发了出去。


    发完后,她随便逛了下相关词条广场,基本上都是男女主主演粉丝在抢前排控评,没多少实质性的内容。


    蒲灵一刷新,发现自己发的博文已经有数十个赞,她忍不住翻了下评论,发现都是零星一些说期待或者喊她姐宝的言论。


    她扫了几眼,刚想退出微博,突然发现页面左下角有个主页访客的新功能。


    蒲灵有些好奇,点了进去,发现在近期来访中,有一些账号显示反复看她。


    查了下,发现是微博新出的功能,或许是觉得新奇,蒲灵给自己账号续了个svip,选择隐身,而后点击其中一个反复看她的账号。


    在最上方的是一个蓝色头像的微博账号,点进主页,仔细查看了下。


    发现这个账号还挺神秘,除了头像不是原始的,其他简介什么的都是空白。


    不过按照追星性别比例,大概率是女孩子吧。


    蒲灵忍不住往下翻了翻这个账号。


    而后百感交集地发现,这个女孩子可能是发现她的第一批老粉了,从她注册后发的第一条微博,这个账号就进行了点赞和转发,只是从来没评论过,转发文案也只是系统自带的“转发微博”四个大字。


    莫名有种神秘又高冷的范儿。


    不知不觉翻到最前面,蒲灵细心地发现,这个粉丝最初的ip显示是美国。


    中间有几次回到云京,最新的IP则显示是在临省。


    竟然跟她在同一个地方。


    蒲灵微微讶异,但没有多想,只觉缘分妙不可言。


    ……


    数天后,剧集正式上线播出。由于宣发到位,男女主又是自带剧粉盘的知名演员,这部剧热度当天就在各个平台登了顶。


    随着后续的口碑发酵,连带着蒲灵饰演的角色,也受到了不少关注。


    就如同她之前跟靳西淮说的那样,她只演好角色。角色是配角,但人设鲜明,蕙质兰心、心怀大义,却没落得个好结局,最后为了拯救他人而牺牲。


    举身赴清池,纵死侠骨香。


    悲怆至极的结局,引得剧粉在剧超大喊姐姐不要死,为角色动情悲鸣。


    与此同时,在各大平台的剪刀手的神仙剪辑助力下,蒲灵演绎的这一角色的单人剪辑播放量破了好百万,火出了圈。


    剧方看蒲灵一人便贡献了不少热度,便欣然让她上桌,邀请她参加电视剧剧集的粉丝见面会。


    见面会地点定在云京的一处剧院,蒲灵看了下通告单,机会不可多得,几番权衡后,她还是接受了邀请。


    协调好各项工作,蒲灵坐最近的一趟航班回到阔别多日的云京。


    见面会进行得十分顺利。


    不论是一开始主创团队依次分享拍摄过程当中的感受与心得,还是播放片花展示名场面,再到后面互动问答环节,每一位工作人员都很称职,风趣梗多,合力将场面炒得火热,欢笑连连。


    到了最后一个环节,主持人拿着话筒总结见面会内容时,大家还有些意犹未尽,蒲灵也是第一次觉得时间过得如此之快。


    结束后,想着谷佳佳的恳求,蒲灵在后台找上两位主演,礼貌地询问他们可不可以帮忙签个名。


    见她拿出一本签名本,女主的扮演者冉悠然打趣道:“我还是第一次给同剧组的演员签名。”


    蒲灵浅笑着,诚实道出实际情况:“其实我是给我的小助理要的。”


    冉悠然扬眉:“你的助理是我的粉丝吗?”


    蒲灵:“对,她在看了我们的剧后成为了冉姐你的粉丝,每天都在我耳边说你好漂亮好美丽,这次知道我要来见面会,特地拜托我帮忙要签名的。”


    冉悠然利索地签了个名,而后抬起眼,“既然是我的粉丝,怎么她还要聂临的签名?”


    蒲灵眨了眨眼:“她说机会难得,能顺带要一个是一个。”


    冉悠然哈哈一笑,转头去调侃饰演男主的演员:“聂临,听清没,你只是一个附赠品。”


    听此揶揄,聂临也没生气,好脾气地在本子上签了个名。


    要完签名,蒲灵拍了个照片,发给嗷嗷待哺的谷佳佳。


    这次回云京,谷佳佳也难得回家,蒲灵便放了她假,没让她跟来。收到图片预告,谷佳佳兴奋地在聊天框发了好几个可爱表情包,蒲灵勾唇,笑眯眯地偷偷漏了个内部消息:


    【感觉你这次磕的cp要成真了,刚才去帮你要签名,我看见冉老师和聂临牵手了,虽然见到我后就立马松开了,但这显然是在心虚避嫌。】


    谷佳佳:【!!!】


    她激动万分,一连发了好几条消息:【啊啊啊!妈妈我磕到真的了!】


    【我就知道,剧组花絮里就那么暗戳戳地互动,私底下肯定已经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呜呜呜,谢谢灵灵姐你给我塞的这颗糖,我晚上奶茶都可以只点三分甜了!】


    见此情形,蒲灵也不由被她情绪感染,卷翘眼睫弯起,嘴角笑意加深。


    工作顺利结束,蒲灵刚想收起手机,页面却忽地进来一个电话,来电人备注显示——妈妈。


    霎那间,蒲灵唇角下压,好心情一扫而空。


    她捏着手机往外走,寻得一方僻静地。


    楼梯间伸手不见五指,蒲灵脚步向前,迈进消防通道的一瞬间,黑暗仿佛张开巨盆大口,把她拖进阴影里,将光亮吞吃殆尽。


    深吸气两秒,她按下接听。


    没主动开口。


    对面等了一会儿,似乎是觉得不耐,对着听筒喊了一声:“小灵?”


    “嗯……”蒲灵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邱姿蹙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是你妈,打电话给你不是理所应当,怎么听起来一副没事就不能找你的样子。”


    蒲灵盯着自己投在墙面上的暗影,沉默两秒,轻声提醒:“……可你已经两个月没跟我联系了。”


    “……”


    像是置若罔闻,邱姿并没回应蒲灵这句话,转而道明来意:“我看到你现在回到云京了,那今晚就回家吃个饭吧,我让阿姨做了你最爱吃的西湖牛肉羹。”


    蒲灵垂落的眼睫轻眨了一下,她刚想将视线往上抬。


    紧接着,她听见邱姿补充了一句:“记得喊上青恪,你们一起回来吃饭。你爸刚好有事需要找青恪谈谈。”


    哪个是刚好,哪个是顺带,彼此心知肚明。早该习惯,蒲灵自嘲刚才的内心触动,几近波澜不惊,没什么情绪地应了声好。


    挂了电话,蒲灵站在原地发了会儿呆。


    正想着该怎么跟靳青恪说,让他陪她一起回家吃饭,对方就给她发来了消息:


    【见面会应该结束了吧,需要我去接你吗?】


    蒲灵诧异,问他怎么知道结束了。


    【刚从公司出来,发现有员工正在看你们直播,就顺便瞄了眼。】


    蒲灵不疑有他,慢吞吞地敲字,将邱姿的话复述给“靳青恪”,而后发出邀请,问他能不能一起去吃饭。


    【当然可以,我也很久没见叔叔阿姨了。】


    十几分钟后,蒲灵坐上了“靳青恪”的车。


    车辆平稳起步,她坐在副驾驶,想着待会儿面对蒲义平和邱姿的场景,她打算跟身旁的人提前打个预防针。


    “青恪哥,待会儿面对我的父母,可能需要麻烦你多配合一下我,就按我们之前的约定来。”


    在蒲灵的想法里,父母都是人精,如果按她和“靳青恪”平常那种相处模式,铁定会被他们瞧出蹊跷,万一他们心生怀疑,她接下来的日子都不会安生。


    靳西淮掌着方向盘,闻言顿了顿。


    约定?


