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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6章


    “既如此,是我误会诸位了?”崔骘坐回首位,又笑着道,“既是误会一场,那便起来吧,都是一起并肩作战过的,可不能因此次误会生了嫌隙。”


    众人皆是一头雾水,席散赶忙找军师询问。


    “丛军师,杜军师,你们最明白都督的心思,可知都督今日这一遭到底是为何?我们平日可真是不敢不敬都督啊,也不敢不敬都督夫人啊。”


    丛述与不远处的卢昶对视一眼,低声反问:“诸位不曾不敬重,那诸位的家眷呢?”


    众人皆是一怔:“家眷?”


    “诸位与都督共事许久,也清楚都督的脾气,都督一向奖赏分明,定不会错罚任何一个人。”丛述不紧不慢道。


    众人皆是恍然大悟,今日不止他们来了都督府,他们的家眷也被邀请到府中,恐怕是被府中的侍卫听见什么,才惹得都督这样生气。


    “多谢丛军师,我等这就回去教训家眷,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诸位也不必心慌,都督今日既当众发作,气过了也便气过了,不会再耿耿于怀。”


    “是是,都督不是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此事还是我等的过错,没有训诫好家中的人,祸从口出,若换了旁人,今日恐怕不止是斥责一顿了,我们定以此为戒。”


    丛述与人告别,缓步朝卢昶的方向走去,微微行礼:“卢尚书。”


    “明之。”卢昶转身。


    “元舒还是最懂都督的。”


    卢昶笑着摇头:“哪里是我懂都督?是都督三番四次又是明示又是暗示,决议要将菀夫*人宠上天去,我一看他那脸色,又看是侍女传话,便知是与菀夫人有关,若不想法让他将这口气出了,恐怕真要耿耿于怀。”


    丛述眉头一皱:“如此看来,这菀夫人还是个红颜祸水?”


    “那倒是不至于,我与这位夫人打过几回照面不是什么心机深重之人,便是如此,我才未多加阻拦,你们也不要因此事与都督顶撞才是。”


    “元舒向来目光如炬,你既说无碍那便是无碍,只是我还是担忧都督会因此耽搁了正事,毕竟天下未定,你我追随都督可不是只盼望着安于一隅的。不知元舒如何以为?”


    “明之看我现下如此从容,便知都督并未有沉迷其中之意,至少目前为止并没有。”


    丛述连连点头:“是是,如此我便稍心安些了。恰逢新年,又是都督新婚,各地皆有些异动,我还有些事要处理,便先告辞了。”


    “告辞。”卢昶也抬步离去。


    都督府上的侍卫闻风而动,很快,韩骁匆匆行至内院,低声禀告:“都督,几位大人和丛军师聊过几句各自散开后,丛军师又单独和卢尚书低语了几句。”


    崔骘削着梨,漫不经心道:“知晓了,退下吧。”


    “是。”韩骁躬身退下。


    菀黛好奇看一眼,轻声问:“你在让人监视卢尚书吗?”


    崔骘眼一抬。


    菀黛立即垂眸,不敢再问。


    “喏。”崔骘将梨子递给她,“不算监视,方才席间出了些小岔子而已。”


    “嗯。”她接过梨子,轻轻咬了一口。


    崔骘摸摸她的脸:“今日如何?她们待你可有不敬之处?”


    她摇头:“不曾,几位夫人娘子都十分和善有礼,不曾有不周到之处。”


    崔骘眯了眯眼:“那便好。头上这一堆,我看着都累,去让人卸了吧。”


    “好。”菀黛放下梨子。


    “将梨吃完。”崔骘命令。


    菀黛抿抿唇,将梨子又拿起,缓步往里去,芳苓和几个梳妆的侍女跟上。


    崔骘留在起居室,抬眸朝青霜看去:“将方才之事再说一遍。”


    “是。”青霜跪伏在地,低声回答,“方才奴婢在厅外守着,听见……”


    “不必告诉我是谁,下去后写在纸上交给我。”崔骘打断。


    “是。”青霜接着道,“奴婢听见两个年轻一些的小娘子私下议论,说定是夫人狐媚风骚才引得都督豪掷千金。”


    “是谁!”崔骘一锤桌子,咬着牙又道,“罢了!你去,将两个胡言乱语的人的名字写下来,交给韩骁,告诉韩骁,若再从这二人口中听见什么污言秽语,速速来与我禀告!”


    “是。”青霜躬身退出门。


    崔骘深吸一口气,推开内室的门,大步跨进,房中的人怯生生朝他看来。


    “收拾好了?”他走过去,在她身旁跪坐,“吓到你了?”


    菀黛垂着眼,轻轻摇头。


    崔骘摆摆手,示意侍女退下,将人揽进怀里:“方才遇到了些烦心的事,已让人去解决了。”


    “嗯。”她轻轻握住他的手,“那样重砸在案上,不疼吗?”


    崔骘勾起唇,垂首贴着她柔软的脸颊:“小舅手上都是老茧,不怕疼。”


    她将他的手掌撑开,指腹轻轻在那坚硬得像铠甲似的茧子上轻轻抚摸:“是好厚,又硬又厚。”


    崔骘笑着看她:“硌着你了?”


    “有点。”她抬眸,眼中带着些狡黠又羞涩的笑。


    崔骘亲昵地和她碰碰鼻尖:“那你先前为何不说?”


    “是有些硌人,但不疼。”


    崔骘含笑含住她的唇:“疼了便说,小舅不会故意弄疼你。”


    “怀定。”菀黛双手搭在他的肩上,看着他的双眼,小声问,“方才你在和青霜说什么?”


    崔骘笑着看她:“想知晓?”


    她连连点头:“嗯!”


    “为何?”崔骘捏捏她的脸,“吃味了?”


    她一下垮了脸:“不愿说便罢了。”


    “只是听见有人说了些不该说的话,我叫青霜去与韩骁传话,让韩骁去处置。”崔骘将她抱起,稳步往浴池走,“不要乱想。”


    她将脑袋搁在他肩上,轻声道:“噢。”


    崔骘在她脑后轻抚:“想在浴池里还是在卧房里?”


    “天还没黑呢。”


    “没黑便没黑。”崔骘轻咬住她的唇,“选吧,你不选就由我来选了。”


    她害羞钻进他怀里,含糊不清道:“不在浴池里,浴池里打滑。”


    “好,那便回卧房。”


    菀黛的衣裳边走边往地上落,到浴池时已所剩无几,崔骘毫无阻碍抱着她跨进水中。


    水汽氤氲,她看着他含笑的眼眸,忍不住伸出指尖在他眉眼间轻点。


    “怀定。”


    “嗯?”


    她抱紧他的脖颈,紧紧贴着他,又唤:“怀定。”


    “怎的了?”崔骘也抱住她。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问外面的事?我知晓内宅之人不该过问政事,你若是不喜欢,我以后不会再问。”


    “军情机密自然是少一个人知晓便多一分保障,至于其余的,你想了解也无妨。”崔骘捏起她的下颌,“以后跟小舅说话不必这样小心翼翼。”


    “嗯。”她伸着脖子,一口咬住他的唇。


    玉阳的冬格外得长,旁的地方都已入春,玉阳还得取暖,地炉烧着,房屋里暖烘烘的,菀黛还躺着崔骘的怀里酣睡。


    年才过,前面不见有什么事,这一阵子他们都是晚睡晚起的,日上三竿还不醒也是常有的,侍女们也不敢来唤。


    忽而,一阵敲门声响起,侍卫在外高声喊:“都督!朔州急报!”


    崔骘猛然睁眼,抽出搂抱着人的手臂,随手披上一件薄衣,大步往外去,哐一声拉开门,接过侍卫送来的急报,皱着眉头快速浏览完,啪一声合上,交还给侍卫。


    “尚书可在?”


    “正在府中等候。”


    “好,你速去通传,我即刻便来!”


    崔骘转身大步回到房中,快速穿戴。


    菀黛已被惊醒,蹙着眉抬头看去:“出什么事了?”


    “朔州出了些岔子,恐怕得我亲自去一趟,应该也去不了几日,你接着睡便是。”他穿好衣裳,跪坐在铜镜前梳头。


    菀黛起身,披上一件寝衣,将壶中一直煨着的水倒进盆中,拧了手帕双手递给他。


    他接过随手擦了把脸,又交还给她,大步往外走:“刚好这几日我不在,你可以去管管府中的事,我会跟府上提前吩咐好,到时他们会与你交接。对了,到时让青霜跟着你去。”


    菀黛眉头一蹙:“为何?”


