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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6章


    侍女们微愕,连连点头,低声应:“是。”


    “都退下。”崔骘悄声推门,从门缝挤进去,往里走了几步,站在卧房门口,看向床榻上沉睡的人,驻足许久,后退两步,将铠甲卸去挂起,低声道,“我去沐浴,你们不要吵醒夫人。”


    “是。”芳苓和青霜悄悄对视一眼,都弯起唇,站在浴房门口等候。


    不出片刻,崔骘着一身寝衣,垂着湿漉的长发,脸上的胡茬刮净,赤脚从浴房走出,低声道:“你们都下去。”


    芳苓和青霜正要退下,韩骁突然来报:“都督,卢尚书和众官员听闻都督归来,已至前院等候,请都督前往。”


    崔骘深吸一口气,咬了咬牙,沉声吩咐:“我去应付应付,稍后便回,若夫人醒了,暂且不要告诉她我已回来。”


    芳苓应下,看着菀黛落寞的神情,却不知如隐瞒:“夫人,您再睡一觉,睡醒,都督定会回来。”


    她摇头:“睡觉不是做法,他若能回来,前面早就传信来了,又怎会什么动静都没有呢?你不要再哄我了,我也不必再哄自己。”


    芳苓叹息一声,要解释:“夫人……”


    “夫人。”青霜突然从外面进来,“前面来信,平州大捷。”


    菀黛欣喜起身:“真的?”


    青霜沉着点头:“真的。”


    “那他是不是就要回来了?”菀黛激动抓住芳苓的手臂,“他是不是就要回来了?”


    芳苓按着她躺下:“夫人,您刚生产完,需要静养,不能这样情急。您放心,既然前面打了胜仗,那必定是要回来的,你别着急,说不定都督晚上便能回来。”


    “不。”她摇头,脸上却带着笑意,“只要他平安无事就好。”


    “都督一定会平安无事。”芳苓轻声道,“夫人用午膳,奴婢将小公子抱来给夫人看看?”


    “好,你快去抱孩子来,叫青霜去传膳。”


    青霜和芳苓对视一眼,心中明了,各自去办差事。


    孩子正睡着,菀黛抱着他,嘴角不觉便弯起:“他还没有名字,都督说回来给他取的。”


    “也不急这一时。”芳苓宽慰。


    “嗯,他长得像他父亲,一样的眼眸深邃。”


    “也像夫人,生得白得很。”


    她将孩子抱起,用脸轻轻贴贴孩子的脸,浅浅笑着:“这是我们的孩子,自然该像他也像我。芳苓,我抱着他睡吧,等他饿了,你再将他抱给奶娘。”


    她轻轻抱着襁褓里的婴孩,又阖眸睡去。


    烛火噼里啪啦地响着,她突然想起身旁的孩子,恍惚惊醒,连忙起身去看,却瞧见身旁眼眸深邃的男人。


    “怀定……”她喃喃出声,指尖轻触他的鼻尖,被那温热的触感一惊,又紧忙收回,激动唤,“怀定?”


    崔骘皱了皱眉,缓缓睁眼,对上她的视线,紧忙坐起:“醒了?是要用晚膳还是要去恭房?”


    “怀定。”她看着他,顷刻之间,泪雨滂沱,“你回来了?你何时回来的?为何不唤醒我?我好想你……”


    崔骘顿时心如刀绞,紧紧将她拥进怀里:“早回来了,晌午便回来了,那几个不识相的非要拉着我去议事,耽搁了时辰,我就知晓你见到我要哭,都不敢叫她们告诉你。”


    “我好久都没听到前面的战况,我好害怕,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她此时说起,浑身都忍不住颤抖*,“我好想你。”


    “我也很想你。”崔骘抓起她的手,放在唇下不停亲吻,“前方军情一定,我立即就回来了,我算着你这几日要生产,马不停蹄便往回赶,还是晚了一步,我回来时,他们说你已经生完了。”


    “不晚、不晚,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她哭着,紧紧依偎在他怀里。


    崔骘吐出一口浊气,轻声道:“不哭了,我都平安回来了,还哭什么?早知你要这样掉眼泪,我就该晚几日,等你休养得差不多了再回来。”


    “不要!”菀黛双手紧紧环抱住他,“我不要你晚回来,我想你。”


    “那不许哭了。”他往下躺一躺,轻轻抹去她的眼泪,“看你瘦得这样厉害,我便知晓你生产定十分艰难,得好好静养,不能再哭了。”


    菀黛吸吸鼻子,用他的寝衣抹去泪水,枕在他的胸膛上,低声问:“你看过我们的孩子了吗?”


    “看过了,我回来时,他刚好醒了,便叫人将他抱给奶娘了。你想孩子了?用过晚膳让人将他抱来。”


    “好。”


    “来。”崔骘将她扶起,“小舅许久不曾伺候你用膳了,是不是因为没有小舅伺候,你才瘦得这样厉害的?”


    她垂眼浅笑:“才不是,我只是想你,担忧你,又总是打探不到前方的战况,所以才吃不下饭。”


    “来。”崔骘吹了吹勺里的汤,送到她嘴边,“前方战况不是总能及时报回,再者涉及机密,也不能大肆宣扬,只有卢尚书和付将军知晓而已。”


    “我明白,可总忍不住担忧。”


    “辛苦你了。”


    她轻轻靠在他肩上:“你回来就好。”


    “要靠在小舅怀里用膳?”


    “嗯。”她害羞垂眸。


    “好。”崔骘环抱住她,仔细将饭菜一勺一勺送进她口中,细心用手帕擦去她嘴角的汤汁,直至喂她吃完,自己吃饭时,还将她搂在怀里。


    他吃饭简单,饭菜混在一起,三两口吃下,吃饱就行,菀黛看不下去,连声叮嘱:“你慢些呀,眼下又不是在战场上。”


    崔骘笑:“好。”


    菀黛也盛一碗汤,也舀一勺送到他口中:“你说的,要先喝汤。”


    他扬唇:“是。”


    “我看你也瘦了许多,过年那会雪下得好大,平州的雪是不是更大一些,我看书上说,平州比玉阳还要冷,你们是如何作战的?是不是都冻坏了?”


    “不会,我们的将士经常冬日作战,这点严寒不在话下,也因此,其他地方的许多军队打不过我们。安心吧,我安然无恙回来,那些未战死的将士们也都会平安归来。”


    芳苓正好抱着孩子进门:“夫人,小公子睡醒了。”


    “我自己用膳,你去抱孩子吧,你不是想他了吗?”崔骘道。


    “好。”菀黛放下碗勺,接过孩子,用脸轻轻贴贴他的脸,“你还没有给他取名字。”


    “我已想好,桓桓于征,狄彼东南,便叫他桓。”


    菀黛戳戳孩子的小脸,轻轻笑道:“你爹爹是希望你威武强壮,以后能成为天下的栋梁呢。”


    “他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是我的长子,以后必要接过我肩上的重任。”崔骘让人撤去饭菜,擦了擦手脸,伸出双手,“来,让我抱抱我的桓儿。”


    菀黛朝他挪近一些,将孩子交给他,靠在他肩上一起看着:“我只希望他能平安康健。”


    “做母亲的必定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平安顺遂,但他也有他的责任。他长得像我,往后一定也跟我一样能带兵打仗,等他大一些,我便带他一起出征。”


    菀黛轻轻垂眸。


    崔骘看去,笑问:“不高兴?放心吧,即便是要带他打仗,也得等他十五六岁再说,不会太快,他也要先念书习武。”


    “你的事我做不了主,他的事我也做不了主,我自己的事我仍旧做不了主,不高兴又有什么用呢?难道我说不打,你便不打了吗?”


    “你不是想要天下太平?太平可不是靠等来的。”崔骘揽住她的肩,“即便他将来不必跟我一起上战场,但他也得懂带兵懂打仗,才能立于不败之地。这些都还远着,就不要过早担忧了,来看看我们的孩子,他在看你呢。”


    她偏头,看见孩子的黑亮的眼眸,又忍不住弯起唇:“桓儿,我的桓儿。”


    “让他和奶娘睡吧,也方便奶娘喂养,你白天看看就好,别累着了。”


    “好。芳苓,你将桓儿抱给奶娘吧。”


    崔骘搂着她躺下,随手放下帐子:“今晚就让小舅抱着你睡。”


    她笑着依偎在他怀中,低声道:“你不能再自称小舅了,孩子听见了会混乱的。”


    “他还小,听不懂人话,再者,我只和你这样说,不会在他的跟前这样称呼。”


    “你就这样喜欢做小舅?”