    这是蒲灵第二次在他面前提起这个词了。


    所以,他哥到底和蒲灵有着怎样的约定?


    可他不能直接问出口,哪怕察觉到蒲灵这话似乎透露着不对劲的地方,满腹疑惑,也只能按兵不动,选择了一个保守问法:


    “需要我怎么配合你?”-


    车子抵达一座半山别墅前,法式复古风设计,装修典雅大气,两侧雕花路灯矗立,草坪修剪齐整,名贵花卉间杂其中。


    蒲灵挽着“靳青恪”的手下车,如她所料,邱姿已在门口等候两人。


    见他们亲密无间,相携相伴,邱姿脸色舒缓,招呼道:“青恪,好久不见啊,快进来吧,你蒲叔叔等你们很久了。”


    “邱伯母。”靳西淮回应道。


    他这称呼一出,邱姿脸色稍变,却是将责备的目光投向蒲灵。


    蒲灵其实有些难受,心脏称不上钝痛,就是堵得慌。


    她该习惯的,不是吗?


    她的妈妈似乎总是忽略她,连刚才招呼人,都没有她名字的份儿。


    接收到邱姿不满的视线,蒲灵回神,想起来,在她和靳青恪在一起后,他对她妈妈的称呼便改口成更亲近自然的阿姨称呼,但现在称邱姿为伯母,一下子又回归到以前疏离模样。


    邱姿的心思不难猜,是在怪她没拿捏好靳青恪的心。


    蒲灵抿一抿唇,她也不知道“靳青恪”怎么突然又称呼她妈妈为伯母,明明刚才他在车上答应了会配合她。


    难道是一时疏漏,忘记了之前已经改口的事情?


    无法,蒲灵只能尽力补救,她朝“靳青恪”甜甜一笑,连称呼都腻歪起来:


    “阿恪哥哥,我腿有点酸,你能抱我进去吗?”


    第27章 撬啊撬


    这声甜而脆,像是裹着玻璃彩纸的透明糖球碎裂在空气中,自然又亲昵。


    靳西淮下颌内收,低眸看向她,清冷的表皮平风静浪,垂落的乌睫却像是被风刮倒,不堪重负地颤了下。


    静默的两秒钟,蒲灵表面维持着那副朝男友撒娇的小女孩姿态,实则心虚气短,底气不足。


    邱姿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带着探究与思量。


    蒲灵只得强撑着,就在她底气即将散架之际,男人朝她俯身,手臂绕过她的后背与膝弯,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她打横抱起。


    蒲灵有些没防备,她只觉重力一下失衡,心脏高悬。


    哪怕“靳青恪”将她牢牢抱起,但蒲灵还是觉得不安,下意识为了维持身体平衡,伸手抱搂住男人修长的脖颈。


    伴随着这一动作,柔软如缎的发丝一荡,轻轻拂过坚实冷硬的喉骨上突出的小棱角。


    带来奇异的痒感。


    靳西淮喉结轻轻一滚。


    “行了,知道你俩感情好,但是青恪工作那么辛苦,还要他抱你进去,怎么这么娇气?”


    邱姿的话虽在埋冤,但蒲灵听得出来她的语气和缓,只是在装腔作势。


    靳西淮脸上挂着和煦的笑,“不会,小灵很轻,而且她今天舟车劳顿赶回来,工作又连轴转,比我累多了。”


    “那你也不能总惯着她。”邱姿嘴上说着,脸上笑盈盈的。


    她往前带着路:“快进来吧,家里佣人做的一桌子菜,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


    余光瞄着女人优雅端丽的背影,蒲灵如释负重。


    脑袋一抬,却不料差点撞到男人的下颌角。


    她心脏漏跳一拍,赶忙刹车,身体往后仰。


    “小心。”


    靳西淮拢住她脊梁的手上移,轻握住她的肩头,将蒲灵稳稳圈在怀抱当中,偏冷的木质香气息充盈鼻尖,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安全捕获。


    蒲灵脑袋有一瞬晃神。


    嗅觉也是一种记忆碎片,哪怕掩盖在浅淡的男士香水下,她还是在“靳青恪”身上感受到跟过去不同的气息,清峭又独特。


    别墅里,蒲义平坐在沙发上,听见动静,他的视线从财经报表中抬起。


    不带停留地越过邱姿,落在后方姿态如胶似漆的男女上。


    看清楚两人亲密举动后,一双沉浊眼瞳掠过抹精光。


    “小恪来了啊。”


    他放下手里的纸质表,脸上露出慈厚的笑,“好一段时间没见了,现在真是大忙人了啊。”


    说完,他又将话题转到蒲灵身上,语气和邱姿如出一辙的不赞同,但表情也是不谋而合的轻快:“都多大人了,怎么还要人小恪抱进来,你又不是没长腿。”


    蒲灵将脸蛋埋到靳西淮颈窝,看似害羞,实则只是为了附在他耳边悄声说:“好了青恪哥,你可以放我下来了。”


    靳西淮没听,径直将人抱到座位上,继而蹲下身。


    蒲灵看着他在自己脚边蹲下,有些没反应过来,不懂他要做什么。


    在她发愣的时间里,靳西淮单膝跪地,握住一截细伶的脚踝,将出席活动就一直穿着的CL高跟自她脚上取下,动作温柔细致,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而后旁若无人地吩咐候在一旁的佣人:


    “麻烦拿一双软拖来。”


    佣人忙不迭去拿。


    被靳西淮一系列举动震撼到的邱姿反应过来:“小恪这个你让佣人来就行,不用你亲自上手。”


    靳西淮接过佣人递来的鞋,给蒲灵套上去,问她还合适吗,得到肯定答案后,靳西淮起身,对邱姿说:“没事伯母,小灵脚疼的事更重要。”


    “你就是太惯着她了,不能什么事都由着她性情来……”


    邱姿还想说什么,蒲义平轻咳一声:“行了,先吃饭吧。”


    几个人往餐桌方向转移阵地,蒲灵踩着那双刚上脚的羊绒勃肯软拖,跟在后面。看着“靳青恪”与蒲义平交谈的侧脸,她轻眨了下眼。


    心口涌起一股不知名的热意。


    几人刚上桌,还没动筷,蒲义平就开口:“上次我让秘书打电话给你好几次,都被你的助理用太忙的话给拒了。小恪,你这段时间在忙什么呢?”