    崔骘勾唇:“管人要赏罚分明,赏,我不但有你,但罚,还须有个强硬些的跟着你才行。”


    菀黛抿了抿唇:“我不想她时时都跟着我。”


    “你脾气太软,长此以往会受人轻视,听话,小舅不会害你的。”崔骘扣住她的脖颈,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别往外跟了,外面没有暖炉,冷得厉害,回去歇着吧,我要不了几天就会回来。”


    她在门口停步,看着人匆匆离去。


    “夫人,门口风大,仔细着凉。”芳苓从身后而来,给她披上一件斗篷。


    她转身,缓缓摇头,将斗篷推落:“我不出门,也用不着这斗篷。”


    “夫人,其实都督说得也不错,您的确是太仁慈了些,都督也是担忧您。”


    “嗯,我知晓了。”她坐回床榻上。


    芳苓整理整理帐子,又问:“夫人还要睡一会吗?左右现下也无事做。”


    “那便躺一会吧。”她斜卧在枕头上,对着墙壁。


    芳苓知晓她又在胡思乱想,也知晓素来是劝不动的,也只有都督能治得了这胡思乱想了。


    好在还要交接管事,她没消沉多久,被韩骁催促去交接内院事宜,又打起精神往外去。


    天冷,但日头不错,侍女们搬了案几在日光下,菀黛跪坐在案前,轻轻翻动账本。


    “都督走了吗?”她忽然开口。


    韩骁答:“是,走了有一时了。”


    菀黛点点头,继续翻阅账本。


    府上管理得十分严格,大到宴席婚礼,小到柴米油盐,每一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管事没有答不上来的,也不需她再多操心什么,只和人对完,便能将管家事宜接至手中,可她心中还是有些担忧。


    “他将府上管得这样好,若我接来管未能管好,恐怕要惹人笑话了。”


    “夫人打小又不是没学过这些,府中的事务又一直理的是妥妥贴贴,对富人来说也不难。”芳苓笑着宽慰。


    菀黛微微扬唇:“小舅的确是让人把府中的事都理得相当妥帖,不需我再额外花心思。只是事情多又杂,我也是第一次上手做,难免会有些担忧。”


    “夫人是担忧管家的事,还是思念都督过甚呢?”芳苓笑着揶揄。


    菀黛含羞看她:“不要胡说。”


    “夫人,胡娘子来了。”侍女在外通传。


    菀黛立即起身迎:“快,快请他进来。”


    侍女立即去传话,随即,胡嬉提着裙子小跑进来,忍不住仰头在房中环视。


    “天啊,这比我们上回来看的时候修的还要好,还要漂亮,那梁上雕刻的大雁好像要飞出来了一般。”


    “哪里有这样夸张?”菀黛笑着拉住她的手,带着她坐下,“你是坐轿辇进来的吧?不然要走这样长的路,不知道有多累。”


    “是,这园子是真大。”


    “让人送些甜汤点心来。”菀黛朝芳苓吩咐一声,拉着胡嬉继续道,“我也觉得这园子太大了,天稍暗点,我一个人都不敢出去走。”


    胡嬉笑着戳戳她的肩:“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笑了笑,没有接话,又道:“我最近在看家里账本,也没空闲出门闲逛。”


    “小舅将都督府的事都给你管啦?不过也正常。”胡嬉挽着她的胳膊道,“我听我娘说,小舅带你去了营地,现在军营里的人都在感念你的好呢,我娘说小舅是真宠你。”


    “他待我的确是极好。”


    “我娘说,小舅以后称帝,定会立你为皇后。”


    “那还远着呢,我也不曾想过这样多,如今外面又有动乱,都不知他何时才能归来。”菀黛忍不住轻叹一声。


    胡嬉新奇看着她:“你担忧小舅吗?”


    菀黛轻轻看她一眼,轻声道:“他是我丈夫,我如何能不担心呢?”


    胡嬉往后一倒,抓抓头发,不可思议道:“天呐,我听见你说小舅是你的丈夫,我还是觉得好新奇!”


    “我先前也没法想象,现下倒是能接受了。”菀黛和她倒在一起,“阿嬉,中午在这里用午膳吧,厨房每天都弄不少吃的,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她凑过去,小声道:“刚好,你给我讲讲你和小舅的事。”


    “什么事?”菀黛后退一些。


    “你说呢?”胡嬉眨眨眼。


    菀黛立即起身离开:“我才不说,等你成亲了就知晓了。”


    胡嬉缠着她起身:“好阿黛,说嘛,我有什么事都跟你说的。”


    “不要,我不说。”


    胡嬉见撒娇讨好不管用,又去挠她的痒痒肉:“说不说?阿黛,你说不说?”


    她笑着躲:“不,我才不要说……”


    朔州,夜。


    崔骘带着两个护卫,一路奔往城门,拍开城门。


    “什么人?”城中的守卫警惕问。


    护卫将令牌拿近一些:“大都督在此,速速开门!”


    守卫一愣,连忙招呼人来,将厚重的城门缓缓拉开。


    吱呀声在寂静的夜中响起,崔骘驱策马匹,快马奔入城中,径直抵达将军府。


    府门大开,一路灯光亮起,朔州守将祁燮穿着身寝衣惊讶迎来。


    “见过都督!”


    崔骘上前,双手将人扶起:“姐夫为何行此大礼?快快请起。”


    “都督……”祁燮看着他,茫然起身。


    “这么晚来,打搅姐夫了,姐夫,回房中说。”崔骘拍拍他的肩,和他并排往里走。


    祁燮跟着往里走:“都督是从玉阳来的吗?”


    “是。”崔骘反客为主,往案前一坐,伸手相邀,“姐夫,坐。”


    祁燮在他对面坐下,疑惑不安道:“不知都督来此是为何事?”


    “没事便不能来了吗?”他斟一杯茶推过去,又笑着道,“我和姐夫有多久不见了?有两年了吧?”


    祁燮握着水杯,却一口未动:“是,有两年未见了。”


    “年初我成亲也未请姐夫来,主要是朔州离不开姐夫,否则我一定是要请姐夫来出席的,毕竟崔家如今也不剩几个人了。”崔骘顿了顿,又道,“两个外甥好吗?我这回来得急,也未来得及给他们带什么东西。”


    祁燮缓缓垂眼,轻轻摇头:“他们都大了,也不必带什么。”


    “朔州艰苦,这些年,委屈姐夫和两个外甥了,玉阳暂定,我其实是想过要将两个外甥接去玉阳派人好好教导的。可想来想去又觉着,舅舅再亲也不比父亲亲,他们肯定也更想留在父亲身边,二来叫他们去玉阳,却留姐夫在这里守城,我实在怕姐夫对我有所误会,以为我是要拿他们做人质……”


    “都督!”祁燮立即跪地,“都督何出此言?亡妻已逝,可都督和两个孩子是血亲,属下如何会这般作想?”


    “姐夫既还愿意替两个孩子认下我这个舅舅,还有如此生分地跪着吗?”崔骘朝他伸手。


    祁燮抬眸,与他对视片刻,将手放上去,紧紧相握,郑重道:“骘弟!”


    “姐夫。”崔骘同样郑重,“我现下都还记得二姐夫头回来家里提亲的场景,那时我还以为以二姐夫和二姐这样的鹣鲽情深一定会白头偕老,可惜,天不遂人愿。”


    祁燮已有些哽咽:“逝者已逝,生者除了怀念也无能为力。”


    “二姐虽然去了,但还有两个外甥,姐夫再如何难过,也得多考虑考虑他们,若二姐在天上有知,也不希望看见姐夫因她而消沉。”崔骘道,“二姐已逝多年,姐夫也应该续弦了,我原先是想将嘉宁县主的女儿,也就是我那表外甥说给姐夫的,只是她总觉得姐夫和二姐感情深厚,怕二姐在天有灵得知心伤。”


    祁燮摇头:“续不续弦,于我而言,已无甚要紧。”


    “还是不一样的。”崔骘笑着拍拍他的手,“丛述丛军师之妹待字闺中,对姐夫仰慕已久,不知姐夫意下如何?”


    “这……”


    “姐夫先别着急着拒绝,好好想想,那姑娘是真仰慕姐夫,错过了这回想再遇见一个两心相知的可就难了。”崔骘没给他回答的机会,又道,“我此番前来除了来给姐夫说亲,也是因为听到了一些流言。”


    祁燮眉头一皱:“都督,我……”


    “姐夫莫紧张,我是听说姐夫与平州的人交往过密,我此番前来并非是兴师问罪,只是想问姐夫一句,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姐夫失望了?姐夫但说无妨。”


    “都督英明神武,属下对都督并无不满之处,只是、是……”祁燮踌躇不语。


    “二姐在世时,也很是心疼我这个小弟,从小到大,大姐和二姐待我最好,对我照顾最多,我未必不怀念二姐,也正是因为怀念这些亲人,我才能一次又一次冲破重围,这么多年来,我只是希望不要辜负亲人们用命护卫的土地,什么权势什么地位,在我心中根本就没那样要紧。”


    祁燮垂下眼,低声道:“丛军师智谋双全,其妹必定是蕙质兰心,能对我青睐有加,是我的福分,若她不嫌朔州艰苦,我愿三书六聘,以礼相待。”


    “姐夫能这样想就好,我回去便传信给丛军师,想来丛姑娘知晓此事,一定心怀雀跃。”崔骘起身,“天不早了,姐夫早些歇息,明日一早还有劳姐夫带我去军营里看看。”


    “是,都督一路辛劳,也早些歇息为好。都督这边请。”祁燮起身,出门引路。


    一夜安睡,崔骘早早醒来,随祁燮往营地中去。


    朔州重地,左接蛮族,右接平州势力,若无朔州,靖州左右无防守,恐怕玉阳城的大小官员也无法安睡,因此朔州常年驻兵,军政一体。


    已到二月中旬,朔州仍旧寒冷,将士们穿着厚厚的棉衣,冒着热气训练。


    崔骘没带什么阵仗,随意在军营里走走,上手拍拍士兵的膀子:“冷不冷?”


    士兵一愣,举着盾牌茫然回答:“回都督的话,不冷。”


    崔骘朝着训练的几人道:“那便好,朔州苦寒,我总担忧你们穿不上厚衣裳。”


    几个士兵围过来回话,其余的人也忍不住围过来。


    “都督放心,这些棉衣都是按照都督的要求统一定制的,绝无半点弄虚作假!”


    “那便好。”崔骘道,“前些日子我成亲,让人送了一批酒水来,不知你们都喝到了吗?”


    “多谢都督!大伙都喝上了,恭祝都督新婚!”领头的道。


    众将士齐声唱和:“恭祝都督新婚!”


    崔骘笑了笑:“好,你们的心意我收到了。”


    将士们也都多了些笑容,放松下来:“听闻都督与夫人亲自给玉阳的将士们送去酒菜,夫人还亲自给将士们斟酒,夫人真当是温柔敦厚,只可惜卑职等无福得见。”


    “菀夫人的确是个极其温婉贤淑的女子,她敬重各位将士们,若是能来,她定会十分欢喜,只是如今毕竟还是战事频发,玉阳离此处甚远,路上怕出什么岔子。”


    “卑职等只是敬重敬仰夫人,朔州路途遥远,怎敢让夫人千里迢迢舟车劳顿?卑职等也高兴,得此贤内助,都督大业必成!”


