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被发现了
等蒲灵回到酒店,已经是一个半小时后的事了。
刚才一路上,谷佳佳还在她耳畔嘀嘀咕咕:“都怪这破剧组,每天都那么晚收工,真不把人当人了,非得挤占掉演员所有时间吗?不知道这样会很耽误我们小情侣见面吗?!!”
语气义愤填膺,扒拉着车窗不断往外确定返程路线长短,模样心急如焚。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那个跟男友分别几日,却因相思入骨而恨不得立刻就见面的人。
离得近了,情绪总是容易传染,蒲灵在回去的路上也有些心不在焉,在第三次无意识地看向屏幕左上角的时间显示时,她绷下了唇角,关掉阅读软件。
将手机熄屏,阖眼假寐。
剧组统一安排的车子将人送到指定地点,谷佳佳并不打算去当一个瓦数亮堂的电灯泡,她只是露出个终于能够宽心了的表情,语气明快,“靳总应该等很久了,姐,你快去吧!”
蒲灵把包递给她,“怎么感觉你比我还着急?”
“也没有啦,只是,”谷佳佳露出意味深长的姨母笑,促狭挑起一边的眉毛:“我刚才可是听见你说很期待和靳总见面哦。”
蒲灵没有否认,但笑不语。
下车后,跟其他演员挥手告别。以防万一蒲灵还是绕了下路,眼见身边没认识的人时,她走向酒店的停车场。
走近,周遭只亮着寥寥几盏灯,光线微弱,安静得像是被这世界遗落的一角。
车很好找,因为在她的身影甫一出现在停车场时,一辆黑色车辆就打起了双闪,极为贴心地预示着他的位置。
蒲灵脚步顿了顿。
明明这段时间时常见面,但自从知道对方身份后,心里还是不由升腾起一种陌生的情绪,似有若无地裹挟着她的心脏。
走到车前,从这个角度,她只能看见驾驶座位置坐着一抹挺拔俊秀的身影。
除此之外,看不出其他任何。
蒲灵自如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俯身弯腰,后背往后靠的同时舒展双腿。
侧身的那一刻,有一大捧鲜花现身在她眼前。
“……”她愣神一秒,而后轻轻抬眼看向身侧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袭长款风衣,款式简约却不简单,勾勒出宽肩线条,身影落拓清贵。
眉眼还是那副眉眼,跟前几天,甚至前几个月前,都无甚变化。
朗眉星目,五官深邃立体,轮廓冷峻却不失精致,孤高得像是高原山巅上最纯净无暇的一抔新雪。
蒲灵却知道,眼前的人戴着一副面具。
这面具看不见摸不着,几乎融入到他的骨血里,达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
如非他自愿,谁都扒不下来。
蒲灵神色未变,扬起个惊讶的笑容,从靳西淮手里接过那捧花。
“好漂亮的花,谢谢你——青恪哥。”
男人唇角微弯,脸上挂着清浅的笑,游刃有余地模仿到了他哥表情的精髓,语气也是:“喜欢就好。”
蒲灵眨眨眼,天真烂漫地问:“怎么突然又给我送花?今天好像不是什么节假日吧。”
“不是节假日。”他看着她,面孔淡然:“只是看你那天挺喜欢这些花,问过庄园的人可以采摘后,就挑了一些想着送你。”
蒲灵掸眼细瞧了下怀中花束。
并不是单一一种,品类丰富,开得灿烂绚丽的弗洛伊德,淡雅芬芳的郁金香,清碧欲滴的琉璃翠……很大一束,她差点拿不动。
但颜色搭配得还挺好看,有种别致的和谐。
蒲灵刚想再道一次谢,转眼却扫到什么,她神色微微一动。
短瞬后,她从花束里抽出支在边缘做陪衬的,扬起脸,语气透露出一丝不确定:“这应该是紫罗兰吧。”
还没等人回答,她又进行了自我否定,推翻自己所说的话:“不对,是翠雀花。”
靳西淮对花没什么研究,他挑的这些,都是那天视频的时候,蒲灵有表露出喜欢之意的。
“翠雀花?”
“对,翠雀花,也叫大飞燕。”
蒲灵将花举高一些,化身植物大师,认真科普着:“翠雀花的花瓣比起紫罗兰会更大一些,花瓣有单瓣和重瓣两种,紫罗兰则基本都是五瓣。”
“翠雀花的叶片边缘光滑,根茎粗壮直长,紫罗兰的叶片边缘弧度则曲折起伏,枝干纤短。”
说完,像是觉得干巴巴地口头描述不够生动,蒲灵腾出手,从网上找了一组花的图片。
倾身,将手机屏幕亮到男人眼前,“这样看,是不是就能更看得出来它们的区别。”
“……”
靠得太近了。
近得靳西淮能看见她脸上细小的绒毛,匀缓的呼吸咫尺之距,少女身上的好闻气息将他的呼吸彻底围剿,像一颗浸水的蜜桃。
“我……”
声带生起干涩的牵扯感,像是火燎一般,将靳西淮的声音压制在喉咙里。
“看来还是长得太像了。”蒲灵不动声色地往后轻靠,坐回自己的位置上,也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她的指尖在那支翠雀花叶片上轻抚,不紧不慢道:“怪不得还有人把紫罗兰和翠雀花说成双胞胎花。”
“不仔细看真的挺难区分的。”
两人距离又回归正常状态,那股淡淡的清香随之远去,靳西淮神志稍定。
听到蒲灵的话,似有警报作响,那双弧度舒展的桃花眼一拧。
少许,他缓缓抬眼瞧向蒲灵。
却见小姑娘像只是随口一说,完全没把心思放在自己刚才说的话上。
蒲灵用手勾了下鬓角发丝,低头,轻嗅了下怀中的花,眉眼弯翘。
“好香。”
笑容明亮又澄澈,不掺一丝杂质-
时间不早了,两人去附近吃了个饭,便各自回酒店房间。
蒲灵没打算和靳西淮住在同一个房间,前两次都是迫不得已,更别提现在的她还得知了对方的真实身份。
她把靳西淮送的花抱回房间,一路上,因为那束过于庞大漂亮的花束,不时有人朝她投来注目礼。
惊奇这般冷冽霜冻的季节,竟然还能见到开得如此娇嫩欲滴的鲜花。
好在蒲灵脸上戴着口罩,面对那些目光,她视若无睹,自如地走过。
电梯里,有个女孩捅捅身旁同行,问:“今天是什么关于情侣的节日吗?”
“不是啊,五二零,七夕早就过了,最近一个就只有前几天的圣诞节了啊。”
“那看来是人小情侣之间的纪念日。真羡慕啊,好大一束花,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别羡慕了,你先找个男朋友吧。”
“那算了。反正我以后死了坟头也会长花的。”
“……”
等电梯的功夫,蒲灵垂眼瞧着手里的花。忽而又想起快两个月前,她那次是杀青后收到的另外一束花。
很好看,很得她心。
而且,也是靳西淮送的。
若换做之前不知道他身份时,再收到这样一束花时,蒲灵会讶异靳青恪什么时候那么富有浪漫细胞,但这事儿放在靳西淮身上,她就觉得一点也不奇怪了。
熟练又频繁。
看来这大少爷,没少干过这事,一出手就是送人花。
果真是玩弄风月的一把好手。
不过也对,按照蒲灵记忆里的靳西淮的形象,就是个纵火芳心又不服管教的模样,随性又散漫。
若有一天,这少爷变得专一又长情。
蒲灵觉得,那肯定是这世界先乱了套-
酒店房间里没花瓶,蒲灵找了几个玻璃杯,装了点水,把花放进去,充当临时的收纳处。
等她收拾完毕,从浴室洗漱出来,见手机收到了褚婴宁发来的几天消息。
大致是说她这几天忙得快要飞起,身为服装设计师,这几天流连在国外秀场,还上火,下牙龈内侧长了一个巨痛无比的口腔溃疡。
蒲灵擦着头发,一边慢吞吞打字问她:
【现在还没忙完吗?再忙也要记得注意休息呀。你喷点西瓜霜在口腔溃疡上,应该有点用。】
她发过去消息没多久,褚婴宁直接发了个FaceTime过来。
蒲灵接起,两秒后,画面里出现褚婴宁那张流露出浓重疲态却依旧明艳生香的脸庞。
她应该刚忙完工作,身后背景还是经典的秀场置景,典雅且大气。
褚婴宁朝她挥了挥手,测试网络流畅度。
蒲灵见状弯了弯唇,半开玩笑道:“看来还能动,没到你说的忙到休克的地步。”
褚婴宁幽幽叹口气,“别说了,也是刚忙完。年底了各个行业都得冲业绩,服装行业也不例外,我接下来还有好一阵要忙,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国……”
说着,褚婴宁忽然看见摆在蒲灵身后桌面上的一束花,她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
“欸?宝你身后怎么有那么多花?”
“花啊。”头发擦得半干,蒲灵用手作梳,理着头发,不以为意道:“靳西淮送的。”
“……?”
乍听到这个名字,褚婴宁想到那天发现的堪称戏剧性的事情,哪怕尽力去消化了,心里还是不由震颤一下。
她第一时间都忘了问蒲灵你们还没摊牌吗这事,而是下意识问:“他怎么会送你花?”
“不清楚。”蒲灵也瞥一眼那花,随口想了个可能性:“或许是代他哥送我的吧。”
听到这话,褚婴宁顺势想起那天因为两人都要忙而不得不暂时搁下,没继续往下深究的事情。
眼下好不容易有了点闲暇时光,她便把事情重新拎出来,试图跟蒲灵商议好对策。
“圈圈,你打算怎么处理靳青恪这个渣男,如果觉得意难平想要报仇的话,我竭尽所能都要帮你报复回去。”
蒲灵心头一暖,但她还是拒绝了褚婴宁的好意:“我没想报仇。”
褚婴宁愣住:“为什么呀?”
蒲灵:“因为在我眼里,靳青恪跟谁在一起我都无所谓,哪怕是前女友。毕竟,我跟他之间应该只算某种意义上的假情侣。”
“什么?”
“假情侣???”
消息过于具有冲击性,褚婴宁一时舌挢不下,不小心磕到自己的口腔溃疡,痛得“嘶”一声。
“婴宁,你没事吧?”
“我没事。”褚婴宁雪白指尖按着自己的唇角,她顾不得唇齿上的隐隐刺痛,急急问道:“什么叫你和靳青恪是假情侣,难道你们在一起,不是因为喜欢对方,或者说对对方有好感,只是一种协约式的关系么?”
蒲灵语气平静:“差不多。”
褚婴宁似被她的情绪感染,也沉静下来,但依旧惶惶不可思议:
“可是,你们为什么要建立这种协约式的关系?”
“是我主动提出来的。”
蒲灵说:“你也知道,我家里是什么情况。”
“如果不找个他们都称心如意的好对象,我可能会一直没办法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与其时不时就被骚扰,弄得生活不得安生,还不如一劳永逸,找个他们从小就一直想着攀附巴结的对象。”
“我需要一个挡箭牌,靳青恪刚好也需要一个帮忙挡桃花止闲话的对象。所以我俩就一拍即合,成为了协议情侣。不过我们都没挑明,只说在一起试一试,实际上我们不仅没感情基础,在一起后关系也一直不咸不淡的,跟以前没什么俩样……”
不过。
后面蒲灵就点到即止了,没说其实在后期他俩感情好像有一点点往前发展的苗头。
但一想到后面的人压根不是靳青恪,她就觉得没必要说出来了。
“对不起啊婴宁。”蒲灵道着歉:“我本来想告诉你的,但怕你觉得我这样是在受委屈,会为我鸣不平,一不小心在我爸妈那里露了馅,就没把这事告诉你。”
褚婴宁也就沉默了几秒,就哼哼出声,佯作不满道:“我口风也没那么不牢靠啊,你竟然那么不信任我!”
蒲灵熟练地哄人:“是是,我们褚大小姐的嘴比瓶口封蜡还严实。下次不会了,以后一定都一五一十地跟你说,不会再瞒着你了。”
事实也证明,褚大小姐好哄得很,她没再计较这茬,而是把注意力转到了靳西淮身上。
她问蒲灵:“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虽然你跟靳青恪不算什么实打实的情侣,但他瞒着你去见前女友,还找他弟弟假扮他身份这事却是铁打的事实。”
“需要和他们当面对质吗,如果要的话,你告诉我一个时间和地点,我立马飞过去帮你把这俩兄弟骂个狗血淋头。”
像是开了闸的水,对于这闻所未闻的奇葩事儿,褚婴宁滔滔不绝:
“真是有病,放不下前女友就直说,我以前一直以为靳青恪就是装了点、高冷了点,人品还行,没想到竟然也那么恶心,我看他就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两边都不舍得,但碍于人劈不成两半,就找了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当替身。”
“不过更让我不理解的还是靳西淮。到底他哥给他许了什么好处,竟然能让他这个目空一切的大少爷屈居于下扮演他哥?”
直到听到这一句,蒲灵才缓缓出声:“我也很不理解。”
褚婴宁:“那要不我现在打个电话去质问他,我记得我还有靳西淮的联系方式。”
“不用。”蒲灵依旧对这一提议表示拒绝,这次不等褚婴宁问,她就给出了理由:“我并不打算拆穿那么快。毕竟他们欺骗了我那么久。”
褚婴宁咬紧后槽牙,予以赞同:“也对,这样未免也太便宜他们了!不能轻易放过他们!”