    那助理是靳青恪之前的得力特助,为了配合两人的“狸猫换太子”,这期间一直帮忙与一些老谋深算的老狐狸斡旋打太极,遇到棘手的,就一律用太忙挡回去。


    大部分事项皆由靳青恪买账、殿后,靳西淮斟酌着,只道:“助理不懂事,不清楚我和伯父您的关系,我晚点提点一下他。不过伯父您有事的话,直接来找我就好,不用那么麻烦。”


    这话显然是开绿灯敞后门的意思,蒲义平闻言满意地颔了颔首,招呼着众人动筷。


    “小灵,这段时间辛苦了吧,爸爸看你都瘦了。”


    蒲义平夹了一筷子西葫芦酿肉,放进她碗里。“来,多吃点菜。”


    蒲灵盯着碗里新添的菜,却没多少动筷的欲.望。


    这难得的温情,从何而来,又沾了谁的光,她一清二楚。


    只是没想到,哪怕是从那指缝里漏下来的一丁点的爱,都是她消化不起的。


    见她不动,蒲义平皱起眉,正想说话,靳西淮截停他的话头,语气柔得要滴水,很是纵容:


    “不是说很口渴吗,那我们先喝几口汤,待会儿再吃菜吧。”


    他拿了个干净的碗,给蒲灵盛了碗汤,但没立马给她,而是用干净的勺子舀去汤里的细小葱段,直至碗里没有一颗漏网之鱼,这才放到她面前。


    他看向她,桃花眼弯起,亮如清辉聚光,笑意清浅,但整张脸显得格外温柔:


    “好了,放心喝吧,没有你不爱吃的葱段了。”


    做好这一切,靳西淮和蒲义平聊起其他的事情。


    只是在聊天时,不忘一心二用,在其他人没注意到的时候,慢条斯理地,将蒲灵最讨厌的西葫芦转移到了他的碗里。


    蒲灵捏着汤匙,垂眼望着面前的热汤,眼睫轻扇了下。


    有一瞬间,说不清是不是被蒸腾的热气熏染,还是心口的热意悄然进行了转移。


    眸底微潮,眼眶发涨-


    饭后,蒲义平邀请靳西淮去了书房谈事情,邱姿也没闲着,拉着蒲灵说要母女间谈谈心。


    “灵灵,你现在和青恪发展到什么阶段了。”


    蒲灵坐下,不着痕迹地将手从邱姿的掌中抽回,她掀起眼皮,微微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妈妈,你不是看到了吗?我和青恪哥的感情很好。”


    她声音柔柔的,不带任何攻击性:“刚才他抱我进来,洁癖都不顾地给我脱鞋。对我的饮食偏好也了如指掌,知道我能接受葱味,但不吃葱段。我不爱吃西葫芦,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可是,这些小事。”蒲灵话语里的情绪很淡,让人听不出喜怒,就像是一个不关己事的旁观者在陈述一件事实,她轻声道:“爸爸妈妈你们好像完全不知道。”


    “……”


    空气安静片刻,似乎并未听出蒲灵话中暗含的委屈与控诉,邱姿神色自若点了下头:“你们感情好就行,这样我和你爸爸就放心了。”


    “小灵,你以后如果还想要演戏,就接点轻松的角色,不要整天都泡在剧组里,这样有什么用,混不出什么名堂不说,还耗费那么多精力。”


    “拍戏的地方也不要太远,在云京附近最好,这样离青恪公司近,方便你们经常见面联络感情。”


    “……”


    蒲灵只觉胸口发闷得紧,令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半晌,嗓音从喉咙里挤出来:“知道了。”


    说完,蒲灵起身,抛下一句:“没什么事我就先回房间去了,有点累,想休息一下。”


    “等下,小灵。”邱姿喊住她。


    “妈妈有东西要给你。”


    蒲灵脚步停住。


    或许这个时候,她还抱有期待与幻想。


    但当邱姿把一盒计生用品放在她手里时,所有的侥幸尽数落空,只觉可笑至极。


    邱姿将物品塞进她手里,拍了拍她手背,“你们应该有段时间没见了,可以通过多点肢体接触,维持一下感情浓度。”


    别人的父母是生怕自己的女儿受到委屈与伤害,苦口婆心地劝要保护好自己,不要过早跟人发生关系。


    但她的父母呢,哪怕明知是火坑,也会为了利益不顾一切地将她往里推。


    哪怕已经深知这一点,蒲灵仍觉自己心脏被撕开了一个豁口,有砭骨的冷意见缝插针地往她身体里钻。


    锥心刺凉。


    蒲灵回到自己的房间,踢掉脚上毛绒软拖,赤足踩在地板上。


    冷意从脚心上蹿,但她却像感觉不到一般,麻木不仁地走到床前。


    身体沿着床头缓缓滑落。


    她瘫坐在地毯上。


    也知道过了多久,房门被敲响,蒲灵扶着床沿站起身,走去开门。


    门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介冷峻的脸庞。


    靳西淮低眸,一眼便瞧见蒲灵脸上残存的湿迹,几分钟前,在蒲义平那里瞒天过海成功而稍稍松懈的情绪一瞬紧绷。


    指尖微抬,控制住抬手抹去那痕迹的冲动。侧了侧眸,却看见一个花哨的小方盒。


    “……”


    靳西淮瞳孔骤缩了下。


    注意到眼前人一直没说话,视线还一直盯着自己的手看,蒲灵意识回笼。方才过于沉浸在潮湿雨季中的思绪,以至于忘记了手中一直捏着的计生用品。


    蒲灵下意识想要将东西往后藏,但又觉得没必要。


    反正都被看见了,遮遮掩掩反而显得她别有深意。


    不如坦荡大方,再镇定自若地解释来源:“这是我妈刚才硬塞给我的。”


    “不过,我想我们应该暂时用不到。”


    她尽量表达委婉,不伤彼此和气,维护着微妙的关系平衡。


    可这话,落在不知内情的人耳里,立马变了个味。


    暂时。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以后可能用到?