    崔骘拍拍将士的肩,笑着道:“是我们的大业必成。”


    第47章


    将士们一愣,齐齐跪地抱拳:“卑职唯都督马首是瞻!”


    “继续训练吧,我不打搅你们了。”崔骘笑着款步离去,留将士们忍不住抬眸目送。


    祁燮抬步跟上:“都督是要去西营地再用膳,还是在此用膳?”


    “去营地再用。”崔骘向前,“许久不见两个外甥了,他们如今是在习武还是在念书?晚上一起用个晚膳吧,明日让他们带我在城中逛逛,再去给二姐扫个墓。”


    “衍儿如今在习武,翎儿在念书,只是顽皮得很,只怕是读不出什么名堂。”


    “只要肯用功,往后来我身旁寻个闲散差事做做未尝不可。”


    祁燮多了些笑意:“都督还是莫要太宠他们了,翎儿若是听见不必念书,恐怕更不会好好念了。”


    “这倒是,他们现下还小,不管念得好不好,还是得磨砺磨砺再说。”


    “是,否则去了都督身旁也只能添乱。”


    崔骘笑笑,跨上马车,往西营地去。


    天寒,日头却好,早起地上结了一层霜,朔川城中仅有的饭馆旁,崔骘和祁衍祁翎兄弟俩坐在简朴的矮桌前吃着胡饼喝着汤。


    “平时常出来游玩吗?”崔骘闲话。


    “不常。”祁衍嚼着饼子道,“我爹管得严,平日里不许我们往外面跑,我连这饼子都没吃过几回。”


    崔骘往他们碗中添菜,笑着道:“如今四处都乱着,朔州又左右临敌,城中的探子只会多不会少,姐夫他也是为你们的安危着想。”


    “这倒也是。”祁衍忽然抬眼,神秘兮兮问,“舅舅,你觉得咱们何时才能将中原打下来?到时是不是就能随便出门了?”


    崔骘朗笑几声,道:“舅舅又不是神仙,哪里知晓何时天下能安定下来?”


    祁衍满脸期许:“舅舅,我跟你一起去打仗吧,我打小就习武,打仗肯定没问题的。”


    “舅舅看着你体格也知你肯定不错,只是你还小,再留在你父亲身旁陪他两年,舅舅就给你在军中安排个差事,如何?”


    “那好啊!”祁衍伸出手,“那我们一言为定。”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崔骘笑着握握他的手,卸掉挂着的短剑举起,“这是小舅常用的兵器,送给你,当做我们的信物。”


    祁衍眼睛一亮,双手接下,拔出剑鞘,细细观赏:“好锋利的剑!多谢小舅!”


    “舅舅!我也想去打仗!”祁翎也抬眼。


    “你还小,好好念书,还不考虑这些,等到了年龄再说。”崔骘拍拍他的肩。


    “对对,你还小呢,等过几年再说。”祁衍应一句,又问,“舅舅这回来怎未带舅母来?我们还未见过舅母呢。”


    “这回是临时来,路又远,便未带她来。”


    祁衍悄悄问:“舅舅,舅母长得漂亮吗?”


    崔骘勾了勾唇:“怎的?你喜欢长得漂亮的女子?是不是已有心仪的女子了?是哪家的?舅舅帮你去提亲。”


    “没、没。”祁衍连忙闭了嘴。


    “都吃好了吧?上车,去给你们母亲扫墓。”崔骘领着两个少年上车,又道,“舅舅这回来主要还是给你们父亲说亲,此事你们可知晓?”


    祁衍一愣,收回左顾右盼的目光,垂眸安坐:“我们听说了。”


    “你们可怨怪舅舅?”崔骘道,“舅舅也常想念你们母亲,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父亲身旁没个人也不行。”


    “总比平州来的那个细作好。”祁衍小声嘀咕。


    崔骘佯装未听见,问:“你们想知晓舅舅给你们父亲说的是什么人吗?”


    两个少年一起抬起脑袋:“什么人?”


    “丛述,丛军师,你们可曾听闻?”


    “就是那个几句话便稳定雍州局势的丛军师?”


    “正是他。”崔骘含笑点头,“他的妹妹。丛军师足智多谋,其妹也是知书达礼,若她过门,定会好好待你们,你们也要尊敬她,知晓吗?”


    祁衍郑重应下:“那是自然,只要她不为难我们,我们肯定也不会为难她的。”


    崔骘伸出手:“一言既出。”


    祁衍笑着和他击掌:“驷马难追!”


    诸事办妥,崔骘启程返回玉阳。


    朔州到玉阳快马须半月有余,走时玉阳还是冬日,回时已至春天,园子里的花都开了不少,房中的地炉也撤去,只摆放了两个暖炉。


    日头西斜,菀黛懒懒起身,挑开床帘,瞧见案前坐着的人,忍不住恍惚:“怀定?”


    “醒了?”崔骘提笔的手未停下,长发披散着,发梢上的水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掉。


    “你沐浴过了?怎不擦头发就坐在这里看书了?”菀黛拢了拢衣衫,披一件外衣,拿着帕子跪坐在他身后,轻轻将他的发梢攥干。


    他回眸看一眼,道:“刚醒来,不先醒醒神?”


    “睡了一下午了,早清醒了。”菀黛轻声问,“你何时回来的?为何不喊醒我?”


    “看你睡着,刚好我也有些公务要忙。”


    “那你忙,我不说话了。”


    崔骘弯了弯唇,继续翻开册子,由着人在身后给他攥干头发。


    发梢稍干,他放下纸笔,收好册子,稍稍转身,握住她的一双手:“好了,你也辛苦了,有炉子烘着,一会便干了。”


    菀黛和他对视片刻,缓缓靠在他的肩上:“朔州的事办完了?”


    “办完了。”他垂首看着她,轻轻将她的碎发别去耳后,“想小舅了?”


    “嗯。”菀黛抿着唇,张了张口,大着胆子道,“怀定,你想我了吗?”


    崔骘扬唇:“想,小舅怎会不想你呢?小舅在朔川总共就待了两日,事情一办完便赶着回来了,便是想回来见你,只是路远又难行,紧赶慢赶现下才到。”


    “才成婚月余,你便离开这样久……”


    “怨我?”


    “我知晓你是忙正事,怎敢怨你?只是想你。”


    “有多想?”


    菀黛抱住他的脖颈,抿着弯起的嘴角,低声道:“想你想到睡不着。”


    他笑着将人抱起,悄声道:“小舅也想你想得睡不着。”


    菀黛急忙按住腰间的系带,惊呼一声:“不行!”


    崔骘的吻已落去她的脖颈上,低哑着嗓音:“为何?”


    她低声回:“我来月事了。”


    “嗯?”崔骘抬眸。


    她和他对视:“才来两三日。”


    崔骘摸摸她的脸:“知晓了。”


    她眼睫颤动,指尖轻轻扣起,低声问:“你是不是、是不是不高兴?”


    “我怎会因此事便跟你生气?不要胡思乱想。”崔骘抱着她坐在床榻上,“是因为来月事,下午才睡了这样久?”


    “嗯,前两日有些腹痛,今日好些了。”


    “那就好。府中的账本看得如何?下人们有没有不尊重你?”


    “府上的账目先前便做得极好,不需要我操什么心,府中的下人也很是恭敬有礼,这些日子的账目我都整理好了,你要不要看看?”


    “好,那便拿来我看看。”


    “那你来。”


    菀黛起身,指尖勾着他的手指,拉着他缓缓行至书案前,将账本翻出,交给他看。


    他盘腿坐下,将人往腿上一按。


    “不是要看账本吗?”菀黛问。


    “不耽搁,坐小舅腿上,小舅想你,想抱着你。”他嘴上说着这些话,手上却已在翻着账本,目光已落去书写整齐的账目上,剩菀黛一个人红着脸。


    许久,菀黛轻声问:“有什么差错吗?”


    他合上账本,放去一旁:“没,你算得没有差错,记得仔细,字写得也很漂亮,只有一个问题。”


    菀黛疑惑:“什么?”


    崔骘咬住她的脖颈:“小舅实在很想要你。”


    她一愣,紧蹙着眉头:“我来月事了,不可以的。”


    “我知晓。”崔骘突然将她抱起,稳步又到床边,随手放下帐子,将她往床上一放。


    她慌得往后挪退几步:“小舅,真的不行!”


    崔骘解下腰封,扔去地上,跨跪在她上方:“怕什么?小舅知晓不行,只是想要帮帮小舅而已。”


    她咽了口唾液,咬着唇问:“如何帮?”


    崔骘牵着她的手,用她的柔软温热的掌心包裹住自己:“这样帮。”


    “我、我不会……”


    “不用你做什么?看着我便好。”


    她眨眨眼,红着脸看着他,磕巴道:“噢、噢。”


    崔骘看着她白里透红的脸,喉头忍不住攒动,哑声又道:“唤我。”


    “怀、怀定……”


    “自己将衣裳掀起来。”


    她脸颊烫得厉害,被热气熏得晕晕乎乎的,不知不觉便用空着的手照做了。


    崔骘目光沉了沉,又道:“将小衣也掀开。”


    “我、我……”她羞得厉害,可被那目光盯着,忍不住又照做。


    崔骘手上快了些,沉声道:“真美。”


    菀黛羞得快哭了,嗓音中带着点哭腔:“你、你什么时候才好?”


    崔骘就喜欢这样的哭腔,故意道:“弄在这上面好不好?”


    “不、不要。”


    “为何不要?嫌弃小舅?小舅还没说要弄到你口中,否则你岂不是真要哭出来?”


    “我……”她立即紧闭着唇,又忍不住开口反驳,“我不要!”


