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露水情缘野鸳鸯 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露……
如云轻纱在床榻上漫开,萧怀远半身撑起将符鸣圈在身下,与他半敞的光裸腰背间仅隔着一寸之遥。两人无声维持着暧昧姿态,直到符鸣背上肌肉忽然绷紧。
符鸣以气音悄声说:“他们来了。”
噔噔噔。
五六个官兵挤进这间窄小的客栈,脆弱的木地板在重压下吱呀作响,总叫人担心是否下一秒便会坍塌。
为掩人耳目,符鸣在来时特地辗转了雍城东西南北多处地点,并留下大量灵力痕迹。
但看样子,他们是已搜得差不多了,才在天亮之际排查至此。
客栈房门次第被撞开,官兵的粗吼声由远而近袭来。
“里面的人都给我出来。”
“都出来,磨磨唧唧的干什么呢。”
迎福客栈的隔音不大好,将头埋在被褥中的符鸣都能听见隔壁房住客闹出的动静,先是夹杂着乡话的破口大骂,而后是桌椅坠地的巨响,再然后就杳无声息良久,应当是被官兵以拳服人了。
因此,轮到走廊深处萧怀远的房间时,这帮横行霸道惯了的大老粗举止更为粗暴。
只见整扇门都被一脚踹倒,砸起弥散全屋的积年尘埃。
扬尘之中,官兵扯着嗓子大喝:“城主府查案,床上那两个,把头抬起来。”
“不行……”
蕴着笑意的低哑嗓音在屋内回荡,猫挠似的惹得众人莫名心痒。
“喂,回话,你们究竟有没有窝藏嫌犯。”
待烟尘散去,澄亮日光照入此屋,他们终于得以一窥二人的真容。
格外高挑的美艳女子侧躺于被中,乌鬓散乱,香肩半露。他的容貌被另一男子的衣袖遮掩,只露出小半精致的侧脸。
感应到众人直勾勾的视线,他反倒拥上身后那人的肩,连半个眼波都不稀得舍予旁人,似是嗔怪地笑道:
“你轻点。”
再看那个身形高大的男子,这人本是浓眉深目的正派长相,却领口大敞,胸肌上布有好几处隐约抓痕。
此情此景真是令人浮想联翩,不想也知是他们打断了二人的好事,瞧那窟在腰上的粗壮手臂,啧啧,说不准刚刚还在被翻红浪呢。
官兵本想出言调戏几句,却被一双漆黑如夜的瞳摄去心神。
萧怀远启唇:“看够了吗,滚。”
也不知为何,这几个强横官兵忽觉头昏脑涨。
晕眩之中,他们给两人跪下磕了个响头,接着稀里糊涂地拔腿就走,直到走出了三里地他们才发觉有什么不对:他们方才是要干嘛来着?
床上,戏瘾大发的符鸣闷在被里狂笑不止,连带着蝶翼般的肩胛骨都不住震颤。
他边笑边嘚瑟:“啊哈哈哈哈哈,你看我装得像不像!”
萧怀远只是将他散乱的鬓发拢至耳后:“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露出这种神情。”
符鸣并未将萧怀远的警告之语放在心上,他又不是修无情道的,装出意乱情迷的模样有何不可?
这人真是毫无假扮姑娘的自觉,他举着一本旧册子,四仰八叉地斜躺在床头,纱裙堆叠在腰侧,直将丰盈的大腿根都露了出来。
“还要多谢掌柜给的春宫图册啊。”
直男符鸣正孜孜不倦翻阅着掌柜好心赠予的春宫图,他穿越前忙着备考,穿越来此世后不是修炼便是被追杀,没有任何成年人应有的夜生活。
见他如此放浪的姿态,萧怀远却没再出言提醒,只在他快翻至龙阳篇时将春宫图册陡然抽走。
符鸣一怔,他还是首次在看这种图时被人抓包,不得不与萧怀远大眼对小眼。
萧怀远怎么回事,对徒弟的控制欲这么重。
长久望着萧怀远那双深邃的眼,符鸣感觉自己的魂魄似要溺毙其中,某种奇异的灵感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忽道:
“你既有混淆记忆之法,怎的不直接用,非要这么大费周折地……”
……
“传送阵已备好了,但调走的官兵可能在一盏茶的时间内再回来。我们需即刻动身,以免夜长梦多。”
符鸣的疑心更重了,萧怀远这人打小说话便少,也不爱在命令后面做过多解释,怎么他一问,就倒豆子似的倒出这么多不相干的话。
不过还没等他想明白,他便与萧怀远忽然出现在了掌柜的房间里。
化神期的瞬发传送阵果真好用。
掌柜的房内依然阴森,放眼看去竟无半扇窗户,仿佛一具棺材。她领着符鸣二人进入暗室,这暗室不过三尺来宽,害他们两个身量较高的男子只能背抵着背前行,光裸的肌肤相贴,阵阵发烫。
她手持白烛,在符鸣面前照了个来回,皱眉道。
“你怎么头发弄得如此凌乱……也罢,见着外人就说你是天香楼出来的,明白了吗。”
“我家大人姓云,打听时报出我的名姓乌雪,旁的也不能多说,自己机灵点。”
乌掌柜倒没对萧怀远交代什么,只掏出枚刀片在自己手肘处的魔纹上划了一记,几滴血珠坠入地面,血迹迅速蔓延成一个八卦图阵。
仆契法阵。
符鸣与萧怀远对视一眼,都认出了这传送阵的独特之处。照理说法阵唯有筑基期以上修士方能绘制与驱动,境界越高,神魂越强,用阵速度越快。
但若有神魂强度达化神期的强者以自身心头血布下母阵,则他筑基期以下的仆役亦可以血驱动子阵。
上古时期,在宗门还未成为主流之时,成群修士以家族形式延绵下来,培养儿孙,广收仆役,多用仆契法阵换得仆役的忠心。
如今大小宗门皆可传授大道,教人修行,能做正儿八经的名门弟子,自然没人愿去做家族的奴仆。
姬、姜、姒、嬴、妘、妫、姞、姚……符鸣调用他考前突击的绝佳记忆力回忆上古八族的姓氏,这个云姓,似乎与妘族有不浅的渊源啊。
符鸣屈指,在萧怀远掌心一笔一划写下妘字,后者似是有些怕痒,指节略微蜷缩。
如此看来,这个所谓的云大人应当是上古世家之后了。
他多年待在雍城鬼市是在经营什么?
这和他的任务又有什么关系。
符鸣戳了戳被他冷落已久的系统:“出来查下任务。”
系统泪流满面:“亲爱的宿主,我还以为您有了萧怀远就忘了您的居家旅行必备小助手系统君呢,嘤嘤——”
……什么叫有了萧怀远忘了系统,这句的原话是什么来着,哦,有了媳妇忘了娘。
他忽地在神识中将系统所在的破书扔上半空,萧怀远不是他媳妇,系统更不是他的娘。
虽然它不会有任何痛感,但在空中自由飞翔的系统还是流出两根面条泪:
“呜呜,已为您查询完毕。【鬼市谜云】任务归属于扶贫线,任务地点是【雍城】,目前已完成任务1保护目标人物安全,任务2进入鬼市完成进度80%,请注意咱系统的宗旨为人民服务哟亲。”
如他一般的魔修,像天衍宗一样的正道,云大人代表的上古圣族,陈长老背后的新贵世家。这些错综复杂的势力云集之处,究竟与扶贫有哪门子关系啊?
在传送阵运作的过程中,符鸣放空眼神暗自思索,方小泉和方小惠倒是属于贫困儿童,刚才也没来得及问问掌柜,城主抓他们是要干什么,总不能真是为了驱逐非法移民吧。
上古传下来的法阵果然不稳定。
忽亮忽暗的光华流转,混乱狂躁的灵气将他们推来挤去。在雍城折腾了一天有余,没想到最后折在一个小小传送阵上,符鸣踉跄着踏出阵法。
他好想吐。
萧怀远趁机悄然抓握住他骨骼分明的细瘦手腕,仿佛只是要助他稳定身形似的。
他见符鸣被胭脂扫过的眼尾殷红,不由得回想起前阵子在掌门峰贴身照顾师兄时瞥见的艳丽模样——若那样的日子再长些该有多好。
经过一段时日的摸索,他也试探出了符鸣的底线。他虽有小兽一般灵敏的直觉,却半点不通男人之间的情事,无论多亲密的举动,都可以推至假扮爱侣这件事上。
师兄从不知晓他的心意,没想到今日这竟成为了件好事。
萧怀远微不可查地笑了一声。
符鸣寻了处墙壁倚着,他以手掩面,不断干呕。
呕……
他记得前世他不晕飞机不晕高铁不晕汽车,怎么到了修真界还晕起传送阵来了!
忽然,他的左手被萧怀远一拽,整个人恰到好处地落在他的怀中。
萎靡的符鸣轻声发问:“怎么了。”
萧怀远向他使了个眼色,符鸣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不知是冤家路窄,还是他近来实在倒霉,那个姓顾的城主府公子怎么也跑到鬼市来了。
如今正是白日,鬼市楼阁的门扉大多都掩着,檐角上的宫灯也未亮。在街上晃悠的闲杂人等本就不多,符鸣还身着一身鲜妍的绯红纱衣,可谓是万绿丛中一点红。
“喂,那边那个天香楼的小娘子,顾公子叫你过来。”
说来也是熟人,这不是那天知春酒家楼下的马夫吗。
算了,先找个开门的店钻进去躲躲。
符鸣将块头更大的萧怀远拉到身前挡视线,实则快步逃窜。他正想着溜进当铺,却被一把金玉折扇拦住去路。
顾公子一瞥见符鸣的容貌,便轻浮地尖声叫道。
“原来是你!”
掌柜诓我,说好的任何人都认不出呢。
第24章 真的没有在调情 我去,这对狗男男就差……
顾公子:“你就是——”
符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顾公子:“——天香楼的蔻香姑娘吧!”