“而且我实在好奇,靳西淮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和把戏。”
她讨厌这种被动的感觉,必须得拿回主动权。蒲灵想起这些天来的点点滴滴,以及靳西淮那些难以捉摸的举动与态度,眸中微光闪动,轻声启唇:
“所以,我打算——”
“试着跟他玩一下这场游戏。”
第32章 被发现了
自蒲灵有记忆起,她的父母便对她极尽要求。
尚在朦懂不知事时,她就被引至钢琴前,稚嫩的手指被迫在黑白琴键上艰难摸索;三岁之际,又踏入舞蹈的领域,小小的身躯在舞室里压腿开背,旋转跳跃,承受着远超年龄的训练强度。
本应充满纯真欢笑的幼年时光,却被琳琅满目的兴趣班无情填满。各种家教老师轮番上阵,前赴后继地致力于将她雕琢成精通琴棋书画、符合名门标准的完美淑女。
说是名门,也称不上,至少在蒲义平这一代,蒲家就没落了不少,几近跌出所谓的云京上流圈层。
为了撑起摇摇欲坠的富贵门户,她的父母真算倾肠倒腹费劲心思,不惜将亲生女儿视为跳板,只望一跃平步青云。
可这块板要想牢靠,就得不断打磨加固。
所以某些枷锁,自小便紧紧束缚在蒲灵身上,将她困于以爱为名的牢笼里,一遍遍地鞭挞、规训,毫不留情。
好在她也足够争气,不仅没被折磨歪,还如她父母所愿成为了橱窗里最为精致的瓷娃娃,漂亮且引人注目。
她嘴甜,乖巧伶俐,生得又毫无攻击性,一张小脸像是白玉雕的粉团捏的,格外讨人欢心。
凭着这些特质,不论是父母带她出席什么场合,面对怎样不苟言笑的大人物,蒲灵几乎是无往不利。
可她人生中第一次栽跟头,就是在靳西淮身上。
或许是这段时间,“靳西淮”这个名字,以及这个人再次“出现”在她身边,蒲灵这天睡觉的时候,久违地,梦到了以前的事情——
不记得是三岁还是四岁了,那应该是父母带她第一次来靳家,来参加靳家俩位少爷的生日宴会。
蒲灵第一次见比她家别墅宽敞华丽那么多的住宅,有列队的佣人和管家,来往的宾客面孔中,还有她看新闻才能看到的重要领导。
她的父母一进门,就满脸堆笑地跟人攀谈起来,言笑晏晏,满面春光,而他们年幼的小女儿被冷落在一旁,像是被彻底遗忘。
不过蒲灵早已习惯,她熟练地扭动着小身板挤出人群,去寻找一个适合自己的地方待着。
她好奇地打量着这栋城堡似的建筑,顺着漂亮的旋转楼梯上去,不知不觉地走到一个房间。
门没锁,她看见有光亮往外泄露,便敲敲门,但里面没有人应,犹豫了一会儿,好奇心使然,她推门进去。
原来里面有人啊。
小蒲灵看见偌大的房间中央,有一个穿着白色小西装,系着领结的男孩坐在地毯上,面前是一堆积木块。
蒲灵知道那叫乐高,她上次逛商场时看到也想买,但邱姿不给她买,说那不是女孩子玩的,只给她买了音乐盒和一堆儿童读物。
听到有人进来的动静,小男孩抬头往门口看了一眼,发现是个小女孩。
他漠不关心地重新低下头,摆弄着面前的乐高。
小蒲灵看到了他的脸,像她看的童话故事里的王子,比她在现实中见过的任何一个男孩都要帅气好看。
但驱使着她脚步往前的并不是王子的颜值,而是在来之前,她的妈妈曾经拿着一张照片,指着上面的小男孩,耳提面命地嘱咐她,说这就是待会儿要去参加生日宴会的主人公,如果见到了,一定要嘴甜,和他搞好关系。
蒲灵小脑瓜回想着邱姿跟她说的那个名字,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在男孩面前蹲下。
蹲了好一会儿,人都没抬头看她一眼,像是把她当做了一团空气。
蒲灵也不气馁,她自顾自地做起友好的自我介绍:“青恪哥哥,我叫蒲灵,不过我现在还不能熟练地写自己名字,不过我知道怎么读,蒲是跟葡萄的葡同音,灵是灵气的灵,跟数字零同音哦。”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递到男生面前,献宝似的说:“青恪哥哥,请你吃糖。”
那是她瞒着邱姿好不容易藏起来的糖,自己都舍不得吃。
但男孩完全不领情,他抬起眼冷冷瞪她一眼,扬手扫落蒲灵手心里的那颗糖。
并跟她说了第一句话:“我不是你青恪哥哥。”
那时候的蒲灵以为是自己记错了名字,或者是对方不想跟她攀上关系,不让她喊哥哥的称呼。
想起邱姿的千叮万嘱,即便委屈难言,还是含泪捡起那颗糖,忍着哭腔跟人道了歉。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男孩的名字并不是靳青恪,而是叫靳西淮。
靳家有两位小少爷,还是一对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子,但不知为何同样是男孩,小的那个却并不被父母喜欢和重视。
旁人察言观色,见风使舵,所以就连她的父母,像是也遗忘了这号人物,未曾跟她提及过-
次日便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蒲灵早早起了床。
她这些天早上基本都是草草对付几口,连吃几天蛋白和黑咖,或许是碳水没跟上,经常还没到中午就饿了,或多或少影响到了拍摄状态。
上午有一场挺耗体力的对手戏,怕自己到时候低血糖做不好动作,蒲灵打算趁今天时间还早,吃一顿丰富且营养均衡的。
不过去外面吃还是不太现实,便点了一堆外卖,把订单截图发给谷佳佳,让她待会儿去取一下,自己则在洗漱完,争分夺秒地做两组瑜伽。
在做第二组瑜伽的时候,房门被敲响,蒲灵从瑜伽垫上起身,前去开门。
以为是谷佳佳,门打开的时候,蒲灵的视线直接平移过去。
却不料,目光只望见了一堵结实宽阔的胸膛。
质地精良的风衣前襟微敞,露出里面纯黑色的毛衣,纹理细腻柔软。
抬头往上,才得以看见来人的脸庞。
看见是靳西淮,蒲灵愣了愣。
脸还是那张脸,但或许是昨晚刚梦到年幼时的他,岁月阻隔,光阴渺远,此刻再见到,心中莫名产生几许陌生感。
默了几秒后,她垂落眼睫,眨去眼里的复杂情绪。
恢复成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口头依旧表达着讶然:“青恪哥,你怎么来了?”
靳西淮并未察觉到眼前之人在短短几秒中的心绪变化,神色是招牌式的温和淡然,嗓音清闲:“我去买了点早餐,想着你应该没那么快去拍摄,就打算拿过来和你一起吃。”
蒲灵这才注意到他拎在手上的早餐。
“可是……我已经点了外送。”
男人的面色依旧宽和从容:“没关系,我买的分量也不多,一起吃,品类丰富些。”
蒲灵没拒绝的理由,侧身让人进屋。
手机消息响起,是谷佳佳说她已经拿到外卖,现在在等电梯上去。蒲灵便没关实房门,虚虚掩着。
进门后,靳西淮想起刚才瞥到的蒲灵身上的装束,随口一问:“刚才在运动?”
蒲灵点头:“对,毕竟有上镜的需要,所以形体还是要维持一下。”
靳西淮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蒲灵穿着瑜伽服的身体,顿一下,很快便不露痕迹地撇开脸。
因为靳西淮的到来,蒲灵提前结束了晨练,跟人说一声,便进洗手间去换身上的瑜伽服。
靳西淮则把食物放在茶几上,那是他大清早开车绕了大半个城区买来的,都是些老字号餐饮,去晚了得大排长龙。
将食物从袋子里取出,揭盖摆桌,有一碗是鸡丝汤面,干湿分离包装,装汤的碗包装得格外严实,靳西淮没拆好,汤顺着倾倒的碗洒在他风衣袖子上。
质地不吸水的坏处,就是汤顺着衣角有往下淌的趋势。
靳西淮洁癖发作,难以忍受地擦了下被弄脏的指尖,而后直起身,动作利索地将外衣脱下。
蒲灵刚好在浴室换掉瑜伽服,抱着衣服出来,额上涔着层细密的汗芽。
谷佳佳拎着外卖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引人遐想的场景,她瞪大了眼睛。
下一秒,她忙不迭拎着东西背过身去:“对不起,我不知道靳总你们在……那啥,我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
蒲灵愣一秒,瞅见小助理掩耳盗铃般的举动,才意识到她误会了什么。
虽觉尴尬,但蒲灵早已习惯了小助理时不时就脑洞大开、浮想联翩的言行,闻言,不由扬唇淡笑一声。
“想什么呢佳佳,大清早的能不能思想健康一点。”
谷佳佳转过身,仔细一看,发现场面的确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
她讷讷地站在原地,说了声对不起。
蒲灵不想继续深究这一事情,不合时宜,连对象都不恰当。
她若无其事地招呼道:“没事,先把东西放下,一起吃早餐吧。”
她让谷佳佳将食物摆上桌,抬头去瞧靳西淮那边的状况,正欲问他需不需要将衣服脱下来清洗,却见男人不声不响地将脱了一半的衣服重新穿了回去。
将衣服穿好,靳西淮没往她的方向看一眼,只用无波无澜的嗓音撂下一句:“我去下洗手间,你们先吃。”
看着他的背影,蒲灵眨眨眼。
刚才。
她好像,看见靳西淮的耳根红了-
用完早餐,时间指向八点整。
按剧组统筹安排,八点一刻要在指定地点上车,不知不觉竟然吃了那么久,蒲灵吃完最后一口贝果,便起身,打算和谷佳佳一同出门。
靳西淮在五分钟前就停了筷,但也没离开,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低眸玩着手机。
见俩人要出门,他才抬起头,似漫不经意地问:“今天大概什么时候能收工?”
蒲灵没看通告,想了下,随口答道:“应该还是老样子,如果早的话是六七点,迟一些大概会到八九点,大概率还是会迟一些收工。”
“不对灵灵姐。”谷佳佳帮她收拾好水杯等物品,抬眸朝她看来,提醒道:“今天不同哦。”
蒲灵这才想起来,今天是三十一号,这一年的最后一天。
她从善如流地更正说辞:“那应该会比较早收工,剧组还是蛮人性化的。”
“那晚上一起去吃个饭吧。”
蒲灵愣怔一秒,然后就看见靳西淮从风衣口袋里取出一件物品。他走到她面前,弯腰,将那瓶触手温热的牛奶放进她掌心。
视线里,男人一双桃花眼弧度垂落,卧蚕隐约,绅士地征求着她的意见:
“可以吗?”
……
直到上了剧组大巴,带着谷佳佳坐在最后一排,口袋里的玻璃装牛奶余温渐失,蒲灵才缓缓回过神来。
劲是缓过来了,但蒲灵还是有些恍惚,觉得几分钟前站在她面前的人,似乎比她印象中的更为难懂,更不按套路出牌。
一点误解,居然让他耳根变了色,完全不像他这种裘马轻狂的少爷该有的反应。
在蒲灵感觉荒谬与好笑的时候,没想到自个那么快就被反将了一军——
被他塞牛奶的举动扰乱了心智。
虽然只有一瞬。
截然相反的性子,竟然也能演出另一番模样?
蒲灵百思不得其解,干脆压低声音问身旁人,试图寻找共振:“佳佳,你有没有发现青恪哥最近有什么不同吗?”
谷佳佳“啊”一声,“什么方面的不同呢?”
蒲灵补充题干:“就是比起你第一次见到他,或者说比起刚认识他半个月的时候,现在的他有什么不一样吗?就你发现的,或者说感觉到的不同也行。”
“emmm……”谷佳佳略作沉吟,而后脑袋灯泡一亮,“当然有不同!”
蒲灵不动声色地问:“具体说说。”
“除了之前说过的感觉比以前更帅了,还有就是感觉穿搭也比以前更好了。”
她掰着手指头,“以前见靳总都是一身西装,但现在偶尔能看见他穿休闲装,不过靳总身材那么好,怎么穿都帅啦。”
“……”蒲灵不抱希望地问:“还有别的吗?”
谷佳佳挠挠头:“好像没了诶。”
小助理完全没发现。
看吧,不是她之前过于迟钝,是对方技高一筹,演技高超。
蒲灵想起方才靳西淮发出的约饭邀请,那应该是在变相地邀请她跨年。
可他以前明明很不待见自己的。
也不知,对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或者说,又想了什么愚弄她的把戏。
第33章 游戏开始
这天的下午,剧组提前收工,放大家回去休息。
按执行导演的话来讲,就是希望大家趁这个不可多得的机会跟家人聊聊天,或者跟三五好友吃餐饭叙叙旧。亦或是,跟喜欢的人见一面,携手跨个年。
在蒲灵记忆里,她似乎并没有跟人一起跨年这种概念。
学生时代,被繁重的学业和各种兴趣班压得喘不过气,加上邱姿对她的管教极为严苛,不允许她参加任何娱乐活动。
设置回家的门禁,十点之前,必须在家洗漱完毕。
像这种从一天跨越到另外一天的庆祝活动,蒲灵想都不敢想。
到了大学,父母给她精挑细选了金融专业,但蒲灵不喜欢,瞒着他们辅修了表演。
学业繁忙,加上室友谈了恋爱,最后一天的晚上,都有相陪的另一半,蒲灵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唯一落单的那一个。
所以细算起来,这的确是她第一次跟人在跨年的这天晚上,一起出去吃饭。
坐上靳西淮的车后,蒲灵开启话题,象征性地问起他的行程安排:“青恪哥,你打算在这里待几天?”
靳西淮开着车,骨节分明的手指掌着方向盘,背脊挺拔而松弛,眼睛看着前方路况,一心二用着回答:
“打算过两天回去。”
模糊的时间概念,并无确切安排。
似乎成年人被生活中的条条框框的束缚、被困囿在忙碌中、被时间追着跑的困扰,这些都与他无关。
也是,游手好闲的大少爷,玩心重。
蒲灵默默地在心里想,说不定靳西淮就是闲着没事干,借着他哥的身份享受一下在公司身居高位指点江山的爽感。
又不想待公司一直受束缚,所以就时不时找借口来她这边,是吧?
想着自己成为工具人,蒲灵忍住吐槽的冲动,佯作关心地问:“公司最近不忙吗?”
恰逢红灯,车辆缓缓停下。靳西淮手懒懒搭在方向盘上,但眼神却没往蒲灵那边瞧,只用正经磊落的嗓音回道:
“还好,公司雇了CPM,业务能力还算不错,落在我身上的事不算多。”
蒲灵也没想刨根问底,既然对方给了一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她也不便追问,怕露出什么端倪。
她转而问起今晚吃饭的餐厅:“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吃饭?”
靳西淮:“我订了一家西餐厅,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还好,我什么都可以。”蒲灵回道。
听出她话里的模棱两可,前方红灯在倒计时,靳西淮轻叩着方向盘的指骨稍顿,一直目视前方的视线挪转,他侧头往蒲灵脸上看了一眼。
绿灯亮起,他发动车子,伴随着引擎发动声,靳西淮温声道:
“不用勉强,如果不喜欢的话可以随时提出来。”
“也没不喜欢吧。”
蒲灵习惯了将就,反正从小到大她的想法就没被父母重视过,什么事都要随着他们的心意来,久而久之,她觉得自己的意见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只是。
注意到靳西淮不时看向她的目光,似乎十分在意她的想法。
蒲灵口中的一句“没关系,就吃你订的那家就行”忽然有些不想说出来了。
但她依旧非常无所谓地说:“只是觉得今天天气挺冷的,西餐没太多热食。不过你已经预订了,临时变更也麻烦。”
“不麻烦。反正也只是预订,取消就行。而且餐厅有那么多家,不中意的话,换过一家就好。”
收声两秒,靳西淮缓缓补充道:“不要委屈自己。”
靳西淮将车停在路边,拨了个电话过去,对方接起来,他说:“嗯,今晚不过去了,我跟你们说的安排都撤掉吧。”
“所用的花费我会照付。”
挂断电话,他看向蒲灵,眉目清朗,像是春水荡开的柔波。
“好了,重新选过一家你喜欢的餐厅吧。”-
辗转几个平台,又仔细看完攻略后,蒲灵最后选定了一家中餐厅。
在她挑选餐厅的时候,靳西淮就坐在一旁,安安静静地玩着手机,时不时回答一下蒲灵问的忌口问题。
“这家网上口碑不错,而且我仔细翻了翻,不是暗戳戳买软广打造的那种,是有不少自来水倾情推荐,应该会不错。”
说完,蒲灵将餐厅图片与地址发给靳西淮,刚想告诉他,却听见男人说:“我看看。”
不等蒲灵反应,他侧着身,低头将视线投向了她伸在中央的手机屏幕上。
蒲灵的手机屏幕,还停留在给他发消息的聊天框页面。
而聊天框最上方,是蒲灵上次冲动之下,改成的新备注——
最最亲爱的宝贝男朋友。
等蒲灵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已经来不及了。男人目光落在最上方的那一备注上,一瞬不瞬地定格了几秒。
“……”
蒲灵改备注的本意,就是想哪天让靳西淮看到这个备注,让这个肉麻至极的备注冷不丁地膈应他一下。
但现在时机不对,蒲灵仓促收回手机,强作镇定道:“我已经把餐厅和地址发你手机上了,你可以在手机上看到。”
车厢里安静了几秒。
半晌后,蒲灵听见靳西淮低低“嗯”了声,而后直起身,收回视线。
唇瓣抿着,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此后一路无话。
顺着导航,十几分钟后,黑色添越抵达蒲灵敲定的那家餐厅。
两层小楼,装潢复古,斗檐下挂着两个圆形红灯笼,连店名都是用一大块木质牌匾提着,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在一众霓虹簇拥的印刷体中格外突出。
进店,按网上看来的攻略点好菜,等上菜的间隙,蒲灵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人。
也不知道什么事招惹了这位大少爷,一副话欲缺缺的模样。
刚才点菜的时候,虽说她问一句他也答一句,没让她的话落地上,但明眼人都能瞧出他没平时好脾气和有耐心。
蒲灵想,要不是还要继续硬着头皮扮演他哥,这人能直接不搭理她。
大抵是众星捧月惯了,少爷脾性大,不开心了也有一堆人哄着。
但蒲灵做不来这事,反正餐厅里人声热闹,她也不嫌冷场,干脆也不说话。
不多时,服务员送来碗筷,覆膜包装,蒲灵把她的那例碗碟放在面前,撕掉外层薄膜。
窸窸窣窣的声响,终于引得对面的人抬眼,视线在她脸上微微凝睇。
蒲灵当没看见,自顾自地拎起一旁的铜质水壶,热水灌得满,有些沉手。
她正要用两手合握,就在这时,一只细长白净的手伸了过来,“我来吧。”
蒲灵垂落的眼睫泄出一丝意外。
她本来想着待会儿借着帮人烫碗筷的由头化除僵局,没想到这少爷会率先一步坐不住,主动打破沉默。
靳西淮面色如常地接过来,问:“要倒水喝吗?”