    “只是一种称呼而已,与你说的无关。”


    “噢。”她轻笑着,环住他的肩,“你跟我讲一讲你在平州的事,好不好?”


    “嗯?突然对带兵打仗这样有兴致?我听她们说,你最近很喜欢读兵书。”


    她趴在他的胸膛上,小声反驳:“不是对带兵打仗有兴致,是对你的事有兴致。”


    崔骘双手搂住她的腰,含笑道:“好,小舅跟你讲。”


    天刚明,凤梧台旁的矮院落中,崔骘坐在上首,看着底下的韩骁、芳苓、青霜三人。


    “我回来已有一整日了,可你们几人还不曾向我完全禀告府中事宜,如何?你们是不是以为,凭你们三人便可以架空我这个都督,就能让我拱手相让这座都督府?”


    “属下不敢!”三人齐齐跪地。


    崔骘双手交握,缓缓靠在椅背上,垂眸看着他们:“说罢,你们都干了什么好事。”


    第57章


    “都督,属下自作主张将棹公子引入院中,请都督责罚!”


    崔骘合上眼,没有接话。


    韩骁悄悄看他一眼,垂头又道:“棹公子一直对先前的事耿耿于怀,属下实在担忧将来有一日他会逆反,才不得不稍顺其心意,请都督明鉴。”


    崔骘缓缓开口:“自作聪明。”


    “是,属下自作聪明,请都督责罚!”


    崔骘朝青霜和芳苓斜眼看去:“你们两个呢?有什么要说的吗?”


    芳苓叩首郑重道:“夫人对棹公子已无余情,请都督明察。”


    “夫人的心思,不用你们说。”


    “奴婢们不该欺瞒都督,请都督责罚!”芳苓和青霜又叩首。


    “我是要你们对夫人忠诚,可你们的忠诚似乎只能朝向一个人,这该如何?我很苦恼啊。你们是不是觉得以夫人的名义,我便会饶过你们?可惜,本都督没有爱屋及乌的爱好。”崔骘脸一沉,“将崔棹送回焉州,没有我命令,此生不准踏出焉州一步,若敢违背,视同谋逆!”


    韩骁屏息凝神,低声应:“是。”


    “你,念在你护卫夫人有功,下去,自领二十大板。”崔骘头一偏,“你们俩,稍后还要去夫人身旁服侍,便各自自领十大板。”


    “多谢都督。”


    崔骘起身,大步越过三人,抬步出门,朝门口守候的侍女吩咐一声:“去问窦郎中要几盒上好的伤药给里面的三人。”


    吩咐完,他径直朝凤梧台去,回到卧房中。


    他一回来,菀黛便时时跟他在一起,又不能下地,便整日躺在床榻上,一起抱着孩子看。


    芳苓和青霜偶尔会进门送个茶水点心,菀黛看她们走路的样子不大正常,问过几回,但两人一致否认,她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天渐暖和了,春光明媚,从窗棂斜斜照进来,她枕在崔骘的肩上,盯着他滑动的掌心,红着脸问:“你在外面时有没有想过我?”


    “嗯?”崔骘眯眼看着她,嗓音低沉,“当然想你,我每日都会想你,后悔不能将你带在身旁。”


    “我说的不是这个。”她回视,悄声问,“我是你有没有想要我。”


    崔骘低笑:“嗯,想,当然想。”


    她紧紧抱住他的肩,埋头在他脖颈中,害羞问:“那你想的时候,也会这样自己弄吗?”


    “会。”崔骘垂首在她发丝上亲吻。


    “那你为何不找别人?”


    “真找了,你又要掉眼泪了。”


    她晃晃他的脖颈:“你知晓我想听什么的。”


    崔骘将她按在怀里,笑着道:“小舅只要你,除了你,谁都不要。”


    她心满意足地靠在他肩头偷笑:“噢。”


    “就喜欢这样甜蜜的假话?”


    “是假话也无妨,你不要告诉我是假的,我可以自己欺骗自己。”


    崔骘咬住她的耳垂:“是真话,小舅只要你。”


    她眼中渗出些泪来,全抹在他肩头。


    “你这样单纯,这样善良,这样柔弱,没了小舅你如何在这乱世中活下去?你唯一的依仗就是小舅了,小舅不会让其它的女人有机会来欺负你。”


    “你都知晓?你还总说那样的话?还暗地里让她们来监视我?”


    “你的心太柔弱了,要坚硬一些,若是说笑都受不了,往后旁人稍稍使个计策,你便不攻自破了。至于监视你,小舅的位置若是守不住,你的安生日子也没了。你说,你向着胡嬉,若胡嬉的父母将来叛乱,他们会善待你吗?”


    她抿了抿唇:“我没想那样多。”


    崔骘在她额头重吻:“我知晓,所以我从未怪过你不向我言明,你太单纯,小舅派人盯着不是为了监视你,是为了保护你。”


    “嗯。”她轻轻点头。


    “你听了我的理由,还在心里暗暗怪我吗?”


    她又摇头。


    崔骘笑着搂紧她:“那乖乖在小舅怀里躺好,等小舅解决完,接着给你讲兵书。”


    闲暇的日子总是极快,平州大军归来,外面的事又多起来。


    一早,崔骘要起身出门,菀黛给他系好腰封。


    “满月宴便不办了,桓儿太小,你又才恢复得差不多,等他百日的时候,再考虑要不要办。”


    “他还小呢,也不懂这些,不办也没什么要紧。”


    “他是还小,什么都不懂,外面的人却一个比一个精明,我要让他们知晓我对你们母子有多重视,他们才不敢轻视你们。好了,我走了,你再多睡一会吧。”


    菀黛往外送几步,轻碰着额头被他吻过的地方,垂眸莞尔。


    “夫人,要再歇一会吗?”芳苓笑着走来。


    “不了,躺了这么多天,也躺够了,我想抱着孩子去园子里走走,正好天好。”


    她许久未出门,看哪里都是新鲜的,孩子也是,一对黑溜溜的眼珠不停地转。


    “小公子也喜欢来外面玩呢。”芳苓笑道。


    “他也一直在房中待着,头一回出来走动,自然是看哪里都觉得有意思。”菀黛抱着孩子在湖边的小亭坐下,抱着他轻轻摇晃。


    忽而,外面传来豪爽的笑声,她一愣,抬眸朝院墙边看去。


    芳苓也看去:“奴婢去打听打听?”


    “好,你去瞧瞧,我抱桓儿走远一些,别被这笑声惊着了。”她抱着孩子去湖的另一边玩耍。


    不久,芳苓快步走来,笑着道:“是几位将军和几位军师在前面喝酒说笑,方才那笑声是夏将军的额,怪不得那样豪爽。”


    菀黛轻哼一声:“他说去议事,原是去喝酒。”


    “平州大捷,大军归来,自然高兴,喝两杯也是应该的。”


    “他们在说什么呢?那样高兴,将我们桓儿吓得一抖。”


    “在说平州的事,可有意思了,奴婢都忍不住多听了几句。”芳苓绘声绘色地讲起来。


    原来,攻打平州源于平州细作,听闻平州来的细作伤了祁燮将军的小儿子,也就是崔骘的小外甥,玉阳以此为借口,拿下了平州。


    “他们几个将军想乘胜追击,但苦于没有更好的由头,只能按捺不动。奴婢听他们的意思是,咱们的军队现下遇到任何一方都不怕,只是如今雍朝虽是名存实亡,但占着一个名存,咱们与他们又有约法三章,此时不好大肆开战,只待时机成熟,我军立即能打下大片疆土。”


    “平州的细作是真伤到祁将军的小公子了吗?还是只是借口?”菀黛抬眸。


    “这有什么要紧的?平州拿下了才是最重要的,那边一直被其余势力把控着,听说有好大一座矿山,如今成了我们的,往后锻造兵器可方便多了。”芳苓兴高采烈道。


    菀黛微微垂眸:“嗯。”


    芳苓在她腿边蹲下,仰头看着她,小声道:“夫人,咱们和平州的势力现下不打起来,将来也是会打起来的,天下最尊贵的位置只有一个,哪路英雄豪杰不想要呢?变成我们的,总比变成别人得好。都督这样喜爱您,将来这个位置一定是我们桓公子的。”


    “不过是想到不知多少平民百姓因为战争流离失所,心中有些伤怀罢了。日头大了,我们回吧。”