符鸣的心又掉了回去。
他还以为自己天衣无缝的伪装露馅了,感情这只是某种模式化的撩妹话术吗。
真想把这个姓顾的家伙痛扁一顿啊,不过他还有其他的利用价值,现在还揍不得。符鸣微笑,算是默认了这个新身份。
见符鸣不语,顾公子摇着扇便要贴近,却被一堵高大人墙不着痕迹地挤进中间,将他与美人间隔开来。
顾公子极其不满地抬头骂道:“你这人没长眼吗?知不知道我是谁,知不知道我爹是谁,敢得罪我,你别想在雍城混了。”
“哦,你是谁?”
萧怀远居高临下俯视着他,说话时还挽了挽袖口,不经意露出天衍宗那极具特色的金边螭龙纹。
原来是天衍宗之人,顾公子的声势顿时弱了下来。每逢鬼市将开,一些大人物现身城内也是常有的事,他这两天因大费周章找人已被他爹数落了一顿,要再得罪什么道门老祖天潢贵胄,恐怕连他的老底都要被他爹掀了去。
可是吧,要拱手让出好不容易看对眼的美人,他又实在不甘心,只好又寻了个说辞。
“兄台,你这就不对了吧,凡事要讲究先来后到,你怎能强行挤入我们之间的情谊呢。”
“你说谁先到?”
萧怀远将他与符鸣交握的手拉至身前,符鸣一个不留神便被拽得身形不稳,发髻上的珠翠步摇晃得叮啷作响。
他还想着借顾公子的口打探鬼市消息,萧怀远怎么争风吃醋起来了,他有些懵。
“咳,外头风大,要不我们,进去再说?”
这间当铺从外头看是门庭冷落,进去后竟还有零零散散几号人待在里头。
透过屏风间隙看去,高居柜台之上的当铺伙计啪啪打着算盘,又与面前衣带补丁的几人争执。
“你这几床破袄子有什么可当的,看不懂墙上的字吗,这儿只收仙家之物。”
对面那几人说:“家中小儿重病,我们也是没办法……您通融通融,多少给我们当点吧。”
“我们这也不是开善堂的,我看啊,你还不如把你那赔钱儿子送去云大人那儿,兴许还能挣点回来呢,哈哈。”
又是云大人。
符鸣侧耳听了会,发觉这个所谓的云大人的出现场景真是宽泛,请柬上有他,客栈掌柜口中有他,当铺伙计也提到了他。
“哎,你认识云大人么?”
符鸣偏头询问顾公子,眼尾一抹薄红更衬得他眼波流转。
“那是自然,以云大人的医术,寻常人想认识自然不可能,但我不一样。”
顾公子显然是把符鸣的神态理解为了暗送秋波,他颇为欣喜地接近,企图从萧怀远的侧后方绕过去。
“我可以把美人你引荐给他,只要你愿与我共……”
“共什么?”萧怀远的监视如影随形,发现有人偷渡的瞬间,他狠狠踩了那人一脚。
嗷!
顾公子暗自呼痛,却又不能当面发作:“……就是共同散散步,我们往这边走。”
一扭头,又见符鸣与萧怀远卿卿我我,丝毫不介意搂在他腰际的手不说,还踮脚凑前去和他说小话
可恶啊,天衍宗弟子就这么金贵吗。
其实,符鸣并没有如他设想那般在与萧怀远调情,恰恰相反,他们聚在一块是在聊一些严肃话题。
符鸣:“现在搭上了顾公子这条线,你待会要以什么身份去见云大人?”
萧怀远:“陈长老的弟子。”
“也是,我们本就是来追查陈长老一事的,你也怀疑乌金矿魔界裂隙的事情与云大人有关?”
符鸣戳了戳萧怀远放在他腰上的那只手,虽是为了做戏,但也怪痒的。
“炼器峰之人不上战场,远离边境,怎会知晓魔气能激发矿晶生长,幕后大概率有主使。”萧怀远被符鸣的小动作逗笑,他唇角微弯,但并未松手。
符鸣:“不知那个云大人是否得知了陈长老身死的消息。”
“那他更需要再联系上天衍宗的人。”萧怀远缓慢说道。
云大人不该害怕事情败露么,怎还会主动接触。符鸣还未想通其中的逻辑,他拧眉思索了好一会,最终放弃。
这便是萧怀远与他的不同之处了。若论起战力,三个萧怀远摞在一块也打不过全盛时期的符鸣。但论起权术与心计,一个萧怀远就能把符鸣玩得死去活来。
果然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的师兄都不太懂得人心险恶。萧怀远那只不太安分的手上移,将符鸣垂在他胸前的,略有些卷翘的乌发捻平。
我去,这对狗男女就差把下面贴过去了。顾公子旁观他俩打情骂俏忍了一路,恨得牙痒痒。
话虽如此,但他还是将手下支走,尽职尽责地带他们打开玄关后的暗门,仿佛真是个主动带路的热心人士。
实际上,他正在盘算着从云大人那搞点药来收拾他们。
他要给符鸣下迷情药,给萧怀远下泻药,最后让符鸣不得不跪着来求他,哈哈哈哈哈。
三人心中各怀鬼胎,连带着他们的脚步声也乱七八糟,暗道中悬挂的油灯应声而亮,足以照明的暖光一直蔓延至远处。
符鸣借着光亮观察周边环境,这暗道渐入地底,架构与太玄山矿洞如出一辙,看得出是同一人的手笔。
“这鲛油灯也是云大人制成的,据说是参照了上古的典籍,有风便能亮。”顾公子边走边介绍,似乎和云大人很是熟稔。
原来还是个发明家。
符鸣敷衍地附和一声,转头又与萧怀远咬耳朵去了。
他在神识里问萧怀远话:“你有感受到云大人神识的痕迹吗。”
萧怀远答道:“并未发现,雍城似乎只有山顶云山寺的住持与城主是元婴期,其余的最高不过金丹。”
奇了怪了,以萧怀远的神识强度居然发现不了,难不成这个人的修为远超化神期?
那问题就大了,他的主身现在轻易动不得,一出来恐怕就要被天劫追着劈,不过有萧怀远在,跑大抵还是能跑掉的。
暗道曲折蜿蜒如蛛网,他们弯弯绕绕不知转了多久。推开一扇门后,忽然一线天光泄下,眼前豁然开朗。
“到了。”
符鸣仰头瞭望一圈,山中竟有如此大的空洞,岩壁上修有重楼飞宇,皆以栈道相连,幢幢人影穿梭其中,脸上都覆着白色面具。
“要见云大人需先入鬼市,不过呢,当务之急是得弄个面具来。”顾公子的口吻出奇地欢快,听着便不安好心。“看到那座小庙没有,进去后有人会告诉你怎么做的,我先去会见云大人了。”
见他掏出面具转身欲溜,符鸣连忙将他叫住。“那我们要如何才能见到他。”
“事成后去最高那间楼找我,等你哟小美人。”
荡漾的语调与人影一同消失在风中。
“喂,这就走了?”他还不知那个云大人长什么样呢,符鸣这么想着,却被一股大力拽进庙里。
萧怀远的语气不善,措辞中尽是吃味。“你难道还想与他多待很久么。”
“是啊,他又打不过我,多呆会多套些话不行吗?”
符鸣一句话将萧怀远呛了回去,而后便看见他脸上由白转青的罕见面色。
哦豁,玩脱了,爱惜自己身家性命的符鸣决定顺毛撸一会。
“别气了师尊,我们先去做个面具成不。”
顾公子所说的庙是座麻雀大小的破庙,陈设平平无奇,若说有什么特别的,应当就是佛像前那坛蓄了水的香灰池了。
灰白香灰沉在池底,结成一层厚且硬的污垢。
一个和尚合掌迎上前:“南无阿弥陀佛,二位施主可是来上香的?”
符鸣从善如流:“正是如此。”
他与萧怀远各取了三支香,点燃后跪在佛像前拜三拜。这时符鸣没来由地心跳一滞,他有些不安,但不知是为何。
这塑金佛像与他前世在寺庙中所见的大差不差,只是那双本应慈悲的低垂之眼被阴影笼罩,显得鬼气森森。
佛香焚烧后生出紫气氤氲,符鸣将顶端燃尽的佛香插入焚香炉,指甲盖大小的香灰折断,跌入香灰池中。
正在此时,他脑后一重,忽地被一双粗粝的手按进水里。
咕……咕。
串串气泡在浑浊池水中升起。
符鸣难以呼吸。
不是因为水,照理说,像他这样筑基期的修士,哪怕在水中呆半个时辰也不会窒息。
是因为沉底的香灰扼住了他的口鼻,更糟糕的是,属于他人的情绪向他席卷而来。
一张严丝合缝的面具正在形成。
痛苦,愤恨,失望,怀疑,种种苦悲心绪挤入他的脑海。孩童的恸哭离他愈来愈近,愈来愈响。
哭声属于很多孩童,他分辨不清到底有多少,但是其中最响亮的那个非常耳熟。
“呜呜,乌姨,为什么要丢掉我们。”
方小惠的声音。
系统也在此时发来警报:“警告!警告!保护目标人物安全任务将要失败!”
忽然,头上压力霎时消失,他被某人捞出水面,进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符鸣奋力睁开眼,抓住萧怀远的领口,艰难说道。
“咳咳……方小惠他们,出事了。”
第25章 为何要在意? 为何要对那些不值得之人……
符鸣一摘下面具,悲切的哭声便离他远去,但他依然心悸不休。
他那时见兄妹俩与掌柜的相熟,想着她再如何狠心应当也不至于对如此幼小的孩童下手。
是他大意了。
“你方才是遇上什么了?”