    仅仅想到这个可能,靳西淮额角青筋便控制不住地抽搦了下,脑袋嗡鸣,仿佛能听见血液在他耳边鼓噪流动。


    但他只能死死掐住掌心,克制住骨子里如浪潮翻涌般的疯狂暴戾的想法。


    痛感陷进肉里,勉强维持着脸上温和平静的皮囊表象。


    他听见自己机械地变换着声线,压着嗓音,学着他哥水波不兴的语调,从容自如道:“嗯,我也觉得。”


    夜已深,偌大的别墅并不缺一个落脚之处,但邱姿还是以客房没有收拾打扫的借口,安排“靳青恪”和蒲灵睡在同一间屋子里。


    在父母眼皮子底下,两人的男女朋友身份摆在那儿,蒲灵找不到理由推辞,加上她和“靳青恪”又不是没共处一室同床共枕过,所以这次她没什么心理负担就应下来了。


    思及着蒲灵脚不沾地地忙活了一天,靳西淮便让她先行洗漱,他则坐在屋内的沙发椅上处理工作。


    代替一个人接手庞大的集团,可想而知的不轻松,好在他聪明,上手能力快,加上有靳青恪每日的远程指导,连月来并无纰漏发生。


    把近期项目梳理了下,他几份项目合同发给靳青恪。


    那边是白天,回得很快:【好,收到了,等我全部过一遍后,再给你发结果。】


    靳西淮懒得打字,简单粗暴地回了个行。


    他正想切回账号,又收到靳青恪发来的两条消息,不是关于工作的,很日常。


    一条关于他,问他最近过得还好吗,工作能不能吃得消,会不会感到压力太大。


    靳西淮自动略过这条慰问消息,目光凝在下一条:


    【阿淮,你现在和小灵相处得如何,她没发现你的身份吧?】


    相处得如何?


    靳西淮冷白指骨屈起,有那么一瞬,脑海浮起蠢蠢欲动的病态思绪,一颗卑劣的心无处安放。


    他轻叩字:【她待会儿就会和我躺一张床上。】


    打完,只待长指轻轻一触屏幕,这条消息就会在瞬息后发送到他哥眼前。


    只是,只是……


    在最后,理智还是占据了上风。


    靳西淮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改成:


    【没发现。】


    第28章 被发现了


    蒲灵这一觉睡得很沉。


    等她一觉醒来,睁开眼皮悠悠醒神的时候,另一侧的床榻已经空了。


    被褥边角被掀起,凌乱地堆叠在角落,没有一点秩序感可言。


    和上次走之前,规规矩矩地将被子整齐叠边的状况截然不同,似是形措仓促。


    或许是有什么紧急工作召唤,先走了吧。


    至于什么时候走的,走的时候有没有发出动静,她一概不知。


    大抵是这些日子相处多了熟悉感,她对于跟“靳青恪”再次同床卧眠这事儿没多少排斥与紧绷感,加上身体实在过于疲惫,昨晚她洗漱完一躺上床就进入了黑甜梦乡。


    一夜酣眠。想着今天还要赶航班回剧组拍戏,即便身体叫嚣着还想再睡会儿,但蒲灵还是强撑着支起上半身。


    然而,下一秒,她迟钝又不敢置信地发现——


    她睡的位置好像变了。


    蒲灵分明记得,自己睡在靠床头柜的那一侧,睡前还问了“靳青恪”需不需要关落地灯。


    可是,她现在却坐在离床头柜几米远的另外一侧,被子被她压在腿下,卷在腰际。


    “……”


    蒲灵惊疑不定,她这是在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地修成了乾坤大挪移么。


    但事实显然不可能。


    只有一种可能,她昨晚睡得极为不安分。


    潜意识让她不甘心只盘踞一方,所以左翻右挪,踢踢踏踏,用了不知道有没有一夜的功夫,最终完成了被窝大迁徙,霸占了另外一爿领地。


    “……”


    蒲灵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心生懊恼。


    按照这样的情形来看,那跟她睡在一张床上的“靳青恪”肯定饱受折磨。


    说不定他就是不堪磋磨而对她敬而远之,逃走了。


    工作要紧,蒲灵来不及多想,挣扎着下床,洗手间没锁门,她迷迷糊糊地推开,正准备洗漱。


    一抬眼,却发现她以为已经走了的人此刻正站在浴室里,上半身光着。


    他似乎刚洗完澡,一身水汽萦绕,头发也湿漉漉的,发尾蓄积着一圈晶莹水珠,脸孔洁白无瑕,水雾让他的发丝与眉眼显得格外乌黑干净,黑白对比分明,有种感知范围外的出尘脱俗冷感。


    手上正拿着一块毛巾,眼尾往下垂,脑袋偏低,随意地擦拭着。


    听到动静,靳西淮擦头发的动作一顿,缓慢抬起眼睫,朝蒲灵的方向看过来。


    蒲灵呼吸一滞,眼睛一时有些不知该往哪里看。


    眼前的人身材优越好看得过分,脱下平时禁欲冷肃的西装,没了衬衫遮蔽,直肩阔背一览无余,显露着错落分明的肌肉块群。


    腰腹紧致薄韧,骨肉清健,整个人是恰到好处的匀称有力。


    要不是两人关系尴尬,蒲灵真想停下来好好欣赏一遍。


    毕竟眼前景色是如此养眼,赏心悦目。


    她睫毛飞簌两下,故作镇定地移开视线,为自己唐突的行为做出解释:


    “不好意思,青恪哥。这浴室隔音太好,也可能是我睡得太沉,没听见水声,以为你已经离开了,也没想到你在洗漱。”


    说完,不等到回应她就要离开。


    余光却瞥见男人早已转过身,背对着她,一言未发,垂着的玉质扇骨般的指尖正紧攥那条擦拭头发的毛巾。


    视线中有什么一闪而过。


    似乎是一颗红色小痣。


    顺着走势漂亮的肌理,坐落在如雪野山脉般的两片肩胛骨中间-


    回程的路上,没睡饱的缘故,也有可能是早餐碳水吃多,升糖快,蒲灵上飞机后便昏昏欲睡,让空姐给了块毛毯,蒙头睡了过去。


    从机场出来,转乘计程车,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


    蒲灵在飞机上补觉够了,睡不着又不敢玩手机,怕头晕。


    手指抵住太阳穴,偏头看向一旁的小助理。


    相较于她的意兴阑珊,谷佳佳则显得极为精力充沛。此刻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屏幕,嘴唇咬合在一起,像是看到了什么激动人心的事情,两眼湿润放光,脸颊充红。


    就这样看了好几分钟,蒲灵忍不住问:“佳佳,你不会晕车吗?”


    谷佳佳应声抬头,两颊笑肌还往上拱着,她顿一秒,愣愣道:“完全不会晕诶。”


    蒲灵:“那你内耳平衡功能很厉害。”


    谷佳佳挠挠头:“可能我经常坐车,以前去学校都是搭公交车之类的交通工具,习惯了。”


    “姐,你现在是不是晕车了,我包里有晕车贴,你要不要用。”


    她作势要拿,蒲灵制止:“不晕,只是有些无聊。”


    “哦哦,好滴。”


    谷佳佳收回掏包的动作,她捏着手机的那只手伸在蒲灵那侧,屏幕没熄,大喇喇地摊在人眼前,蒲灵一眼就发现是某小说网站的页面。


    蒲灵问:“在看小说?”


    “对呀!”


    谷佳佳从不避言自己的爱好,在蒲灵随口问好看与否时,她一脸公诸同好的表情,十分热情地介绍起自己正在看的小说。


    “我看的这本小说可能比较古早狗血,题材也是旧题材,但架不住作者会写呀!”


    蒲灵挑眉:“怎么个古早狗血法?”