    她不紧不慢往前走,刚到凤梧台下,有侍女拎着食盒来。


    “参见夫人。前面正在烤羊,都督割了些羊腿肉,让奴婢送来给夫人,都督说了,夫人刚恢复不久,没有给夫人放香料,还叮嘱夫人不要偷嘴。”


    “我知晓了,你将食盒交给芳苓,回去复命吧。”菀黛双眸含笑,轻声道。


    侍女看她笑,不觉也露出些笑容:“都督还道,用完午膳,都督会带朔州来的大祁公子来见过夫人,请夫人稍做准备。”


    “好,我会准备好。”


    “是,奴婢告退。”


    芳苓看侍女走远,提起食盒看了看,笑着道:“都督心里,夫人还没长大呢,还要叮嘱夫人不要偷嘴。”


    “他就是喜欢什么管。”菀黛垂眸笑了笑,又道,“我听他提起过那个大祁公子,听说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活泼尚武,我们这里没什么兵器,倒是上回拾掇出来一条皮制的腰带,可以当做见面礼。”


    芳苓将食盒里的羊腿肉端出,道:“奴婢有些印象,这就去寻,夫人和小公子去用膳便是。”


    菀黛夹一块切好的肉放入口中,汁水立即在口中爆开。


    用完膳,她刚收拾齐整,外面便传报,说都督带着大祁公子来了,她便往外迎了两步。


    “都督。”她上前微微行礼。


    “好了,衍儿又不是外人,在他跟前咱们还是和自己在家时是一样的。”崔骘牵起她的手,往殿中走,坐回首位,“我们说好用完午膳一起去军营,但衍儿说既到了都督府,就该先来拜见舅母,才不算失了礼数。”


    祁衍跪地叩首行大礼:“衍儿拜见舅母。”


    “都是自家人,不必多礼。芳苓,将我给外甥准备的见面礼拿来。”


    “舅母还给我准备了见面礼?”祁衍好奇张望,“好精细的腰带,是豹皮的吗?好漂亮!舅舅舅母,我能现下便戴上吗?”


    “韩骁,帮祁公子换上。”崔骘斜倚案边,勾唇看去,“舅舅还未问过,你和你的继母相处得如何?”


    祁衍大大咧咧道:“母亲她人挺好的,只是我瞧她着比我也大不了几岁,我都是男子汉了,每日听她教导挺别扭的,倒是小弟,我看着他和母亲的关系不错。”


    “你大了,只怕你父亲教训你的时候,你也不想听从管教,也不只是你母亲年龄的缘故。”


    “诶?小舅这么一说还真是。我都这般年岁了,他们总还教训我,我有时面子上是有些过不去,还是跟舅舅在一起更高兴,舅舅从来不会像我爹那样训我。”


    “你父亲也是为你好。”崔骘道,“既然你喜欢和舅舅在一起,那不如就住在都督府吧?外院有许多空屋子,你挑一间喜欢的来住便是。”


    祁衍躬身行礼:“多谢舅舅!”


    “韩骁,到时你带祁公子去。”


    “是。”


    祁衍已整理好腰带,张开双臂朝他展示:“如何?舅舅?”


    “不错,你舅母挑的腰带很适合你,你这一身装扮出门,不知有多少玉阳贵女要为你倾心。”


    “舅舅别笑话我,我还没打算成亲,男子汉大丈夫不立一番功业,休要谈成家之事。”


    崔骘仰头朗笑:“罢了,你若有心仪的再与舅舅说不迟,走吧,别让卢尚书他们等急了,我们去军营看看。”


    “是!”祁衍挺直腰杆,郑重应。


    崔骘又看向身旁的人,轻声道:“早上起得早,中午歇一会,我和他们去慰问归来的将士,晚上要晚些回来,不必等我。”


    菀黛小声叮嘱:“路上慢些,少饮些酒。”


    崔骘笑着起身:“好,记下了,走了,别出门送了。”


    “衍儿告退。”祁衍恭敬行礼,转身跟着崔骘一同出门。


    “这个大祁公子还真是活泼,性子也不错,想来丛夫人在朔州并未受苦,夫人可以放心了。”


    “但愿如此吧。我稍歇片刻,你们也歇息歇息,下午我们再抱桓儿出去走走,我看他很喜欢出去。”


    芳苓放下帘子和帐子,悄声退出。


    再进门时,芳苓将帘子帐子都挂起,笑道:“下午恐怕不能出去了。”


    “为何?是出什么事了吗?”


    “方才韩统领搬来两个好大的箱子,说是平州上缴的宝物,才随大军一起运回来,都督让韩统领直接送来凤梧台,叫夫人您先选,您选完了,剩下的便拿去充作军费。”


    “原是如此。”菀黛缓步走至外间,围着那两大箱宝物转了一圈,“既是在平州得来的,应该先给有战功的将士们,怎能先让我挑选呢?”


    芳苓忍不住掩唇笑:“奴婢就说韩统领为何莫名多说一句,叫夫人不必多想,将士们已经论功行赏过了,原是都督早猜到夫人的所思所想。”


    菀黛也垂眸低笑:“他带兵多年,自然是比我想得周到,是我杞人忧天了。”


    “那夫人快来选,奴婢一眼就瞧见好几串翠玉珠串,肯定很适合夫人。”


    “这乱糟糟扔成一堆,是要好好理顺。芳苓,你取将册子拿来,我们将这些记录在册,以免往后有丢失,桓儿便明日再抱他出去玩。”


    满满两箱子的宝物,记录满两本册子,摆满好几个架子,她将一些珍奇精美的保存起来,其余的全让韩骁抬回去,充作了军费。


    后院的清凉殿修完善,水车转动,流水不断,丝丝凉风吹来,玉阳城中的妇人贵女们都在此出席崔桓的百日宴。


    女眷们聚在一起,对殿中的建设和摆设啧啧赞叹,菀黛一一寒暄招待过,便去内室看着孩子。


    胡嬉也在内室之中,帮她轻轻摇动小床:“桓儿好乖,希望我肚子里的孩子也能这样乖巧听话。”


    菀黛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肚子上:“听不听话的,只要是自己的孩子总是好的,没几个月就要出生了,往后兄长便有伴了。”


    “什么兄长?按照辈分应该叫舅舅才对。”


    菀黛忍不住笑:“就差几个月而已,叫舅舅真是别扭极了。”


    “那没办法,谁叫我们桓儿辈分高呢,以后还得桓儿舅舅多多关照呢。”


    “好,桓儿以后肯定多带着小外甥一起玩。”


    胡嬉说着,忽然叹起气来。


    菀黛看去,轻声询问:“好好的,为何突然叹息?”


    “有些话我实在不知跟谁说了,憋在心里又实在不舒坦。”胡嬉双手握住她的手,“我娘她一直希望我肚子里的是个女孩。”


    “为何?县主她偏爱女儿一些吗?”


    胡嬉叹息着摇头:“若是如此,我何必忧愁?她打的是桓儿的主意,她想和桓儿联姻,他们才这样小一点点,我肚子里的孩子都尚未出世,就被他们算计上了。”


    “可他们不是舅甥吗?即便你肚子里的真是个女儿,也于礼不合吧?”


    “虽是舅甥,可细一算来,亲缘隔得远得很,在他们眼中根本就不算什么,我真不明白她为何非要如此,让孩子们顺其自然不好吗?”


    “崔家的人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这样霸道,桓儿刚出生没两天,你小舅便说以后要带他一起带兵打仗,将我气的都不想理他。”


    胡嬉忍不住又笑:“没法了,这或许就是他们的命吧,我这个做母亲的都无法选择,更没法护着他了。”


    “你为何也多愁善感起来了?莫非是怀孕的缘故?”菀黛轻轻抱住她,“别想那样多,你比我还好些,你已经嫁人了,往后可以不听县主的话,她说什么你左右耳朵进右耳朵出,她做什么你都不参与,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夫人。”芳苓来敲门。


    菀黛转头看去:“何事?”


    “都督在前院醉酒了,请您去接。”


    “都说让他少喝些了,还将自己喝醉了,我去看看。”菀黛叹息一声,扶着芳苓的手起身,“青霜,日头过去了,你将桓儿抱回凤梧台去。”


    她快步朝外面走,忍不住又问:“是和谁在喝酒?为何喝醉了?”