萧怀远将手按在符鸣肩上,后者的脊背挺得笔直,手指也下意识挪到剑柄之上。按照萧怀远对他的了解,这是一种极度警觉的姿态。
迅速从萧怀远怀中站起的符鸣只是一摆手。
“出去再说。”
恰在此时,寺中唯一的和尚凑到他们跟前,递出化缘用的空碗:“施主,按照寺里的规矩,二位需得交些香火钱,两百上品灵石。”
抢钱吧,哪个冤大头会给这么多。
符鸣如此想着,却见两张一百灵石面值的银票悠悠飘入碗中,萧怀远大方地结了账。
还真有。
老和尚满脸堆笑,双掌合十:“若施主听到妄语,不必理会,那不过是附近的孤魂野鬼,不出一晚便会消散。”
老和尚说的话仿佛一语成谶,符鸣再戴回面具后,耳畔哭声忽地变得似有似无,在一声惊叫后,彻底归于宁静。
他只依稀听见方小惠留下的最后一句:“你们要把我卖到哪里去……”
卖?她难道是在鬼市中被人牙子卖出去了,可像她这样瘦弱的孤女遍地皆是,半魔也向来被世人嫌恶,有什么可买卖的。
符鸣眉头一皱,当即运起轻功,拉着萧怀远往鬼市高处飞去。
绯色轻纱在人潮中飘游,入夜后盏盏宫灯亮起,映出翩若惊鸿的两道身影,引得行路之人频频注目。
他们二人的步伐轻灵,动向却颇为诡异,将露天支起的小摊逛了个遍,又粗略扫了一眼便离去。
“卖法衣的,不是这里,把天阶火系防御法衣设计成肚兜样式究竟有什么意义?”
“卖丹药的,不是这里,摊主为何要主动向我推销这款舌尖一含便能汁水淋漓的合欢散?”
“卖灵矿的,总算是正经灵矿了,喂,这块千年的乌金矿结晶是从你们天衍宗那偷偷运出来的吧。”
……
为防隔墙有耳,符鸣与萧怀远只在神识内来回传声。
虽也将鬼市转了整整两遍,但他们并未发现什么贩卖活物的踪迹,想来也是,活人的哭叫怎么可能轻易被掩去。那么剩下的唯有岩壁上耸立的楼宇还未查过了。
萧怀远:“知你心急,但我们还需小心行事,来到这里后我未察觉到任何人的灵力波动。”
久经战事的符鸣自然也注意到了这点:“是这副面具的奇异之处。”
放眼望去,鬼市中人个个脸覆灰白面具,望之真如横死的厉鬼一般。他方才也暗自清点了一番,集市上贩售的魔界物产甚多,其中便有魔渊才出产的婴骸果与人头矿,此地必定藏着高阶魔修,可他半点魔气都感受不到。
平常的香灰哪有这般功效,大概又是热爱发明的云大人捣鼓出的东西,对付起来恐怕更为棘手。
星点暖光一直延展至悬崖之顶,晚风将灯笼吹得摇晃不止,仿佛一条游动的长蛇。
符鸣沿栈道拾阶而上,尾随其后的萧怀远替他轻轻提起裙摆。
越往高处走,人流越稀疏,空中弥散的奢靡之气愈来愈浓,香风阵阵,轻笑如铃,可落在符鸣耳朵里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呜呜……”
陌生的笑声与哭声交错响起,他已分不清这是风在幽谷空洞中的回响,还是低声的恸哭。
符鸣又摸上了剑,他很烦躁。
拍卖行的杂声最多,而另一处有侍卫看守的阁楼杂声最响。
听符鸣简述潜入拍卖行的计划后,一路上任劳任怨,几乎成为他小厮的萧怀远忽然发问:“你为何对那兄妹二人如此在意?”
符鸣那张口脂蹭掉大半的唇张张合合,犹豫许久都未能想出个合适的说辞。
是啊,他为何要这么上心,说来说去不都只是系统强加与他的任务吗。
或许他体内住着的还是现代人的魂魄,见不得弱小的幼童受苦?
堕魔前他倒还有这样不自量力的善心,可那之后呢,可曾有什么人还念着他的好?
“没有在意,我怀疑雍城大肆抓捕低阶魔修是另有目的,他们不过只是我们追查的突破口。”符鸣漫不经心地玩弄那把萧怀远赠予的剑,抽出又放回,造出金石碰撞的清脆声响。
但在萧怀远这样的人精看来,这等理由显然太过牵强。更何况符鸣的心情一向都是直白地写在脸上,藏也藏不住。
师兄,你为何总要为那些不值得之人付出心神,又为何不能只看着我一人……
他的面色又阴沉下来,只是在昏暗夜色中无人知晓。
“既然不能强行突入小楼,那便唯有拍卖行可去了,陈长老的请柬或许能帮我们二人混进去。”
符鸣对自己的灵魂与□□被某人惦记的事情浑然不觉,仍在滔滔不绝地讲他的作战计划。
这时,一缕暖黄光晕映在符鸣的面颊上,将他头上那堆黄铜打造的违章建筑照得闪闪发亮。
光线那头,几位有说有笑的女子提着灯笼款款走来,并未覆面。
但凡没有瞎了眼,都能看出她们身上的绯红罗裙与符鸣所穿的正是同款。
原来这身衣裳还是天香楼的制服。
等等,倘若她们之间的同事关系十分融洽,岂不是会认出自己是个冒牌货?
那就有点太尴尬了。
现在也来不及掘个洞钻进去了,眼见那几位绯衣女子向他们持续接近,符鸣当即将萧怀远一把揽过,扯着他压在栏杆之上,装作凭栏望月的模样。
萧怀远提醒道:“你望的那处什么也没有。”
符鸣有些恼怒:“别在意这些细节,就是挡一挡。”
“我们非去不可吗?”
“……听说云大人今日会出现在拍卖行。”
“唉,要是他能选中我那该有多好,现在的日子我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符鸣侧耳聚精会神地听着,直到一盏花灯从侧边伸到他跟前一照。
温柔女声低声道:“是哪位姐妹躲在这里?”
这人行动杳无声息,真是和鬼没什么分别。符鸣的身形僵住了,而后缓慢转身。
他的面容苍白艳丽,却莫名透出一股不服输的英气。
叫住符鸣的女子惊得手腕急颤,那盏花灯扑通掉到地上,而后骨碌碌滚下悬崖。
“蔻香,你还活着?”
……
这便是符鸣再度与萧怀远分别的契机了。
陈长老的请柬仅有一份,恰巧他可以混在天香楼的女子当中,伺机潜入拍卖行幕后。如此一来,萧怀远在明他在暗,便是与所谓的云大人谈不拢,他也能自行解救小妹。
拍卖行后台,符鸣坐在铜镜前,静待将他认作蔻香的女子替他修整妆容,这人的手法与乌掌柜倒是挺像的,不愧是出自同一家工作单位。
“宋姐,我们待会需做什么。”
“哦,忘了你从前不爱掺和这种事。说来也没什么,不过是给厢房客人指引方向,斟茶送水,或是运送些拍卖之物。”
说着,宋姐执笔在他眉心花钿上勾画了几笔,一撇一勾,活脱脱就是一条咬尾螣蛇。
“最紧要的,是讨云大人开心,去吧。”
外头正是初冬时节,屋内暖炉烧得极旺,烘得符鸣面上泛红,也在他心底点燃漫山大火。
——宋姐所画图案竟然与他主身的魔纹长得一模一样。
宋姐一推,符鸣便一头栽进美女如云的队伍之中,身为美丽的观赏物,她们没有遮掩面目的资格,只能长久以笑面侍人。
宋姐:“给贵客指路。”
符鸣与萧怀远眉来眼去,套出其厢房雅号,在旁的宋姐看得嘴角一抽。
宋姐:“给贵客斟茶。”
符鸣以灵巧身法避开咸猪手三只,并以热茶泼烫之,惨遭宋姐当众批评。
宋姐:“这批傀儡是会上要拍卖的,虽不贵重,但也要仔细。”
符鸣这回倒是老实多了,见他不再作妖,宋姐暗自顺了口气。
他一路垂头,只盯着自己的绣花鞋面,看似乖顺,实则……
“出门左转,向前四十尺后右转,开门向下,右转后开第二扇门再向下,画好地图了吗系统?要三维立体的,再加个自动导航系统计算最优路径。”
系统泪流成河:“宿主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符鸣:“这个任务完成后,之前支线奖励的功绩值全部转给你。”
系统:“好的亲,爱你哟亲。”
嘭,最后一道玄铁铸成的门豁然洞开,刺鼻的腥臭气随之喷涌出,宋姐提灯上前,照出散不去的漆黑浓雾。
“这里是次一些的傀儡,你们去,把他们都搬出来。”宋姐捏着鼻子使唤她们。
符鸣抢先上前,他借微弱灯光一通摸索,终于在边角处发现昏迷的方小惠。
半天不见,这孩子更瘦弱了,骨头上挂着一层薄薄的皮,上头堆挤着密密麻麻的乌黑纹路。
看起来有些眼熟。
天字十七号房。
萧怀远安坐在陈长老的席位上,掐指缓慢算了一卦。
天机晦暗不明。
笃笃。
房门外传来突兀的敲门声。
萧怀远置之不理,毕竟符鸣不会在这种地方还敲门,他会直接进。
果然,来者不是他。
两道人影直接传送而入,躲在后面那人他认得,是雍城城主不成器的儿子。
另一人面带灰白面具,头发斑白,身量不高,修为不知,背手在身后俯视着萧怀远。
萧怀远站起,仗着身高优势压那人一头:“你就是云大人。”
云大人颔首:“不错,是我,我等你们已经很久了,萧宗主。”
什么宗主,什么萧,天衍宗那个?喊来云大人为他撑腰的顾公子顿时目瞪口呆。
云大人见这间厢房再无旁人,问道:“他在哪?”
第26章 你给我下了什么药?! 那人神秘一笑:……
这个他字,指的是符鸣?