    崔骘轻笑一声:“不要?小舅偏要给你。”


    菀黛又羞又恼,眼泪立即掉出来。


    崔骘盯着她晶莹的泪珠,泛红的眼角,和起伏的呼吸,紧皱着眉头,用她的手心全数接下。


    第48章


    菀黛微愕:“你、你不是说……”


    “怎的?嘴上拒绝,心里却在暗暗期待?”崔骘勾着唇起身,站在床头拿着帕子清洁。


    隔得有些距离,可菀黛总觉得要戳在自己脸上了,连忙别开脸,低声反驳:“我没有。”


    “你有也无用,下回再给你吃。”


    “你……”


    崔骘拢上寝衣,在她身旁坐下,用弯起的手指轻轻剐蹭她的脸颊:“腹中还疼不疼?”


    她咬了咬牙,瞅他一眼:“你现下想起来这些了?”


    崔骘弯唇:“我是听你说今日好些了,又见你面色还算红润,猜测你没有不舒服才和你有这闺房之趣的。真跟小舅生气了?”


    “没。”她垂下眼。


    “小舅知晓你这几日身子不适,仅此一回,下不为例,不许跟小舅生气了。”


    “我也不是很生气。”


    “来。”崔骘勾唇,在她身侧躺下,将她搂进怀里,“跟小舅说说,这些日子你在家里都做了些什么事。”


    她看他一眼,心中高兴他能这样倾听这些琐碎小事,不由得往他怀里靠了靠,细细道来。


    天暖和起来,事又多起来,虽不用早出晚归,崔骘不能像刚成亲时一直在内院待着,菀黛一时倒有些不习惯,不过,春天到了,园子里又明媚起来,也不愁找不到事做。


    “这桃花开得真好。”胡嬉跟着她一起在园子里闲逛,“你听说了吗?小舅封了表兄做录事参军。”


    她微愣,低声问:“表兄不是跟*姨母去了焉州吗?他现下如何了?身体是否无恙?”


    胡嬉蹙眉看她:“你对外面的事一点都不知晓吗?”


    “也不是。”她往桃花树下走几步,“旁的事我略知一二,他也不会瞒着我,只是他不许我提起表兄,我也不敢多问。”


    “小舅还吃表兄的醋啊?”胡嬉忍不住笑。


    菀黛轻吐一口气:“哪里是吃醋?没见过哪个人像他那样吃醋的,他是直接下了命令,好似我再提起表兄一句,他便会军法处置。”


    胡嬉笑着挽住她的手臂:“那你要小舅如何?跟你哭跟你闹?那还是小舅吗?”


    她又微微弯唇:“那也是。”


    “他不让你提,你就别在他跟前提呗,我跟你说就是。”胡嬉挽着她在湖边的草坪上跪坐,“你放心,大姨母是将表兄带去焉州了,他现下没有大碍。”


    “那便好,那你方才说的录事参军是如何一回事?”


    “是前些日子,小舅不知为何突然提起的。”胡嬉凑近些,小声道,“你别看只是个参军,但我娘说,小舅的意思已十分明显了,若将来小舅能建功立业,给表兄的封赏一定不会少。”


    菀黛眉头动了动:“表兄是他的亲外甥,他也说过,他虽不高兴我提起表兄,却也不会亏待他。”


    “我也觉得没什么,我娘非得说小舅他偏心,我们表兄弟几个,小舅最偏疼表兄,不见小舅对阿兄和欣儿有这样好。”


    “我和表兄从小便跟在他身后了,他心中有亲疏远近也是自然,也不会因此亏待你阿兄和弟弟,二姨母是想多了。”


    “我也是这样说的,可我娘非不听。”胡嬉重重叹息一声,“她总是不知何处来得那样多的想法,说了她也不听,还是要坚持己见,我跟你说……”


    菀黛抬眸:“什么?”


    胡嬉左右看一眼,将她拉近一些,悄声道:“我娘还说小舅要欣儿来玉阳,是为了防备她和我爹,是要将欣儿当做人质。”


    她眉头紧蹙:“这样的话还是不要乱说得好,不论怀定是不是这样想的,只要二姨母和二姨父能够忠心不二,怀定不会亏待欣儿的。”


    “怀定?”胡嬉眨眨眼,揶揄道,“好啊你,成亲了是不一样了,都不跟我一起喊小舅了。”


    菀黛微微垂眸,轻轻笑着:“都成亲了,在外头还这样称呼,人家便要传闲话了,我不这样唤他,还能如何称呼?难不成要直呼其名,叫崔骘吗?”


    “你以前又不是没有这样直接喊过?我看你啊就是心里都是小舅了。不过这样也挺好的,你和小舅好好的,我以后就靠你给我撑腰了。”


    “若是能帮到你的,我自然不会推脱。前两日刚收拾出来一对菱花纹镜,我也用不了这样多,想着送给你,你随我去看看喜不喜欢。”


    “你能送给我,肯定是好的,我怎会不喜欢?不说那些不开心的了,我们看镜子去。”


    胡嬉挽着她的手轻快往回走,青霜和芳苓不远不近跟着,青霜扫一眼胡嬉的背影,不动声色收回目光。


    下午,崔骘回凤梧台,菀黛未将今日与胡嬉的交谈告知。


    “胡嬉今日来过了?”崔骘问起。


    “嗯,在湖边走了走,外面的桃花开了,剪了几枝回来,插在花瓶里。”菀黛双手奉上茶水。


    崔骘接过,并未多问,又道:“过些日子丛军师的亲妹要出阁,届时你与我同去,你去为她添妆。”


    菀黛随意闲话:“出阁?夫家是谁?”


    “朔州,祁将军。”


    菀黛眉头一紧,抬眸看去:“祁将军?已逝世的二姨母的丈夫?”


    崔骘呷一口茶水,不紧不慢道:“正是。”


    “若我未记错,他已年过三十,膝下还有二子?”


    “是。”


    “丛军师的亲妹芳龄几何?”


    崔骘未答,只道:“祁将军思念亡妻,平州派了细作与他接触,若再不加阻拦,明日小舅便要身首异处了。”


    菀黛垂眸:“我知晓利害,只是那两个孩子毕竟大了,祁将军心中又都是二姨母,丛军师的妹妹嫁过去恐怕不会好过。”


    “他不敢。”崔骘放下茶盏,“除非他想死。”


    “她何时出阁?”


    “月末。”崔骘看着她,“你又在心里怨怪小舅了?”


    她抬眸,轻轻摇头:“若是朔州丢了,我们会身首异处,她作为丛军师的妹妹,也要身首异处,我只是有些为她担忧。”


    “我和两个外甥也打过招呼了,他们亲口答应过我,不会和她为难。”崔骘朝她伸手,“安心,我让她过去,是希望她能安抚住祁将军,和祁将军好好过,并非是要为难她。”


    她轻靠在他肩上:“我知晓,她成亲那日,我便多送她些嫁妆吧。”


    “这个便你去了,我送你的物件便是你的,你想如何处置便如何处置。”


    菀黛含笑看他:“话是这样说,但我还是要跟你说一声的,你也好给我参考参考,看看送的东西合不合适。”


    他笑着在她脸颊上亲了亲:“好,小舅帮你看看,看完我们早些歇息?”


    菀黛稍稍垂眸,轻声应:“嗯。”


    丛军师嫁妹,菀黛和崔骘乘车到丛府,抵达时丛府中已宾客满座,马车停在正门前,丛夫人亲自来接。


    “你随丛夫人去内院,让青霜跟着你,若有万一,她能保护你。”崔骘交代一句。


    “好,你在前院莫要贪杯。”菀黛也叮嘱。


    崔骘扬唇:“我知晓了,下车吧。”


    他先一步□□马车,扶着菀黛落地,两人并肩往正门去,四周的宾客纷纷停下手中的事,齐声行礼。


    “参见都督,参见夫人。”


    “都不必多礼,今日的主角是丛府,诸位接着谈天游玩吧。”


    崔骘吩咐一声,周围又热闹起来,府门的招待高声唱着贺礼送他们进门。


    “夫人,这边请。”丛夫人上前。


    菀黛与崔骘对视一眼,跟着丛夫人往内院走。


    “夫人大驾光临,妾身不甚欣喜。”


    “丛夫人莫要多礼。”


    丛夫人温和笑着,迎她进入新娘的房中。


    房中的人抬眸看来,立即起身行礼:“见过夫人。”


    “不必多礼。”菀黛上前几步,将地上跪着新娘扶起,“起来吧,今日是你出嫁的日子,不必顾及这些礼数。”


    丛薇抬眸看她一眼,缓缓坐回去。


    “继续给新娘子梳妆吧,不要耽搁了。”菀黛朝房中走了走,坐在中央的矮榻上,几个妇人围过来,陪她闲话。


    那几个妇人都是能说会道的,一会说到这,一会聊到那,一丝也不无聊,直谈到午时,丛夫人请她们去用入席用膳。


    一群人,她走在最前面,朝丛夫人轻声道:“新娘子用过膳了吗?叫人给她准备些吃的来吧,还有得等呢。”


    丛夫人恭敬答:“多谢夫人关怀,妾身已吩咐侍女备下吃食了。”


    菀黛微微颔首:“那便好。”


    丛夫人伸手相邀:“夫人请上座。”


    菀黛抬步,跨上筵席,慢慢落座。


    她刚坐下便瞧见嘉宁县主带着胡嬉进门,便微微直起身,道:“二姐。”


    嘉宁笑着上前:“见过夫人,早听闻夫人到了,只是一直没碰见。”


    菀黛微微笑道:“嗯,我在后面看新娘子梳妆。”


    丛夫人立即上前引人入席:“县主,这边请。”


    嘉宁点头,随着丛夫人朝右侧首位走,胡嬉落在后面,故意上前行礼:“见过小舅母。”


    菀黛知晓她是故意的,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强忍着,低声道:“快坐吧,不要耽搁人家开席。”


    席散,菀黛又随丛家人回到新娘子的闺房。


    妆已梳好,首饰已戴好,新娘头上只差最后一根发簪,丛夫人双手呈上:“夫人。”


    菀黛起身接下,缓步走至新娘身后,轻轻给她簪上:“西北苦寒,我为你准备了两身狐裘,希望能给你带来些温暖。不要害怕,都督已在朔州打点过,往后若是有什么需要,也可以与我传信。”


    丛薇微愕,转身跪地行礼:“多谢夫人。”


    菀黛双手将人扶起:“你身上的装扮重,不必这样行此大礼,快起来吧,不要耽搁了吉时。”


    丛薇又道:“多谢夫人。”


    菀黛稍稍后退两步:“外面园子的花开得正好,我出去走走,你们也再说说私房话。”


    她转身,缓步朝外面的花树下走,扶着树干,捂着心口,微微蹙眉。


    芳苓紧忙去看:“夫人,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她轻轻摇头:“无碍,兴许是甜心用多了。我们就在此处歇息片刻吧,她们应该也说不了多久,很快便要出发了。”


    芳苓眼眸一动,凑近悄声问:“夫人是不是胃里不舒服,犯恶心?”


