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有点像那个人 她对三界第一叛徒符鸣,……


    萧怀远的确是在有意晾着符鸣。


    他虽对符鸣难得的服软话语很是受用,却只是嗯了一声,便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对付符鸣这般不通人事又不进油盐之人,就得用些欲擒故纵的法子才好。


    长久未经修缮的木楼梯被踏得吱呀作响,落在符鸣耳中就颇为刺耳。这还是符鸣重返天衍宗后头一回被萧怀远冷落,他心中莫名空落落的。


    符鸣不解道:“你不是来找客栈掌柜的么?我如今已卸下她的心防,你来问就是了。”


    “城主供出的线人还有一人,就藏匿在此处。”


    萧怀远依然是公事公办的口吻,语调却略有上扬,似乎心情不错。


    原来如此,符鸣大方放萧怀远离去:“成,你先去搜着,我留在这儿审问一会掌柜的。”


    居然这便走了。


    在他目光无法触及的角落,与他神识断联的萧怀远又暗自攥紧了拳头。符鸣留下的神识太浅,撤得也快,温存不过几秒便消逝而去,那股热意却久久不得平息。


    从前只是盼着师兄安好,如今却想与他再亲近一些,人心果然贪心不足。


    符鸣对此全然不知情,还在前台桌上支着胳膊指指萧怀远的背影,劝乌掌柜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看到他衣袍上的纹饰没有,这是天衍宗内门弟子才能穿的。你若交代实话,还能保住小命,但若是胆敢撒谎——”


    符鸣露齿笑得爽朗,说话时还横掌在自己的脖颈处划拉一记。


    乌掌柜跟着云大人打理多年鬼市货物,自然看得出萧怀远身上不是寻常的天衍宗弟子服,但她也从未听说天衍宗哪位长老有龙阳之好。


    保险起见,她只得老实点头。


    “第一个问题,你给方小惠兄妹喂的药是什么。”


    “当归,朱砂,黄连,赤子血,婴骸果,横死之人的骨殖,辅以血海水煎制。”


    当她念到赤子血时,符鸣已觉出些不对,听完整套方子后符鸣更是眉头紧蹙,冷肃如万年不化的昆仑雪。


    他常年奔走在外,偶尔能给自己开炉炼些解毒丹,也是稍通药理。当归朱砂黄连几味药惯用于安神,至于后面这什么血啊骨啊,他只看那些炼邪种的用过。


    一边摧毁心智一边安神,如此便能提升修魔的天资么,问完得向她要点药渣再看看。


    嘶,腰后酸得紧。


    哪哪都疼的符鸣一屁股坐上桌台,强行征用乌掌柜的账本与笔进行记录:“第二个问题,你们掳来的这批人,都弄去做什么了。”


    “劣品试新药,次品卖出,好些的拍卖,至于更好的。”


    “更好的留着?”


    “这就不是我能知晓的事情了。”


    “也是,你也不过是个小喽啰,第三个问题,你们挑选苗子的标准是什么。”


    “这个全看云大人的心情。”这个颧骨分明的瘦削女人突兀地笑了起来,将符鸣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如同察看一件金银首饰的成色。“像你这样的容貌,大人应该会喜欢。”


    符鸣只觉一阵恶寒。


    什么叫他这样的容貌,老盯着男人的脸做什么,那个糟老头子不会有断袖之好吧。


    再联想到云大人在变为木偶前留下的暧昧之辞,符鸣的鸡皮疙瘩顿时掉了满地,他俩从前见过吗就这样说,早知道多砍几刀了。


    不过,若他们的确见过,从前他堕魔的事情会不会与这云大人也有干系?


    轰隆。


    他出掌劈碎了另半边桌椅,暴烈气旋在客栈内流转,掀起在场四人的头发。


    在兄妹俩饱含崇拜意味的哇声中,符鸣复又和颜悦色道:“说话呢,最好注意一些,只管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旁的修饰词便不必多说了。”


    俗话说一力破万法,乌掌柜终于倒豆子似的将她所知的内情吐得一干二净。


    约莫五十年前,云大人来到雍城设立鬼市,起初不过是贩卖些仙魔两界的物产。与城主府合作后,鬼市扩张之势日盛,他们将搜捕而来的低阶魔修,沿雍城地底四通八达的暗道陆续送入鬼市之中,炼为各式各样的器件,卖出后再与城主府分利。


    天香楼便是云大人最早置办的产业,其中精明伶俐的姑娘会被选中做云大人的左膀右臂,还能得到开启道途的秘药。只是她福薄,纵是喝下药也未能成功。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吗,省得我劈得手酸。”


    以龙飞凤舞的草书记下最后一笔后,符鸣甩了甩手腕。


    他将供词通看一遍,总觉得还差些什么。


    是谁在替鬼市作掩护呢,这事恐怕还需萧怀远亲自去查。


    说曹操曹操到。


    萧怀远恰巧在此时下楼,转个弯便看见符鸣翘着二郎腿正向他勾手。


    符鸣信手扎了个高马尾,乌发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摇晃,一双琥珀似的眸子亮得惊人。


    “过来,我问你个事。”


    萧怀远鬼使神差地屏气走近,符鸣仰头在他耳畔低语,温热呼吸喷洒在他颈后的皮肤上,煞是亲昵。


    分明可以通过神识交流,却非要大费周章地耳语,这是做给旁人看的。


    符鸣以气音问道:“你审出鬼市的靠山是谁了么。”


    他的掌心倏忽被写下一个佛字,甚痒。


    哦,佛修。


    大道万千,由之衍生出的修行流派众多,佛家是其中的新起之秀,兴盛不过数百年。乱世中难求逍遥长生,便只好转而去求个避世心安。


    道门收徒多要看根骨,而一般的寺庙人人皆可收留,做个洒扫念经的和尚尼姑。


    可这帮吃斋念佛的和尚,为何非要与血债累累的鬼市牵扯到一起?


    符鸣正欲细问,却被萧怀远揽着传送到一处昏暗的房间中。


    “你若好奇,也可问她。”萧怀远似是练就了读心术一般,符鸣还未张口就贴心地送他去见证人。


    那是个被捆仙锁束缚住的,蓬头垢面的女子,符鸣蹲下身去与她平视,这才认出此人的身份。


    天香楼的宋姐。


    “好久不见啊,宋姐。”有礼貌的符鸣与她打了个招呼。


    宋姐面上还有匆忙流窜粘附的尘土,眼中满是恨意。“你扮成蔻香接近我们,果然是别有用心。”


    “究竟是我扮成蔻香接近你,还是你想将长得像蔻香的我带到云大人面前呢,好难猜啊。 ”


    符鸣笑着揭穿她冠冕堂皇的说辞。


    “这些年,乌雪替云大人做见不得光的丑事,你便在明面上替他应付那些大人物,是不是?”


    宋姐的声量陡然拔高:“是又如何,你们永远无法找到云大人的踪迹,总有一天他会重归于此。”


    符鸣补刀:“云大人难道对你就很好么,你全年无休为他做事,最后还不是连天香楼都离不开。”


    “你懂什么……”宋姐痴痴地抓着自己的乱发,忽然被一道金光摄去心神,不多时便将云山寺住持与云大人的私交和盘托出。


    还需这样多费口舌么。


    旁观的萧怀远表示看不懂符鸣的操作。


    “话是这样说,你不觉着这样专精管理的高级人才简单杀了太过可惜吗?”符鸣似乎又打起了新算盘。


    当然是要让她们进行劳动改造,发挥出更大的价值啊。


    符鸣放在长留山后山的劳动改造场,如今已成为生产品行值的全自动流水线。若不是系统强行设立了一个70的上限,他如今就将成为品行值100的大善人了


    不过值得说道的是。


    嘴炮感化也是龙傲天文学不得不品的一环。


    “你想做什么便做吧。”


    萧怀远已然把自我定位变更为了师兄的贤内助,也就失去了阻止符鸣灵机一动的最后机会。


    片刻后。


    他们坐在城主府敞亮的官邸中,一旁便是被符鸣炸塌的顾公子别苑。


    这客厅的装潢可谓是富丽堂皇,桌椅窗帘动辄需要万把灵石,尤其是这张缠枝天光锦毯,在其上盘坐修行还有事半功倍之效。


    可惜现在用不得了,因为昏迷的城主与顾公子两人被五花大绑扔在地毯上,周身涌动着刺鼻臭气——他们是在茅厕中被逮着的。


    “这两个也要……废物利用吗。”萧怀远问出这个问题时顿了顿。


    符鸣捂着口鼻点评道:“审完就杀了吧,他俩作恶多端,而且也没啥用啊。”


    “……”


    “你想将鬼市搬到明面上,充公?”听完符鸣的设想后,杨佩嘴角抽动不止。


    符鸣微笑颔首:“没错。”


    杨佩扭头向另一侧:“萧怀远你能不能管管你徒弟。”


    萧怀远并未回她视线,只是低头饮了口茶:“管不了。”


    不过,雍城自古以来便是商贾重地,若要重整鬼市似乎也未尝不可,但城中已有大集,鬼市又能卖些什么呢。


    “这倒简单,鬼市中仙魔两界的物产均可交易,仅此一家,自然会有销路。”


    在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下,杨佩险些将口中茶水吐了出来,低声嘀咕:“你这徒弟怎么这么像那个人。”


    她向萧怀远做出符鸣二字的口型,被符鸣收归眼底。


    符鸣问道:“杨前辈在说谁?”


    “三界第一叛徒,符鸣。”


    “前辈很恨他?”


    “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哦,是吗,那祝杨前辈早日心想事成。”


    符鸣只是毫无情绪波动地说两句客套话,却让听者闻之揪心。


    萧怀远在桌下欲去握符鸣的手,后者灵巧避过,而后站起身来。


    符鸣:“失陪了,我去城中逛逛。”


    第32章 迟到的礼物 送师弟的礼物——猜你喜欢……


    雍城又下起了雨。


    雨丝飘游,悉数落于青苔之上,蕴出一汪湿意,如渔网一般将人轻柔笼在其中。


    城中连天动乱,家家闭户不出,唯有符鸣负手于街上踱步,心不在焉。倒不是为了杨佩的话,他遭人唾骂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而是为他自己。


    他近来是有些忘乎所以了,他与萧怀远等人,终归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不过,他们闹出的动静虽大,从符鸣得罪顾公子到将他捉拿归案,也就两三日的光景。


    边角长霉的通缉令仍贴在墙上,丑不拉几的,符鸣没忍住揭下通缉令,捏成团丢进水渠,任流水将纸上严重不符合事实的大眼尖下巴冲走。


    “呜哇宿主,好久不见——有没有想念机灵聪明可爱的系统我哇。”


    “有话就说。”符鸣拍手将纸屑掸去。


    系统播放了一段炸耳的礼炮音效:“好消息好消息,由于宿主完美完成新手任务,本系统自动升级,即将开放奖励丰厚的下一阶段任务。”


    符鸣赌对了,系统发放的任务要求处于一个模糊的区间,捣毁鬼市指的是拔去那条官商勾连的黑色产业链,而非是简单摧毁鬼市本身。


    奔波近一个月,他总算能进阶到化神后期了,但这下一阶段的任务又是什么。


    他在识海中敲了敲系统雀跃的书壳,系统高兴得放了个礼花特效:“当当当当,本次任务的奖励是能让宿主一举突破大乘期的机缘,心动了吗!”


    符鸣很心动。


    符鸣略纠结。


    与系统打交道的经验告诉他,机缘来得如此轻易必定有诈。


    果然,系统桀桀怪笑着介绍下个任务的目标,修复某个封闭已久的上古秘境。


    乍一听似乎还算合理,但再追问下去,系统故弄玄虚的回答便让符鸣一阵火大。


    秘境入口,不知。


    开启时间,保密。


    "你既说天机不可泄露,那究竟还有什么是能说的。"符鸣忍无可忍,随手将系统扔进他幻化出的大海之中。


    破书一边扑腾一边吐泡:“咕噜……到时候宿主就知道了嘛……咕,不过进那个秘境时需要保持神魂完整,不然很容易被丢进时空乱流中的哦亲。”


    神魂完整啊。


    这是要他早日收归分身的意思了。


    “到时候又是什么时候?”