    “这本是一本豪门总裁文,讲的是传说中傅氏总裁丑陋阴郁,女主姐姐为了不嫁给他,所以选择了逃婚。女主的家人得知之后就很着急,为了能继续和傅氏联姻,他们就病急乱投医把一直住在乡下的女主找回来,仗着两人长得非常像,来了个瞒天过海替嫁。”


    蒲灵思索一秒,猜测:“那男主是不是其实很帅,然后一开始并不喜欢女主,冷酷地放言让她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但后来随着相处逐渐看到她的迷人之处,就慢慢喜欢上她了?”


    谷佳佳瞪大眼:“姐,你也看过这本小说吗?”


    “……”


    “没有,只是感觉套路都差不多吧,所以能大概猜出故事走向。”


    虽然被蒲灵猜对了大致内容,但谷佳佳也没觉得被打击到,依旧兴致盎然地进行安利。


    “故事是有点老套,不过男女主的互动好好磕!”


    “男主一开始能接受联姻是因为以为女主姐姐是小时候和他一起被绑架,为了救他而受伤的小女孩。但后来订婚的时候发现女主姐姐并不是救他的小女孩,就以为被骗了,所以对她态度冷淡,要不是婚约在身,他都不想结这个婚。”


    “女主替嫁之后呢,他表现得很排斥,但心底却总是忍不住被女主吸引!心里那是一个天人交战啊,纠结拉扯!每次看到男主心乱如麻,试图保持清醒又控制不住沉沦的情节,真的好爽!”


    蒲灵:“那女主其实就是小时候跟他一起被绑架,为了救他而受伤的小女孩?”


    “对啊对啊!”谷佳佳对蒲灵露出钦佩的目光,“我刚才就是在看男主发现女主真实身份,并且发现她是小时候的救命恩人的情节,期待好久了,激动死我了!”


    蒲灵好奇:“怎么发现的?”


    “就是他俩那啥的时候……”谷佳佳露出个害羞的小表情,“男主发现女主胸部附近有一个伤疤,形状和他小时候遇见的小女孩一模一样,起了疑心,让人一番调查后发现的。”


    “然后男主就发现女主并不是她姐姐,只是两个人长得很像……”


    伤疤。


    长得很像……


    蒲灵已经完全没心思去想这个古早小说男女主竟然不是结婚第一天就水乳交融,也听不进去耳边谷佳佳兴奋地讲述故事后续的情节。


    她脑海里忽地循环播放着今早在浴室里的惊鸿一瞥。


    想起,那颗位置与颜色都得天独厚的红色小痣。


    那颗痣,她分明只在靳西淮身上看到过。


    那是两人小学时期,年幼的靳西淮被人恶意推下泳池,夏天单薄的衣服被泳池水浸得透明,她帮忙把人拉上来,不经意地一瞥时看到的。


    “……”


    蒲灵完全不敢往下细想。


    人在接受一些超出脑容量负载的信息时,总是容易生出难以接受的心理,感到痛苦、逃避,于是大脑自动开启防御机制。


    蒲灵一遍遍安慰自己。


    可能只是她眼瘸看错了。


    也有可能是两兄弟过于相似,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连脊柱沟中埋着的一颗痣都一模一样……-


    回到剧组,蒲灵再次投入到脚不点地的忙碌工作当中。


    除了手头拍摄的这部剧,随着她这段时间的知名度大增,经纪公司还给她接了一两个代言和品牌站台活动。


    如果只是不知名的品牌蒲灵也无所谓,毕竟代言人作用之一就是帮助品牌扩大知名度,可偏偏其中有一个曾经因为侮辱女性而引起极大争议的品牌。


    蒲灵坚决拒绝为这样的品牌站台,却被经纪公司告知她这样是违反了艺人合同规定,需要赔付一定的违约金。


    这经纪公司显然是瞅准她现在有了点热度,身上有利可图,便全然不顾她后续发展,只顾趴在她身上狠吸一口血。


    被数次骚扰催促,蒲灵烦不胜烦。


    懒得跟这样眼里只有贪婪私欲的血蛭纠缠,干脆将这半年来挣的积蓄拿去付违约金,并决定跟公司解约。


    跟公司撕破脸皮后,蒲灵本来打算拍完这部剧,再去物色一个新经纪公司,或者直接单打独斗。


    但没想到几天之后,就有一家老牌的影视文化有限公司负责人联系上她。


    对方发来合作邀请,说如果同意和他们公司签约的话,跟原经纪公司的解约金他们会帮忙赔付,如果要打官司,他们也会负责到底。


    吃一堑长一智,有了前车之鉴,蒲灵没敢再轻易答应,只说想再慎重考虑一下,对方也没强求,说等她考虑好,随时可以联系他们。


    这天下戏后,蒲灵回到酒店,洗漱完躺在床上,她刚想搜索一下这家影视公司的相关资料,却收到了褚婴宁的消息。


    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是三个感叹号。


    【!!!】


    面对这三个感叹号,蒲灵摸不着头脑,刚想问她怎么了,却见褚婴宁又发来一句:


    【微信上说不清,我打电话给你吧。】


    收到消息的下一秒,褚婴宁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蒲灵接起:“喂,婴宁,怎么了吗?”


    “宝贝,我接下来可能要说一个很震撼很不可思议的消息,你可能需要做些心理准备。”


    褚婴宁风风火火的声音传过来,带着点气息不稳的喘气声。


    心里涌现不详的预感,但蒲灵还是稳了稳心神,平声静气问:


    “什么事?你说就好。”


    “我……”


    褚婴宁欲言又止,像是也觉得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极为荒唐,又像是觉得不忍。她顿了顿,才下定决心一般,破罐子破摔地一口气说了出来:


    “我炮友在芝加哥的医院碰到了一个跟靳青恪很像的人,不对,我感觉那个人就是靳青恪,而且他的身边还带着一个女人!!”


    “……”


    第29章 被发现了


    褚婴宁给蒲灵发了段视频过来。


    “这是你那次在机场给我接机时,撞见的我那个一夜情对象发我的。他外祖母生了场重病住进了芝加哥一家私人医院,他去探望,带着外祖母在外面透气的时候给我录了段视频,然后当分享日常发给我了。”