    菀黛讶异抬眸:“你如何知晓?”


    芳苓喜笑颜开:“夫人该不会是有喜了吧?”


    “有喜?”菀黛怔愣一瞬,稍稍垂眸,手轻放在小腹上,“是吗?”


    “奴婢也说不准,只是听说怀孕的人害喜便会犯呕,不如请个大夫来看看?若不是也没什么要紧的。”


    “好。新娘子赶着要去驿馆,我们下午便能一回去,到时便叫人去请大夫来看看。”


    “您快坐着,不要累着。”芳苓笑着扶她坐下。


    她也笑着:“还不确定的事,若是大夫来说不是,你尴不尴尬?”


    “尴尬什么?即便是没有,夫人也要好好歇歇,累了一日了。”


    “罢了,我说不过你,不说了,歇歇。”


    稍坐片刻,丛夫人出门来请,她又往房中去,牵着新娘的手,将她一路送至前堂,退至崔骘身旁,和众宾客一起,看着她与丛军师告别。


    “小妹在此拜别兄长。”


    “你一向聪慧过人,兄长相信你一定能与祁将军和睦相处,恩爱白首。”


    “是……”


    菀黛听着哽咽声,鼻尖也忍不住一阵阵泛酸,她强忍住眼泪,观完仪式,和崔骘一同在前开路,送新娘出府门。


    丛述和丛夫人跟在后面,低声询问:“你与这个菀夫人打过好几回交道,觉得如何?”


    丛夫人低声回答:“菀夫人温和和善,落落大方,依我看,颇有母仪天下之风范。”


    丛述问:“你鲜少为人这样说话,不会是收了她什么好处吧?”


    丛夫人看他一眼:“她是都督夫人,我是后宅妇人,她讨好我做什么?亏你还是军师,这样不知所谓的话也能说得出口?不怕被人笑话。”


    丛述微微笑道:“辛苦你送薇儿出嫁,一路当心。”


    “你放心,我会将小妹平安送到朔州。”


    “你也要平安。”


    府门已出,身着铠甲手拿长枪的将士上前行礼:“属下夏烁,参见都督,参见夫人!”


    崔骘道:“还要辛劳小夏将军送陈夫人和丛夫人前往朔州,小夏将军不必多礼。”


    “是!”夏烁起身,昂首挺胸。


    “这是夏烈夏将军的兄弟,小夏将军。”崔骘轻声朝身旁的人道。


    菀黛朝人看去:“辛苦小夏将军。”


    夏烁目不斜视,抱拳道:“此乃属下职责所在,多谢夫人关怀!”


    “好了,时辰不早了,丛军师,可还有什么话要与令妹交待?”崔骘转身,朝丛军师看去。


    丛述道:“该说的已说完,唯剩一句,切记万分珍重。薇儿,启程吧。”


    “是。”丛薇举着喜扇,垂泪拜别,跨上喜车。陈夫人朝他们行完礼,也跟上去。


    丛述抬手:“都督,请。”


    都督颔首,带着菀黛跨上另一辆马车,将人送至城门。


    车队停下,丛述下车:“城中还有要事,都督和夫人请回,属下再送一送小妹。”


    “好,一切以安危为先,我和夫人便先回了。”崔骘关上车门,返回城中,握住菀黛的手,轻声道,“我还有事要处理,你先回去,我要晚些才能回,不用等我。”


    菀黛将他腰间那块未曾雕饰过的玉佩整理好,也轻声道:“你安心去便是。”


    他稍稍扬唇:“那我走了,让马车送你进府吧,别走回去,累了一日了。”


    菀黛点头,看着他离开,坐着车继续往府中去,刚进门,忽然又想起请大夫的事,朝外吩咐一声:“芳苓,让人去寻个郎中来。”


    一炷香后,郎中的手搭在她的脉搏上。


    芳苓忍不住问:“郎中,如何?”


    郎中收回指尖,隔着垂帘叩首:“恭喜夫人,已有月余的身孕。”


    芳苓先扬起笑颜:“太好了,夫人,太好了。”


    菀黛也扬唇:“芳苓给郎中拿赏钱。”


    “是。”芳苓立即拿出一包银子递给郎中,又道,“我们夫人是头胎,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


    “对,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菀黛附和。


    郎中收了钱,跪坐在席上,不紧不慢回复。


    菀黛仔细记下,又叫芳苓亲自将郎中送出去,欣喜又急切在房中等着崔骘回来。


    芳苓往房中看一眼,低声和青霜道:“青霜姑娘,夫人有孕的事便不必提前与都督说了吧?这是喜事,便让夫人自己与都督说吧。”


    青霜皱了皱眉,她不能理解这种喜悦,但看一眼房中笑得灿然的人,点了点头:“好。”


    芳苓立即高兴道:“多谢青霜姑娘。”


    青霜摇摇头,又站去门口守好。


    夜深,菀黛听见开门声,立即从帐子探出脑袋去看:“怀定?”


    崔骘反手关上门,朝她走来:“这样晚了还未睡?我不是说不必等我吗?”


    她起身,踩着昏暗的烛光小跑来,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


    崔骘抬手在她背上拍了拍,轻声问:“想小舅了?”


    “我有事要跟你说。”


    “何事?”


    她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抬起星光点点的眼眸:“怀定,我们有孩子了。”


    崔骘怔愣一瞬,道:“我是听她们说今日请郎中来了,郎中是如何说的?”


    “郎中说才一个多月,还须多注意。”


    “那还不早些休息?”崔骘搂着她回到床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若是有,一定要及时说。”


    “还好,还没觉得哪里不舒服,只是有些害喜,郎中说是常见的,不必惊慌。”


    “好,我也不懂这些,明日我再叫韩骁去细细问过郎中。不过我倒是听他们说过,刚有身孕最好不往外说,以免出现什么意外,等过两个月我们再公布,如何?”


    菀黛看他:“你高兴吗?”


    他含笑和她对视:“自然高兴,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我怎会不高兴呢?”


    “我们高兴就好,公布与否,并不要紧。”


    “这是喜事,当然要宣告天下。”崔骘将人往床里放了放,“我去洗洗就来,你先睡吧。”


    菀黛抿着唇,望着他笑笑,不觉困意涌来,熟睡过去。崔骘洗漱完回来,吹灭烛灯,轻轻将她搂进怀里。


    晨起,菀黛还未睡醒,崔骘悄声起身,跨出房门,往门口守着的芳苓和青霜看去。


    青霜当即跪地:“奴婢擅自做主,隐瞒夫人怀孕之事,请都督责罚。”


    芳苓紧跟着也跪下:“是奴婢擅作主张,奴婢以为这样做能让夫人开心一些,是奴婢自作聪明,请都督责罚。”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崔骘收回目光,眺望远处,低声吩咐,“夫人刚有身孕,事事都要谨慎小心,饭菜汤羹自是不必说,近日也也不要再叫胡嬉来了。胡嬉一向莽撞,不要伤到了夫人才好。”


    “是,奴婢谨记。”芳苓和青霜齐齐应声,听着脚步声往台下去了,才缓缓站起。


    不过多久,房中传来声音,她们又一起进门,芳苓贴身伺候,青霜做些端水倒水的体力活。


    “夫人醒了?都督一早便走了,叮嘱奴婢们要照顾好夫人的饮食起居。”芳苓服侍她洗漱完,又扶她去梳妆台前坐下。


    她应和一声:“嗯,如今是要多注意些。”


    “夫人,都督有令,请夫人暂且不要邀胡娘子前来了。”青霜突然开口。


    菀黛眉头微蹙,抬眸看去。


    芳苓紧忙解释:“都督并非此意。夫人刚有身孕,胡娘子她平日里大大咧咧的,都督怕胡娘子不慎伤到夫人,这才如此说。”


    菀黛点头,又面向铜镜:“阿嬉平日是不拘小节惯了,罢了,她这些日子大概也要准备婚事,便等我肚子里的孩子长大一些再跟她说吧。”


    “这就对了,如今是肚子里的小公子要紧一些。”芳苓稍稍看青霜一眼,笑着拿起桌上的首饰,在菀黛头上比划,“夫人,您看,今日要簪哪个?”


    “也不知是不是我忧心,总觉得好像是比从前乏累些,便不要戴什么繁重的首饰了。”


    “怀孕辛苦,夫人觉着累便多歇歇,总归也没什么要紧事。”芳苓选了朵轻巧的绢花给她簪上,“夫人,您瞧这个好看吗?”


    “好,就这样吧,让人送膳食来吧,我有些饿了。”


    芳苓立即起身:“奴婢这便去传话。”


    不过多久,侍女们将膳食送上,芳苓仍旧跪坐在案旁有说有笑地伺候。


    菀黛心情也很不错,脸上一直带着笑,只是没吃两口便开始犯恶心。


    芳苓连忙递上水:“夫人又害喜了?”