    “半个月内一定,咕。”


    符鸣一招手将混元噬天录收回,却见系统卷起书页向海水盈盈回望。


    ……其实这家伙还挺喜欢游泳的是不是。


    在他与系统争辩时,外头已是雨落如注,挂在檐下好似银帘。符鸣抱剑懒散倚在墙角,等雨稍停。


    说来也巧,此处便是他带着兄妹俩躲藏之地,再走两步就到了迎福客栈。


    乌掌柜和宋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尽管义务劳动三年后还得送去坐牢,但她们如今正戴着缚仙索重整鬼市,也算是将功赎罪。


    客栈暂住着方小惠和方小泉,还接洽了些从天香楼出逃的姑娘们,一时间楼内尽是莺声燕语,很是热闹。


    符鸣领着浩浩荡荡一干人等去了知春酒家,许是因为近来的风波,厅堂中空无一人,正好包场。


    “鬼市重开后,你们也不必再做皮肉营生了,想回乡或是在城内自谋生路皆可,总之会发些盘缠给你们。”符鸣说着往嘴里塞入一颗水晶饺,热腾腾的虾仁在口腔中蹦跳,还是好吃的,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方小惠方小泉与他混得熟了,哐哐往肚里塞吃食,不时发出“这也太好吃了吧”的朴素赞叹,纷纷打了个硕大的饱嗝。


    面对满桌的精致点心,天香楼的姑娘们你望着我我望着你,绞着手都不敢下筷。


    她们知道自己认错符鸣身份后,言行变得拘谨而生分。


    “恩公,我们该如何称呼您才好?”


    面前男子已换回男装,体格介乎少年与青年之间,眉飞入鬓,朱唇皓齿,相貌艳而锐利。


    这人虽以笑面示人,但笑意不达眼底,时而向窗外飞去一眼,看得出胸中有心事重重。


    “天衍宗明沉,我去结账,你们先吃着。”符鸣漫不经心地抛下这样一句话后,身影转瞬消逝。


    六张一百灵石面值的银票被拍在柜台上,打断了掌柜敲打键盘的动作。


    掌柜蘸着唾沫数那几张堆叠的银票,颤声说道。


    “这位公子,您……给多了。”


    他眯着眼仔细端详符鸣的样貌,从抽屉中翻出一个锦囊,拆开后又补了一句。


    “前几日和您一同来的另一位公子也给多了两百灵石。”


    “给多了就收着,有钱赚还不好吗?”


    符鸣全无收回银票的意思,还把那个锦囊也往里推了推。


    他用指腹摩挲着剑柄,慢悠悠地回想一些陈旧的往事。


    大约是在二十多年前,或是三十年前,他也记不大清具体的时日。在他背叛仙门又得罪老魔尊之后,曾在仙魔边境流窜过好一阵,其中雍城管得最松,混在城中的魔修不在少数,他也就趁机在此落脚。


    他仇家遍地,身无分文,乔装后与背着刀的乞丐无异。众人避之不及,唯有知春酒家的小厮见他可怜,拿了些未卖出去的凉透的点心给他。


    当年跑堂的小厮如今也是个满面风霜的中年人了,还做上了掌柜,但他大概也不会记得这样一个灰头土脸似野狗的人,如今还活着吧,符鸣自嘲道。


    见掌柜又想推脱,符鸣突发奇想:“不必将灵石还回来了,再给我打包些菜来吧。”


    “——要一笼水晶饺,一笼脆皮春卷,两个豆沙包,还有一笼羊肉饺。”


    符鸣还惦记着给萧怀远送礼那件事。


    也从萧怀远那薅了不少好东西,是时候拿着徐岩友情赞助的钱给他买回礼了。


    他在脑内敲敲搜索引擎:“系统,你说送师弟礼物应当送什么好?”


    系统不出意外地出意外了:“收到!正在为您检索,送师弟的礼物……猜您喜欢,情人节好物推荐,女朋友收到后高兴哭了,敏感肌也能用,大人小孩吃了都说好。”


    符鸣:“……”


    这都什么东西。


    而后他举着一摞食盒上楼咨询姑娘们,得到的答案无非就是什么花啊草啊,金银财宝之类的。


    符鸣向她们细致描述萧怀远的个性,正经,严肃,不苟言笑,甚至有些冷酷无情。


    她们听后又嬉笑道:“明公子,又不是生辰,哪有专程送师尊礼物的?莫不是公子有了心慕之人,又不敢明说,只好假托师徒的名义来添置礼品。”


    “去去去,我们是正经师门,专心修道的好不好?”符鸣板起脸教训她们,姑娘们旋即一哄而散。


    更何况他身为魔尊,跑来仙界找清白女子岂不是白白耽误人家。


    总不能让他未来的道侣也跟着他堕魔吧!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符鸣陆续安置了天香楼女子,向兄妹俩交代前往魔界的安全路径,又特地转到关门大吉的当铺赌场青楼去兜了一圈。


    望着扫黄打非后的干净街道,符鸣龙心大悦,顿觉自己头上冒出了品行值+1+1+1的气泡若干。


    雍城的雨忽大忽小,符鸣也走走停停,他换了身嫩黄衣裳,如同在枝头间蹦哒的小雀。


    要不然,送几株桃花?


    自他走后,掌门峰上的绿植长得稀稀拉拉,枯的枯,死的死,只能说萧怀远这人真是怪没有生活意趣的。


    符鸣在花木行前停驻许久,终于叩开了紧闭的店门。


    一炷香后搬了十来盆小树出来。


    很难想象一个修士的芥子囊里竟然装满了打包盒与花盆,若有扒手偷去符鸣的芥子囊,又走了狗屎运恰巧能抹去认主印记,便会发现——


    白偷了,这里面的东西都不值钱。


    符鸣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在街上晃荡,衣衫湿透他也不理,顶多用灵力逼出水汽防止风寒。


    他照着系统给的地图轻松绕过五条街三条小巷,忽然一个转身。


    只见一把油纸伞向他倒来,遮住攲斜的风雨。


    符鸣不禁失笑:萧怀远,你又在跟踪我?


    “不躲了?”符鸣抬眸逼问来客,眼睫上盛着星点水珠,面色素白,好似芙蓉出水。


    “嗯。”萧怀远缓慢地点了个头。


    这人竟然还敢认。


    不过,他顶着掌门首徒这个身份,自然是不能直呼姓名的。


    “师尊你来做什么,不用与清月宫的杨前辈商讨重建事宜吗?”符鸣的语气夹枪带棒,听得出是很不耐烦了。


    萧怀远难得换了身玄衣,整个人厚重如阴云凝聚的山峦。


    他执掌权柄日久,威势大增,借着撑伞的机会将符鸣压了一头:“方才见你与天香楼女子谈笑甚欢,是在说什么?”


    “哦,这个啊,是在说给你送礼的事啊,师、尊。”


    符鸣赌气似的偷摸踮了脚,这才能与萧怀远平视。


    “若你不要,我便送给别人了啊。”


    “没说不要。”萧怀远似是扮演三好师尊上了瘾,又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披到符鸣肩上。“当心着凉。”


    被强大的同性接近时,符鸣依然会警觉而战栗,但此时他只是闭眼放任了萧怀远的行动。


    随他去吧,反正他还有半个月便要走了。


    第33章 定情信物? 赠你满园春色可好?……我……


    三日后,初雪忽降掌门峰。


    银装素裹的群山中流光闪逝,萧怀远自天外御剑飞来,降临在一小团扭动的阴影旁。


    符鸣正蹲在花圃里刨土。


    原先枯树所在之处已被清出一片空地,带雪泥泞中岔出几株昂扬的小树,仅存的两三片绿叶仰首朝天,好似春风得意。


    买树也便罢了,还要亲手栽植,他师兄的心思真的很难猜。


    看符鸣夯土浇水干得热火朝天,萧怀远不忍打击其热情,遂斟酌用词:“这便是你的……礼物?”


    “那不然是什么。”


    见直系领导萧怀远亲身前来视察,符鸣摊开沾满泥巴的手,向他展示空无一物的掌心。


    他们说话时恰有一阵寒风刮过,碎雪飞扬,桃树苗在其中瑟瑟摇摆,又蔫成一副马上就要驾鹤西去的样子。


    萧怀远迅速掐诀回护,以免树苗步了同族后尘:“手植桃树倒也别致,但山中苦寒,为何不等到明年开春再播种?”


    符鸣手上动作可疑地停滞下来。


    总不能说他没过多久就要走了吧。


    好在他最不差的,便是满嘴跑火车的本事。


    符鸣露齿一笑开始忽悠:“冬天栽树有何不可?有志者事竟成,听说极北某处秘境中还藏着活死人肉白骨的秘法呢,生死界限尚能逾越,可见世上并无什么不可为之事。”


    说罢他搓搓冻红双手,呵出口白雾,虽说是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天确实冷得也太快了些。


    萧怀远也极为配合地沉思,仿佛真被他唬住似的,眉头舒展,连语气都放软了不少:“你说的是,大千世界自然无奇不有。”


    符鸣的话语正正好戳中他心底最柔软之处。


    从前初进天衍宗时他迟迟未入道,师兄也是这般笃信他是什么不世出的天才,往后必定一鸣惊人,狠狠打他那些跋扈族兄的脸——这句是符鸣的原话,虽粗俗了些,却让他记了许久,后来他也的确做到了,不过是以师兄未曾设想的方式。


    如今他明知符鸣不过是随口扯了个幌子,却依然甘之如饴。


    萧怀远抬手屏退风雪,宽袖在澎湃灵流中无风自动。据前人典籍记载,真仙能扭转时空,渡劫期大能可改换四季,化神期修士虽远没有如此伟力,却也能为心上人消去方寸的雨雪。


    可惜符鸣在萧怀远这孔雀开屏的求偶模样前不为所动,反而将其视为雄性间确认老大地位的挑衅行为。


    这小子还敢在他面前显摆,谁还不是个化神期了呢?


    等他上大号再来削他。


    当然,符鸣面上依然挂着和煦微笑,他将铁锹插入泥中作靠背,抱臂眯眼,不甘示弱地摆出直男最爱的耍帅姿势。


    “更何况我也是有备而来。”


    萧怀远似乎也被符鸣的逆天气场震慑得哑口无言:“嗯?”


    啪。


    符鸣打了个响指,清脆响声坠地化为绯红浓云,朵朵山桃抽芽绽放,密密堆了满枝,顷刻之间掌门峰上漫山桃花开。


    “赠你满园春色,如何?”


    外头雪落满天,生机尽灭,独有荒芜多时的掌门峰焕发出奇异春意。


    灼灼桃华悉数映于符鸣澄净的棕瞳,几乎要将萧怀远溺毙在这捧桃花春水之中。


    轻粉花瓣自梢头洒落,悠悠飘至符鸣发间。


    萧怀远见此将那几枚轻浮之花捉去,藏于袖中。符鸣这段时日被他温水煮青蛙地养着,并不觉着如此暧昧的动作有什么不对。


    他温声道:“好……我很喜欢。”


    符鸣高扬的嘴角已然压制不住,就差在深感触动的萧怀远面前放声大笑了。


    装x成功!


    不枉他破天荒在藏经阁待了一整个白日,将阵法类的古籍一目十行地翻了个遍。


    筑基期毕竟无法如高阶修士那般一力破十会,符鸣也并非木灵根修士,故而走的是叠加法阵的偏门路子。


    生灵苏息阵辅以散灵法阵,便可短暂催开这千万朵桃花,还能令其余枯败之树亦显出桃树外形。


    不过,坏处也是有的。


    符鸣顿了顿,嘱咐养什么什么死的绿植杀手师弟如何正确对待植物:“现在天寒地冻的,这桃花顶多留一天,之后需以地热好好养着。”


    他又用铁锹挖开一侧的土渣,里头画着繁复精巧的暗红阵法,注入足量灵力便能激发地热。


    摆弄时腰肢弯折,显出一弯恰到好处的弧度。


    萧怀远喉头滚动,在符鸣注意不到的盲区内浮想联翩。


    “不听我说话,在想什么?”符鸣忽然扭头发问。


    旁人大多认为萧怀远面容紧绷,喜怒不形于色,但在符鸣看来,他这师弟的情绪简直不要太明显好吗,就像现在,显然是走神到姥姥家去了。


    符鸣折下一朵桃花,鼓腮吹去花瓣,飘飘荡荡,最后竟粘在萧怀远鼻梁上,他没忍住笑出声。


    数十年的光阴,足够他把师弟从不够他腰高的小不点,养成比他还高半个脑袋的大块头。符鸣早已把萧怀远视作他在此界最亲的手足,可天不遂人愿,他与萧怀远终归是背道而驰,走上两条截然不同的路。


    说起来萧怀远应当没认出他的身份吧,若知道,哪还敢这么放肆。


    “我在想。”


    萧怀远在当面神游被戳破后迅速回归正经,抬首望向远方。


    “如今云山寺住持与雍城城主等人已被捉拿归案,鬼市也将近修缮完毕,但与魔界互市贸易,还有不小的阻碍。”


    “这是怎么说?”符鸣稍稍歪头,摆出认真听讲的好学生姿态。


    “魔界确有不少物产是仙界所缺,以往私下交易的情况不少,但摆在明面上又是另一码事。”萧怀远拧眉沉吟,“一来是仙盟长老不愿,二来也要现任魔尊做出让步。”


    “哦,既然他们反对,也不必非得摆在明面上。留着鬼市,想来之人自会找门路进来,我们只需顺势而为,再立规矩。”


    萧怀远跟着念道:“顺势而为?”