萧怀远久久未有回应,符鸣在雍城弄出的动静太大,早处于监控之下也不足为奇。但符鸣如今明面上的身份不过是他的弟子,这话便很是耐人寻味了。
烟云舒卷,檀香缭绕。
厢房香炉中焚的都是千年沉香,比天衍宗内许多长老的用度都要奢侈得多。
若是符鸣和徐岩在此,大约也会琢磨如何将炉内那些未烧尽的沉香收入芥子囊中——以天衍宗弟子的月例,十年年都未必买得起一块,便是以长老月例也需攒过三年有余。
鬼市藏富其中,敛财甚巨,却从未被捅到明面上。雍城城主与陈长老虽有权势,却远不足以庇护正道魔道皆有的地下生意,鬼市之主必有仙盟中人为其作保,恐怕地位还不低,会是谁?
仙盟本也不是什么干净地方,萧怀远眼前霎时闪过许多人的身影。
云大人忽而拂袖,挥袍坐至一旁的太师椅上。
“呵呵,是老夫唐突了,萧宗主执掌天下第一宗,自然没有向我这乡野村夫交代什么的道理。”
萧怀远瞥见他面上所覆的灰白面具,在灯下似有暗纹一晃而过,与萧怀远他们在破寺所制的面具有着细微差别。
他同样坐回椅上:“你有什么想要的,不妨直说。”
云大人粗笑两声,说道:“拍卖会也要开始了,萧宗主且与我一同看吧。”
顾公子实在不知这两位是在打什么机锋,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只得跟门神似的在旁边干站着。
他袖中暗层里还揣着几份迷情散与泻药,如今美人不见踪影,他总不能给天衍宗宗主下泻药吧?
这是云大人改良过的好东西,无色无味,触之即中,三个时辰内逐渐生效,什么解毒药剂来了都不管用。
倘若放着不用,这几撮药粉翌日便会化成一滩废水,怪可惜的。
怎么办呢。
“顾小友,劳烦你替我们斟杯茶来。”
什么东西,叫天香楼侍女来不成吗,非得使唤他。顾公子骂骂咧咧地滚出去了。
厢房外设有水幕一般的结界,买家不必暴露自身行踪,又可将拍卖台之物收归眼底,一览无余。
灯光乍亮,台上所系的绸缎帷幕徐徐拉开,恍若一出大戏开场。
萧怀远本对拍卖品不大上心,草草扫过几件拍品后却不由得眉头紧皱。
第一件拍品便是日华宫的秘传功法《凰天诀》,日华宫被灭门后宝库失窃,三部天阶功法自那后不知所踪。《凰天诀》虽对火系灵根修士而言是上佳功法,但在其他修士当中声名不显,云大人此刻突兀将其放在首位,大约是话里有话。
果然,这人顺势将话头引到了符鸣身上:“听闻符鸣夺得魔尊之位后,萧宗主不得不与他订下心魔誓以避战事。的确,化神期之上每隔一个小境界有如天堑,自然奈他不何。”
萧怀远不动声色:“那与你又有何干系?”
云大人屈指轻敲自己的面具,仿佛那层香灰做成的东西已经成了他的面皮似的。
“老夫侥幸炼就一炉阴阳造化丹,可在一日之内强提一个大境界,也不会被天劫所扰。若萧宗主愿与老夫合作,老夫可予你三枚,还拱手让出鬼市一成利,如何?”
他说得动人,不料萧怀远却未回头看他,只一昧盯着拍卖台。
《凰天诀》已被高价拍下,他推测买主应当是与日华宫交好的清月宫之人。第二件拍品被装于木箱之中,由四位身着绯红罗裙的侍女抬出,其中一人身形稍显高挑,宛如鹤立鸡群。
——是符鸣。
云大人见他看得目不转睛,复又补了句:“萧宗主要是喜欢,也可任挑两件带走。”
厢房外,拍卖师将木箱顶上裹着的红绸一掀,只见浓雾将流,缓缓现出一个乌木木偶般的女童来。
“今日这第二件拍品啊,是由纯阴之体炼制的魔傀。”拍卖师笑颜如花,高举木箱转了一圈,将周身皮肤不似活人的方小惠展示给厢房众人。“想必诸位都听说过,魔傀只能以尸骨炼就,魔傀助力取决于尸骨生前修为。”
“要找寻元婴化神修士的尸身谈何容易,但今儿个的魔傀可不同,这是以活人幼童炼制的,可随着主人的修为而增进己身。”
拍卖师一拍手,符鸣便垂着脑袋大踏步走上前,从腋下将方小惠抱起。
萧怀远望着低头装鹌鹑的符鸣,只觉分外有趣,但他面色不改,平静说道:“我曾路遇一对兄妹,幼妹正在此处,长兄不知所踪,可否将他们二人一并交予我?”
云大人错愕一瞬,而后连连摆手,哈哈大笑。“那可不行。”
“云大人,萧宗主,你们的茶来了。”顾公子的沉闷嗓音自门外响起,倘若仔细观察,则会发现他的手腕偶有抽动。
是的,他终于鼓起勇气干了件大事,他往萧宗主的那杯茶水里掺了泻药——三个时辰才发作,那时他早就拍屁股走人了,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拿他咋样。
厢房之门洞开,顾公子踱步而入,三步,两步,仅剩一步。
顾公子将那杯加料特制明前龙井悄然放至桌上。
哗啦,顾公子忽然被滚烫茶水泼了满脸,他的脑内又重复起云大人的嘱咐,无色无味,无药……可解。
他的手,为何突然不听他使唤了?!
眼见这个猥琐好色之徒捉着自己的手腕尖叫,并以有碍观瞻为由将他扔出门外后,萧怀远心中芥蒂终于散去。
对师兄心怀不轨的人,都会被他一一铲除。
拍卖厅中,拍卖师仍在滔滔不绝地介绍这一独家秘宝的诸多妙用,除却杀人越货,劫舍放火,魔傀的骸骨还可用来培育仙草,催生灵矿,可谓是好处多多。
热情似火的推销话语下,场内竞拍之势高涨。
“地字十号房,十万灵石。”
“天字三号房,一百万灵石。”
“天字八号房,一百五十万灵石……还有要加价的吗?”
“天字九号房,两百万灵石,两百万一次,两百万两次。”
“天字有一号房,三百万灵石,痛快。”
……
欲望在这座不见天日的鬼市中涌动,千百盏鲛油灯缀在穹顶,幽幽如狼群之眼,时刻注视着锁链加身的猎物。
方小惠不懂这些,她只觉得身上好烫,肚里好饿。
但又似乎有什么人,正在往她身体里倒入一些凉丝丝的水,好让她不至于被这毫无道理的烈火烤干。
符鸣正在用灵力耐心替她梳理经脉,这法子与前段时日萧怀远救他时的做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他那时是外力侵入,又有修为傍身,虽伤势畸重却还有救。方小惠的情况则要复杂得多,她本是半魔之体,体内经脉生来就有魔气附着,在药物的多年调养下,狂躁魔气收敛成膜,达成脆弱而诡异的平衡。
但她从前所吃的药物,既是压抑入魔,也是将魔气层层压实,一被有心之人引爆便一发不可收拾。
看样子是只能做魔修了,事成后还是带她和他哥回魔界再入魔吧,正好他也渡劫完了,符鸣如此想着。
“八百万灵石,成交!恭喜天字八号房拍得这一稀世魔傀。”
经由不知多少轮的角逐,拍卖终是一锤定音。
只听得一声清脆铃响,拍卖师扭头指挥符鸣将方小惠搬回幕后,这倒也不是她们多信得来符鸣,实在是在其余人手中这妮子哭叫得太厉害,唯有在符鸣手上才能安静下来,总归是没在拍卖时丢人现眼。
她暗自松了口气,可铃声余音仍在,场内便响起尖细而高昂的呼痛声,波涛般一声高过一声。
“啊啊,好痛!”
“哥哥……妈妈,你们在哪里……”
强光聚拢处,方小惠忽然睁眼。她乌黑如葡萄的瞳仁已将眼白全部占去,乍一看好似被剜去双目的空洞眼眶,她仰头尖啸,道道直击神魂的冲击波在高楼中回荡。
我的小祖宗,怎么在这个时候入魔!
不过,这也是个不错的突围机会,因过于倒霉而格外善于苦中作乐的符鸣转念一想。
众目睽睽之下,他轻车熟路地捞起方小惠跑路。一袭绯色薄纱于障碍物中上下翻飞,好似一尾轻灵的入水锦鲤。
他时而抄近路,时而特意绕远,时而忽然藏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等追兵撞头,在系统亲手所制的地图指引下,可谓是分外轻松。
符鸣还有另一个重大发现,他发觉输送灵气方小惠便安静,停止输送时方小惠便尖叫,直将这孩子当成某种超声波武器来使用。
偏生这人没有任何道德负罪感,还对意识不清的方小惠如是说:孩子真棒,等你去魔宫后,必然会成为我麾下一员大将!
此刻,另外一人的嘴角也要咧到天上去了,那便是还剩一包迷情散没派上用场的顾公子。
也是恰巧,他被扔出去后脸面无光四处乱逛,正正好就撞上了迎面跑来的符鸣。
符鸣见此笑得尤为狡诈的老熟人,还想着卡个三尺的距离跳至另一头绕绕路,没曾想,这人根本不是冲着堵他来的!
一包轻盈粉末在空中化开,符鸣将方小惠护在身后,不慎狠吸一大口,他边咳嗽边往嘴里扔解毒丹。
“咳,你这是什么东西!”
顾公子神秘一笑:“春药。”
第27章 我被下春药了! 萧怀远挥剑的速度加快……
符鸣挥拳把顾公子的脑袋打至墙上,将砖墙砸出一个蛛网般放射的大坑。
他想这么干已经很久了。
下春药作为龙傲天文学里经久不衰的传统套路,符鸣当然也是听说过的。
但哪有春药往男主身上下的,这不是欠揍吗?
顾公子半张脸鲜血迸流,挨了几拳后他忽然醍醐灌顶,嘴唇歪斜而嗫嚅道。
“你不是蔻香,你是……迎春酒楼那个……”
符鸣讶异:“你竟然才看出来?”