蒲灵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想烫一下碗筷。”
靳西淮挑眉:“烫碗筷?”
“对。”蒲灵解释道:“虽然这种中式餐厅的碗筷都有消毒过,但我还是习惯用热水烫一遍。虽然麻烦一些,但会更安心。”
“行。”靳西淮若有所得地点了点脑袋。
随后,蒲灵看见他轻松地将那铜制水壶拎在掌中,而后将她面前的碗筷一并挪过去,斟满热水,清洗一遍,再将水倒进一旁的垃圾桶内。
简单又烟火气的举动,可偏偏因为那张出类拔萃的脸、那双漂亮修劲的手,显得极具观赏性。
等意识到自己盯着那双手看了许久后,靳西淮已经将碗轻放回了她面前。
蒲灵长睫一耷,掩去眼底情绪,温吞道了句谢。
一餐饭慢悠悠吃完,也才晚上八点多。
两人走出餐厅,夜风微凉,吹拂在人身上,跨年的缘故,街上人很多,熙来攘往,一张张各异的脸庞却不约而同地洋溢着笑意。
“有其他想去的地方吗?”
靳西淮站在她身边,身形条管笔直,手抄进大衣口袋,姿态清正又落拓。
难得出来,蒲灵也不想那么快回去。
视线望着璀璨光华的夜景,又滑过一张张喜气洋洋的人面,她倏地想起看餐厅攻略时瞄到的一家酒吧。
只是……
蒲灵陷入踌躇。
似是看出她的犹豫不决,靳西淮偏头问道:“是有想去的地方吗?”
蒲灵点点头,跟他说了下那家酒吧的概况,继而道明自己纠结的心思。
那家酒吧评价不错,只是她从没去过那种地方,好奇却不免踌躇,也怕别人认出她。
“没去过也没关系,刚好今晚有时间,那就放任自己去体验一下新鲜的事物。”
靳西淮走到她面前,微微俯身,手指搭在蒲灵围巾边缘,“至于害怕被人发现这件事——”
他抬手,将那条轻温软如雾的围巾往上扯了扯,指尖隔着布料,捂了捂蒲灵被围巾遮住的下半张脸,视线沉沉地下坠,望进蒲灵眼里。
“放心,不只是围巾,我也会替你打好掩护。”
……
顾虑被打消,蒲灵便跟随着靳西淮的脚步,踏入了附带相中的那家酒吧。
说是酒吧,其实更像是一家清吧,不见灯红酒绿的喧嚣,光线柔和干净,各式各样的剔透酒杯错落有致高叠,调酒师站在吧台后娴熟地将酒瓶上下翻飞,背后是一整面排列有序的原液。
寻了个靠里侧的卡座,靳西淮让服务生要了本酒水单,拿到手后,他径直递给蒲灵:“你看下想喝什么?”
蒲灵接过,翻开两页,被眼花缭乱的页面和梦幻晦涩的酒品名字震慑了几秒。
她低下眼,正想仔细琢磨着单子上“萤火之森”和“蓝桥风月”到底是什么调的酒时,就听见身旁的人熟练地点了单,对酒保说:
“一杯帕洛玛。”
蒲灵本想继续事不关己地翻看酒单,但忽地想起什么,眼里闪过微光。
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靳西淮。
似是纳闷,她目露疑惑:“青恪哥,你经常来这种地方吗?”
“……”
不等人回复,蒲灵接着说:“感觉你对这个地方好熟悉呀,不用看单子就能点酒,不像我,连个酒品名字都喊不出来。”
她的语气轻而柔,却透着十足的疑惑,看向靳西淮的表情满是认真,像是发自内心感到不解。
靳西淮微怔一瞬,眸底闪过无人知晓的懊恼。
但面上神态如常,四平八稳地解释:
“不常去。只是跟众星集团的许总一起去过一家私人酒吧。那回点的就是帕洛玛,感觉味道还可以,所以这次想着再点一次。”
蒲灵欣赏够了他一本正经胡诌的模样,没继续为难。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经常来,还想着让你给我推荐一下,那看来我还是自己再看看单子。”
酒未上桌,靳西淮起身说去下洗手间。
蒲灵看着他的背影,勾着唇,眸色慧黠动人。
偶尔逗一下,还挺有趣。
身边卡座空下来,蒲灵继续翻着手头的纸张。
过了会儿,身边传来动静,一抹高大的身影覆盖下来。蒲灵以为是靳西淮去而复返,抬头望去,却发现是一个陌生男人。
她下意识把围巾往上扯了扯,而后对那人道:“不好意思,这个位置有人了。”
男人穿一件夹克外套,衣襟大敞,露出里面的花衬衫,右边耳钉闪闪发光,长相还算俊秀,但一开口嗓音就透出一股在声色场所浸泡多时的哑,话术也油腻:
“没关系,我就待一会儿,只要能跟你这样漂亮的美女说上几句话我就很开心了。”
但蒲灵完全不想和他说话,干脆沉默以对,想着等靳西淮回来了就好。
但那陌生男人浑然没眼力见,也不懂什么叫讨嫌,见蒲灵没说话,以为是害羞,他涎皮赖脸地凑近:“可以加个联系方式吗?”
蒲灵头也没抬:“不可以。”
那男人并未被她的冷漠击退,反而被激起征服欲,腆着脸又靠近了些,脑袋几乎要贴到蒲灵身上。
“不要那么高冷嘛,你不觉得我长得很帅么,交个朋友发个朋友圈也有牌面。”
蒲灵往旁边撤身,面无表情道:“不觉得。麻烦你离我远点,我对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过敏。”
那男的嘴角笑意凝固住,他向来对自己外貌自信得很。见蒲灵一直往旁边躲,躲他跟躲瘟疫似的,不由恼羞成怒:
“我没自知之明?那你就长得很好看吗,又戴帽子又绕围巾,以为自己是明星啊?一直不敢抬起脸,是不是长得见不得人?虾系女是吧?”
蒲灵懒得费口舌跟这种人争论,索性站起身,打算去厕所避避这傻缺。
但她还没走两步,就被那男人扯住胳膊。
虽是隔着厚外套,但她还是排斥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放手。”她冷冷吐字。
“放你妈放,我就不放怎么了?”
无法沟通。
蒲灵拿起手机,正准备报警,却被一双温热宽大的掌心轻按住肩膀,她看过去,发现是靳西淮。
一颗心忽地落地。
靳西淮不发一言,只一双眼黑沉得骇人,阴冷而暴戾,他上前将蒲灵护在自己身后,而后拧住那男人胳膊,反手一甩,将人推了个趔趄。
那男人手腕一软,跌跌撞撞地往后踉跄,直到扶住吧台才站稳。
他狰狞着脸直起身,望向靳西淮,本来破口的脏话在看见男人不知甩他几条街的外貌后,顿时觉得胸口堵得慌。
强行按耐住容貌焦虑,他拔高声音,“有病吧你,没看见我在搭讪吗?吃饱了撑着了管闲事?”
今天有着特殊含义,时间宝贵,靳西淮并不想将事情闹大破坏心情,只目光寡冷地瞥他一眼,用那种回复蠢蛋的语气凛声回道:
“她是我女朋友。”
“你说——我能不能管?”
“……”
碍眼的苍蝇灰溜溜遁走了。
蒲灵安然地坐回原位,跟靳西淮说了句自己没事。
恰好她点的酒也调制好了,一杯蜜桃莫吉托,便做出一副要仔细品酒的姿态。
实则她心思并不在酒上,脑海里不断回荡着男人覆着寒霜般干冷又料峭的那句——“她是我女朋友。”
说得如此自然,如此理直气壮。
像是一点心理负担也无。
蒲灵一时竟不知是靳西淮入戏太深,还是他脸皮过厚。
可她转而想起早上瞥见的男人耳根的一抹淡红。
这好似又证明对方也没毫无廉耻到一种地步。
蒲灵轻抿住吸管,凉润的酒液入喉,充盈着淡淡果香。不知是酒精作祟,还是鬼迷心窍,她的脑海霍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既然他敢如此毫无包袱地占着自己男友一角,那如果是更逾矩的行为呢?
靳西淮他,会作何反应,还会一点负担也没有吗?
第34章 游戏开始
到点后,酒吧中央的舞台亮起灯光,驻唱乐队成员抱着各自的乐器上台,光线绚烂明亮,将他们烘托成众人视线的焦点。
不似大多数舞台开场喜欢来个炸裂的调动气氛,随着舞台光线暗下,一首抒情乐缓缓流淌而出。
细腻沉静,宁静又温情,很快便将场地淹没成静谧的一片湖。
靳青恪:【阿淮,上次商场入驻靳氏旗下综合体的项目书出了几个纰漏,有让人重新写一份吗?】
靳西淮:【早就打回去了,新弄的也重新发你邮箱了。】
【你自个翻翻邮箱,不要有什么事就找我,我不是你助理。】
按耐着脾气回复完人消息后,并暗含警告地告知对方今晚只要不是世界末日都不要找上他后,靳西淮将手机设置成免打扰,随手搁下。
一抬眼,却发现身旁的人已经把一杯酒喝到了底。
他方才紧绷着神经,抟心壹志地回复他哥消息,以至于完全没注意到蒲灵的饮酒进度。
喝那么快,不晕吗?
靳西淮不由蹙了眉,将放在左手边一口未喝的帕洛玛移开,屏障撤去,他撑身向前。
蒲灵盯着杯子里残存的最后一滴酒,正思考着要不要仰头喝去。
一只骨廓匀净的手忽地搭握上玻璃杯的顶端,并往下施力,惹得她正欲往上抬的动作动弹不得。
顺着那只霏玉般的手,蒲灵轻轻抬眼,懵然地看向男人。
两人视线对上,不明白靳西淮的用意,蒲灵略显迟钝地问:“不让喝了吗?”
“不是不让,是饮酒的速度不宜过快,容易出现头晕的症状。”靳西淮指骨屈起,轻叩了下杯壁,伴随着清脆一声响,他慢悠悠道:“而且,这杯已经空了。”
蒲灵慢吞吞地眨了眨眼,“那我下一杯不这么喝了。”
靳西淮轻吊眉梢:“还要喝?”
蒲灵将脑袋往下一点:“对呀,我挺喜欢这酒的口感的,想多尝几款。”
看着言行因酒意微醺而明显已经迟钝的小姑娘,靳西淮深深地凝视着她,眼角弧度柔软:“不怕醉吗?”
蒲灵没再管那个已经喝空的杯子,捞过酒水单,视线一行行地往上面瞄过,唇色被酒液润得清莹水红,她不以为意道:
“有你在身边,为什么要怕。”
——完全信赖他的模样。
靳西淮喉结隐晦地滚动两下,可转念又想到什么,脑袋低下来,乌黑眼睫垂落,不无自嘲地扯动唇角。
可惜,信赖的并不是自己。
而是在她视角里的靳青恪。
翻完酒水单,蒲灵招来酒保,雪白指尖轻点着平滑的铜版纸:
“再要一杯长岛冰茶,一杯玛格丽特,一杯龙舌兰日出……”
“好了,暂时就点这些吧。”
像是将所有情绪调整回了规定的轨道,靳西淮指腹压住她还欲往后翻的纸张,语气温和地制止。
蒲灵手上跟他较劲:“可我还有想尝试的品类没点。”
似是不满被管束,她直勾勾地看向靳西淮,杏眼黑亮,蒙雾般莹润。
也就僵持了那么几秒吧,靳西淮便没辙似地卸去手上力道,毫无原则地让了步。
“想点就点吧,不过都尝一口就好,喝太多对身体不好。”
“知道了,我每样就只喝那么一小口。”她拿手捏了个指甲盖大小的距离。
等点的酒全送上,蒲灵用手圈过那些色彩斑斓的酒杯,一杯杯地开始品尝。
像是小猫舔水一般,先伸出舌尖轻触一下酒液,再试探地抿一口,借由齿腔与味蕾细细尝味。
偶尔蹙起秀致的眉头,偶尔轻舒嫩红的唇角。
望着那一截时不时怯怯探出的温软舌尖,靳西淮眸色一黯,旋即撇过脸。
喉头轻轻滚动。
宛如被烈火炙烤,唇舌发燥,他感受到自己陷进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焦渴当中。
在尝到第三杯椰林飘香时,蒲灵惊喜地亮了眸色,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等喝完,像是才想起某人的叮嘱和自己的承诺,她小心抬眼去瞧靳西淮,看他有没有注意到。
然后瞬间被抓包,男人正目无流视地看着她。
蒲灵做贼心虚,佯作若无其事地朝他挤出个笑脸,同时将酒杯往他的方向推:
“这个酒很好喝,你要不尝尝?”
靳西淮不发一言,只沉默地看着她。
蒲灵继续倾情推荐:“酒精味道不是很浓,更多的是浓郁的椰奶和菠萝的清香,甘甜又顺滑。真的不试试吗?”
男人依旧毫无反应,像是一场无声的拒绝。
蒲灵讪讪地收回手,脸上表情略显遗憾:“好吧,你不想喝那就算了,就是有点可惜,剩下的只能被回收倒掉了。”
她正要将杯子往旁边放,去拿下一杯,但手抬起正悬在半空时,纤矮的玻璃杯脚忽地被捏住。
攥过来的那只手匀称修长,清透如玉,但此刻却因过度用力,指骨泛着不正常的白。
蒲灵微怔,面带讶异地朝他望过去。
靳西淮没直视她的眼睛,而是垂着睫羽,不错眼望着那杯装饰着鲜红樱桃的酒杯。
静默须臾,他轻启唇,缓声道:
“我试试。”
捏起盛着酒液的飓风杯,靳西淮指腹按在杯壁,无意识地摩挲两下。
顿了顿,他将印有清浅唇印的杯沿调转了个方向,将干净的一面对着自己。
唇瓣贴过去,喉部极为缓慢地吞咽,喝下一口。
看到他喝下,蒲灵半撑着腮颊,脸上带着微醺的粉意,笑眯眯地问他:“好喝吗?是不是还可以?”
舌尖残存着朗姆酒的醇香,掺杂着一丝果香,齿关轻抵上颚,靳西淮语带艰涩地吐出两个字:
“……还好。”-
虽说在靳西淮的监督下,蒲灵每种酒就浅喝了一点,但积少成多,到最后,她的舌尖混杂着各式酒精的风味,酒劲后知后觉地涌上来,脸颊泛红发热,意识逐渐涣散。
而跟她同桌共饮的靳西淮,除了她递过去的那杯椰林飘香,几乎是滴酒未沾。连先前点的那杯帕洛玛最后都是到了蒲灵手中,被她尝了味。
“能站起来吗?”