    "魔修道修佛修,既然还未飞升成仙,就都还是人,便会有七情六欲,贪心不足。连满口佛经的和尚也会见财忘义,你看雍城的云山寺才建了多少年,便塑起金身,供奉无数。但反之,也可以利汇聚人心,来往得多了,日子安定,哪有那么多灭人九族的仇怨呢。"


    符鸣也是在连串任务的导引下有感而发,他是从现代来的穿越人士,那时虽也有战争,但总体还算和平稳定。


    “原先鬼市的祸害之处,在于为首之人取走过多,又将害处转给他人,若能均利,也不至于让城外净是破烂茅屋了。”


    符鸣愈讲心境愈豁达,说到后头,体内灵力有如月满潮涨,隐约冲破了某种障壁。


    这种感觉熟悉而陌生,他修炼前期进阶如吃饭喝水,是老天追着喂饭吃的千载难遇天资。而到金丹期后,需经雷劫淬炼方能进阶,他每回都得被天雷追着劈掉一层皮,他师父那老头说心境未达方会如此。


    此次分身结丹则与以往不同,颇有些水到渠成之感,符鸣就地盘腿而坐,丝滑入定。


    天色晦暗阴沉,绵绵细雪中,却有片粉紫云翳忽而亮起。


    萧怀远对此并不陌生:“成丹劫。”


    他当即双手结印替符鸣护法。


    寻常成丹劫一般不至于出人命,但符鸣是天道最憎恶的魔修,手上血债不少,保不齐会被额外针对。


    符鸣头顶亮如白昼,云间闷雷滚滚,在他吐息的刹那,十四道电光同时降下!


    萧怀远紧盯着符鸣神态,一旦他力有不逮,他便立刻出手抵挡天劫。


    借助外力渡劫是会影响神魂,但他不愿师兄离他而去,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轰隆。


    劫雷来势汹汹,落在符鸣身上时却凭空卸了七八成力,好似临到头才发现劈错了人。


    萧怀远的担忧落了空。


    不过想来也是,如果是师兄,做出什么来也并无可能。


    他虽然不知道有一种神秘力量名为龙傲天光环,但已领悟到了龙傲天的真谛。


    电流犹犹豫豫地戳刺着符鸣的肩膀,疼痛程度也与按摩差不了多少。符鸣感觉自己像一个久坐办公室的上班族,肩颈脊背正被推拿师傅蹂躏来蹂躏去。


    非常酸。


    因在太玄山矿洞中强行纳入魔气,符鸣这副身躯的经脉已满是暗伤,劫雷正是在为他烧去疮疤,让他长出新生血肉。


    他的神魂也在雷光涤荡中愈发稳固凝实,不得不说,先前分割神魂还是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隐患。


    符鸣简直要泪流满面了。


    从没见过如此温柔的劫雷啊!


    在天衍宗挨电就不提了,在魔界他可是能被天雷追着劈穿一整座山的啊,这次连桃树叶子都好好的待在枝头。


    “嘿嘿,怎么样,功绩值和品行值提升后可是会大幅增加渡劫体验的哟。这边改为您申请了一份神魂修复套餐,价值五点功绩值请支付一下~”


    系统贱嗖嗖的机械音也在此刻冒出。


    符鸣利索进行了消费。


    “请给我们隆重推出的先用后付模式打个好评哦亲——亲你别把我关上啊!”


    丹田内,一颗浑圆金丹旋转着吐出杂质,若按点家修真小说的分类,可以称得上是九品圆满金丹。


    屋外日升月落,已过了四日。符鸣醒来时正坐在蒲团上,身上干爽无比,还换了身新衣裳。


    萧怀远还挺贴心的。


    可他环顾四周,并未看到萧怀远的半个人影,枯坐一下午,也只听到房门被叩响。


    “请进。”


    “恭喜师弟结丹。”林含神色复杂地望了他一眼。


    “仙盟来报,七日内将重启宗门大比,金丹期以上弟子皆可报名,你愿来吗?”


    第34章 跑路计划+七夕小剧场 再不走,他恐怕……


    符鸣没有拒绝的理由。


    真是瞌睡逢人送枕头,他正愁找不到机会和萧怀远分开呢。


    自他在太玄山丢了半条命以来,萧怀远将他盯得死紧,甚至专程把他的房间从山脚挪到了山顶侧房,一言一行均在萧怀远的监视下。


    他无时无刻不被萧怀远的神识笼罩,就是普通的调息冥想,也能感到神识触角将他从内到外查探了个遍,如同某种强大妖兽的窥探视线。


    这让生性自由的符鸣颇感不适。


    好在按往届的规矩,元婴期修士不得进入大比秘境庇护小辈,萧怀远就是非要跟着也有心无力,符鸣心中那把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来,我这便去。”符鸣喊了一嗓子后火速换装,一个背剑的翩翩少年郎便笑意吟吟地推门而出。


    林含领他去报名处。


    顺带将大比秘境的概况向他介绍一遍。


    现今修真界灵气凋敝,已有千年未出大乘期修士。


    但这大比秘境乃是上古传下的稳定空间,自成一方小天地,内有绝迹已久的仙草灵兽,失传遗落的真仙手记,又有隐秘小道通向各处大能陵寝。


    倘若得天道庇佑获前人机缘,甚至能一举得道升仙——当然这只是遥远的传说,做不得真。


    符鸣随口附和几句。


    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此事的真假,毕竟他的混元噬天录还是在其中寻得的。


    林含:“机缘虽好,那也要有命消受,你可知百年来能得宝物者不少,却只有一人活着出来。”


    林含见他不以为意,又多交代几句。“那人是以心狠手辣著称于世的魔尊,你没有那样硬的心肠,还是要小心行事。”


    符鸣一听来了精神。


    那不巧了吗。


    就是本人。


    但他什么时候心狠手辣了?


    他在魔修当中已经算是道德水平较为高尚的那批了好不好。


    林含一路上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忽然在广场前停下脚步:“明师弟,你是掌门首徒,又接连参与了不少大事,我怕你在秘境中成为众矢之的。”


    符鸣故作高深:“无妨,山人自有妙计。”


    “怎么说?”


    日光为他的身影镀上金边,他背手仰头,好似世外高人,口中吐出的答案却朴实无华。


    “这多简单,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呗。”


    身为龙傲天,我命由我不由天,哪有畏难退缩的道理。


    林含哽住,无话可说。


    秘境游离于此界之外,只以界石为锚。


    仙道各派存有界石碎片,入秘境前需将指尖血滴于其上,方能建立起神魂与秘境的稳定联系。


    一甲子前,天衍宗人丁兴旺,弟子众多,还需打上几轮擂台筛去不擅武斗的。如今来了便能入秘境,也算是某种时代红利了。


    签名滴血的过程枯燥乏味,符鸣兀自神游。


    萧怀远在忙什么呢。


    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


    长留山主殿中,他的主身收到了一封由萧怀远亲笔写就的密函。


    字迹方正工整,刨去那些书面用语,大意是邀请他前去参加仙魔会谈云云,时间在二十日后,地点未明说,大约是由他来定夺。


    信件被摆在他必经之路上,纸张阅后自焚,一会不见的功夫,萧怀远究竟是如何打通个中渠道的。


    符鸣静寂已久,各方都欲试探他的底细。


    去,还是不去?


    这段时日他的主身都处于能不动就不动的待机模式。尽管功绩值已然攒够,但符鸣冥冥中觉着如今不是渡劫的好时候,还是等主分身合一更为保险。


    符鸣的舌尖轻轻顶着上颚,划过尖牙,带起细微痛感,他总是为了未知的风险而兴奋。


    来吧,就算是鸿门宴也罢,让他闹个痛快。


    他当即运笔如飞,甩下潇洒墨字。


    “准,冥泉见。”


    上回他在大比秘境中遭千人围堵,困顿中竟摸出一条与忘川相通的小径,随水而下,如是飘游七日,终是被浪涛推到一座破旧山庄边上,被人捞起。


    那处山庄离冥泉不远,名曰泉庄,他记得庄中人似有一些卜算天命的神异,也不知年过数载,他们近况如何。


    按照他的脱身计划,他假死后会跌入忘川同主身汇合,从此与萧怀远阴阳相隔,江湖不见。


    不过,按照他师弟这过于溺爱徒弟的性子,若萧怀远非要来寻他该怎么办?


    对此符鸣也想到了破局的锦囊妙计。


    那便是将自己包装成对师尊心怀不轨,背信弃义,不孝不悌的卑鄙小人,恰到好处地露出真面目,在跑路前夕充分撕破脸皮,让萧怀远避而远之。


    他既修无情道,我便乱他道心。


    他既品行端正,我便攻他清誉。


    师徒□□,同性□□,虽尚未传至旁人耳中,但心中满是清规戒律的萧怀远必然会勃然大怒,将他逐出师门。


    秘境入口一旦封闭,除却一些罕为人知的秘道外,便是全然与外界隔绝。


    参与比试的弟子虽能领取与师长联络的玉简,但真遇上事了,这玩意也就只能传递个遗言——往好处想,那时候萧怀远只能隔空骂他两句,也不能抄起剑便砍他。


    在外人眼中,“明沉”只是不幸身死,也不会真的坏了萧怀远的名声。


    师弟啊师弟,也别怪我心狠,届时会谈给你多分点好东西就是了。


    滴滴鲜血打在黢黑界石上,符鸣望着石上符文呆呆出神。


    分出心神在主身的后果,便是重心不稳,面色发白,被监察司的李姓大哥拉走。


    林含:“后悔了?——我早就说过仙道大比每届都会有人身死,你如今根基不稳,若是犹豫,还是不要去的好。”


    “怎么可能,我必然是要去的。”符鸣收拾好心情,又挂上开朗笑颜。


    微弱的神魂波动于他指尖震荡,犹如缠上一圈冰凉的红绸带,这是成功与秘境签订灵契的标志。


    他与广场上踌躇的其他弟子不同,他的神魂本质上是化神期的神魂,之所以能骗过秘境,并非是因为他这壳子的修为只在金丹,而是。


    系统给他开了后门。


    符鸣悄然抽了口凉气:“系统,你究竟是什么存在。”


    大约过了十秒,欢快的机械音在他识海响起:“滴,权限不足,这个不能说哦~”


    意料之中的答复,没关系,他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监察司的几人还是怕符鸣在秘境中出事,见他去意已决,便想着给他补补课。


    他们以符鸣为圆心围在亭亭如盖的云松下,针对比试队友和比试规则开展复习课程。


    “姜杰,你应当见过的,是守委托栏的弟子,他生性懒散,不思进取,他师父好不容易才把他逮住扔来历练。”李师兄敲敲随身携带的备用小黑板。“但他是金丹后期,修为最高,你可以说点好话让他帮衬你。”


    符鸣将这个月的记忆回想了个遍,哦,原来那个啥话都往外说的大嘴巴叫姜杰。


    “顾云衣,顾家大小姐,入门时筑基后期,现在同明师弟一样刚升上金丹。这姑娘高傲得很,你可千万别得罪她啊。”


    同行的还有两位万剑峰精英弟子,都剑修了,早就被清贫的生活磨平了棱角,不难相处。


    至于他们监察司中人,林含要在宗内守着监察司,其他人不是自保能力较差的药修器修,就是修为未到金丹期,故而唯有宽和的李大哥会去大比秘境。


    顺带一提,李大哥的全名为李响。


    李响说到后头突然一敲脑门:“对了,仙道大比届届规则不同,会按得分决出天榜排名。但你刚升入金丹,我劝你不要惦记什么分数排名天材地宝,还是保住小命最要紧,听到了吗。”