    菀黛抿了两口,蹙着眉道:“原本是有些饿了,可现下又吃不下了,叫人撤走吧。”


    “那如何能行?夫人吃不下别的,喝些汤也好,这鸡汤清淡得很,没什么油腥味,您尝尝看。”芳苓又双手递上汤碗。


    菀黛试探尝了一口,淡眉缓缓舒展开来,将汤喝完,又添了两碗。


    用完膳,青霜和芳苓一起将膳食撤出去,低声询问:“我和你说的一样的话,为何夫人听了我的话皱眉,听了你的话却无碍?”


    芳苓无奈轻笑:“含义是一样的,感情却是不一样的。”


    第49章


    青霜疑惑抬眸。


    芳苓将食盒交给打杂的侍女,往围栏旁走了走,低声道:“你我是奴婢,心里都清楚都督是主上,对于都督的命令,我们自该听从,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夫人和都督是夫妻,夫人希望都督能爱护她尊重她,自然不希望都督将她当做侍婢一样疾言厉色。”


    青霜皱了皱眉,眼中还是一片迷惘。


    芳苓有些无奈,又道:“再说,都督对我们说话自然是命令吩咐,可都督心里是有夫人的,也是为夫人好的,我们传话要传达都督的心里话才是。”


    青霜思索一阵,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芳苓说不通,实在无奈,“你若还不明白,往后便少在夫人跟前说话,我来说便是。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与夫人从小一起长大,最了解夫人的品性,夫人不是尖酸刻薄的人,不会故意苛责你。”


    青霜郑重点头:“好,我知晓了。”


    “进门去吧,夫人刚怀有身孕,我们得时时刻刻盯着才好。”


    芳苓和青霜一前一后回到房中,春光明媚,菀黛正坐在窗前看书,没有注意到她们两个。


    她刚有身孕,事事都谨慎得不得了,哪里也不敢去,只是这样仔细着,还是忍不住害喜,一日比一日严重,连汤都喝不下了。


    “前几日不是还好好的吗?我才去了军营两日,怎就这样了?”崔骘坐在一旁焦急地看着。


    芳苓捧着痰盂,连忙解释:“已请过郎中来了,也开了药喝,可还是未见好转,郎中说这也是常有的,熬过这一阵便好了。”


    “熬过这一阵便好了?这样不能吃也不能喝,还能熬多久?”崔骘阴沉着脸,恼怒道,“将痰盂给我。”


    几个侍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都出去。”崔骘低斥,“青霜,让韩骁带一队兵去寻窦郎中来!”


    “是。”侍女们毕恭毕敬,悄声退出门。


    崔骘给人拍拍背,放下痰盂,又给她喂水:“喝些水,歇一歇,别担心,待窦郎中来肯定能治好。”


    菀黛呕得脸色都有些发白,干涸的泪痕挂在脸上,狼狈点头:“嗯。”


    “是小舅不好,前两日有军务要处理,未及时回来,否则早该请窦郎中来。”


    “不怪你。”


    崔骘给她擦擦嘴角的水渍,将她又往怀里搂了搂,轻轻在心口顺气:“好了,方才吃的东西都吐出来了,一会便不难受了。”


    “嗯。”她合上眼,懒懒靠在他肩上,沉沉睡去,再醒来时,隐隐听见外面的说话声。


    “还没找到?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是属下无能,只是窦郎中一向深居简出,一时半刻恐怕是没那样轻易寻到。”


    “那就再多派人!不行便叫城中驻守一起去寻!我就不信了,人还能在我眼皮子底下消失了不成?”


    菀黛缓缓起身,慢慢走去:“寻不到便寻不到吧,如何能叫城中驻守也去呢?”


    崔骘皱眉,快步朝她走来,将她稳稳扶住:“为何起来了?你这几日身体本就不适。”


    她摇了摇头,反握住他的手:“怀定,让韩统领去找便好,千万不要为了我影响城中布防。”


    崔骘捧着她的脸,在她额头上亲了亲:“不会影响,只是抽调些人去,你现下要做的是好好休养,其余的事不必考虑。”


    “好。”她轻轻依偎在他的胸膛上。


    崔骘抱着她,连跟韩骁说话的语气都轻了许多:“去吧,继续去找。”


    “是。”韩骁躬身退下。


    崔骘仍旧抱着怀里的人轻声细语:“小舅吵醒你了?”


    “没,是饿醒的。”


    “饿了?”崔骘低声笑,搂着她往里去,“青霜,叫人送些吃的来,要清淡的,不要荤腥。”


    她也微微扬唇:“外面没有事要忙了吗?你今日为何没出去?”


    “有倒是有些事,不过都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崔骘搂着她坐下,接过侍女们送来的清粥小菜,舀一勺轻轻吹一吹,送到她嘴边,“尝尝,若是吃不下,便叫他们再去做。”


    她小口吃下,或许是因为饭菜清淡,这回她倒没犯恶心。


    崔骘怕她又难受,不敢让送荤腥来,又喂她喝了碗没有油水的青菜汤。


    不沾荤腥,饿得是快些,没两个时辰便要送些清粥小菜来,但总比吃了吐得好。


    崔骘在凤梧台陪了两日,外面有事,实在抽不开身,只能往外面去,只有晚膳能回来用。


    “今日如何?”他上了凤梧台,便朝侍女问。


    芳苓低声道:“夫人又吐了。”


    崔骘眉头当即一皱:“为何又吐了?不是跟你们说了吗?一点荤腥都不要沾,你们拿我的话当耳旁风吗?”


    侍女们吓得齐齐跪下,芳苓道:“奴婢们都是按照都督的吩咐做的,只是不知为何会如此。”


    “都下去吧。”崔骘摆摆手,跨入房中,轻声朝床边走去,轻轻抚摸她的脸。


    菀黛缓缓睁开眼,有气无力道:“你回来了?”


    “明日跟我去前面吧,那边也有休息的地方,我们之前住过的。”


    “不会影响正事吗?”


    “不会。”崔骘微微弯唇,“饿不饿?要不要吃些东西。”


    她点头,眼眸湿润:“饿,但胃里难受,嗓子也难受。”


    崔骘轻皱起眉:“吐多了,嗓子灼烧得难受,是吗?”


    “嗯。”


    “可不吃饭只会更难受。”崔骘将她搂起,“来,小舅喂你吃。”


    她露出些笑意,靠在他怀里,将送到嘴边的饭菜一口口咽下。


    “吃饱了便犯困。”她道。


    “那便睡。”崔骘拍拍她的背,将她哄睡过去。


    候在一旁的侍女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她们也说不清楚,为何一样的饭菜,由都督来喂便没事了。


    崔骘却并未惩罚,只道:“夫人体质不同,怀孕格外艰辛一些,你们平日里要尽心伺候,不可怠慢。”


    “是,奴婢们谨记都督吩咐。”


    “凤梧台上下婢女,一律赏一月月奉。”


    侍女们皆是一怔,连忙叩首谢恩:“谢都督赏,谢夫人赏。”


    崔骘挥了挥衣袖,遣散几人。


    翌日晌午,菀黛不紧不慢起身,芳苓边伺候梳妆边道:“夫人,都督吩咐过,让您去前面歇着,都督一有空闲便来陪您。”


    她有些羞:“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用得着他这样陪着?”


    “您不是小孩子,可您肚子里有一个呢。”芳苓笑道,“您便去吧,否则都督在前面也不能安心。”


    “总要用完早膳再去。”她微微扬唇。


    “奴婢去吩咐一声,待您梳妆完便能用膳,用完便坐轿辇去前面。都督吩咐了,说让您从侧后门进,去了直接到后面休息。”


    崔骘处理公务还在原来的地方,菀黛从前去过,倒是轻车熟路,坐着轿辇到了侧后门,便直接进门到内室休息。


    刚卧下不久,崔骘便外进门。


    菀黛一愣,放下书卷,立即要起身。


    “起来做什么?都成亲这样久了,还要跟我在意这样的虚礼吗?躺着便是,这里又没有外人。”崔骘将她按回去,“今日如何?用过早膳了吗?”


    “用过了,稍稍有些难受,但还好,没全吐出来。”


    “听他们回禀,已寻到窦郎中的踪迹了,想必用不了几天就能将人带回来,窦郎中医术高明,一定能有法子应对。”


    菀黛抿了抿唇,小声开口:“窦郎中来了,你就不会这样陪我了,是吗?”


    崔骘笑着抱住她:“我就说,为何同样的饭菜,她们伺候你用,你便会害喜,小舅伺候你用,你便不会,原来是想小舅想的。”


    她羞赧反驳:“哪有?”


    “还不肯承认?只要能让你好受些,陪着你又算什么?只是现在诸事繁忙,有时实在是抽不出空闲,否则我定要时时守在你身边的。”


    “嗯,我明白。”


    崔骘拍拍她的肩:“他们还在外面等着,我先出去应付片刻,中午和你一起用午膳。”


    她含笑点头:“好,我等你。”


    崔骘说话算话,除却午膳,一得了空闲便往后院来,也未坐多久,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只是说说话而已,有时甚至不说话,只是陪她静静待着,但她脸上的笑未曾消散过,害喜的毛病虽未好,但症状轻了不少。


    芳苓揶揄:“看来都督所言并非没有道理,夫人还真是想都督想得茶饭不思。”


    “才不是,若是,也是孩子想他了。”她将手轻轻放在小腹上,笑着道。


    “好好,不是便不是,夫人高兴便好,夫人趁着胃口还不错,将这肉羹用了才最要紧。这都多少日了,日日只吃素,如何能受得了?”芳苓舀一勺肉羹,又道,“还是夫人要等都督来亲自喂?”