他这个身形怎么看都跟寻常女子完全不搭边吧,这人果然对那位名叫蔻香的女子并不上心,只是贪图她的美色罢了。
正说着,符鸣拳头一抬,又专往他下巴鼻梁攻去,将他打得面上如开了杂酱铺般青紫一片,登时便昏了过去。
符鸣也没太将这春药放在心上。
一来他也及时屏气了,二来他服用的解毒丹可是天衍宗各长老那薅来的好东西,区区小毒应当不在话下。
头顶天花忽而震颤,一听便知是追兵将至。
这时拥有丰富被追杀经验的符鸣故技重施,将外衫脱下扔在昏迷的顾公子身上,自己则拎起方小惠扭头向楼下跑去。
这座拍卖行,从外侧看不过是幢三层朱楼,内里却大有乾坤。地下数层深入岩壁,穿行其中,总让他觉着已坠入十八层地狱。
事实上,大约也的确是地狱。所到之处,高亢悲切的嚎叫不断。
所谓的拍卖品中,男女老幼皆有,大多缺胳膊少腿,还不乏改造后长得奇形怪状的妖兽。
他五感极其灵敏,一晃眼便看到几个身躯化骨,但还存着口气的魔修在污秽地面上爬动,形态与那时他在矿洞所见的骸骨相差无几,当真是令他恶寒。
符鸣轻啧一声。
他向来看不惯这些搞乱七八糟实验的家伙,要杀便杀,还非要如此折磨。
他砍瓜切菜一般持剑劈门,也顺手将关押拍卖品的锁链镣铐尽数斩断。
沉重玄铁门纷纷洞开,重获自由的人与兽们向着上方的一线光明鱼贯而出。
符鸣身后黑影攒动,唯有他一人逆流而下,向更深处探去。
大约放走了十批拍卖品后,符鸣终于抵达最深一层。
成堆蝙蝠惊起飞远,牢笼中已是空空如也,干涸的大滩污血中生出丛丛蘑菇,看得出闲置已久。
嗯?他总觉得这场景有几分熟悉,究竟在哪见过?
这时,变形为立体地图的系统忽然跳出,打断符鸣的思绪。
“滴滴宿主,任务三【捣毁鬼市】已触发,此次任务涉及人数众多,请注意尽量保护凡人安全哦——咿呀!”
听到系统的刁钻要求,符鸣分外无语,顺手便将这本净给他添乱的破书拍扁:“这里人人都戴面具,我怎么知道他们谁有没有修为。”
系统书页上的图案闪了闪。“那就……就保护不戴面具的人嘛。”
不戴面具之人,那便唯有天香楼的侍女们了,先出去再说。
岩洞上方,撕咬缠斗的巨响正向此处逼近,岩壁隐隐有土石抖落,符鸣却并不急。
他伸出两指比划,在心底里暗自算了每层的挑高,这层出去应当就是栈道之底。
磅礴气劲汇聚于剑尖,玄刃凝气,向岩壁最薄弱一点刺去。
砰!
岩壁被轰出个半人高的大洞,接着隆隆的土石崩裂声接连而出,坍塌之势连绵不绝。
——以符鸣如今的灵力储备,自然是不能够造出这样大的动静的,因此,他又叠了三张爆破符。
栈道所悬的灯笼在气浪中摇晃不止,二三十道影影绰绰的绯衣人影在栈道中奔走逃离。
像她们这般手无寸铁的凡人,哪怕是被炼气期修士的争斗波及,都可能性命不保。
忽然,她们瞥见突兀站在岩洞中的符鸣。
眼见衣衫不整的同僚流离在外,似乎很是茫然的模样,一个活泼的姑娘拉长嗓音喊道:“姐妹,你怎么在这里,快和我们一起跑吧!”
符鸣听到了,但他没有反应过来这声姐妹是在呼唤自己,只略显呆滞地歪了歪头。
他自认自己的肉身强度能硬扛爆破,便着重将结界布在了方小惠的身边,但他忘了一点。
那便是,他这身衣裳还是很脆弱的。
如今他的抹胸罗裙被撕裂得只剩破布几根,将将遮住要害,稍微一动便露出大片的臂膀大腿。
好在他的分身是尚未长成的少年身形,雌雄莫辨的,看起来也不大违和。
符鸣很快找到冲淡尴尬的新话题:“是天香楼的姑娘们吗,我送你们出去。”
奇怪,这人说话怎么牛头不搭马嘴的。
天香楼侍女的脑海中忽然闪过许多桃色传闻,听说一些有见不得人癖好的贵客最爱找白净孤僻的小姑娘,而后大肆凌虐,该不会……
正神游着,她忽然发觉自己的身体如羽毛般飘了起来。
不单是她,平日里沉默寡言的年长大姐也惊叫出声:“蔻香,是你回来了吗?”
符鸣没有否认,只是一昧赶路。
“听说云大人能让我们这些没有灵根的人也能修行,原来是真的啊,你如今变得好厉害。”
大姐的语气中满是掩不住的希冀。
符鸣依旧没有回应,脚下掠过千万重罗帐。
被他隔空拖拽着的姑娘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来,谈到阴晴不定又仿佛无所不能的云大人,又说起幼年失孤却倔强无比的蔻香。
“到了。”
越过那座给他留下不愉快回忆的破庙,就回到了地道的出口,符鸣把她们统统塞进去,终于松了口气。
他和那个名唤蔻香的姑娘样貌相仿,经历上竟然也有些相像。
死后转生到此界时,他托生于一户农家之中,虽不富裕,但也说得上幸福美满,不料没过多久便遭了难。那日他拾柴归来,整村便烧起漫天大火,烧了十天十夜,什么也不剩。
那时究竟是几岁呢,他也记不清了。
也罢,还是回去将任务做完吧。
符鸣正欲御剑折返,忽闻一声拔剑出鞘的嗡鸣,他下意识向旁一躲,堪堪避过。
噔噔蹬蹬,符鸣果断下蹲,七八把刀枪剑戟几乎在同时向他招呼而来,狠狠扎入他背后的岩壁,极尽默契。
方才他就有点怀疑了,此处行人不少,怎么这么安静,原来是被控制住了。
面覆灰白面具的行人将他团团围困,连步伐的幅度都一般无二。他们又统一伸手拔出兵器,再度向他砍来。
动作倒是很快,可是打架不带脑子可不行!
符鸣当即以扫堂腿绊倒一片,而后浮空而起,不要钱般洒下多枚爆破符。泛黄符箓翻飞,一触即爆。
这种符峰量产的爆破符虽不能对高阶修士造成多少伤害,但架不住它数量多啊。
连串火光炸响,仿佛过年时家家都燃的鞭炮,将诸多面具人轰得倒飞三丈,身形歪伏地倒在地上。
他接着御剑上行,在空中扭出离奇的蛇形轨迹,原因无他,当他浮空时,面具人也紧跟着向他扑来。符鸣转头冲进七零八落的栈道,在其中参差不齐的空隙中穿梭。
不一会儿,几个脸覆面具之人便以头撞木,他们面具碎裂,身形不稳地跌落崖底。
符鸣发现,云大人操控面具人的指令并不智能,还有着不小的延迟,可以藉此机会将他们打下去。
如此兜兜转转,符鸣终于重新登顶,也由此甩脱了将近七成的追兵。
萧怀远应当拖住云大人了吧?
他打算去神秘小楼那儿先把方小泉给接出来,再与萧怀远一同打扫残局。
……
居然没有。
符鸣刚从山石后探头,便差点被滔天巨浪打回山下,一夜回到解放前。
究竟是什么人物能让化神期的萧怀远如此狼狈。
他压抑灵力隐蔽身形,悄然挪移至萧怀远附近的假山后。
只见萧怀远手中法印急旋,金光如虹,笼罩之处法术不显。
再看另一头,足足五个高阶修士将云大人护在其中,金木水火土五系俱全,还摆出了像模像样的阵势,确实难对付。
好吧师弟,错怪你了。
“四个元婴一个化神,那个化神期修士应当是清月宫宫主杨佩。”
在魂灯的牵绊下,符鸣的灵力波动在萧怀远感知中更为突出,他抓住那几人换阵的机会,向符鸣发来传音。
符鸣也理解他的不易:“明白,你先拖一会,我潜入带出方小泉我们就走。”
一根延展巨木倏忽将假山击碎,碎石四射,电光火石之间,符鸣翻滚而出。
他将经脉内不多的灵气压缩到极致,几息之中便使出了三次瞬发传送。
数十把匕首般的金石暗器铺天盖地向他压来,符鸣横剑格挡击飞数枚,余下的又紧追不舍。
这时,属于萧怀远的灿金法印遥遥向他这照来,这些暗器便哐啷坠地。符鸣偷摸拿起一枚,顷刻间便融于掌心,化为精纯灵力。
他赌对了,混元噬天录既是与神魂绑定,那分身应当也能用。
“不用管我。”
萧怀远发来疑问:“嗯?”
符鸣心情大好,开始大摇大摆地直线前行,浑然忘了他从前自创的那些离奇步法,并转头为他不做防御的离谱行径转移话题。
“大概一个时辰前,姓顾的那小子说往我身上洒了春药。
萧怀远脚步一顿。
“不过,应当没事吧,我服了解毒丹的。”
萧怀远挥剑的速度加快了,不知是失望,还是窃喜。
第28章 好热啊……萧怀远 低头却见符鸣来回蹭……
符鸣一时口快,险些暴露了自己不是筑基期小菜鸟的身份。情急之下,他只好将春药的事情抬出来转移萧怀远的注意。
萧怀远果然没有再关注他的异常举止,只是时不时向他下半身瞟来一眼。
那真是相当复杂的眼神,夹杂着三分疑虑两分焦躁还有五分不知道什么,姑且算作师尊对弟子的担忧?