    “知道了。”


    符鸣乖巧点头,实则在心中替好人李响点了根蜡烛。


    真是不好意思啊李大哥,一来就要让你留下目睹死遁的心理阴影。


    明日日出时分,秘境之门将会在广场正式开启。


    今晚便是少年与师父同门团聚的最后时刻。


    仙界常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出一个化神期的天才便能使中流宗门跻身大宗,出一个大乘期更是能让大宗风光千年。


    符鸣与萧怀远的师父葫芦道人,正是无限逼近大乘期的仙界第一人。他虽常年闭死关,但只要他一日不死,天衍宗的地位就一日不可动摇。


    历来的天才多在大比中崭露头角,故而天榜排名是各峰乃至各宗茶余饭后最钟爱的谈资。


    今夜想必不少师父正耳提面命,指望徒弟在秘境中大放异彩。


    可萧怀远并不关心那些。


    满月高悬,投下轻纱似的朦胧冷光,也将萧怀远深刻冷硬的五官轮廓映得柔和许多。


    他低眉垂眸,在符鸣掌心放入一颗身带虹彩辉光的夜明珠。


    “我只要你平安归来。”


    接过夜明珠时,符鸣的手腕抖了抖,仿佛被沸水烫了一下。


    以他的眼力,当然看得出这是用来保命的至宝。就算他力竭身死,至少也能护他神魂完整,方便将来重塑身体。


    “我会的。”


    这是符鸣平生最难以说出口的一个谎言。


    但再不走,他恐怕就要难以脱身了——


    符鸣猜想中的萧怀远:勃然大怒


    实际上的萧怀远:怒然大勃


    婚后if七夕小剧场


    “萧怀远你实在太过分了。”


    符鸣将大红喜被掖上下巴,用来掩盖脖子往下数不清的青紫痕迹。


    这厮开荤后跟畜生一样,怎么拽也不带停,等身上好全了真得把他挂在魔宫顶上揍一顿。


    “昨晚分明是师兄想要,还主动骑在我腿上……”


    萧怀远的语调四平八稳,和他平时宣读公告时并无两样,但结合委屈巴巴的措辞,又让符鸣回想起被这人装弱骗上床的凄惨过往,说好这次让他在上呢?


    “滚!”


    一个羽毛枕直直砸向萧怀远那张俊脸,符鸣恶狠狠拍掉往他胸膛探去的咸猪手。


    “我说什么你都听,我让你停下你听了吗?”


    萧怀远听完,幽幽道:“好,是我错了,这次我一定痛改前非。”


    “什么这次,你想做什么……唔唔。”


    符鸣终于实现了让萧怀远言听计从的心愿,因为,他在接下来的三日内都失去了张口说话的机会。


    时而是浸了迷情散的香帕,时而是作乱的粗粝手指,时而是不停跳动的镂金小球。


    春夜漫长,被翻红浪。


    第35章 非要塞那么多吗 他知师兄不喜与人牵连……


    温凉玉珠在他指尖轮转,符鸣缓缓吐出浊气。


    这下麻烦大了。


    他只是想来做个任务,怎么人情债还越欠越多了。


    掌门峰整夜灯火通明,符鸣与萧怀远相对而坐,其间流淌的氛围却相当古怪。


    萧怀远话不多,就是每说几句,就要凭空掏出点好东西给他。


    护心鳞甲,按瓶计的镇魂丹,成捆的符箓……


    符鸣额上冒汗:“没必要带这么多吧。”


    法宝在桌上堆成座小山。


    萧怀远伸手欲替符鸣整理领口,这人后仰至靠背,轻巧躲过,好似警觉的山猫。


    抓空的手指蜷了蜷,他知师兄不喜与人牵连过多,才费尽心思要以俗物为链将他锁住。


    至于符鸣怎么看。


    符鸣没看。


    他已被流水一样塞入芥子囊的宝物震得麻木。


    也罢,假死前托人将秘境出产的灵物送还给他就是了。也不必这么大动干戈吧师弟,区区大比秘境,我们俩不是一同去过吗。


    虽然那还是九十年前的事情了。


    此界的气候与地球相仿,四季交替,冬季夜长日短,需等到辰时天才蒙蒙亮。


    橙粉霞光刺破层云,向翘首以盼的弟子们泼去浓郁颜色。


    也不怪他们兴奋,仙道大比的开启时间取决于秘境本身,时隔几十年才开一届也是常有的事,上一届远在三十多年前,许多人那会只能远远地围观呢。


    摆在广场太极符正中的界石被阳光一照,便漫溢出大团祥云,雾中拔起高楼幢幢,仙乐渺渺。云雾流转,终于化为一扇凝实的棂星门。


    众人见此仙景,不由得惊呼赞叹。


    符鸣踩点到的。


    他腰间挂着沉甸甸的香囊样式芥子囊,故而走得慢了些。


    其实芥子囊的重量都可忽略不计,这只是他的心理作用,萧怀远难道是对雍城集市淘来的香囊太过满意,这才改成了芥子囊?


    好在上头的鸳鸯纹绣用绸布遮去了,不然他说什么也不会用的。


    符鸣作为异世来客,本能地不愿与土著相交过深,一百多年了,也没一个知心朋友,怨不得他师父葫芦道人捡他时说他天性凉薄,生来就是个修仙的好苗子。


    道途艰险,生死之事非凡人之力所能操控,执念误事,唯有放下才能走得长远。


    可葫芦道人收下萧怀远时,又说萧怀远执念深重,道心坚定,日后必然会有所成就。


    竟说出这样自相矛盾的话来,大约是这老头真的老糊涂了。


    符鸣又想到,他师父是寿元将尽才长久闭关,如今恐怕连他堕魔这件事都不知道,他摇头甩去杂乱思绪,也随着人潮向前流去。


    喔喔喔!


    一声嘹亮鸡鸣响起。


    道法峰长老站在棂星门旁,宣读大比规则与注意事项,念到最后一句时,他特地抬高声量,让余音在山间传荡。


    “……一入此门,生死自负。”


    年轻弟子们的神色也随之肃穆起来,大气不敢出。


    除了符鸣。


    他打了个呵欠,而后大步流星率先踏入门中。每次都是这一句,校长开学演讲还会更新一下稿子呢。


    暗处,萧怀远目送符鸣的身影在幻光中消融。


    眼前一亮一暗再一亮,掠过无数虚影,便到了大比秘境。


    与仙界截然不同的风貌缓缓显现。


    此处与其说是秘境,不如说是一方小世界。


    岱舆,员峤,方壶,瀛洲,蓬莱五座浮游仙岛悬在广阔的无相海之上。


    岛上地形各异,冰川,荒漠,高山,深林,群湖一应俱全,疯长藤萝掩映着宫室残骸,内有妖族栖居之所,也有上古战场遗迹。


    唯一的共通之处,是这些地方都没有一丝人气。


    符鸣只觉脚下一空,而后径直从云端跌落。


    临到脸部着地之时,符鸣手快掐了个滞空术,于是身姿扭转,飘然落地。


    “不错不错,兄台的轻功真俊。”


    没想到这块地方已有人捷足先登了,还自来熟地鼓起掌来。


    “谢谢啊,你也挺。”


    看清这人容貌时,符鸣紧急将俊字吞入腹中。


    修真本就是排去肉身污垢的过程,一般来说,修仙之人不说像他和师弟那般丰神俊朗,至少也是清秀端正,让人看了不至于心生厌恶。


    但这人长得吧……


    肤色蜡黄,眼小鼻宽,五短身材,也就勉强能看。


    天衍宗数他进来得最早,他记得宗内也没有这般人物,不知是哪门哪派的。


    符鸣:“在下明福,不知兄台师从何处?”


    那人拱手说道:“俺叫吴铭,一介散修而已。”


    无名,取个假名来糊弄他是吧。


    幸好他交代的也不是真名,真是狡诈得彼此彼此啊。


    “那太巧了,我也是散修,听大哥你的口音,是从中原来的?”


    符鸣脸上笑容更盛,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变着法地套他的话,恰好对面也抱有如此想法,两人来回打太极,终于什么有效信息也没问出来。


    恰在此时,一大坨活人从天而降。


    “啊啊啊啊!!!!!”


    啪叽。


    哀嚎戛然而止,来者呈倒栽葱的姿态,仰面摔进草丛里。


    符鸣拔萝卜一般将他从黄泥里拔出。


    抖落泥土一看,这人还是熟面孔,正是爱偷懒的委托栏弟子姜杰。


    姜杰简直感动得五体投地:“明师弟……还好有你哇。”


    望着姜杰身上明晃晃的天衍宗制服,符鸣恨不得把他再塞回土里去。


    唉,猪队友真是可怕,他还特意换了身常服出来呢。


    “原来两位是天衍宗的才俊。”吴铭意味深长地瞄了他们一眼。“要不我们继续往前走,再找些天材地宝,也好攒积分蹭上天榜的末尾。”


    大比角逐的规则是积分制,这很好理解,分数越高排名越高嘛。


    无论是剖下的妖兽内丹,还是生长千万年的草药,皆可按其品阶计分。参赛弟子手中都持有刻着名姓的玉牌,可以吸纳宝物特有的灵气光点实时计分。


    出秘境后停止计算,宝物所有者可以自行选择炼化,或是上交宗门获取贡献。


    至于能不能活着出去,那就要看个人的造化了。


    符鸣先给吴铭上上眼药:“先说好,得来的宝物我们三人平分,若有人想独吞,你懂的。”


    秘境外天寒地冻,秘境内草长莺飞,风和日暖,行走其中让人莫名犯困。


    符鸣三人蹚着及膝高的草浪,向太阳高悬的方向探去。


    该说不说,撒谎成性的人还是得话痨来治。


    “你叫啥?”


    “你是哪里人?”


    “你师父是谁啊?”


    “你修什么功法?”


    姜杰翻来覆去地问这些车轱辘话,吴铭一开始还认真组织措辞回复,后来干脆摆烂,乱说一通。


    但言多必失,他一个不小心,还是说漏了嘴。


    “哇,原来你是中州河洛人,那不是我老乡吗。”姜杰敏锐抓住了关键词。“我听说河洛有一脉金系修士,长得其貌不扬,但有寻宝的本事,难道就是你的母家?”


    这话说的很难听了,吴铭直接涨红了脸,攥紧拳头。


    这个姜杰很有意思嘛。


    符鸣饶有兴味地旁观,不过秘境处处藏险,在一开始就大打出手还是不大妥当的,他卡在吴铭即将爆发的前一刻出言转移话题。


    “你们看,那是什么。”


    一块玄黑界碑立在杂草当中,不仔细看还真会忽略它的存在。


    姜杰显然从没来过这里,轻易被转移了注意力,还傻愣愣地盯着界碑瞧了又瞧:“这是啥。”


    符鸣注入灵力激活界碑,石柱升腾而起,仿佛一座高塔。


    碑面腐蚀得厉害,他施咒掸去表面灰尘,这才显露出金光灿灿的两个大字。


    岱舆。


    界碑背后密密麻麻刻着许多金色小字,左边从上至下排列着百来个姓名,右边却空空如也。


    左右不是什么机密信息,符鸣便简单介绍一番:“这是能显现天榜排名的界碑,左边是天榜总榜,右边的是此届天榜,所以现在还是空的。”


    姜杰又崇拜了:“明师弟你咋知道得这么快。”


    “师父告诉我的,你师父没说?”


    符鸣搬出万能的萧怀远。


    姜杰摸着自己凌乱的发髻:“说了吧……不过我应该睡着了没听,还被戒尺砸了头呢。”


    拥有丰富翘课心得的符鸣给他支招:“也不必在他面前睡,下次你留个幻影直接溜出去不就得了。”


    “噢噢,有道理啊!”