靳西淮看着她迷迷糊糊地将埋在颈窝的围巾往上拎,一只手撑着桌面边缘,脚尖点着地,膝盖弯着,想要使劲却提不起力的模样。
“当……当然可以。”
蒲灵语调含糊,挣扎着自食其力,但最终还是不胜酒力,一阵头晕目眩,膝盖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小心。”
好在靳西淮眼明手快地捞住她,捉住手臂将她揽进怀中。
蒲灵贴着他的胸膛抬眼,晕乎乎地扁了扁唇,逞强道:“这……这是个意外,我自己能行。”
最后,她还是被靳西淮半搂半抱着带出了酒吧。
因为喝了点酒,哪怕只有一口,秉承着谨小慎微的理念,靳西淮还是叫了代驾,送他们回酒店。
穿过大厅,走向电梯的那一段路,靳西淮用衣服掩着蒲灵的脸,目不斜视地将人抱到房间。
单手推开房门,灯亮,似是被突然亮起的灯光刺激到眼皮,一直窝着没动静的人忽地在靳西淮怀里翻了个身。
唇瓣随之轻轻张合,发出微弱的气音:“我……”
靳西淮动作一顿,敛睫低眉,俯首贴耳:“什么?”
怀中的少女阖着眼,纤长睫毛轻轻颤动,唇齿间发出几不可查的声响:“渴……我想喝水……好渴……”
靳西淮弓背,动作轻缓地将她放在床上。拿来房间里的一瓶纯净水,拧开瓶盖,递到蒲灵唇边。
蒲灵半睁开眼,宛若被抽走骨头的身体倚靠在床头,眼睫困倦地耷拉下来,瞧见唇边的水瓶,她小幅度地晃了晃脑袋,声音含糊不清。
“不要……我要喝热……热水。”
说完,她脑袋往后一歪,有往外倒的趋势。
见状,靳西淮一手将开盖的水瓶往外一扬,肩膀靠过去,让蒲灵的脑袋稳稳落在他身上。
另外一只手则扣着她的腰,牢牢箍住的力道,像是握住什么价值千金的和璧隋珠。
掌心里,不盈一握的触感让靳西淮短暂失神。
直到怀中的人发出一声不舒适的闷哼,他才如梦方醒般,松手,将人重新送回柔软的枕头上。
靳西淮转身找到房间里的水壶,烧了一壶热水。水开后,冒着热气的水与纯净水一同倒进杯子里,勾兑出一杯温度恰好的热水。
一杯水重新被递到蒲灵唇边,少女脸上神态温驯,显得乖巧极了,可一开口却依旧是任性至极的拒绝,“这水太烫了,我要喝冰水……”
再次面对拒绝,靳西淮脸上仍然没显露出丝毫不耐,他无声叹口气,开口的嗓音温和中带着不自觉的轻哄:“这水不烫,我掺了冷水进去,喝起来应该刚刚好。你今晚已经喝那么多酒了,再喝冰水会刺激肠胃。”
“可我觉得这水很烫。”像是完全没听进去他的话,蒲灵重新闭上了眼睛,昏昏欲睡的模样,不满地嘟囔:“天气那么热,为什么不让我喝冰水……”
闻言,靳西淮哑然失笑。
看来真的已经醉得不轻,连现在是数九寒天的季节都忘了。
感受到身边的人一点动静也没有,因为酒精发酵而身体升温发热的人蹭了蹭枕头,慢腾腾地将手伸出被子外,搭上胸口的衣领。
在靳西淮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她皱了皱鼻子,燠热难耐地将圆领毛衣往下一扯。
“……”
因失去布料掩盖,一弯伶仃玲珑的锁骨毫无遮挡地显现在空气当中,笼在房内清淡的光线下,渲着象牙般温润质感。
明明仅仅只裸.露了这么一小块皮肤,可靳西淮还是觉得后脑勺一瞬发紧。
将视线偏转,大脑空白地往一旁的落地灯上盯。
可身边的动静还在继续,极力地牵扯着他猛然跳动的神经。
蒲灵轻声喃喃:“好热……渴……想喝……水。”
静默片刻,像是彻底认了输,靳西淮低眸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过去,吩咐对面的人帮忙送点冰块过来。
折腾好一番,蒲灵最后也只是浅浅抿了一口冰水,便没再继续喝下去。
她拨开放在自己面前的水杯,神色困顿地合起眼皮,唇边溢出微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语不成句。
“晕……”
“热……睡觉……”
下一秒,便有一双温热的手稳稳托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往枕边放。
等她躺好,又伸手细致地帮她把被角掖得严丝合缝,像是生怕她扯掉被子,最后冻得感冒。
脸贴着散发着淡淡馨香的枕头,少女闭着眼眸,睫毛柔软地垂下来,嘴角弧度松弛,神情安然又平和。
房间彻底安静了下来。
透明的空气静静流动,伴随着微不可查的呼吸声。
心脏被闷在胸腔,隔着结实的骨架与皮肉,怦然跳动的动静被隔绝一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传来一阵轻响,而后覆盖过来一片阴影,似是有人俯身靠近。
停顿几秒后,像是专门掐着点儿,一道清冽的气息凑近,悠长干净,极为克制悬在蒲灵耳畔。
嗓音温柔又缱绻,低到几乎要听不见,如同一束羽毛轻柔剐蹭着鼓膜:
“蒲灵……”
“新年快乐。”
第35章 游戏转折
又过了一会儿,房门被轻轻拉开,门锁传来轻巧的“咔哒”声,靳西淮关门离开。
隔着紧闭的门扉,脚步声远去。
蒲灵睫毛翕动两下,而后缓缓睁开眼。
眼眸清澈明亮,眨眼频率迅捷,哪还有之前的醉意朦胧与迷迷瞪瞪。
虽然没踏足过酒吧,但蒲灵酒量真心还行。
高中毕业后,她考了个离家有些距离的学校,大三下学期搬出宿舍,住进了学校附近的一个公寓,有时候心情烦了,也会去便利店买一些酒回去喝,把自己灌得微醺,理智渐渐被醉意抽离,那些不开心的事情自然就被抛之脑后。
就这样,在一件件烦心事的堆叠积攒下,她孑然一身地在公寓里喝下一杯接着一杯的酒,默默咽下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与难受。
相应地,对酒精的耐受力也一步步提高。
所以今晚喝的那些酒水,还不足以将她变得烂醉如泥,思绪混沌。
虽然有些微醺,但出门后被风一吹,在车上睡了会儿,酒意便渐渐挥发了。
而身为演员,一些高难度的角色都挑战过了,演这么一出醉酒戏,对蒲灵来说,完全就不在话下。
她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试图通过演这么一个丧失意识的醉鬼,用一些平时清醒时根本不会做的行为,看一下靳西淮对此做出的反应。
去折磨他,戏耍他。
但一出戏演下来,靳西淮不仅没有如她料想中的那般,因为她几次三番无理取闹地要喝水的举动感到不耐烦,还体贴备至,耐心十足。
整个人似乎没有脾气,完全不像她记忆里我行我素、疏宕不拘的少年。
若是先前还存在一丝怀疑,认为靳西淮扮演他哥,成为自己男朋友,是对她……意图不轨。
可今晚,她有意地去做出一些令人误解,撩拨人心的举动。
如果靳西淮真有不轨之心,心思龌蹉,可能就会因此按耐不住,趁虚而入。
但他完全没有。
不只持节克己,还对她百般纵容,悉心照顾。
为什么呢?
到底哪个环节出了差错?
蒲灵不禁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陷入更深的费解。
所以,靳西淮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短暂的元旦假期于次日清晨宣告结束,蒲灵起床后,不知是没睡够还是酒精代谢产生了点副作用,她脑袋有些昏沉沉的,不过除此之外也没其他多余的不适症状。
在她洗漱的时候,小话唠谷佳佳便迫不及待地谈起昨晚如何跨年一事。
“我昨晚跟爸妈视频完,看了场跨年晚会,就看着小说睡着了。唉,本来还想掐着点在朋友圈发个动态,迎接新的一个年份的到来,看来只能得后面过除夕守岁的时候再掐点发了。”
说完自己的,她用那种含蓄又克制不住好奇的小眼神看向蒲灵,眨巴着一双大眼睛。
虽未言语,但蒲灵一下子就猜中了她内心的想法。
“是不是想八卦一下我昨晚跨年都做了什么事?”
谷佳佳露出被戳中心思的赧然神色,语气弱弱地说:“是……是有那么一点好奇啦。”
蒲灵笑笑,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她脑袋:“我还不懂你嘛,小八卦精。”
往脸上泼了两捧冷水醒神,蒲灵关掉水龙头,用洗脸巾擦着手上水珠:“昨晚其实也没做什么事,就是去吃了顿饭,然后在一家格调挺不错的酒吧里喝了几杯酒。”
“啊……”谷佳佳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还夹杂着点失望:“就只有吃饭和喝酒了吗?”
“不然呢?”蒲灵好笑地瞥她一眼:“你以为我们做了什么?”
谷佳佳挠了挠脑袋,不好意思地说:“也没有啦,就是和我想象的有些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就感觉……好像平淡了点。”
蒲灵扬眸一笑:“是吗,我倒是觉得挺新鲜的。”
这话不假,于蒲灵而言,昨晚的确是挺新奇的一次体验。
第一次和人出去跨年,第一次去了酒吧。
尤其是这次跨年的搭子,是在此之前,她从未设想过,甚至觉得这辈子她和对方都没办法坐下来好好沟通的靳西淮。
洗漱完,蒲灵正想发消息问靳西淮要不要过来一起吃早餐,房间门铃突然响了。
谷佳佳去应门,片刻后,手里提着一堆东西回来。
蒲灵瞧着,问:“这是什么?”
谷佳佳:“那人说是靳总吩咐他们送过来的,说是这些食物和蔬菜汁能缓解酒后肠胃不适。”
“不过,今天怎么不是靳总亲自送过来?”
蒲灵也有些纳闷,想了想,她给靳西淮发去了两条问候消息。
问他起床了吗,以及要不要一起过来吃早饭。
但消息发过去,半天都没等来回复。
直到蒲灵吃完早餐,坐上前往片场拍摄的车时,才收到靳西淮的回复消息:
【不用,你们吃就好。】
【我现在回云京了,有点事,需要赶回去处理一下。】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能让靳西淮如此着急赶回去,但蒲灵知情识趣地没追问。
大概率是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说不定还是跑回去给靳青恪那公司收拾什么烂摊子。
那些事都与她无关,她只想专注于做自己的事情,好好地拍好每一场戏。
至于后续这两兄弟还要搞什么幺蛾子,那等到时候,她见招拆招就行了-
随着深冬的脚步临近,气温一降再降。
剧组紧赶慢赶,终于赶在过年前圆满杀了青。
杀青那天,蒲灵作为女主角,理所当然地收到了剧组买来的花。接过花时,她唇边挽起明媚笑意,用无可挑剔的话表达着感谢:“这玫瑰花好漂亮,谢谢。”
跟脸上灿烂表情不同,她的内心情绪几乎没多少波澜。
这样类似的花她都不知道收到过多少束,无甚新意,不过也能理解,工作人员一定是买那种最不会出错的花,且要做到一视同仁。
捧着那束花,蒲灵站在一众演职人员中央,驾轻就熟地对着相机镜头,嘴上喊着“杀青快乐”,心里却不期然地,想起了一个人。
……
结束为期近三个月的拍摄,出组后,蒲灵再次回到了阔别数日的云京。
但她工作却没闲着,休息了一天后,便前往拍摄场地拍摄之前经纪公司未知会她就接下的品牌代言。
那是一家知名的饮料公司旗下新推出的果味茶系列,价格中档,因为口感偏甘甜可口,定位面向年轻消费群体。
“这个牌子之所以会选中你,一是因为你现在有了点知名度,特别是在爱看影视剧的年轻女孩当中。二是你的形象跟这新系列的产品很贴合,也符合这牌子的经营理念和受众群体。”
蒲灵原本还纳闷自己的形象怎么跟一个饮料品牌贴合,等她看到饮料包装设计后,顿时就明白过来了。
可爱,俏丽,色彩鲜艳明亮,是时下流行的多巴胺风格。
而蒲灵也不止一次听旁人评价和赞美她,说她人如其名,灵气生动。
漂亮明媚到适合驾驭一切高饱和度的色彩。
当天拍摄的场地是一家室内摄影棚。
蒲灵提前看了工作人员发来的拍摄主题和脚本要求,大致就是让她穿着五套颜色与果茶包装相配的服装来拍摄宣传海报与视频。
化好第一套的妆,蒲灵挑着橙色的眼线,听导演和艺术指导给她讲解待会儿的拍摄要求和表现的重点。
“待会儿蒲老师你就拿着这瓶橙子味的果茶,一手拿着这个新鲜的橙子,站在这些形状可爱的小道具旁边来进行拍摄,至于姿势和表情嘛,尽可能地俏皮活泼一点,毕竟品牌调性摆在那儿。”
蒲灵认真听完,又请教了几个细节问题,便进行了一组试拍。
这组试拍是方便工作人员检查现场的灯光、场景布置,以及画面构图是否达到了预期的效果,如若没有,好及时地进行调整。
在得知蒲灵这是第一次代言广告,刚开拍时,导演已经做好了试拍不成功,待会儿如何引导和纠正她拍摄时出现的问题的准备。
却没想到,镜头一对准,站在场地中央的女生就展示出了极高的表现力。
只见蒲灵盘腿坐在地板上,面前是一张透明的玻璃茶几,她原本蔫蔫巴巴地伏案处理着工作,中途似是口渴了,伸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橙子,可刚准备扒开果皮的时候,想起待会儿可能会沾到一手黏腻的汁水,便恹恹地放下了手中的水果。
她垂头丧气地想要继续处理工作,忽而扫见摆放在一旁的果茶,双眼顿时放光。拿起来,拧开瓶盖咕噜噜喝下好几口,脸上露出如饮甘霖般的愉悦表情。
眉开眼笑,雀跃无比。
原本身上颓丧萎靡的情绪一荡而空。
一连串的动作,没有一点卡顿,连小表情也十分到位。
“咔——”
导演宣布试拍结束。
蒲灵剥离拍摄状态,谦虚地请教:“刚才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的吗?您尽管指出来。”
导演露出满意的微笑,对她予以认同:“蒲老师你的表现没什么瑕疵,只是我们需要调一下拍摄的参数和光线的强度。”
摄影师和场上的调度人员都对蒲灵刚才的表现给予很高的评价:
“蒲老师,你真的第一次拍摄广告吗?表现力真的好好,感觉跟你合作会很愉快。”
“之前真的没有做过模特吗?你的表情好自然,好生动哇。”
蒲灵弯着唇,一一回应:“的确是第一次拍。谢谢您的夸奖,我的荣幸。”
“没做过模特呢,可能是拍戏拍多了,对我的表情管理有了一定的帮助。”
正式拍摄期间,蒲灵又换了几套发型和妆容,衣服也随着她接下来要拍摄的饮料包装瓶的颜色变换。
在拍完又一款桃子味饮料后,中场休息时间,摄影棚门口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化妆师正在给蒲灵改妆造,化着随着水果颜色调整的精致眼妆,她连脸都转不开,只能听着其他工作人员的议论声,去了解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谁来了?怎么看见有一群人围着一个穿着正装的男人,那是谁啊?那么大派头。”
“感觉还挺帅的,身材不错。”
闻言,蒲灵心下一动。
可她脑海里那个想法还没来得及成型,就听见有人回答道:
“听说是康家的少爷,我们今天拍摄租借的场地在内的这整栋楼都是他家的,可能是来这里视察工作的吧。”
康家少爷?