被这样灼热的注视扫过后,符鸣下腹一紧,隐隐有热流翻涌,额上也挂了层薄汗,仿佛那几枚解毒丹完全不起作用似的。
大约是错觉吧。
他将杂念抛之脑后,一路将高阶修士的灵力造物截留炼化。充沛灵力盈满丹田,在周而复始的流转中变得更为凝实,有结丹之势。
神魂分割太久会滋生心魔,升入金丹期后,他便要想个合适的法子让分身与主身合为一体。
思至此,符鸣心中竟生出几分歉疚:
这些天来,萧怀远对他这便宜徒弟的看重有目共睹。但他与萧怀远立场相悖,总不能一辈子扮萧怀远的亲亲好徒弟,只得在退场之前,稍微照顾一下师弟的心理健康了。
他一面思索,一面在千百张面具中清出条血路。高阶修士被调去对付萧怀远,金丹及以下的低阶面具人则不知疲惫地向他扑来。
还背着方小惠的符鸣不便进攻,只偶尔使巧力出剑挑飞一行,或是借力打力,借隔空掷来的攻击清倒一片,在人海攻势下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系统又在他的识海里大嚼特嚼爆米花:“哇哦,原来这就是丧尸片啊——”
符鸣在百忙之中被系统的冷笑话呛了一下:“统,你真的是从现代来的吗。”
识海安静了。
现实却依然嘈杂,一柄长枪趁乱从背后突刺而来,符鸣惊得急急转身,方小惠脸上却依然被长枪气劲燎出一道口子。
她的嘴长大到极致,发出直冲天灵盖的嘹亮嘶吼。
这可谓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符鸣的脑瓜被近距离音爆震得嗡嗡作响。
不过好消息是,面具人的动作也随之停滞,如同短暂从云大人的控制中掉线。
被面具人淹得举步维艰的符鸣因而灵机一动——已知云大人是通过面具操控鬼市客人,那么击碎或完整揭下面具能否解除控制呢。
他挑了位离得最近的仁兄进行试验,剑尖戳戳刺刺,将那层压实的香灰挫下大半,露出一只翻出眼白的眼。
没醒,但也没动。
得知这点后,符鸣提剑专往其余之人的面具攻去,出剑迅疾如风,放倒十之七八,总算抵达小楼。
大门被横空一剑斩开,符鸣轻身直入,这座小楼的构造倒是比拍卖行简单很多,炼丹室,炼器室,牢笼,污血大约是被净室诀清过,只是那股腥臭味依然久久不散。
空的。
也没发现暗室。
一刻钟后,眼见符鸣只带着一个孩子出来,萧怀远问道:“没找到人么?”
符鸣耸肩:“里头是空的。”
方才他也和系统对过,其中一个小任务未成功也可以结算八成的功绩值,就是可惜那孩子了,他还想收入麾下让他做个小将呢。
符鸣:“我们可以先将清月宫宫主给解救出来?方才我试过了,刮掉面具就能解除控制。”
萧怀远立刻回道:“好,你的身体还有大碍么?”
“能有什么大碍,这帮虾兵蟹将让他个七八招都没办法动我一根毫毛,等等,你说的是……”
吹嘘到一半,符鸣忽然联想到先前那个格外意味深长的眼神,这么一说好像他的体内是有些发烫,打住,只是心理作用罢了。
“嗯。”沉闷的声响自刀光剑影中传来,符鸣听后竟从中品出一丝遗憾的意味。
师弟,你究竟在期待什么回应啊?
就这么好奇吗,我的春宫图册也抢,我中春药也想看。若非知道萧怀远是个远近闻名的正经人,符鸣都要怀疑这人并非是关心则乱,而是如顾公子那般贪图他色相来了。
除却这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们二人都在认真应战。其中,符鸣猫在外围,主要起着一个侦察战机的作用。
“北边,土修遁地偷袭。”
“西南边,木修种的鬼树藤将要破土。”
“东,清月宫,水镜。”
当然,他也没闲着,眼睛不离战场,手上还在替卡在树杈上的可怜修士剥面具。
借助地利是致胜的关键,他方才寻了棵枝繁叶茂又坚实无比的龙血巨树,特地将面具人引至其中,挨个击破。
那头的指挥者过于老练,五人几乎没有现出什么缺漏,因而未找到近身的时机。
不过萧怀远也是挺强悍的,以一挡五尚能维持不落下风,还能抽出手替他格挡暗箭。
不错,够持久,看来这些年他不在时小师弟成长得还是很快的嘛。
忽然,符鸣从缭乱残影中辨出一个极为熟悉的魔纹,那个木系修士衣衫鼓动,隐约可见暗红枝蔓从颈侧延展至大半个胸膛。
他一拍大腿,向萧怀远喝道:“木系修士是方小泉!”
虽不知他的身形为何突然间涨至成年体格,但他的魔纹形状和位置都极其特别,以符鸣的记忆力很难认错。
如此也能解释为何小楼内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人去楼空,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萧怀远随声暴起,转守为攻。
他的剑势高涨,大开大合的剑招中内含钟鼎之声,直冲方小泉而去。
他的关注点与符鸣不同,方小泉从未入道强行提至元婴,必然境界不稳,基础不牢,适宜作为突破口。
萧怀远的剑锋轻易洞穿了方小泉近似于无的护体真气,但身侧的水火金土招式也一并向他拥来,要躲闪便只能放弃这个难得的近身机会。
“啊啊啊啊!!”
这时,孩童的啼哭让在场所有人的动作为之一滞,格外尖利,格外悲恸,蕴藏其中的痛意直击神魂。
突围而来的符鸣在心中给方小惠点了个赞,打算将这孩子在魔界的职位再提一提。
谁说神魂控制无法可解,这不是可以用神魂冲击来抵消吗。
萧怀远抓准控制减弱的空挡,剑如急雨,在方小泉面具上刻下道道划痕,终是撬下一角。
方小泉的意识好像被什么人摇醒。
他的认知还停留在与符鸣在外城流亡之时,此刻他昏昏沉沉地睁开眼,脑内还有道沙哑人声在指挥他的行动。
好吵,耳朵边是小妹的哭叫吗,她平时会这样哭吗,明明不开心的时候只会揍我吧。
但他确实又不会说话,所以总会惹她生气。
如果他能说话,应该也会安慰一下她。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妹妹突然变得好瘦小,脸上手上都是黑色的条纹,眼睛也全是黑的,是因为这几天他们忙着躲官兵,没空洗澡吗?
方小泉伸出手想拥抱小妹,却也伸出了一把弯刀,奇怪,他的手上怎么会有刀。
面前是小妹,那个来救他的大哥哥,还有个高大的男人用剑在他的脸上划来划去,要杀了他吗。
“杀了他们。”脑子里那道声音也恰好在发号施令。
该说不愧是一母同胞吗,变化这么大都认得出来。符鸣本想干一把就带着方小惠跑路,但这孩子好像也清醒了一些,还往变样版方小泉面前凑。
“哥哥……”近乎于黑的血泪从方小惠眼眶中涌出,在她皮包骨的脸上流下两条扭曲的线。
符鸣真怕她被失去神智的方小泉手误伤了,连忙给她上了几层结界。
哐当,方小泉手中的弯刀跌落,他的念头在脑中来回拉扯,大人说要用刀杀了他们,可他怎么能拿着刀去接近自己的亲妹妹呢。
因此他只是张开双手接近小妹,丝毫不管结界在他手上烫出的烧痕。
“小……妹,别哭了。”
他已经太久没说话了,此刻磕磕绊绊地开口,语调僵硬又扭曲,恐怕小妹根本听不出他在说什么。
很感人的兄妹重逢场景,符鸣评价,但现在显然不是抒情的好时候。
说时迟那时快,符鸣按着方小泉和方小惠的脑袋趴下。
暗处,一道透明蚕丝悄然飞出,却在半途中被萧怀远以剑截住。
云大人还在蠢蠢欲动。
月色浸润在女子的低吟中,清月宫宫主开始吟唱鲛人歌,按照符鸣对清月宫为数不多的了解,此法迷惑心神的效力足以让他们沉浸在幻境三天三夜。
过去打断?
可另外几个修士也在蓄力当中,要放弃方小泉这个得来不易的突破口吗。
萧怀远法印的金光忽往清月宫宫主照去,让她的歌唱暂时中止。
可他们脚下的岩土龟裂,连串蚕丝又冷飕飕地不时袭来。
好热,符鸣不由得以手背擦去额上的汗珠,腹中那团火似乎正沿着脊柱攀升,烧得他有些沉不住气。
不能坐以待毙。
非要这样大费周章地控制修士,他赌这个云大人真身的修为并不高!