    ……一个金丹后期的傻子,一个金丹初期的毛头小子,他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狠角色。


    吴铭背地里撇了撇嘴角,既然如此,他大可放手去做。


    符鸣始终用余光观察吴铭的细微神态,见他终于维持不住警觉状态,这才定下心来。


    上钩了。


    自他降落仙岛以来,系统就嗖嗖嗖发布了一箩筐的支线任务,吵得他不得安宁。


    【修复仙岛生态循环支线任务已开启!】


    【调解妖族血仇支线任务已开启!】


    【保护珍稀动植物支线任务已开启!】


    不过,任务信息里没给地图,他需要一个能引路的人。


    姜杰对言语外的博弈一无所知,还站在界碑前从下往上数天榜姓名,由于名单太长,他只能艰难仰头。


    ……


    天榜第二,天衍宗萧怀远。


    天榜第一,天衍宗符鸣。


    “萧掌门,听说你新得了个晋阶奇快的爱徒,不知能否复现你当年大比的风采啊。”


    仙盟众人正围坐在水镜前观看大比战况,但大比刚开启不久,并无什么乐子可看。


    萧怀远心底里倒是想将师兄夸耀一番,但他不能。


    他没有正面回应,只是用灵力圈出百来块水镜的其中几面:


    “五座仙岛似乎有异。”


    第36章 幻境中的萧怀远 “连你也要对我下手吗……


    其中一面被格外放大的水镜中,放映着符鸣指挥另两人探路的影像。


    从高空坠落那会,符鸣尚还不觉得这岛有多大,等到亲身在里头行走,才发现修士在其中不过是沧海一粟。


    无边草海愈走愈深,细扁草叶随风柔柔地擦过他们的脖颈,带来一种被其粘附的错觉。


    符鸣不似仙盟众人能共享参会弟子的视角,只能凭多次出生入死的直觉来判断。


    他觉得岛上有些古怪。


    太安静了。


    没有鸟鸣,没有兽吼,连草原最常出没的蛇虫鼠蚁都没有。


    “吴铭,你当真未感应到任何灵物的存在么。”符鸣忽然指名道姓,吓得走在最前方开路的吴铭猛地一回头。


    他也是凑巧就与符鸣对上眼,后者平静无波地打量他的双手,仿佛早已看破他的算计。


    这人看着年纪尚轻,一双桃花眼沉下时却狠厉而毒辣,倒像是身居高位多年才练得出的,吴铭想也不想便连忙解释道:“没有没有,我都看过了,方圆十里内都没有灵力痕迹。”


    说完他简直想给自己来上一巴掌,该死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听一个金丹初期菜鸟的话。


    肯定是这人用了什么摄魂术才会如此。


    符鸣收回视线:“上古灵气全盛时,草木皆可入道,化神期大妖随处可见。大比秘境独立存续多年,灵气要比外界浓郁得多,怎会连半个筑基期妖兽都没见得,你说是吧。”


    吴铭的修为是金丹中期,处于中不溜的水准,血脉天赋又偏向感知寻宝,攻击力平平,自然需要帮手替他拔除阻碍,保驾护航。


    历届大比都有这样的人物,提前进入,寻觅目标,最好是能哄来名门大派涉世未深的天才弟子给他做打手。


    心善的还会留点残渣,心恶的用完便会将其推入火坑。据说某些不入流的小门派代代皆用这个套路,也是一招鲜吃遍天了。


    他上回来还揍过不少呢,怎么这次还有,他看着很好欺负吗。


    为了扭转错误印象,符鸣忽而将佩剑抽出,剑刃在日头下折射出耀目辉光。


    “对对,明兄弟说得对,恐怕是有个大妖在附近盘踞,才使得小妖兽不见踪影。”吴铭被剑光晃得眼疼,见符鸣有所怀疑,他又换了套说辞。


    姜杰适时插话道:“那你不赶快告诉我们,藏着掖着干嘛呢。”


    吴铭汗流浃背,他这不是没法确定,才想让符鸣二人探探虚实嘛。


    “啊哈哈,小兄弟别误会,附近有很多细微的灵力波动,但太散了我也看不出……”


    叮——


    符鸣将剑直直捅入地表。


    气浪以剑锋为中心四散而去,残叶飞扬,草杆倒伏,转瞬割出绵延三里的圆环空地来。


    妖气从泥腥和草涩中漫溢而出。


    他们行走大半天,终于见识到此地妖兽的真面目,那是团团卷曲在草茎上的,狂舞的线虫。


    或者说,他们踩踏的土地本身,便是线虫的天地。


    脚下虫群发狂翻涌,喷出的浊液瞬间将将吴铭丢出的铜墙铁壁腐蚀干净,这可是他早就打磨好的上品,怎能如此轻易就被毁去。


    吴铭忍无可忍冲那两个蠢货发火。


    “你疯了!好端端地为什么要惹它们。”


    谁也不会在战斗时吵架,因而,无人理会他的狂躁。


    姜杰虽修炼懒散,但他身怀异变风灵根,战力不差,跑路更是顶尖,见状轻身跃起,挥动一条白练召出凛烈飓风。


    “明师弟我们走。”


    他脚踏白练乘风升空,似乎想捎符鸣一把,不料还未拉着就当头撞上了厚重的水晶壁障。


    “哎哟!”


    “不能御剑,有空间乱流。”


    符鸣又收紧保护壁,将其余二人压在五尺之内。


    他仰头望向看似完整的天幕,秘境上空压根不稳定,空隙多如蜂巢,一旦撞上便是身首分离的下场。


    “更不能走,下面应该会有好东西。”


    符鸣向下一指,语气非常欢快,笑容中露出稍尖的虎牙。


    他难得如此愉悦。


    想杀个痛快。


    赤火自半侧剑锋燃起,符鸣纵身跳入姜杰造出的风旋当中,举剑挥砍而下。


    火借风势,刹那燎原。


    姜杰毫不吝啬地发来赞美:“帅!”


    但是明师弟,剑是这样用的吗,好像不太对啊。


    望着符鸣大张大合,势大力沉的刚猛动作,姜杰陷入了沉思。


    线虫死后分解出的灵力如尘,融入玉简后便转化为一点积分。


    一点,两点,三点……一千点。


    原本积分挂零的三人同时上涨,排名亦从未上榜状态猛然冲至中游。


    这时,符鸣挥手拂去酸液凝成的毒雾,心情又降至冰点。


    “系统你竟敢耍我,会扣功绩值又不早说?”


    例行提示音后,任务书页赫然跳出醒目的一行红字:破坏岱舆生态环境,功绩值减三。


    “亲你好像是杀太多了……”


    不知是被火烤了会还是纯粹气的,符鸣眼尾通红,瞪得危险又漂亮,让系统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系统急中生智:“哎但是话又说回来,修复后可以三倍赚回来呢,还有机会获得能重新锻造兵器的星辰露要不要考虑一下亲。”


    行吧,他的刀也是时候该翻新一下了,符鸣如此这般想着,便跳入了系统指出的新火坑。


    “师兄。”


    “师兄?”


    萧怀远呼喊他的嗓音在山涧中回荡。


    符鸣躺在被群狼尸体染红的溪水中,没有一丝力气应答。


    与他同进秘境的同门很多,却独有他自己落在员峤,还一来就跌进风狼群里。


    与眼冒绿光的风狼缠斗三天三夜也便罢了,期间还被当成储备粮掳进狼窝。


    太离奇了,风狼族长只把下半身修成了人形,操着口奇怪人言,当他的面与族狼热烈讨论他身上哪块肉更嫩。


    得出的结论是大腿根和屁股。


    他为人两世,得到的夸奖和谩骂数不胜数,还是头一回被评价屁股肉多,真是岂有此理!


    好在他奋战多日,总算是收获了一点好东西,符鸣手指微动,吃力地将布帛碎片攥入掌心。


    正苦中作乐地胡乱想着,仅剩一线的视野中忽然挤进沾着黑红血泥的白衣。


    这时的萧怀远还未有后来那么冷冰冰,周正的一张脸会哭会笑,赶在符鸣合眼前飞奔而来,盛着鲜活的情绪。


    既然师弟已找来了,那他也好休息一会,符鸣头一歪便毫不费力地沉沉睡去。


    可是天不遂人愿,湿凉水液啪嗒掉在他脸上。


    符鸣说话时哑得厉害:“别哭了,我还活着呢。”


    萧怀远没说话,只是睁着那双满是血丝的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嘴角紧抿。


    哦,没哭,原来只是下雨。


    身为伤患的符鸣心安理得趴在师弟的背上,不知怎的,萧怀远始终一言不发。符鸣猜测可能是来之前他们刚大吵了一架,萧怀远怨他总是跨级挑战,接着又带满身伤回来。


    “别怪我冒险,这次真是我倒霉,我把元婴期风狼的内丹给你,好不好。”


    雨声淅沥,将丛生杂草打得摇晃不止,扎在小腿与手臂上怪痒的,还有点麻。


    按照本来的打算,他应该接着讲述他如何用碎岩割破树藤,趁夜突袭风狼窝,还放了把火的故事。


    那风狼首领修出了灵智,特地用能压制灵力的棕黄树藤绑着他,若能再寻些树藤来,说不准能用来阴人。


    他早就看那群趁火打劫的寻宝者不爽了,见他与风狼首领搏斗,不来搭把手也就罢了,还伸手想摸走他的芥子囊是什么意思?


    这种时候,萧怀远会劝他不要当众与人交恶,世上小人多如毫毛,以仇生仇无穷尽也,若他被世上除他以外的所有人厌恶,那时要怎么办呢。当然,啰嗦完后萧怀远还是会替他收拾首尾的,他师弟就这个性子。


    萎靡不出一刻钟,遍体鳞伤的符鸣又会满血复活,拔刀砍妖砍人去了。


    符鸣哈哈大笑,暗害憎恶尽管冲着他来。


    他不会输的。


    正如现在,面对一直奔跑却从未抵达的山坳平原,他拍拍萧怀远过分坚硬的臂膀,笑道:


    “连你也要对我下手吗,师弟。”


    利剑陡然出鞘,在电光火石之间飞出一道圆弧轨迹,削铁如泥的剑刃最先洞穿的,是“萧怀远”的喉咙。


    那层幻化出的皮囊瞬间褪去,露出干枯龟裂的一截切面。


    是木头。


    他记得可清楚了,萧怀远那时边走边将他臭骂了一顿,才没这么安静呢。


    这时,系统播报却冷不丁冒出:【损伤珍稀物种,功绩值减一】


    符鸣:……


    韦草轻毯似的盖满群山,因而掩住了一个巨大的空洞。


    符鸣三人误入其中,被树藤卷起倒吊着。


    “萧掌门,你徒弟陷进幻境里去了。”有人朝萧怀远喊了一声,但很快又改口。“哦,是不是要挣脱出来了,挺快啊。”


    只见一道满月剑光在洞窟内游移,倏忽斩下数段树藤。


    被包成茧的符鸣身躯摇晃,却依旧闭着眼。


    “嗯?”


    萧怀远难得疑惑,他师兄不是最爱强行突破吗,怎么这会变得谨慎起来了。


    幻境中,符鸣大呼上当。


    这木头竟然还是天上地下仅此一株的濒危植物,不能强杀,只能进行感化。


    系统误我!


    第37章 最在意的人 “因为你最在意他,这里才……


    萧怀远并不知道在幻境之中,符鸣正在被虚假的自己纠缠。


    “我到底是在什么地方露馅了?”


    被劈散架的两截木头桩子凌空飘起,又旋转着重新组装起来。


    符鸣这才发现木头正面刻了张粗糙人脸,线条刚硬,颇有萧怀远本人的神韵。


    但由于切口未对齐整,眼睛和嘴分别处于东西两头,像是在闹离家出走。


    符鸣当即噗嗤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木头方才装得严肃神秘,被符鸣嘲笑后一秒破功,显出尖细而雌雄莫辨的少年音色。


    他头顶气出一根细枝并三片黄叶,配上竖眉咧嘴的扭曲表情,更好笑了。


    符鸣掐住那几枚圆叶向上一拽:


    “笑你倒霉啊,造幻境翻我记忆的时候是不是觉得我的记忆又碎又乱,同样的片段重复出现很多次,不知道哪段才是真的?”


    还真是这样。


    被拽离地的木头浑身一抖:“你你你你……你故意的?”


    “你说你盯上谁不好,非要来招惹专修魂术的我,你应当知道幻境被提前勘破后,我可以转而入侵你神魂吧。”


    符鸣揪着叶子不放,抓紧机会开展话疗,毕竟,脱离幻境后就很难直接与神树核心对话了。


    “我已在你的妖魂上打上神魂标记,最好听命于我,要不然,我把你劈了当柴禾烧。”


    符鸣眯眼时眼型弯似狐狸,举手投足间充斥着高人风范,将木头唬得心里一愣又一愣。


    不对吧,这个人类修为低得令木发指,真的会去修什么侵入神魂之术吗。


    但是,他看起来好自信诶。


    要跑吗?