蒲灵有听过,但没跟康家的人有什么来往,更别提这不知富几代的少爷。
等化好妆,她重新投入拍摄工作当中。
蒲灵一旦进入工作状态,便极为认真,心无旁骛的,不会为其他事分心。
以至于并未看见在她拍摄时,门口站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那人对其他人比了个“嘘”的手势,意图不要因为他的出现而打扰到其他人。
见状,工作人员也便没吱声,恭恭敬敬地陪在一旁,丝毫不害怕这拍摄物料往外泄露。
康旭倚着门插兜,望着里面正在拍摄的蒲灵,脸上表情捉摸不透。
若论起现实中,两人的确素不相识,但康旭却在很早以前便认识了蒲灵。单方面的。
就因为靳西淮。
这还是康旭第一次近距离地去看蒲灵,以前都是在照片或者视频上看见她。
宜喜宜嗔的长相,漂亮却不带攻击性,笑容极具感染力,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散发着令人无法抗拒的甜美气息。
单是就这么看着,人仿佛就能因此忘记烦恼,心情就能变得更好。
有那么一刻,康旭突然有些理解某人为什么会对她念念不忘那么多年了。
就这么看了一会儿,直到一段拍摄结束,女主角从演绎的状态中抽离出来,似乎是察觉到有人在盯着她看,用着疑惑的目光扫过来,康旭才直起身,对蒲灵点头示意。
虽觉眼生,但蒲灵还是礼貌地回以致意。
直到男人带着非拍摄地的工作人走开,蒲灵才听见身旁的人说:“那就是康家的小少爷。”
走出一段距离,乘上专属电梯,康旭才慢悠悠地拿出手机,给某人发去消息:
【知道你过年又要窝在国外不回来,兄弟我只好提前给你送个新年礼物。】
过了会儿,对面才回:
靳西淮:【什么礼物?】
康旭将刚才偷摸拍摄的几张照片给他发过去。
【喏,不用谢我。要谢就把我上次看中的那几辆车送其中一辆给我就行,我也不贪。】
另一边,曼哈顿的某一间公寓,靳西淮收到康旭发来的几张图片,意兴阑珊地点开。
良久后,他调动着有些发僵的冷白指尖,点击保存图片,收藏,备份。
做完这一切后,靳西淮给康旭打去电话,问及图片的事。
等得到解答后,他道了声谢,再是漫不经心地说:“车钥匙我明天让人送过去。”
“这几天我不在国内,有什么事,记得跟我说一下。”
说起这事,语调却是正经得不行。
至于要说什么事,还能是什么事?
他在意的,也就那一个人罢了-
临近年关,蒲灵暂时停了工作,也不想再接工作,她打算等过完年,就跟原先的经纪公司解约,至于后续的安排,她准备用过年的这段时间再深思熟虑一下。
虽回到了云京,蒲灵还是没有回家,而是住在外面的公寓里。
房子里空荡,没什么人气,却是她小时候梦寐以求的生活。
就这么轻松自在地过了几天,直到过年前两天,邱姿第三次给她打电话,催她回家。
听出蒲灵话语里的不情愿,邱姿放软了音调,话语也流露出难得一见的温情:
“小灵,后天就除夕了,爸爸妈妈也很久没跟你见面了,知道你前段时间拍戏累,妈妈让阿姨给你煲了补汤,养养身体。”
沉默片刻,不知是被什么东西触动,蒲灵妥了协:“知道了,我晚点就回来。”
可这温情并没有持续多久,短到她回到家,还没来得及提筷夹菜,就听见蒲义平问她什么时候带靳青恪回家吃饭。
霎那间,蒲灵胃口全无。
她放下喝水的杯子,眼眸没什么温度地看向她那面容严肃古板的父亲,平声问道:“为什么总想着要我带他回来?”
似是不满她的态度,蒲义平攒紧眉头,“反正你们也交往那么长一段时间了,现在带回来吃个饭,多交流一下感情,有什么大不了的?”
“我没想过要和他结婚。”蒲灵长睫冷冷垂着,说道。
邱姿也拧了眉:“什么?”
蒲灵掀眸看向他们,口吻讥诮:“从小到大你们就给我灌输要和靳家的大少爷搞好关系,让我去接近他,和他做朋友,还时不时就让我送些饼干甜点给靳青恪,不就是想有一天卖女求荣,把我嫁去靳家,跟靳家攀上关系,好分一杯羹,获取他们家的人脉和资源吗?”
话落,空气死寂短瞬,蒲义平一拍桌子,勃然大怒道:
“你什么态度?!你这是该和父母说话的语气吗?我们这么做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你好?”
为她好?
怎么又是这种陈词滥调,一点新意也无。
蒲灵早已麻木不仁,懒得争辩,抛下一句“我不饿,你们吃吧”就回了自己房间。
有一段时间没回来了,专属于她的那间屋子又落了点灰,沉闷干燥的空气扑面而来,直呛肺腑,蒲灵握着银质门把手,细瘦指尖泛起丝丝缕缕的凉意。
看来,只要她不带靳家的人回来,连喊阿姨打扫,让她住个干净点的屋子的资格都不具备。
心寒吗?有一点。
但已经习惯了。
蒲灵关上门,自食其力地换好床单,洗漱完,躺在床上后,她打开微信找到那个备注为“最最亲爱的宝贝男朋友”的联系人。
视线凝滞,盯着那个备注看了几秒,蒲灵没什么情绪地点开聊天框,不带称呼,开宗明义地发了一句:
【明天见个面吧,我有话要跟你说。】
第36章 游戏转折
来到约定好的地点,蒲灵在穿着长袍马褂服务生的指领下,踏进云京著名的一家茶楼的包厢。
进门前,她瞥到了门外挂着的房间名字,很是附庸风雅,叫“雨霖铃”。
她到的时候,里面的人早已经等候多时。
饶是心里早有预感,但亲眼瞧见坐在屏风后的男人时,蒲灵还是为自已的猜想添上更笃定的砝码。
昨晚,在发去约见面的消息后,对面很快就回复了她。
没问她有什么事情要跟他说,只说了声好,并且简单地跟她商定了一下见面地点。
短短几句对话,隔着屏幕,用着稀松平常的文字,不带任何情绪助词,可偏偏蒲灵还是极为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对劲。
身为女性独有的第六感,促使她回复消息的手一顿。
眼睑动了动,蒲灵试探性地发出去一条:
【青恪哥,你的领带落在我这里了,需要我明天带过去给你吗?】
这次,她加了称呼。
过了几秒,对方毫不怀疑地回复:
【好,小灵你明天带给我就行。】
果然。
蒲灵挑了下眉,为自己敏锐的洞察力与直觉喝彩。
现在,她望着不远处风姿卓绝的男人,一身大衣笔挺,露出里面的西服马甲内搭和一丝不苟的衬衫,哪怕外在穿搭再怎么休闲,也掩不住骨子里那矜雅端持的气质。
如琢如磨,清越斐然。
其实靳西淮演得挺像的。
至少神韵和气质拿捏到了八九成,再加上九分像的外貌,更是给这场找不同的游戏上了十分的难度。
蒲灵突然就不觉,自己先前被蒙在鼓里是因为她过于愚笨眼瘸了,分明是对手太强大,太狡猾。
奥斯卡要是给他颁一座小金人,这奖项含金量都得提升。
“青恪哥。”
时隔多天,她再次毫无负担地喊出这个称呼。
靳青恪闻声抬头,看向她的那一双眼,是熟悉的隐带温和笑意,却弧度平直的桃花眼。
“小灵。”
“快过来坐下吧。”
蒲灵从善如流地坐在了靳青恪的对面。
隔着一张梨花木长桌,她再次闻到了成熟稳重的沉香味,像一曲宏大厚重的咏叹调,不掺杂任何青涩气息。
靳青恪拎起桌上的紫砂壶,给蒲灵倒了一杯热茶。
汤色明亮的六安瓜片,斟在白玉杯里,递过去的时候,不忘周到细致地提醒:“小心烫。”
蒲灵接过,却没喝,而是直截了当地表明了来意:“青恪哥,我们分手吧。”
“……”
对面的男人显然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提分手,整个人怔忡下来。
愣神几秒,他敛了敛面上的惊讶之色,用温和平静的语气问:“小灵,怎么突然就提起这件事,是我这段时间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吗?”
不愧是兄弟俩,演技仿若一脉相承,让人看不出多少破绽。
但蒲灵并没多大功夫跟人继续弯弯绕绕下去,她毫不客气地指出了对方的一个破绽:
“其实,青恪哥你并没有遗忘在我这的领带。”
室内静得落针可闻,这次,靳青恪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异常的表情,他沉默不语,平静神色却有瓦解之势。
蒲灵继续:“我撒这个谎只是为了确定一件事,隔着屏幕跟我的聊天的,到底是你,还是靳西淮。”
“……你都知道了。”靳青恪终于开口。
“差不多。”
蒲灵重新端起了那个盛着茶水的杯子,袅袅升起的热气将她的脸庞一瞬笼罩蒙雾,看不出具体表情。
抿一口茶水,蒲灵放下杯子,淡然地抬眸看向靳青恪,开诚布公般,娓娓道来自己怀疑靳西淮身份的细节,以及褚婴宁提供的最为关键的视频证据。
“其实你们的演技都挺好,但很遗憾,这世界上没有绝对不透风的墙,而我呢,恰好就站在了透风的墙角下,成为了一个你们想要欺瞒却还是没瞒过的知情者。”
盯着她看了会儿,靳青恪眼眸低垂,清冷的声线罕见地含了沙砾般的哑,真心诚意地道歉:“对不起,小灵,我也不想欺骗你的,只是……”
蒲灵知道他想说些什么,无非就是信不过她,怕她将这事捅到靳父靳母那里,也怕她胡搅蛮缠,以此要挟。
她径直打断靳青恪后面的忏悔,问起:“安学姐现在身体怎么样了?恢复得还好吗?”
她口中的安学姐名叫安筠,是靳青恪在大学期间交的女朋友,是个优秀漂亮的女孩,家境不算富裕,甚至称得上贫困,但人聪明上进,因在学生会跟当时的主席靳青恪共事而产生颇多交集,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不知是谁先打动了对方,俩人渐生情愫,最终成为了男女朋友。
蒲灵对两人间的恋情了解不多,只知道当时靳青恪是如何排除万难,不顾父母的反对,毅然决然地跟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小镇女孩在一起。
蒲灵还记得,那年她回家过年,除夕夜晚上,邱姿在饭桌上提起这件事,用着恨铁不成钢的口吻。
“你看,人青恪现在都交女朋友了,交的还是一个不知哪个穷苦地方来的女孩。你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这样一个人能做到,你却做不到。知不知道我们花了多少心思,想要撮合你俩,你怎么就那么不争气呢?!”
蒲灵当时忍不住回嘴:“我又不喜欢他,为什么总想着让我和他在一起?”
“妈妈你要是真那么喜欢青恪哥的话,干脆和爸爸离婚,自己追去,凭什么总要把你们的意志强加在我身上?”
“你!”邱姿气极,伸手甩了她一巴掌。
一点也没收着劲,力道格外重。
很快,蒲灵白皙的脸上便浮起红肿的巴掌印。
别人家的除夕夜,欢声笑语,和谐融圆,彼此面带笑意地互赠礼物,说出关于新的一年的期待与祝福。
而蒲灵呢,在那个新年即将到来的晚上,收获了来自母亲的一记响亮的耳光。
因为这一耳光,蒲灵被打偏了脸,火辣辣的刺痛感席卷而来,却怎么也不及心脏处传来的钝痛感。
有什么酸涩的液体涌上她眼眶,但她还是咬紧了唇,倔强地没让自己落泪。
而她的父亲,见女儿被打,却像是看了一场事不关己的闹剧,无时无刻都摆着那可笑的一家之主的架子,皱着眉厉声呵斥:
“行了!好好的一餐饭,动什么手,像什么样子?!”
“青恪跟那女孩又不是结婚了,以后准会分手,还有的是机会。”
就如蒲义平所言,跨越阶级的两个人注定是不能长久的,大三那年安筠出国当交换生,两人和平分手。
至于谁出资帮安筠解决出国念书的高昂费用,以及是否有靳家的人从中作梗,棒打了这对鸳鸯,蒲灵一概不知。
只知道,靳青恪应该还对安筠抱有很重的感情,否则也不会找来双胞胎弟弟当替身,只为了能出国一心一意地照顾生病的前女友。
“不太好。”
这是蒲灵第一次见一向情绪极为冷静淡然的靳青恪脸上流露出如此哀伤的情绪,唇瓣紧抿,漆黑的眼睫颤抖着,有不可名状的悲痛从中流泄。
“医生说她时日无多,大概……也就这两三个月了吧。”
“……”
蒲灵没料想到安筠的病情会如此严重,一瞬间,被合力欺瞒的愤怒情绪烟消云散,被浪潮般涌来的同情与悲悯所取代。
在绝对冷酷无情的病魔面前,人类总是如蝼蚁般脆弱渺小,不堪一击。
蒲灵心余力绌,只能用苍白无力的语言聊以安慰:“青恪哥你也别灰心,现在不是还没到那一刻呢,说不定还有什么奇迹发生,而且现在的医疗水平越来越先进……”
“小灵,谢谢你。”
明白她的好意,靳青恪唇角勉力牵起一丝弧度:“其实这么些天,我们已经慢慢地接受了这个结果。既然已经无力回天,不如好好地珍惜剩下的时间。”
默了默,蒲灵语气艰涩地开嗓:“那,你们接下来的打算是什么?”
“安筠最大的梦想就是环游世界,所以我打算在最后的日子里,尽可能地陪在她身边,带她去旅游,实现她最后的心愿。”
“只是……”说到这里,靳青恪抬起眼,歉然地看向蒲灵,欲言又止。
蒲灵清楚他忽然沉默的缘由,主动开了口,将整件事摊开讲明:
“你想要继续寸步不离地陪着安学姐,但是你的父母肯定不会允许,更别提集团里的那些老人或是手底下做事的人,他们都会因此产生异议,对你不满。所以为了安抚人心,你必须让那个跟自己长得相似,并且不会轻易背叛你的替身继续为你坐镇,也就是靳西淮,他还会扮演你一段时间,是吗?”
靳青恪缓慢颔首称是,而后,又为自己的欺瞒行为再次跟蒲灵道了歉:
“这件事自始自终都是我对不起你,明明已经答应了你成为你的男朋友,理应跟其他女生保持距离,最后却还是跟前女友纠缠不清,背叛了你,你有怨言并且提出分手是应该的,等过段时间,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好好补偿你。”
“没关系。反正我们之间本就没什么感情可言,你之前答应我成为我的男朋友也只是外界施压所迫。各取所需,不存在谁对不起谁。”
心平气和地敲定好分手一事,蒲灵顿了顿,提起一件事:“我发现你们换了身份,以及我们分手这件事,暂时先不要告诉靳西淮吧。”
靳青恪长指轻摁着额角,脸上表情复杂,似是十分不解,语气迟疑地问她原因。
蒲灵神色如常,语气也泰然自若,条理清晰地道明自己这样做的理由:
“我现在还需要借助一段时间你女朋友的身份,去堵住我父母的嘴,让他们不要干扰我的生活和事业。”
“青恪哥你也知道,当初他们要不是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了,都不会让我成为演员,只会百般阻拦我去演戏。”
“所以,我还需要借用一下你的女朋友的身份,哪怕是假的。那么相应的,如果让靳西淮知道我和你已经分手了,他可能就会对我的态度大转变,继而没办法跟我维持好表面上的关系。”
“万一露出什么马脚,被人察觉出不对劲,牵扯出背后的所有真相,对你我都是极为不利的。”
沉吟片刻,似乎是觉得她所言有理,靳青恪点了点头,同意了她这一提议。
“那就按小灵你说的那样做吧。”-
除夕那天晚上,蒲灵是一个人过的。
她无视了邱姿给她发来的所有消息,设置了消息免打扰,手机也避而不接,放在一旁直到铃声彻底消失。
窝在公寓的沙发上,蒲灵放着春晚当背景音,一旁是她吃完剩下的外卖。
她点了很多,也吃了很多,直到空虚的胃袋彻底被食物填满,她才就此收手。
手机里收到了一些熟悉的或者不熟的人的新年祝福消息,蒲灵一一进行了回复。
等回完,她忽地想起一个人。
昨天分开的时候,蒲灵随口问了一句靳青恪他和靳西淮怎么会忽然换回身份,其实心中已有猜想,但她还是问了出口。
答案在她预料当中。
“过年免不了要回家一聚,而阿淮跟爸妈不太亲近,如果不换回来,极有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就瞒不住他们。”
“那他现在在哪里?”