剑起,符鸣忽地孤身突入云大人所处的那团迷雾中。
云雾中什么也看不清,细密蚕丝几乎要将他与剑团团裹住,这时一把飞剑恰到好处地斩断连片蚕丝,萧怀远的剑。
蚕丝说软却硬,他咬牙顶着细密至骨的鞭笞向前,终于在神识中感应到一具血肉之躯。
只要近身,他便能吞噬云大人的灵力。
符鸣咬牙以剑向前砍去,吞噬秘法全速运转,转瞬抽空那人近半的灵力。
果然很弱。
不料那人分毫不惧,语气中甚至喜出望外:“吞噬之术,原来是你,符鸣,你可是老夫最得意的作品……”
……
“呼,呼。”
这实在是万分诡异的场景,所有面覆面具之人在同一刻轰然倒下。迷雾散去,只余符鸣一人跪坐在混乱中,大口喘气。
萧怀远连忙走近,他一探手去扶,符鸣便也柔若无骨地跌入他怀中。
符鸣手中紧抓着一个木偶,低哑的嗓音颤抖着。
“他,金蝉脱壳了。”
萧怀远将木偶收入芥子囊,低头却见符鸣猫一般难耐地来回蹭他的腿,殷红嘴唇衔着一缕湿透的发丝,对他笑道:
“好……好热啊,萧怀远。”
第29章 情浓露更重 他不知道,萧怀远背地里是……
云大人遁去后,符鸣才开始正视起那个被他刻意忽略的问题:解毒丹的确没用,春药还是发作了。
居然这么倒霉。
符鸣小腹内的热意继续升腾,恍若一团凝成实质的邪火,肆意舔舐他最敏感的部位。
他腿肚一软,连剑都拿不稳,昏昏然跌坐在地。
更可气的是,那纨绔不知打哪弄来的春药,竟然还有迷乱心智的功效。
意识到这一点时符鸣已半只脚踏在理智崩溃的边缘。
眼前姹紫嫣红,花团锦簇,一会闪过前世的各类影片,一会变为昨日刚翻阅的图册,真是乱他道心。
系统,能不能在他神识内置一段循环播放的清心咒——人呢,系统去哪了。
该在的时候不在。
符鸣本想亲手为自己纾解,哆嗦着半解腰带后,却发现五指无力,整个人几乎要软成一滩水。
靠。
他的嘴角抽动,扯出个苦笑来。
因而,萧怀远所见的魅惑笑颜完全是个天大的乌龙。但他并不知晓,只是将其理解为某种邀请他更进一步的许可。
他的心同样坚硬而炽热。
萧怀远一路抱着符鸣回到天字十七号厢房,将他安放在软榻上。
符鸣虽是窝在塌上,手脚却不大安分地岔开,又将汗津津的腰腹送至萧怀远怀中,仿佛任人采撷。
他含混不清地嘟囔:“热。”
在整日的奔波搏斗中,他那身轻薄的纱衣早被撕扯得所剩无几,此刻可以说是无所遮蔽。
白皙肌肤之上,蚕丝勒出的细细红痕交错,更显得艳丽无边。
像萧怀远在话本里见过的吸食人精气的艳鬼。
那是符鸣还在时,他偶然间从书柜夹缝里翻出,又悄悄昧下的话本,他对师兄最流俗的幻想皆来源于此。
符鸣大抵不会猜到这本挑逗露骨的情色小说,竟落到了他最正经古板的师弟手中。正如他不会知道,修习断情绝欲家学的萧怀远,背地里是如何将他编排为勾人的艳鬼,寂寞的狐仙,以及放浪的爱侣的。
天底下没有第二个人会知道。
可师兄比他想象中还要热情得多。
只凭直觉行事的符鸣将大半个身子搭在萧怀远身上,冷热交叠,以此来缓解烧灼的麻痒之意。
他贪婪汲取着萧怀远周身冰凉的灵力,但外水解不了内火,他想要的,并不是这些。
符鸣的桃花眼眯起,好似盈着一汪泪水:“帮我……”
厢房烛台上,烛火弹跃,倏忽化为绕指柔。
烛光照下的画卷之中,竹林因风而动,有高士抚琴,十指轮转,琴声如流水一泻千里,唤起江河碧波。
晚来春潮又起,绵绵不断,细密浪头打湿高士衣袍。
卷轴有题字如下:春色如许,岂可辜负。
三更已过,残烛仅余疲软末梢,烛泪堆如新雪。
萧怀远湿透的衣摆卷起,在榻上皱成一团。夜里符鸣依然高热不退,发了许多汗。
他整个人蜷于萧怀远怀中,有时睡得安详,有时则肩头微颤,双腿绞紧,发肿的朱唇不住张合,似在梦中呢喃。
符鸣的确做了个旖旎的梦。
梦里他无故坠入万蛇盘踞的蛇窝,手上又无用惯的兵器,介子囊中唯有他重回天衍宗之初花五块灵石买来的低阶铁剑。
只闻嘶嘶蛇响,群蛇对他无甚防御的躯体虎视眈眈。他的丹田空空如也,举着破剑左支右绌也只如螳臂当车,不多时便被蛇牙咬碎体表的真气防御,跌倒于湿土之中。
蛇鳞黏腻湿滑,在活物身上大肆钻探,符鸣被绞得痛痒不止,唇齿间溢出声声闷哼。
这些该死的畜生。
而后体内极寒极热交替袭来,令他大汗淋漓,连骨骼都变得酥软发麻。
符鸣自是不愿坐以待毙,他以剑气化刃剁断若干条细蛇,捂着酸涨小腹艰难站起,步步向外挪去。
忽然,一条金目巨蛇自洞外探身而来,堵住他的去路,却并不攻击。
此蛇身带辉光,蛇鳞末端带有灿金细纹,符鸣瞄两眼便知它不是凡兽,也不想与之再起冲突。
符鸣喊道:“你想要我予你何物?”
“我要,你的心。”
这条巨蛇也不知是不是从未见过活人,口吐人言时腔调颇为奇怪,字字生硬,像是憋了许久。
“那怎么成,剖出心给你,我不就死了吗?”符鸣才不愿做这个赔本买卖。
巨蛇不作回应,只沉默地游到他身边,那实在是条庞然大物,将洞中光线遮蔽得严严实实。
蛇身坚硬无比,冰如寒铁,重愈千钧,压来时符鸣完全反抗不得,只得躺在地上举剑抵挡,收获断为两截的碎裂铁剑。
符鸣:“呼,呼,打个商量。你不吃我,我便带你去见识见识这大千世界,如何?”
但还是晚了,巨蛇之牙已洞穿他的小腿肚,正当符鸣以为自己要命丧蛇口之时,却隐约感到体内作乱的蛇毒被引出大半。
蛇音在洞穴内沉沉滚动:“我要你爱我。”
……
“师兄,我想要你爱我。”
萧怀远用沾了水的手背去贴近符鸣滚烫的额头。
方才符鸣在榻上翻来覆去,说了许多胡话。萧怀远侧耳听了良久,只依稀辨出一句“你想要什么”。
他的欲念自是见不得光,可师兄何苦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撩拨他。
符鸣似乎明白了什么。
难道这就是他作为龙傲天男主迟来的道侣?
既然他的系统能在他当上魔尊后才上线,那道侣来得较晚也情有可原。
在他看过的那些经典男频复仇文中,男主总会走了霉运身中情毒,被早已暗生情愫的红颜知己搭救。红颜以身相许,彻夜缠绵,而后男女主互通心意缔结情缘。
巨蛇光滑的脑袋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拱他的脸,力度很轻,如同他前世养过的一条温顺又聪明的边牧。
还挺可爱的,但没有感情基础就结为道侣,不太妥当吧?
更何况他也没有恋蛇的癖好。
符鸣摸摸蛇头。
世事难料,好不容易消停一会,待到黎明将至时,符鸣体内热潮又悄然涌上,烧起第二轮烈火。
虽有巨蛇帮忙引毒,但积重难返,符鸣腹中依然酸涩难忍,汗出不止。只得虚虚倚着巨蛇,待蛇尾轻柔抚平他的伤痛。
好在萧怀远此时已知晓他的命门。
他知从何处着手最是事半功倍,也知何为符鸣身上的逆鳞。
很快,晨雾在红叶上凝成清露。夜露深重欲滴,压弯一树枝头而随风摇曳,平白惹人心乱。
一声餍足喟叹后,符鸣终是摆脱热毒袭扰,浑身似从池中捞出,湿淋淋地滴着水。
光影幻变,巨蛇当即化为人形,这人面容模糊,笼着一层金光,教人不敢直视。
但这是在梦中,符鸣没觉出有什么不对。
原来巨蛇的人身是长得比他还高挑的美女。
伊人在侧,却并非符鸣预想中的温柔小意解语花,而是步步紧逼,压迫感十足。
“你不愿与我共度余生么?”
符鸣喉头滚动,悄摸向后挪移:“如今还太早了,不妨再给我些时日。”
自古最难消受美人恩,他总有种大事不妙的预感,也便没了方才那股自以为能驾驭人心的轻浮气。
“还是说,你已心有所属?”那人的金瞳森冷,又将刚硬蛇尾抵在符鸣尾椎骨处,让他后腰发麻。
“你听听这是什么话。诗家有云,若是当真两情相悦,又岂在朝朝暮暮的欢爱。”
符鸣正色端坐,搬出他那套没有经过实践检验的情爱理论体系来,乍一听相当高深。
“如今你我相处的时日尚浅,贸然约定终生反而不美,不如等日后情缘深种,又有亲友祝福,自然水到渠成。”
这话当然是唬人的,等他回返魔界,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上哪捉他培养感情去?
自符鸣的高热逐渐退去以来,萧怀远发觉他能听清自己的问话,还能口吐清晰话语以作回应。
只是那双蒙着层水雾的眼依旧懵懂,呆呆注视着虚空某处,也认不出萧怀远是谁,大约是致幻的药性还未排出的缘故。
萧怀远想激出他的真心话,攥住他的手,回道。
“可我不信。”
眼见巨蛇的卷曲蛇信紧紧缠上他的手,符鸣心中咯噔一下。
这蛇还不大好糊弄,得想个法子才行。
他主动拥过这人的肩颈,在她额上轻吻一口,深情款款道:
“姑娘莫怕,我会对你负责的。”
不料这姑娘反客为主,将他压制在地上吻得七荤八素,怎么也挣脱不得。每当他欲爬出桎梏之时,她还用一硬鞭抽打他的皮肉,招招狠辣,让正处脆弱时分的符鸣抖如筛糠。
都说蛇性本口,如今他总算是领教了一回。
乳白浓雾缓缓于山间流淌,偶有鸟鸣叽喳,四处生机盎然,符鸣也终于等来了喘息之机。
嘶,掐得他好痛,腰上恐怕都已青了。
这个高冷美女怎么手劲这么大啊。
那人说道:“原来你喜欢粗暴的。”
“这都是误会……”
说罢符鸣便伏在萧怀远腿上昏睡过去,只余萧怀远一人在厢房中独自回味。
……
还未清净多久,属于化神期的灵力波动登时在方圆五十里内炸开。
一股强力水流将房门击穿,清月宫宫主杨佩砸门而入。
“萧怀远!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快出来收拾残局。”
第30章 你别生气好不好 符鸣伸手去抓他的衣袖……
此刻,落在杨佩眼中的景象是:
萧怀远膝上伏着一个蜷缩的人影,那人被萧怀远的外袍包裹得严严实实,只能看见乌黑长发与两只泛红的脚悬在衣服外头。
她难道是撞破了什么苟合现场吗?