    蒲灵深吸一口气,点开了这段视频。


    入眼是一片银装素裹的雪景,以及被薄雪压着枝头的植物,建筑物被白色覆盖,露出有形无边的缘界。


    镜头随后晃动了两下,上次在机场见过的那张混血男性脸庞入镜,立体的五官此刻深情柔和,眉眼舒展,嘴角噙笑着对着镜头说着话。


    若是往常,蒲灵一定会抱着八卦褚婴宁的心理,耐着性子将这个大男孩的每个字听清,但这一次,她拉着进度条定位到褚婴宁说的地方。


    画面一帧帧快速划过,最终定格在男孩后方不经意入镜的一对男女身上。


    男人穿着长款的英伦风大衣,没穿最符合他秉节持重气质的深色正装,但一身无出其右的清矜气质依旧昭然。


    他的身前是一座轮椅,上面坐着一个身形单薄细瘦的女人,穿着很厚实的衣服,但依旧掩不住嶙峋的骨架与羸弱外表。


    他们靠得极近,也不知女人说了些什么,貌似是觉得冷的话,下一秒男人便敞开大衣,将人拥进怀里,包裹进自己的体温中。


    他低着身子,伸手将女人脖子上的围巾一圈圈绕好,又细致温柔地将缠进里面的发丝用指腹轻轻勾出来,服帖地捋在耳后。


    一番操作极为熟稔,像是做过很多遍同样的动作。


    抬手温柔地帮女人整理头发时,衣袖下滑,露出坚硬腕骨上戴着的手表。


    表盘华贵光滑,被雪地反射的光线一照,有冷光折射,映成刺眼一点。


    哪怕那一线灼眼光亮只存在视频当中,但看到这一帧时,蒲灵还是不自觉地闭了闭眼。


    大雪漫天,繁树遮挡,周遭是白茫茫一片。


    或许是觉得私人医院隐私保护方面做得极佳,又或许是眼里一心一意只有对方,所以他们并未察觉到有镜头已经将他们的一举一动收录到一个视频当中,并远渡重洋传到了蒲灵眼前。


    双指捏合,往两边滑,放大。


    细节被呈现在眼前,哪怕轮廓变得模糊,蒲灵还是认出来视频中的男人的脸是她所熟知的那张。


    蒲灵脑海一片空白,但还是尽力调动着思绪运转,她克制着声线的波动,问褚婴宁:


    “你那位追求者有说,这是他什么时候拍的视频吗?”


    褚婴宁完全没心思去计较炮友与追求者的区别,她说:“应该就是不久前,他一般看到什么有趣的,漂亮的风景就会立马分享给我。而且据我所知,芝加哥就是今天才下那么大的雪的。”


    那就是今天。


    蒲灵计算着时差,她这里是晚上,芝加哥那边则是上午九点多。


    如果说视频中的那张脸她可以当作是外貌相像的陌生人,可以当作是跟靳青恪的双胞胎弟弟靳西淮,但那一身气质、那她见过无数次的手上腕表该作何解释?


    况且,哪怕多年未见,人也比之前消瘦病怏许多,蒲灵还是一眼看出来被男人悉心呵护与照料着的女人,就是靳青恪学生时代,瞒着所有人交往过的初恋。


    褚婴宁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茬。


    所以才会在一开始就和她说看到的是靳青恪,而不是游移不定,踌躇着怀疑那是跟他有着相同外貌的双胞胎弟弟靳西淮。


    蒲灵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大量陌生的信息兜头砸过来,不免出现认知过载。她思绪有些混乱,只能费力地试图去捋清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弄清前后顺序,因果逻辑。


    只有处理好这些信息,才不会影响她接下来做出理智的判断,以及后续决策。


    这一沉默,却被褚婴宁误以为是被欺骗后的伤心无言,于是她破口大骂:


    “靳青恪那王八蛋!趁你这几天在剧组拍戏太忙,就跑去国外见他妈的白月光?都分手那么多年了,还念念不忘呢,明明有女朋友,还去见前女友,动作还那么亲密,长了根吊就为所欲为了是吧!死渣男,还搞起时间管理大师这一套了……”


    “……婴宁。”


    蒲灵突然开口,声音缓而笃定:


    “他不是这几天出去的。”


    “……什么?”


    褚婴宁因情绪激动而丧失表情管理的五官凝固住,满头雾水:“他不是趁你这几天忙,然后瞒着你出国的?”


    “我想他应该已经出国好几个月了。”


    “……?”


    褚婴宁惊愕不已,因为刚才骂靳青恪一口气说太多话而起伏的胸线也滞在了半空。


    “因为我今天傍晚和靳青恪,或者说,是假扮他哥身份的靳西淮通过视频。”


    褚婴宁被这话震撼到,舌头打结:“和靳……靳西淮……通视频?”


    蒲灵声音已经彻底平静:“对。”


    “我傍晚的时候不是发了个朋友圈吗?”


    褚婴宁:“嗯嗯,一张拿着花的图片,我刷到还给你点赞了。”


    这天傍晚,因为剧中人物的需要,片场加了两个小演员进来。


    两个小朋友外貌都达童模标准,粉雕玉琢,很是可爱。和蒲灵演完对手戏,中场休息时间,俩孩子爱玩天性不改,兴致勃勃地跑去田野边摘野花。


    等蒲灵下戏后,他们争先恐后地跑来蒲灵面前,献宝似的把自己手里的花递给她。


    俩小朋友很可爱,花也很漂亮,蒲灵就忍不住拍了个照片,更新了朋友圈动态。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页面显示“靳青恪”给她点了赞。


    蒲灵盯着那个头像,念起回云京后“靳青恪”对她关照有加,便打算礼尚往来,关心一下他的生活状况。


    问他工作是不是很忙。


    “靳青恪”回得很快,说不忙,正在云京城郊一个庄园应酬。


    说完,他发了一张图片过来。


    图片上是一片花海,橙黄橘绿各种色块搅弄,像是误闯了莫奈的花园,各式植物锦簇,不乏蒲灵没见过的奇花异卉。


    蒲灵点开图片欣赏一遍,发出感概:【好漂亮,可惜我现在太忙,抽不开身,没办法去到这儿一饱眼福。】


    谁知,下一秒“靳青恪”问她:【方便接视频吗?】


    蒲灵虽不明就里,还是回了个方便。


    “靳青恪”便弹了个视频邀请给她,蒲灵接起,但入眼并不是男人那张好看的脸庞,而是她刚刚看见的那片花海。但更为清晰,也更为细节。


    “可以看到么?”


    男人的声音作为视频的画外音响起,慢条斯理地,清越又动听:“还想看什么花,可以告诉我。”


    就这样,蒲灵在余霞犹存的傍晚时分,和他通了次视频电话。


    虽然画面几乎都是葱蔚洇润、令人视线舒缓的植物,如同给双眸做了场眼部按摩,直到最后视频即将挂断之时,男人那张好看得令人心悸的脸才出现在屏幕中。


    可也就是那短短几秒,成为了足以支撑整件荒谬事件事实的证据,让蒲灵确定了一件事。


    为了佐证自己的发现,蒲灵又跟她提了一下在浴室,不小心看到男人背后红痣的事。


    听完蒲灵的描述,褚婴宁“卧槽”了一声,“下午还跟你通视频的人,的确不可能晚上就出现在数万公里外的地方。”


    “还有那颗标志性的痣,哪怕两个人是双胞胎,也不可能连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相似。”


    “所以,这段时间陪在你身边,跟你聊天的,其实并不是靳青恪,而是另外一个人。”


    “而且这人还是……”


    她的声音颤抖着,难掩震惊,像是在说一件极为天方夜谭的事。


    “……竟然他妈的还是靳西淮!!!”-


    手机就搁在旁边,一打开对话框,或者一个电话轰过去,蒲灵就能逼问靳西淮,要他给个说法,让他立刻!现在!对他、对他哥的行为作出解释。


    但蒲灵并没有这样做。


    因为,相较于被蒙在鼓里欺骗、被戏耍的愤怒,她更为疑惑。


    疑惑印象里靳西淮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为什么能接受扮演他哥?