“我也不清楚。”
蒲灵愣了愣:“他不回家过年吗?”
靳青恪摇了摇头,叹口气:“阿淮他已经好几年没回家过年了,他一向有主见,喜欢独来独往,什么事都不告诉我们,也不和我们亲近。”
蒲灵当时就想说,没有谁独来独往到连家都不想回,而且靳西淮也不是孤僻阴郁的人,他一直都有很多朋友,总是将自己置于人群与热闹之中。
但她最后什么也没说。
毕竟这是靳家的家事,她一个外人不好置喙。
蒲灵记得她有靳西淮的联系方式,就是不知道对方有没有把她删掉。
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她直接在搜索那一栏打了名字,最后竟然还真出现了一个被她直接用全名备注的联系人。
或许是同情心作祟,又或者是出于物伤其类的思想,蒲灵最终点开那一片空白的对话框,发过去一句:
【新年快乐。祝你心想事成,百福具臻。】
第37章 游戏转折
消息发过去,蒲灵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没出现鲜红的感叹号。
但后来事实显示,撇开靳青恪这一层联系,两人关系可能就止步于此了。
靳西淮没删掉她,但也没回复她。
蒲灵并没对此感到意外或不快,意料之中。倘若靳西淮回复了她,她还可能因此觉得奇怪,怀疑对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才出现这样的转变。
与此同时,蒲灵心中升起一种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待。
期待见到一个人。
或许是平静无波澜的日子过多了,久待一潭死水中,也不由热望着一粒如傥来之物的石子投落,溅起圈圈涟漪。
再次见到靳西淮,是年初五,大多数剧组开工的时候。
蒲灵接到了“靳青恪”的电话,但男人一开嗓,她就知道对面换了人。
声线一致,但咬字更为松慢,似玉石琮琤。用那缠裹着冷质的嗓音不疾不徐地说,自己带了些东西给她,问她在哪里,有没有时间跟他见一面。
蒲灵正在等待试镜一个剧组,接到电话稍顿了下,如实告知:“我现在还在等试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我,可能会很久。”
“没关系,你先把你的地址发给我吧。”
既然人都不介意,蒲灵便没再犹豫地就把她试镜的地址告诉给了靳西淮。
等她试镜完,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的事了。
蒲灵经过试镜大厅的时候,那里还攒三聚五地滞留着一些或试镜完或还在等待试镜的人员。听见他们交头接耳,形色各异地抱怨这次试镜的难度,以及商业互捧着对方表现那么好一定能被选上。
蒲灵没怎么在意,刚想加快脚步往外走,却在这时,她跟拿着两杯冰美式的女孩擦肩而过,她们的交谈声不经意地落入她耳中:
“那辆迈巴赫在那里停了好一会儿了吧,从我们来这里,再到我们出去买饮料,不会是哪个演员的车吧。”
“不可能吧,那还是限量款啊,有这个钱干嘛还要跟我们抢这种级别的角色。”
“是不是在等人啊?”
“有可能……”
人走远,声音渐渐远去,蒲灵听不清她们后续的议论声。
但那些话却像是在她心里落地生根一般,驱使着她往外走的脚步继续加快,最后几乎是小跑了起来。
一出门,果然看见一辆车标醒目的迈巴赫停在不远处,车型流畅利落,仿若一只安静蛰伏的兽类。
周围还散落着零零散散的人,蒲灵不便上前查看,刚想发消息问一下,却见那辆迈巴赫缓缓启动,毫不留恋地朝外开去。
“……”
看着那辆和自己距离越拉越远的车辆,蒲灵刚想自嘲一下自己的自作多情。
却在这时,握在指间的手机却振动一声,掌心酥麻,触感连带着心脏。
靳稀罕:【我把车停在树下,这里没什么人,过来吧。】
备注是蒲灵除夕那晚百无聊赖改的,肉麻的备注她实在看不下去,但“青恪哥”三字她也不想再用。明知道对面换了人,还要保持这样的称呼,长久以往,她不能保证自己不会陷入精神错乱。
稀罕,取自“西淮”二字的拼音首字母,既能标识联系人的身份,又不会被人轻易发现背后隐藏的真相。
这般精妙绝伦的小巧思,她可谓煞费苦心。
蒲灵迈步走过去,车门已为她敞开,聊作迎接姿态。
待看清车内人的模样,她确信靳西淮每次都要提前跟靳青恪先通个气,严谨地将头发长度都打理得相差无几,才会前来见她。
“青恪哥。”
再次喊出这个名字,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倒不如先前觉得排斥,反而感到分外有趣。像在玩一个扮演游戏,却不同于她在剧组演戏那般被动,这次,剧本和节奏将牢牢掌握在她手中。
靳西淮将几个礼品袋子递给她,蒲灵接过看了看,发现是近几年风头正劲的一家名为Zerone的珠宝品牌的配饰,产品连同包装都格外昂贵精致。
蒲灵微怔,慢腾腾地抬起眸,问:“这是?”
“新年礼物。”
漫不经心中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口吻。
就像是贴心的男友在一个恰当的时刻,给予自己的女朋友特定关怀。
但蒲灵清楚,这份礼物绝不是靳青恪让他转交的,两人已经分手,他又心有所属,完全没有理由送这些给她。
那么,送礼的只可能是眼前之人了。
蒲灵突然又感觉自己看不透这人了,明明过年的时候对她的新年祝福视而不见,连条回复都吝惜,现在却给她送如此贵重的礼物。
不觉矛盾么?
兴许是她过久的沉默被解读出某些含义,蒲灵还没来得及为此道谢,就听见身旁人递来一句询问:“不喜欢吗?”
蒲灵抽回思绪,微微一笑:“喜欢。谢谢。”
说话间,她瞥见男人淡抿着的唇角似乎因她的话而松弛下来,脑海忽地灵光一闪,想到一个可能:
这该不会就是靳西淮对她那句心血来潮发过去的新年祝福的回复吧?
如此与众不同,又出手阔绰的吗?
蒲灵越想,越觉得这是靳西淮会做出来的事。
想到什么,她忽地来了兴致,唇角一抬,口中毫无铺垫地冒出一个名字:
“靳西淮——”
车子驶入一条寥阔的街道,车内阒寂无声,因而她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入耳。
蒲灵拿眼尾注意着身旁人的动静,如愿地看到了男人一向八风不动的身形一僵。
她几不可查地翘了翘唇,敛起,慢条斯理地接上了后面的话:
“——他最近过得还好吗?”
闻言,靳西淮绷紧的颅骨却没有丝毫松懈,眉目不动,维持着水波不兴的声线:“……还好。”
蒲灵却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闲谈般问着:“感觉好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了,他现在还在国外吗?”
“嗯。”一个单音节。
蒲灵显露出关切:“听说他过年好像都没回国,为什么呀?”
“他……”男人沉默两秒,语调沉缓:“阿淮他,工作比较忙。”
要不是定力足够,蒲灵真的要笑出声来。
怎么还有人喊自己“阿淮”的啊。
蒲灵极力稳住嘴角,单手托着腮,幽幽叹口气,语气苦恼:
“唉,感觉靳西淮他好像还是很讨厌我。”
男人神情一顿,片刻后,才敛声问:“为什么会觉得他讨厌你?”
蒲灵用指尖轻轻敲打着面颊:“因为过年的时候,我给列表里的联系人群发了一遍新年祝福消息,只有他一个人没有回我。甚至到现在,他都没理我一下。”
“这样一看,他应该就是挺讨厌我的吧。”
“没。”
极为简略的一个字,却因出声过快而显得有些急促。
蒲灵眼皮一抬:“什么?”
靳西淮唇瓣绷紧,弧度上挑的桃花眼平直勾勒,幽邃暗寂,一瞬不瞬地直视着车窗前方。
掌着方向盘的一双手明晰如伞骨,此刻冷白手背隆起青筋,像是有什么力量在蓄势待发。
半晌,他轻轻启唇,嗓音低沉轻缓:“他可能是因为工作太忙所以没看见你发的消息,或者是,看到了却一时忘了回……”
总之,绝对不是因为讨厌你。
靳西淮在心里默默补充-
简单地吃完一餐饭,靳西淮送蒲灵回住处。
暮色四合,月朗星稀,城市灯盏渐次亮起,宛若繁星坠落人间。
下车前,蒲灵解着安全带,出于礼貌,她随口邀请道:“青恪哥,要上去喝口水吗?”
这句只是出于客套,本以为人不会答应,没想到下一秒就听见旁边的安全带传来利落的收束声,伴随着语气清浅的俩字:“好啊。”
“……”事已至此,蒲灵只好将人带上去。
蒲灵住的公寓不算大,一室两厅,但她一个人居住绰绰有余,因为拍戏,她也不常回来。
屋内陈设简单,要不是过年这些天她往里添了些物件,简直像个随时可以拎包走人的样板间。
指纹解锁开门,蒲灵对跟在身后的男人说,“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就好。”
靳西淮扫一眼玄关,偌大的鞋架,摆着三两双女式鞋子,了然垂眸。
蒲灵倒了杯水,递给靳西淮,自己手上也拿着一杯。
对视一秒,不约而同地低眼喝了口水,谁也没主动开口说话。
本就空旷的房间一时安静得过分。
蒲灵主动打破沉默,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要不,看会儿电视?”
靳西淮没有异议。
蒲灵随便在主屏幕上选了一部电视剧,似乎是最近一部蛮火的偶像剧,她在热搜上瞄到过好几次,具体词条是什么,她有些忘了。
这部剧节奏还挺快,随着剧情推进,蒲灵心不在焉地看着一对颜值赏心悦目的演员出现在同一画面当中。
她注意力尚未集中。
一转眼,就发现男女主抱在一起亲了起来。
“……”
被她遗忘的热搜词条忽地在蒲灵脑海冒出、拼凑,变得明朗。
#史上最快亲嘴的男女主出现了#
#哪个好人家的男女主第一集就亲啊#
#论亲吻的一百八十种姿势#
蒲灵头皮一麻,轻咳一声,找了个拙劣的借口:“发现这部电视剧我已经看过了。要不换一部吧?”
说话间,蒲灵透过眼帘,瞄一眼靳西淮。
发现对方正纹丝不动地坐在沙发上,姿态清落从容,面无异色。
闻言,他轻挑眉尾看向她,像是没听出她这是蹩脚的借口,十分体贴地顺着她的话说:
“既然都看过了,那就换一个吧。”
蒲灵点了退出,找了个看起来很正经的封面,标题和名字也看不出丝毫暧昧气息,这才放心地点进去。
却没料想到,这部电影是一部恐怖片。
而好巧不巧的是,蒲灵最害怕这种魑魅魍魉横行,讲述怪力乱神的剧情。
哪怕她知道那些都是假的,但童年的阴影笼罩下,惧意盘踞,她难逃其害。
可剧都放了好几分钟,换来换去极为影响观感,蒲灵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迫使自己继续看下去。
前面的剧情还算正常,就是很典型的一群人在夜晚出去探险的情节。
见此情形,蒲灵的精神不由缓缓松动,刚想探手去拿放在面前的杯子喝口水。
屏幕一暗,有一双森白鬼爪伸出,配合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背景音,一把攫住探险成员颈部。
电光火石间,属于人类的一截脖颈顿时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被用力绞断。
殷红的鲜血飞溅,瞬间铺满了整个屏幕。
“……”
蒲灵指尖一个不稳,水杯自她手上坠落,砰然倒地。
就在这时,有一双手忽地轻轻盖在她因受惊而瞠然乱颤的眼睛上,温热宽大,轻松地挡去所有叫她发怵的画面。
“别怕。”
属于男人的热息轻轻熨在她耳畔,融入安抚情绪的脉脉温柔,令人无端心安。
“那都是人造血浆,都是假的。”
第38章 游戏转折
靳西淮一只手盖在蒲灵眼睛上,另外一只则伸臂捞起遥控器,按下关机键。
霎那间,画外音被掐断,室内重归宁静。蒲灵惊颤的心绪也缓缓归于平静。
眼前是一片深海般的暗,她眨眨眼,卷翘的睫毛随之扑簌两下。
靳西淮掌心立时传来她睫尖拂过的触感,细微的酥麻,难以排遣的痒。
“我没事了。”掌下传来闷恹的声音。
言下之意,就是不需要他帮忙挡住视线了。
靳西淮放下手,不动声色地攥拳,将那股麻意一点点抿进掌纹中。
恐怖片这下也看不了了,靳西淮起身,拿来清扫工具,把玻璃碎片理进垃圾袋。
蒲灵想来帮忙,但被靳西淮拒绝了:“没关系,我来就好,小心你的手,不要被碎片割伤了。”
等所有碎片被收好,蒲灵查看了一下,没有漏网之鱼,便拿来一卷胶带,密密地缠裹在玻璃碎片的垃圾袋上,又拿来她平时用来标读剧本的便利贴,写下“内有碎玻璃,小心割伤”一行大字,裹进透明胶带里。
弄好后,蒲灵抬眼,撞见靳西淮专注的视线里。以为是对她的举动感到不解,她解释道:
“小区常会有一些流浪的小动物会去翻垃圾桶,裹着胶带能防止它们被割伤。还有阿姨会捡拾废品,写点提示语,让她知道里面是玻璃碎片,也能防止她们的手被弄伤。”
“原来如此。”靳西淮扬眸笑了笑,伸手将一杯重新倒好的温水递过去,“学到了。”
喝完半杯水,蒲灵看了眼手机,而后抬起头看向靳西淮,委婉表达:“十点多了,时间不早了,我可能需要去洗漱了。”
靳西淮闻音知意,淡然起身,“的确挺晚了,是该回去了。”
将人送走,蒲灵在空落落却明亮的客厅站了会儿,才转身走去房间,去拿换洗衣物。
走进浴室,打开淋浴,热水兜头而下,耳朵被水声充盈,蒲灵心中的不安却再度席卷而来。
听觉被削弱,其他感官愈发敏.感,愈发想忘记的画面频繁出现在她脑海,神经像是被一根细线反复磋磨。
一偏眼,窗边似乎有暗影掠过,蒲灵悚然一惊,差点滑倒。
等她稳住身形,掸眼去瞧,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疑心生暗鬼,蒲灵深知,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想象出来的,自己该是坚定的唯物主义的拥趸。
可那些自我安慰怎么也不起作用,像是个坏掉的水龙头,她的脑海不断奔涌出惊悚的画面与片段。
“啪”一声,蒲灵关掉淋浴,想要将自己的头脑冷却一下。
却在这时,门铃被人按响。
“……”
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蒲灵屏住呼吸,凝神细听,却没听见响动。
怀疑是自己幻听,她刚想重新打开淋浴,门铃声再次响起。
“……”
蒲灵草草裹上浴巾,慢腾腾地挪去门口。
她谨小慎微地往猫眼瞧去,入目是一截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条利落,冷峻而精致。
尽管如此,蒲灵还是瞬间认出门外的人,将门打开,抬睫望去,不偏不倚地跟靳西淮对上视线。
“靳……”
因为太过震惊,一个“靳西淮”差点脱口而出,好在及时反应过来,刹了车。
蒲灵别扭地改口:“青恪哥,你怎么回来了?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
靳西淮面色沉静,视线不着痕迹地在蒲灵脸上打量一圈。
略显苍白,估计是被吓的。他想的没错。
刚想继续往下查看,在发现那是一件浴巾后,视线像是被轻蜇一下,当即收回。
“不是。”他回答。
蒲灵“啊”一声,“那你怎么又回来了。”
“因为,”靳西淮视线重新放回蒲灵脸上,凝视着她的面庞,嗓音清清浅浅,却带着恳挚意味:
“想再陪你一段时间。”-
蒲灵重新回到浴室洗漱。
重启花洒,同样的室内场景,水声也跟先前保持一致的频率,哗然作响。
但莫名地,她的心却格外安定。
哪怕闭上眼,一张张血淋淋的鬼脸重现脑海,蒲灵也不会再被吓到心颤。
而是径直睁开眼,瞥向浴室门的方向。
慢吞吞地洗完,穿戴整齐,蒲灵携着一身潮润香意的热气出门。
见到她出来,身形懒散地倚在沙发上的男人略略直起腰背,松姿清举的模样,斯文矜雅。
蒲灵趿拉着拖鞋,磨磨蹭蹭地走过去,“我洗好了。”
“……青恪哥,你要是有事要忙的话现在可以回去了。”
“不忙。”像是听不出她话里的送客之意,靳西淮瞧着她眼睑下淡淡的倦意,不遮不掩道:“我打算等你睡着了,再离开。”
蒲灵愣了愣,明白过来他这是不放心她,打算送佛送到西。
人出于一片好意,她也不好拒绝。
蒲灵躺上床,床头开着温黄的一盏灯,靳西淮就坐在她房间里摆着的唯一一张懒人沙发椅上。
夜已深,窗外漆黑无声,仿佛万物都已陷入沉眠。屋内静悄悄的,蒲灵翻了个身,睡衣布料摩擦着被单发出窸窣碎响,被夜晚无限放大。
她将脸对准靳西淮坐着的方向,唇瓣动了动,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靳西淮似有所感地抬起脸,恰好就看见她这幅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主动开口询问:“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的吗?”