    神木嗅了嗅。


    他的神魂好香。


    那是一种食物的芬芳,气运加身又有冥界特殊的风味,比他吞过的其他修士都要香,神木咽了口唾液。


    正处于木生最纠结时刻的木头在服从和跑路之间,选择了第三个选项。


    “好啊好啊,我答应你。”木头顶着萧怀远的脸点头,他刚把截面掰正,又恢复了人类的外貌,只是还留着一撮枝叶。


    草叶与树藤却从各个角落钻出,悄然缠上符鸣的小腿与手腕,深绿细线深深勒住白皙的皮肉,试图吮吸皮相下的魂魄。


    但听一声金鸣,四起刀气将乱七八糟的草木剁成葱碎大小,而后符鸣指尖燃起一簇青火。


    “啊!”木头捂着光秃秃的脑门大叫。


    符鸣看起来文文弱弱,竟然心地如此狠毒,把他仅剩的三片叶子烧掉了一片。


    啪,符鸣拿乌金刀鞘又给吱哇乱叫的神木抽了一巴掌。


    舒服了。


    还偷袭,有没有一点神木的脸面了啊。


    要不是系统提示说这是上古神木珠玕之树,符鸣才没那耐性陪他废话。


    神木终于老实了,它生来得天道眷顾,灵性远盛寻常妖灵,被符鸣单方面殴打后立刻就反应过来:


    这人的神魂强度绝对,绝对不是金丹期。


    他立刻晃着叶子作揖求饶,企图蒙混过关:“我错了,我实在太饿才没忍住的。”


    “你能换张脸吗。”符鸣摸着下巴沉吟,突兀甩出这句没头没尾的话。


    “什么?”


    “你为什么非要变成他。”


    符鸣实在忍无可忍,萧怀远稳重自持,面上才不会出现这种可怜巴巴又贱兮兮的表情好吗,这太诡异了。


    “因为你最在意他啊。”


    神木收敛起面部表情后,倒真有些像记忆中的萧怀远。少年体格,不如他高,因而总是仰头望着符鸣,眼瞳黑而深邃,仿佛只装得下符鸣一人。


    虽只是形似神不似,符鸣还是眼神躲闪,下意识反驳道。


    “怎么可能。”


    他与萧怀远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师兄弟关系,哪里来的最在意。


    “撒谎,这里明明到处都是他的幻影。”


    砰。


    重物坠地。


    千万张记忆碎片洪流般呼啸而来。


    褪色泛黄的,削瘦挺拔的,沉闷安静的,追在他身后的师弟身影从树上泥里河中乃至半空浮现而出,如同纠缠他至死的幽灵。


    “师兄,我昨夜入道了。”


    “师兄,今日又不去早课吗?”


    “师兄,我陪你去大比吧。”


    “恭喜师兄,夺得魁首。”


    数十年光阴匆匆而过,师弟转瞬拔高,长成与他气场略有不合的成人,刚硬又倔强。


    “师兄,我不信你会干出那种事,你……”


    那个雷雨夜,污血满山,萧怀远抱着他的腿,被他折断的佩剑插在土中,目光炯若雷火。


    符鸣不愿回应,唇齿却自动张合,吐出与三十年前一般无二的话语:“不要再来找我。”


    萧怀远又不合时宜地出现了,在因符鸣进阶化神期而沸腾的血海,他说。


    “魔头符鸣,今日应战的是我,你当真没有一点悔意吗。”


    破碎,扭曲,尖锐的影像在符鸣眼前不断闪回。


    这简直是逻辑漏洞百出又毫无任何道理可言的场景,年少时的萧怀远和成人的萧怀远同时显现,左耳是将他捧得天上地下仅此一人的夸赞,右耳是字字入骨的讽刺。


    其实相较于其他正道人士,萧怀远说的话已然温柔至极,可他为何还是会痛彻心扉呢。


    符鸣刚来此界时,父母抱着襁褓前去算命,村口老道算得他是天煞孤星,命中必定众叛亲离。


    也许那老道当真已窥破天机,卦象一语成谶。没过多久他全家葬身火海,拜师不出五年师徒分离,后又被亲手养大的师弟记恨至今。


    难道天意如此,叫他亲近之人都要离他而去?


    “师兄,你为何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身高已压他一头的萧怀远居于千军万马之前向他大喝,高举长剑要来杀他。


    符鸣胸腔中的心跳迟滞,手脚沉沉,浑身卸力,仿佛失去了反抗的意志。


    是否就这样结束,才是更好的结局呢。


    他闭眼仰头,脆弱喉口暴露在外,显出一副引颈受戮的孱弱姿态。


    正在那柄剑要割破他肌肤之际,天地震荡,滚石迸裂,葱郁深林蒸发如梦幻泡影。


    一把通体漆黑的长刀出刀如电,将袭击者捅了个对穿。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


    聒噪梦魇整整齐齐换上了同一副错愕神情,“萧怀远”大睁其目,嘴角噗噗冒血,又破坏了好不容易纠正过来的表情管理。


    符鸣利索抽刀,起身时习惯性甩去刀上沾染的污物,尽管幻境中什么都不会有:“都说你很倒霉了,不要试图在我面前耍这些小花样。”


    须臾之间,他的瞳色转为亮红,如同地底翻腾不息的岩浆,暴戾而冷漠。


    在成为魔尊之前,他符鸣的威名在仙魔两界都是很响亮的,试图用幻境谋害他的魔修,他杀过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他伸出五指在虚空中张开,缓慢抓握合拢,整座员峤便在他的指尖爆裂开来。


    幻境解除。


    由灰暗记忆组成的画面退去,翠绿欲滴的藤木纠缠之境在他眼前铺展,他手起刀落,挣脱束缚落至柔软的草毯上。


    同行的姜杰和吴铭还在被倒吊着,他们所陷入的幻境一时半会还不能自行碎裂,符鸣决定让他们先吊会。


    珠玕之树身为上古神树可号令群木,现在恐怕正借草木掩护赶着逃跑呢。


    不过,方才捅神木时,他仗着神魂强大,顺手打上了一个认主标记。


    符鸣如此思忖着,铺开神识网搜寻标记所在。


    最终,他在一个草木甚丰的树洞当中拔出了一棵半人高的纯白小树。


    神木在被他逮住的前一秒,还试图以树根作足奔跑。


    符鸣伸出手:“把果实交出来。”


    神木装听不懂,险些又被火燎掉了剩下的两片叶子——他满树的叶子,只有三片是真的,剩下的全是自己幻化出来的假叶。


    符鸣要的是珠玕之树所产的纯白华实,服用后能重塑神魂,清洗记忆。


    忽然开口讨要,是因为他想起了一个重大的问题。


    他的记忆有缺。


    堕魔所起的整个事件错综复杂,他一直怀疑自己是被人当枪使了,但日华宫出事的几年间他的记忆时有时无,缺漏百出,多想一回便会滋生心魔。


    入魔后他浑浑噩噩,每分每刻都在受梦魇折磨,自己也主动封闭了不少记忆,才姑且保持了神魂稳定。


    但若要冲击大乘期,必然是要解决这一隐患的。


    神木犹犹豫豫地回话:“只有一个差一点才能成熟的,要回去拿。”


    他所说的地方,便是符鸣三人掉进的巨坑。


    一人一树边走边掰扯。


    符鸣嫌弃:“怎么才一个。”


    神木委屈:“因为太饿了,我已经很多年都吃不饱了,好不容易抓住几个人类你还不让我吃。”


    符鸣:“别吃那些不卫生的了,我之后带你吃点好的。”


    神木:“好的主人你真好。”


    他本想讨好一下符鸣,却挨了一记脑瓜崩。


    “谁让你用他的脸了?再换一个。”


    ……


    符鸣三人的积分在一千点停留许久,排名随着时间推移缓慢滑落。


    由于他们陷入幻境的时间太长,仙盟掌镜之人将他们那面水镜挪到了边角,还调小了尺寸。


    天榜忽然异动,明沉这个名号异军突起,猛涨八千,直冲前三。


    掌镜人连忙将水镜又调出察看:萧掌门的徒弟身边跟着个不知哪冒出的少年,长得似乎还有点像……萧掌门?


    他又看了眼身居主位的萧怀远。


    萧怀远紧盯水镜,眉头紧锁,不知在想什么。


    第38章 爱之深,恨之切 他无法不去回想那夜的……


    纵使挨了符鸣好几个脑瓜崩,神木还是没有放弃使用萧怀远那张严肃的俊脸。


    “我也不想的呀!我们树又不像人,本来就不长脸,幻境里最后是什么样子我出来就是什么样子。”他梗着脖子振振有词。


    符鸣:“这简单,我帮你改改就是了。”


    说罢他便强行令神木换回原形,执刀在纯白木头桩子上雕刻。


    他曾自行捏脸,又充分吸收了天香楼的化妆技术,如今也算是半个易容高手了。


    经过符师傅的妙手回春,神木人身的容貌终于发生了重大变化。


    端正而不失锋利,清秀中略带稚嫩,像萧怀远和符鸣的某种结合。


    符鸣脑内的系统视之不禁啧啧感叹:哇塞宿主,这脸捏得,像你跟萧怀远的儿子一样。


    直男符鸣被雷得外焦里嫩:去去去,你这是什么话,我俩都男的能生吗?


    不对,他和萧怀远本来就没什么不正当关系好不好!


    符鸣脚步一顿,在青草覆盖的巨坑陡崖前站定。


    清风鼓动,卷起他发冠漏出的乱发,越过漫无边际的草原,而后四散而去。


    他察觉出了第二个奇异之处,这座仙岛实在太过荒芜,除却一望无际的草,便只有线虫这类低阶妖兽。


    先前让吴铭来回扫描地下散溢的灵力波动,这才在微弱波动中发现神木的栖居之所。


    珠玕乃上古神树,鼎盛时枝叶可覆盖半块大陆。但他打认主标记时连一星半点的阻碍都未遇到,可见神木的状态实在是虚弱至极。


    岱舆究竟出了什么事?


    系统下发的支线任务向来不提供线索,只有标题可供参考,保护珍稀动植物还好说,修复生态循环又该当何解呢。


    他正想着问问神木,却见神木蹲在悬崖边画圈,眉头耷拉着,看起来很是落寞。


    神木蔫蔫道:“我的同族都在这里了。”


    “哦,还有其他存活的珠玕?”符鸣凑过去观摩,他可没有感受到另外的灵力源。


    呼——


    草木忽而随神木的召唤扬起,显露出一个椭圆形的巨坑。


    巨坑深约十层楼,棕黑泥土中埋没着的,是层层叠叠,密密麻麻的鸟兽与草木尸体。坑底簇拥着一群形态各异的灰白枯木桩子,恍若穷人家简陋的墓碑。


    珠玕之树皆丛生,死也葬在一处。


    “……若我死去,我也会再回到这里,和我的同族一起长眠的。”说着说着,感性的神木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


    “怪不得堂堂神树如今沦落到以人为食。”


    符鸣丝毫未被打动,只是冷酷地指出珠玕全无神树尊严的悲惨处境,让神木颇为尴尬。


    这个心硬如石的家伙!


    符鸣接着思考:“原来是岱舆的灵气循环出了问题,这也是大比秘境迟迟不开的原因吧。”


    一鲸落而万物生,像珠玕这般的庞然大物纵然身死,也会化作灵气滋养其他生灵。生灵又从中孕育更多灵气,再供养神兽仙木,如此生生不息。


    说来也怪,仙岛灵气较外界更为浓郁,现在却死气沉沉。莫说神树了,连金丹以上的妖兽都未有一只。


    他先前在魔界让下属培育栽植珍稀树木,木长成林,成功将长留山附近的狂躁魔气驯服得稳定许多。


    若在此地复刻,大约也有类似的效果。


    “我唯一的果子就在这里了,用完记得把种子还我。”


    神木刨开坟土翻翻捡捡,终于挖出一个银白泛光的浑圆小球,但这颗华实的透明外壳中果肉干瘪,显然尚未成熟。


    只见符鸣在细碎光斑下笑得灿烂:“不急,先养养。”


    “啊?”


    岱舆总是晴夜,银河横贯天幕,散落的星子闪烁,肉眼所不能见的灵气在天地间缓缓流淌。


    漆黑界碑完美融于夜色,其上时不时晃过一抹银光。原来是一根树藤吊着一棵果子,挂在界碑上吸收天地精华。


    更奇诡的是,界碑旁正围着几条线虫与几根韦草,摇摇晃晃,吸纳灵气。倘若仔细去瞧,便能发现它们脚下有启迪灵智的法阵。


    神木迟疑:“特地点化线虫和韦草是要做什么?”