    “好了好了,我吃些就是,省得你总是这样拿我打趣。”菀黛接过,蹙着眉吃下两勺,实在不舒服,又放回去。


    芳苓连忙拿着帕子给她擦擦唇:“用不下便不用了,还是待都督来喂夫人用。”


    “再胡说。”菀黛笑着瞅她,举起书卷继续往下读。


    不过多久,崔骘便从前面过来。


    他三番四次往后院走,一屋子议政的官员终于忍不住好奇,卢昶和丛述更是从前门绕出去,绕到侧后门附近,随意寻了个侍女问话。


    “这也不是用膳的时辰,你们这是在给谁送吃的?”


    侍女行礼:“回两位大人的话,奴婢们是给夫人送吃食。”


    “哪位夫人?”


    侍女茫然:“自然是菀夫人啊。”


    第50章


    丛述满面担忧:“我便知晓,这个菀夫人不是省油的灯。”


    卢昶看他一眼:“明之何时有这样的想法的,我竟不知晓。”


    “你上回也说了,都督明摆着就要将她宠上天去,你我跟随都督这么多年,也应该清楚都督从前是何模样,现下又是何模样,若现下大业已成,我绝不多嘴,可眼下是什么时节?眼见着战事要起,都督竟还在为一个女人费心,如此下去,朔州还能守住吗?”


    “明之,稍安勿躁,都督不是耽于情爱之人,定是有旁的缘故,不如我们去问问韩统领。”


    卢昶已抬手相邀,丛述不好再多说什么,紧皱着眉头跟着又往前门去。


    韩骁正在门口守卫,见两人来,立即恭敬行礼:“见过二位大人。”


    卢昶道:“韩统领,丛军师有话要问你。”


    丛述立即醒神,指着卢昶道:“你啊你,你心里未免也不着急,这是借着我的口来问话啊。”


    卢昶微微笑着:“我与明之都在此处,你问我问又有什么分别呢?”


    “罢了。”丛述叹息一声,朝韩骁看去,“韩统领,这两日朔州军情紧急,我们日日都在忧心,只是不知都督为何总是往内院跑,似乎心思并不在战事上,我等实在焦急,不知韩统领能否为我们解忧?”


    韩骁有些为难:“二位大人应该知晓都督的脾气,在都督身旁做事,最要紧的事要忠心,二位大人不如直接去问都督。”


    “我们就是不愿意和都督争执,才来*问你的嘛!”丛述重重叹息一声,“韩统领,不瞒你说,我们已得知后院住着菀夫人,还是你直言吧。”


    韩骁皱了皱眉,低声道:“菀夫人有喜了,才两个月,害喜害得严重,吃什么吐什么,都督着急,才让她在后院歇息,能时不时去看一眼。”


    卢昶颔首:“这段时日这么多人出去寻窦郎中,便是为了此事吧。”


    “是。”


    “如何?”


    “有些眉目了,这两日应该就能找到。”


    “找到了,都督便不会这样分心了。”


    韩骁顿住。


    卢昶笑了笑:“也是人之常情,这毕竟是都督的第一个孩子。”


    韩骁低着头,没有说话。


    丛述倒是松了口气:“原来是有身孕了,怪不得这样紧张。可总这样也不是办法,还要辛苦韩统领加把劲,早些将窦神医寻回来。”


    “是,卑职会尽力。”


    丛述摆摆手,和卢昶一同转身朝朝门中走,低声道:“既如此,那我们便睁只眼闭只眼?”


    “菀夫人刚有身孕,胎像不稳,便由他们去吧,想来若战事真起,都督应该不会放心不下。”


    “元舒,你少来,又想挑唆我去问?我告诉你,这回我可不急了,你自己急去吧。”丛述瞪他一眼,拂袖离去。


    卢昶微微笑着,不紧不慢跟上。


    两日后,韩骁领着窦郎中匆匆进入凤梧台。


    “参见都督,参见夫人。”


    “快快请起。”崔骘上前,双手将人扶起,“还请郎中来给菀夫人看看,她刚有身孕,什么都吃不下,吐得厉害。”


    “都督稍安勿躁,待草民先为夫人诊脉。”


    崔骘后退两步坐下:“请。”


    窦郎中往前挪近两步,搭上菀黛的脉搏。


    崔骘盯着:“如何?”


    “的确只是害喜,没有其它大碍,都督放心,草民开副方子,夫人吃过后,应该会好些。”


    “青霜,伺候笔墨!”


    窦郎中躬身退至案前,提笔书写。


    崔骘朝人看去,道:“窦郎中留在玉阳,我封你做个医官。”


    窦郎中执笔的手一顿,立即放下,朝他叩首:“都督青眼,草民感激不尽,只是草民年岁已大……”


    崔骘打断:“正是年岁大了,才该找个地方好好安定下来。”


    “这……”


    韩骁低声开口:“窦神医,都督仁善,也是为神医考虑,最近风声鹤唳,战事一触即发,神医若是独自漂泊在外便罢了,可家中还有妻儿,不如就听都督安排,将妻儿安置在都督府中。如今,也没有什么地方比都督府更加安稳了。”


    “可、可……”


    “郎中便不要再推辞了。”崔骘朝韩骁吩咐,“韩骁,去挑一个安静的院子,准备好日常所需,安排窦郎中的妻儿住进去。窦郎中,你意下如何?”


    窦郎中仍旧犹豫不决,却未敢再说拒绝的话。


    崔骘又道:“也不知道夫人喜不喜欢人伺候,韩骁此事便由你去办,务必要将郎中的妻儿安顿妥善。”


    “是,属下即刻去办。”韩骁应声退下。


    窦郎中见无回转的余地,悄自叹息一声,道:“多谢都督,草民感激不尽。”


    “窦郎中无须多礼,郎中往后便留在玉阳做仓曹史吧,还辛劳仓曹史多为菀夫人费心。”


    “是,属下这就为夫人写药方。”


    崔骘收回目光,拍拍菀黛的手,轻声道:“放心吧,有窦郎中在,你和孩子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菀黛也收回目光,对上他含笑的双眼,也露出些笑容:“嗯。”


    “都督,药方写好了,有几味药需要配。”窦郎中又行礼。


    “青霜,你领仓曹史去配药,配完让人煮好端来便是。”崔骘又吩咐。


    “是。”青霜躬身上前,“大人请跟奴婢来。”


    窦郎中点头,躬身跟着青霜退出门去。


    菀黛往外看一眼,轻声问:“窦郎中是不是不愿意留在这里?”


    “为何不愿意?都督府供他一家子吃穿,护他一家子安危,能有什么不愿意的?他无非就是逍遥惯了,让他安稳下来他不愿意,但他也一把年龄了,安稳下来未必不好,你不要胡思乱想。”


    “嗯,窦郎中他医术高明,扶危济困,我们要以礼相待才是。”


    “小舅不是让他做仓曹史了吗?不会亏待他的,你和孩子的安危现下在他手中呢,小舅心里有数的。”崔骘扶着她躺下,“歇一会,等药好了,吃下试试。”


    她点点头,微微笑着。


    神医便是神医,并非浪得虚名,两副汤药下去,菀黛害喜的症状轻了许多,能吃得下荤腥了,气色也好许多。


    她轻轻拉住崔骘的手:“我好多了,往后便不往前面去了,我听你们这几日争论得很激烈,应该是有什么要紧事在忙吧?我去了难免让你分心。”


    “也好,省得来来回回跑,我也不放心,你如今还是在房中静养为好。”


    “再有一个月便稳定了吧?”


    “嗯?”


    “外面风光正好,等胎象稳定了,我想出去走走,总待在房中也没意思。”


    崔骘将她的碎发别去耳后,轻声道:“这是自然,等窦郎中说能走动了,便让青霜她们陪你去园子里散心。这园子本来便是为你建的,你不去游玩,岂不是浪费了?”


    她轻轻弯唇:“嗯。”


    “都督,夫人。”芳苓从外走来,微微行礼,“胡娘子递了拜帖来。”


    菀黛抬眸,朝崔骘看去。


    崔骘道:“去回绝了,便说夫人刚有身孕,不便相见,等夫人胎象稳定些再说。”


    “是,奴婢这就去。”芳苓退出门。


    “郎中说你何时能出门了,再邀她来也不迟。你这几日气色好了许多,应该很快就能出门,再耐着性子在房中待几日。”


    “好,我知晓了。”


    崔骘笑着摸摸她的脸:“那小舅先去忙了,若有什么事吩咐青霜去前面寻我便是。”


    她害喜的症状好一些后,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又一向犯困,每日里多睡上一两个时辰,时光便消磨过去。


    天渐热起来,一早一晚还好,午时颇有些夏日的影子,凤梧台高一些,门窗打开,有风吹着,凉爽许多,岸上又摆放了瓜果,四处都是淡淡的果香味。


    “我还是头一回来这凤梧台呢,平日里只是能远远看一眼,别说,这里建得是真好。”嘉宁县主忍不住在厅中转圈仰望。


    菀黛斜卧在筵席上,朝侍女吩咐:“芳苓,将切好的瓜果给二姐和阿嬉端去。”


    嘉宁回神,回到案前坐下,拉了拉身旁的女子,笑着介绍:“这是我姨母的幼女,姓王,这两日来这边玩,等着参加她表姐的婚宴,我便将她带来一起拜见夫人了,夫人不会见怪吧?”


    “都是一家人,多走动也好。”菀黛朝胡嬉看去,“阿嬉,你平日不是最爱吃这些瓜果的吗?今日怎兴致缺缺的?”


    胡嬉垂着眼,轻轻摇了摇头。


    嘉宁看她一眼,笑着道:“她一向莽撞,夫人怀有身孕,她怕冲撞到夫人,才有所收敛。”


    菀黛摸了摸肚子,轻声道:“窦郎中说了,胎象已稳定,不必太过担忧。”


    “那便好。”嘉宁道,“都督待夫人极好,连窦郎中都请来了,真是羡煞旁人啊。夫人的身孕有四个月了吧?”