有一瞬间,蒲灵是真的想直接跟靳西淮摊牌,把一切和盘托出。
但转念想到她和靳青恪说的那些话,想到她给出的理由,却还是硬生生地忍住,把话憋了回去。
听到问话,蒲灵抿一抿唇,胡诌了个理由:
“没有,只是我在想,以后要不要去演下恐怖片。”
靳西淮略一挑眉:“为什么会突然想去拍这种题材?”
蒲灵硬着头皮继续:“因为如果去剧组亲身体验一下现场的拍摄氛围,见证那些吓人镜头的拍摄手法,说不定在看到那些都是人为制造出来的,我可能就不害怕了……”
没想到她欲言又止竟然是想说这个事,像是一个丢了面子的小孩在负隅顽抗,极力挽回尊严,靳西淮撑额笑了下。
这一笑被蒲灵敏锐捕捉到,她不明白这人为什么突然弯唇勾笑,连眼尾都蕴着愉悦。
她这话很好笑吗?
也就笑了不到两秒,靳西淮敛了表情,正色肯定道:“是个好主意。”
“不过。”他话锋一转:“这事儿可以等明天睡醒了再考虑,你该睡觉了。”
也是。
总不可能一直让人在这守着她入睡,蒲灵把脸转回去,开始酝酿睡意。
也不知道酝酿了多久,一阵困意袭来,将她拉入梦乡当中。
再次醒来,已经是次日清晨。
蒲灵撑开打架的眼皮,下意识伸手去寻放在枕边的手机,摸索一阵,她将冰凉的机身握进掌心。
摁亮屏幕,发现才早上七点多,但想起上午还约了人,蒲灵挣扎着坐起身。
她揉着眼,被子从腰际滑落。也是在这个时候,她发现房间里还有一个人。
晨光熹微,淡白的光线顺着缝隙爬进来,撒落在房间一隅。
昨晚说等她睡着再离开的人,此刻依旧坐在那张懒人沙发上,只是头往后倚靠,眼睛闭着,鸦羽般的两片睫毛合上,在昏沉的光线里,一双漂亮的眉眼显得格外黑沉。
沙发椅总是不如床舒服,也不够宽敞,只能委屈他那两条比例优越的长腿轻折,往书桌下延伸。
单从旁观者角度瞧着,就能油然而生一种感觉,觉得这样睡肯定是极为不舒适,甚至是煎熬的。
蒲灵怔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掀被下床,打算喊人换个舒服的地方睡觉。
可还没等她靠近,睡眠本就浅的男人缓缓睁开眼,眉眼倦怠,但神思却隐存一线清明。
见他醒来,蒲灵脚步顿住:“靳……青恪哥,你怎么还在这里?”
对上蒲灵复杂的神色,靳西淮眼皮动了动,嗓音是初醒的哑:“不小心睡过去了。”
怎么可能会不小心睡过去。
就算睡过去,也不可能睡得踏实。
可他为什么情愿睡在这样一张窄小的沙发椅上,还能一直忍受到天亮?
蒲灵脑海里浮现一个可能。
但她不愿往那个方向去想,也不敢相信-
两人都没继续再睡,蒲灵洗漱完出来,将浴室腾给了靳西淮。
起床后蒲灵问他要不要一起吃个早餐,靳西淮应下了,随后让人给送了洗漱用品和换洗衣物过来。
等靳西淮洗漱好,蒲灵点的外卖也刚刚好到了。
用着早餐,靳西淮似是无意地问起蒲灵今天的安排,“上午有工作要忙吗?”
蒲灵咽下一口食物,毫不迟疑地回答:“今天上午没有。”
靳西淮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她不紧不慢地补充了一句:“不过要去见一个人。”
靳西淮神情一顿,修瘦指尖抵着餐盘往外挪了下,不动声色问:“这个人,我认识吗?”
蒲灵下意识回答:“认识呀,就是婴宁啊——”
想起对面不是靳青恪,而是一个出国好几年的人,她又给补了个姓:“褚婴宁。”
“年前我和她都忙于工作。前段时间她又和父母在国外过年,所以我们好久没见面了。”蒲灵表情轻松:“这次就是跟她见个面,聚一聚。”
靳西淮望一眼她脸上神情:“她待会儿过来?”
“不是,我和她约了个地方见面。”
听蒲灵说出那个地址,靳西淮问:“你等下怎么过去?”
蒲灵思忖一下,刚想说自己应该是打车过去,却听坐在餐桌对面的人温声提议:“我送你过去吧。”
蒲灵诧异抬眸,拒绝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听靳西淮慢条斯理地补充了一句:
“刚好我也很久没见过她了。”
……
蒲灵和褚婴宁约见面的地点是一家咖啡店。
她和靳西淮到店后,坐在靠窗的位置上等了四五分钟,顶着一脸困倦睡意的褚婴宁才姗姗来迟。
进门后,褚婴宁视线往咖啡店逡巡一圈,没怎么费力就找到了蒲灵他们的身影。
原因无他,两人颜值过于惹眼,想不看到都难。
饶是蒲灵提前打过招呼,在瞥见坐在她对面的男人后,褚婴宁还是差点惊掉下巴。
这是靳西淮?
她没出现幻觉吧?
咖啡店内氛围安静,复古吊灯渲染出一片柔和光晕,醇厚细腻的香缓缓飘散。
男人一身休闲打扮,简约的款式却恰到好处地勾勒出直肩阔背的身形,坐在窗畔绿植旁,映衬得肤色愈发冷白清透,长相出众。
听到动静,他循声抬脸,桃花形状的一双眸子却是眼波淡漠,情绪寥寥。
蒲灵率先看到她,朝她招手。
褚婴宁走过去,坐到她旁边。
难得没第一时间挽住蒲灵胳膊诉说想念,而是正襟危坐,近距离地又打量了一遍靳西淮,目光好奇但很克制。
注意到她探究的视线,虽觉古怪,但靳西淮还是用平和清冷的声线主动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褚小姐。”
“……”
冲击力太大了,褚婴宁强行忍住去抚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的冲动。
这句绅士有礼的话如果从靳青恪嘴里说出来,那是相当合理,可要是说这话的对象换成靳西淮,她真的一时消受不起。
“好……好久不见。”褚婴宁勉强挤出一句回复。
见气氛有些微妙,蒲灵出来控场,引导着话题,寒暄了几句。
中途,靳西淮接到一个电话,说声抱歉,走去门口接听。
等人走远,褚婴宁无声尖叫一下,抱着蒲灵胳膊摇晃:“宝贝,那真是靳西淮吗?没搞错吧!怎么几年不见,说话做事变得跟他哥一个德行了!太诡异了,太诡异了!”
蒲灵回抱住她,笑笑:“不是都跟你说了嘛,他现在在扮演他哥,可不就得一举一动都像靳青恪。”
褚婴宁抚着胸口,小声说:“虽然早就听你说过了,但总是不如亲眼瞧见震撼力强。”
蒲灵莞尔:“其实在我发现真相后,再见到他的第一眼,跟你感觉差不多。”
她瞧了眼褚婴宁,素面朝天的一张脸,但依旧明艳动人,就是黑眼圈重得突出,不由担忧道:“婴宁,你脸色怎么看起来那么憔悴?”
褚婴宁打了个哈欠,“刚从国外回来,时差还没倒回来,昨晚又失眠了。导致不小心起晚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怕你等久了就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都来不及收拾自己,妆都没化一个。”
“那你干脆多睡一会儿,我们晚点约也行。”
“没事啦,待会做spa的时候我小憩一会儿就好啦。”
没过多久,靳西淮回来,说是工作上出了点事需要去处理。
蒲灵刚想跟他告别,又听他慢条斯理地补充道:“你们下一站不是要去CBD的商城吗,刚好顺路,我先送你们过去吧。”
推辞不得,两人便搭上了他的车,其实也就几分钟的路程,但困极了的褚大小姐还是趁着这短短时间打了个盹儿。
到达目的地后,蒲灵叫醒她,两人下了车。
正要往里面走去,褚婴宁突然随手摸了摸口袋,却什么也没摸到,脚步一顿,停在原地。
蒲灵不解:“怎么了吗婴宁?”
褚婴宁混沌的大脑艰难地运行着:“完蛋,我手机好像落在靳西淮车上了。”
两人齐齐回头,见靳西淮的车子还停在原地,皆松了口气。
褚婴宁飞速跟蒲灵说了声我去去就回,而后转身,朝靳西淮的车子小跑过去。
却在这时,车子发动机响起运作声,似要启动驶离。
褚婴宁心下一急,来不及多想,气沉丹田地冲驾驶座一喊:
“等等,靳西淮——”
第39章 游戏转折
这话一出,那辆本该启动的车子的确如褚婴宁所愿停下。
可与此同时,整个世界仿佛都被施了噤声咒,彻底安静了下来。
街边车水马龙的喧闹远去,没了车轮驶过柏油马路的摩擦声,连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也被吞没。
只余一阵令人不安的寂静,如同最深最稠的湖水,将这一方小天地淹没、包裹。
蒲灵跟上来的脚步顿在原地。
车窗降下,露出靳西淮那张神情莫辨的脸,冷峻清朗的面庞,静静地注视着前方,没有大幅度的表情,教人看不出他此刻内心的想法。
突如其来的安静让褚婴宁发热的头脑更是一懵,一句“我手机落你车上了,帮我拿一下”全然说不出口,默默地咽了回去。
其实,这也不算死局,褚婴宁完全可以跟靳西淮说,自己一不小心喊错了名字,误把你叫成你弟弟的名字。
而后面不改色地纠正称呼,若无其事地让人把手机递给她。
将这场事故当作一场乌龙,找理由蒙混过去。
奈何褚婴宁实在没睡好,脑袋混沌沉重得像是塞满了棉花,昏昏沉沉,思绪卡壳,怎么也转不过弯。
于是,她第一时间把视线转向了蒲灵,带着求助的意味。
一双狐狸眼瞠然,眼神呆滞,带着没睡醒的生理性水色,像是在说:
怎么办啊宝,我好像不小心把一个重大的秘密给说漏嘴了,我该怎么圆回来才好。
这一踌躇,便错过了最好的解释时机。
蒲灵胸口绷紧,下意识往靳西淮的方向瞥去一眼,对上男人如不见底深渊般高深莫测的乌沉瞳孔后,呼吸不由歇了一拍。
眼前这状况,并不在蒲灵计划当中。
就如她和靳青恪商榷后敲定的约求结果,她并不打算那么快告诉靳西淮她的发现,至少在一切尘埃落定,兄弟俩各归各位前。
原因有二,一是她对着靳青恪说的那番说辞,不想自己原本的生活节奏被打乱,想要一切保持原样,她能不被打扰地继续投入到自己的演艺事业当中。
二则掺和着一点私心,她也没坦诚地告诉靳青恪。
她对靳西淮产生了点好奇,或者可以称为兴趣。
想要看靳西淮到底能把他的演技发挥到怎样的极致,他的忍耐度到底有多强,耐心的界限在哪里。
以一种看好戏的姿态,静待着是否有一天,他会受不住地自爆身份。
或者外界有那么一个契机,让他的面具被人揭露拆穿。
到时候,靳西淮的反应会是怎样的。是慌乱,是镇定,还是其他她意想不到的反应。
蒲灵很想知道。
但这一天,竟然来得如此之快,还是以这么一种极为草率的方式,让人措手不及。
片刻后,褚婴宁的脑袋终于冷却下来,她清了清嗓子,虽然为时已晚,但还是硬着头皮跟靳西淮打着马虎眼:
“不好意思,叫错名字了,那什么,我以后就跟着蒲灵一起喊你青恪哥吧。”
“哈哈,你跟你弟弟真的长得太像了,我一时看走眼,还以为你是靳西淮呢……”
虽显凌乱,但也不是说不过去。
就是如果能忽略掉她磕磕绊绊的语气,以及闪烁的目光就好了。
靳西淮何其聪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默不作声地下了车,抬眸不语,从眉梢到眼角都极力克制着,像是在竭尽所能地保持着表面的平稳。一双眼静静地凝视着蒲灵,似乎只想听她来解释这一切。
眼见对方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更别提她那生硬至极的找补,靳西淮肯定没听进去,褚婴宁慌了,挪到蒲灵身边,忐忑不安道:
“怎么办啊圈圈,我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没事。”蒲灵安抚性地拍了拍她胳膊:“我来处理就好。”
说完,她走到靳西淮面前,顿了一下,而后径直绕过他。
走到迈巴赫后座,打开未落锁的车门,在后排座椅缝隙里找到褚婴宁落下的手机,握进掌心。
等她关上车门,转身,即将再次和靳西淮擦身而过之时。
一双微凉而干燥的手圈住了她的手腕,清冽的嗓音,挟着喑哑的情绪,低低地落在她耳畔:
“……你都知道了?”
相较于反问,这更像是一句带着不确定的陈述。
蒲灵抿一抿唇,轻声开口:“对,我知道你是靳西淮。”
良久,靳西淮动了动唇,“……什么时候?”