    “听人说,是和夏将军一起喝醉了。”


    “我便知晓,肯定是和那些武将喝醉的。”


    崔骘此时正搭着夏烈的肩,和人窃窃私语。


    “小公子如今都百日了,都督此时再纳夫人,不过分吧?我那小妹仰慕都督已久,整日里都督长都督短的,吵得我头疼,都督不如就纳了去吧,她也不是什么养尊处优的人,都督给她一口饭吃便行。”


    崔骘眯了眯眼,不动声色道:“那如何能行?你我是过命的兄弟,我若真迎你小妹进门,定要以礼相待。”


    夏烈一喜,还未来得及回答,便被打断。


    “若你如同旁人一般,是为了权势将自己的小妹送到我身旁便罢了,可你不是……”


    夏烈连忙道:“都督!属下并无此意啊!属下心中佩服都督,也敬重夫人,舍妹陋质,如何敢跟夫人相比?属下如此心切,只是因小妹一直惦念都督!”


    崔骘拍拍他的肩,不紧不慢道:“夏兄稍安勿躁,旁人我不知晓,但你我是过命的交情,我虽是都督,在心里却将你看做兄弟一般,你是何模样,我再清楚不过,你绝不是贪慕权势之人。”


    “我与小弟本是黔首贫民,得蒙都督赏识,才有今日之地位,于我而言现下已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了,哪里还敢奢求更多?”


    “正知你如此赤子心肠,我才不能迎你小妹进门,你与我相处多年,应该知晓我是什么性情,也知我对菀夫人的感情,你小妹真进了都督府,我对菀夫人的感情也不会有丝毫改变,恐怕只能让小妹受委屈。你与小夏只有这一个妹妹,你们辛苦多年,总不是像某些趋炎附势之辈一般,是想要让最亲的人吃苦受罪的吧?”


    “都督最重情重义,我怎能不知?我何德何能能得到都督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都督本可以应付我,将小妹纳入府中便置之不理,可偏偏与我说这样多,属下感激不尽。”夏烈说着便要跪地行礼。


    崔骘扶住他的手臂:“你这是要做什么?你是我的好兄弟,你的家人便是我的家人,何须你与我道谢?唉。”


    夏烈疑惑看去:“都督为何叹息?”


    “唉。”崔骘又是一声叹息,“只可惜许多人不领情,以为我是提防他们,我有时想起也会觉得心伤。”


    “那是他们不识好歹!”夏烈郑重道,“都督放心,我会提醒他们。”


    “你难道不觉得我太过感情用事?”


    “怎会?都督重情重义,我等应该手舞足蹈才是,菀夫人是个贤良淑德恭俭谦和的好女子,都督重情重义施仁布德,乃是天下夫妻之典范,若我小妹往后也能寻得这样一个夫君,恩爱一生白头到老便好了。”


    “有你这样一个好兄长,她一定能寻一个如意郎君,往后若看上合适的,直接与我开口,我来保媒。”


    “好!多谢都督,这一碗我先干了!”夏烈双手举起酒碗,一饮而尽,用袖口擦去脸上的酒水,开怀道,“痛快!”


    崔骘举起酒碗,余光打量他片刻,确认他所言非虚,才将那一碗酒饮尽,笑着道:“再来!”


    菀黛来时,两人正喝得畅快,听到通传声,两人一齐回眸,崔骘朝她缓步走来。


    第58章


    “都督,不喝了吗?我还没喝尽兴呢!”夏烈醉了。


    崔骘压在菀黛的肩上,边走边抬起手晃晃,低声道:“不喝了,醉了。”


    夏烈要跟来:“醉了?我还没醉呢。”


    菀黛无奈叹息一声,朝韩骁道:“韩统领,天色不早了,你送各位大人出府吧。”


    “是。”韩骁大步走去,搀扶住夏烈,将他拦住。


    菀黛又朝芳苓吩咐:“今日高兴,各位大人都饮了不少,你赶紧去带后院的各位女眷他们各自汇合。”


    “是,奴婢这就去。”芳苓也匆匆行去。


    交代完,菀黛长舒一口气,扶着肩上靠着的人坐着轿撵,往凤梧台去。


    身旁的人酒气熏天,一直朝她身上靠,她忍不住叹气又叹气:“都说了不要喝醉,一会我可没法将你扶进房中去。”


    崔骘没有动静,仍旧靠在她肩上。


    一直靠到凤梧台上,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扶下轿辇,支撑着他往房中挪去。


    好不容易将人扶进房中,她正要将人扶去床榻上,突然被抓住手腕。


    “怀定?唔!”她低呼一声,被拽倒在他胸膛上,一脸震惊看着他,“你没醉?”


    崔骘微微睁眼,笑着看她:“方才醉了,现下又醒了。”


    她瞅他一眼:“真不是装的?”


    崔骘突然搂住她的腰,带着她轻轻一转,翻身而上:“真的。”


    迎面而来的酒气熏得她的脸通红,她紧忙屏住呼吸,低声催促:“好浓的酒气,好呛,你不要离我这样近。”


    “嗯?只是有些酒气你就要推开小舅?”崔骘捏住她的下颌,“任何时候,不论发生何事,都不许推开小舅,听见了吗?”


    她皱了皱眉,小声反驳:“真的很呛。”


    崔骘一口咬住她的唇,疯狂亲吻,几乎要将她口中的空气全都掠夺,要将她身上全染上自己的气息。


    她呼吸不了,眼中渗出些泪来,扭着头要躲,又被人按回去,只能断断续续求饶:“小舅,不要,我喘不上气了。”


    崔骘松口,指腹揉按着她嫣润的唇,眯起眼看着她:“永远不许对小舅说不要。”


    她小声道:“很呛……”


    崔骘将她拦腰抱起,抱着她往浴房中走:“习惯便不呛了。”


    她咬咬牙:“我不习惯。”


    崔骘勾唇,跨入手中,将她按在岸边,又含住她的唇:“亲多了就习惯了。”


    酒气、热气、水汽,一时全朝她涌来,她扭着四处躲,回回都被抓回去。


    “别这样,怀定,别这样,我要喘不过气了……”


    崔骘将她紧紧抓住,低头又在她脖颈上啃咬亲吻:“说你要小舅,说。”


    她挣扎无果,只能顺从:“我要你,要你。”


    崔骘将她紧紧扣在跟前,肆意掠夺,漾起一圈圈涟漪,恨不得要将她完完全全占有,每一分每一寸。


    “爱不爱小舅?说你爱小舅。”


    “我爱你,爱你。”她哭着喊。


    崔骘抱着她滚去地毯上,居高临下看着她:“小舅也爱你,小黛,小舅也爱你。”


    她被这爱侵占得颤抖哭泣,挣扎着要往后躲,往侧边翻滚,往前面爬,又被他抓住去。


    “小黛如何知晓小舅想从后面的?”崔骘俯身按住她的手,低声在她耳旁道,“躲什么?你越躲小舅越有兴致,乖乖趴好,小舅很快就好。”


    她彻底逃不脱了,只能哭着求:“小舅,你别这样,我受不了。”


    “别担心,你受得住的,你不知晓自己动情得有多厉害,你一直在勾引小舅,怎会受不了?”崔骘重重呼吸一声,“别动,小舅很快就好。”


    地上的人喊不动了,被迫接下所有的热情,眼中不受控制地流出泪来,斜斜淌在地毯上,将狐皮地毯上的绒毛粘成一缕缕。


    滴滴答答的热汗滚落,崔骘撑在她背后大口吐着粗气,好半晌,才朝她看来。


    他将她稍稍搂起,她凌乱的长发垂落,露出她满脸的泪痕,和轻颤的眼睫。


    “惊着了?”他问。


    “你喝多了。”就连声音也是颤抖着的。


    他将人搂在怀里,又跨入浴池之中,低声问:“不喜欢吗?”


    菀黛还未来得及说话,又是闷哼一声:崔骘帮她清洗,方才那种不适感又一下全袭来。


    “那可如何是好?小舅很喜欢。”崔骘低头又吻她。


    她蹙着眉躲:“明日好不好?小舅,我今日真的累了。”


    “又不用你动,你累什么?”崔骘将她放去岸上,大掌抓着她的小腿揉捏,目光从下缓缓上移,停在中间,沉声道,“真美。”


    菀黛*手紧紧抓着地毯,别开脸,小声道:“你别这样……”


    “哪样?”崔骘突然抓住她的腿,埋首其中。


    她惊得立即要逃:“你别、别这样!”