    “喏,你瞧。”


    顺着符鸣所指的方向望去,珠玕华实渐渐盈满,好像比他一天吃三个人时的速度还快点。


    还真有用啊?


    符鸣俨然把芳龄上万年的神木视作未接受义务教育的小孩,傻孩子,生态系统当然是生物和环境都得存在才能运转啊,若是灵气空转,自然也反哺不出什么天地精华。


    这时,好不容易挣脱树藤束缚的吴铭与姜杰终于走来。


    吴铭脚步虚浮,一脸丧相,姜杰则是神采奕奕,俨然一副睡足了觉的轻松模样,见符鸣立在界碑旁还主动凑前搭话。


    然而一接近界碑,他便被排排暗金小字吸引了注意,全然忘却了原本该问符鸣的诸多问题。


    姜杰大惊失色:“这不是我们的名字吗,咋挤到天榜前十去了。”


    他依旧自下而上开始数。


    天榜第八与天榜第七同为五千分,既然天榜第七是他自己,那这个天榜第八是……


    姜杰重重拍了吴铭的肩膀,大笑道:“吴兄,原来你叫李阳啊!”


    化名吴铭的李阳被拍得脚底踉跄,也跟着快速扫视排名,看到最后句尾破音地惊叫出声。


    “前十里姓明的只有一人,那个天榜第一的明沉,难道就是你?”


    区区一个金丹初期,怎么可能!


    符鸣背手仰望星空,语气很是平常,仿佛只是从地上捡了块灵石。


    “是我啊,也没什么,就是认主了一个上古神物而已。”


    多大点事,不就是天榜第一吗。


    上上上古神物,天天天榜第一……淡漠言语在李阳脑中回荡,直把他的脑浆搅成了浆糊。这下坏了,他还能按计划抢到法宝吗。


    符鸣无暇理会李阳心中掀起的轩然大波,尽管他也从不关心,此刻他另有一件要事亟待解决。


    关于他的跑路计划。


    神木所制的幻境歪打正着地提醒了他,师弟这人若不彻底死心,必对心系之人紧追不舍,掘地三尺也要将其挖出来。


    曾经他还在老魔尊座下时,回回讨伐必有萧怀远出战。萧怀远虽修为不如他高,但战法极为难缠,他又不忍心下死手,故而常常要缠斗至一方重伤方才罢休。


    需让萧怀远如同厌弃符鸣一般,对“明沉”心生厌恶。


    但光是恨意尚还不够,毕竟萧怀远气性上头,说不定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地追他到奈何黄泉。


    他要萧怀远就此对他作呕,他要的是……此生不愿再见。


    总榜第二的萧怀远紧紧挨着总榜第一的符鸣,如是这般已过九十年,风吹雨打不曾分离。符鸣望之定定出神,其实他的心未尝不痛,只是早没有回头路可走了。


    及时分离,总好过日后再嚼苦果。


    对不住了,师弟。


    岱舆仙岛上日升月落,光华流转。符鸣整宿守着珠玕华实,真如雕塑一般。


    符鸣自个儿取走了上古神木,按照约定也要分些好东西给李阳与姜杰,于是他将深坑中保有灵性的骸骨交予一些他们。


    妖死不能复生,不妨来为修复生态做点贡献,于是剩下的骨架被他拿来散灵,又点化了一群藤妖与草精,这才使得岱舆多了些勃勃生机。


    接着,符鸣向神木讨来了已然死绝的草木种子。


    布阵,聚灵,播种,整套流程行云流水,将支线任务的进度顺利推向80%,他掐指算算,大概还差点。


    “明师弟,这是谁啊?”姜杰指着自娱自乐的神木第四次发问,不知为何,之前还挺愿与他开玩笑的明师弟忽然变得冷漠起来,还常常忽略他的话茬。


    来得正好,符鸣将神木推去陪他玩,省得他总要回答神木的十万个为什么:“上古神木珠玕。”


    姜杰:“话说那个先前自称吴铭的李阳消失了,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知道了,不用管他。”符鸣正准备在河流源头的清泉上布置聚灵阵,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哇你看,珠玕的容貌长得活脱脱就像萧……”


    “闭嘴。”


    这人真烦!


    姜杰总觉着,明师弟冷下脸时还挺渗人的,如刺猬一般总教人难以亲近。


    不过这段时日符鸣也有面色缓和的时候,那便是与他师尊萧掌门用玉简联络之时。


    换姜杰本人来,好不容易摆脱师尊,他才不愿费心与师尊汇报。


    符鸣则不然,日日都抽出一个时辰与师尊讲小话不说,还专程布设了个固若金汤的结界。


    当真是师徒情深啊,姜杰如是感慨。


    结界内。


    符鸣将玉简放在腿上,腰背挺直,却将声线放软:“是……我意外使上古神木珠玕认主,待华实成熟后,我就将其分一半给师尊,可好?”


    “自然,来到秘境的每一刻,我都在牵挂着师尊你。”


    青年原本清亮的嗓音被刻意压低,变得沙哑而轻佻,说多了连他自己都想吐。


    萧怀远大抵也发现了异常,不时问他是否身有不适。


    每当这时,符鸣总会以一些小笑话来转移话题,譬如聒噪的姜杰,阴险的李阳,跳脱的神木。


    “是啊师尊,你知道为何神木的外貌如此像你吗。”符鸣轻笑道,“因为我的幻境里都是你啊。”


    那头的萧怀远沉默良久。


    他知道自己应当保持警惕,但他依然无法控制,如同他抑制不住回想那一夜的春情,也无法遏止自己心中,那不断疯长的野望。


    萧怀远似乎想回些什么,但符鸣没听见。


    就在方才,他的神识内紧急插入一条来自神木的传音:


    “不好!华实被一只秃毛狐狸偷走了!”


    第39章 直男,但装断袖 比徒弟断袖更可怕的,……


    话音未落符鸣便如流星般提刀追去,徒留玉简哐啷坠地,在草海中咕噜噜转了几圈,才被符鸣挥手召回。


    水镜画面显现得更缓慢,因而仍定格在符鸣那张明媚如春的笑颜。


    萧怀远听到骤然中断的玉简传音,轻轻叹了一口气。


    果然还是应该将他……


    符鸣这两日越发得意忘形。


    看萧怀远被他恶心得欲言又止的模样,他的攻心计划进展应当还不错。


    比徒弟疑似断袖更可怕的是什么,当然是这个断袖徒弟还觊觎自己的屁股!


    如此一来,萧怀远自然会避之不及,而不会想着什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事情,届时他便能金蝉脱壳,顺利回归。


    也正是这一刹那的松懈,险些酿出大祸。


    符鸣料想,神木怎么着也有个元婴中期的实力,他又未感知到筑基期以上的灵力波动,应当不会出什么大事。


    但,这只秃毛狐狸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珠玕啊,我对你很失望,你不应该是岱舆最强大的妖么,怎么连只斑秃的狐狸都打不过?”符鸣足尖轻踏草叶,身借气流一路飞驰。


    神木气得残叶发红:“它才不是岱舆的,而且是那只狐狸抢完就跑,不要什么都赖我头上!”


    好在符鸣留了个心眼,让神木一直连着树藤,这才不至于跟丢。树藤与华实的联结坚固似铁,饶是元婴期修士来了一时半会也解不开。


    符鸣招呼道:“姜师兄,再来点风。”


    姜杰闻言点头,掐诀结印制出疾风:“我的风很难把控方向,明师弟你接好!”


    倏忽风起,被掷出的长剑忽而转了个刁钻角度,穿梭于群木之间,乘风势疾驰如电,一剑斩断狐狸的去路。


    “好剑法!”忙着驭风的姜杰还能抽空捧场。


    然而那只赤色狐狸身形幻变,反将尾巴一扭,跃进一条瀑布里去了。


    这瀑布纵横百丈,水花飞溅,云雾翻腾,在日光下横起彩练似的天虹。


    符鸣三人紧随着纵身突入,状若流云的水帘后别有洞天,只见一道砖石拱桥勾连瀑布内外,尽头通向隐没于黑暗的繁复宫室。


    “哇,哪来这么大的瀑布和洞天。”姜杰不愧是能以懒散在天衍宗内扬名的新生代弟子,在摸黑前进之时左顾右盼,兴奋样子活像小学生春游。


    但他说的不错,岱舆地势平坦,除却神木树坑,连半个小土坡都没有。他们的神识探测始终未停,怎可能会忽略如此庞大的一道瀑布。


    符鸣铺开神识网,却只如泥牛入海,毫无回音:“我们来时的确没有见过,此地应当是近来才现身的。”


    总被符鸣嘲笑的神木可算找回了场子:“哈哈,愚蠢的人族小子,你们先前当然看不到,因为这是从其他几座岛来的呀。我就说那臭狐狸不是岱舆的吧。”


    “从前这样的事情很多么。”


    “当然不多。”


    符鸣心下一紧,坏了,神木果然脑子缺根筋,在岱舆还好说,若是转移到其他仙山,天高皇帝远,那就彻底追不回来了。


    “那你在这傻乐什么,就不怕你的种子丢了?”


    神木这才恍然大悟:“对哦!”


    宫室无门,门洞正上方挂着块无字匾额,内里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清,远远打眼看去像是座死人陵墓。


    建筑方正,暗而无灯,如此阴森的格局令符鸣不由得回想起上次来大比秘境的时候。


    也是在类似棺材的一处诡异宫殿,他与师弟误入其中分头探路,迷路七天走散半月。


    他们没收获什么机缘,归来时萧怀远反而失魂落魄,说他窥见了师兄的死相。


    彼时的师弟还很粘着他,将他的话视作金科玉律,故而来寻求他的建议。


    平常师兄大抵会安慰一番,心坏的师兄大概会辱骂一番,可符鸣偏偏不走寻常路。他头也没抬,只是在篝火旁烤他刚从墙脚拔下来的蘑菇。


    “看就看呗,既然是没飞升的血肉之躯,早晚都会有死去那天——吃不吃烤蘑菇?”


    暖融融的火光映亮了符鸣的侧脸,也将边缘焦黄的菌盖照得看起来十分美味。


    萧怀远对符鸣抱有无比的信任,于是毫不犹豫接过树枝,将其上串着的蘑菇吃得一干二净。


    而后吐了一宿。


    符鸣非常惋惜,表示金丹期嘛,有时是没办法抵抗很多毒素的。不过往好处想,师兄所做的爱心晚餐难道不是成功让他忘却烦恼了吗?


    这个故事可以启迪世人的地方在于,死人住的地方,终归是有些邪性的,包括蘑菇。


    经此一役,符鸣充分吸取教训,提前嘱咐小朋友们不要乱走:“我们追进去一同探路,跟紧点,别走散。”


    然而,正所谓怕啥来啥,符鸣一踏入门槛,便见同伴的身影在刹那间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粘稠黑暗。


    看来他的运气的确是一年坏过一年了。


    神识宛如深陷泥沼,什么都查探不到,符鸣决定申请场外援助:“系统,帮我扫描一下附近的地形还有灵力波动。”


    “滋滋……”


    “系统?”


    “宿主……我……在,这里信号……不好。”


    断续的机械音从未如此卡顿过,比魔界还要凶险么,看来此地藏着的奥秘不小。


    不幸中的万幸,符鸣因与神木订下了主仆契,依然能隐约感受到神木与果实所在的方位。


    但坏消息是,此处空间不稳,时时发生变动,连线那头也忽远忽近,


    符鸣决定暂且按兵不动。他鸣将手搭上剑柄,定在原地,静待黑暗如潮水退去。


    也许等了三个时辰,又或许只过了一刻,兜头泼下的白热强光将他从迷蒙中唤醒。


    “你听说了么,仙尊飞升前会在坛城开坛讲道。”


    绰绰人影自他肩侧擦过,细碎的谈笑声随之响起,越来越清晰。


    望着忽然灯火通明的气派宫殿,符鸣不禁陷入沉思。按照他储备不多的仙界历史知识,上一回有修士飞升,可还得追溯到五千年前了啊?


    “现在动身还赶得及么,我与你同去。”


    在符鸣身前交谈着的,是两位慈眉善目的女修,至少大乘期。


    若放在现在怎么也能称得上是三界第一人。可在上古时代,也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修为。


    真仙论道,难道这就是系统所说的大乘期机缘?