他每吐一个字,嗓音都显得无比艰涩用力,仿佛音节在他喉咙里被反复拉扯,受尽障碍,就连呼吸也难以为继。
蒲灵紧了紧捏着手机的细白指骨,气息似被感染一般,凝滞缓慢。
她稳了稳心神,淡淡开口:
“很多天以前。”-
这么一遭过去,两人都没了逛街的心思。
蒲灵瞧着褚婴宁如闯祸般蔫头耷脑的神色,揉了揉她脑袋,“走吧,先去做个spa,给你解解乏。”
两人就近去了一家会员制的SPA馆,跟美容师沟通完,前往更衣室换衣服,她们以前常来这地方,所以店里还有专门为她俩设置的储物柜,存放她们的私人物品。
按摩护理等一系列项目做完,工作人员带她们移步去了休息区,褚婴宁也渐渐缓过神来了,疲怠之色一扫而空,但整个人还是略显怏怏不乐:
“对不起啊宝贝,都怪我嘴快,把我们发现靳西淮身份的事情给抖了出来。”
蒲灵依旧是回一句没关系,脸上不见丝毫计划被打乱的愠色,眼神宽和豁达。
“纸总是包不住火的,我也没打算一直把这事瞒下去。”
褚婴宁依旧一脸过意不去的表情:“你不是说想利用这个机会报复回去么,被我这么一弄,大好的报仇机会都没了。”
蒲灵扬了扬唇,高深莫测道:“可我已经报得差不多了呀。”
“啊?”褚婴宁懵圈一瞬,不可思议地眨眨睫毛:“什么时候,我怎么不知道。”
蒲灵把她之前刻意让靳西淮苦等她下班,故意醉酒折磨他的那几件事都告诉给了褚婴宁。
褚婴宁听完,脸上阴霾终于散去些。
“那就行,虽不算太解恨,但好歹也报了点仇。”她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真是便宜靳西淮那家伙了。”
蒲灵不以为意地笑笑,撑着腮,叉了块休息区提供的水果。
褚婴宁是知道她和靳青恪过年前一天见过面,甚至知道两人谈话的内容。
可就是因为知道,她才更显惆怅,手中精致的小汤匙搅着美容果饮,连喝水的欲.望都没了。
瞅见她这幅样子,蒲灵抬手,给她塞了一牙脆甜的苹果。
“在想什么呢?心不在焉的?”
褚婴宁嚼着水果,汁水清甜,但她还是不禁忧愁地叹口气,问蒲灵:“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安排?”
“什么怎么安排?”
“就是现在靳西淮知道我们发现他身份了,后面你们还怎么相处。”
“就那样相处呀。”蒲灵笑了下:“他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大不了就是回归到以前他作为靳西淮和我相处的状态。”
“不过,”说到这,蒲灵停顿了一下,脑海里豁然想起不久前她和靳西淮对峙时的场景——
在听到蒲灵说很多天以前就知道他的身份后,明明不是什么好消息,但靳西淮眉梢却是往上一挑。
眼睑压低,长而直的睫毛颤动,短短几秒钟,眸中情绪几经变幻。
最后,竟像是,燃起隐隐的暗火。
虽看不懂这个表情蕴涵的确切含义,但蒲灵能看出,那并非是一种被她欺瞒蒙骗而产生的不虞或愠怒情绪。
半天没等到下文,褚婴宁伸手在蒲灵眼前挥了挥:“想什么呢?那么入迷。”
蒲灵回神,垂眸一哂:“没想什么,只是我也不清楚接下来该具体怎么做。”
默了默,她说:“那就,暂时先顺其自然吧。”-
和褚婴宁分开后,蒲灵接连去试过几个剧组,但最终都没试上喜欢的角色。
她之前没接的那个具有争议性的代言,被经纪公司给了同公司的另外一位艺人,估计是被她的不服从安排的态度惹怒,之后公司没再给她提供任何影视资源,至于是示威还是在施压,蒲灵都没在意。
在慎重考虑和对比后,她找上了之前联系她的那家老牌影视文化有限公司——明泽娱乐公司的负责人,说自己已经考虑好了,打算和原公司解约,弃暗投明,和他们公司签约缔结合作关系。
对方并没有因为她考虑时间过久而感到不满,反而热情依旧,滔滔不绝地介绍了一下他们公司的业务范围、内部文化等等。
倾肠倒腹完,又问蒲灵给个地址,说他们可以派专人上门去签合同。
蒲灵回:【不用,我过去就好。】
Cario:【也对,这样可以顺带参观一下我们公司的环境。】
跟人约定好时间和地点,如同拨云见日,这几天都如坠云雾中的蒲灵一颗心稍稍安定。
在外忙活一天,身上难免沾染奔波的痕迹,蒲灵洁癖发作,八点刚过,便拿着睡衣进浴室洗漱。
等洗漱完,她撑着脑袋坐在客厅投影看了部文艺片电影。
说是文艺片,但讲述爱情的情节不少,亲密镜头甚至比一般影视剧拍得更为大胆、露骨。
一个人看这种片子的好处就是,不会因为身旁有人而感到尴尬,能自如放松地观看男人勾着女人柔软滑腻的唇舌,吻得难舍难分,也能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手如何逶迤而下,皮肉相贴。
看完一部电影,时间就不早了。
蒲灵伸了个懒腰,因洗漱清洁而褪下的困意再次卷土重来,而这次,疲怠感依旧停留在表层。
躺在床上挣扎半天,无果,蒲灵不得不再次求助外物,强制自己关机。
不同于上次的是,她这次完全没有感觉。柔韧的物品在她手指的牵引下,来回拨动,但她始终进不了状态,身体乃至内心皆毫无波澜。
大抵是机械地使用过于乏味,甚至像是在自我摧残,蒲灵半点兴致也提不起来,不得不再加入些许能调动情绪的调剂品。
开始在脑海里幻想。
有那么一双手,长指劲节,润华如玉,掌背薄薄的皮肤底下是脉络分明的根根青筋,腕骨坚实而硬朗。勾着指节,手腕架高她的大腿,屈起指侧,轻轻地送了进去。
渐渐地,竟真有了点感觉。
只是那双手,过分优越、漂亮,还有点熟悉,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某个瞬间,蒲灵牙齿磕着点唇肉,无意识地昂起头,像一张满拉的弓,仿佛濒死的白色焰火在她颅内闪过。
心脏近乎麻痹。
也是在那个瞬间。
她的脑海里,浮现了一张男人的脸。
无比清晰,也无比分明。
第40章 游戏转折
蒲灵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把性幻想对象想成靳西淮,哪怕只是单纯想来助兴。
虽说那张脸,这世界上存在着几乎一样的两张,但她很清楚,她想的是靳西淮,而非靳青恪。
气质不同,举止不同,连带着一张脸部神情呈现的细节都是不同的。
更何况,认识那么久,她对靳青恪的手长什么样子,可以说一点印象也无。
却不止一次,或无心,或着意地,将自己的视线落在了靳西淮的手上。
蒲灵本以为将sexual fantasy object想成靳西淮,已经超出了她能认可、消化的范畴,但满足过后,疲倦感拉她进入梦乡,而后始料未及地,她再一次梦到了靳西淮。
梦里,在她发现靳西淮身份后,两人开始互飙演技。
而她为了报复靳西淮,选择了一种极端的方式——在还未和靳青恪提分手时,两人有了不正当的肢体接触。
是她主动的。
那么一切,都由她来主导。
似有若无地撩拨,状若无意地亲近,用着一些具有迷惑性的行为戏弄靳西淮。
看似无意,实则掌控。
像是开启了一场狩猎游戏,想要看看,某人的欲.望是否能攻克道德占领高地。
在某一次时机终于成熟的时候,借着情侣之名,蒲灵主动亲上了靳西淮。
但她并未踮脚去亲,而是扯着男人脖颈上一丝不苟的领带,勾着绕着,迫使他折颈低首,配合着她的身高,弯下腰来。
蒲灵将唇覆上了靳西淮的唇瓣,不留一丝缝隙地。
两人距离近到彼此眼里渺无一物,呼吸交融,起起伏伏得像是心脏跳动的频率。
而她似乎低估了靳西淮。
梦里的靳西淮和现实中的没什么俩样,哪怕上了难度,也依旧坚守着底线,不越雷池一步。
起初,蒲灵只是将自己的嘴唇贴在靳西淮的唇上,但见对方毫无反应,她略显恼怒地轻启嘴唇,含咬住对方的下唇。
感受到对方的身体似乎因为她这一举动而震颤一下,蒲灵弯了下眼角。
她备受鼓励般再进一步,合唇,轻轻吮吸了下那片淡色薄唇。
唔,比她想象中的更软一些。
带着清冽的气息,像薄荷味的冻乳酪。
可口的食物总是令人心情愉悦的,并且想要再多吃一点,她试探性地伸出舌尖,往那块薄荷冻乳酪最上侧轻扫,沿着它的形状,细细地勾描,留下一串湿润的痕迹。
浆果甜香浸入清凉冷冽的薄荷中,将纯粹的冷感搅碎,像是某种气味标记。
而在这一过程中,靳西淮始终紧闭着嘴唇,甚至往里轻抿,唇线平直,如同一位禁情割欲的卫兵,严防死守着第一块阵地。
只因为深知,若是第一道关卡就如此轻易被破,他必将会节节败退,在一阵阵攻势下曳兵弃甲,直至溃不成军。
细致而缓慢地描摹完,他还是无动于衷,蒲灵有些恼了,干脆直击命门,衔上薄薄的一片唇瓣上端最中央的唇珠,重重地吮弄。
感受到唇舌下更加紧绷的肌肉,蒲灵黏腻嗓音混杂着含糊的水声,她没了耐心,扬着细润的声线发号施令道:
“……张嘴。”
靳西淮呼吸紊乱,偏头想要躲避,却被蒲灵捧住脸,强势地又扭了回来。
她并不管他的死活,只一味挑衅着:
“为什么不张嘴,是害怕自己吻技太差吗?”
后面的发展断断续续,不成逻辑,时而一个情节还未尽,就跳去另外一个场景。
在梦中,靳西淮始终倔强地没有敞开齿关,让蒲灵的舌成功抵入,勾缠住他的。
固执得叫人匪夷所思,仿佛是觉得这样,就能守住两人之间那道薄弱得再也不能再薄弱的的底线。
而在这样的梦境当中,熟睡的蒲灵仿佛又生出另外一道更深层次的意识运作。
她以绝对冷静的旁观者态度,去评判靳西淮的行为。
而后发现,这样子的靳西淮反而正合她心意。
毕竟在靳西淮的视角里,她和靳青恪才是真正的情侣,他不过是个假冒的替代品。
倘若靳西淮在面对亲哥女朋友的亲密举动时,表现得心安理得,蒲灵反而会觉得索然无味。
甚至是厌烦。
可就是那份不适,那明知道对方是自己哥哥的女朋友,试图避嫌却不能逃避显露出来的压抑与克制,让蒲灵觉得好玩。
叫她得以深刻感受到,是自己在主导着这场游戏,如同猫在戏耍着一只老鼠,叫停的权利也仅仅掌握在她手中。
……
都说梦境或多或少是现实想法的投射。
但蒲灵梦醒后,在意识到自己做了现实中哪怕理智不清醒也不会付诸行动的一场荒唐梦后,她拥着被子,半晌没回过魂来。
大抵是空闲催致胡思乱想,蒲灵决心将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当中,隔绝一切繁杂琐绪。
明泽娱乐公司的负责人提前给她发来了一份详细的经纪合同,内容囊括了双方的权利与义务、工作安排、保密条款、收益分配等等条款,十分详尽。
这次蒲灵不仅专门找了律师帮忙审核合同细则,还根据自身情况,以及跟上个公司签约后得出血的经验与教训,针对相关条款与负责人进行了沟通。
她没提多苛刻的要求,只是坦率地对工作的自由度与规划提出相应的调整建议:
“其他的条款我都没问题,只是对于未来的职业发展这一条,希望贵公司能放手让我自行规划,我对于自己想演什么角色,以及今后想走什么道路,心中已有一定的想法。”
一般艺人刚签约都是全权听从公司安排,像蒲灵这种还没签约就表现出极强的独立性与自主性的,圈内属实少见,但跟她对接的负责人却表现得极好说话。
“当然,我们向来是十分尊重艺人的意愿的,不会过多予以干涉。”
“除此之外,我们也会尽量给蒲老师你争取契合你的风格与目标的项目,不会因为公司的商业考量,就给您安排一些不符合心意的工作。这您大可放心。”
经过一番沟通,双方达成一致。
蒲灵让褚婴宁给她介绍的律师帮忙审核完合同,便按照约定时间,来到经纪公司办公地点进行正式的签约。
打春时节,天气晴好,蒲灵出门时特地打扮了一下,以彰显正式。
明泽娱乐公司算是业界的龙头企业,早些年来,凭借着深厚的行业底蕴以及一颗深耕影视剧的匠心,打造过不少家喻户晓的经典作品。
但近些年来,随着公司经营战略调整,大幅放缓了签约新艺人的节奏,准入门槛一再提高,许多演员挤破脑袋想要进去,最终也是铩羽而归。
坐在窗明几净的会议室里,蒲灵右手边搁置着正式版的合同,跟她对接的女性工作人员比她想象中的年纪更大,看上去资历颇深,但不论是线上聊天,还是这次现实中见面,都表现得没什么架子,业务能力也十分娴熟。
会议室里有一整面的玻璃幕墙,淡薄日光折射,极具现代化建筑的冷峻,简约又不失高雅。
蒲灵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前,抬眸望了一眼窗外的景象。
高楼大厦林立,冷峭的钢铁森林如同沉默的巨兽,仿佛随时会将生活在其中的人倾轧吞噬。
而距离她违抗父母命令,一意孤行进入这演艺圈子里,已有近一年时间,虽称不上大红大紫,但也小有收获。
新的一年,签约新的经纪公司。
面对这全新的起点,蒲灵不是什么手眼通天的神人,心中难免不安。
未来会是阴沟里翻船,还是康庄坦途,着实难下定论。
思绪万千中,工作人员迟迟没等来她落笔签名,以为蒲灵是对签约还有所顾虑,不由出声询问。
“蒲老师,是合同里的哪项条款,让你感到不放心吗?”
蒲灵收回视线,弯唇笑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我很满意。只是一切都进行得太顺利了,特别是在知道咱们公司在业内炙手可热的情况后,让我觉得……”
她顿了顿,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更贴近她此刻心情的表达:“……有点像是在做梦。”
闻言,工作人员安心笑起来:“您不必妄自菲薄,我看过您演的剧,真心觉得您的演技很不错,火起来是迟早的事。”
即便已然听过不少人同她说过类似的话,但蒲灵唇边仍绽放出明媚笑意,不过分自谦,亦不过分自得,坦荡如砥地致以谢忱:
“谢谢。”
“也借您吉言。”-
这天签约完,蒲灵又找褚婴宁出去聚了一餐。
吃饭间隙,褚婴宁忍不住好奇,问起一件事:“靳西淮这几天有来找你吗?”
蒲灵停了停筷,摇头:“没有。”
听到这个回答,不知为何,褚婴宁看上去有点失望,“那他有给你发过消息吗?”
蒲灵觉得莫名,疑惑问:“他为什么要给我发消息?”
褚婴宁盯着她,摆出认真分析的架势:“你看啊,因为我横插一脚,以至于靳西淮身份被曝光这事发生得太突然了,你和他之间肯定还有些问题没捋顺,一些事也悬而未决。”
“所以,我总有种预感,你们之间还残留着某种纠缠的可能。”
蒲灵端起桌上的白开水喝了一口,低眸笑笑,不以为然道:
“我和靳西淮后面顶多再对历史遗留问题交涉一番,毕竟牌都摊明了,这局就没必要继续下去了。何况是纠缠,别想太多啦。”
但这天晚上,蒲灵认识到了一个道理——把话说绝往往容易惨遭打脸。
听到门铃响起,蒲灵以为是自己点的外卖到了,一打开门,便看见了一张意料之外的皮囊。
大概是气温回升的缘故,门外的人穿得很是单薄,一身黑色卫衣,廓形松散,但他却轻松撑起来了,延出挺括清正的身形,同色长裤,慵懒随性,可谓与前几个月严肃板正的穿搭风格大相径庭。
但落在蒲灵眼里,却有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是她记忆里,靳西淮该有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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