    崔骘紧紧捉住她,用力吸食,像是真将她当做了一盘佳肴,似是要将她吞入腹中。


    她从未遭受过这样的刺激,眼前花花了又白,白了又花,一瞬绚烂如虹,一瞬又黑白如梦。


    “小舅,你别这样,你喝多了……”她咬着唇,带着哭腔求。


    崔骘没有回答,他的吻一路往上,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如同野兽对猎物的眷恋,似乎要在她身上留下永恒的气息,无论天涯海角,也无法让她逃脱。


    他灼热的气息逼近,菀黛慌忙躲避:“不要。”


    “为何不要?”


    “你方才舔过……”话还没说完,菀黛的唇便被堵上。


    还是浴池旁,还是在地毯上,她化成一滩泥,瘫在一片狼藉之中,任由他霸占。


    夜风吹动纱帘,纱纱轻响,一轮月光罩下,轻柔地落在她睡熟的脸颊上,崔骘斜卧在她身侧,静静看着她,指尖不由得又落在她微凉的皮肤上。


    她颤栗,含糊不清呓语:“不要,小舅,不要了。”


    崔骘低声道:“为何不要?你是上苍送给小舅的,小舅想要你便要你,你哪里也逃不掉。”


    睡梦中的人似乎听明白了,小声抽泣起来:“不要这样对我,我害怕。”


    崔骘心口一紧,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别怕,小舅爱你,不会弄伤你的,别怕,睡吧,别怕。”


    炽热的日光高照,凤梧台中渐渐热起来,她踢了踢薄被,腰上的手一紧,忽而醒来。


    “热?”崔骘哑声问。


    菀黛一愣,不觉往后缩。


    崔骘睁开眼:“热不热?”


    菀黛顿住,小心翼翼点头:“嗯。”


    崔骘坐起,朝外吩咐:“来人!让人准备轿撵,我与夫人要移步至清凉殿。”


    菀黛看他一眼,又飞速垂下眼眸。


    崔骘一条腿曲起,踩在床榻上,将她拦在床里:“为何这样看我?”


    “没。”她别开脸。


    崔骘牵起她的手,放在唇下亲了亲:“不喜欢昨日那样?”


    她没有回答。


    “嗯?为何不说话?小舅没想欺负你,只是太爱你了,你能明白吗?”


    “我……”她看他一眼,欲言又止。


    崔骘朝她伸开双臂:“来。”


    她犹豫片刻,伸着脖子,轻轻靠在他肩上。


    崔骘长臂一揽,彻底将她搂进怀里:“你爱小舅吗?”


    “嗯。”她双手放在他的胸膛上。


    “热?是不是?”崔骘反手扯来衣物,将她包裹严实,打横抱起她,大步往外去,“轿撵可准备好了?”


    侍女恭敬作答:“轿辇已在门外候着,奶娘和小公子也准备好了。”


    “好,走。”崔骘抱着人坐上轿辇,缓缓往清凉殿去。


    午时,正是热的时辰,清凉殿中却是凉爽舒服,甚至还要多披一件外衣。


    菀黛刚有些精神,抱着孩子在殿中踱步,崔骘坐在一旁,目光落在他们母子身上。


    “晚上想吃些什么?”他开口。


    “才用过午膳,又说起晚膳了?你中午没吃好吗?不如让侍女们送些小食来吧。”


    “不必,闲来无事,随意跟你说两句而已。你抱着桓儿走了许久了,来坐一坐吧。”


    菀黛抱着孩子走去,在他身旁坐下:“趁我还能抱得动他多抱一抱,等他再大些,我便抱不动了。”


    “嗯。”他靠近一些。


    “你要不要抱抱……”话未说完,温热的吻落在她的脖颈上,她浑身一凛,蹙着眉,急声吻,“做什么!”


    崔骘的手掌落在她的腰间,炙热的气息喷洒在她后:“小黛,小舅又想要你了,这可如何是好?”


    她抿着唇,低声道:“昨日不是要过了吗?”


    “为何?”崔骘的手心在她腰间摩挲起热意,“先前你还主动过几回,为何现下却总是推拒?你不喜欢小舅了?”


    “我没有,我只是……我受不住。我跟你说过的,我吃不消。”她回眸看他一眼,在他脸颊蜻蜓点水一下,“你轻一些,好不好?”


    “可小舅一直喜欢的都是昨日那样的,为了让你高兴,小舅一直在迁就你。”崔骘勾起手指,轻轻从她脸颊滑过。


    她眉头蹙得更紧了。


    “为何蹙眉?”


    “你很想那样,是吗?”


    “你先回答小舅的问题,昨日小舅弄疼你了吗?”


    她轻轻摇头:“不曾。”


    崔骘垂首在她脸颊亲了亲:“既然不疼,何为说受不住吃不消?”


    第59章


    “太过激烈……”她小声道。


    “你只是未习惯而已。”崔骘轻抚她的脸颊,“不要抗拒,等你习惯了,会喜欢这样感觉的。”


    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崔骘抬首,朝外唤:“青霜,小公子该喂养了,将他抱给奶娘。”


    孩子刚被抱走,崔骘便起身,将她抱起,大步跨入内室。


    战事暂定,凤梧台上烛光夜夜不断,一直到年底,诸事繁忙才稍作歇息,过完年,一歇下来,又是烛火常燃。


    “这都几时了,还未睡醒?”胡嬉的声音从外传进来。


    “就来了!”菀黛应一声,匆匆忙忙穿戴齐整,快步往外迎,“我一向懒怠惯了,又没人管我,便起得迟了些。你这样焦急来寻我,所为何事?”


    胡嬉笑着挽住她的手:“城外在选拔能人异士,听说各地来了不少青年才俊,我们去凑凑热闹。”


    “你何时对选拔人才有兴致了?”


    胡嬉按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神秘道:“听说有不少容貌俊朗的青年。”


    菀黛惊讶回眸:“我前两日听崔骘说了,此次选评,卢尚书可是评审官之一呢?你要在他眼皮子底下去看别的男子?”


    “那有什么?他不会管这些,我又不能真红杏出墙,就算真红杏出墙,真要别闹到他跟前去,他也不会多说什么。不瞒你说,我看他那张脸都看腻了。”


    “原来你们私下竟是这样过的吗?你不喜欢他吗?他呢?他也这样不在意你吗?”


    “也不是不喜欢。”胡嬉往案上一趴,支着脑袋,漫不经心道,“反正能睡在一起,能吃在一起,但不像寻常夫妻那样。”


    菀黛叹息一声:“那将来他要纳妾呢?你也不吃醋不生气?”


    “吃醋嘛,或许会有一点点,但他就算纳妾也无法改变我正室的地位,那些女人也休想在我跟前蹦跶,所以就还好。你和小舅就不同了,若是小舅纳妾,你肯定会很伤心的吧。”


    “伤心是一回事,说到底,是我自己没有本事,只能依靠他的喜爱活着,他若是移情别恋,我和桓儿立即就要被发配冷宫了。”她早已接受这些事实,并未哀伤,只是轻轻笑着。


    “我也不比你有本事,只是投胎投得比你好一些罢了。可惜了,老卢他从不肯跟我谈什么政事,否则有他的助力,你就有底气了。诶?”胡嬉说着眼睛一亮,附耳在她耳旁悄声道,“今日选纳人才,似乎是不论出身的,咱们去看看,若是有资质尚可的,不如给些好处,收为己用?”


    菀黛吓得一抖,连忙左右看一圈,冲她摇了摇头,小声道:“你以为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的双眼吗?千万别弄巧成拙。”


    胡嬉叹了口气:“这也是。不过我听我娘说,将嫣儿许配给桓儿的想法,是小舅先提出来的,你说会不会小舅将我指给老卢,就是为了同时跟老卢还有我娘家联姻?他这样做,是为了你和桓儿吧?”


    菀黛蹙了蹙眉,脑中快速过了一遍,缓缓摇头:“我也不知晓。”


    “算了算了,你先与我去看看再说,这种事也急不来的。”


    “我先去看看桓儿,随后便跟你去。”菀黛扶了扶头上的发簪,缓缓起身,“芳苓,你将早膳放去车上,我好在车上用。”


    “是。”芳苓躬身退出,刚出门,便撞见青霜,顺口道,“夫人要和胡夫人一同出门,你准备准备。”


    青霜跟在她身侧:“我方才听见了。”


    芳苓笑道:“两位夫人的说话声不算大,你站在门外竟然也听见了?”


    “嗯。我在犹豫,要不要将她们今日的话告诉都督,可我又怕,这凤梧台上还有旁的暗卫,她们也听见了方才的话。”


    “胡夫人说的稍稍过了些,但总得来说还好,都督知晓,应该不会生气的吧?”