    好奇他的用意,他的目的。


    若是其他人,蒲灵可能还会往是哥哥给弟弟许了什么利益或好处,所以对方屈从于那些钱财诱惑而答应这类方向去猜测。


    但靳西淮……


    不知为何,蒲灵莫名有种盲目的自信,认定她对靳西淮还算了解。


    在她认知里,靳西淮是绝不会为了点功名利禄就舍弃自我,甘愿成为他人的替代品。


    虽不说超然物外,但也是抱朴守真,不可攀折的一个人。


    想当初,就因为她不小心将他认成了他哥,第二天就能执行力极强地顶着个红头发出现在学校,还特地晃到她面前,质问她这样是否就能不眼瘸,不混淆两人了。


    可见他对标新立异,独树一帜的执念有多深。


    蒲灵躺在床上,困意全无。


    她睁眼盯着上方沁白的天花板,脑海里复盘着这段时间她和靳西淮的相处。


    原来一切都有预兆,不是她压力太大而疑神疑鬼。


    而是有些事情,哪怕你手段再怎么高明,演技再怎么炉火纯青,毕竟是人为制造,永远都没办法达到天衣无缝的程度,总会有露出破绽的时候。


    可偏偏,这种事情过于荒唐,哪怕蒲灵察觉到了不对劲,她还是会倾向于疑罪从无。


    将那些隐冒出来的苗头,归咎于是她自己多思多虑,天马行空。


    她也不是没有试探过。


    那只陨石色小狗的事情,明明只有她和靳青恪知道,所以在那天,身旁的男人精确地说出小狗瞳色后,她便打消了原先所有猜疑念头。


    难道说,在她不知道的时候,靳青恪把这件事告诉了靳西淮,使得他这个非参与者也能做到面不改色地对答如流?


    可他们兄弟俩从小就像是磁场对冲,关系一直都不怎么好,远远没有达到会互相分享这种日常琐事的地步。


    但蒲灵一时想不到其他可能。


    只能猜测,或许是在某种机缘巧合下,让靳西淮知道了这件事吧。


    至于靳青恪。


    方才在电话里,褚婴宁没敢多提她和靳青恪之间的事情,似乎怕多提一嘴,就会让不知不觉中被劈腿的她受到二次伤害,一直小心翼翼地维护着她的自尊与情绪。


    察觉到她的心思,蒲灵笑了笑:“我没事,不用担心我。”


    但褚婴宁只以为她这是在强装不在意,强颜欢笑。


    忍了忍,大小姐还是觉得於悒难平,又将靳青恪狠骂一通。


    可蒲灵是真的没多大感觉。


    看到褚婴宁发来的那段视频时,她的心思和情绪第一时间尽数放在辨认对方切实身份,理清时间线,以及最终敲定真相上。


    至于靳青恪和他的前女友感情多么深厚,姿态如何亲昵,她其实并不在意。


    她唯一在意的是,靳西淮为什么会联合他哥一起来欺骗她?


    第30章 被发现了


    花嘢庄园。


    挑高的玻璃穹顶,光洁而明亮,稀薄的冬日阳光不甘示弱地穿过阻碍,洒落在密密待放的花丛中,空气中漂浮着玫瑰的馥郁暖香。


    “智能温度控制系统能时刻监控着花室的温度,自动化调节温度,确保能给花草生长提供最适宜的生态环境。”


    “这是灌溉系统,里面会定时滴入营养剂,提供必要的水分补充的同时,也能给每一株花卉精准输送养分……”


    庄园的负责人勤勤恳恳地介绍着冬日花卉培植的原理,一抬头,却见一开始还百无聊赖听着的男人忽地走了神,低着眉眼,摆弄着手机。


    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情绪自始至终都淡淡的人唇角忽地一勾。


    举起手机对着前方的花圃拍了张照,神情认真。


    似乎给谁发了过去,之后也一直没放下过手机。


    本来以为这个举动就够令人惊讶了,没想到后面还有更魔幻的出现。


    他拨了个视频通话,将手机镜头对准庄园里的花,问另外一头的人能看见么,想看什么就同他说。


    语调不疾不徐的,称不上有多温柔缱绻。


    音质甚至比起之前他听到的多了几分如玉冷感,没什么起伏,沉肃又板正。


    但镜头之外,他的表情却是愉悦带笑的。


    唇角抿弯,眼尾上扬,随着对话不断推进,那抹幅度也一点点地往外扩。


    负责人一下子无事可干,默默跟在后面。


    他纳闷又不动声色地去瞥男人的脸上的表情,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睛。


    感觉自己像是在看一台不知出了什么差错的电视,播放正常,可音画就是不同步。


    过了会儿,康旭去酒窖拿酒回来,也瞧见了这幅场景,但什么也没说。


    甚至停在几米之外,远远望着,像是生怕自己的出现打扰到,全程一言不发。


    直到视频结束,康旭才拿着酒过去,把其中一个杯子递给靳西淮。他多此一举地问着:“蒲灵?”


    “嗯。”


    靳西淮没接他递过来的酒,反而将视线投向庄园负责人。


    等人过来,他问:“这些花能摘吗?”


    负责人:“当然可以,靳总你需要哪些花,我们立马让人过了采摘,然后让花艺师帮忙修建搭配。”


    靳西淮又问:“能提供远程运输服务吗?送到另外一个地方去。”


    负责人不确定地问:“您需要寄到哪里呢?”


    靳西淮说了个地址。


    负责人斟酌着措辞:“寄是可以寄,但运输过程当中可能会出现一些不确定因素,造成花束出现破损。”


    靳西淮沉吟须臾,敲定主意:“行,那你们帮我摘一些,修剪一下,做好保鲜处理。”


    “好的。”负责人没听到运输要求,不确定地问:“那还需要让人送到临市吗?”


    “不用了。”靳西淮指定了一下花束种类与包装细节,堪称细致入微。


    “我自己会送过去。”


    “……啊?”


    亲自送一束花到那么远的地方?


    靳西淮轻抬眼睑,睇他:“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没有。”


    负责人心生讶异,但也不敢过问,点头应是,忙不迭吩咐人准备去了。


    等人走后,听完俩人对话的康旭酒也没心思喝了,随意搁在一旁的空地上。


    他从口袋里摸出包烟,咬了一根在嘴唇上,又拿了根递给靳西淮。


    谁知人看都不看他一眼,手也不伸,“我不抽,你自己抽吧。”


    康旭自讨没趣地收回手,“啧”一声,“戒烟倒是戒得干脆,人却跟上了瘾似的一天不见就难受是吧?”


    靳西淮乜他一眼:“有意见?”


    “当然!我意见可大了!”


    像是积攒了一箩筐的怨念,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发泄的机会,康旭拧着两条眉毛,翻箱倒箧般吐了出来:


    “我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人看起来像是个玩世不恭的大少爷,整得这一出出又十足的恋爱脑,就为了留在她身边,情愿去当你哥的替身,还不计较得失?”