    “嗯,刚有四个月。”


    “可有害喜?我怀阿嬉的时候便总是害喜,折磨得我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菀黛浅笑:“前两个月是害喜,如今好多了,除了累些,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那我便放心了。”嘉宁将身旁的女子往前拉了拉,“我这个表外甥女先前服侍过她嫂嫂,不如留她在夫人身旁伺候?否则夫人身旁没个有经验的照顾着,是真不行。”


    菀黛朝人看去,那位姓王的女子十五六岁的模样,低垂着眉眼,瞧着很是恬淡娴静的模样。


    “这位姑娘是二姐的表外甥,自然也是我和都督的表外甥,我怎能让她来伺候?二姐莫要与我说笑。”


    “正是有这层关系才用得放心啊,她来孝敬孝敬你,也是理所应当的,更何况……”嘉宁顿了顿,“此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二姐但说无妨。”


    嘉宁低声道:“夫人如今怀有身孕,千万不要有心之人有可趁之机,我这外甥一向听话,总比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好,我可是听说城中的望族世家都在蠢蠢欲动呢。”


    菀黛微愣片刻,放下手中的杯盏,微微笑道:“多谢二姐好意,只是二姐也知晓都督的脾气,他的事,我做不了主。”


    “二姐也不是要你帮都督收下这外甥女,你可以先将她留下,若是都督喜欢,无需我们多言,自然会将她收入房中。”


    “二姐,我不仅是做不了都督的主,也同样无法做这凤梧台的主。这里要用什么人,要用什么侍卫,甚至每日要用什么饭菜,先吃什么后吃什么,都要听都督的。二姐若实在想将表外甥送来历练,还请待我先向都督禀告。”


    “这……”嘉宁面色有些难看,强行露出个笑,“既然如此那便罢了,二姐也不想你为难。”


    菀黛抬眸朝芳苓看去:“今日是我和表外甥第一回见面,我记得前两日刚收拾出来一对珍珠手钏,很适合表外甥这般年岁的姑娘家,你替我找出来,交给她,当做见面礼。”


    “是。”芳苓去寻了手钏来,还将窦郎中带来,“夫人,窦郎中来请脉了。”


    “都督不放心,让郎中每日都要来一回,二姐稍待片刻。”


    “夫人要忙,那我们便先不叨扰了。”嘉宁起身,“我们先告退了。”


    菀黛稍稍直起身:“芳苓,将瓜果打包一些,送县主和阿嬉出去。”


    芳苓应下,将人一直送上马车:“郡主与娘子慢行。”


    “辛苦你送我们这样远,快回去吧,你们夫人现下身旁不能缺人。”嘉宁当面笑着,关上车门,便垮了脸,“你看看,她才做都督夫人几日,便开始摆架子了。”


    胡嬉一脸不满:“娘,他们才成亲几日,你怎能这样堂而皇之往小舅身旁塞人呢?是不是我等我成亲,等我怀孕,你也要这样做?”


    嘉宁瞥她一眼,也很是不满:“你表妹还在这里呢?你当着她的面说些什么?”


    “我没有怪表妹的意思,我是问您,您到底想做什么?”


    “你和她能一样吗?卢昶说破天也只是个尚书,往后最大不过是个丞相,以我们家的实力,犯得着这样抓住他的心吗?你小舅可不一样,我这样做也是为了阿黛好,她还不领情。”


    “你是为了她好,还是为了自己,我看你分明是想……”


    “住嘴!”嘉宁高声呵斥,“你最好给我看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不该说的话别给我说出口!”


    胡嬉吓得一抖,却仍旧不服输:“你在心里想什么,你自己清楚,若不是你执意要将表妹带来,我也不会在这里说这些。娘,我提醒你一句,小舅能走到今日,不是只靠武力,你想在他眼皮子底下耍花样,还是当心为好。”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训我了?你也少管大人的事,你就算是成亲了,我也是你娘!”


    胡嬉自知与她说不通,别开脸,一言不发。


    嘉宁也未再理会胡嬉,拉着王姑娘的手,轻声道:“别理会你表姐,她什么都不懂,都督就喜欢乖巧懂事的女子,我看你生得不比菀夫人差,只要你能有与都督相处的机会,都督会喜欢你的。”


    王姑娘欣喜,也犹豫:“姨母,这样会不会不好?会得罪菀夫人的吧?”


    “得罪她什么?她没有有权有势的娘家,我送你去都督身旁,又不是要你去害她,咱们是去帮她的。你什么也别多想,听姨母的安排便是。”


    此刻,芳苓已回到凤梧台上。


    菀黛抬眸看去:“阿嬉她们走了?”


    “是。”芳苓看她一眼,跪坐在她身旁,低声道,“夫人,嘉宁县主的心思昭然若揭,有那位白姑娘的前车之鉴,咱们不能不防啊。”


    她微微垂眼:“我知晓。”


    芳苓又道:“夫人今日做得好,就是该消了她们的心思,断了她们的妄想。”


    菀黛浅浅笑了笑:“你没听她们说,不止她们有这样的想法,旁人也有,我拦得了一个两个,若是齐齐上阵,我如何应付得过来呢?能不能拦住,不是我说了算,是崔骘说了算。”


    “说不定县主是说来诈您的,咱们也不必想这样多。”芳苓笑着递上一盘切好的蜜瓜,“方才只顾得招待县主和胡娘子了,夫人也用一些。”


    菀黛咬一口蜜瓜,望着远处的蓝天,缓缓出神。


    崔骘顺着她的视线看一眼,走到她跟前:“在看什么?连小舅回来都未发觉?”


    她抬眸看他一眼,又收回目光,微微侧身。


    崔骘挑了挑眉,在她身侧坐下:“我何处惹到你了?”


    “今日县主和阿嬉来过了。”


    “嗯?”


    “县主还带了表外甥来,是个性子恬静的小姑娘,县主想让你收了。”


    “嗯?”


    菀黛皱着眉头回头:“你总嗯什么?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县主要给你送女人。”


    崔骘笑着看她:“是她要送,又不是我主动要,你冲我生气做什么?我便说你是个窝里横,你还不认。”


    “我没有。”她别开脸,“我已回绝了县主。”


    “如何回绝的?”


    “我说家里的事都是你做主,我说了不算数,要问过你才行。”


    “你这是将自己贤惠大方的名声立住了,将小舅架在火上烤啊。”


    菀黛瞪他一眼,不觉有些委屈:“原本就是你说了算,你若真想要,我还能拦着不成?你说,你是不是耐不住寂寞,想在外面找人了?”


    “军情这样紧急,我每日焦头烂额,哪里有空闲想这些?”


    “那以后呢?”


    “什么以后?”他将人往怀里搂了搂,“我若是你,便将那个女人收进来,再挑个错处,让婢女打她几耳光,将她赶回去,而不是在这里为难自己的丈夫。”


    菀黛垂着头,没有回答。


    崔骘握住她的手,低笑着问:“说,小黛是不是窝里横?”


    “你若不想,我不拦也无妨,你若想,我拦也无用,明明所有事都只在你一念之间,你却赖在我头上。”她鼻尖有些泛酸。


    崔骘叹息一声:“我们都成亲这样久了,你还是不信小舅吗?小舅永远袒护你,永远站在你这一边的。”


    “我……”菀黛顿了顿,眼泪忍不住往下掉。


    崔骘用指腹给她轻轻擦去,叹息道:“都要当母亲的人了,怎还这样容易掉眼泪?”


    她抱住他的脖颈,委屈道:“你方才还说永远袒护我,这时又不许我哭,难道做了母亲便不能哭了吗?”


    “小舅还不是心疼你,怕你哭坏的眼睛?”崔骘垂首,在她鼻尖啄吻几下,将她按进怀里,“别哭了,小舅一看到你的眼泪便心疼。”


    她吸吸鼻子,不情愿道:“噢。”


    “好了,小舅给你做主就是。”崔骘将她放在腿上抱着,抬眸朝侍女看去,“青霜,让人去请县主明日午时到前院,我要与她谈话。”


    “是。”青霜要躬身退下。


    “慢着。”崔骘突然又道,“叫她自己来便是,不必带上她那个表外甥。”


    青霜面无表情又应一声,躬身退下。


    崔骘垂眼又看向怀里的人,眼中又露出笑意:“明日过去听听?你也该好好学学,如何应对这些无赖,省得以后再外面受欺负了不知晓反击,只会哭唧唧回来找小舅。”


    菀黛羞恼:“我没哭唧唧,你若嫌我烦,我往后不与你说便是。”


    “窝里横便罢了,脾气还大,外面都说你贤惠,只有小舅才知晓你脾气多坏。”崔骘牵起她的手亲了亲,“不是不要你来找小舅,是让你能少在外面受些气。好了,不哭了,洗洗手去用晚膳,也让我看看孩子。”


    她抹了抹眼泪,这才肯罢休,第二日午时,躲在前院堂后的屏风后偷听。


    “见过都督。”嘉宁上前行礼。


    “二姐不必多礼。”崔骘微微抬手,“近日政务繁忙,我便不兜圈子了,昨日二姐来时,还带了个表外甥来,说是想将她纳给我,我今日便给二姐个答复,以后不必再带她来,也不必再带任何女子来。”


    嘉宁面露尴尬,有些左立难安:“都督,我并非……”


    话刚到一半,她眼眸一转,笑着道:“原来如此,那我便放心了。阿黛她性子单纯,我只怕都督纳新人进门,她会受委屈,想找个人帮她,既然都督这样说,我还操什么心呢?待阿嬉成完亲,我便叫我那表外甥回去了。”


    崔骘朝她看去,似笑非笑:“其实二姐不必这样花费心思,胡嬉和小黛本就要好,待胡嬉成亲生子,也该常来都督府走动才是。崔家子嗣稀少,孩子们在一起也有玩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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