    “我说的是,胡夫人附耳所言之话。”


    芳苓愕然:“那话我都未听见,你站在门外竟然能听见?”


    “是,既然我能听见,就有别人也能听见。”


    “既如此,那如何瞒得住呢?依你看,都督会对那话不满吗?”


    “我说不准。”


    “那会因此影响夫人和桓公子的地位吗?”


    “应该不会。”


    芳苓吐出一口浊气:“那便好,你说便是,你难道忘了上回?与其让都督从别人口中听见,不如从你我口中得知,若真将都督惹恼了,将我们都换走,到时还不知会是何人来伺候。”


    青霜郑重点头:“嗯,那我便与都督如实禀告。”


    两人刚说罢,菀黛和胡嬉便从后走来:“早膳准备好了吗?”


    芳苓转身行礼:“已吩咐下去了,夫人与胡夫人先乘轿撵去坐马车便是。”


    菀黛微微点头,跟胡嬉边说笑边往前走:“你别着急,等嫣儿长到这样大时也会唤爹爹娘亲的,到时你也未必开心得起来,你不知晓他现下有多吵闹,远不如先前不会说话时乖巧了。”


    “那可不好,嫣儿本就不如桓儿听话,等她会说话时,不是更吵闹?”


    “那也是随了你,你也别嫌烦。”


    过了后院大门,韩骁迎来:“见过夫人,见过胡夫人。”


    菀黛坐在轿撵上回应:“韩统领,我和胡夫人要去郊外看他们选拔人才。”


    “原是如此,都督也在那处,暗中皆有护卫把守,夫人安心前往,不必担忧。”


    “好,多谢你。”


    轿辇停在大门旁,又换马车往城外去。


    西北境内战事暂歇,休养生息两栽,城外农田又耕耘起来,麦子绿油油地生长着,通往城门的大道上来来往往都是人,大多是去凑热闹的。


    考评台便设在城外不远处,此刻已围着一圈驻足观看的人,不知里面说了什么,众人鼓掌欢贺起来。


    车夫将马车往前又赶了赶,青霜及时叫停:“夫人,这里视野不错,不如就让马车停在此处,夫人将车窗打开,坐在车中观看,也不必上前与人拥挤。”


    马车正停在树荫下,菀黛微微颔首,将车窗推开轻挂起车帘:“好,那便停在此处。”


    此处的确视野极佳,坐在马车上,视线能越过前面密不通风的人群,瞧见台上的状况,几位文官坐在上首,正在和一位笔直站立的布衣青年辩论。


    胡嬉也正看去:“背后瞧着不错,腰杆笔直,不卑不亢,就是不知正面瞧着如何。”


    菀黛无奈低笑:“阿嬉,旁人都是在听他们辩论,你倒好,像是来选妃的。”


    “我倒是想,这不是没那个本事吗?诶诶诶!他转过身了……唉,不行,长得太方正了,还不如我们家老卢呢。”


    不仅菀黛笑,芳苓也笑起来:“还是胡夫人厉害,每回胡夫人一来,夫人笑得都比平时多些了。”


    胡嬉臊道:“哎呀,我这不是平时也没什么事做嘛,就只能自己给自己找找乐子了,我也就是嘴上厉害而已。”


    菀黛认真道:“不过,这位公子瞧着的确是有几分气度,面对这样多学识渊博的前辈,不卑不亢徐徐言之,看来是有真才实学的。”


    “嘘!”胡嬉故作严肃。


    菀黛一愣:“出何事了?”


    “韩统领说了,小舅也在这附近,千万别被他听见,否则他吃起醋来,还不得断送了这位公子的前程?”胡嬉开怀大笑。


    菀黛没好气瞅她一眼:“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惯会大惊小怪。他是霸道,但也不至于因我这几句话便舍弃一个能堪重用的人才,这一点,我还是能确认的。”


    胡嬉挽着她的胳膊:“哟哟哟,小舅在你心中的评价这样高啊。”


    她含羞别开脸:“是就是,不是便不是,何必说谎?他纵有千万般不是,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知人善用,有治世之能。”


    “好好。”胡嬉拍拍她的手,又欢呼起来,“你瞧你瞧,新上来的这个是不是长得挺不错的?鼻梁高,眼睛也大。”


    “挺周正,还是先听听他如何应答吧。”


    不远处,侍卫挤进人群之中到崔骘身旁,低声耳语:“都督,夫人和胡夫人在不远处的马车上观看。”


    崔骘眼眸微动,未回头去看,只低声吩咐:“知道了,周围人多,务必保护好夫人。”


    “是。”侍卫应下,又快步退出人群。


    评选一直到午时,侍卫上前叫停,几位大人移步去一旁的路边野店用午膳,周围的人也渐渐散开。


    菀黛放下车帘:“上午的结束了,我们回吗?”


    话音刚落,门外有人敲窗。


    她微愣,掀开车帘去看,对上崔骘的双眼。


    “下车用膳。”崔骘说罢转身离去。


    “噢,好。”菀黛后知后觉应一声,朝车中的人道,“走吧,下车去用膳。”


    胡嬉冲她眨眨眼,跟着她跨下马车,缓步往野店中去。


    店中几人皆起身行礼:“见过夫人。”


    菀黛微微颔首以作示意,缓步朝崔骘的方向去。


    崔骘吩咐:“你和胡嬉去内室用,青霜跟着。”


    “是。”菀黛回眸,带着胡嬉一同跨入店中,在简陋的桌案旁落座。


    外面在欢声笑语,还有几个胆大的后生来自荐,菀黛和胡嬉也在室内窃窃私语。


    稍歇片刻,评选要继续,她和胡嬉又缓步出门,往马车上走。


    此时,人又多起来,有些不知晓她们身份的人投来目光,有男子私下问:“那是哪家的贵女?好生出众。”


    身旁的人慌忙提醒:“还不快收眼,那可是都督夫人!”


    不远处的崔骘不动声色扫一圈,阴沉的眸光收回,大步回到人群之中。


    卢昶随行,低声道:“此人竟敢多看菀夫人,不如直接除了他的名,不许他来参选。”


    “少用这种话来反激我,此等德行有缺之人,即便是再有才学,也不堪重用。”崔骘往前走两步,突然又补充,“让他比过再除名。”


    马车上的胡嬉伸着脖子看:“诶?我们家老卢跟小舅说什么呢?笑得那个殷勤,平时不见他这样对我笑过。”


    菀黛低笑:“你还总拿旁人打趣,我瞧你也爱吃醋得很。”


    “不是吃醋,只是惊叹,你不知晓卢昶他对小舅有多忠诚,我都无法想象,一个人能对另一个没有亲缘关系的人这样忠诚。”


    “怀定对卢尚书也很信任的,否则又怎会出征之时命尚书守城?”


    “我倒也不是觉得他不该,我就是觉得,倘若有一日,敌军来犯,我和小舅二选一,他肯定选小舅。”


    菀黛忍不住又笑:“你还说自己不是吃醋?”


    胡嬉重重叹息一声:“算了,他们这些人都是这样,还有丛军师他们,我觉得他们能为了保护小舅牺牲自己的家人。”


    “毕竟他们站了队,万事当然以保全自己的主帅为先,若是主帅没了,人心散了,只会死得更快。”


    “那倒也是。想想你方才的话,也是的确如此,小舅还是有些能耐的,否则也不能让这样多人为他卖命。”


    “那是自然。台上又开始了,快些来挑选你心中的美男吧。”


    胡嬉笑得前仰后合:“好好,我们继续看。”


    下午,日头还没有要落下去的痕迹,台上几人起身,宣布今日结束,明日时辰照旧,护卫们也都上前疏散人群。


    不过多久,围观的人渐渐散去,崔骘大步走来,跨上马车,朝车夫吩咐:“走吧。”


    马车缓缓行驶,几个官员骑着马候在车两侧。


    “都督也看了一日,觉得如何?有无可用之才?”卢昶随口闲话。


    崔骘正坐在马车中,不徐不疾道:“有几个资质不错,所提之建策听着还颇有可取之处。”


    “下官也以为颇有收获,有两个后生身着简陋,但气度不凡,假以时日,必定能做出一番功绩来。”


    “你们多记录,以免有错漏,待记录完,我们在一一商议,看用是不用,若用,又要用在何处,这些都是要再仔细议论的。”


    “是。”


    崔骘稍等片刻,见窗外之人不再开口,便斜眸朝身侧之人看去。


    菀黛抬眸,和他对视一眼。


    他顿了顿,忍不住伸出指尖,抓住她的手指。


    菀黛微愣,余光瞥一眼侧边落座的胡嬉,听着车外的谈笑声,脑中胡思乱想着,耳尖泛红。


    突然,不知是谁高呼一声有刺客,几个黑衣人从天而降,和护卫们缠斗起来,兵器相撞,刺耳异常。


    她紧蹙起眉。


    崔骘握紧她的手,低声安抚:“莫怕。”


    一道破空声出,青霜从车后飞出去,一剑了断一个黑衣人,迅速和其余刺客打斗。


    胡嬉看得瞠目结舌:“从前没看出来啊,青霜这般厉害?阿黛,你从哪里买来的?给我也介绍一个,有这样一个武艺高强的侍女,刺客就在外面我也不害怕。”


    菀黛抬眸看向身侧的人。


    胡嬉了然,立即改口:“算了算了,这样厉害的侍女想来也不多得,我就不为难你了。”


    崔骘似乎并未听见她们的对话,目光一直落在车窗外,忽然开口命令:“留活口!别让他们全死了!”