    “你就算不在意自己做的这些被蒲灵算在你哥身上,也稍微克制一下自己吧。”


    “你哥走之前不都刻意吩咐过你了吗?让你尽量少接触蒲灵,以防身份暴露,他只让你帮忙打理一下公司,应付一下公司那些老狐狸。没让你占着男朋友的身份去对他女朋友嘘寒问暖!!”


    “我说句难听的,毕竟人家才是正牌情侣。别跟我说她不喜欢你,不了解你,所以不会发现。”


    “你要知道,你扮演的是你哥,万一蒲灵和你哥他俩之间的感情深笃,蒲灵发现你不像你哥,然后产生怀疑,顺藤摸瓜发现你身份了呢?”


    康旭一番话说得酣畅,却也只是把他这些天来的不解与无奈宣泄了三成。


    他实在不理解靳西淮做出的这些事,也不懂他做这些事的目的与意义。


    有必要做到这个份上吗?


    至于吗?


    想当初两人刚认识的时候,靳西淮还不是这样的。


    不可一世的大少爷,眼高于顶,对什么事似乎都不热衷,但就是什么都能做好到极致。


    有着让人趋之若鹜的好皮囊,可偏偏心比磐石都硬,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人小姑娘以死相逼,哭得都快背过气去了,还爱答不理地吐出一句:


    “为什么要把自己的命看得那么廉价?”


    哪成想换成他自己喜欢上一个人变成这幅模样,像是中毒至深,病入膏肓。


    康旭说完一堆话,口渴得要命,但他还是硬忍住伸手去拿酒喝的冲动,直勾勾地盯着靳西淮,试图捕捉到他脸上的表情变化,以此看透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靳西淮沉默了许久。


    眉目敛合垂落,睫毛覆下阴影,将他眼底情绪掩藏,唇瓣抿成薄白直线,像是被寒气侵体,整个人周身的气场都阴郁了下来。


    良久,他的眼睫轻扇一下,眸底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似是在挣扎。


    康旭注意到这点,以为自己终于把人骂醒了些,正要欣慰地再劝几句之时。


    却看见靳西淮缓缓抬起眼,嘴角轻牵起一个古怪弧度,唇色淡红,眼珠熠黑,眸中情绪却似烟火燃烧到极致后残留的灰烬,枯白又病态:


    “那我就成为他。”-


    在发现“靳青恪”的真实身份后,蒲灵以为自己会失眠,但最后并没有。


    毕竟仔细想想,她好像也没损失什么,没被骗身、骗心,甚至还在这段时间受到了不少照拂。


    就是被单方面蒙骗与愚弄了许久,也怪她过于迟钝,连在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了那么久都没能发现。


    糟心的确是很糟心,说不定那俩兄弟这时候还在心底里偷偷嘲笑她,天底下竟然有人能那么好诓骗。


    但这又不是她犯下的错,凭什么要她觉得心负重担,夜不能寐?


    这么想着,蒲灵有意屏蔽掉芜杂思绪,卸去一身浮燥气,放空大脑,沉沉睡去。


    等再次收到靳青恪……噢,不对,靳西淮的消息,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的事了。


    说他再过半个小时就会到水川区,问她什么时候收工,他有东西要给她。


    接电话的时候谷佳佳也在旁边,等蒲灵放下手机,她笑得一脸促狭:


    “呀,我们靳总对灵灵姐你真是用情至深,这才分开多久啊,又过来了。看来是觉得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都等不及后面杀青出组了,只能又巴巴地跑过来了。”


    被打趣,蒲灵脸上却不见丝毫害羞的情绪,甚至她都没怎么把谷佳佳的话听进去。


    她刚才接电话的时候,全然没了平常心。


    当靳西淮开口说第一字时,她就开始屏息静气,让自己不要错过对方的一字一顿、一呼一吸。


    果然正如那句话所言,人一旦起了疑心,就会自带显微镜,不知不觉地放大之前所没注意到的一切细节。


    更何况,她现在已经不是起了疑心,而是有着十成十的把握。


    所以在注意力高度集中下,她很轻易地便发现了对方的漏洞。


    虽然靳西淮已经很刻意地去模仿他哥说话的腔调,声线也压低压沉,但只要仔细听,还是能听出来一些不同。


    比如,他的声音没那么磁性,偏清润。


    再比如,他说话时,尾音会不自觉上扬一点。


    蒲灵轻轻勾了勾唇,回应谷佳佳的话:“我现在也很期待见到他。”-


    半个小时后,蒲灵再次收到了靳西淮的消息:


    青恪哥:【我到水川区了。】


    盯着那个备注,讽刺的情绪涌上心头,蒲灵扯了扯唇角。


    谁能想到她这段时间一口一个青恪哥的人,竟然会是另外一个人。


    追本溯源,大抵在对方换头像时,手握这个账号的皮下就已经换了人。


    她那时候还只是奇怪靳青恪竟然换了个如此清新脱俗的头像,以为是他审美变了,从商务风走氛围神秘风格,没想到是在发出信号。


    说不定还是一个挑衅信号——


    我都表现得如此明显了,你都发现不了?


    蒲灵抬眼瞧了下片场的状况,收回视线,慢悠悠打字:


    【我刚好也快收工了,青恪哥你在酒店停车场那里等我一下。】


    与此同时,有工作人员朝蒲灵喊,“小灵老师,下场戏就到你喽。”


    蒲灵看着聊天框里对方发来的一个“好”字,不咸不淡地弯了下唇,抬起脸扬声回工作人员道:“好,我知道啦。”


    起身前,蒲灵握着手机,面无表情地将备注里的“青恪哥”三字一一删去,换成了一个全新的备注。


    这场戏一拍就是将近一个小时,蒲灵全身心投入在其中,浑然忘了之前给人发过的那条信息内容。


    在下戏后,蒲灵依旧是不紧不慢的模样,卸妆、换衣服,慢腾腾地喝口水。


    等一切收拾好,才像是刚恢复记忆一般,拿起手机给人发去了一个道歉消息:


    【不好意思啊青恪哥,剧组临时要重拍一组戏份,时间太过紧急,我一下子忘了告诉你……对不起,我现在立刻赶回去。】


    在蒲灵的想法里,靳西淮大概在酒店停车场等了她半个小时左右,最后却一直等不到人出现,以至于耐性尽失,质问她为什么说快收工了,却一直不出现。


    最好一气之下,口不择言,被她抓到什么把柄,她就能趁机拆穿对方身份。


    但出乎她预料的是,靳西淮并没有质问她人跑哪里去了,甚至在这一个多小时内,靳西淮都没发一条新消息催促她。


    难道是手机没电关机了?


    可她那条谈不上有几分真心与诚意的消息发过去后,对方几乎是立时回复了她:


    【没事,不着急,停车场见。】


    “……”盯着这条回复,蒲灵眸色一凝,睫毛不自觉扇动两下。


    什么意思?


    难道,靳西淮他,一直在原地等着她出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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