大约是她来回扫动的眼神太过直白,她感到自己似乎被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萧怀远瞪了一眼。
这确实挺尴尬的,杨佩下意识把残缺的门板带上离去,不一会儿又重新破门而入。
她还粘着香灰的脸上写满了疑惑,指着那坨鼓包问道。
“你这是在?”
“为我徒弟疗伤。”萧怀远又垂下头去,用细致如丝的灵力探入符鸣的经脉,替他祛除情毒的残留杂质。
“那你们还真是……师徒情深。”
吓她一跳,她还以为萧怀远把人给睡了呢,原来只是疗伤啊。
不过也是,萧怀远的情缘淡薄在仙界也是出了名的。他六亲缘浅,父母早逝,也无兄弟手足,与同门都不甚亲近,怎会突然与旁人共赴云雨呢,是她想多了。
杨佩将目光收回,开始说起正事:“我此次前来是为了收回姐姐宗门的遗物,并不晓得鬼市的规矩,一时不设防就着了道。幸亏有你出手,才没闹出什么掀翻雍城的大祸,外头那片躺倒在地之人都还未醒,你看怎么处理为好。”
萧怀远:“那些多是和你一样受邀来此的客人,扣留雍城城主与鬼市之主的部下审问内情,余下的便放了吧。”
杨佩想听的可不是这些:“你的意思是要平白放走他们?我不信你看不出当中许多人是魔修。”
不知是因照顾病倒的徒弟还是应付好战的杨佩,萧怀远的语气中略带困倦。“我既已答应符鸣与魔修停战,便不会额外再生事端。”
听了这话,杨佩一腔怒火无处可出,焦躁得在屋内踱步:“符鸣符鸣又是符鸣,攻入魔界又杀了他有何不可,萧怀远,你当年杀进血海时可没这么婆婆妈妈的!”
“今时不同往日,仙界已承受不起再多战火。”察觉符鸣食指微动,萧怀远伸手去与他十指相扣,并未舍得分给杨佩半个眼神。“冷静些吧,你以为仙盟其他人不知鬼市的存在么,杀了他们也无用。”
“你真是!”杨佩分明是御水的修士,性情却极为暴躁。自从她那秉性较温和的姐姐死后,几乎无人能制得住她,萧怀远亦不能保证她是否会冲出去大开杀戒。
正在他们针锋相对的关头,一只指甲被凤仙花汁染红的手颤颤巍巍伸出外袍,高举着晃了晃。
“慢着,我们先去救人成吗。”符鸣强行插话,真诚说道。
“你说那对兄妹生来半魔却不做恶事,只在城外相依为命,后又被鬼市之主掳去施了什么邪术,这才入了魔?”
杨佩一面唤出水流将晕厥的人都卷起丢进拍卖行,另一面却扭头与符鸣唠嗑。
“正是如此。”方才符鸣将雍城之行绘声绘色地向杨佩介绍了一遍,这会儿有些口干舌燥,便只用短句回她。
“想不到萧怀远冷心冷情的,收了个徒弟还挺热心。”杨佩和颜悦色,语气宛如春风拂面。
符鸣主动跳出来后,杨佩的注意力得到了充分转移,嚷嚷着“你给孩子穿的是什么破烂衣服”就从芥子囊里掏出三套款式不一的……女装出来,但鉴于萧怀远的天衍宗制服存货已经被他霍霍干净,符鸣不得不接受这一套抹胸装束。
行吧,好歹是套裤装。
“杨前辈,你还留有被鬼市之主控制时的记忆么?”
“几乎没有,他的神识应当略强于我,我虽醒得早,但也只记得起寥寥几个片段。”杨佩思索一番,记忆里能翻出来的唯有和萧怀远互殴的场面了,那家伙有那么强吗,不应该啊。
符鸣哦了一声,若有所思。
他也记不清春药发作后萧怀远是如何替他解除药性的了,只知他做了场离奇的春梦。
梦里似乎有个脾气不大好的美女总在掐他,让符鸣呼痛许久,醒来后周身干爽无尘,只是有些腰酸。
问萧怀远是如何解决的,他也不说,甚至还将他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这是何意啊?
他苦思冥想,终于想到个合理的解释:大约是萧怀远不喜与男人亲近,他中药后丑态频出,又将他认成女子,故而惹恼了他。
这也好办,事情办成后买些礼物哄哄他就是了。
说到符鸣的正事,捣毁鬼市任务的进度条正卡在85%,就差关键的临门一脚。
看来光赶走云大人还不够,还需拔除藏于鬼市幕后的黑手,这活计还是交给萧怀远更合适。
萧怀远前去封锁城主府,杨佩与符鸣则留在鬼市,二人流水线一般敲去晕倒之人的面具。失去云大人的控制,这香灰面具变得格外易碎,显露出男女老幼皆有的张张面庞。
符鸣在仙魔两界都属于是声名狼藉之辈,并不与谁交好,自然是认不出这些人中都有谁。
杨佩则是在敲打中不时发出惊呼:这不是某某宗的某某某吗,没想到这家伙看起来人模狗样,背地里还跑这种地方来。
不过他们都没料到,最先转醒的,竟是刚入魔的方小泉与方小惠。
方小惠身上仍有黑纹,瞳仁却已恢复成常人的黑白分明状态。她眼珠滚动,望望四周形势又望望符鸣,一张口便冲着他们说:“谢谢两位大姐姐……”
符鸣忍不住咳嗽一声。“我是男的。”
“哦哦,大哥哥原来是你啊。”
小姑娘还是很机灵的,稍作提醒后就立马认出了他的身份。听完符鸣的问话,她挠了挠脑袋,挪动屁股去和方小泉靠到一起。
“大哥哥是想知道我和哥哥为什么会被抓过来吗?这个有点难讲啦。”
方小惠将大拇指的指甲咬得坑坑洼洼,有些混乱地回忆道。“好像是三年前吧,我和哥哥来到这里,然后乌姨说我们是被云大人挑中的孩子……”
被云大人挑中,符鸣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关键词。
接下来的故事大抵可以概括如下,乌掌柜将瘦得皮包骨的兄妹二人养得温饱不愁,唯一的代价不过是要他们每周服药。那药很是古怪,喝完后他们身上的魔纹会如活物般缓慢成长,可一旦他们将药偷偷倒掉,便会从骨髓里开始痛痒不止,发起高烧。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三年,直到乌掌柜在两个月前将他们赶走,他们只能露宿街头,还要时常躲避官兵的追捕。可是,当他们再回到迎福客栈时,虽不和善,却从未短过他们吃喝的乌掌柜亲手将他们送入漆黑牢笼之中。
“乌姨说,已经给过我们机会了,不能怨她。”方小泉忽然开口补充,他不说话,符鸣险些忘了入魔后的他已不再是哑巴。“如果不是我们跟大哥哥说要回来,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符鸣伸出一高一低两只手去揉他们的脑袋,如同很多年前他安抚萧怀远那般。
“想什么呢,这事又不是你们的错,去问问她不就得了?”说罢他又挥手招呼杨佩:“杨前辈,辛苦你看着这里,我去去就回。”
走出五六步,符鸣忽然折返,回头再对杨佩交代一声:“前辈,要注意忍住别杀人啊!”
杨佩挥掌打发他走:“知道了,去吧。”
嗡——
传送阵的玄奥波动在暗室内回荡,三人身影一闪便回到这处狭小逼仄的空洞,扑面而来的浮尘让符鸣打了个喷嚏。
再看兄妹二人竟是早有准备,传送时用手掩住了口鼻。
“乌姨不太爱打扫房间啦,我们都习惯了。”方小惠解释了一下。
符鸣板起脸训他们:“这种事下次记得早说。”
“下次我们还会再来吗?”
“我的意思是,你们可愿追随我,成为一名真正的魔修?”符鸣竖起食指立在唇上,颇有高人姿态。
兄妹二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很好,就要这种态度。
客栈前台,乌掌柜执笔在帐本上记账,摆出一副照常营业的姿态,只是门庭冷落,没有来客。
符鸣双掌往她桌上重重一拍,笑道:“乌掌柜,好久不见,我还以为替云大人作伥鬼的你会趁乱跑掉呢。”
乌掌柜还是无精打采的模样,甚至不愿抬头看他一眼:“跑?雍城城门已锁,以我这凡人之躯,我跑得掉么。”
“那你有什么话想对他们兄妹二人说?”
乌掌柜用眼刀剜向他们:“如果不是云大人大发善心,你们早就不知死在哪个角落被野狗叼来吃了。如今你们都成了有修为的人,应当感谢我才是。”
听见这样冷漠的言语,方小惠霎时泪流如注:“乌姨,你明明知道我们会被那药弄得只剩骨头,然后被卖给别人做个玩意……那样和被狗吃了又有什么区别!”
砰,乌掌柜将狼毫笔掷在地上。
“少这样哭哭啼啼的,你们的命就是贱,没有利用价值的人自然只能去死。”
“这话不对吧,乌掌柜,你不是仰仗他们的价值做了人牙子,才能从天香楼出来当上云大人的仆从吗?”符鸣捡起那根狼毫笔,在虚空戳着她的心口 。“也不知道你这些年是残害了多少孩童,才爬到如今这个位置的。”
这个能与官兵争辩的精明老板哑然不语,她只是拿起算盘,如往常一般算计着她的进账,手腕却抖得厉害。这没有意义,她的安稳生活本来就保不住。
她终究是放弃了挣扎:“说吧,你想知道什么。”
忽然,一道金钟似的结界从天降下,将整座客栈牢牢锁住。
身着天衍宗掌门冕服的萧怀远踏入其中,从符鸣身边大步走过。
符鸣欲伸手去抓他的衣袖,却扑了个空。
他向萧怀远传音道:“是我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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