    “是!”护卫们收起剑锋,几人为一组,将剩余两三个还活着的刺客围起来。


    崔骘踏下马车,朝他们看去:“堵住他们的嘴,别让他们咬舌自尽了,带回去好好审问。”


    “是!”护卫们眼疾手快,将几个刺客的嘴掰开,塞入粗布,五花大绑拖进简陋的马车中。


    领头的上前复命:“都督放心!几个小喽啰而已,不足为患!”


    “回吧。”崔骘转身又跨上马车。


    卢昶又在外说话了:“依都督看,这些刺客是哪里派来的?”


    崔骘往车厢上一靠,大大方方抓住菀黛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缓声道:“说不好,京城,云州,充州,都有可能。”


    “都督!急报!”马蹄声从车后传来,踏着飞扬的尘土到了车窗边上,穿着铠甲的士兵利落跳下马背,跪地行礼,又低声道,“都督,京城急报。”


    崔骘伸手出车窗,士兵立即起身,双手奉上。


    几息,他看完,合上,语气中分辨不出这奏报所言是好是坏:“辛苦了,退下吧。”


    “是。”士兵牵着马悄声退去。


    崔骘手一抬,又将奏报递出车窗:“你们看看。”


    卢昶接过,快速扫一眼,合紧递给身后的丛述:“这关我们何事?为何点名非要都督亲自去不可?莫非是鸿门宴?”


    “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事,找个借口推了最好。”


    “下官也是这样想的。”卢昶往后看一圈,眼眸微动,笑道,“不如便说都督旧疾复发,不宜奔波?”


    崔骘颔首:“可,便推到遇刺之事上。”


    “不过,都督不去,还得派一个有份量的人去。”


    丛述打马靠近,合紧奏报递回,道:“便让下官去吧,下官对付这群人还算是有些经验。”


    “你一个人去可不行。”崔骘顿了顿,“让小夏将军与你同去,若真有危险,以他的能力,将你从京城带出应该不难。”


    “都督考虑周全,下官感激不已。”


    “那边的消息大抵还有几日才能抵达,这两日你们便当做什么都不知晓。”


    卢昶点了点头,思索片刻,朝护卫领队道:“将那两个死了个刺客扛去城中示众,说他们伤了都督。”


    领队看向车窗之中,见崔骘点头,抱拳应是,策马而去。


    “都督这两日便闭门不出,自可破解。”


    “好!我便闭门不出。”


    “已至城门,下官等告退,都督慢行。”卢昶勒马停下,朝车窗里看去。


    胡嬉立即会意:“那我先走了,小舅,小舅母。”


    崔骘摆摆手,将车帘放下,侍女跟着将车窗扣上,马车继续往城中去。


    “想不想看看?”崔骘递出那张纸条。


    菀黛看他一眼,接过纸条,展开阅览,眉头刚蹙起,便被人揽进怀里。


    “如何?”他开口,气息在她鼻尖萦绕。


    菀黛卷起纸条,放回他手心中:“皇帝病重,要你去做什么?你又不是皇亲宗族,难不成还要你去侍疾不成?”


    “所以才要装病。”他将纸条捏紧,“这个要带回去烧了,不能让任何人看见。”


    菀黛认真点头:“嗯。”


    崔骘看着她,不觉扬唇:“不必这样紧张。”


    她小声反驳。“你说要紧我才紧张的。”


    “好。”崔骘双眸含笑,朝她又靠近一些,几乎要将脸贴在她脸上,“嗯?”


    她也弯起唇,在他脸上飞速点一下,双手环抱住他的肩:“既然这样要紧,你还在外面这样说?方才阿嬉也在,你不是怀疑……”


    崔骘将她的一双腿放在自己腿上,搂着她放松往后靠去:“方才马车周围都是我的心腹,除了她。倘若我真旧疾复发,闭门不出,各方不论忠心与否,必有动作,我要知晓嘉宁夫妻二人是否会有动作。”


    她一惊,低声问:“方才的刺客是我们自己安排的吗?”


    崔骘笑眼看去:“那自然不是,是遇刺之后,我见胡嬉在此处,才想出此计。”


    “你竟然想得如此之快。”她喃喃一声,又问,“卢尚书知晓你的算计吗?”


    “当然,遇刺一事不是他先引出来的吗?”


    “你们……”她蹙眉看去,“你们还真是心意相通。”


    崔骘笑着在她手背上吻了吻:“想什么呢?我们才是真的心意相通。”


    她别开脸:“阿嬉是他的枕边人,他竟这样算计。”


    “小黛是骂他,还是在骂我?”崔骘笑着看她,“你怎知元舒这不是在保护胡嬉?这一试,若胡嬉不说,往后若真出了什么事,她便可以置身事外。”


    她微愕,脑中飞速转动,最后垂下眼:“真的吗?”


    “我不知晓,或许是为了保护她,或许是在试探她,又或许两者皆有,于我们而言,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元舒他绝对忠诚。”


    “那就不能是卢尚书为了将自己摘干净,故意做给你看的吗?”


    崔骘抬起她的下颌,细细将她打量一番。


    她被看得十分不自在,稍稍退了退:“做什么?”


    “有长进。”崔骘顺势松手,靠回车厢,又笑起来,“的确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不过,也不要紧,我只要知晓他是绝对忠诚的便够了。”


    菀黛抿了抿唇,小声质问:“你如何知晓他绝对忠诚,你就这样信任他?”


    崔骘捏捏她的脸颊:“你今日这是怎的了?为何总说些这样奇怪的话?卢尚书哪里得罪你了?”


    她垂眸“没有,我就是随口问问。”


    崔骘将她搂进怀里:“他要的是天下太平,四海归一,百姓安居乐业,他要一位能够治国安邦、创万世之基业的明君,为此他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我自信自己便是他心中所求的那个人,自信这天下只有我能让他赴汤蹈火,只有我值得他赴汤蹈火。”


    菀黛听着脸下胸腔的微微震动,心中激荡汹涌。


    崔骘又捏起她的下颌,垂眸俯视:“我也从不怀疑你的忠诚,你要的是一个能对你坦诚以待相濡以沫的丈夫,一个无论发生何事,始终偏向你多一些的夫君,你要的这种爱,这天底下只有我能给。”


    第60章


    她怔怔看着他,心中激荡万分,一个字也说不出口,甚至,脑中一片空白,根本不知该说什么。


    崔骘垂首,在她素色的唇瓣上重重亲吻:“刚好闭门不出,我们便又能夜夜笙歌了。”


    她回神,双眸多了层荡漾的水波,眼睫轻轻垂下:“你……每日都这样,不会吃不消吗?”


    崔骘松开手,轻轻在她脸颊上抚了抚:“带兵打仗的时候,每日天不亮就要起,有时战事紧急,几夜不曾合眼也是有的,现下可是轻松多了。”


    “我……”她环住他的脖颈,轻轻靠在他耳边,“这仗还没有打完,将来你肯定又会离开,我担心现下日日有你陪着,那时我会受不了。”


    “什么受不了?受不了寂寞?”崔骘微微侧头,悄声道,“让人做一个和小舅一模一样的玉势给你玩,可好?”


    她满脸通红,羞恼得在他肩上重重一锤:“你说什么啊,我说的不是这个!”