    作为龙傲天,他对走两步就触发奇遇的事情并不陌生。


    符鸣来了兴致,跟着她们步入下一间宫室,门扉洞开,门后空间上下颠倒,漂浮着些许带翅小虫。


    他嗅到房内似乎有点腐败的腥臭气。


    两个女修丝毫不觉,继续向前。


    随着他的远去,神木与果实相对于他的方位也发生了转变,大约在西北方向。属于果实的柔和牵绊愈发明显,看来他与那只可恶的狐狸挨得还挺近的。


    若是运气稍好一些,说不准两件事可以一同完成。符鸣乐观地计划。


    此时,身居事外的仙盟长老们正在饮茶闲谈。


    “宫室规整,有狐出没,这莫非是乾元仙尊的离狐宫?那可是真仙居所,萧掌门,你徒弟的气运实在了得啊。”


    “不过也有其他弟子陆续跌进去,将来宝藏鹿死谁手也不得而知。”


    “人不在,以萧掌门对这徒弟的爱重,恐怕早就传音去了。”


    大比秘境变化多端不说,更有难测人心,在至宝诱惑下,偷袭背叛,残杀同道之事不在少数。各家仙门长老都不愿爱徒早逝,因而准许师徒传音,也算是为自家徒弟留下的一条后路。


    饶是如此,他们顶多在危急关头传话一两回,像萧怀远这般每日都要抽空联络的,也是十足溺爱了。


    众人大笑。


    萧怀远屏去杂音,凭栏与符鸣通话:“你所在的是乾元仙尊的离狐宫,真仙为后人存有一线生机,若遇神狐浮雕,注入灵力于其上便能传送而出。”


    离狐宫已有数百年不曾出现,他也是临时查阅古籍才知晓有此秘道。


    “呼……”


    玉简那头唯有剑气破空声与急促不止的喘息,萧怀远复又多问一句:“你还好么?”


    “——我在听。”


    符鸣半身浴血,挥剑剁碎袭来的另一团腐肉。


    天杀的,真仙住的地方哪来这么多僵尸死肉,堂堂真仙,难道对居住环境没有一点要求吗?


    大乘期女修停驻在门前不动,看样子是得他将铜门打开才会继续前行。


    害得符鸣只能老老实实地清理异变的守卫,这些僵尸身披明光甲胄,盔甲缝隙中显现的皮肉却溃烂得不成样子。挑开头盔一看,便能发现其下的头颅仅剩骷髅,还从无牙的口中飞出许多小虫来,也不知是为何还能动弹。


    他将死透的腐肉踢至角落,而后跑到另一头去给萧怀远回讯。


    “师尊就放心吧,我必会好好照顾自己,还等着将那半枚珠玕华实送至你手上呢。”


    送当然是会送到的,但由谁来送,就是另一个问题了。


    他看让姜杰替他捎过去就挺好的,毕竟这人跑路速度一流。


    萧怀远并未察觉符鸣的出走之心,语气如常:“离狐宫陆续有其他参比弟子入内,你如今身居榜首,认主神树一事也已传开,行事务必谨慎,尤其要当心佛修。”


    “知道了,我又不是傻子,打不赢还跑不得么。”符鸣将尾音拖长,显得慵懒而随性, “说来这几日我总在想,珠玕的种子不少,带出去几枚移栽在掌门峰桃林里,长成后粉白相衬,看着也好看。”


    仙盟聚会之地离掌门峰不远,萧怀远仰头便能看到峰顶那抹娇俏的桃粉,符鸣紧接着又说道。


    “咱俩抵足而眠时,还能倚窗赏花,岂不美哉。”


    应付萧怀远这样心思缜密之人,据说要九分真掺一分假才能不被发觉破绽,故而符鸣说的都是真心话。


    若有机会,他的确是想这样做的。


    “珠玕华实虽难得,不及你的性命重要,不要冒进。”


    符鸣笑了笑:“好,我答应你。”


    萧怀远似乎没有注意到他格外暧昧的用词,还是说抵足而眠这个成语不够断袖,要不然下次换成共枕而眠算了。


    直男符鸣如是想。


    第40章 引发强烈反应 符鸣的确激起了萧怀远的……


    雪后天穹一碧如洗,昆仑山脉无风无雨,静得唯有积雪压塌松枝的窸窣响声。


    以及萧怀远耳畔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


    符鸣实在忙碌,每回开门必会迎来一场恶战,刚开始倒还算轻松,后来不知是捅了什么贼窝,逼近元婴期的怪物接连向他涌来。


    虽说不是不能杀,但砍着也费劲啊。


    恰巧系统因信号不佳反应迟缓,符鸣便将萧怀远当成了承接吐槽的第二个垃圾桶。


    “真仙行宫不养些仙鹤锦鲤灵龟也便罢了,净往里塞面目狰狞的木偶罗刹白毛僵做什么,这还有真仙的道骨仙风吗?”


    “是不太对劲。”萧怀远也颇为配合地担当捧哏。


    离狐宫某处宫室内又哐哐当当地响了起来,那是剑器硬撼铁骨的金鸣。符鸣这厮完全将宝剑当刀用,劈砍起来毫不心疼,力求刀刀入骨。


    而后响声忽停,只听烈火腾地燃起,将那几头凶恶白毛僵烧得怒吼不止,满地打滚。


    “咳咳。”


    自白毛僵脂油焚烧而出的烟雾恶臭刺鼻,熏得符鸣眼角溢泪,不住低咳。


    神木已离他有十万八千里远,果实却始终维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那狐狸是故意引他走这条险路的。


    若要赶上,须得加快突围速度。


    萧怀远的沉声提醒却给他泼了盆冷水:“上一间宫室内有神狐浮雕,不妨后退折返,提前离去。”


    忘了萧怀远不是系统,对他魔尊兼酷炫狂拽龙傲天的真实身份一概不知,还只当他是个初出茅庐的金丹期小修士呢。


    背靠宫墙歇息等待开门的符鸣下意识与师弟拌嘴:“这话就不对了,都已走到这个份上了,哪还有半途而废的道理。更何况,我也从怪物尸身上捡了些稀罕玩意。”


    魔界苦寒,像他这般不爱烧杀掳掠的良心魔修,平素的日子都过得紧巴巴,趁此机会攒些老婆本也是好的。


    他从白毛僵遗留的灰烬中翻捡出一块剔透晶核,其间蕴含的灵力充沛而凝实,只可惜是金系灵核,而非合适他的火系,不然镶嵌在刀柄上也能提升法器的威力。


    符鸣又随口说道:“就是自己用不上,给将来的道侣也不错。”


    “你已有心上人了?”


    萧怀远的答复幽幽传来之时,符鸣正在翻窗偷渡,闻言脚下一个踉跄,险些直直落入青铜兽大张的嘴里。


    轰!


    冲天火光霎时席卷整座后苑。


    一举清空青铜兽的同时,也抽空了符鸣体内储存的大半灵力。


    “师尊方才在说什么,我没听见。”


    符鸣也不知自己为何要心虚,萧怀远少言寡语,一张嘴却都是些石破天惊的话,他回有也不对,回没有也不对。


    说到底,萧怀远究竟是为什么要问这个。


    他难道这就发现了“明沉”对他的不轨之情?


    符鸣思绪转得飞快,将酸不溜秋的回应进行了一番解读:萧怀远察觉端倪后,不敢相信他倾注心血的徒弟竟是如此卑鄙之人,故而进行隐蔽的试探。


    果不其然,萧怀远的下一句印证了他的猜测。


    他敲打道:“玉简为飞升前的乾元仙尊亲手所制,可与神魂相系,在秘境中最为稳定,应当不会听不清。”


    来得正好。


    他正愁如何给萧怀远下一剂猛药,先让他放松警惕,再被恶心一通,如此来上几遭,必然恼羞成怒。


    符鸣顿时喜上眉梢,语气多有雀跃,仿佛真是个情窦初开,与师尊分享心上人的青春少年。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师尊的眼睛,你猜得没错,我的确是有心上人了,待我出了离狐宫便告诉……”


    掐着嗓子的发言戛然而止。


    他似乎看到墙上神狐浮雕的尾尖动了动。


    只见符鸣眼疾手快,单手将墙上浮雕的尾巴逮住,薅出一条毛发稀疏的白额赤狐。


    这狐狸长得十分抱歉,脑门上秃了老大一块不说,睁不开的细长狐狸眼看着也相当猥琐。


    正是偷走珠玕华实的小贼狐狸。


    “你竟还敢来自投罗网。”符鸣笑得森寒。


    他提溜着尾巴将狐狸提起,任由细胳膊细腿胡乱踢蹬。


    拔出狐尾时,他隐约感知到华实紧随着从另一片空间跳跃至此,看来这狐狸是半身附着在浮雕上,始终在监视他的动向。


    符鸣:“珠玕华实呢,交出来。”


    狐狸闭眼蹬腿作死尸状。


    符鸣伸手强行掰开它的嘴,却被尖牙反咬一口,气得符鸣用指尖火去烤它仅剩毛茬的秃脑门。


    “别别别,本狐的毛可是很贵重的,若你能帮我做成一件事,我就把果实还给你。”


    狐狸缩了缩脑袋,尾巴也卷成一团,看得出毛发还旺盛时应当也挺可爱。


    符鸣没忍住摸了把狐尾巴,质地有点像干草,又威胁道:“你为何觉得我会同意,把你杀了再取回不也一样?”


    “那我……带你去真仙洞府怎么样,如今试炼之路已断,就是有仙尊门生的指引也进不去的。”狐狸的言语轻而缓,相当蛊惑人心,“里头有星辰露,若能激发仙尊残影,还能为你指一条飞升的坦途。”


    这不是系统给他说的奖励吗,原来是以这种形式兑现的。


    “哦?说的倒好听,你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就是这样那样……”


    符鸣麻木了。


    狐狸交代的任务说简单也的确简单,说不简单也的确不简单。


    就四个字,杀穿仙宫。


    离狐宫中的怪物真是千奇百怪层出不穷,符鸣连开了七八扇门,从死人到死妖再到雕塑陶俑,连字面意义上的刀山火海都过了一遭,却只是徒然在这座迷宫中打转,寻不到出口。


    因右手被震得脱力,符鸣改换为左手持剑,并难得地开始节省灵力。


    此刻他粗喘连连,盘坐在腐朽莲台上调息,汗津津的乌发贴在他起伏的胸膛上。


    还不忘抽空去撩拨萧怀远。


    符鸣低头擦拭剑上污血,随口说道:“你知道我方才在想什么吗。”


    “嗯?”萧怀远的语气已回归平静,大概是已被符鸣错漏百出的说辞糊弄过去了。


    但符鸣居心不良,欲将萧怀远的心玩弄于股掌之间,非要激出更强烈的反应才肯罢休。


    “我在想念与师尊……同睡一张床的日子。”


    掌镜人得知萧怀远心系徒弟后投其所好,特地将符鸣所在的那面水镜献与萧怀远,让他代为保管。


    因而萧怀远可以独享符鸣的情态。


    星点血迹溅在他的眉上,如同他主身眉间的红莲魔纹,浓艳而毒辣。


    符鸣不知萧怀远一直在看着他,贪婪地凝视他失而复得的珍宝。


    正说着,符鸣不知是牵扯到哪块新伤,痛得脊背弓起,隐隐发着颤。


    “嘶……哈啊。”


    作为强者,符鸣不喜大肆呼痛,故而总是隐忍,只在极少数时刻泄出些呻吟。


    他缓了缓,又开始念他备好的肉麻台词:“尤其想念师尊的体温还有。”


    话说一半,萧怀远那儿传来些奇怪的摩擦声,他破天荒地挂断了通讯。


    成功了。


    离回归又近了一步!


    他还以为自己会被痛骂一顿呢,居然只是挂电话,符鸣不由得啧啧感慨。


    师弟还是太心善了,若是他的徒弟欲在他身上搞龙阳之好,他非得将那不肖徒弟吊起来抽打三天三夜,再扔去极北之地不可。


    “你这勾引人的手艺比我们好多狐妖还要精湛啊。”


    听了全场对话的狐狸竖起大拇指,“要不要我教你一些魅惑之术和双修之法,祖传秘术,一般不给外人学的哟。”


    符鸣曰:“滚。”


    符鸣的一番作为的确激起了萧怀远的强烈反应,却不是他设想的那种。


    沙哑呻吟犹在耳侧,萧怀远一手摩挲着镜中符鸣的面容,一手替自己纾解欲望。


    “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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