    崔骘朗笑:“好,我知晓你不是这个意思,你是舍不得小舅是不是?小舅知晓,去年才离了几日,你便受不了,将来战事四起,你定要将自己哭成个泪人。”


    “嗯,我舍不得你。”


    “我也舍不得你。”崔骘扶着她的后脑,轻轻在她额头上吻了吻,“小黛,我也舍不得你,但若真到了不得不开战的时候,我们不动,将来就要挨打了,为了将来,我只能让我最心爱的女人现下受些委屈。”


    她抿住扬起的唇,用柔软的脸颊在他脸上轻蹭。


    崔骘搂紧她:“我觉得我先前那个提议很好。”


    她疑惑抬眸。


    “尺寸可以由你来量,就是不知将这事交给谁来办,交给青霜,你又要吃味,交给韩骁,那又是你将来要用的物件,我不想他碰过。”


    “我还以为你说什么要紧事呢!”菀黛狠狠瞪他一眼。


    “这不要紧吗?”


    护卫打断:“都督,到府上了。”


    崔骘看菀黛一眼,菀黛朝外面吩咐:“都督被刺客刺伤,你们直接将马车赶入凤梧台下。芳苓,快去请窦郎中。”


    她说完,又看向崔骘。


    崔骘微微颔首,将她搂回怀中,靠着车厢,微微摇晃着,等待回到凤梧台上。


    韩骁已在凤梧台等候,见马车驶来,立即上前行礼:“都督,听闻都督在外遇刺,不知伤势如何?”


    车门推开,菀黛扶着崔骘钻出马车。


    韩骁一怔,立即屏息凝神,皱着眉紧盯着。平时都督哪里舍得让夫人正在跳下马车?莫不是伤得极重?


    “伤口不深,但碰到了都督的旧伤。”菀黛低声道。


    韩骁又是一惊,朝崔骘肩头看去,紧忙上前搀扶:“属下扶都督进门。”


    大门合紧,崔骘坐在榻上,朝几人看去:“不必看了,青霜,带窦郎中在外间歇息片刻吧。”


    窦郎中着急劝:“都督受了伤,如何能忌医?还是让下官看看为好。”


    崔骘勾了勾唇:“郎中安心便是,若真有不适,我自会召郎中来看。”


    窦郎中一顿,恍然明悟,缄默退出。


    韩骁也瞬间了然,亦不敢多问,只道:“都督这伤严重,要安静休养一段时日才好。”


    “我也是这样想的,你去卢府跑一趟,嘱咐尚书,这些日子大小事务只能由他先代劳了。”


    “是,属下这便去。”


    人都退下,崔骘拍拍菀黛的手,往后一倒,靠在床头,低声道:“你觉着这件事派谁去办为好?”


    菀黛帮他卸下腰间的束缚,疑惑问:“什么事?”


    “方才说的事。”


    “什……你方才说的是认真的?你整日在想什么呀?我不要。”


    “为何不要?我觉得会很有趣,只是一时想不到让谁来办为好,或是我直接去找工匠,可也不放心工匠,总不能在他们做完后,将他们都杀了。”


    菀黛搡搡他的手:“现下还不够吗?你还想玩什么花样?我已经被你折腾得每日都起不来了。”


    他勾唇反问:“你不喜欢吗?”


    菀黛避开他的目光:“你别总问这样令人面红耳赤的问题。”


    “你不回答,我便当你是喜欢。”他稍稍坐正,“拿个软尺来。”


    “做什么?”


    他将外衣一扔:“来量。”


    菀黛一下又蹙了眉:“还有人在外面呢!”


    他又将上衣扔走,镇定自若反驳:“那有什么要紧的,去拿。”


    菀黛瞅他好几眼,见他没反应,只能叹一口气,去寻了软尺来,远远递给他:“你量。”


    “你来。”他已然准备妥当。


    菀黛又瞅他两眼,坐近一些,不情不愿拿着软尺比划,蹙着眉将数字记录在心里。


    他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故意在她手旁跳动:“对这个尺寸满不满意?”


    菀黛羞得脸通红,恼得直骂:“你再说就自己量去!”


    他反倒笑起来:“你恼什么?我正经跟你讨论呢,你要是不喜欢,让人做的时候可以做小一些。”


    菀黛瞪他一眼,起身便走,唰唰在纸上写下几个数,远远递给他:“记好了,你赶紧将衣裳穿好*,窦郎中还在外面呢。”


    他不徐不疾穿好衣裳,拿着纸张坐去案前,提笔勾勒,慢慢悠悠画完:“看看我画得像不像。”


    “我不看,你自己慢慢欣赏吧。”菀黛轻哼一声,走远一些。


    “好吧,等做出来再拿给你看不迟。”崔骘将纸张叠起,从抽屉拿出一只木盒,放纸张于其中,关上盖子,“时辰差不多了,你去让窦郎中回去,叫他管好自己嘴,顺带再问问韩骁是否已归来。”


    “好,我这就去。”菀黛立即往外走,只要别让她再讨论那个东西就好。


    窦郎中送走不久,韩骁便回来复命,崔骘将人叫进门,递出那只木盒:“去找一个工匠,将盒中图纸上的物件做出来,做好直接放入盒中,不必你检查。切记,不要暴露身份。”


    韩骁有些摸不着头脑,双手接下,恭敬道:“是。”


    崔骘摆摆手:“去吧。”


    菀黛看着人出门,又看一眼崔骘那副正经的模样,心中忍不住咂舌。


    崔骘一眼便看出她的腹诽之言,直接开口:“在心里骂小舅呢?”


    “没,我只是惊叹你镇定自若面不改色的本事。”


    “走。”崔骘将她抱起,“沐浴去。”


    她挣扎无果,又赶忙劝:“你现下可是有伤在身,你别暴露了!”


    “放心,这里看守森严,不会暴露,再说,他们都在外面,谁能知晓房中发生了何事?走吧,小舅想要你。”


    和煦的风轻抚,日光耀眼,房中却是一片昏暗,两三声敲门声响,韩骁的声音传进来。


    “都督,夏将军听闻都督遇刺受伤,特来看望,已经在前院等了一个时辰了。”


    崔骘眉头皱了皱,低声道:“让他隔着门问候吧。”


    “是,属下这就去传。”


    房中安静片刻,崔骘睁眼,朝身旁的人问:“醒了吗?”


    菀黛埋进被子里,没有回答。


    崔骘笑着将她的被子往下拽了拽:“睡吧,我不吵你,别闷坏了。”


    不久,夏烈匆忙而来,隔着一扇门请安:“下官拜见都督。”


    崔骘斜卧在床上,不紧不慢道:“不必多礼。”


    夏烈听他声音暗哑,急得都要冲进门去:“听闻都督昨日遇刺,伤势不轻,下官实在担忧,若扰了都督病中休憩,还望都督恕罪。”


    “我知晓你是一番好心,又怎会责怪你呢?夏将军放心吧,我暂且安好,还要将军辛劳,管好驻兵事宜。”


    “都是下官分内之事,属下必定尽职尽责,都督安心养伤,不必担忧,如今处虎视眈眈,都督千万保重身体啊!听都督亲口说无恙,属下便放心了,这边回去好好任职,属下告退!”


    “韩骁,替我送送夏将军。”


    菀黛听着脚步声走远,缓缓睁开眼。


    崔骘抬眼看去:“睡醒了?”


    “夏将军竟这样着急,看来其他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这样做真的做真的不会出事吗?”


    “不这样做,如何能瞒得过去呢?我有一种隐隐的感觉,很快,会有一场更大的战事来临,在此时节试探试探我方各部心思,也是一种好事。”崔骘握住她的手,“醒了就让人送膳吧。”


    她点点头,起床去吩咐,还让人将桓儿抱了来。


    平日里崔骘总有事要忙,也没有多少空闲陪孩子,眼下有机会休息,一家三口刚好可以聚聚,只是他伤势严重的消息一放出去,玉阳城中的各个官员都来看望打探,一整日没有消停的时候。


    城中的官员挨个探望完后,外地的信又纷沓而至。


    “大将军来信问候,如何回复是好?”韩骁问。


    “前几日刚回了京城那边,如今正是该小心的时候,如何回复别人,便如何回复她吧。”崔骘吩咐完,朝菀黛看去,“来,爹抱抱。”


    菀黛将孩子递去,拿着帕子轻轻沾去孩子脑袋上的汗珠。


    “天是热起来了,桓儿比我们还怕热,下午日头过去便搬去清凉殿吧,别把孩子热坏了。”


    “你还要病多久?我看他们都有些慌了。”


    “不着急,等夏日过去再说。”崔骘含笑看去,“还是你跟我待腻了?”


    “我没这样说。”


    “我还以为你受不了日日同房,要赶小舅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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